第76章 过来!
老百姓们忙争先恐后地在朱高燨指的地方挖,众人并没有指望马上就能挖出煤来,配合一下四王子又如何?
可是,这么挖下去,挖了几米深之后,居然真的看到了黑色的煤层。
“好,就这里了,再往那个方向挖几锹。”朱高燨让人往纵深方向挖,“对,就是那边,往那个方向,以后你们就在这里采煤,采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再,不要什么人都来采煤,参加了北平保卫战的才有资格,大家伙都记住了吧?”
众人已经震惊不已了,四王子竟然说在哪里挖,哪里就有煤,难道他有透视眼不成?
但,没有人往这个方向去怀疑朱高燨,无他,在这些人的眼里,朱高燨无疑是他们心中的神,庇护他们,处处为他们着想。
不得不说,老百姓的心思都非常单纯,也极容易满足。
“是,四王子放心,小民们不是那不知足的人,断不会贪心得都不懂规矩了!”
这些人是馄饨张带来的,他走出一步,拍着胸脯保证,“小民帮四王子盯着,咱们采煤,够用,够花销就行了,谁要是想在这上头发财,我馄饨张第一个就饶不了。“
“是这个礼,四王子,小民活了半辈子了,这点子道理小民还是懂。您说参加了北平保卫战的才有资格,要小民说,北平保卫战是小民等该当该为的,小民的儿子要不是死得早,这次也要帮着出力的,小民就一个孙子了,小民年纪大了,才做出这挟恩图报的事来,要不然,小民是没脸挖四王子的煤。”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说着,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朱高燨反而很难为情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狭隘了,忙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老丈,您如此,我就无地自容了。北平保卫战您出了力,我朱高燨就该回报!城里城外,要是还有那日子过不下去的孤儿寡母,也可以来挑煤,朝廷顾不上你们,我燕王府要管你们的死活!”
北平城里,蜂窝煤炉子难求,金忠天天忙得脚不点地,不能老百姓都开始做煤炉子了,王府还没有开这个作坊,不能老百姓都开始卖蜂窝煤了,王府也没有这个作坊。
寒冬腊月里,他穿了一身轻薄的羽绒服,抹着额头上的汗,跑来找郭资,郭资正在向燕王汇报工作,“将士们过冬的衣服已经全部都换完了,全部都换的是羽绒服,很轻便,又暖和,将士们都很喜欢。作坊那边眼下开始做开春的衣服了,上百台缝纫机,按照四王子教的那样做,一天三班倒,轮番休息,一天十五文钱,人手是不缺,等三宝那边再多弄几台缝纫机出来,王爷领兵去德州的时候,衣服能够准备个七七八八了。“
春装比起冬装来,还是要好做一些。
从纺到织到缝纫,如今郭资和金忠也都知道了什么叫瓶颈工序,如何解决效率产能问题。
金忠进来听了一会儿,等郭资说得差不多了,见都是些邀功的汇报,忍不住道,“你倒是会说啊,我现在问你,蜂窝煤和炉子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作坊开起来?”
“我现在要地儿没地儿,要作坊没作坊,要人没人,你倒是挪个地儿给我,给我拨几个人啊!”
朱棣道,“什么蜂窝煤,什么炉子?”
金忠道,“是四王子弄出来的,用起来可方便了,属下家里就弄了一个煤炉子,老妻说不用一天到晚往灶膛里添柴火,省了一个人天天守着,一天到晚炉子上都能有热水,要是炖个汤什么的也方便。”
郭资忙道,“王爷,四王子的意思,这也是可以朝外推广的事,四王子还说,南方没有煤,北方才有煤,咱们先用起来,将来,用北方的煤换南方的粮食,不怕他们不给。”
这就是可以用来卡脖子的资源了,朱棣心头难掩激动,“走,看看去!”
王府的膳食房里,朱高燨让人做了一个大蜂窝煤炉子,三芯那种,一次要放九个蜂窝煤那,每层三个,一共三层,上面架了一口大锅,锅上又放了一个蒸笼,正呼呼呼地冒着热气。
煤炉子封着,不需要人在旁边看守,把锅抬起来,朱棣看到烧得红通通的炉膛,上方的空气炙热,可见温度之高。
这才几天功夫,连老百姓的生活方式都改变了,身为上位者,朱棣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去把四王子叫来!”朱棣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了。
朱高燨最近没什么事做,成日里在街头闲逛,他在教一个卖豆腐脑的改造小推车,“这里放一块钢板,没有是吧,没事,我匀一块给你,放在这上头,你可以烙点小饼卖,小饼的种类?种类可以随便搞,有的里头放一把大葱,加一个鸡蛋,有的里头放一点青菜挤一点酱进去,黄豆酱,芝麻酱都可以。”
“你不能光卖豆腐脑,要学会开动脑子,多想心思,这样才能把生意盘活了!”
卖豆腐脑的年约三十多岁,是个中年汉子,姓李。被朱高燨用教训孙子的口气教训着,他反而听得浑身舒坦极了,“四王子说得是,小民这脑袋就是不好使,四王子一说,小民就知道了,以后四王子早上的那碗豆腐脑,包在小民身上了。”
旁边的人大笑,“哈哈哈,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高燨很遗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卤铺,这时候的卤菜是真难吃啊,无他,没有辣椒啊!
朱高燨想着,还是要尽快让人去一趟美洲新大陆,不过,这件事需要等靖难之役成功后,等他爹登上了皇位,才有能力去做这件事。
“四王子,王爷请您去说话啊!”黄俨恭敬地对朱高燨道,他是朱棣身边的人,时刻侍奉朱棣,很清楚朱棣对这个幺儿子的重视。
“走吧!”朱高燨临行前又指点了豆腐脑李两句,这才骑上了马,快马加鞭地回到了王府。
书房里坐满了不少人,朱棣朝儿子招招手,“过来!”
第77章 武器厉不厉害?
朱高燨受宠若惊,同样也毛骨悚然,他爹突然对他这么好?他目不斜视地过去,先给他爹行了礼,朱棣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话吧,这么多礼做什么?”
朱高炽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头子对老四真是越来越宠了!
“爹,您有什么事要找儿子?犯不着三司会审吧?”朱高燨瞄了瞄周围的人,道衍为首,郭资、金忠和李让都在,这是想做什么?
“你说,南方没有煤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朱高燨松了一口气,又吊起了一颗心,他斟酌着道,“爹,煤炭这种东西形成是需要有地理条件的,儿子研究了很久,发现南方不具备形成煤炭的条件。要说南方没有煤炭,也不全然是对的。”
朱棣听着有些失望,狠狠地瞪了郭资一眼,话都听不清楚。
郭资也冤得很,这话难道不是四王子说的吗?他就转述一句而已。
“儿子说的南方,纯粹是东南几省。南方还是有煤炭的,但在贵州。大明煤炭的分布,儿子研究了一下,应当是北富南贫,西多东少,几个主要产区,主要是山西、鞑靼和瓦剌所在地,还有陕西,其中鞑靼和瓦剌所在地的煤炭,乃是露天煤矿,可以用来提供优质的动力。”
朱高燨挠了挠头,“所谓优质的动力,就是像儿子做的那种拖拉机,要跑起来,眼下条件有限,烧的是劣质的柴油,那玩意儿还是埋在地底下,弄出来不容易,儿子暂时没有那种个手段,但这煤炭就不一样了,烧起来的热,有用得很。”
这些朱棣听不懂,他只皱着眉头问道,“你说北富南贫,爹也认了,关键这黑黢黢的东西,要运到南方去,怎么运?”
“王爷,将来可以走水运。”
金忠说的“将来”指的是什么将来,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清楚,一瞬间,人人都热血沸腾。
如果说,在此之前,朱棣起兵,纯粹是为了活下去,那么多人追随他,一是别无选择,二是为了赌一个将来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大家的生活方式在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工业也改变了众人的心思。
“走水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将大运河疏浚了,北船南下,还怕这煤炭运不出去?
朱高燨笑了一下,“爹,眼下说这些还早,将来自然有将来的解决方法,咱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先把难关度过去。”
朱棣也暂时不做梦了,他点点头,“你说得对,先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这一次爹打德州,你跟着一起吧!”
朱高燨如五雷轰顶,他瞪大了眼睛,“爹,后方的补给怎么办?”
“有你大哥,还有郭资和金忠,这些都不用你管。”朱棣的话,毋庸置疑,“你那几台拖拉机怎么又动不起来了?听说是哪儿堵了,你得赶紧把它修好了,要运物资呢!”
朱棣越说越是激动,“不好好在家里做点正事,天天上街上和老百姓鬼混在一起,给人家做什么卖豆腐脑的车子,一点儿都分不清主次轻重。”
朱高燨低头听着,知道是老爹在怼他方才的话,他就不该说实话,不该说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是,爹教训得对,儿子这就去忙了。”
朱高燨说完,就要溜了,朱棣又喊道,“站住,弄得好吗?弄不好就算了,让老百姓用车运也一样。”
“弄得好,上一次是时间来仓促了些,这次有时间,儿子好好整一整。”
朱高燨将拖拉机的内燃结构进行了升级,一些部位的精度打磨得更加精确,匹配性更高。主要还是对原油的提炼进行了升级,采用了分馏的方式提炼了一部分汽油和柴油出来,考虑到安全性,自然没有后世提炼出来的油品那么优质,但用于这种拖拉机机的燃烧也足够了。
此时,朱高燨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不能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情,一个行业,一个国家的工业发展绝不是一个人能够挑起的重担。
“三宝,咱们还是要培养人啊,一个人能干得了多少?既然是发展工业,工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人去推动!”朱高燨叹息一声,“我爹说这一次德州大战要我参加,我也不知道我上了战场之后……”
他本来打算说,不知道上了战场能不能回来,但考虑到,这话太不吉利了,他说了一半还是咽下去了。
战场太危险了,哪怕是神,也不能保证能从战场上回来。
马三宝笑道,“四王子吉人自有天相,况且王爷一向虑事周到,必然不会让四王子冒险。”
朱高燨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将拖拉机修好,朱棣就下了出征的命令,而此时,刚刚过完了年,还不出正月,更别说春天到来了。
校场之上,朱棣一身戎装,他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头顶盔甲上的红缨在凛冽寒风中飞扬。
“羽绒服暖和吗?”朱棣高声喊道。
“暖和!”
“火铳冷不冷?”朱棣又喊道。
“冷!”“不冷!”将士们都大笑起来了。
很多边角料,朱高燨让人缝成了手套,给那些端枪推炮的将士们一人发了一双,朱棣举起了自己露出五根指头的手,“冷就叫自家婆娘给你们缝一个手套,没有的,就上报,让郭资给你们弄!”
众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校场上的气氛,完全没有出征点将时的那般凝重,活跃又不乏浓浓战意。
朱棣的情绪自然持续高涨,站在朝廷的层面,他可是个反贼,战线拖得越长,时间拉得越久,对朱棣来说,就最危险,这也是他迫不及待要出征的原因。
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刀,对他来说,是一种看不见的心理折磨。
“武器厉不厉害?”朱能大喊了一声,他声音如雷,胯下的骏马都被惊得在原地打了个转儿。
“厉害!”这一次,声音无比洪亮,整齐如一。
朱能胆怯地朝朱棣看了一眼,朱棣并无怒意,反而眉眼含笑,凌厉中透着一股子温和,他知道,他挠到了老虎的痒处。
大军开拔,朱高燨没有骑马,而是穿了一件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拖拉机上,蜷得像一只猫。
第78章 我儿聪颖!
刚刚出了府门,北平城的老百姓又来送行了,这一次人越发多了,也越发热情。
“四王子,这篮子鸡蛋,您带在路上吃!”有个老婆婆将一篮子煮好的鸡蛋要塞给朱高燨,朱高燨拢着袖子不要,“我不吃,别给我!”
他还在和他爹闹脾气,朱高燨现在怀疑,朱棣会不会不是亲爹?要不然,这种恶劣的天气,居然要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出来打仗,童工啊,这是犯法的!
老婆婆是不是在可怜朱高燨不知道,她将那一篮子鸡蛋塞给了朱棣派给朱高燨的亲卫,“你帮娃儿拿着,补补身体,唉,这可怜的娃儿!”
朱高燨一听,眼泪都快出来了,泪眼汪汪地,想喊老婆婆一声“祖母”了,他一定是捡来的!
朱棣朝儿子看了一眼,不由得好笑,见亲卫还在推,他发话了,“帮四王子拿着,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四王子,等您回来了,我给您做铁板烧!”
朱高燨来了劲儿,喊道,“唉,豆腐脑李,我忘了告诉你了,你可以用你那铁板烧炒花饭啊,什么蛋炒饭啊,红烧肉炒饭啊之类的,你去弄一个泥瓦匠用的铲子当锅铲,那个配铁板烧,比锅铲好使!”
“好勒!”豆腐脑李挥挥手,“四王子,等正月过完了,小民们帮您送粮草去啊,这仗一定要打赢!”
朱高燨的心情好些了,也不看他爹,和老百姓们告别,等车出了北平城,他就闭上了眼睛。
朱棣笑着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朱高煦脖子都扭断了,也没有看到韦姑娘来给他送行,他难免有些难过,虽说他想得到韦姑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对方不把他放在心上,他还是觉得没意思。
朱棣可不关心儿子们怎么想,大军在城外后,朱棣便将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分由张玉带领走涿州方向,到广昌;另一队由朱棣亲自率领,过居庸关,走怀来,到蔚州。
朱高燨对历史到底不是很熟悉,知道靖难之役的几次大战,一是郑坝村,一是白沟河,眼下他爹想做什么?
朱高燨心里要是一不安起来,就有些沉不住气,毕竟,这生死攸关啊!
“爹!”朱高燨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走到了他爹的马前,仰着头,喊道,“爹,这仗,您是怎么打算的?”
“有这么问主帅的吗?”责备归责备,朱棣还是一把将儿子拉上了马背,笑呵呵地道,“怎么,愿意跟爹说话了?不跟爹生气了?”
朱棣将儿子放在身前,父子二人同骑一匹马,朱棣用自己的披风将儿子裹得严严实实。
“谁跟爹生气了!”朱高燨还是不满,“这么冷的天,爹非要儿子一块儿出来,分明是不心疼儿子!”
朱棣哈哈大笑,末了,声音又有点苍凉,“爹这是心疼你啊,你看看你二哥和三哥,跟着爹南征北战的,将来不管如何,爹都不用担心,你是爹的幺儿子,爹哪有舍不得你的,越是舍不得,就越要把你拉出来遛一遛,将来爹才好放心啊!”
几句话,朱高燨的鼻子有些酸,瓮声瓮气地道,“您还怕儿子将来不能自立?”
“爹当然不怕了,爹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要给你们打出一片江山,不仰人鼻息地过日子,一个是将来爹百年归山的时候,有你在跟前给爹送终。”
“爹,咱们眼下是出征,就不说这丧气话了,爹可是有九条金龙护体的人!”
“哈哈哈,好,不说这些丧气话了,那爹就不妨告诉你了,不过,你谁都不许说,知道了吗?”
“儿子虽不懂事,不泄露军机的道理儿子还是懂,爹也别把儿子当三岁的小孩子了。”
“眼下,李景隆的兵多,我们的兵少,就算我们两边的兵力相当,一军之将帅也不能轻易放过了机会。这寒冬天气,对咱们来说就是机会,你看,燕军本来就在北方,不畏严寒,再加上有了你弄出来的羽绒服,咱们也不怕冷,这时候,不把李景隆的队伍拉出来遛一遛,是不是对不起老天爷了?”
“所以,爹您的意思,没打算现在就和李景隆的队伍干上一仗,就想把他拉出来遛一遛,这天气就是个杀手,能把他削一层皮去?”
“嗯,爹打算围大同?”朱高燨惊道,“让李景隆疲于奔命?”
朱棣见儿子如此聪明,非常高兴,“我儿聪颖!“
朱高燨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他摸了摸鼻子,“爹都说到这份上了,儿子要是还想不到,那就是蠢了。”
大军行至十二月底,张玉遣人来报,他们那边离广昌近,到了广昌后,一个炮弹扔出去,守将汤胜便举城而降,几乎没有费一兵一卒。
而朱棣这边,蔚州城遥遥在望了,朱高煦领了斥候亲自前去查探敌情,朱高燧的怀里别了一把火铳,几个手榴弹跟在二哥的身后,等出了大营,他凑到了朱高煦的身边,低声道,“二哥,爹手里有一把手枪,听说非常厉害,轻便,射击也很猛,我本来想让四弟也送一把给我,我怕他不答应。”
这明显就是在挑拨离间了,其中意思很明显,四弟既然能够送那样的好东西给爹,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四弟为何不为他们多想一想?
战场之中,多这么一个武器,那就是多了一条命呢。
朱高煦没有多想,虽然四弟总是坑他,这次又把他坑的不浅,屁股还疼着呢,但他内心深处,已经将朱高燨视为自己人了,一来,四弟对他的威胁不大,若是撬了大哥的位置,论排序就是他,四弟没有野心,可以成为他的支持,二来,四弟救过他的命。
朱高煦本能地就很信任朱高燨,反而劝慰三弟,“四弟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娇气得很,爹要他跟着出征一次,活像是要了他的命,跟爹闹脾气,非要爹哄着才行。”
“他要不是会弄这些玩意儿,你觉得爹会惯使他的脾气?爹不胖揍他一顿才怪呢。”朱高煦越说,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那手枪,我听朱能说过,做得非常精细,子弹都是特制的,估计做起来不容易,你就别想了。”
第79章 以死报国
朱高燧难免失望,讪讪一笑,不遗余力,“咱们这兄弟四个,要我看啊,就大哥和四弟才是爹亲生的吧?我和二哥倒像是多余的了。”
朱高煦是头猪,也听出了朱高燧心头的不满,他呵呵一笑,不多做评价,催动马儿跑起来,“前边看看去!”
斥候们跟在他的身后朝前奔去。
蔚州城得知朱棣前来,也是紧张不已,城中人人都关门闭户,指挥李诚与守将王忠和李远商量之后,也商量不出所以然来。
李诚不说比起耿炳文,便是比起守雄县的杨松和守莫州的潘忠都要逊色多了,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蔚州城,守军不过万,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朱棣的数万人马,还有精良的武器装备?
李诚想了想,决定亲自去城外刺探一下军情,当然,他心里也有个打算,要实在不行,就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都是朱家的天下,谁坐那把龙椅,跟自己着实没有关系。
“二王子,那边有人!”一个斥候眼尖,见城外的一处水沟里,阳光下,沟边多了一道影子。
见朱高煦等人朝这边看过来,李诚便知道大事不妙,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打算等对方过来了,扑上去,先发制人。
对方的人数不多,且来的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朱棣的儿子,若是能抓住,以此为要挟,兴许蔚州就保住了。
无论是前还是后,对李诚来说,都是好走的路,就看,那边能博一个大的了。
朱高煦冷笑了一声,朝朱高燧看了一眼,朱高燧抬起了火铳,朝那边砰地一枪。
枪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李诚感觉到一团热意朝自己的脸上扑了过来,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抹了一把,满手淋漓的鲜血,一下子懵了。
他身后带来的人见对方又抬起了火铳,什么都没有想,就从那水沟里隐蔽的地方爬了出来,将刀剑往前一扔,举起了双手。
见此,李诚知道,自己谋划的前一条路,是走不通了,他也磨蹭着出来,将佩刀扔到了前面,举起了双手,“蔚州指挥李诚愿投诚燕王殿下!”
李诚被带到了朱棣跟前,帅帐之中,生了个火盆,又加了个煤炉子,上面放着一把提壶,水噗噗噗作响。
李诚不认识这是什么,多看了一眼。
朱高燨坐在煤炉子旁边,他的脚架在炉子口边上,伸着手,正在烤火。
“末将李诚拜见王爷,愿举城来降!”李诚单膝下跪,低着头道。
投降什么的,朱棣看得多了,没太在意,有些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枚小印,“李诚,你若是愿意举城来降,本王也愿意少生杀戮,把他放了,让他回去!”
朱高煦不解,但帅帐之中,他不敢不听他爹的,想着,能抓一次,就能抓第二次,下一次省得再浪费一次精力,看到了,就直接干掉算了。
李诚却是懵了,燕王到底什么意思?什么都没谈妥,就把自己放了,就不怕自己回去后,反悔吗?
朱棣的亲兵帮他松绑之后,他扔掉了身上的绳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战战兢兢,试探道,“王爷,就,就这么让末将回去吗?”
他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末将愿意写下字据,画押!”
如此一来,投名状递了,燕王也应当不会怀疑他的忠心了。
“不必了!”朱棣越发满不在意,“你回去若是能举城来降,乃是蔚州城的福气,若不能,明日一早,本王开始攻城,那时候,炮弹无眼,就怨不得本王了!”
朱棣九龙护体的传说,早已经传到了蔚州城,但这种从古至今,只在神话故事里出现的桥段,别说没有看到过的人了,哪怕是亲眼所见,也难以置信。
李诚心里有着无数的小九九,他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营帐,令他非常意外的是,跟他一起被抓捕的南军居然也被释放了,几个人缩着脑袋,就跟鹌鹑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了城门下,其中一个军士问道,“指挥,难道就这么回去吗?”
李诚抬眼看了这几人,问道,“尔等要是不愿跟着本指挥回去,可自便!”
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对视一眼后,均是扭头就朝燕军的阵营里跑,只留了李诚的一个忠仆。
“老爷,这些人何等该死!”那忠仆气愤不已,居然还有丢了上峰兀自逃跑的军士,岂有此理!
李诚怔怔然,那忠仆又道,“不就是燕军吃的好了点,穿得好了点,他们穿一种什么羽绒服的,完全不怕冷,听说那布料还能防水。有的人还戴着手套,也不怕冻了手指头,可做人怎么能如此贪生怕死呢?”
李诚没有说话,到了城门口,报了姓名,便入了城。
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兵营,王忠和李远二人联系不上李诚,正急得不得了,见指挥回来了,均是高兴不已,迎他进了军帐。
“指挥,城外的情况如何?朱棣到底领了多少大军前来?”
李诚木然地摇摇头,他往椅子上一坐,直接道,“我出门就被抓了,见了燕王一面,他将我放回来。”
李诚非常坦然,反而让王忠和李远等人不知所措,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王忠站出来道,“指挥,您若是想要投降燕王,恕我等难以从命!”
李远忙道,“是啊,我等食朝廷俸禄,不能做出叛君之事!”
李诚点点头,也不为难众人,他站起身来,伸出手,“那你等将我定罪下狱吧,但愿你我将来还有同朝共事的一日!”
李诚被下狱之后,王忠有些想不开,一个在牢房里,一个在牢房外,王忠蹲着身子,凑近了问道,“指挥,您这又是何苦呢?宁愿做阶下囚也不愿以死报国!您若是想投降燕王,您出城之后,又何必回来呢?”
李诚一身囚衣,反而非常自在地靠着牢门坐着,他看了自己配合多年的副将一眼,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知道你们不会跟着我投降燕王,我也只想提醒你们一句,关键时候,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勇敢,而是傻!”
第80章 朱棣现在不怕打仗
“要知道,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没有兄弟妻儿,若是北元入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别无选择的时候拼命,是为国尽忠,眼下,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什么?”
“可燕王,他是逆贼啊!”王忠觉得,李诚出城一趟,脑子秀逗了。
“燕王是逆贼?呵呵,或许是吧,可也要看天道站在哪一边,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李诚并没有率城来投,朱高煦气得跳脚,“早知道,我就一枪蹦了他!”
朱棣倒没有太多想法,若是李诚能够举城来降,那是好事,免得打了一仗。要不能,也无所谓,朱棣现在不怕打仗。
“那就攻城吧!弄出点响动来,要不然李九江那小子装作不知道,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朱棣慢条斯理地道。
朱能等人都笑起来了,“好啊,末将等这就攻城去!”
朱棣走到了幺儿子跟前,一把将朱高燨提起来,“走,跟爹一块儿督战去!”
朱高燨听着外头呼呼呼的北风,今日都已经大年三十了,别人都在过年了,他爹居然要去攻城,朱高燨快哭了,“爹,儿子能去做啥?儿子就不去掺和了吧!”
朱棣一眼就看穿了这小子的心思,他不由得好笑,他这么一个作战勇猛,能够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人,偏偏养了这么个娇气包的儿子,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惩罚他?
“好儿子,爹是头老虎啊,你这吃苦怕累的,将来说出去,你让爹的脸往哪儿挂啊?”
“爹,还有二哥和三哥呢,您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朱高燨被他爹拖着往外走,一出门,就被扑了满脸冰渣子,他忙往爹身后躲。
前面几门大炮,炮口正对着城门,朱高煦、徐忠和房宽领着火铳骑兵将其余的三个门围得严严实实,朱能站在火炮旁边,朝城里喊话,“给你们半柱香的功夫考虑,投不投降?要是不投降,我等就攻城了!”
火炮离城门口少说也有五里远,王忠和李远觉得燕军是疯了,这么老远的距离,他们还放炮?能轰上城门吗?
轰!
炮弹飞出了炮膛,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两人的视线里越来越大,边缘似乎着了火,带着凛冽的杀气。
王忠和李远两人吓呆了,就在最后一刻,两人齐齐地朝两边扑了出去,滚在地上。
轰!
火光四溅,震得人七窍流血,城墙上,碎砖瓦块,断肢残骸齐飞,再从空中落下,血水滴在人的脸上,眼前看到的是一片人间惨景。
王忠和李远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扑上了城垛朝远处看去,齐齐地,一共五门大炮,正对着城门,燕军只放了一炮,便耐心等待着,明显是在给他们思考的机会。
两人惊骇得脑子都不能思考了,对视一眼,一齐转身冲下了城楼,朝地牢里跑去。
李诚听到了这一声巨响,他靠在牢门上,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他身为武将,原本家属是跟着他来到了蔚州城,几日前,他把老婆孩子都送走了,今日,这城里,哪怕洪水滔天,他也不怕了。
武将,死在哪里不是死,从拿上刀枪,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李诚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横死的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显得非常急促,李诚忍不住扭头看去,见王忠和李远两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朝自己直奔过来,他惊得忙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诚问道。
王忠二人的腿一软,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李远结结巴巴地问,“李指挥,你跟我们说实话,你为何想要向燕王投诚?”
不是逆贼朱棣,而是燕王。
李诚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不由得想到了朱高燧手中的那把枪,想到了他被俘后,在燕军营地里看到的大炮,想到了燕军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似乎他们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游玩的。
再想到南军,要冬衣没有冬衣,要火器没有火器,一张张苦瓜脸,这仗怎么打?
“你们先跟我说说,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李诚不着急了,他坐下来,背靠着牢门,一副不想搭理二人的模样。
“燕军的炮,实在是太厉害了!隔了五里地远,竟然能够击中墙垛!”王忠心有余悸,他要不是和李远扑倒得快,恐怕此时已经死无全尸了。
李诚也是震惊不已地扭过头来,他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忠和李远,可是两人的表情均告诉他,他们没有说谎。
“燕军的火炮弹药也比我们的厉害,这场仗,没法打了。”李远同样惶恐不已。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牢房顶上竟然落下大块大块的土屑,三人均是抱头鼠窜,不知所措。
李诚躲在了牢房的角落里,王忠和李远来回奔跑后,也找了一处角落蹲下来。
李诚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你二人既然不打算投诚燕王,这会儿就该出去与燕军决一死战,即便死了,也能博一个好名声,为后世子孙挣一把保护伞。“
王忠和李远等外头平静下来了,两人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找了狱卒前来,将牢房门打开,一左一右将李诚擒着出了牢门。
“李指挥,燕军的装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火炮?”
李诚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牢房的深处,似乎从哪里可以看到答案,“燕军的火铳也很厉害。并非是我等能够抗衡的,若今日,打进来的是北元,哪怕拼到最后一兵一卒我也绝不投降,可来的是燕王的大军,都是大明的将士,何必做这些无谓的牺牲?”
想到李诚在燕军的营地里转过一圈,他必定见识过了燕军的厉害。王忠和李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早点跟着李诚投诚好了,何必拖到现在,也不知道燕王会作何想?
“李指挥,这件事还需您从中多多周旋,正如您所说,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何必呢?又不是北元打进来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可不是!燕军本是自己人啊,皇上和燕王也不是别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来,要说,也是朝中那些文臣们,一天到晚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把皇上的心都给说乱了,才闹出了这番事端。”
第81章 如此江山,你不动心吗?
王忠和李远倒是有当御史的潜质,三言两语,把李诚也说得没有了火气,“我早就说,这仗没法打,你们也不听,城楼上不是白白死了人,还是怎么的!”
“这事也怪您,不早把话说清楚,我等也不知道,燕军的兵器装备这么强,您说兵部到底是做什么吃的,这么好的装备,怎么全装备到燕军上头去了?”
这事儿李诚自己也不知道,他一身牢服都来不及换,与两人一块儿出去,开了城门。
朱高煦等人正准备再发射一枚炮弹,结果,对方城门就大敞八开了。
身穿牢服,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的李诚和两个叫花子一样的人从城里走了出来,老远就喊,“李诚举城来降!”
朱棣陪着儿子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他手里拿着望远镜,看清城里出来的三人,将望远镜给了朱高燨,“你看看!”
朱高燨接过了望远镜,往里头一看,打了个呵欠,“爹,没啥看头了,以后您与南军交战,就这么回事,儿子也不用为您操心了。”
“兔崽子,谁要你为老子操心了?”朱棣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儿子,如此江山,你不动心吗?”
朱高燨没防备他爹突然来这么一句,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了,他抱住爹的腰,才稳住了身子,带着哭腔问道,“爹,咱们不是‘靖国难,清君侧’吗?”
“兔崽子,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既然做了,咱们就要把事做绝,你大哥多病……”
朱高燨没想到,这辈子,他爹居然选择了要坑他,他忙截断了爹的话,“爹,大哥挺好的,大哥用人行政,善不胜书……”
这都是史书上记载的,朱棣一脚朝儿子踹过去,“你敷衍你爹是吧?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你懒,图安逸,除了一颗脑子有用,哪哪都懒抽筋了!”
朱高燨跳起来躲开,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跟在老爹的后面朝营地走去。
朱能等已经将李诚等人领了过来,给朱棣见过礼后,李诚便道,“殿下,末将等举城来降!”
朱棣扫了一眼王忠和李远,戏谑道,“怎么,两位将军不打算再试一试本王的炮火了?”
王忠和李远羞愧不已,王忠道,“不知王爷下一战准备打哪里?忠愿为王爷马前卒,为王爷冲锋陷阵!”
“远亦愿意!请王爷差遣!”李远不甘落后。
朱棣见二人如此上道,便道,“也好,给尔等一日时间,选精锐,一同开拔!“
“末将听令!”
之后,朱棣授李诚北平都司都指挥使,李远和王忠为指挥佥事,又安排人将李诚的家人追回,与李远、王忠等人的家人一同送往北平安置。
大军快行至大同时,鞑靼国公赵脱列干、司徒赵灰邻帖木儿、司徒刘哈剌帖木儿自沙漠率众来归,朱棣将其骑兵进行了整编,一时间,骑兵的兵力越发强大。
行不多时,北元余孽突然进犯边关,边防传来急讯,朱棣连夜给鞑靼可汗坤帖木儿写信,一番威逼利诱后,又给瓦剌王猛哥帖木儿写信,晓以祸福,又有边防那边狂轰猛炸,胡寇损失惨重,只好败走。
李景隆得知朱棣攻大同,一路浩浩荡荡地过去,他大惊不已。此时,朝中已经传来消息,朝廷对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以燕王上疏的罪名进行了罢免。
黄子澄可不是别人,正是举荐李景隆的人,他岂能不怕?他本就败了一仗,事情闹大了,可没人帮他,李景隆忙领大军奔赴大同以援。
九条金龙护体,终于还是在京城酿出了大风暴。
明间的议论声如洪流一般涌向朝堂,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何人,将皇帝外家吕家置于了风尖浪口之中,说吕家身为外戚,想要专政,又忌惮皇帝的叔叔们,这才在背后操纵,闹出了削藩之事。
一旦削藩成功,皇太后吕氏垂帘听政,许是下一个武则天。
甚至,有人以讹传讹将开平王常遇春之女常氏,懿文太子元妃之死也归结到了吕氏的头上,当年懿文太子宠妾灭妻,吕氏恃宠而骄,不把常氏放在眼里,以至于常氏产后抑郁而终。
更是有人说得绘声绘色,也有理有据。吕氏进东宫之后,懿文太子明显就宠爱吕氏,吕氏效仿武则天,头胎生下一女,很快夭折,宫里就传出是元妃做了手脚,时间长了,懿文太子对常氏便极为不满。
待吕氏第二胎生下了朱允炆,同月,常氏暴毙而亡,死因是吕氏在常氏每日服用的汤汁里动了手脚,常氏生子十一个月后竟然子宫大出血而亡。
吕氏的动机是,自己有了儿子,将来要争这皇位,唯有常氏死了,她才能够被扶正,唯有被扶正,其儿子才能由庶子转为嫡子。
从古至今,侧室转正的还真不多,嫡庶尊卑,千差万别,多少人死了妻子之后,都是续娶,极少有扶正一说。
吕氏能够被扶正,已经是够惊悚人了。常氏死后,没两年,碍事的嫡长子朱雄英暴毙,嫡次子朱允熥被养废,上不得台面,说话唯唯诺诺,不讨太祖皇帝的喜欢。
相反,一直得吕家重点培养的朱允炆脱颖而出,以会背书,聪颖好学而得到了朝中文臣们的一致交口称赞,引起了太祖皇帝的注意,而进入了太祖皇帝的视线。
懿文太子病重期间,朱允熥都无缘谋面于懿文太子,而朱允炆能够衣不解带地在懿文太子跟前服侍,太祖皇帝每探病,都能看到因侍疾而日渐消瘦的朱允炆。
五月,懿文太子病死,朱允炆因过度哀伤都快病倒了,太祖皇帝既感念其孝顺,又同情不已,再加上朝中文臣在太祖皇帝面前的百般称颂,刚刚失去了爱子的太祖皇帝将满腔哀思都寄托在了朱允炆身上。
九月,太祖皇帝不顾臣强主弱,将年不过十五岁的朱允炆立为皇太孙,之后,为了皇太孙,大开杀戒,将一干功臣良将以各种罪名,全部诛杀,只留下文官集团辅政。
第82章 鸠占鹊巢
眼下,谣言越传越烈。
九泉之下,太祖皇帝得知吕氏母子的阴谋,最疼爱的朱雄英孙儿竟然死自吕氏之手,常氏的死也与吕氏有关,且黄子澄、齐泰等都是吕本培养起来的人,怒不可遏。
朱允炆一当上皇帝,废掉了太祖皇帝制定的亲王屏藩政策,要将王叔们一网打尽,将太祖皇帝的骨肉斩尽杀绝,太祖皇帝悲痛不已,在燕王有了危险的时候,才会化身为九条金龙,为燕王挡了一箭。
原本忠君体国的黄子澄、齐泰等人成了小人,罪人。多少深宫旧事,或真或假,在老百姓口中被传得沸沸扬扬,而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开启了“建文新政”有着美名的新帝朱允炆,也成了丑陋的窃国贼。
朱允炆做梦都没想到,一时之间,老百姓的风评会一面倒地朝向朱棣,分明朱棣才是逆贼,而自己才是正统继位的君王。
朱允熥时年二十二岁,他只比朱允炆大十一个月,两人个头差不多。
他一身亲王服,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允炆,“外面说的那些都是不是真的?当年父亲病重的时候,我每次要去看父亲,皇太后都说,父亲要静养,不见任何人,但传到皇祖父的耳中,便是我不孝,原来你们早有预谋!”
朱允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被朱允熥逼到了龙椅的角落里,愕然地看着朱允熥,他一向老实温和的弟弟,原来也有如此暴虐的一面。
“我母亲,我大哥,都是你们害死的!”朱允熥诅咒道,“天道轮回,你们也会有今日?朱棣每战必胜,总有一天,他会打到应天府来的,总有一天,你们做的那些,都会昭示天下,让天下人看看,你们一个侧室,一个庶出,如何鸠占鹊巢,又如何被打回原形!”
朱允熥说完,就冲出了皇宫,朱允炆却是久久无法平静,他瘫坐在龙椅上,殿里服侍的宫女和太监不敢靠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等吕氏闻讯赶到的时候,朱允炆状若疯子,他拉住吕氏的手,同样赤红着眼睛,望着吕氏,“母后,这些都是真的吗?父皇病重的时候,是您让孩儿尽心服侍,那时候,您是真的希望孩儿用诚心打动上天,让父皇好起来吗?”
吕氏面不改色,“若你父皇还在,今日,他朱棣如何敢反?他身为长辈欺负我孤儿寡母,只要你善待文臣,后世,必有人对他口诛笔伐,你和你父皇也终将成为史书上的一代明君,哪怕你父皇没有一日坐过皇位,也必然会被万世称颂。”
“人这一生,为什么活着?”吕氏如往昔一样对儿子循循善诱,“你别忘了你外祖父对你的教导,百姓怎么说都不重要,他们只是说说而已。你也不要为那些谣言扰乱了心神,你要知道,修史的都是读书人,能够流芳百世的,也必然是读书人写下来的东西。过去如何都不重要,你记住你的身份,你如今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号令天下!”
朱允炆垂下眼帘,他不敢看吕氏的脸,“母后,眼下儿子该如何做?”
“既然老百姓说黄子澄和齐泰二人是罪人,那你就顺应民意,先削了他们的职,不论是兵部尚书,还是太常寺卿,都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你若是想让他们辅佐你,他们什么都不是,只要能够待在你身边,就能辅佐你。”
“可是,母后,您才不是说,老百姓说什么都不重要吗?”
吕氏笑了笑,“何为愚民?老百姓是最好糊弄的,眼下你顺应了民意,老百姓才会支持你。你莫非忘了你外祖父说过的话了,老百姓是眼下,读书人是将来,你身为一国之君,既要顾忌眼下,也要远虑将来。”
朱允炆尊懿旨,罢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以燕王疏列二人罪。两人名义上虽然已经罢职,但出入朝堂如旧,谋划如何用兵,如何对付燕王及削藩之事也一如既往,并无二致。
朱棣假装进攻大同,李景隆出紫荆关,救大同,朱棣便回了居庸关,回到北平。
此时,蓟州镇抚听说朱棣率军前往大同,准备趁虚而入,攻克燕王的老巢北平,大军才到了北平城下,没来得及列阵攻击,便被城楼上的大炮轰平了大营,一枚炮弹飞出了十里远,镇抚曾浚没来得及出营帐,便尸骨无存。
李让率兵冲出城门,南军没来得及列阵,主帅又没了,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死降着数千,辎重粮草被当朝缴获。
河北指挥张伦见此,率领两卫官兵回了南边,将曾浚事上奏朝廷,大朝会上,文武两班大臣越发傻眼。
九龙护体之事还没有消化完,燕军火力之猛,越来越玄乎,但到底真还是假,眼下朝廷也分不清楚了。
到底是打了败仗的人危言耸听呢,还是燕军的枪炮的确如此猛烈?
黄子澄上前道,“皇上,臣以为当选妥当之人前往北平视之!”
朱允炆深以为然,这件事不能再以讹传讹了,但究竟派谁去,这是个难题,这个人必须得到满朝文武的信任,是一个忠孝节义之人。
齐泰站出来,“皇上,臣以为,参赞军务高巍可担此任!”
高巍是一个大孝子,他的母亲患有痼疾,高巍数十年如一日,侍奉母亲,无一丝懈怠与不满,母亲过世,墓地守庐,吃素三年。
此人也崇尚气节,写一手锦绣文章,因此,在文臣中,也素有名声。
建文元年,高巍上疏削藩,与御史韩郁唯二请求加恩藩王。而这番论调,并非赞成分封制,而是效主父偃的推恩策,提议将在北的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的藩王,子弟分封于北。如此,藩王之权,则不削而自削矣。
若是真的用这个政策,或许不会出现今日叔侄二人兵刃相见的局面,若是能够真的如汉朝那样,平定过了七国之乱也就罢了,但眼下朝廷是越来越被动。
第83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只可惜,朱允炆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将几个叔叔置于死地,没有采纳高巍的这数十年大计。
高巍孝,则必然忠;义,则必然仁,又是削藩派的主力干将,这样一个人被推举出来,朝中无人反对。
就这样,高巍背负着令朱棣休兵的使命来到了北平。
此时,朱棣也刚刚将李景隆的大军遛狗一样在山东和山西之间奔赴了个来回,南军原本就不及燕军皮糙肉厚,又不耐这种酷寒,一路之上,急行军下,冻死饿死逃散的不计其数,大军折损严重,士气低迷,根本不堪一击。
朱棣则非常高兴,他接到了高巍递上来的呈报,随意扫了一眼,便不耐烦看,扔给了世子,“本王要备战,没时间处理这件事,你为世子,代为处理,来者是客,务必要让朝廷使臣知道本王‘靖国难,清君侧’的决心!”
朱高炽高兴不已,父王这次终于要重用他了,四弟纵然再好,年龄上不占优势,身份也有限,这等待客之事,还是少不了他这个太祖皇帝册封的世子。
朱高炽接过了呈报,没怎么看,让人将高巍请了进来,彼此见过礼后,朱高炽道,“请坐!”
“世子,不知王爷是否得闲,末将有话要当面与王爷说!“高巍明显是看不起朱高炽的,他要说的乃是要朱棣上表请罪,按甲休兵的大事,朱高炽如何能做主?
朱高燨正好从外面进来,他回到北平后骑着马四下里转了一圈,火眼金睛发挥了作用,找到了一些稀有金属,他急切希望能够拿到橡胶。
但眼下,很显然,去南美洲弄橡胶种子的可能性为零,若是能够得到系统的奖励,那就太好了。
有了煤,要不要搞个火力发电?
朱高燨边走边想还能做点什么,让系统给他奖励,不由自主地就到了花厅,听到里头传来激愤的声音,“当今皇上,乃是太祖皇帝指定的嗣君,没想到,王爷因此而对皇上不满,与皇上兵戈相向。末将以为,与其大动干戈,令外族有可乘之机,骨肉之间,不若和解,君臣大义,骨肉至亲,以慰太祖在天之灵。”
朱高燨醒过神来,走到门口,看到此人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诏书,“末将奉明诏,将生死置之度外,前来见王爷,是希望王爷能够效仿周公,闻留言而避位居东。若王爷能够将怂恿王爷起兵之人割首级,送往京师,解除护卫,将所爱子孙送往京城为质子,以释君臣骨肉之疑,难道不比当年之周公吗?将来,史书之中,何愁没有美言立传?”
“这……”朱高炽很是为难,不得不说此人说得极有道理,但很显然,这是一条行不通的路。
见世子为难,高巍心头一喜,若是能够说服世子,燕王寡助,何愁大计不成?将来,史书上,他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若是不答应呢?”朱高燨踏入了门内,少年长身玉立,眉宇间稚气退却,眼神冰冷,看着高巍,“你是谁?若我父王不同意呢?”
高巍不认识朱高燨,但从此少年的年龄和称谓,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行过礼后,高巍沉着地道,“四王子,末将乃征北大将军李景隆麾下参赞军务高巍,请允许末将回答四王子宁的话。王爷打着‘靖国难,清君侧’的旗号,可天下人,谁不知道,王爷乃是效仿汉吴王倡七国诛晁错的旧事呢,王爷如此,对先帝何等不孝!”
朱高燨冷笑一声,“身为天子,难道就只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朱允炆自诩明君,难道就可以胡作非为?“
“朱允炆自己可以学汉景帝,重用自己的老师晁错推行削藩的政策,为何就不允许我父王维护先帝的国策?”朱高燨的眼里涌动着杀气,“我都不知道该说朱允炆愚蠢,还是该说你们这些人文人误国,当年景帝平定了七国之乱,靠的是谁?朱允炆有什么底气以为,他就能像景帝那样,将叔叔们都干掉?“
朱高燨说起来,也难免激动,“吕氏母子当年将皇爷爷哄得团团转,为了让朱允炆这蠢货坐稳江山,怂恿皇爷爷将一干会打仗的武将们全部干掉了,背上了刻薄功勋的骂名。”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朱高燨迅速平定了一下心态,在椅子上随意地坐了下来,歪在靠背上,坐没个坐像,浑身透着一股子慵懒,却又不失矜贵,“你回去告诉朱允炆,我父王不接受你们的这些要求。跟我父王混的,必同甘共苦,我父王没道理为了保全自己,牺牲拥护者的性命。这等薄情寡义的事,我父王做不出来,至于你说的,让父王选儿子去应天府为质子,要是我真去了,朱允炆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下人上来给朱高燨斟茶,正好他说得口干舌燥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高巍气得浑身发颤,“四王子,你说的这些是王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你说呢?”朱高燨嗤笑一声。
高巍觉得稚子误事,尝试着和他讲道理,“四王子,眼下王爷是打了不少胜仗,可是,世子,四王子,你们可曾想过,王爷眼下据北平,取密云,下永平,袭雄县,克真定,数月以来,可曾出了北平?皇上拥天下,王爷手下不过三十万之众,这好比三岁幼儿与七尺大汉较量,王爷忍心这三十万义勇之士因王爷而丢了性命?”
朱高燨垂眸,平静地听着,他翘起二郎腿,脚尖儿轻轻地晃悠,手指头抚摸着茶碗上折枝牡丹的纹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窗外,道衍站在朱棣的身后,两人一同将目光投向屋里。他们都想听听,朱高燨是怎么想,会怎么说。
“三十万,比起李景隆眼前的五十万大军,将来的六十万大军,是少了点!”朱高燨抬起眼皮子,朝高巍凉薄地看了一眼,“可三十万大军对我父王来说,简直多余!”
第84章 让朱允炆跪着道歉!
大言不惭!
屋里屋外的人都震惊不已,高巍只觉得跟这稚子说话,实在是太多余了,不知天高地厚,纯粹是浪费口舌。
也没留意五十万六十万的典故。
高巍正要转身跟朱高炽说,他要见燕王面谈,便听到朱高燨道,“我父王眼下是没有出河北地界,可是,那又如何?马上机会不是来了吗?你放心,爷那个好表哥李景隆退到哪里,我父王就能打到哪里,直到进应天府,让朱允炆跪着道歉!”
“放肆!”高巍怒不可遏,他一个崇尚节气的人,最讲究三纲五常,朱高燨一而再再而三地直呼皇上的名讳就罢了,居然还敢大放厥词,“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竟然敢如此言语羞辱皇上,可见平日里王爷是如何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父行子效,才有如此悖逆之言,叛逆之事!”
“我刚刚说错了!”
朱高燨一开口,高巍胸口的气就稍微消了一点,这四王子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有过而改之,若非朱棣此等不忠不孝的父亲,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朱高燨却是画风一转,“从今往后,我父王所到之处即为我大明国土,燕军的马蹄所踏之处即为大明疆域,我父王不光要朱允炆跪地道歉,也要让大明朝野上下看清楚,我父王乃是太祖皇帝化身九龙所护之人,乃太祖皇帝重托之人!“
一说到九龙,高巍便没有了底气,他来之前特意问过李景隆麾下,包括和李坚照过面,知道他们所说的九龙乃是真的,那么多人亲眼所见,着实做不得假。
若非是太祖皇帝化身,那便是上天庇护,什么样的人能得上天庇护?每一朝每一代,只能有一人得上天庇护,那便是天子!
窗外,朱棣的心如同被温泉浸泡着,舒畅得不得了,道衍看在眼里,摸着胡须,提醒道,“王爷,您听明白了吗?”
朱棣点头,“本王自然听明白了,我儿的意思这么明显,本王也不是傻子,怎么听不明白,朝廷要么承认九条金龙乃是太祖皇帝的化身,要么承认本王乃是天命之子。”
道衍哈哈大笑,“王爷,四王子有句话,您可得听进心里去,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什么?”朱棣还真没有听明白。
“王爷,太祖皇帝大杀功勋,将来,总要有人给个说法,总不能让后世人觉着太祖皇帝乃是薄情寡义,狡兔死,走狗烹。”
一瞬间,朱棣便明白过来了,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老爷子那是溺爱孙儿过甚,这都是吕氏母子与朝中那帮文臣们迷惑老爷子,才会犯下如此大过啊!”
“王爷圣明,自古以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太祖皇帝选了皇孙做嗣君,‘人老隔辈亲,爷奶疼小孙’,担心主弱臣强,不得已才会杀功勋啊。”
“说来说去,都是吕氏一族利用懿文太子的死,迷惑了老爷子。”朱棣磨牙道,“这件事,待本王领兵进京之后,必然要让吕氏给个说法!”
道衍点头,“对王爷来说,这一天当是很快就要到了!”
南军的威胁已经不将存在了,两军对峙,只是一个过程而已,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朱棣深以为然,一时间踌躇满志,恨不得现在就与李景隆之间来一场大战,一场震撼朝野的大战。
而这一战,很快就要到来了。
高巍从王府里出来,已经日近黄昏,他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结伴同行,妇人们走成一堆,男子们凑成一群,人人都是有说有笑,相互之间问彼此今日做了多少。
高巍有些生疑,这些人的话,他都听清楚了,但没有懂。
他看到一些推小车的在沿街叫卖,那车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新样子,不由得很是惊讶,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将脑袋恨不得凑到别人怀里去看。
“客官,要一碗蛋炒饭吗?便宜,十文钱包您吃得香!”馄饨张将车停在了路边,不由分说地从车里头拿出了一个小杌子,和一张折叠桌,摆在了路边,招呼高巍坐下。
高巍有心要和这人攀谈两句,也不嫌贵,从怀里掏出了十文钱扔给了馄饨张,问道,“你这推车做得是真精致!“
能够当得起高巍一声“精致”,可想而知,馄饨张这辆车长不过半丈,宽不过三尺,但包罗万象,招牌,灶台,油盐酱醋和食材,桌椅板凳都能塞进去,还井井有条,头顶一把阳雨大伞,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嘿嘿,这车,好用!”馄饨张弯腰将煤炉子的盖子打开,用铲子在铁板上铲了铲,不一会儿,铁板开始冒青烟,他滴了几滴油,将调料在油里面爆出香味儿来,倒了一碗米饭进去,开始炒起来。
“咦,你这是什么炉子?不用生火吗?”高巍越发来了兴趣。
“不用,这是煤炉子,咱们北平城的人现在家家户户都用这煤炉子。”馄饨张笑着调侃道,“以后啊,都不许上山去砍柴了,好在,背煤比砍柴要合算多了,也没人去砍柴了。”
“这……王府如此过分,居然不让你们砍柴,那你们烧什么?”高巍顿时就怒了,义愤填膺。
馄饨张只听了前面一句话,没听到后面一句话,也不由得怒了,“哎,你这个人,怎么张嘴就说咱们王府的坏话?瞧您不是咱北平人吧?”
北平城里的人,谁不是对王府崇敬不已?那些郑坝村的人尤其过分,进城之后,居然就不想回去了,留在几大作坊里做事,日子比谁都过得好。
馄饨张原先还挺后悔的,觉得应当去作坊里做工,后来,他也是听四王子说,以后还要开作坊,将来不想做这小本买卖了,再进厂做工也不迟。
作坊里做工,三班倒,旱涝保收虽好,到底不自由了些,馄饨张如今推着车叫卖,作坊里做工的人多了,他生意也很好。
这好日子都是王府给的!
高巍非常警觉,他顿时就知道,只怕朱棣在北平城里施恩不少,这些老百姓都被他收买了,忙道,“大哥,这真是误会,我也是听说王府不让你们砍柴,怕你们没有柴烧,才急了些!”
第85章 参观
高巍看到馄饨张将炒热的饭扒到了一边,又滴了两滴油在铁板上,然后打了一个鸡蛋上去,用泥瓦匠的铲子铲散,鸡蛋变成了金黄色后,便和米饭和在一起,撒上点盐和一些调料,盛到了一个瓷碗里,递给高巍。
“您吃吧!”馄饨张在一旁也坐了下来,一边等高巍吃饭,一边和他解释,“客官,看您就是个外地人,不懂咱们北平城的规矩。咱们这里,也不是不许砍树,眼下家家都用煤炉子了,谁还烧柴火,不嫌麻烦?”
“什么是煤炉子?”高巍不解。
“您看我这烧的就是煤炉子。”
这会儿没生意,馄饨张将煤炉子的盖子盖上,用抹布隔了手,将铁板抬起来让高巍看了一眼,“我这不用铁板了,就在这铁板上放点儿水,水不漫出来就成。要用了,就把水铲掉,铁板一直都热的,方便。”
高巍还是没懂煤炉子是什么,但也看出来了,这确实比烧柴要方便多了。
他正要多问,这会儿,馄饨张又来了好几桩生意,有人要把饭带走,他拿出了一片荷叶,将炒好的饭包起来,递给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来买饭的,居然有些是平头老百姓,高巍实在是不理解了,寻常老百姓,不自己在家做饭,居然还买饭,不花银子的吗?
高巍被撵出了王府,这会儿出城已经很晚了,他找了一个客栈暂时住下。
次日一早,天光初晓,高巍便起来了,店小二提了壶来给他加热水净面,这水很烫,高巍烫手烫得很舒服,随口问了一句,“你们现在是用煤炉子热水吧?”
“是啊,方便多了,把壶搁在上面,要用的时候直接提,随时都是热的。”店小二朝外面指了一指头,“就在外头的走廊上就要好几个煤炉子,客官您随时要热水,都行!”
不像以前,还要到楼下的厨房去提,上上下下地跑,多麻烦。
“这煤炉子是谁想出来的主意?”高巍边问,边仔细地打量店小二的脸色,将手里帕子扔到了脸盆架子上。
“王府弄出来的,咱们小老百姓不知道,知道好用,又不贵,家家户户都在用就行了。”店小二的口气里说不尽的优越感,和外地的不一样。
客栈里有早餐,高巍却决定去街上转转,顺便观察一下这个与他印象中不一样的北平城。
显然,昨天他进城太匆忙,太紧张,并没有发现街上的异常。
此时,和昨晚一样,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男人和女人们手里拿着饼或是窝窝头朝一些作坊走去,他顺着人流准备去看看,到了门口,被人拦住了。
这时候,出来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将拦的人喝住了,“王爷有令,高大人哪里都能去!”
高巍愣了一下,朝这太监拱拱手,“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不敢,某乃马三宝!”马三宝朝高巍回礼,抬手请了一下,“不知高大人对什么感兴趣,某可以带高大人随处看看!”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短衣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朝马三宝拱手,“马总管,又出了三十枚炮弹,小的要不要去请四王子来瞧瞧?”
马三宝点点头,那人就去了。
“既是如此,那就请马公公带本官去看看炮弹吧!”
马三宝笑着点头,“这边请!”
高巍心头惊诧,他原以为,燕王不会让他在这城里到处转悠呢,毕竟他是南军的人,且,是来劝降朱棣的。
不看则已,一看,高巍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这里的作坊不同于南边的作坊,一架架织机并列,织机前坐着忙碌不堪,面目木然的织女们,两手机械地操作,浑身僵硬地劳作。
而这里,一架架高大的不一样的机器,一端坐着一个正在捻线的妇人,有的年龄还很大了,五六十的都有,另一端一般都是年轻一些的妇人,不慌不忙地操作着,线上了转子,出来便是整齐的布匹,相邻的人会不时说两句话,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作坊里的人都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老妇笑骂了一句,“现在是有胆子贫嘴了!”
“那当然,我一日拿五十文钱回去,吃喝都不算家里的,他还不把我供起来啊!”
“可别说了,你们家那位不也在挣钱吗?又不比你少挣一个铜板儿。”
“他是他,我是我,现在离了他,我也能养活自己。”
“说得轻巧,你倒是离了他试试啊!舍不得吧?”
高巍皱了皱眉头,这都是些什么妇人?还有,一天挣五十文钱,这是不是太多了些?这样一来,一个月快有一吊半钱了,寻常老百姓家里,哪里花得了这多钱?
也难怪这妇人心如此大,居然还敢说离了她男人也没啥,天底下哪有如此嚣张的妇人?
高巍不由得朝马三宝道,“王爷怎能聘请一些妇人做工呢?这着实是不像话!”
马三宝笑道,“纺织等事原本就是妇人们的活,难道高大人的意思,咱们还要请男人来做纺织的活?不知高大人是否愿意?“
马三宝唇角含笑,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诛心的话,高巍顿时大怒,斜睨马三宝,区区一个太监,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马三宝却无动于衷,自顾自地朝前走,边走边道,“这里是王府的纺织作坊,不妨告诉高大人,燕军的军服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前边是羽绒服作坊,请高大人挪步!”
“什么羽绒服?”
等高巍看了之后,大惊不已,“尔等居然将羽毛穿在身上,是不打算尊华夏正统,欲效仿夷狄不成?”
即便是夷狄,也只有最卑贱的牧民才会把羊皮袄穿在身上。
马三宝懒得跟这人理论,“想必高大人主要还是想看看我燕军的武器装备吧,这边请,这边是大炮生产线,正好下来了一架炮,是改良过的,以前的射程是十里,这一次,又将射程往前拉了两里。”
高巍什么都没看懂,只看到那些做工的人将一件件大铁疙瘩组装起来,紧接着,一门大炮就成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他指着那些铁疙瘩,问道,“这,这些都是什么?他们从哪里弄来的?”
第86章 烤红薯
马三宝笑而不答,领着他往前走,慢悠悠地道,“这里平日里是不让人进来,王爷的意思,高大人您也不是外人,在朝为官,让您见识一番,也算不得什么。这边请!”
这边是枪支的生产线,因合金材料不够,眼下冲锋枪做不了多的,主要是在生产火铳。
看到一把一把火铳,高巍的心情格外复杂,此时,他混进作坊的喜悦心情没有了,越发感觉到了燕王对朝廷的气势碾压,和大炮一样,都是一块块铁疙瘩组装在一起,他除了看到燕王亲笔所书的明晃晃的两个“厉害”大字外,他看不到任何别的。
难怪燕王如此放心他进来,那是因为,他进来了,也什么都看不懂。
炮弹摆放在校场上,作坊群的一端,有一道门,直通校场,等高巍发觉自己居然回到了燕王府的校场时,他想缩回脚步,已经来不及了。
“高大人,您放心,王爷没有要您命的意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正如高大人所说,王爷与当今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如今,朝廷不过是奸人作祟,挑拨离间,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刻骨深仇,王爷留您的性命,不过是徒坏名声,又有何益?”
高巍羞愧得满脸通红,就在这时,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看到这冒着白烟的大怪物,高巍吓得两腿一软,转身就要落荒而逃。
拖拉机停了,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一名燕军,朝马三宝行了个礼,“三宝公公,一共三十枚炮弹,四王子已经验过了,说没事,让送往军中去。”
马三宝点点头,这人又上了拖拉机,脚踩了一下,大铁疙瘩又突突突地走了,速度不快,但完全不需要人力。
这是什么?
马三宝笑着道,“高大人,不知道您还有什么要看的,某也只能带您看到这里了,别的,某也做不了主,还请高大人移步!“
这就是要撵他出去了。
高巍其实自己也不想看了,他很光棍地甩手走了出去,待站在了顺承门大街上,高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头的压抑也并没有随着这口气而消散多少。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一道“卖烤红薯啦,香喷喷的烤红薯啦,八十文钱一个,不买会后悔啦”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高巍的鼻端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前所未有的香气,令他生了一股令人羞耻的馋意。
八十文钱一个,这是抢钱啊!
烤红薯?那是什么?
一辆推车从高巍的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掏出了八十文钱买了一个烤红薯,捧到手里,暖呼呼的,将朔风带来的寒意全部驱散,香气扑鼻,馋得令人流口水,才在马三宝那里受到了伤害的心,被瞬间治愈。
“大爷,这是什么烤红薯?”
卖烤红薯的大爷年近六旬,上了年纪的人大多生得慈眉善目,也没有嘲笑高巍,而是上下扫了他一眼,“您是从外地来的吧?当然不知道咱北平这边的红薯了,地里长出来的,家家户户都有,留了种,吃不完,怕糟蹋了,烤几个卖钱,不多,这玩意儿,您要想吃,还买不到呢!”
高巍还是没有听懂,问道,“那这,咋吃啊?”
“就这么吃,揭了外头一层皮,用勺子挖着吃,或是捧着吃,都行。咱不卖勺子,您自己吃吧!”大爷推了车要走,似乎怕人说他八十文一个烤红薯太贵了,解释了一句,“也就卖给外地人,咱也就拿了五个出来了,挣几个钱花,过了咱这一村,就没了下一个店咧!“
高巍揭开了外面这层褐色的皮,看到了姜黄色的肉,他也不怕死,一口下去,清甜柔软,入口即化,咽到了肚子里,饱腹感极强。
高巍顿时就明白,这是什么了!他双手捧着烤红薯,眼睛瞪得老大,北平城里居然有了这样一种食物,他一把拉住了旁边一个人问道,“这,这您家里有红薯吗?”
高巍不傻,明白了“烤红薯”的“烤”是一种烹饪手法。
“有啊,咱北平城里谁家没有?”那人笑着扯回了自己的衣袖,“这是谁家败家子把红薯烤了卖?这一个留着明年做种,还能种屁股大一块地,收个一二十斤呢!”
“这红薯,产量这么高?”
“高,随便的地都能种,一亩地收个四五千斤,一家人一年吃不完。”那人笑着道,“您是外地人吧,也难怪不知道呢!这是咱北平的红薯,外边都没有的。”
“这红薯哪里来的?怎么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王府给的种呗,外头当然没有了。”言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对燕王府也有着毋庸置疑的维护与崇敬之意。
朝廷危矣!
高巍几口将红薯吃完,很快回到了客栈。他牵了马,直奔出了北平城。等将北平城甩在了身后,他径直朝德州跑去,进了德州也并没有去李景隆的军中,而是直奔应天府。
高巍回到应天府的消息,随着他进城门,便传了开来。
黄子澄、齐泰等几个重臣,还有谷王等相干不相干的,关心或是看热闹的,也都纷纷朝宫里去,求见皇帝,主要想知道,北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谨身殿里,来的人比开大朝会都多,朱允炆从高高的龙椅上下来,走到了高巍的跟前,亲手从地上扶起了高巍,“爱卿一路辛苦了,为了朕,冒此大风险,乃朕之忠臣啊!”
若是换了以往,皇上给出这么高的评价,高巍必定要感动得涕泪双流,但此时,他心里却是满是羞辱,人家燕王根本不屑于要他的命。
“高巍,你去北平见燕王,与燕王晓以祸福之后,燕王如何说?”谷王急于知道答案。
朱允炆更加想知道,因此也没有觉得谷王的话有任何不妥之处,他盯着高巍,见高巍深吸一口气,声音无比沉痛,“皇上,臣以为,对燕王当以怀柔!”
此言一出,众臣均是无比震惊,也十分不解,徐辉祖大怒,问道,“高大人,请慎言!这里是朝堂,不得胡言乱语!”
第87章 黄粱一梦
徐辉祖乃是魏国公,高巍只是一个小小的参赞军务,徐辉祖这么一呵斥,高巍应当警醒才是,可他跪在地上,后背挺得笔直,梗着脖子,咬牙顶撞魏国公道,“国公爷,这朝中,除了皇上,当数国公爷与北平燕王府关系最为亲近才是,国公爷是否知道,如今北平城的老百姓们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燕军的武器装备又是什么?”
这番话,已是别有深意了!
人人都看向徐辉祖,包括朱允炆。
眼下,可以说,除了刚刚从北平回来的高巍,其余人对北平已是两眼一抹黑。
徐辉祖尴尬无比,也懊恼不已,但他是位仁义君子,只沉默,并没有意气用事。
朱允炆并不怀疑徐辉祖的忠诚,见此,忙打圆场,“高巍,你把北平城的见闻说一说吧,朕相信,你说出这番话,是必定有缘由的。”
这是莫大的信任啊!高巍越是感动越是难过,他叩首泣血陈谏道,“皇上,臣去了一趟北平,如同黄粱一梦啊!”
他话音方落,黄子澄已经悲痛而哭,“皇上,臣为北平城的老百姓们感到痛心啊,燕逆区区蕞尔之地,较以天下,苦的就是这些老百姓了!”
黄子澄一哭,文臣们也都跟着纷纷哀嚎起来,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了,就会被冠上不忠君爱民的罪名。
“唉,可想而知,如今北平城的老百姓们是何等艰难了,皇上,臣以为,可速速命曹国公开拔大军,尽快与燕逆开战,解救百姓于水火!“
“臣附议!”
“臣附议!”
高巍呆愣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啊,他根本不想说这些,他本来想说,北平城的老百姓日子过得有多么富裕,对燕王府有多么维护与忠诚!
他想说燕军的武器装备,想说燕王府的纺织作坊有多么耸人听闻,想说北平城的升斗小民,一日都能挣五十文钱,比多少朝廷命官的收入都要高。
“高巍,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可怜你一片为民之心。‘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也是为皇上着想,方才这些不合适的言论,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黄子澄痛心疾首,“削藩势在必行,你我不过是政见不同,为君为国之心大同!”
黄子澄的削藩政策是硬搞,直接把这些藩王们拿下,树立起新君的威严。
“黄大人,下官……”高巍一定要把话说完,他挣扎着要开口,黄子澄按住了他的肩膀,对皇帝道,“皇上,刻不容缓啊,臣以为,还是让高巍早些出城,前往征北大将军军中,尽快用兵,早日将北平城的百姓们解救出来!”
朱允炆也是痛心不已,那些都是他的子民呢,他眼中含泪,悲痛不已,“这都是朕的失误啊,朕从未想过要为难朕这位四叔,谁曾想,四叔会对朕有如此大的误会,以至于张皇六师,惊动太祖在天之灵!”
众人也想到了那九条金龙!
高巍张了张嘴巴,终于明白,他肚子里的话,是不能说出来了,他不由得低下了头,一时间激愤满怀,却也只能忍着。
高巍过家门而不入,出了宫,骑上了马,就出了城,却没有来时那般的精气神,活像是个霜打了的茄子。
他冲出了十里地,看到了长亭,大冷的天,垂柳耷拉着几根枯枝,在寒风里摇曳。
亭子的四周垂下了布幔,遮挡住风,也被风吹得鼓胀起来,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头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周围是带刀的侍卫。
高巍没等人招呼,忙下了马,走过去行礼。
“高大人请进来吧!”
是谷王身边的长随,高巍认识此人,他也没想到谷王竟然比他跑得还快,在他的前头到了长亭不说,还整治了一桌酒菜。
一直长途跋涉,高巍路上都是拿硬饼当干粮,此时,难免对着一桌酒菜咽口水。
“坐吧,高大人!”谷王的客气中,透着一股子嘲讽,他缓缓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吩咐下人,“给高大人斟酒!”
“是!”那长随忙过来,干净利落地拿起了酒壶,不等高巍推让,便为高巍斟了一杯梨花白。
“这是当年,本王离开应天府,前往上古镇的时候,父皇赐给本王的,这些年一直舍不得喝,今日,就用这酒为高大人践行!”
谷王端起了酒杯,“不知高大人这一去,可有归期?家中妻子是否都安置好了,若有未尽之事,本王或是可托之人!”
高巍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倒,听了这话,不由得一股苍凉油然而生,他当然知道谷王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前来为他送行。
他没了喝酒的心思,放下了酒杯,起身朝谷王行礼,“谷王殿下,下官有罪啊!”
“何罪之有?”谷王一个眼神,那长随伸手扶起了高巍。
高巍一杯酒下肚,“今日,有些话,下官没有机会说给皇上听,家中事,下官若是为国殉身,也顾不得他们娘儿几个了,朝中事却不能因了下官而让朝廷被蒙蔽!”
“你说,本王听着!”
“北平城已经成了燕逆的囊中之物,下官实在是为皇上担心,为朝廷担心,为我大明担心啊!”高巍哭着,将北平的所见所谓一五一十地说完,拱手道,“还请谷王殿下,将下官这些话,转告给皇上。”
皇上为奸臣蒙蔽的话,以高巍的身份和地位,还没有资格说。
春寒料峭,谷王站在官道之上,看着高巍马上的背影越来越遥远,最后消失在远方,他听了高巍细致入微的描述,问身边的长随,“你说,高巍的话,可信不可信?本王那四哥当真有这番能耐,上天果然站在他这边?”
这话,长随是不敢回答的,他佝偻着腰身,“王爷,要落雨了,请上车吧!”
应天府里下了入春之后的第一场雨,朝廷派出去宣旨的太监骑着高头大马冲出了城门,谷王的车架避到了一边,低声道,“去打听一下,这些人是去做什么?”
消息很快就打听清楚了,皇帝为了笼络李景隆,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打这一仗,竟然再赐李景隆黄钺旌旄,授以“专征伐”之权,加李景隆为太子太师。
第88章 白沟河大战
谷王冷笑一声,缓缓放下了车帘,倒是很期待,这一次德州之战,李景隆是否会为皇上立下战功?
四月十五日,李景隆率军出德州,进河间,安陆侯吴杰等过保定,打算与李景隆在白沟河会师。
朱棣再一次站在点将台上,他麾下已有三十万大军,但这一次,他打算听从儿子的意思,将不足十五岁,年过五十岁的老兵均放回家去,若有留在北平城做事的,王府的各大作坊将优先录用这些老兵。
如此剔除之后,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了十五万,但军中景象却是焕然一新。
“四王子体恤你们,本王也不是寡情之人,所有从军中离开的人,都将能拿到抚恤金,若不肯回家,愿意留下来做工的,人人都有一碗饭吃,跟着本王打仗,不是来送命的,本王是想为大家挣出一条好走的路!”
“王爷千岁!”
校场前的将士们胸中有的不仅仅是万丈豪情,凛凛战意,还有这寒冬的风都吹不走的暖意,千军易得,千军也并不易得,特别是在这节骨眼上,燕军并不占优势的时候。
但,他们也知道,若王爷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也绝不会裁军,哪有打大仗的节骨眼上裁军的道理?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挣扎的声音传入了校场所有人的耳中,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叫嚷着,“我要见王爷,我要找王爷评理去,凭什么要我退伍,我就是要打仗!”
还有人非要打仗的?
朱高燨都懵了,他不由得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押了进来,在他爹跟前跪下后,那少年仰着脖子,“王爷,我要随你出征,帮忙运炮都行!”
朱棣难免得意,朝儿子看去,似乎在说,你瞧瞧,你非要让你爹裁员,说是谁愿意打仗啊,眼下武器装备已经够好了,把那些老的小的都遣散了,好回去种田过日子,结果人家非要跟着咱。
朱高燨有些无语,他假装没有看到他爹的眼神,挥挥手,让人将这小孩押下去,小小年纪,跟着打什么仗!
“炮作坊里还缺一个搬大炮的,把他交给马三宝,让他运炮去!”
那小孩一阵哀嚎,众将士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棣也是忍俊不禁,他再朝前走了两步,“十五万大军,留五万守卫北平城,其余人跟着本王征战白沟河!”
他叹了一口气,“李景隆的先锋平安已经领兵到了白沟河了,听说列好了阵,正等着本王前去自投罗网呢,朝廷里还说,北平城的百姓都被本王活剥了,熬成了人肉汤喂将士们的肚皮!”
众人一阵愕然,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纷纷看向伙头军,难道他们吃的真的是老百姓的人肉?
这可真是无语了!
负责伙食的军士上前一步,高声道,“王爷,他们胡说八道,咱们吃的明明是米面,荤食是和鞑靼换的牛羊肉。”
朱高炽是一把交易的好手,朱高燨弄出来的那些毛衣、羽绒服,一些卖到了南边,买了米面回来,另外一些和鞑靼交换了牛羊。
朱棣笑道,“本王如何不知?大军今日开拔,咱们也别让曹国公和安陆侯久等了!”
郭英站在一边,他没有穿甲衣,很显然这一仗,他没打算参与,朱棣也不少他这一个人。
朱棣的大手一挥,只听到轰隆隆的拖拉机声音响起,一门门大炮被装载在拖拉机上,开上了校场,一字儿排开,紧接着便是端着冲锋枪的骑兵,后面是拿着盾牌的盾兵,端着火铳的步兵,火铳上加装的刺刀在三春暖阳的照耀下依旧闪着寒光。
这些都是南军看都不曾看到的装备,郭英不由得为李景隆等人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对方六十万大军能不能抵挡得住燕军的屠杀?
朱棣看着麾下的大炮枪支,激动得满脸潮红,诸位将士也都热血沸腾,人人跃跃欲试,不像是要参加一场战争,倒像是争先恐后要去收割人头。
“李九江,匹夫无能,郑坝村一战还没有吃够我燕军的苦头,这一次,诸位可不要再手下留情了,本王与尔等共建功业!”
“王爷威武,燕军威武!”山呼声震天,头顶的白云都跟着颤抖散开。
大军开拔,出了城之后,张玉请命率领一众骑兵先行,往白沟河,打算以逸待劳。朱棣命往,及至张玉到了白沟河,三日后,南军先锋都督平安率军到达。
这一日,朱棣领兵渡过五马河,扎营在苏家桥,夜里,下起了大雨,平地涨水三尺。朱棣一颗心难安,朱高燨夜里醒来,看到父亲拄枪坐在胡床上,一脸晦暗。
朱高燨知父亲在担忧什么,他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边,挨着父亲在胡床上坐下,“爹,您是不是担心明日那些拖拉机没法移动?”
燕军能依仗的也只有火器了,下这么大的雨,一来,朱棣不懂火药,担心到时候炮弹被雨淋了之后,和以前一样,打不响,二来的确如朱高燨所说,拖拉机没法移动,难道要让将士们自己搬运那么沉重的弹药不成?
若是没有了炮弹,以前三十万大军还能和李景隆拼个高低,眼下朱棣竟然有些怯弱。
“爹,若是前面几战,没有这些大炮枪支弹药,爹觉得,到今日,爹的大军能有多少人?”
朱棣道,“十万二十万?”
投降的,刨掉伤亡的,也就只有这个数了。
“是啊,肯定没有三十万,但您说的这二十万里头,又有多少老弱病残呢?”朱高燨道,“爹,您今日麾下,全是青壮年啊。兵贵精不贵多,这是爹常说的一句话。眼下十万青壮年大军,哪怕没有这些大炮,您还有冲锋枪,还有火铳,还有养精蓄锐的大军,爹,您就当这些大炮都是累赘,您还怕什么?”
是这个理!朱棣乃是聪明人,很快就解开了心结,也很快满腔豪气!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都会安慰你爹了。儿子,你告诉爹,如此江山,你真不动心吗?”
上架感言
就要上架了。
从前,从未写过,上架的时候只会通知一声,要上架了,感言什么的,纵然有千言万语,若是书不好,也没什么用。
但起点流行写这个,我也入乡随俗,从开这部书的时候,我就情不自禁在想,我要写什么上架感言?
我不太会说一些煽情的话,天底下的有钱人大抵都差不多,不富裕的人也都一样,谁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所以什么挣奶粉钱的话我就不说了。
只说一句,我尽力写好,大家努力捧场,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不强求,彼此结一段善缘,谢谢大家!
上架后,还是凌晨更新时间不变,会尽量多更!
第89章 好圣孙
朱高燨有些无语,他爹是几个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话试探他,他明明没有什么私心杂念,他爹为何要如此蛊惑他?
“爹,大哥宅心仁厚,将来必定是个很好的守成之君,百年之后,得一个‘仁’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朱高燨劝他爹。
“儿子,这江山是咱父子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你大哥人是不错,但看你侄儿将来如何,要是不行,还是要你上啊。你一个人,可以顶你大哥和侄儿两代人。”
朱高燨怔愣地看着他爹,他爹居然还有当神棍的潜质,不由得脱口而出,“爹,您怎么知道大哥和侄儿寿数有限?”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但面儿上却并没有任何惊诧之色,他牢记道衍的话,不动声色地试探着,“这还用说吗?你大哥身体不好,一看就不是长寿之人,以前宫里的太医就说了,父母身体不好,会影响子女的健康。“
这个关于基因的理论,朱高燨还是接受的,上一世他妈也说过了,“母猪胖,猪儿壮”,让他找女朋友的时候,不要图好看找那种苗条细腰,一定要找一个丰乳肥臀的,好生养的。
朱高燨前世对医学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他大哥到底得了什么慢性病,迄今为止,朱氏家族从太祖皇帝那一辈到他爹这一辈,也就出了朱高炽这么一个大胖子。
朱高燨觉得,多少或许还是跟他大哥的饮食习惯还有生活习惯有关,听说,他大哥贪欲,曾不怕死地让人弄了助兴的药吃,年纪轻轻的,居然来这一套,把身体弄垮了,将来不知道往哪儿哭去。
关键是,历史上他爹貌似没有这番理论啊,他爹坐上了龙椅后,关于身后继承人的事,也曾和满朝文武商讨过,到底是立老二还是立老大,最后,没有拗过那些大臣。
解缙的三字理论“好圣孙”让他爹的执念瞬间缴械投降。
眼下,又说,他的宝贝长孙将来是个短命的,不过,这可真是被他爹说中了,历史上,朱瞻基这个好圣孙只活了三十六岁,英年早逝啊!
以至于,不少人说,朱高炽父子短命,后来大明朝出了土木堡之变,天启这种木匠皇帝,二十年不上朝的嘉靖,连大臣都不见的万历,是因为朱棣夺了侄儿的江山,遭受的报应。
这算什么报应?要报应就该报应到他爹的子孙后代身上,报应在老百姓身上,算怎么回事呢?
“爹,您想过没有,大哥乃是太祖皇帝亲自册封的世子,将来……他也是占了大义的,除非您不打算和满朝文武和睦相处了,否则,礼教这一关就过不了。”
朱高燨想到他爹也是一番好意,劝道,“爹,不是儿子不爱这妩媚江山,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个男儿都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除非儿子不是个男人,可让爹为难,儿子不忍心!”
朱棣怔怔地看着他的幺儿子,感动得眼眶一热。
外头还在下着大雨,虽到了四月天气,可北方的春天来得还是要晚一些,夜深寒重,朱棣伸手重重地揽了揽儿子,“好儿子,爹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朱高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爹纠结下去,眼看夜深了,他困意袭来,打了个呵欠,“爹,您早点睡吧,您也不年轻了,明日还要赶路,不要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朱棣心情复杂地在胡床上歪了下来,原以为睡不着,谁知,闭上眼睛,很快便呼呼入睡。
他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京中传来消息,皇上担心李景隆轻敌,特意命徐辉祖令三万京卫前来,朱棣也没有多惊讶,看到天气晴朗,一夜雨水之后,虽然道路泥泞,也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反而看着黑漆漆的炮身,他命谭渊留下,待道路好走之后,领军护送大炮和弹药前往白沟河,其余人等,但凡有枪支的,一人带足够的子弹随他出发。
李景隆和吴杰等合军六十万,号称一百万,至白沟河,列阵以待,平安率领一万骑兵,潜伏在河道上,打算游击朱棣。
历史上,这一战非常激烈,朱棣数次遇险。
平安骁勇善战,曾经随朱棣出兵塞外,对朱棣的用兵之道非常熟悉,是以,自请为先锋,若是能够一举击溃朱棣,挫其锐气,这一战便已经赢了一半了。
朱棣也的确很忌惮平安,不时派人前去打听平安的行踪,还没有来得及知道平安的行踪,平安率领的一万军便冲了出来,一边是河流,一边是平安的大军,一时间,朱棣大军的境况非常危险。
“盾兵上前,火铳兵压阵,列队!”朱棣的声音在白沟河的北岸响起,他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南军副将从马上直坠下来,一头栽在地上。
这一声枪响,让所有燕军将士都冷静下来了,盾兵结阵,将袍泽挡在身后,火铳手分两队,一队上前,一阵枪响,对方的骑兵中,冲锋在前的南军纷纷坠下马来。
枪声响过之后,平安以为燕军的火铳与朝廷一样,需要上膛的时间,他振臂一挥,“冲,大家快冲啊!”
南军骑兵明白自家主将的意思,纷纷上前来,只要在燕军上膛的时间内冲到阵前,冲散阵型,这一仗他们就赢了。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枪响,冲在最前面的南军再次栽落下马。
这一刻,所有南军将领,包括平安都勒住了马,他们看着遥遥在前的燕军,不明白,离了这么远,燕军的火铳是怎么射击过来的?
又是一排枪响,平安的胳膊被一枚子弹击中,剧痛传来,他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胳膊,马儿受惊朝后退去,他惊恐地看到,又是一阵弹雨袭来,燕军上膛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撤!”平安顿时便意识到了不妥,一声大喊,扭头就跑,他的身后,南军如潮水一般涌来。
“冲啊!”朱棣举起手枪,朝对方的阵营开了一枪,纵马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