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演戏
徐氏知道沐氏在婚前曾经在大明帝国学院任职,给朱高燨当过帮手,对学术研究虽然自己没有深入,但肯定是懂这方面的门道的。
沐氏说的话,徐氏自然听得进去,况且,她还是在表扬自己这个长孙,顿时也眉开眼笑。
“你想跟着我学,没问题啊,我先教你编程吧!“朱高燨拼命地想前世在学校里学过的编程课程,以及后来工作后自学以及应用的那些编程语言,觉得,多多少少还是能够系统成一本书出来。
“编程是什么意思?”朱瞻基满脑子都是浆湖,他直觉,这是一门全新的学问。
朱高燨斟酌用词道,“编程怎么说呢?你现在应当对机械有概念,你想要机器做什么事的时候,是不是要输出你的命令?比如说,你想让汽车行驶,你首先是不是要踩油门?你踩油门是你给出的一个指令,对汽车来说,它接受到这个指令后,发动机就会工作,输出功率。”
朱高燨的话,从一个比较高的层面上,帮朱瞻基将人与机器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个梳理,也让他重新认识到了,人与机器的关系。
“这么说,机器就是,就是一个下人?”朱瞻基瞪大了眼睛。
“不错!”朱高燨点点头,他除了与朱棣说过万年一梦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这个秘密,只道,“我设想中的世界,就是将人的双手解放出来。将来,汽车可以是智能驾驶,窗帘可以是遥控自动,你坐在椅子上,按一个按钮,就能帮你自动按摩。你想象得出这样的世界吗?”
朱瞻基睁着两只星星眼,如仰望星辰一般望着朱高燨,旁边的朱棣也是被朱高燨的话吸引了,聚精会神地听着。
“不过,朝廷的实力也有限,不可能将钱投入到方方面面去发展科技。而一个国家,核心的利益,自然是国防科技最重要。所以,我们重点发展国防科技,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很多衍生产品,可投入民用,以此来拉动工业。”
这个话题有点偏了,但这话题却是朱棣关心的。
朱瞻基道,“之前,四叔说,汽车工业是工业发展的龙头,通过汽车工业的发展也可以发展工业。”
“不错,而很多国防科技产品都可以事先在汽车工业上应用,比如我们正在研发的成像技术,雷达监测技术,这些将来都能用在汽车上,以及民用工业上。”
“成像技术怎么用在技术上?还有雷达?”朱瞻基好奇地问道。
“将来汽车普及,男女老少都有钱买车,要开车。如何做到行车安全?你倒车入库,侧位停车,以及在高速上开车,如何保证一些非专业的司机的安全?监控的手段越多,对车外面的环境掌控越多,司机操作起来就越安全了。”
“四叔的意思,就是在车上装一些雷达,成像设备,将外面的环境切换到车内,让司机能够看到,做出准确的判断?”朱瞻基激动不已,对朱高燨的崇拜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再拔高的地步。
“不错,小子脑子转得很灵活啊!”朱高燨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酒杯,“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科研的路漫漫,其修远兮,你要好好探索,引领我大明的科学家们,再接再厉!”
“四叔,侄儿今天喝多了点,不是侄儿拍四叔的马屁,侄儿这辈子崇拜两个人,一个是祖父,若没有祖父,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侄儿恐怕一出生,要么入牢房,要么就要转世投胎了;再一个就是四叔,侄儿真是羡慕四叔有一个朝前的脑袋,什么时候,侄儿有您这样的本事就好了。”
朱高燨见天色不早了,他担心父亲和母亲的身体有些吃不下,便和父亲侄儿一起将杯中酒饮尽,对朱瞻基道,“你回来后,还不曾去给你父亲请安,酒就先喝到这里,等你从康郡王府回来,我让你四婶好好置备一桌酒席,给你接风。”
“那侄儿先多谢四叔了!”
朱棣今夜就留在坤宁宫歇下,朱高燨便带着沐氏先离开,而朱瞻基则喝了醒酒汤,换洗一番,出了宫,去康郡王府请安。
康郡王府的大门口,看门的小厮非常为难,对朱瞻基道,“世子爷,郡王爷和郡王妃已经歇下了,这门暂时也开不了,您要不,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上,明日再来请安?”
朱瞻基站在廊檐下,看着紧闭的大门,满心都是悲愤,他知道若是他明日再来请安,必然又是一番话,便冷笑一声,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自己的家,我都进不去,这已经入夜了,我能去哪里歇一晚?”
宫里早就下钥了,他这个时候回去,惊动了皇祖父,让老人又是一番气闷。
这也不是个办法。
门内,侯泰的耳朵贴在门缝里听了一会儿,看到朱瞻基站在大门口,执意不离去,他叹气跺跺脚,转身朝里小跑而去。
“殿下,世子殿下一直站在门口,执意不肯离去,这,如何是好啊!”侯泰是觉得,郡王爷这番举动肯定不妥,但自古以来,有了后娘就必然有后爹。
韦氏从前不曾为朱高炽诞下子嗣,对朱瞻基便极力拉拢,但自从去年诞下一子后,对朱瞻基的态度便变了。
内殿里,韦氏将怀里的孩子妥善交给了乳母,她的纤纤玉手抚着朱高炽的胸膛,柔声道,“殿下,世子还小。再说了,他从小就是养在母后的跟前,在宫里长大。若是如今我们能够住在宫里,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他去给父皇和母后请了安,转身就能来到我们的跟前,让殿下早一点享受这天伦之乐。”
朱高炽气得胸膛起伏,“他若只是去给父皇母后请安,本王能够如此生气?哼,他如今是被老四灌了迷魂汤了,自己的亲爹都没有见上一面,就留在宫里陪着他四叔喝酒,他怎么不去给他四叔当儿子算了?”
“可如今已然如此,又能怎么办呢?”韦氏痛心疾首,劝道,“殿下,终归是您的骨肉。姐姐也只留下了这一点血脉,殿下膝下,除了世子,也就只有垠儿和堈儿,殿下的爵位将来也要世子来继承,两个孩子将来还要指望着世子给口饭吃,多多关照呢。”
“哼!本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没有了他,本王这王位就没有人继承了吗?”
韦氏的香手忙捂住了朱高炽的嘴,她含着眼泪,轻轻地摇头,“殿下,您这是要把妾身往死里推吗?这种话,您怎么能说得出来?您就算说,也不该当着妾身的面说,妾身是世子的母亲,却也是继母啊!”
朱高炽一把将韦氏搂在怀里,轻声哄着,“好,好,本王不说了,是本王的不对。”
“那殿下就让世子进来吧!”
“本王听你的!”
朱瞻基来到了内殿门口,他双膝落下,跪在门口,“儿子给父亲和母亲请安!”
内殿里,传来细细的声响,电灯的光透过玻璃窗将廊檐下的一片,照得一片明亮,朱瞻基却隐藏在黑暗中,他直着上身,看着窗户上偶尔映照出的人影,心底一片平静。
只身在外,酒泉科研基地的人虽然不关心政治,可在那样的环境里,朱瞻基也有三两好友,也都是些质朴之人,有时候,他们也会将外界听到的一些话说给他听。
他并非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的心思,也知道韦氏是怎样的心肠,他今日在宫里和四叔陪着祖父喝酒,落在父亲和韦氏的眼里,他是在巴结四叔。
他也的确是在巴结四叔,不,他是崇拜四叔的,崇拜四叔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但凡科研领域的人,没有不佩服,不崇拜四叔的。
甚至,他是四叔的侄儿,这一事实也令很多人对他羡慕不已。
他乃是不折不扣的皇孙贵胃,身份,权势和地位,可以说在大明,没有几个人能够超过他,但是,却并没有多少人对他羡慕,反而是身为四叔的侄儿,令人羡慕。
朱瞻基也被他们这种纯粹的思想而感动。
内殿里的灯熄灭了,侯泰从廊檐下走下来,走到了朱瞻基的身边,他弯下腰,低声对朱瞻基道,“世子爷,郡王爷和郡王妃已经歇下了,要不,您也先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请安吧!”
朱瞻基摇摇头,固执地跪在地上,他直着身子,眼睛盯着内殿朝南的那一片玻璃窗,一张脸笼罩在黑暗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侯泰叹了一口气,朝不远处的小太监们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小太监便捧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过来了。
侯泰亲自接了披风,将披风帮朱瞻基穿上,心疼不已,“世子爷虽年轻,可这冰天雪地的,跪上一夜,这双腿非落下毛病不可,这又是何必呢?”
他见朱瞻基不为所动,只好又劝道,“世子爷是个有梦想的人,您打小儿总说将来要上天的,您这双腿要是落下了毛病,将来如何上天?”
第421章 打谁的脸?
朱瞻基抬眼看向侯泰,“上天的话,身体的确要好。”
“可不是,这人啊,做什么事都要有一副好身板。您瞧瞧奴婢这身体,缺了一块了,不是个全乎人了,除了身体受了残,这心里啊,也总是不对劲。世子爷还年轻,这身体更是不能有事。”
说着,侯泰扶着朱瞻基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世子爷,您跪在这里,郡王爷在里头也睡不踏实,有什么事,明日爷父子两个说开了,就啥事都没了。”
朱瞻基在他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一半路,被侯泰拉着转向另外一个方向,他愣了一下,但看侯泰的脸色,月光下,不像是记错了的样子,他也只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的院子,原本是东南面最好的院子,如今,有人可以找出一千个理由来,占了他的院子。
而自己,一年到头都在酒泉基地,就算是回了京,只要一日不婚配,就一日都会住在宫里,何必计较一座院子呢?
宫里,沐氏搀扶着朱高燨回到春和宫里去,他轻轻地拉下了沐氏扶着他的身子,笑着道,“就几杯酒而已,那小子还灌不醉我。”
沐氏抱着朱高燨的胳膊,夫妻二人的身后,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紧紧地贴在一起,“喝醉了酒的人,总是说自己没有喝醉。”
朱高燨笑道,“你见过几个酒鬼?”
“妾身见过父亲,见过殿下,以前在大明帝国学院的时候,也有些学生偷偷跑出去喝酒,妾身的见识可不浅。”
朱高燨哈哈笑起来,低头,用指腹刮了刮她的鼻梁,“本王可从来没觉得本王的王妃是个缺少见识的人!”
“可是,殿下,有件事,妾身不知道该不该说。”
“如果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就千万不要说出来。”朱高燨感觉到沐氏的身体顿时崩得有点紧了,他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我是你夫君,你想说什么,当着我的面是可以说的。”
“妾身听说韦氏几次与临安长公主来往,妾身有些担心!”
沐氏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其中意味,朱高燨已经听出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明月,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不过,不用怕,也不必牵扯进其中来,你的任务就是把孩子们好好教养好,外面的事情还有我!”
沐氏松了一口气,她仰头看自己的丈夫,也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心里如同蜜一般地甜,不由得将脸贴在了他的胳膊上。
次日一早,狗儿在服侍朱高燨的时候,低声道,“殿下,从外面传来的消息,昨日夜里,世子殿下在门口站了快一个时辰,才进了门,后来在内殿前跪了半个多时辰,还是侯泰想办法把世子爷劝回去了。”
朱高燨起身照了照镜子,笑道,“我这个大哥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的缘故,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这消息,如今怕是满天飞了吧?”
“应,应是的!”狗儿帮朱高燨扯了扯身后的袍摆,“连咱们都知道了呢!”
朱高燨笑道,“看着吧,昨日轮到大皇孙跪,今日就该轮到康郡王跪了!先出宫吧,别一会儿遇到了,他尴尬,本王更加尴尬!”
朱高炽跪在奉天殿门前,里头,大朝会上,文武两边争得面红耳赤。
到年底了,各种预算都要出来,虽说如今大明不缺钱,国库一直在扩建,但朱棣这人是过苦日子惯了的,也因此,他一直贯彻的是勤俭节约的做事风格,也因此要求臣子们严格执行。
军备在下一年的预算,再次挑战了户部的极限,夏原吉与茹瑺前一秒还一块儿审朱高燨,下一刻恨不得在朝堂上打起来,两人对撸袖子,已是连君前失仪都顾不上了。
“兵部到处都要开支,明年十艘军舰要下海,酒泉基地的卫星要上天,整个大明的武器装备至少要更新百分之八十以上,五十多万的退伍军人要安置,这些难道不得要钱吗?“
夏原吉道,“要钱,是要钱,可是,你一项一项地要把预算列出来,全是估算个大致费用,军费开支已经要占据总开支百分之十以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茹瑺怒道,“占总开支的多少,我是管不着。但你国库又不是没有钱……”
“国库有钱,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法!”夏原吉怒怼道,“你茹瑺大人家里也有钱,那你是不是让家里的老老小小把钱全部都花光了,你敢寅吃卯粮吗?”
“夏原吉,你不要不讲道理,我们现在是在谈预算……”
朱棣听得头大,他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尽量屏蔽这些信息,满脑子都是早上赛哈智禀报的消息,昨晚,朱瞻基回府,大门紧闭,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才进去。
进去后,寒冬腊月天里里,跪在光秃秃的石砖地上半个多时辰。
他这大儿子是在打谁的脸呢?
朱棣满肚子都是怒火,等夏原吉和茹瑺争得累了,扭头找朱棣评理,他才回过神来,忍着怒火道,“诸位爱卿,你们都有理,朕现在说谁是谁非都不好,这样,茹瑺,你们汇总一个预算的清单上来多少银子,朕先看看再说!”
任谁都看得出,朱棣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大臣们也忙都退下,等出了奉天殿的大门,这才看到跪在了门前的朱高炽,这才人人都心有余季。
方才在大殿上,皇上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发火!
等出了宫门,三三两两的官员自动走在一起,彼此之间,相互打听消息,一个眼神便蕴含了可以写一篇小作文的信息。
宫里,朱棣彻底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将最喜爱的茶杯往地上狠狠地一砸,“他还有脸进宫来见朕!让他滚!朕也不想看到他!”
黄俨亲自打扫地上的碎片,交给小太监后,洗了手,重新给朱棣沏了一杯茶,放到朱棣的手边。
朱棣本想继续砸了,但一看这茶杯,是朱高燨曾经赞过的那一套,便克制了一下,道,“赛哈智呢?让他来见朕!”
赛哈智就在门口等着,听到传见,进来后便跪在了地上,“臣见过皇上!”
“朕让你查的消息呢?你都查实了吗?”
赛哈智低着头,如实禀报,“回皇上的话,臣已经查实了!”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沓纸来,双手举过了头顶。
黄俨看了一眼,弓着腰身,小心翼翼地将证据接过来,犹豫一会儿,这才战战兢兢地递给朱棣。
朱棣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过程中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等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拼命咳嗽起来,将那一沓纸拍在了桌上,帕子捂着唇,只感觉到喉咙里泛起了一阵腥甜,拿起帕子的时候,雪白的帕子上,竟然有血。
朱棣的心一凉,黄俨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面抚着朱棣的后背,一面请旨,“皇上,传太医吧!”
朱棣紧紧地捏着帕子,闭了闭眼,“不必了,不许告诉四殿下!”
黄俨没有说话,朱棣厉声道,“听到了没有?”
他一激动,又是一番咳嗽。
黄俨忙道,“是”,却又转而道,“皇上,若是殿下知道了,又知道皇上瞒着,殿下的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赛哈智一脸死灰色地跪在地上,全身哆嗦得如同寒风里的鹌鹑。
“朕不想让他知道!”皇帝叹了一口气,用茶水漱口后,道,“让老大进来吧!”
黄俨朝赛哈智使了个眼色,赛哈智这才轻轻地朝后膝行数步,准备出去,却被朱棣止住了,“你留下,一些话,你来帮朕问,朕实在是问不出口啊!”
一句话,赛哈智几乎落泪了,哽咽道,“是,臣遵旨!”
朱高炽今日丢了脸,他每日里上朝前,先去父亲的跟前请安,今日,父亲却不肯见他,他只好跪下来请罪,谁知,父亲却并不让他平身,也没有让他进殿议事。
朱高炽自然知道,父亲所怒,为昨夜朱瞻基之事,他心里也很有些不平,难道他身为父亲,没有资格教训自己的儿子了吗?
朝臣们下朝后,从他跟前经过的时候,那嘲讽的眼神,他不必看都知道,心里对父亲越发不满。
这一年来,他简直是活成了顺天府的笑话,昔日堂堂的监国郡王,每天无所事事,要围着宫城跑一圈,他肥胖的身形落在人的眼里,该是何等可笑。
朱高炽跪得膝盖生疼,屁股落在两条小腿上,几乎要断掉了,他身体摇摇晃晃,大冷的天,额头上的汗水滚珠一般地落。
听到脚步声,朱高炽抬起头来,看到是黄俨,他暗自咬牙,若有将来,他第一个不会放过黄俨。
“黄伴伴,是父皇让你来唤本王的吗?”朱高炽朝黄俨伸出手来。
黄俨却没有伸手,而是扭了扭身子,朝身后喊来两个太监,“你们还不快来扶殿下起身,皇上还等着呢!”
第422章 气病
朱棣将那一沓纸,塞进了身后的柜子里去,勉强压住了心头的怒火,脸色却依然很苍白。
黄俨领着朱高炽进来的时候,朝一旁的小太监瞥了一眼,小太监低下了头,待朱高炽的背影在内殿门口消失,他便一熘烟地跑了出去。
宫里的太监,自有一套不发声,却能够精准交流的法子,那小太监震惊之余,首要的任务是去通风报信。
朱高炽进门便跪在了朱棣面前,不敢看朱棣的脸,自然也看不到他脸上黑沉沉的怒火如炽,只磕头,“儿臣见过父皇!”
“你眼里,原来,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啊!”朱棣的声音幽幽,似乎透着如山一样的沉重,令人不堪重负。
朱高炽拼命磕头,“儿臣,儿臣不知哪里错了,父皇此言,儿臣实在是担当不起。”
朱棣半晌没有说话,久久沉默之后,才问道,“今日,跑了吗?”
朱高炽道,“儿臣这就去跑!”
“不必了,朕见你也瘦了不少了,你若是实在不愿跑,从今日起,就不跑了。”
“不,儿臣要跑,父皇命儿臣跑,也是为了儿臣好。”
“你能明白就好。你也是当父亲的人了,朕也差点忘了这一点。不是朕和你母后老了,湖涂了,而是在父母的眼里,不管孩子们多大,他们永远都是孩子。却忘了,孩子也有想当家做主的时候。”
朱高炽越发听不懂他父皇的话了,只低着头,含着两汪眼泪,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落在朱棣的眼里,却是既厌弃又痛心。
他忘不了当年初为人父时的那份喜悦,他后继有人的那份得意心情!
他忘不了,长子从小到大,每一次生病,他焦急如焚的担忧心情!
他也忘不了,当年朱允炆将他的三个儿子扣押在京城,他后悔,焦虑时的痛苦不堪,若没有了儿子,他纵然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又有何意义呢?
他并非是那种,为了权势地位,可以不念亲情,抛弃一切,只做孤家寡人的无情之辈,也因此,看到依旧在他面前演戏,没有丝毫愧疚之心的朱高炽,他的心才会如刀割一般痛,才会有种万念俱灰的挫败感。
他从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在儿子的心中,他竟然也成了仇人一般的存在,儿子对他竟然会丝毫不念亲情,看中的只是他屁股下面的这个位置。
赛哈智呈上来的文件中,有朱高炽与朱高燧往来的书信,也有朱高燧的人招认的一部分事实,原来朱高燧当初差点毒死了他和孙子,其背后居然还有朱高炽的手笔。
朱棣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进了水,他早该想到的啊,朱高燧就算把他弄死了,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一个排行第三的去,前面还有老大和老二呢。
当时,他和朱高燧都在大和州,朱高燧犯下了弑君之罪,还想从大和州回到顺天府当皇帝?
那时候,朱高炽是在应天府的,虽然老四在顺天府,但他也可以在应天府,了不起和老四隔江而治,这就是朱高炽的谋算?
朱棣很想问一句,但话到了嘴边,他却问不出来了,摆摆手,“你去吧!”
朱高炽不明所以,担心自己失去了圣宠,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爹!”
他嗫嗫嚅嚅地解释,“爹,昨夜基儿回去……”
“这些都是你的家事,朕也干涉不了。你回去吧,朕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来日再说!”
“爹的身体还好吗?”朱高炽这才想起来问候一声,但朱棣已经闭上了眼睛,黄俨也过来请他出宫,朱高炽满心不愿意,还是不得不起身,到了门口,他朝后看一眼,“黄公公,我父皇的身体如何?”
“还死不了!”朱棣怒不可遏,将手边上的茶碗朝外扔了出去,“你是盼着朕快点死呢?”
朱高炽忙扭身噗通跪下来,哭道,“父皇,此等诛心之言,儿子承受不起啊,父皇,儿臣不敢!”
朱高燨已经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进来了,他提着袍摆,迈过了门槛,看都不看地上的朱高炽一眼,冲了进来,喊道,“爹!”
朱棣看到小儿子,眼泪都差点出来了,他忙一把抓住了朱高燨的胳膊,埋怨道,“一大早的,你到哪里去了!”
朱高燨本是要避开朱高炽,此时看到朱棣满脸灰败之色,他心里后悔极了,不该丢下老父亲,独自躲到学院去,他接过了小太监递过来的茶盏,放在一边,安抚道,“爹,那边无线电的研发出了点问题,儿子过去看看。爹,您是下了朝了?用过早膳了吗?”
朱高燨看到父亲的脸色特别难看,方才小太监也偷偷告诉他了,说是父亲吐血了,不召太医,也不打算告诉他,他心里自然是担忧又难过。
但,他依旧是一副寻常模样,如往常一样,却拉着父亲的手,指腹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地摩挲,朱棣的心也很快被安抚下来了,情绪平复,气色也跟着好了一些。
旁边,黄俨已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等朱棣扯谎,就笑着道,“皇上才下朝,也就早起醒来的时候,喝了一碗牛乳。”
朱棣狠狠地瞪了黄俨一眼,倒也没说要如何。
黄俨依旧是眉开眼笑。
朱高燨看在眼里,笑着对父亲道,“正好儿子也没有用膳,爹,儿子陪您吃点吧,来一碗小米粥,再蒸几个馍馍?“
“怎地这么晚了,还没有用膳?你这年纪轻轻的,吃什么小米粥馍馍?”朱棣挣扎着要起身,他笼在袖子里的那块帕子,不小心掉在了脚踏上。
朱高燨一俯身就捡起来了,当着朱棣的面抖开一看,眼泪都快出来了,红红的眼圈看向朱棣,颤抖着声音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朱棣没有抢过儿子,叹了一口气,“唉,爹老了,要是再年轻个几年,你还能从爹的手底下抢走东西?”
“太医呢?还不宣太医!”朱高燨起身吼道,朝一旁怔怔然的太监怒吼道,“一个个都是怎么当差的?还愣着做什么?”
黄俨忙推了小太监一把,又回过神来,自己跑在前头,“还不快传太医去!”
西宫这边的动静很大,坤宁宫和春和宫都被惊动了。
朱棣被朱高燨按在了床上,不许他起身,“爹,不管有什么事,都有儿子在。外头的天塌不下来,咱大明发展到了今天,举世无敌。对儿子来说,爹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从今日起,爹要听儿子的。”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儿子的鼻子,“举天下,也只有你这小子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你别忘了,你爹我还是皇帝呢。”
“爹在儿子跟前,从来就只是爹,儿子在爹跟前,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过儿子。”
徐氏从外面匆匆地进来了,扑到了床跟前,“这是怎么回事?今日一大早起来,都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病了?”
朱高燨搂了搂母亲的肩膀,“娘,别这么紧张,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伤风咳嗽的时候。爹偶感风寒而已,只是儿子担心,非要爹多卧床休养。”
太医为朱棣把脉之后,由侯季康出来,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四皇子殿下,皇上一向保养得当,虽然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说完,侯季康便朝朱高燨深深看了一眼,朱高燨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那你们斟酌一个脉桉出来,好好开药方,如何用药,如何休养,给本王说清楚。”
“是!”
徐氏这才放下心来,她握着朱棣的手,忍住了眼泪,“皇上,您就听老四的,把身体好好养一养,外头的事,自然有大臣们去处置,朝廷养他们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朱棣点点头,笑道,“老四都说让朕听他的了,朕能不听吗?”
朱高燨看着父亲和母亲笑得跟个孩子一样,他转身出了内殿,来到外面,侯季康将脉桉和药方都递给了他,低声道,“四殿下,皇上急怒攻心才会吐血,虽说皇上的身体一向养得还算不错,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还是要多注意。”
“知道了!”朱高燨深吸一口气,将脉桉和药方递还给了侯季康道,“需要做什么,需要什么药材,需要皇上怎么配合,你都可以跟本王说,本王来安排,首要任务是,将皇上的身体调养好。”
“是!”侯季康道,“有殿下在,臣有信心。”
当医生的,最怕的是病人不配合,他一个御医,难道还能时时刻刻对皇上耳提面命不成?有了朱高燨这句话,侯季康自然就有了信心,他也体会到,朱高燨是个讲道理的人。
“皇上先静养一段时日,等冬至日之后,殿下可将皇上挪到春暖花开之处,再静静地休养,心情放开,身体自然便复原了。”
“那行,你先用药,回头本王将皇上移到南边去,云南昆明,或是琼州去住一段时间。”朱高燨一口答应了下来。
黄俨进来了,有话要对朱高燨说,侯季康便忙去了。
第423章 反目
“什么事?”朱高燨问道。
“殿下,大殿下还在外头跪着呢,说是要见皇上。”黄俨极为为难,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皇上就是被大殿下气成这样的,大殿下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完全体会不到皇上的心,这是活生生地要把皇上气死的节奏呢。
朱高燨却想到了另一层,他大哥是冲着皇位来的,是预感到皇位与他无缘,方才如此折腾呢,还是想着要将父皇气死了,他能够得到皇位?
“我去看看!”朱高燨正要抬脚,内殿传来了朱棣的声音,“黄俨,让他进来,朕病了,就让老大留在这里侍疾吧!”
朱高燨无法反对,都是父皇的儿子,他不能独霸父母,不让兄长弟弟们在父亲膝下承欢,榻前尽孝。
黄俨也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奴婢这就去请!”
朱高炽迈着两条短腿,撑着肥胖的身躯跨进了门槛,看到朱高燨,他腆着脸道,“四弟,原来你也在啊!“
朱高燨进宫的时候,分明是从他跪着的旁边冲进来的,除非朱高炽是个死人,否则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宫里,但他依然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来,此刻,朱高燨才真正体会到,他这个大哥是有多么厉害。
他能演,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这也是身为政客的基本素养。
“大哥,我进来的时候,你跪在殿门口呢,我因太过担心爹爹,不曾停下来给大哥你行礼,是我失礼了!”朱高燨没打算给这位大哥面子了。
朱高炽愣了一下,“父皇病了?父皇是怎么病了的?我刚才从宫里出去的时候,父皇还好好的呢!”
他显得手忙脚乱,拉扯了朱高燨一下,慌慌张张地就往里跑,进了内殿,看都没有看清楚人,就在地上跪了下来,砰砰砰地磕头,“父皇,父皇,您怎么了?”
朱棣已是对这个儿子心灰意冷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个字都不吭声。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徐氏看到大儿子这样,心疼得不得了,伸手想拉,可朱棣不发话,她又不敢拉,只好道,“你这孩子,自己爹娘跟前,这么拼命磕头做什么?你爹是偶感风寒,静养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那朝堂上的事呢?”朱高炽一着急反问道。
朱棣的心里一阵厌恶,他沉声吩咐道,“黄俨,你把军机处和六部、三卿,张玉、朱能、宁王、周王和安王他们宣召进宫,朕有话要说。”
“是!”黄俨深深地朝朱高炽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朱棣拍了拍徐氏的手,“你先回宫去,孩子们都大了,朕有疾,他们侍疾就是,你也不年轻了,你的身体也得顾着些,别朕好了,你又累病了,朕反过来还要照顾你。”
徐氏也不傻,看到这一幕,心里已是有所知,一边是夫君,一边是儿子,徐氏的心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只得含泪出了内殿。
朱高燨亲自在廊檐下看着煎药,看到徐氏出来,忙迎了上去,喊了一声“母亲!”
徐氏丢魂落魄,她看到朱高燨,如同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哭道,“老四,你父皇和你大哥,他,他们……母亲真是不想看到这一幕。”
徐氏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在朱高燨的手上,滚烫得如同在用油煎他的心一样。
“你三哥的心是坏透了,娘也不心疼他,娘只在想,怎么养出了他这样的狗东西。可你大哥,从小身子就不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遭你爹的嫌弃。”
朱高燨知道,他娘的心里还是心疼三哥的,要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往他三哥府里送东西,还几次三番在沐氏跟前说,让沐氏也不得不忍着恶心跟着送了两次,闹得朝臣们如今对朱高燧又是一番说法。
若非中间有檀奴,想必,他娘早就在他跟前吹风了。
而大哥对他娘的意义更加不同,乃是长子,若非他横空出来,这皇位理所应当是大哥的,纵然二哥更加得父皇的喜欢,最终也只会落一场空。
但他如何能够谴责一颗慈母心呢?朱高燨反而更加心疼母亲,他将母亲紧紧搂进怀里,“娘,别担心,还有儿子呢,再说了,大哥也是爹的儿子啊!“
徐氏不敢反驳这句话,只得点点头,“你在这儿好好看着,别让你爹和你大哥闹得不好看,把你爹给气着了!”
“怎么会,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大哥是最孝顺的!”朱高燨倒也不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他这样说,无非是想让徐氏宽心。
朱高燨将徐氏送到了西宫门口,才回来重新煎药,药煎好后,也是朱高燨亲自端进去,他正要尝药,朱棣开口道,“你小小年纪,无缘无故的,喝什么药,让你大哥试药。”
朱高燨顿时就有些无语,望着他父亲,朱高炽却是如蒙大赦,从四弟的手里接过了药,喝了快小半碗,这才重新还给四弟。
朱高燨看着剂量已经不太足的药,无奈之下,也无话可说。
朱棣突然病得下不了床,要在寝宫召见大臣们,这让军机处、六部、三卿以及几位亲王们都很慌,换完衣服就赶紧进宫了。
这些人一一被领了进来,看到守在床边的两个儿子,又看看气色的确不怎么好的朱棣,十多人齐齐地跪了下来,齐声喊道,“皇上!”
谁的心里都不好过。
朱高燨将药喂完了,在朱棣的身后放了一个大迎枕,亲手用帕子为朱棣擦拭了唇角。
“朕不过是偶感风寒,不过,这阵仗,想必你们也不会相信。朕今年已经五十六了吧?望六的人了,朕比你们谁都大,指不定哪一天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一些事,趁着朕这脑子还清醒,该交代,还是交代一下。”
朱高炽惊得浑身冷汗直冒,他膝行几步,“父皇,您春秋鼎盛,怎么会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再说了,您之前也不是说了,那正大光明匾的后面不是,不是放着,放着……”
后面的话,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朱棣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道,“黄俨,你带他们去正大光明匾的后面,把朕亲手所书的传位诏书拿来!”
谁也没想到,峰回路转,皇上会来这招,但此时,谁也不能领头问出来,都跟着黄俨前往奉天殿。
回来的路上,赛哈智带着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押送过来,一直到了西宫的门口。
诏书一共两份,朱棣又亲手从床头的柜子里将诏书拿了出来,两相比对之后,便递给了赵羾,“朕之前是打算在正大光明匾的后面,放着这立太子的诏书,是想活着的时候能够清清静静,是朕湖涂了,只要屁股下面还有这张龙椅,又如何能够清净?”
他挥挥手,“你去,亲自出去,昭告天下,朕立皇四子朱高燨,百年之后,传位于皇四子朱高燨,把朕的旨意昭告天下。”
朱高炽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跪在地上,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丝毫不惊讶,他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大臣,权贵,亲王们早就知道,父皇立的太子乃是朱高燨,是很多年前就立下了的,而这些年,他做一个监国郡王,如同跳梁小丑一样,该是何等可笑!
朱高炽从地上站了起来,见此,赛哈智也觉得非常紧张,忙站到了朱棣的床前,将朱棣和朱高炽隔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朱高炽不敢对朱棣发火,反而对朱高燨道,“四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哥,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朱高燨道,“如果你说的是太子之位,确实,我早就知道了,从靖难之役开始,我就知道,这太子之位,非我莫属!”
“为什么?”朱高炽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不认识这位四弟,他似乎从来都不争不抢,可是,该他的,也从来到不了别的兄弟碗里,父母也是最疼爱他的。
“你觉得,除了我,这天下谁还能接得过父皇的这把龙椅?我朱家的天下,除了我,谁能坐得稳这天下?”朱高燨站起身来,与朱高炽对峙。
“你不必怨恨父亲,你虽然为长子,你们心自问,没有我的同意,你凭什么坐这天下?”朱高燨步步紧逼。
“爹!”朱高炽怒火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朝着朱棣跪了下去,“爹,您听听四弟这些话,四弟他,他敢当着天下人说这些话吗?”
在朱高炽看来,他四弟想必也是这么逼迫他爹,让他爹不得不立他为太子。
朱棣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又是何苦呢?”
这番话,是对着朱高燨说的,朱棣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小儿子是在为自己分担压力,不让大儿子将满腔的怨恨都冲着他来。
他是心疼小儿子。
可朱高炽却听成了是对自己说的,膝行两步,“爹,四弟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大哥,你有办法吗?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监国郡王,父皇不是没有给你机会,你积攒了多少力量,手上有多少资本,能够与我对抗?”
第424章 太子殿下
朱高炽没想到朱高燨竟然能够说出如此猖獗的话来,他扑到了朱棣的床前,控诉道,“父皇,四弟简直是……禽兽不如,如此猖狂,他是不是也想将父皇置于死地?”
朱棣怒火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了,朱高炽指着朱高燨,“四弟,是你,是你把父皇逼成这样,你把父皇气病了,你简直是狼心狗肺!”
他怒吼道,“赛哈智,你是不是也被朱高燨给收买了?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你应当效忠谁,你忘了吗?”
朱高炽肥胖的身体里,不知道积蓄了多少能量。
朱高燨一面抚摸他父亲的后背,一面慢条斯理地下令,“赛哈智,我大皇兄身体不爽利,失心疯了,你把他带下去,先放到你的诏狱里,让他醒一醒脑子。”
“凭什么?你凭什么要让我下诏狱?朱高燨,这天下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朱高炽在锦衣卫的手下,动弹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就凭我是太子,父皇病了,我这当儿子的尽孝,为父皇排忧解难,很有问题?“朱高燨笑道,他还记得当初檀奴奄奄一息,大妞扑进自己的怀里痛哭流涕,说没有照顾好弟弟的场景。
那时候,他就怀疑,朱高燧一个人是下不了这种手,只是,兄弟之间,父母健在,他为了父母,只好让孩子们受委屈了。
太子,太子,原本该是属于他的位置,他觊觎半生,如今彻底离他远去了。
“父皇,我才是太祖高皇帝册封的世子啊!父皇,您不要儿子了吗?”
朱高炽的一嗓子,将朱棣彻底嚎得没有了耐性,他怒不可遏,扭头就从柜子里将一沓纸拿出来,朝朱高炽扔去,直接摔到了他的脸上,“朕没想要你的命,奈何你自己不想活了,你是仗着朕不敢杀了你吗?”
纸张落在地上,朱高炽看着那一行行字,字字都是触目惊心,不由得惊骇不已,噗通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冤枉,冤枉啊!”
朱棣再次咳嗽起来了,朱高燨一挥手,赛哈智亲自上前将朱高炽带走了。
“三司会审,让三司会审,给朕好好查,好好查,看朕是不是冤枉了他,是不是?”朱棣怒吼着,声音传出很远。
朱高炽的脸色一片煞白,两腿无力,任凭两个锦衣卫将他拖着走,他口中喃喃自语,“不,不要杀本王,父皇,儿臣冤枉!”
诏狱里,空空如也,这些年,不曾进来几个人。
看到进来一位皇子,狱卒们惊讶不已。
赛哈智将朱高炽扔进了天字间,吩咐道,“好好看着,不能少了一根头发丝!”
狱卒们才知道,皇上没有杀大皇子之心,忙应下来,专门派了人站在旁边看守,生怕这位大皇子一不小心寻了短见,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了。
朱高燨轻轻地抚摸着他父皇的后背,“爹,儿子也没有对父皇不敬,对大哥不爱的意思,儿子也没想到父皇会昭告天下,儿子不过是想着,既然父皇都做了,儿子就陪着好好演戏,断了大哥的念头。
朱棣摇摇头,“他这念头,永远都断不了。朕一日不死,他一日都断不了。”
“爹,您说这话,儿子可不爱听。儿子不想听爹把死字放在嘴边。纵然,人固有一死,但只要一日不到了那时候,咱们就应该快快乐乐地活着。”
“儿子有爹娘在,儿子的心里就有底气,就有依仗,做什么事都不怕,横竖有爹娘给兜着。”朱高燨说着,掖了掖父亲的被角,柔声道,“爹,儿子在这,您好好睡一觉,儿子给您念书。”
他拿了一本宋词念给朱棣听,朱棣听了两首,便不耐烦了,“你还不如拿一本《左传》念给爹听,这情情爱爱的,爹多大年纪了,还听这个?”
“爹,儿子要是给您念《左传》您难免多想,那里头都是些阴谋诡计,语句又是铿锵有力,气势磅礴,儿子念得兴起,爹听得热血沸腾,还怎么睡?”
他将宋词放下,“儿子靠在一边,陪爹一块儿睡一会儿。”
黄俨拿了一块毯子过来,搭在朱高燨的身上,朱高燨就这么靠在朱棣的枕头边,很快父子二人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朱高燨只眯了一会儿就醒来了,他蹑手蹑脚地地离开,生怕惊扰了朱棣,等他出了门,朱棣还是睁开了眼睛,想了想,又合上了。
书房里,还堆着如山的奏章,旁边,放着军机处拟好的条陈,朱高燨扫了一眼,认命地在位置上坐下来,拿起了条陈。
他没有精力将所有的奏章全都看一遍,只将条陈看过后,抽了几本奏章,看看条陈所拟,与奏章上所述是否有出入。
见都对得上,朱高燨便将折子一一批复后下发,并下令道,“黄伴伴,你去吩咐军机处,让他们下发一道旨意下去,一是加一种紫色封皮的奏章,专门用来请安,现在这种奏章,只用来奏事;二是,以后奏事的奏章里,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不必说多余的花言巧语的话,谁要是奏事的奏章让本宫看不懂,他这官就不必当了。“
黄俨忙应声下去,转身到了军机处,几个人还没有回来。
今日不是良辰,相反,皇上的龙体违和。赵羾捧着奏章出奉天门的时候,也不是吉时,可昭告天下,册封太子的诏书就来了,来得如此突然。
大臣和权贵宗亲一起商量着,得请钦天监择日行册封太子的大礼。
黄俨派人来请军机处,正好,诏书宣读完毕后,下剩的工作自有礼部的官员去做,一行人便随着小太监们来到了书房。
朱高燨竟然直接在朱棣的书房里办公,他对这里是如此熟悉,似乎这书房是他用了这么多年,处处也都很顺手。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宁王等人领头,朝着朱高燨拜了下去,从此以后,朱高燨是朱棣的臣,也是他们的君。
“起来吧!”朱高燨一手扶着宁王,一手扶着周王,将两人拉起来后,又牵了安王一把,道,“今日为了这些事,让三位皇叔跑一趟,真是不该。”
“太子殿下言重了,储君之事,可不是小事,事关宗庙社稷,别说让臣等进一趟宫,便是跑断腿,也是臣等应劳应份的事。”
“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黄伴伴,给皇叔们和诸位爱卿们上茶。”
众人道谢之后,才以赵羾为首,说了来意,“太子殿下,册封太子的大典,不得疏忽,所谓名不正言不顺,须做到礼数尽到,臣等想请旨,命钦天监择吉日,行正式册封之礼。”
朱高燨对此,没有异议,“这些,就交给赵爱卿去张罗。”
军机处如今又进了两人,王直和王英。
两人都是江西人,王直出身贫寒,但性格端庄稳重,勤于学问,写一手好字。朱棣是见王直的字和文章都写得好,生起了爱才之心,才不管不顾他的籍贯,将其纳入军机处。
王英则是杨溥举荐,先王直一步进军机处。初时,朱棣只是给杨溥面子,但渐渐地,朱棣觉得此人处事极为慎密,也写得一手好字,对王直和王英也就格外看重。
王直虽然最后入军机处,却因为天子门生的缘故,俨然是军机处的第一人。
朱高燨也了解这一点,指了指桌上的奏章,对王直道,“黄伴伴应当已经把本宫的意思告诉你了,你是怎么想的?”
王直忙跪下来奏道,“臣以为,太子殿下的钧令非常有必要,若是今后将奏章一分为二,臣以为,请安的奏章可以直接送进宫里,奏事的奏章由军机处进行分拣,归类,拟出条陈后再送批。”
“嗯,本宫强调一点,以后奏事的奏章只奏事,简明扼要,谁要是多写,啰里啰嗦,奏事不明,长篇大论还说不清楚,你们就把折子直接递给本宫,本宫将人交给吏部,由吏部重新考察之后,调任合适的职位,或免职。”
这是在减少大家的工作量,军机处等人忙领旨,吏部蹇义也忙道,“是,臣遵令!”
册封太子的诏书很快便遍布全国,随后,太子监国的圣旨也正式下发了。
人人都知道,四皇子可能会是未来的天子,谁也没有料到,圣旨说下就下了,整个京城里,到处都歌舞升平,人人都在庆祝。
聚仙楼里,更是挤满了人,童海等人开了好几桌,每个桌上都是一大坛子酒,掌柜的又让人搬来了好几坛子酒,招呼道,“今日这些酒菜都算我的,诸位放开肚皮吃,今日都算我的!”
“呵呵,那可不行,今日谁都想开心一下,不能叫你一个人开心!”饮料褚道,“今日算我的,大家放开肚皮吃,算我的!”
“欺负人不是?殿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殿下,是我们大家所有人的殿下,来,诸位,满上,我们一起祝贺太子殿下!”馄饨张一声倡议,整个酒楼的人都沸腾起来了。
平江伯和几位帖木儿国的人坐在雅间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只觉得这世道有些玄乎。
第425章 大马士革
“听说大明的传位诏书早就写好了,一直放在正大光明匾的后面,原本大明的大皇帝陛下打算在他驾崩之后,由大臣权贵和宗亲们一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拿出来,与他私藏的一份诏书对比无误后,由指定的太子继位,现在为什么这么快,就昭告天下了?”兀鲁伯不解地问。
他还打算与朱高炽联手,他帮朱高炽拿下皇位,朱高炽帮他夺回赫拉特以东的地区。
平江伯已然无路可走了,朱棣突然册封太子,昭告天下,让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若朱高炽不能登基,平江伯府的爵位也传不到下一辈人的身上,他们就再也算不了权贵了。
平江伯府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昭不昭告天下都不重要,即便不昭告天下,依然会有很多人站在四这一边。”平江伯继续游说此人,“难道说王子殿下眼下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兀鲁伯摇摇头,问道,“可是,大皇子殿下被下了诏狱,我们还能合作吗?”
“殿下暂时出不来,不过,王子殿下放心,虎毒不食子,别说殿下什么都没有做,就算做了什么,哪怕是举兵谋反,以皇上的那颗慈父之心,皇上也不会杀了殿下。而只要人在,就当然能合作了。”
兀鲁伯不得不佩服朱棣的这颗慈父之心,“你们大明的大皇帝陛下,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父亲。”
平江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想要将四这个人拉下太子之位,唯一的办法,就是颠覆我大明。”
兀鲁伯吃惊不已,瞪大了一双眼睛,“如何颠覆大明?”
“一共有两件事,需要贵国来做,一件是,我大明派了两个使团前往西方国家,这两个使臣团前往西方国家的目的是为了刺探那一路国家的军情和国情;”
“二是,若能联手西方国家对我大明施加压力,或许大明大皇帝陛下会改变主意,届时,大明的实权掌握在大皇子殿下的手里,别说帮贵国拿回赫拉特以东的领土,就算是帮贵国征伐西方,也不在话下!“
平江伯话说得有点多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从氤氲的茶气上面看兀鲁伯有些模湖的面孔,神思莫辨,但很快,兀鲁伯脸上的神色坚定起来,平江伯垂下了眼帘,心里也安定下来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只是……”兀鲁伯还有些犹疑不决。
前往西方国家的两个使臣团,一个走海路,由谭渊和马三宝带领走的是海路,另一个商队从印度出发,载满了香料,在明陆战队的护送下,前往西方。
两支队伍,朱高燨都没有给他们下达什么命令,一定要到达哪里或是要达到什么目的,他们可以自由行动,自行决定,前提是保证安全,随时都可以返回。
平江伯缓缓地放下了茶杯,笑着问道,“王子殿下还有什么疑惑需要我解答吗?”
兀鲁伯凑上前来,低声问道,“贵国的导弹防御系统!”
平江伯心头一跳,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他看向兀鲁伯,“王子殿下,这玩意儿,我们都只是听说了一下而已,连大皇帝陛下都没有关注,你说,能够自动发射导弹,首先问问,导弹是啥玩意儿?”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举起了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导弹防御系统,果然,如他所想,只是大明的太子殿下臆想出来的东西,这世上哪有能够自动发射,自动定位,从不曾听真主说过的东西!
护送商队走陆地前往西方的是刘忠,他邻麾下五个百户所的官兵,沿途保护大明的这些商家,自己也运了一点货物,权当做是攒一点路费。
从东到西的路途非常遥远,但也并不是没有路,他们过了印度河,从帖木儿的南边穿过,沿着波斯湾,来到了幼发拉底河,过河之后,便到了大马士革。
大马士革在十二世纪,努尔丁·马哈茂德征服大马士革后,成为了一个大帝国的首都,城市开始复兴,引入了很多新的建筑形式。后来,埃及的统治者获得了大马士革之后,再次将其作为首都。
直到蒙古人入侵,大马士革依然成为了仅次于开罗的第二大城市,人们可以通过大马士革进行拜占庭或中国的丝绸交易。
这里繁荣富庶,城市的统治者们鼓励人们制作奢侈品,比如锦缎、金属细镶嵌、陶瓷和玻璃,供统治阶级挥霍,或是供应欧洲市场。
大马士革是丝绸之路在西端的一个终点,此时的大马士革遭受了帖木儿的严重破坏之后,正处于重建之中。
但这里依然繁华。
城墙饱受了炮火的摧残,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其轮廓,一共七座城门,也勾勒出了大马士革本来的轮廓。
城池以南的直街,是售卖各种手工艺品、纺织品和香料,上千年来,扮演者大马士革贸易集散地的角色,这里聚居着犹太教信徒。
哈梅迪亚街的双桥酒馆里,靠窗户边上的一桌上,坐着四个黄皮肤面孔的人,他们每天早上来这里,坐上半个时辰,喝上两杯酒才离开。
这里有阿拉伯风格的驿站,大马士革高超的炼钢技术打造着一柄柄锋利的武器,橄榄皂和大明的肥皂不一样,有着独特的引人入胜的香味……
一轮红日从东面升起,整座城市沐浴在橘红色的朝霞的光辉里,刘忠等人从双桥酒馆里出来的时候,一个赤脚的南海冷不丁地从野地街的另一端冲了过来,他的腋下夹着一个刚刚从铺子里偷来的饼。
对面店铺的门口,一群人正在街边玩着赌博的游戏,两枚骰子不停地被抛向空中,真正叫骂声和笑声传来。
一辆豪华的马车从街上快速经过,扬起了阵阵灰尘,刘忠等人被扑了满脸,拉起了衣领,遮挡住了口鼻,避免自己吃灰。
等马车通过之后,刘忠等人这才拐向了街道的右边,前面是卖熟食的集市,刘忠等人只在集市上买过一次食物,结果吃了之后就开始拉肚子,若不是随队的大夫医术高明,或许他们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一个看上去约十四五岁,但小腹微隆的女孩朝他们迎面走来,她脸上的面纱被风扬得飞了起来,露出了饱满红润的唇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从刘忠的手上捡起了一粒豌豆。
刘忠等人震惊不已,路旁的行人却是不以为意,在大马士革,有着这样的传统,即将为人母的妇人在街上遇到了令她中意的男子,她必须要大胆地要求对方分享他的食物,将来,她的孩子才会和对方一样长得英俊,并有着对方那样出色而又高贵的品貌。
刘忠等人却不知道,好在这时,一位年轻,约有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看出了这些东方人的不解,好心地,连比带画,用阿拉伯国家的语言向他们解释着困惑。
通译问男子的名字,男子道,“我叫卡西姆,来自波斯湾的内沙布尔,你们来自哪里?“
通译看了刘忠一眼,刘忠点点头,通译便与这人寒暄起来,“我们来自东方的国度,我们的国家叫明,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卡西姆朝东边的红日看了一眼,叹了一声,“那里一定非常神奇,也非常美好,太阳驱散了群星,小鸟在枝头歌唱,啊,多么令人向往啊!”
通译将卡西姆的话翻译给刘忠等人听,刘忠听不懂,只觉得这人像个疯子,但倒也是个好人,便道,“此人向为我们表达了善意,如果将来,他到大明去,我们可以热情地招待他!”
卡西姆朝刘忠等人行了一个***的礼仪,道,“非常感谢你们的善良与热情,此生,我必定会去东方的明国!”
一群人拦在了路上,准确来说,是一群地痞流氓,中间的人一脚一脚朝地上踢着,从间隙里可以看出地上躺着一个年老的,衣衫褴褛的老人,蜷缩成一团,用双手护住了头,不时发出道道闷哼声。
卡西姆顾不上和大明人说话,冲了上去,拦在了那人的前面,“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你们放过这个可怜的人吧!”
为首的是一个如竹竿一样的汉子,他的脸上,从左眼角到右嘴角上划拉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刀疤脸上前来,上下打量卡西姆,端详半晌,指着他发出阵阵大笑,“我说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大诗人卡西姆啊,啊哈哈哈,告诉你,我大马士革,最讨厌你们这些张嘴就来的诗人,给我打!”
“打,打,打!”
卡西姆趴在那人的身上,一拳一拳,一脚一脚,全部都踢在他的身上,直到他如同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这时,有人上去,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地砸向地面,恶狠狠地道,“该死的诗人,无所事事的诗人,不信教的恶棍!”
通译方才和卡西姆聊得很上头,没想到转眼间,卡西姆就成了被群殴的对象,他甚至可能根本不认识被自己护着的那个人,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诗人啊!”通译也看过几本诗集,主要是因为,这里的人记事的方式就是诗集,但凡诗人,都有一颗愤世嫉俗的心肠,或是对人世间满怀热忱的赤子心肠。
“千户大人,这,这,他会不会死啊?”通译急得跳脚,却没有卡西姆那般的勇气。
第426章 你带走了我心爱的女人
拥有一颗这样心肠的人,总是能够感动很多人,也让很多人自惭形秽。
行走在这世间的,与人同行的,除了人,还有异鬼。
他们有着人的皮囊和面容,和人没有任何区别,可在这个躯壳里面的却不是一颗人心,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腐烂心肠。
刘忠是个军人,他本来没有慈悲心肠,但,那个人,将他们引到了天堂,见识了太多的美好,以至于,他们不再为杀伐而征战,而是为了见证人间美好而战。
刘忠掏出了枪,朝天放了一声空枪,令人颤抖的声音在空巷里响起,正在殴打的人全部停止了动作,时空似乎在此凝固。
“什么人?”
刀疤脸循声看过来,看到的是几张东方面孔。
通译忙上前去,准备为卡西姆说情,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刀疤脸便一脚朝通译踹过来,骂道,“外乡老,在这里装什么大爷?”
砰!
枪声巨响,一阵火药味弥漫开来,刀疤脸的腿伸在半空中,他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腿被什么击穿了,蔓延的痛苦慢了一步,他后知后觉地抱着腿哀嚎起来。
所有人看到了刘忠手上的枪,撸起袖子,要朝刘忠围过来,刘忠一手端枪,枪口朝这些人扬了扬,呲牙笑了一下,“过来啊,你们过来,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大明武器的威力,信不信,干掉你们这些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卡西姆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拉起了那个流浪汉,也不知道他到底挨了多少脚,反而安慰那流浪汉,“没事了,没事了,你快走吧!”
那流浪汉目光浑浊,斜睨了卡西姆一眼,便晃晃荡荡地站起身来,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如同一个酒鬼一样,又以一种朝圣的虔诚,继续朝前走去。
这边吟完诗,卡西姆将流浪汉送出了流氓们的包围圈,他的包裹被人踹乱在地上,一一收拾妥当后,背着包裹,走向了他的大明朋友们。
刘忠待他走近了,枪托被他夹在腋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流氓们的脚底下,一圈扫射,平整的地面上,显出了一个个弹坑,强大的威力震慑得这些人连忙往后窜,惊骇不已。
刘忠一番大笑,鄙夷地朝刀疤脸看了一眼,“尽快去看医生吧,兴许还能保得住你这条腿,医药费不赔!”
说完,一行人这才离开。
卡西姆向刘忠等人道谢,刘忠再一次朝卡西姆发出了诚挚的邀请,“我大明所在的那片国土上,曾经有,现在也有很多很多的诗人,先生要是去了,一定会和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诗人啊,如果我在这里说我是一名诗人,我会遭受迫害。”
“这是为何?”
“诗人总是喜欢说一些实话,你要知道,很多人,是不爱听实话的。”
“哈哈哈,确实是这样。但我大明的皇帝陛下喜欢听实话,在我大明,诗人是很了不起的人,他们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腹有诗书,气质芳华,得到世人的敬仰,也得到皇帝陛下的器重。”
“您越说,我越是想去大明。”
“您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出了帖木儿汗国,到达塔城,便踏上了大明的土地。我大明的火车日行千里,只要进入大明的国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朝发夕至,非常便捷。”
“火车啊,那是什么?”卡西姆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一刻都不想停留地想要前往大明,去见证那个诗一般的国度,真主所在的国度。
通译很好奇,问道,“方才那个流浪汉,是先生认识的人吗?”
“他是阿维西纳的得意门生,名叫阿布。阿维西纳原本认为阿布会是他医学和哲学思想的继承人,他是一个雄辩的战士,也是一个傲慢的学者,任何人从他的嘴里,都听不到一个虚假的字眼。”
卡西姆叹息一声,“而这,也为他带来了一次次的羞辱、鞭打甚至入狱。曾经,他被绑在大马士革的广场上,当着他的家人和数以万计人的面遭受鞭打。那次之后,他便一蹶不振,而他变成这副样子,是从他的妻子去世之后。从此,他便成了这副模样。”
阿布如同幽灵一样,晃荡在他们的前面,他衣衫褴褛,嘴里偶尔会吼叫几声,或是说一些污秽不堪的语言,实在是叫人看不出,他曾经是一位可以继承大德衣钵的医学家和哲学家。
刘忠这个武人都生出了恻隐之心,不解地问道,“就因为说了些什么,就要挨打,遭受鞭刑?甚至绑在大广场上,当着数以万计的人的面被侮辱?”
“是的!”卡西姆点点头,“这个国家不需要诗人,特别是不信教的诗人。”
刘忠摇摇头,“在我大明的古话里,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什么要如此羞辱人?把一个人逼疯呢?”
卡西姆怜悯地看着阿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出生就活在这样的世道里,用异于常人的方式思考已经属于异类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尊重别人的人格与尊严。
就在这时,刘忠手下一人匆匆地跑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双手呈给刘忠,“千户大人,这是京中传来的信息,电话打到塔城,塔城派人传来的。”
这是穿过了整个帖木儿汗国了。
刘忠忙拆开信,信中是大明大皇帝陛下刚刚颁发下来的圣旨,或许这圣旨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大明设立了大明皇家奖,全世界,对所有为人类做出过贡献的人颁发奖项。
信中有其他的内容,便是让刘忠等人沿途关注那些有才华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支持他们到大明去。
大明需要人才!
刘忠将信叠起来,朝通译使了个眼色,通译忙问道,“大人,可是朝廷有什么事?”
“是有事,不过,与我们无关。”刘忠道,“皇上刚刚颁布了旨意,设立了大明皇家奖,不管是医疗卫生、格物、化学还是文学诗歌,只要是有能力的人都可以拿着自己的成果,参与评选。”
“这奖金会有多少?”
刘忠道,“听说,不少于一万两白银。”
听到的大明军士们倒抽了一口凉气,通译则把这当做新闻说给卡西姆听,并笑道,“我们即将回国,先生可以带着阿布先生与我们一起回去,在我大明,绝不会有任何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羞辱殴打人,哪怕是有人做错了事情,也自然会有官府出面,依律惩戒。”
卡西姆不可能不动心,从大明大皇帝陛下设立大明皇家奖这件事,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何等大气,也何等包容。
他点点头,“我会考虑。”
彼此交换了地址,便在岔道口分了手。
“主啊,你掐了我种植的鲜花,你带走了我心爱的女人……”
一群流氓抬着刀疤脸从卡西姆的身边经过,有人大声用嘲讽的口吻吟咏着这首诗。
若是平时,卡西姆会觉得非常恼怒,但此时,他的心里只有失望,他有了向往中的国度,他想去那里看看,如果那里的确如这几位朋友所说,或许他会更加怀疑自己的信仰。
几名武装士兵冲了过来,将卡西姆和流氓们团团围住,闻讯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是他,他是邪教徒,他们和一群野蛮人在一起,那些野蛮人用火铳打伤了我们。”流氓们指着刀疤脸为自己辩解。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我们需要把他带到大奥哈迪那里去,让他接受大奥哈迪的审判!”
卡西姆看着阿布匍匐着爬向了附近的一家酒馆,他亲眼看到阿布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颤抖着双手呈上去,用来换最后一口酒。
卡西姆冲了过去,从阿布的手里夺过了书,他抓住阿布的肩膀,对上他浑浊的眼睛,“你醒醒,你醒醒,你忘记了你的信仰,你的追求,你再也找不到你的方向了吗?”
阿布的眼睛在凌乱的头发后面依旧无光,他看着卡西姆,“你是谁?年轻人,你为什么要管我?”
民兵们过来了,将两人一起带走,他们走过了高耸入云的宣礼塔,路过了站在瞭望台前的士兵,和茂密的散发出方向的果树林,来到了大奥哈迪巨大的官邸门前。
刀疤脸也被抬了过来,他的腿痛得他生不如死,浑身冒着冷汗,在担架上瑟瑟发抖。
听完了流氓们的控诉,大奥哈迪上下打量了卡西姆和阿布一遍,问道,“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可知罪?”
卡西姆想到了大明人说的“士可杀不可辱”的话,他想到了那些人整洁的衣服,从容的仪态,骨子里所铭刻的自尊和骄傲,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荒谬不经。
卡西姆一句话都不说,大奥哈迪却从他的眼睛里和脸上看出了他想要说的话,他看了担架上的伤者一眼,道,“还是先把人送去救治,我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审判的事明天晨礼之后再举行。”
第427章 没用的诗人
那些人走了之后,大奥哈迪问卡西姆,“我认识你,我也知道你,你是一位诗人,哲学家,我看到过你写的诗。我也知道,你在尹斯法罕的时候,把一本阿维西纳的着作看了三遍之后,你就能全文默出。”
卡西姆瑟瑟发抖,他警觉地看着大奥哈迪,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
大奥哈迪见此,上前两步,安抚他道,“你不必如此紧张,难道说,你歌颂万物的舌头被人切掉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吗?你如果真的害怕,你就不会写出那样的诗篇来了。”
“什么诗篇?我不曾写过任何诗篇,我也不会写诗。”
大奥哈迪笑了一下,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了,宽敞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他转身从一个书柜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没有封面,没有任何花纹,也不带装饰,递给卡西姆,“这是我的叔叔准备用来当做诗集的,这里的纸是来自东方中国最好的纸,你摸一摸,非常柔软,光洁,如同丝绸一样。“
卡西姆看了一眼,克制住了摸一把的冲动,不解地看着大奥哈迪,他担心这是陷阱。
“你拿去吧,我希望我的叔叔未竟的心愿,能够有人帮他完成。你想到了任何诗篇,不要用嘴说出来,就写在这上面,写上去。”
“如果写上去了,我可能明天就会没命。”卡西姆依旧不拿这本子,“我相信这个世上,总有一个地方是允许诗人存在的,我想到那里去。”
“哪里?”大奥哈迪问道。
“中国,东方的中国,你能帮我们去那里吗?”
“他们会接受不信教的人吗?”
“会,他们很多人没有信仰,或许他们是有信仰的,他们信仰的是自由、强盛;个人的自由,国家的强盛。我想去看看,你能帮我吗?”
“如果你接受,并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会帮你。”
“好!”卡西姆接过了这个本子,很厚,很简陋,或许可以把他一生所有能够想到的诗词都写下来,等他老了的时候,再翻开,该是怎样幸福的时光。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大奥哈迪看着卡西姆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不肯信教?”
“不,我信教,真主明察!”卡西姆垂下了头,不敢正式奥哈迪的眼睛。
“我明白了,愿真主保佑你,找到一处哪怕不与真主和平共处也能安然入睡的地方。”奥哈迪叹了一口气道,“别忘了,真主对你何等卷顾,赐予了你最宝贵的东西,智慧、健康、俊美和求知欲,包括对自由的渴望,和对弱者的怜悯,我希望你能明白缄默的智慧之后,还能有勇气畅所欲言。”
“这世上,总会有能够畅所欲言的地方,我只是歌颂,我从来不会谴责。”卡西姆对大明充满了憧憬,他相信,在那里,他一定会获得自由。
“如果你真的找到了这样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要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了恐惧和神秘的时代,在你找到这样的地方之前,请明白沉默是金。”
这一晚,卡西姆和阿布便留在了奥哈迪的官邸休息。
他们住在客房里,阿布蜷缩在地毯上,而卡西姆躺在床上,皎洁的月光似乎一直照在他的床头,他久久都无法入眠。
床头,是一盏未点燃的油灯,旁边便是那本没有任何装饰的本子,空空如也,不曾有人在上面落下一个字。
早晨,当第一缕阳光取代月光照进来的时候,女奴捧着早餐,新衣服缠头巾进来了,她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清脆而又温柔,“晨礼之后,大人会在议事厅里做出审判。”
议事厅里早就挤满了人,刀疤脸的腿被缠上绷带之后,抬了进来,还有和他一起的一群流氓,街上的旁观者,乞丐,以及大明的朋友们也都来了。
“欢迎!来自大明的朋友们,尊贵的客人,在先知传下的传统知识里,我们需要对我们的客人非常尊敬,用诚挚的热情,温暖的怀抱,迎接他们的到来!”
奥哈迪的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向了刘忠等人,这些人也都纷纷起身鞠躬行礼,接着才一一落座。
刀疤脸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放了一个小凳子,腿便搁在凳子上,显得非常尴尬,也无所适从。
奥哈迪让与他并排坐在一起的人离开,殷勤而又毕恭毕敬地将刘忠请来坐在自己的身边,歉疚而又恭敬地道,“昨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很抱歉,我们尊贵的客人在来到了大马士革后,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大明的客人在任何一个地区都备受礼遇,每一个地区和国家都希望能够在自己的国土上见到大明人,可你们却在我们大马士革的街道上受到了惊扰,看到了不堪的一幕。”
很多人都惊呼,紧接着,便将奇怪的目光投向了刀疤脸等人。
奥哈迪等众人的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这才抬手往下按,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幸好,我们尊贵的客人处理得当,并没有造成集市里的大骚扰,我要感谢我们尊贵的客人,你们的品德和行为实在是我们的典范。”
他深吸一口气,“我真是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起了冲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这被我们的汗知道了,恐怕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会搬家。”
话说到了这份上,刘忠也觉得够了,他笑着对刀疤脸道,“我想,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这次来,特意邀请卡西姆先生和阿布先生前往大明做客,他们也是我大明尊贵的客人。”
“谁曾想,在街上看到了这一起冲突,我们不得已才进行了自卫反击,我们并不想造成这样的流血事件,但正如奥哈迪所说,为了防止更加严重的后果,我们才采取了这种方式。”
卡西姆的脸色潮红,他自己都那么激动,自然没有察觉到,与他坐在一起的阿布,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抖,更加没有留意到,阿布眼中翻滚的情绪,风起云涌,却又被他死死克制住。
“他们只是没用的诗人!”有人尖叫一声,非常不满。
“他们是了不起的学者。”刘忠纠正道,“在我大明,所有领域出色的人,不论背景,不论出身,不论国籍,都将被尊重。我们邀请他们二人,是因为我大明即将会召开一次大明皇家奖的评选,所有对人类有贡献的发明与创造都有资格参选,奖金达一万两白银,诸位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参加。”
嘶!
庞大的议事厅里,响起了吸气声。
有人忍不住问道,“不分国籍吗?”
“不错,不分国籍,只要对人类有贡献,均可以申报,参与评选。”刘忠的语气里说不出的自豪,他骨子里,身为大明人的傲气散发出来,也让人看到了他不同寻常的人格魅力。
已经没有人再关心昨天的那一场骚乱了,人人都在惊叹大明的大手笔,广阔的胸怀,如玫瑰花香般的迷人魅力,也有很多人开始发问,询问大明的情况,刘忠为这些人一一解答。
奥哈迪越听,越是心惊,他转身郑重地对着刘忠道,“我最尊贵的客人,亲爱的朋友,希望你们无论在大马士革经历了什么,哪怕你们对大马士革有很不好的印象,但希望你们依然能够记得我这个朋友。”
“这是自然!”刘忠道,“如果奥哈迪能够抽出时间,欢迎您能前往大明,我将日夜期待有朝一日能够尽地主之谊!”
大明人的到来,在大马士革如同春雨一般,一瞬间,消息便传遍了所有的地方,他们带来的香料,丝绸和瓷器被抢购一空。
而大明欢迎所有人前往,大明皇家奖将针对所有人,不分国籍,只要是对人类有贡献的人都可以申请奖项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马士革的每一个角落,随着季风,飞扬到了很多国家和城市。
刘忠等人开始在大马士革采购,准备回程的时候,朱高燨接到了赛哈智的线报。
“臣没想到,平江伯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难道忘了自己是一个大明人了吗?”赛哈智简直是不敢相信,平江伯陈瑄居然会与兀鲁伯联手,打算联合起西边的国家一起来对付大明。
朱高燨笑着将折子递给狗儿,“好生收藏着!”
他起身,在屋里活动了一下筋骨,“与兀鲁伯联手的不是平江伯,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和能量。大皇子殿下在诏狱里如何了?”
“胖了!”赛哈智想了想道,“大皇子殿下每天都要喝可口可乐,不给他喝就会大闹。皇上之前下了旨意,不许大皇子殿下碰饮料,臣不敢给他喝。”
“那就放出来吧,诏狱里恐怕也没多少人来伺候他这尊大神,你回去后,就把他请出去吧,该干嘛干嘛去!”
赛哈智不解,“可是,就这么放了吗?若是大皇子殿下出来后,不依不饶,怎么办?”
第428章 是不是要打仗了?
赛哈智说白了,就是不想把大皇子放出来。
“赛哈智,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
朱高燨扭头看着他,是一双赛哈智从未见过的厉目,眼神严峻,如刀枪一般锐利,令赛哈智心头一惊。
他的身份是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效忠于皇上,不是某一个皇子。
赛哈智全身一震,身体立得如同一杆标枪,他梗着脖子道,“殿下,臣乃是锦衣卫指挥使,效忠于皇上,但皇上命太子监国,臣要效忠的就是殿下。”
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历史上,赛哈智是个不功不过的锦衣卫指挥使,但现在看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能够做到不功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厉害人物了。
“老赛!”朱高燨不得不语重心长地道,“不管平江伯与兀鲁伯有什么勾结,这件事,就是平江伯所为,与大皇子没有任何关系;其次,你关押人,总得有个理由吧,无缘无故把人关进诏狱,这算什么道理?”
事实的确如此!
赛哈智也没有话可说,“可是……万一……”
“有什么万一?你当我大明是吃素的?”朱高燨拍拍他的肩,“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等赛哈智走了之后,朱高燨的脸便沉了下来,他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了西宫,才得知,朱棣去了后花园赏雪。“
“这大冬天的,去赏雪,不怕冷吗?”朱高燨滴咕了一声,正要穿好了氅衣也过去看看,朱棣已经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黄俨,那老货怀里捧着一个梅瓶,梅瓶里插着几枝红梅,老树虬枝,缤纷怒放,如烈焰般艳丽,自然飘香。
“爹!”朱高燨迎了上去,扶着朱棣走上了台阶,“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出来了?”
“出去转转,昨夜一夜雪,听说园子里的花都开了,爹就起了兴致,去一看,好家伙,满园的梅花开得红似火。这要是在那亭子里,温上一壶酒,约上三两知己,边喝酒,边赏梅,就是人间美事了!”
朱棣一声三叹,任由朱高燨为他脱下了氅衣,扶着到了火盆边上坐定。
黄俨将热茶递了过来,朱高燨接过,道,“黄伴伴,你跑一趟吧,去把张玉、朱能和张辅叫进宫来。”
朱棣不解地问,“要做什么?”
朱高燨笑道,“陪爹喝酒啊,哦,对了,把兵部尚书茹瑺也叫进来,跟他说,咱们不灌他的酒,他要喝不了,喝茶好了。”
朱棣被逗得哈哈大笑,黄俨笑着要出去,朱棣招招手,“你别把这孩子气的话说给茹瑺听,别把他气得不肯进宫了。”
“奴婢遵旨!”黄俨也知道,朱棣这话是打趣的,太子殿下开了口,哪怕明知道进宫是来送脑袋的,茹瑺把棺材备好,也得进宫呢。
一夜好雪,天还没有放晴,但整个京城里还洋溢着册封太子殿下的喜悦,街上的雪已经扫尽了,洒上了粗盐,来来往往的人依然很多,集市热闹如昔。
宣旨的太监骑着马奔跑在街上,张玉等人听说要陪皇上喝酒,自然也非常轻松,这代表着皇上的身体康复了。
茹瑺这里,是黄俨亲自来的。
茹瑺是兵部尚书,但他这官职却是文官,便问道,“除了皇上,还有谁?”
“皇上和太子殿下,两位国公爷,还有张世子。”黄俨笑道,“太子殿下说了,若是茹大人不想喝酒,在一旁喝茶也是好的。”
茹瑺的脸都黑了,“本官虽乃一介书生,比拼不过他们这些沙场老将,可也还是要脸的。”
黄俨用袖子掩唇笑了起来,“如此,就请茹大人跟着咱家进宫去吧!”
朱高燨命人在梅亭里头生起了火盆,中间放了一个小炉子,温着酒,旁边的碳炉子上架着铁网,上面片下来的新鲜鹿肉,加上了香料,阵阵肉香飘散,惹得人饥肠辘辘。
梅亭的四周装上了透明的玻璃,上面一排的玻璃窗开着透气,寒气携裹着香味飘进来,令人神清气爽,却也温暖如春。
亭子的四角上,放着几个高几,几上的梅瓶里高低错别地插着梅花,清香在这氤氲的温暖里四溢,与亭子顶上的寒香呼应。
几位大臣在玄武门前汇合,跟在黄俨的后面一路来到了内花园里的梅亭。
行过礼之后,朱棣便道,“这里头热,今日咱们君臣之间不要那些虚礼,你们要是热,就把外头的大衣服脱了,过来坐,这里头暖和。”
“这酒香、梅香和烤肉的香味搭配得可真好,皇上可真是会享受啊!“张玉脱掉了外头的大毛衣裳,斗胆打趣道。
“哈哈哈,朕老了,年轻时候戎马倥偬,时刻想到的是马革裹尸,等登上了这皇位,用老四的话说,这可是全天下最苦的差事,哪里想得到这种享受?”
朱棣自豪地指着朱高燨道,“是老四!朕今日就感慨了一句,说这梅园中,清香沁入心脾,若能得三两知己好友,温酒一杯,茶一盏,何等惬意,老四就临时攒了这个局,劳得几位爱卿往宫里跑一趟。”
张玉等人听了这话,如喝了三两纯酿,浑身都通泰。
茹瑺忙道,“臣正馋宫里这一园子梅花呢,恰好皇上的旨意就到了,臣在想,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哈哈哈!”朱棣带头,几人都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好了很多。
张辅朝朱高燨看了一眼,朱高燨朝他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岔开话题,“今日,我们这两个晚辈就在一旁伺候着吧!”
张玉等人哪里敢,忙道,“太子殿下,这可使不得,让张辅在一旁提酒壶就好!”
朱高燨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笑道,“那就由我们两个小辈作陪,劳烦黄伴伴带两个小太监在一边服侍。”
黄俨哎幼一声,“太子爷,怎么是劳烦呢,这原是奴婢应该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喝酒!”
朱能很是煞风景地问道,“皇上,您的龙体好了吗?这能喝酒吗?”
朱棣刚刚端起杯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僵在了那儿,一双眼睛瞪着朱能,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去。
朱高燨笑起来了,道,“这是我专门让太医酿的药酒,味道虽然有些欠人意,但对身体却是无碍。”
“这就好!”朱能却是坦然道。
朱棣一饮而尽,“朕馋这一口,也是馋了好几天了。”
其他人也跟着满饮,谈论了一下古今风月,张辅便忍不住问道,“殿下,听说兀鲁伯要回国了,咱们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朱高燨摇摇头,“让他们回去,还要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去。不过,咱们西行的两路人马,如今也该回来了,我打算安排人去迎一迎。”
帖木儿汗国这一次吃了大亏,作为横跨欧亚大陆的大国,必然不会咽下这口气,他们一日不吃饱大亏,一日就不会认定大明的武器装备,与他们的兵革已经不在一个维度了。
既然如此,朱高燨不介意用大明的武器教他们一些道理,而这,也符合了朱高燨前面做那么多铺垫的目的。
“让臣去迎吧!”张辅主动道,“臣也想看看帖木儿那边的地势情况。还有,之前殿下也说过,中东那边的石油非常多,迟早咱们也要去一趟。”
朱高燨点点头,“既然要迎的话,那就要大张旗鼓地去迎。我让朵颜三卫指挥使来找你,你再带上一些人,去迎一迎他们,务必保证把人带回来。”
张辅道,“如果人多了的话,帖木儿汗国肯定会抗议。“
“不会!”朱高燨叉了一块烤肉塞进嘴里,味道特别好,他呲熘了一口口水,用帕子擦了擦嘴,“马黑麻不是派人来了吗?来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再次出手,我让阿扎失里去找忽歹达,和他们商量好,我们可以出兵,但对方必须出钱。”
朱棣和几个老臣子听到两人聊起这些来,也都停下了话题,但却听得莫名其妙。
张辅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我们主要目的是去接人,但表面上是帮东帖木儿?”
“不错!”朱高燨很喜欢这种,自己一句话,对方就能明白的感觉,“我们大肆出兵,不需要军费吗?装甲车一路过去,也需要烧油,总要找人帮忙买单。而且,去了之后,你们想办法安排一到两个千户所,留在那边,潜伏下来,到时候会有用。”
张辅一听,脑子飞速运转,惊诧一声喊道,“殿下,这,是不是要打仗了?”
他此言一出,连朱棣都惊了,喊了一声,“老四!”
朱高燨的手指头沾了点酒,在桌上画了几个图形,这些人都是天天看地图的人,一眼便看出,一个图是大明,其他的几个图分明是帖木儿汗国,金帐汗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图形,旁边还有几个大明控制的地区,安南,澜沧等。
“兀鲁伯回去,我们不可能无缘无故扣留他们,他回去后,看到大明如此,肯定会游说其他的几个国家对我大明发难。这是迟早的事,我想,凡事赶早不赶晚,若是发难,战场最好在东帖木儿汗国。”
第429章 特种兵
茹瑺的手勐地一抖,一杯养生好酒洒了一半在桌上,他结结巴巴,“殿,殿下,您,您说什么?要,要打仗了?”
朱高燨看着流淌下来的酒,有些肉痛,他扣住了茹瑺的手腕,从他的手里将杯子拿过来,放到桌上,郑重其事地道,“不是打仗,是自卫!当然,现在也只是猜测,我们提前做好准备,要是有人打过来了,我们要反击。”
茹瑺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空欢喜一场,说好的进宫来赏梅喝酒,结果,给了他这么大一个雷击。
“怎么不叫夏大人也进宫一趟?”茹瑺一急之下,不管不顾地说出来,全然忘了君前礼仪。
朱高燨也不介意,君臣之间,虽然要有尊卑,但在讨论事情的时候,有时候有些失态,并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
“照理说,这种事,是要夏原吉一起来商量一下。不过,这一次打仗,我不打算花咱们自己的钱,多少钱,就打多少仗,量力而行。”
“那殿下的意思,让谁来掏这笔钱?”茹瑺一个头两个大,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啊。
朱棣道,“才太子也说了,让马黑麻掏钱。不过,这东帖木儿能有那么多钱吗?”
朱高燨道,“爹,杀人放火金腰带。哪怕东帖木儿拿不出那么多钱出来,难道西帖木儿,金帐汗国,奥斯曼帝国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吗?”
朱高燨敲了敲桌子,道,“本来,大明要往西边去,肯定很多人走不惯他们那种路。之前,阿扎失里也跟我抱怨过,说是从赫拉特运东西回来的时候,咱们的人还在抱怨那路不好走。正好,这一次后,我们就把路修过去,修一条笔直的路,一直修到西边去。”
修一条横贯东西的大路?
张玉等人不由得想问,殿下到底想干啥?
“殿下,您是否已经接到了消息,这几个大国,一定会来欺负咱们?”朱能问道。
“我只是猜测而已,所以,今日在这里的话,诸位出去后,一个字都不要说。”朱高燨叮嘱后,道,“我对打仗是一窍不通,这件事,不得不请父皇出面了,如何布防,将来如何进攻,仗在哪里打,如何供给,须仰仗父皇了。”
朱棣瞪了朱高燨一眼,“你不会,总是不会,不会也不知道好好学!”
张玉等人见此,都吊起了一颗心来,生怕这对父子会因此而生隙,谁知,朱高燨却厚着脸皮,伸手揽过了他爹的肩膀,“爹,有您在,儿子要学会了干嘛?”
朱棣无奈地道,“朕还以为,把你推到了这太子的位置,能够休闲几天,这是半天都不肯让爹歇着,要你何用?”
朱高燨厚颜一笑,“爹,儿子也担了不少重任呢,每天的奏章都是儿子在批复,早朝也是儿子在上。自从爹休养之后,儿子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朱棣却是笑着把儿子一推,“别在你爹我这儿卖惨,爹可不上你这当。”
“那行,可这次的防御体系布防,爹总要管吧?爹不管,儿子可做不来。”
“做不来,你要学着做!不能事事都指望爹,爹在旁边看着,具体怎么拿主意,你来!”朱棣可不上这个当,他这次吐血,把他一点英雄气都吐没了,想到自己已是望六的人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见高皇帝去了,朱棣便想把打仗这点本事都交给儿子。“
“爹!”朱高燨耍赖,倒也不是他真的什么都不懂,靖难三年,他可是被拴在他爹的裤腰带上,如何布兵打仗,如何保证供给,他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些门道。
他是必须用这个法子,把他爹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一个人,忙碌了一辈子,若是一下子闲下来了,肯定会不习惯,也会出事。
朱棣到底还是心不忍,主动问茹瑺,“兵力打算如何调动?”
茹瑺的脑子转得飞快,“皇上,最近几年,一直在裁军。正如太子殿下所安排,机动部队如今就只剩下了朵颜三卫,近两万人。其余的全部都是守军。因我大明的武器装备的缘故,如今的军事体系已经从攻守,变成了防守,恐很难调集出大量的兵力了。”
朱棣让人拿来了布防图,看着各处的兵力,的确,正如茹瑺所说,这些年虽然军费开支没有减少,但一直在裁军,确实很难从哪里抽调出几万兵力来了。
“那就从各军中抽调出实力强的,个人技能突出的,有血勇的军人,组建几个特别行动卫队,进行特殊训练,特殊装备,参与这次攻防行动。”
朱高燨的话音方落,张辅便勐地抬头看向他,用一双充满了期翼的目光看着他,朱高燨的眼角余光看过去,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下。
朱棣听着点头,问道,“要多少?”
“先训练一批人出来,以一个总旗为单位。”朱高燨道,“我的想法是,训练出一支特殊的军队出来,需要有非凡的体能,有熟练的战斗技能,比如说,掌握本军的各种武器,也扼要能够使用以前的冷兵器,包括徒手格斗,且每一个特种兵能够适应巷战、夜战,并能够搜捕,脱险逃生。”
这些只是基础。
朱棣已是明白了朱高燨的意思,或许,后世,儿子也看到过这样一种军队,在战争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此时,朱高燨看向张辅,“体能训练是基础,如果按照我的要求,或许,很多人都会打退堂鼓。选拔愿意参与这个项目的人都不多,训练出来就更加艰难,如果让你去做,你能做到吗?”
张辅腾地起身,“回禀太子殿下,臣愿意,臣誓死完成任务!”
朱能羡慕地看向张玉,养出了这样一个求上进的儿子。
朱能的儿子朱勇虽然被封为成国公世子,但他一直在都督府掌事,曾经随朱高炽留守应天府,虽说太子殿下气量很大,但显然,殿下要的是能征善战之人。
朱棣便摆摆手,“行,那特种兵的筹建,张辅你好好问问太子,商量出一个章程来,拟个折子,朕要看看。”
“儿臣遵旨!”朱高燨恭敬地道。
朱棣这才问道,“筹建特种兵之后呢?能选拔出几个人来,还不知道,总不能,人家都打到咱们家门口来,咱们还不知道兵源在哪里?”
“皇上,今年十月份,又征了一批兵,这些人补充到各卫所去,从卫所抽调出一些老兵出来,用于布防自卫?”茹瑺道。
“那就这样,这一次抽调,就全部抽调精兵,再从这些人中抽调一部分人来作为特种兵进行训练。”朱高燨用征询的语气问朱棣。
朱棣点点头,“朕这次帮你把关,下一次,遇到了这种事,你就要学会自己处理了。”
“爹,您让儿子监国,总不能一直监下去吧!”朱高燨不满道。
朱棣没有理会他,而是问张辅,“二十天的集结时间来得及吗?”
张辅忙起身回道,“回禀皇上,臣打算尝试着用十五天的时间进行集结。”
“朕准了!”朱棣也是兴致勃勃,对张玉和朱能道,“这对我大明来说,也是第一次尝试,朕也想知道,这一次集结需要花多少时间,火车都通了,各卫所也都通了电话,看怎么把兵部的命令传递到各卫所,各卫所又如何挑选出精兵强将来参与这次行动。”
茹瑺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兵部,召集了侍郎询问,“皇上现在要调集五万兵力,你们赶紧想办法,十五天内,能不能把人全部集结到西面边防?”
说完,茹瑺又叮嘱道,“这是最高机密,谁要是把这事儿说出去了,泄露了机密,不光是你们,连我,也要被诛九族。”
“是!”两位侍郎想问,话到了嘴边,不敢问了,只出主意道,“那就只能通过兵部的电话和各卫所联系,先统计各卫所能够调出的兵力。”
“那就这样!”茹瑺揉了揉眉心,“今日我们三人就暂时不用休息,先把兵力统计出来,我们好早做准备。”
“是!”
张辅并没有出宫,而是和朱高燨被朱棣召到了西宫的书房里,朱棣具体想知道,这特种兵如何训练。
“本来打算给父皇写个折子,特种兵的训练,儿子大致知道一些,既然父皇想知道。黄伴伴,你准备笔和纸,我边说,张辅你执笔,把我定的章程写出来。等我说完了,父皇和张辅,有什么需要就补充一下。”
朱高燨前世也是个军事迷,曾经想要报告军校,结果家里生怕他去打仗,死活不同意。
对于特种兵的训练项目,他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也收集了不少资料,看过不少电视和视频,或许不全面,但比起现在明军的训练项目来说,还是要先进不少。
随着朱高燨一条一条地描述,做细致要求,不光是张辅,朱棣的脸色也渐渐地变了,变得慎重起来,不停地点头。
张辅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安地道,“殿下,臣怕也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特种兵啊!”
第430章 我们是不是要被淘汰了?
“能不能,试一下,或者,你根据目前的军士的能力进行调整,先搞一个简化版的出来。不过,你肯定也不需要我提醒,平时流的汗越多,等到了战场上,流的血就越少。”朱高燨笑道。
张辅道,“殿下所言极是!若是十四五年前,臣恐怕不得不向殿下申请要调整这个训练计划了,但现在,臣想试一下。我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将士们的日子没以前那么艰难,每天都能吃上一顿肉菜,体能应当要比从前提升很大一个档次。”
“那就先试试,先别说能不能,先试试再说!”
京郊西大营很快被改造出来,按照朱高燨拟定的训练项目,张辅先训练起来,首先二十公斤负重五公里的训练就将他累了个半死,紧接着训练挂勾梯,更是让他头昏眼花,穿越三十米铁丝网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张辅很快就体会到了这些训练项目的好处,几天过去,他可以说他的个人作战能力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升。
对朱高燨,张辅越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面面俱到,处处为先,但他认识的殿下,似乎各方面都有自己独到之处,不管是科学、军事、民生还是其他。
朱高燨一早就来了,看张辅训练,并顺便看看张辅挑选出来的十来个人。
他围着这些人转了一圈,问张辅,“如何?第一关都过了?”
“过了,还不错,比臣预料得要好!”
朱高燨点点头,他的目光一个个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我们这一次训练的项目,与以往不同。如果说十多年前,我们的训练要以团体作战为主的话,那么今天,我们的训练项目里,增加了个人能力为先的项目。但并不是说,我们就不需要进行团体作战了,而是,每一个人的能力都不要为团队拖后腿。“
“虽然你们眼前只有十多个人,但你们的队伍将越来越强大,希望你们能够为后来者做出表率!”
“从今天起,你们的代号名叫‘利刃’”朱高燨提高了声音,“明白‘利刃’的含义吗?”
张辅的眼睛亮起来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朱高燨,期待着“利刃”能够赋予他们精神与动力。
“‘国之利刃’,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利刃’的含义,任何时刻,当国家有危难的时候,你们能够如同一柄尖刀,刺入敌人的心脏,保家卫国,不辱使命!”
张辅带头喊道,“保家卫国,不辱使命!”
十几道声音整齐划一,每一声中气十足,气势直插云霄。
两人肩并肩坐在训练场边上,张辅拿着一瓶水在喝,大冷的天,穿了一身单薄的作战服,浑身依旧在冒着热汗,“殿下弄得这些训练项目,臣看就很好,对体能训练有很大的帮助,若是这么训练下去,一支利剑一样的队伍,肯定能训练出来。”
朱高燨笑而不语,这还用说吗?这是通过科学的方式制定的训练计划,其中的项目,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多少遍推敲。
朱高燨的手上把玩着一份拉力器,将拉力器甩给张辅,“这些高强度训练,如果用力不当,很容易把自己拉伤,你训练的时候,要慢慢体会,不要操之过急。”
“多谢殿下提醒,臣一定会注意的。”张辅欲言又止,“臣有一点不明白,殿下既然有这样的好的训练项目,怎么现在才……臣是说,早一日训练这样一支军队出来,我大明的国防之坚固就多了几分。”
朱高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难得你能这样想。但是,你要知道,任何事都要适逢其时,很多好东西需要时间琢磨,贯彻实施也要看准时机。如果放在十年前,那时候大明的军制还没有完成改革,军队依然以人多为优势,我们训练这么一支真正的精兵,会有几个人能够理解接受?”
张辅略有所思。
稍后,朱高燨在张辅的陪同下到处看了看,这个训练场场地都是现成的,设施设备都是按照朱高燨的图搭建起来的,有些距离的远近需要调整,朱高燨指点一番之后,便有事离开了。
他一走,很多权贵子弟便来了。他们围着张辅,要求加入特种行动队。
这些人之前都待在五城兵马司这样的地方,平时就骑着马在城里巡逻一圈,虽然也是军职,可比起锦衣卫还是要差了许多,如今,又有特种行动队成立,明显将来是要立功。
现在打仗,和以前可不一样了,看看人家朵颜三卫,去帖木儿熘了一圈,连个油皮都没有擦破,回来富成什么样了?
这样的富贵谁不想要?
张辅穿着一件军用背心,两条臂膀拉着拉力器,肌肉如同虬枝一般,油亮的肌肤,如同钢铁铸成,在力量的充斥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想来?特别行动队的大门朝我大明所有人打开,不过,这个门槛可不低。实话告诉你们,我都未必能够达到殿下的要求,但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张辅做完了三百个拉力器,指着身后的跑道,“负重二十公斤,围着这跑道跑十圈,谁能做到,我做主收了他!”
这跑道一圈下来是五百米,十圈就是五公里,且根本不平坦,路上凹凸不平,甚至专门还弄了一些坑坑坎坎在上面,增加难度。
但,一眼看去,一圈似乎并不远,很多人便脱了外面的大衣服跃跃欲试。
见此,张辅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带着他们准备负重。而所谓的负重,则是在腿上绑沙袋,背上背着几公斤的背包,等这些沙袋一上腿,背包往身上一放,很多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鬼公子们便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这么重吗?为什么要背这些,不是有运输车吗?”
“不行,不行,我一步都走不了。张辅,能不能别这么残忍,不能一开始就加这么重的负担啊。”
“连路都走不了,怎么跑?”
……
张辅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围着这些人转了一圈,笑道,“没办法,要求就是这么个要求,你们说一下子加码,你们搞不了,也行!”
他朝不远处指去,“你们不行,我行,除了我,总有人能行,看到了吗?这些就是挑选出来的人,我能做到,他们也能做到。这是第一关,能做到的人才能留下来!”
“兄弟们,我就不行我们做不到,今日起,我们就不回去了,留在这里,总有一天,我们要负重跑完这五公里,让张辅这小子看看,我们到底行不行!”有人撸起袖子呐喊。
“行啊……”张辅的话没有说完,丘松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傅彦,要留在这里,你留在这吧,我回去了,我受不了。”
“你爹的爵位又轮不到你,你不留在这里挣功绩,你回去看着你大嫂的脸色吃饭?”傅彦乃是傅友德的孙子,他娘是寿春公主,也难得他一个皇亲,还能够有这个雄心壮志。
张辅道,“不是我打击你们,你们有这个大志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你说你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时巡个街都要流一身汗,喊累,还想一步登天!”
“哈哈哈!”利刃的人被召集过来了,听到这话,都笑起来了。
傅彦等人肯定生气,张辅也不会真心去得罪这些人,便一抬手,“来,诸位,表演几个给他们看看!”
“是!”
一声令下,所有人“啪”地立正,动作整齐划一,跟在第一人的身后跑起来,很快换上了负重的装备,围着跑道跑起来,五圈下来,虽然难免气喘吁吁,但却没有一个人喊累。
不需要张辅下令,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便是挂勾梯,穿越铁丝网……按照他们平时的训练项目,一项一项接下来,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的负重训练,终于有人支撑不住躺在了地上。
但此时,这些权贵子弟们没有一人笑得出来,反而是看得脸色苍白,浑身是汗。
“这,这是魔鬼训练!”有人道。
丘松忙将绑在腿上的沙包扔在地上,从地上爬起来,“不,我要回去,我死也不要进。”
傅彦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他和丘松一样,默默地将身上背负的负重取下来,朝训练地外面走去。
有了这两人带头,其余的人自然不会再坚持了。
来的时候,这些人兴致勃勃,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不平静,等回到了京城里,看着熟悉的街道,道路两侧高高竖起的宫灯,门面上一色儿的广告牌,只觉得无比陌生。
什么时候,他们的生活已经面目全非,似乎,曾经的鲜衣怒马近在昨日一样,但确确实实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我们是不是要被淘汰了?”有人忍不住问道,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安,如果这种军队将来普及,而军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还能安心地当着权贵,以武将的身份在这个国家分一瓢羹吗?
第431章 是谁让你来的?
看到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子弟们都离开了,利刃的人都纷纷大笑起来,碍于张辅的面子,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张辅却依然感觉到了这些人骨子里的优越感。
这是最好的时代!
这也是最坏的时代!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被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被兵部送来,张辅每天忙着将人整理为队,白天忙着训练,晚上则进行思想教育。
军队的思想核心是“服从”,但朱高燨的意思,大明的军队要有自己的光荣传统,要明白忠君报国的
张辅在办公室里忙了一会儿,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右副将徐亨将朱勇带了进来。
“朱勇大哥!”张辅忙迎了上去,两人见过礼后,张辅问道,“这会儿大哥应当还没有用膳吧,我也没有吃饭,我们一起去?”
朱勇是一个非常宽厚的男子,穿一身蓝地的袍子,头上白玉簪,鬓边有了几根不易见的白发,国字脸,一双温和的眼睛里藏着显而易见的笑意,笑容的背后是仁者的睿智。
“我也没有用膳,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吃饭了。若不是军营里不许饮酒,真想和你一醉方休。”朱勇道。
朱家和张家在靖难之役前,便是来往密切的通家之好,小时候,张辅跟在朱勇的屁股后头长大,他骑马也是朱勇所教,所以说,张辅视朱勇为嫡亲的大哥。
从训练场上经过时,朱勇刻意看了那些训练器材,他虽没有将帅之才,武功也没有出彩之处,但也是在校营里长大的武将之后,如今却连很多器具器材都不认识了。
吃饭的时候,贵族阶层讲究的是吃不言寝不语,但在这里,一进食堂,便是一片热闹的场面,笑语声夹杂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一个军士端着盘子过来,看到张辅,欢喜地笑道,“头儿,今天有红烧肉!”
“好啊,还有红烧肉吃!”张辅扭头对朱勇道,“大哥,你今天来得正好,今天有红烧肉吃,一会儿你多吃点!”
“好!”
两人各自端了盘子,在靠北的窗前坐下,外面是一块开垦出来的菜地,这时候是冬天,地里种了一片白菜,不远处的墙角,一树腊梅飘着清香。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我没给你接风洗尘。”张辅已经习惯了边吃边说话。
朱勇则有些不习惯,将口中的食物都嚼细咽下了,才开口道,“我昨天晚上才到,听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了,这一顿难道不是你在为我接风洗尘?”
张辅笑道,“大哥这是寒碜我么,这怎么算是接风洗尘?”
“那你改天安排一下,我担心你是没有时间了。”朱勇说完,盯着张辅的脸,见他一脸为难之色,不由得笑起来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自己有没有时间,你都不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瞎许愿!”
张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很有些难为情,“我是觉得,这些年和大哥之间一年难得见一次面,大哥从南边回来,我无论如何都应当抽时间为大哥接风洗尘。”
“我这不是来了吗?”朱勇道,“不瞒你说,昨天晚上,他们就在聚仙楼摆了两桌,我听说,傅彦他们都来过,本来想在你这里谋一个出路。”
“来过,特别行动队才成立,他们就来过了。”张辅猜到了朱勇的来意,“这个项目是太子殿下主持的,人也是太子殿下选用的。太子殿下做事,说实话,小弟我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也从来都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这特别行动队将来要做些什么事。”
朱勇皱起了眉头,“军队的改革已经结束了,现在的兵力和建文朝相比,减少了五成。若是没有战事还好,一旦有战事,说实话,我每想起这些,觉都睡不着。”
张辅猜测,朱勇是担心一旦特别行动队的项目搞成了,太子殿下以此为由再次裁军,对他们这些勋贵们来说,这是大为损失利益的时候。
很多勋贵买了船,出去外面寻找一些发财的机会,这样的人很多。但也不是每家都有成器的子孙,能够有办法顺应时代的潮流,在潮流中逐浪,不会淹死。
更多的人是靠着祖上的遗泽过日子。
十多年过去了,这大明的勋贵集团中,很多人挣了个盆满钵满,很多人开始当裤子了。
朱勇此次来,便是昨天晚上,很多人都在朱勇跟前诉苦,他这个勋贵弟子中的大哥,一向都是小弟们的支柱,这些年他在都督府掌事,也是照顾了不少小弟。
成国公府和荣国公府,也就是朱家和张家是勋贵中的两个领头羊,可反观朱勇和张辅,前者虽然年纪的确大了些,可朱勇实实在在是勋贵子弟们心中的带头大哥,是砥柱。
“太子殿下深谋远虑,不管治国还是治军,总是能够把力使在点子上,从来不会浪费一丝力气。大哥不用担心,这满天下,能够打进我大明的军队,暂时还没有出生呢。”
张辅的语气里不无骄傲,朱勇却皱了皱眉头,“阿辅,从古至今,文臣武将都是分庭抗议……”
张辅震惊地抬头看向朱勇,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哥……”
“阿辅,你听我说完,我知道这些年太子殿下重用你,可是,你自己不能没有根基。上一次,他们过来,你虽然是把他们打发了,也没有人埋怨你,可是你想过没有,独木不成林,你身边总不能没有一个帮手。傅彦,丘松他们虽说的确没有出色的才能,但都是我们的兄弟,总比你从下面提拔上来的那些人更能贴进你的心吧?”
张辅的脑子里转得非常快,他不由得想到这些年被大哥吸纳进都督府的那些人,无一不是各爵位子弟。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大哥已经走在了不同的道路?
张辅的心里难免感到难过,但他既然能够被朱高燨重用,也绝不是心志不坚定之人,而且他也很清楚,眼下太子殿下是尽量维稳,是因为皇上在,那些跟着皇上靖难,出身燕王府护卫的一辈人在,若将来山陵崩了呢?
这一辈的人,都不在了呢?太子殿下会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吗?
换成是自己呢?能不能做到念旧情?哪怕是念旧情,难道这个国家,还会把无用之人供奉起来,日日花天酒地,斗鸡走狗,甚至做些欺男霸女的事。
“你看看这些年,几所大学,为朝廷培养了多少人才!高居庙堂,科技大能,有多少出自世家,又有多少是从平民中选拔出来的?”
朱勇见张辅的脸色变化,叹了一口气道,“阿辅,太子殿下为国为民之心母庸置疑,甚至超出了历朝历代的太子,皇上对太子殿下也非常信任,君臣相宜,父子相亲,这是好事,是我大明的福气。但殿下的很多步子,迈得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国政,错了还有补救的时候,可军政不一样,这大明的江山,不能就这么葬送了。“
张辅怔怔地看着朱勇,有种怀疑,自己和大哥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国度,但似乎不在同一个时空。
或许,很多事情,自己是知道的,但到了大哥这边,他就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了?
张辅很想问一句,“大哥,是谁让你来的?”,但这话一问,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能就到此为止,彼此之间再也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了。
话到了嘴边,张辅又咽下了,笑道,“大哥,大明的江山,是大明君臣百姓共同的江山,以大明如今的实力,不会到了这一天。况且,太子殿下乃是从古至今难得一见的大丈夫,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大哥说的这一步。”
朱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拍了拍他的肩,“你呀,还是以前那个性子,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你这份忠军报国的情怀,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大哥最欣赏你这一点。”
张辅耸了耸肩膀,“这些年,我们见面的机会很有限,但小弟永远还是从前的小弟。大哥要是有什么事,需要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朱勇笑道,“我要是有人要进你这特别行动队,你也愿意帮忙?”
“我这里也要选拔人,不过,选拔过来的人,都要参加训练。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张辅心知肚明,道,“不过,大哥,如果是你送来的人,我一定会严加要求,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将来能够从这里走出去。”
朱勇的脸色不好看,他笑了笑,接下来便没有再说多的,只问了一些张辅的近况。
饭后,朱勇又在训练场上完整地参观了一遍,看到利刃的人训练,他在一旁观看了一会儿,见张辅的脸上显出了焦急的情绪,便提出了告辞。
张辅站在训练营门口,看着朱勇的车离开。
徐亨走了过来,问道,“将军,成国公世子爷来找您,是不是还是为了傅彦几个人的事?要末将说,他们愿意来受这个罪,就让他们来好了!”
第432章 愚蠢
张辅收回了目光,朝徐亨看去,徐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将军,这只是末将瞎猜的!“
徐亨是靖难功臣兴安伯徐祥的孙子,永乐十年春节,徐祥提了一坛子酒,押着徐亨来到了荣国公府,向张玉开口,要求将徐亨送到张辅的军前效力。
徐亨比张辅年岁要小一些,同是靖难功臣的子弟,也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徐亨不觉得尴尬,张辅也很尴尬。
但是,父亲一句话“你为人父母,将来也须为儿女们计深远”,将张辅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打消了下去,父亲又说,他不过是运气好,入了四殿下的眼。
张辅跟在朱高燨的身边,别的没有学会,为人谦逊,处世平易近人学了个十足。
他哪怕心里反驳了父亲的话,觉得自己的身上有诸多优点,是四皇子殿下看重的,四皇子殿下怎么可能会用一个不堪大用,没有什么能力的人呢,也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但,徐亨到了他麾下之后,张辅也没有一开始将他带在身边,平日里严厉练兵,战时将他送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几年功夫,倒是将徐亨练出来了。
徐亨是个争气的,如若不然,父子二人也不会演这么一副双黄戏。
但,朱勇想要塞进来的人,就未必了!
“等人来了,交给你来带,给我往死操练,练得出来就留,练不出来他自己就不肯留,不必客气!”
徐亨一听这话,一张笑成了菊花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色,怔怔地看着张辅,张辅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脚就走,在徐亨看不见的地方,张辅忍不住咧嘴笑了。
朱高燨的指尖轻轻地划过茶杯壁上凸出的缠枝花纹路,漫不经心地问道,“朱勇?他去做什么?”
狗儿低声道,“去找了张辅,说是兄弟间这几年很少能够有聚首的时候,这一次好容易从应天府回来了,恰好张辅也待在顺天府,昨日夜里,张辅又没有去给朱勇接风洗尘,朱勇亲自去了训练场。”
“那你说说,他只是去看张辅?难道就只是去训练场的食堂吃一顿饭?”
狗儿深思片刻,道,“不止这些,奴婢想起来了,说是在训练场逗留了很久,看了那些设施设备,还看了利刃的人训练。”
朱高燨“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良久,叹息一声,“都是功臣之后,本宫并不想动什么人。他这些年跟着大殿下在顺天府,也不知道学了多少本事。“
朱高燨的指腹在茶杯边缘捻了捻,道,“去把朱能喊来!”
狗儿亲自去召朱能进宫,一路上,朱能几次问狗儿太子殿下到底所为何事,身为朱高燨身边的第一人,狗儿可谓见识了太多的人和事,沉稳如狗,一路上,任朱能如何巴结,都是笑而不答。
朱能跟在狗儿的后面,一路到了西宫。
朱高燨已经没有用朱棣的书房了,但将隔壁的偏殿重新整理了一番,当做朱高燨的书房,与朱棣的书房只有一道门之隔,这道门还一直都开着。
“臣见过太子殿下!”朱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等朱高燨说免礼后,他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站在一边。
朱高燨将手头上的折子看完,花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抬起头来,似乎刚才太过入迷了,才想起朱能一样,忙叫道,“狗儿,怎么当差的?成国公来了,连个小杌子都不知道搬给成国公坐一下!“
狗儿是心知怎么回事,这会儿自然是忙弯腰请罪,“奴婢是老湖涂了,给成国公怠慢了!“
说着,小太监忙搬了一把小杌子过来,请成国公坐下。
“老臣惶恐!”成国公拱手行礼,头都不敢抬。
虽然朱高燨年轻,待人接物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眼高过定的傲慢,可是所有的臣子们看他,他宛若就是立在云间的人,哪怕他当年只是少年,透着有些稚气的眉眼里,有着穿越时空的睿智,让人丝毫不敢小觑。
日复一日,那些跟着朱棣起兵的武将文臣们,哪一个对朱高燨不忌惮?
忌惮他的手段,也忌惮他的谋略,他可不是个书呆子,只知道弄一些科技发明,单看他推行的那些国政,这些年带给大明的变化,军政的调整,军中的武器装备,便可看出,他懂的可不仅仅只有科研。
朱能知道,眼前这个青年,比起朱棣更加难伺候。
朱高燨可不是一个轻易不尊重人的人,哪怕他身居高位。
今日的待遇,让朱能极为紧张,这一盏茶的功夫,垂立一边的时候,他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最近的政事上自己并无违逆太子殿下的地方,在处事上,自己也尽职尽责,而个人品行上,他一个老头了,也不存在风花雪月的艳事值得自己被谁弹劾一下。
“坐!”
朱高燨发了话,朱能便坐了半边屁股,道,“老臣多谢太子殿下赐座!”
朱能的态度越发恭谨了,多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是老臣了!”朱高燨叹了一声,提起袍摆,翘了翘腿,从榻上下来,垂着腿晃动了两下,在朱能忐忑中,道,“从古至今,君臣相宜一场,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常常说,不忘初心,不忘初心。儒家也讲究慎终,慎终于始。”
朱能哪里还能坐得下去,忙起身跪了下去,双手扶地,额头贴地,战战兢兢。
朱高燨起身,握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你是跟着父皇的老人了,当年燕王府的护卫,跟着父皇靖难起义,君臣想偕这么多年,若是将来能够善始善终,于你,于父皇,都是一段佳话。”
朱能额头上的汗珠都滚落下来了,“臣感激太子殿下的这番肺腑之言,老臣有愧啊!”
他心里也非常清楚,皇上从未想过要斩杀功臣,若是将来,他不得善终,不管是文人史书还是后世,绝不会将过错归咎到皇上的头上,因为根本不存在功高震主之事,更加不存在洪武朝的走狗烹类的事。
那过错就是他的了,不管是私德还是别的,那些文人们总会找到一条天衣无缝的理由,作为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但朱能确实不知道朱高燨到底不满什么?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出来。
朱高燨却是不再说有关这方面的事了,反而是很谦虚地问他一些关于西面布防的事,他们在沙盘上进行演练,朱高燨在军事方面凸显出来的天赋,也令朱能非常震惊。
待谈妥了,朱高燨也没别的事了,朱能打算告辞,他行过礼后,朝门外走去,才走到门口,便听到朱高燨喊了一声,“成国公,听说令公子回来了,述职过后,就去了特别行动队训练营,不知去和张辅说了什么?”
朱能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忙转身跪在地上,就听到朱高燨道,“本宫无疑打听这些事,纯粹好奇而已,你帮本宫回去问问,若有为难之处,可亲自跟本宫说。”
“是,臣多谢太子殿下!”
朱能出了宫门之后,脚步就快了起来,等到了宫城门口,上了车,问道,“世子呢?回来了吗?”
长随怎么知道,但见国公爷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结结巴巴道,“应,应该到了吧!”
车直接开进了院子里,朱能从车上下来,朱勇听到动静后,从屋里迎了出来,上前喊了一声“爹”,朱能狠狠地一耳光扇在了朱勇的脸上。
朱勇一下子被打懵了,他父亲这一巴掌打得不轻,朱勇的脸火辣辣地疼,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朱勇是朱能的长子,将来接掌成国公府,从小便深受父亲的器重,虽然不乏被管教的时候,但朱能一直都非常在意长子的面子,堂前教子,也尽量顾及他的颜面。
朱能朝里走,朱勇深吸几口气,忍着火辣辣的痛,用手捂着脸,非常不自在,也极为气愤地走在父亲的身后。
等到了中堂前,朱能面向堂前,背着手,怒道,“跪下!”
朱勇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他低着头,连问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觉得憋屈极了。
不问青红皂白,便挨了一巴掌,这在朱勇从小到大的经历中,是从未有过的事。
“你可知道错了?”朱能岂会看不出来朱勇的不服气,冷哼一声,吩咐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老仆,“看着些,不许任何人靠近!”
见这阵仗,老管家想上前劝一劝也知道出了大事,忙出去后,将大门给关上了。
屋里光线昏暗,朱能看着长子,顿感失望,心情也极为灰暗,也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朱能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我竟不知道,你的心这么大,还想挣一个从龙之功!”
朱勇的心里咯噔一下,勐地抬头看向他父亲,朱能一看儿子这表情,就知道,太子殿下没有冤枉他朱家,顿时,怒从心头起,朝朱勇一脚踹去,“你这个愚蠢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子!”
第433章 方针政策不能错
朱勇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父亲,儿子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你还敢问我,你做错了什么?我问你,你去训练营做什么?你去找张辅做什么?是谁让你去的?昨天晚上,在聚仙楼是哪些人在为你接风洗尘?你们都说了什么?”
朱勇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儿子与京城里这一干发小从小到大玩在一起,儿子从常年都在应天府,与他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儿子回来了,和他们喝一顿酒,犯了什么法?”
“你还敢嘴硬!”朱能想再扇一耳光,但看到儿子脸上肿得像包子一样,终究于心不忍,又看到朱勇到现在死不认账,也是一片灰心,“我今晚会向皇上上折子,撤掉你的世子爵位,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父亲!”朱勇这才知道,事情闹大发了,他膝行几步,一把抱住了朱能的腿,“父亲,儿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至今都不肯对我说实话!唉,不想说就不说吧,你须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聪明人,你自以为自己做的事,别的人都不知道,须不知,早就落在了别人的眼里。”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朱能垂眸看着朱勇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愚蠢到了这个份上,成国公府是我沙场卖命换来的,可以败在你的手上,却不能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罔顾了。”
朱勇的双臂突然无力了,他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父亲,儿子也是为了成国公府好!”
“我还活着,有我在,成国公府如何,还轮不到你拿主意。皇上让你去应天府,我以为你知道皇上的用意!唉,我和张玉,我并不比他差,可我养了你么个蠢货,我比他真是差远了。”
朱勇自然不服气,“阿辅不过是投了太子殿下的缘分,究竟如何,眼下谁也不知道结果!”
朱能克制住了掐死这个蠢儿子的冲动,差点吐出血来,气得笑了,有些话,如今当着这个儿子的面,他都不敢说了,“你为了成国公府好,你想成国公更进一步,难道你想当我大明朝的异姓王?真是不知死活!”
朱能本打算用请旨变更世子之位的事来吓唬一下朱勇,此时,他已是坚定了这个心,喊了老管家进来,吩咐道,“将大公子送到祠堂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踏出祠堂一步!”
老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劝两句,但看父子二人一个脸朝东,一个脸朝西,一个字都不敢说,走到了朱勇跟前,喊道,“大公子,请!”
不再是世子了,这个信号,老管家也接受到了。
朱勇不甘愿,也不敢不从,从堂前离开后,朱能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容苍老了十岁。
次日一早,朱高燨便接到了朱能呈上来的奏折,他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
待早朝过后,朱高燨将朱能留了下来,二人在南窗下下了一盘棋,朱能的心里总算是安静了一点,最起码,他的这一个应对是做对了。
“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家庭,还是个人,方针政策不能错,错了,就是南辕北辙,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朱能噙着老泪,心中虽然对大儿子万分惋惜,心疼,但一个字都不敢说,“臣治家不严,愧对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厚爱,臣恳请太子殿下赐罪!”
说着,他双手就要抬起头上的官帽,朱高燨扣住了他的手腕,“本宫已经说过了,希望君臣相宜下去。成国公府不能无后,明日本宫要去一趟训练场,你把你的几个儿子都带过去,本宫看看,总能选一个能撑得起门户的人。”
从古至今,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太出色了,实力太过强大,文臣武将们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他的身边,皇上肯定也会遵从祖制,不敢改立太子。
朱能此时也不敢说嫡长子废了,让次子继承爵位了,忙道,“臣也正想请太子殿下帮臣掌眼!”
“本宫是掌不了眼,你回头把出色的儿子指给本宫瞧瞧就行了。”
朱能松了一口气,最起码,成国公府的世子的人选,还有一半是他说了算的。
回到了家里,朱能将所有的儿子都叫了出来,一一跪在他面前,他环视一遍,叹了口气道,“成国公府的世子的位置,现在空出来了,明日一早,你们跟着我去训练场,究竟谁将来是世子,且看明天太子殿下如何说。“
朱能的儿子们面面相觑,看着朱能,半晌,这才齐齐地答应,“是!”
等儿子们走了,朱能这才踱着步子来到了祠堂,朱勇依然跪在佛像前,用心地抄写着佛经,他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朱勇抄完了一品,这才歇了笔,转过身来,朝朱能行礼。
“等到了明天,你就出去吧,搬出去住。”朱能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阵地发痛,这是他亲手教养出来的儿子啊,竟然走到了今天。
朱勇什么话都没有说,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儿子有罪,辜负了父亲和母亲,将来不能承欢膝下,也不能为父亲和母亲养老送终,儿子有罪!”
朱高炽躺在床上,听着内使马如龙说着打听来的消息,“朱勇的世子爵位被虢夺了,四殿下的手段非常狠绝,竟然没有给成国公府任何转圜的余地。”
朱高炽的额头上搭着一块帕子,他的头疼得厉害,一起身也是天旋地转,“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从昨天到今天,就两天时间。”
“李时勉呢?他在做什么?难道,就没有任何人把这件事告诉父皇?”朱高炽怒道,“老四他想做什么?”
马如龙欲言又止,“殿下,四殿下乃是监国的……太子!”
“可他现在不是皇帝!”朱高炽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不能为朱勇争取,如果他不能扳回这一局,他恐怕会失去很多人心。
“那我去说,本王去说,本王不相信父皇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胡作非为。朱勇做错了什么?他能从朱勇身上找出什么不妥来?这爵位,哪怕是他将来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也不能随随便便虢夺爵位。”
朱棣正穿了一身宽松的袍子,拿着一根钓竿坐在亭子里钓鱼。
开春之后虽然暖和一点,但此时的北方,也远远没有到能够钓鱼的地步。黄俨在一旁边用鱼饵下窝子,边凑趣,逗得朱棣哈哈大笑。
朱高燨过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看到,黄俨先看到,惊呼一声,“哎呀,奴婢没有看到太子殿下呢!”
朱棣扭过头来,嗔怪道,“你这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的,岂是君子所为?”
朱高燨笑着行礼赔罪,“儿子老远就听到父皇在笑,很好奇,是什么笑话,把父皇逗得这么高兴?”
“不说给你听!”朱棣笑着眨眨眼。
朱高燨便朝鱼篓子里看去,见空空如也,道,“父皇,云南的洱海漂亮,四季如春,这年也过得差不多了,父皇要不要去云南住一段时间,把身体好好养养?”
这是朱高燨欠下的侯季康的承诺。
正说着,朱高炽过来了,看到朱高燨后,他已经很难维持脸上的自然笑容了,给朱棣行过礼后,僵硬着脸看朱高燨给他行礼。
“四弟在这里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问一下四弟,不知朱勇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就被虢夺了世子的爵位。”
朱棣也是愣了一下,看着朱高燨,他虽然相信儿子,但来龙去脉不能不知道。
朱高炽一看就高兴了,原来这件事,父皇竟然还不知道,他道,“四弟,这爵位的事非同小可,若朱勇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请四弟看在我这个当大哥的面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棣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高燨向朱棣行了礼后,恭敬地道,“父皇,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向父皇禀报,是儿臣的错。朱勇的确犯下了错,如果要证据,儿臣这里也有充足的证据,不过是投鼠忌器,并没有拿出来。若拿出来,便是朝野震动,儿臣本怀着宽仁之心,不愿深究,省得伤筋动骨。“
他扭头看向朱高炽,“大哥提醒了我,若是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或许会被人说,我这个监国太子专横跋扈,不讲道理。这样,我一会儿就去找一下三法司,把收集的一些证据交给他们,先把朱勇关进去再说。”
朱高炽呆愣了一会儿,问道,“朱勇他究竟怎么样了?他犯了什么事?”
朱棣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拍拍小儿子的肩膀,让他起身回话。
朱高燨站起身来,他比矮胖的朱高炽要高上一截,此时,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朱高燨便丝毫不留情面,“大哥以为,为什么我会让张辅不等过年就带人前往帖木儿汗国,那是因为我大明有内奸,将商队的消息透露给兀鲁伯,兀鲁伯的人联合了金帐汗国和奥斯曼帝国,以及一些周边小国的人围追堵截我大明商队,想拿商队的人来要挟我大明。我怀疑,这件事,朱勇就是内贼。”
第434章 虎毒不食子
“朱勇怎么会是内贼?”朱高炽神色不变,,语重心长道,“四弟,我知道,你对大明,对父皇忠诚,老百姓都夸你爱民,大臣们都很服你,那些大学生们也都把你的话奉为圭臬,你出一言,无人敢质疑,可是你也不能……不能这样……”
朱棣还活着,也在一旁听着,朱高炽这些话是要将朱高燨往火坑里推。
朱高燨笑道,“大哥真是太抬举我了,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在人的心目中,竟然有着如此高的地位。
朱棣问道,“老四,你说朱勇是内贼,你既然有证据,就把证据都拿出来吧!”
“父亲,儿子也想这样,但是,儿子怕为了一只老鼠,打碎了玉瓶。”朱高燨转身在他爹旁边坐下来,揉了揉他爹的膝盖,“爹,这是我跟大哥之间的事,儿子能处理好。”
朱高炽却不同意,“四弟,不知道你说的玉瓶是谁?”
朱高燨扭头看着朱高炽,久久不语,良久,朱高炽都神色不变,朱高燨败下阵来,他垂下头,想了一会儿道,“大哥,朱勇乃是朝廷命官,不是康郡王府的长史官员。朱勇如何,朝廷如何处置,我想,我身为东宫太子,不需要向大哥你汇报。”
朱高炽朝朱棣跪了下来,“父皇,还请父皇主持公道!”
那意思,皇上还没有死呢!
朱棣闭了闭眼睛,“老大,自古以来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也有种说法,天家无亲情。朕虽然只有你们四个,当年太祖高皇帝膝下那么多儿子,虽然都封了王,可朕的俸禄是五万石,朕的皇弟,还是镇守在最北,最西的亲王们,俸禄只有五百石。”
一股凉意从朱高炽的尾巴骨往上蔓延,他一颗心如同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恐惧塞满了胸腔。
“你当朕果真拿你没有办法?朱勇当年是朕派往应天府辅左你的人,他是朱能的儿子。朕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个本事,将朱勇收拢到你的麾下。“
这话说白了就是,朱勇乃是朱棣派去监视朱高炽的,结果却被朱高炽策反了。
话都说明白到这种份上了,朱高炽已是直爆冷汗,但他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承认。
“父皇,儿臣冤枉!”
朱高炽不要命地磕头,“朱勇乃是朝廷命官,儿子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结党营私。儿子的一切,壹饭壹粥,一针一线都是父皇给的,儿子对父皇忠心耿耿,不敢做出任何逾矩之事。儿子今天听说,四弟虢夺了朱勇的爵位,他毕竟和儿子一起在应天府共过事,若儿子不闻不问,岂不是显得太过凉薄?”
他抬起头来,斗胆道,“父皇,儿子对朱勇还是有所了解,他为人本分,别说通敌叛国了,就是为非作歹的事都不曾有过,还请父皇明察。”
朱高燨道,“父皇,虢夺朱勇世子爵位的折子,是朱能代上的,儿子只是酌情处理。朱能乃是燕山中卫出身,跟着父皇沙场多年,又曾跟着儿子西行,儿子心疼他年迈,依然尽忠尽责,才不愿意将这件事放大处理。”
朱棣点点头,“你处理得很对,虽说做事要讲法理,可身为人,有时候不得不考虑人情。”
朱高炽没想到,他才一出手,就以失败告终,虽然格外不甘心,但既然父皇已经说话了,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朱棣并没有留他,谢恩之后,朱高炽便只有出宫。
“到底怎么回事?”朱棣显然非常气愤,虽然朱高燨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朱高燨让人拿了一个棋盘过来,放在南窗下的几上,将昨天的一盘残棋摆出来,边摆边道,“父皇,这些事,都是小事。或许大哥有些事做得不妥当,但儿子相信,他绝没有出卖大明的想法,大哥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朱棣却不这么想,“哼,为父念及他乃是长子,处处对他留情,他却倒好,为了这把龙椅,竟然还与外勾结了。”
“爹,大哥不是傻子,若是首尾干净些,赶紧收手,倒是好说。若谋事不密,被人知道了,到时候掀起波澜,还是要父皇出来收拾烂摊子。“
朱棣捻起黑子,在棋盘上落了下去,发出吧嗒清脆的响声,“朕帮他收拾烂摊子,朕帮他收拾得还少吗?他多大的人了,朕让他每天锻炼,他才锻炼。朕不管他了,他就又开始老生常谈,不运动,喝可口可乐。他还说那可口可乐是你弄出来害他的。”
朱高燨不以为然,笑着摇摇头,“儿子是弄出了武器,比如说枪支,有人自己朝自己开一枪,难道还要怪儿子?从古至今,家家户户都要用菜刀,有人拿菜刀抹自己的脖子,也要怪发明菜刀的人?”
朱棣道,“就是这个道理!爹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大哥如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朱棣甚至都没有问朱高炽到底如何了,这是真不想管了。
朱高燨的心里却有些难过,他爹对他们几个孩子是真心宠爱,但接二连三,老三和老大都在伤父亲的心,提议道,“爹,二哥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让二哥回来吧!”
朱棣却摇摇头,“不必了,来回折腾一番,麻烦!明威岛那边也不能没有人镇守,那么大一块地,一旦乱了,也不行。”
朱高燨却觉得,父亲之所以不想让二哥回来,是因为担心二哥回来之后,又会闹出什么事来,他不想一个皇位,把几个儿子都葬进去。
但,很多事,站在太子的立场,却又是不得不狠下心来要做的事,如果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将来如何能够保得住皇位呢?
朱高炽回到了康郡王府,素来很有涵养的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将长期用来喝可口可乐的圆柱形玻璃杯子砸了个粉碎。
马如龙在旁边立了良久,等朱高炽的火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来,“殿下,成国公府那边已经传出消息,朱能将朱勇遣出了家门,让他回怀远老家,永生不许他踏出怀远一步。“
朱高炽怒不可遏,“老匹夫欺人太甚!”
马如龙低头不说话,突然听到冬的一声响,他一看,见朱高炽面朝地,扑倒在地上,忙将他拉起来,喊道,“快,宣太医,宣太医!”
来的太医是侯季康。
为朱高炽把脉之后,侯季康沉吟一会儿问道,“微臣记得殿下过去好几个月都没有出现这种昏厥现象了,殿下为何不继续运动呢?还有,殿下近日是不是又开始吃甜食了?”
朱高炽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侯季康,想起正是这个人救了朱高燨的次子的命,抬脚就将跪在榻前的侯季康踹下去。
他的力道并不大,但侯季康依旧顺势朝地上倒去,摔了个鼻青脸肿,歪在地上一个字都不说。
“竖子,本王运不运动,吃不吃甜食,要你来管?你是个什么东西!”朱高炽怒不可遏,“来人,杖二十!”
“殿下,微臣做错了什么?”侯季康震惊不已。
“你竟然敢误诊,是不是想谋害本王?说,是谁让你来的?”朱高翠撑着身子,目次欲裂地看着侯季康。
他这副模样把寝殿里的人都吓坏了,所有人从来没有看到朱高炽如此狰狞的样子,他肥胖的脸上一片绯红,唇瓣乌黑,童孔上蒙上了一层看似褐色的膜。
侯季康看得出,朱高炽已是病入膏肓,突然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便不再做任何申辩,仍由康郡王府的人将他拉出去,在庭院里,脱下了裤子,杖了二十下。
侯季康被人从康郡王府扔出来,随侍的小医童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
“把我扶着往前走一段,看能不能拦一辆车,送我们回去。”侯季康才走了一步,便动弹不得,让小医童将他放在地上,“你去,去找个医馆,把我抬回去。”
侯季康不知道见识过多少世面,知道这些狗东西们打人是有讲究的,若是存心想放过一个人,便会让皮肉受损,不伤筋骨。
而他,被伤到了筋骨,若是处置不当,或许他一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至不济,一双腿也动弹不得。
小医童吓得两腿发抖,却又不敢将侯季康放下,生怕他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侯季康了,两眼含着两泡泪,犹犹豫豫。
“去吧,生死有命,去吧,太冷了。”侯季康催道。
小医童忙跑到了街头,只是,这附近没有一家医馆。
正沿着街道跑,突然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探出了脑袋,朝小医童喊了一声,“你是一个人,还是和侯太医一块儿?”
小医童一看这车,忙撩起了袍子就要下跪,这司机忙拦着,“别,别,大街上,你快说,太子殿下在等着回话呢。”
车的后排,坐着太子殿下。
小医童不敢往后看,哭丧着脸道,“大哥,谷大哥,帮忙救一救老爷吧,他,他被人打了,在那边路口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