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们三个进了房间,这是我的房间我最熟,顺手把灯打开,又拧开了音响,比约克的歌粘粘乎乎地飘出来,我看了看周广成和郭振奇怪的表情,还是换了一张西班牙民乐的cd。
这次就顺耳多了,俩人表情正常。我又从床边的小冰箱里抽出三罐红茶,一人一罐。
我对周广成说:“今天的事儿我再给你复述一遍,就是你没来之前的――说完怎么解决你自己想办法,我能做的也就到这了,你对我的个人意见咱们再说。唉,最近一段时间挺忙,本来回来学校是想跟万校长他们见个面吃个饭,没想到碰上这种事了……”
郭振轻轻咳了一下:“说重点,说重点。”
我不知道是老脸一红还是小脸一红,总而言之是低头也跟着咳了两下,大概讲了一下今天问到的具体情况。
等我讲完了,问周广成:“明白了?”
周广成拿着罐装茶放在嘴边没动地方:“明白了……”
我也不跟他多废话:“广成,是非进退,你自己心里比我有数。今天出了这种事,我也不奢望你再当我是兄弟。但鲁倩是我的亲人,我站在亲人角度想,绝对不会答应你们之间的事。你不爱听我也说,你现在的成就有一半是你爸给你的,你现在的年纪、性子,都不足以承担什么。你对兄弟有情有意那是另外一回事了,鲁倩不是兄弟,是我妹妹。我考虑的角度和你不一样,你不理解我也没办法。”
周广成现在还是只知道快意情仇这个概念的年纪,虽懂人情世故,我这番话能听进去多少,听进去后他能从旁人角度为别人想上几分,都很难说。郭振尚未说话,坐在旁边看这着我们,我说完话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大家的呼吸声。
周广成想了一会,起身去床头把外套拿起来,穿在身上。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阻拦他。
郭振见我不动地方,也不说什么,看着周广成走出房间。
我头都没回,大声说:“叫你们家老爷子小心对付,敢对你动手就证明他们没什么怕的了。还有,以前我跟你说过什么,有时间可以想想。有解决不了的事来找我,我和你一样的话,火里来水里去,不二话!”
周广成静悄悄地把两层防撬门关上,走了。
我伸手把cd机按关了:“郭子,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郭振摇摇头:“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做得对。”
我苦笑一声:“算了,睡觉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郭振站起来和我一起往外走,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忽然回头:“不对。”
我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不对了?”
郭振摇摇头:“这事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对……”郭振说,“我觉得没这么容易完,肯定还有蹊跷。”
我和他对视一眼:“那……”
我们两人几乎是一起跑向门口,拉开门,朝楼下奔去。
我一边三步一跃地下楼梯一边问郭振:“周围有兄弟在吗?”
“有,”郭振跑得比我还快,“楼下有几个在车上守夜的。”
听郭振这么说,我心算放下了大半。
我们俩赶到楼下的时候,周广成还没走远。我和郭振像两条体超负荷运动的狗一样追过去。
周广成听见我们喊他的声音,回头看我们,目光一点也不友好:“干嘛?”
我喘了口气――这么多年的锻炼怎么跟没有作用似的的呢?
“跟我们回去,明天天亮再走。”
“不用,再让人抓了是我自己活该。”
我怒了:“妈的,你能不能让人省心点?郭,绑他上去。”
郭振一共用了三下,就把周广成的手给反擒住了,还空出一只手来吹了声口哨。
我被郭振的口哨声吓了一跳,做贼一样环视四周,幸亏现在汽车报警器不流行,不然这一声口哨之后可有得瞧了。
停在小区停车位上的一辆面包车里跳出几个人来,其中有我们白天见过的那个小二。
郭振按着周广成朝他们走过去:“二哥,让这小子在你们车上呆一晚上,明儿把他送回市里去,麻烦您了。”
周广成被扭得生疼,骂骂咧咧地问候我郭振的各种女性亲属,我们也不理他。跟人对骂的年纪我早就过去了,郭振更是务实到从来只跟人动手而不叫骂。郭振过去又嘱咐了几句,我们才回头往楼上走。
从停车位到楼口这一段路,抬头能看见那个象被人打了眼睛泛起繁星的夜空。我想起多年前我跟郭振曾经有过的一次对话,转头问他:“想有钱么?”
郭振愣了一下,点点头:“想。”
“有钱了干吗?”
郭振摇摇头:“还不好说,买个岛国,搞点军队,晚上开着搭载核弹头的b2去美国上空看夜景?无所谓吧。”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回到楼上,我看见鲁薇穿着睡衣坐在客厅里,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看见我们进来,她淡淡一笑:“人走了?”
我知道,刚才我们那么大声音,聋子都听见了,装睡这种拙劣行径才不是鲁薇的风格。这种事不好解释,解释也多余,对她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在楼下,明天找人送他回市里。”
鲁薇点点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我整理一些东西,你们先睡。”
我朝她灿然一笑:“您也早休息,明天开始,事儿不断呢。”
鲁薇端着咖啡杯朝我微笑。
****
第二天早上,郭振接到电话,周广成已经被扔在市区他的娱乐中心楼下了,我估计他会第一时间联系他爸,那么这件事我基本上不用管了――尽管我和郭振都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但谁也说不上什么不对。原来围着张小桐转的几个姑娘剩下了两个还在北关没走,我干脆喊过来给鲁薇当护驾。鲁薇对我的决定不是很抗拒,估计也是为了鲁倩的安全着想。
我们上午联络了一下万博琛,约他中午吃个饭。整个上午鲁薇都在忙着公司的事,我看着鲁薇来回奔走,几个秘书像飞行射击游戏里的僚机一样跟着鲁薇。
等鲁薇忙完了,万博琛也到了,我们一起去榆林县开发区的一个五星酒店吃饭。
席间,我对第三方财务监督的事提出了一些想法,现在鲁薇的担子太重,公司的部门依然繁多,各种财务问题很让人头疼。我推荐了安永。对世界第一大的pwc――即著名的普华永道,我很有一点怀疑。世界人都知道中国某个著名企业曾经因为轻信他们而导致损失千万的案例,01年财务丑闻的时候也只有安永会计师事务所比较门儿清,选择它们意味着能远离一些丑闻。虽然我肯定要做假账,不过不能让人看出来……
吃饭的同时,我还提到一个事,那就是我想把学校做大做多,配合那个创业基金,让学校的人才资源和基金之间形成互动。
这事没什么可反对的,也就是个宣传上的噱头而已。我这次来主要是代表张小桐来给万博琛庆功,最近一段时间学校搞得不错,而且前途一片明亮。对于这个教育上的事我很看重,能够给更多很可能是优秀人才的人竞争的机会,让他们加入到目前的社会竞争中去,比赚了美国人和日本人钱更爽。
我其实挺不齿国人对外张牙舞爪对内也青面獠牙这一套的,有那个时间喊什么国际地位之类的废话不如对自己家里人好一点,一边挖着脚上网一边在网上大骂各种社会问题的人真就不如肯躬身投一个硬币在公益募捐箱里的人。
尤其是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一代,很多人缺了务实精神,空谈一套一套,可惜就是捐个钱都要绕路走。希望工程这么多年,肯一对一捐助学生的人一直不多,不是没那个钱,是没那个习惯。
我总觉得这就是教育问题,家庭社会学校三方面联合形成,家庭我暂时没办法动,社会的改变也很缓慢,于是只好考虑学校。
郭振对我这么热衷于公益学校也不太能理解――我自己就是个以身作则的典型逃课坏学生,不过他也觉得这是好事,没跟我仔细讨论。
吃过饭之后,万博琛回学校,我们四人一行一起回到了北关市区。
我给王金凯的父亲去了个电话,问清楚了那个在山区搞地皮的商人到底是谁,王德荣还很惊讶地问我:“怎么问起这个人来了?你不知道么?”
我打了哈哈:“没什么,一点生意上的小误会,找王叔了解一下,您别问了,也别告诉别人我问过您,好不好?”
王德荣何等聪明的老狐狸?立刻保证不说出去也不追问――当然,就算他说出去,我也不怕。
那个跟周广成父亲有利益之争又落了下风的土鳖企业家叫唐敏,以前是靠纺织起的家,做了几年之后把厂子承包了,然后转手出去,利用国家政策搞房地产。最开始挺顺利,后来周广成他爸自己也开始搞地产,这姓唐的有点看不起周广成他爸:一个城建局长能有多大能耐?没想到后来周广成他爸守得云开见月明,调到市里去了,一下子权大了不少,姓唐的立刻吃鳖。估计是日子久了,积怨深了,才想出这么一个没智商成份的招。
我懒得管这事,丢一边不去想他,周广成他们家老爷子内外兼修,手腕一流,对付这种事再合适不过了。我自忙好我自己的就是。
跟周广成翻脸是在意料之外的事,不过我没什么时间为此惆怅叹息什么的,张小桐的电话来了。
宝石星的谈判进行到尾声,袁子春在股价上稍微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终于妥协了。没有了默多克的支持,没有了金融家们的鼓励,没有了董事会的广泛同意,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间看事态发展而已。好在张小桐承诺公司的首席执行长官将继续由他和姓梁的担任,这一点让他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与宝石星―收视指南不同的是,ebay的夫妻店对投资和并购显示出了极大的热情,张小桐现在在美国的公司布局是一个控股公司下辖各个分公司和基金。风险投资基金承诺在2年之内为ebay筹集4亿以上的美金作为发展资金,所以收购ebay的速度基本上超过了我们在街头打一架的速度。
最终,在4月底,美国传来消息,宝石星的收购到底是完成了,为此美国太阳集团共花费美元零,人民币零,张小桐私人为我垫了3亿。
就在我们忙着疯狂收购的几天里,周市场从华南地区赶回来,给我带来了新的销售网络分布图,虽然没有最初预想的那个效果,成绩也超过期望值的百分之七十,这个成果已经足以说明周世昌是个不世强者。
如此相安无事到5月,音乐节开幕了。
****
我站在离主会场很远的吉普车上,眺望远方,问蔡青:“见过这么多人么?”
蔡青拿着望远镜看了一眼,摇摇头。
车上四个人,我,鲁薇,蔡青,刘明耀。我们现在在距会场还有差不多半公里的距离,从这里看过去,五月初微绿的青山在远处抹起一条条起伏,在这些起伏的背景前,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土地,简易围起的场地和经过精心设计的舞台表达了这次活动的宗旨――开放与敬意,开放的是界限,敬意献给一切创作。
在舞台后面,有一些给来演出的音乐人们准备的临时房间,以及一排排接送人员的车辆。聚集在会场的大多数音乐迷是自行赶来的,因为门票实在便宜得要死,按说这种级别的事肯定是在xx体育馆之类的地方搞,能这么贴近群众还是第一次。
为了这次音乐节,我们临时聘用了大约1000名工作人员,地方政府还支援了几百名地方警力过来,以维持现场秩序。但即使是这样,有些慕名从其它省份赶来的人加入到人流当中之后,我还是觉得自己估计得少了。
主持音乐节的主持人是黄?和内地的一个高校生。黄?坦言,喜欢跟年轻美丽的小姑娘一起主持节目,对此我们只能莞尔……当然老家伙的口才和水平实在不是盖的,就算说的是他不太习惯的普通话,一样能让未开幕的整个会场气氛热烈。
我们四个来音乐节只能算是走个形式,除了刘明耀要上去致开幕词之外,其它人都没什么事――我们还忙着去算钱呢,哪有这个闲工夫?
车开进会场,刘明耀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铮亮,看起来绝对是社会精英型败类的打扮,在黄?“有请太阳电子总经理刘明耀先生之开幕辞”的引路声中走昂首阔步走上台去,在麦克风前站定,会场四周巨大的音响中回荡着他象征性的轻咳。
抖开我写的开幕辞,刘明耀面部表情凝固了三秒钟,看见台下一脸坏笑的我,这人表情扭曲地念道:
“我们想办音乐节,我们就办了。想来的人就来,不想来的人就别来。”
(郑渊洁叔叔请您杀了我吧……)
后来电视台和报纸上称刘明耀的这次开幕辞是有史以来最绝妙的开幕词,还有报纸称,正是这种务实求实的精神,才导致中国民营企业迅速走向世界。
当然,更多的孩子愤怒地打电话和写信来揭发刘明耀抄袭他人言论的事实,这是全国实况转播,所有电视台都很有默契地没剪这一段。
****
音乐节上我碰到了邵科、王易和高康,问起他们组队去日本开演唱会的事。因为之前要宣传,预热,彩排,搞各种噱头造势,我不知道他们愿不原意。
对这些事,邵科是最不抗拒的,王易也差,高康觉得有点接受不了,理由很简单――烦。
“这个演唱会下来,应该有差不多500万可以拿。”
我简单明了一句话,把高康的烦恼解除了,因为目前乐队人手不够,还得把上次鞍山演出的几个哥们拉着。
我背着王易和高康的面,一再叮嘱邵科:“千万要保持好团结,别出那种一有钱哥们就要闹散伙的事……咱吃得起亏,丢不起这人。”
邵科看了看正在兴奋地讨论着有钱了是买拖拉机还是买牛车的王易和高康,点点头:“放心吧,有我呢。”
我笑了,邵科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邵科,值得信任的一个人。
****
音乐节第一天的演出才到一半,我们已经匆匆赶到沈阳。在沈阳,姜博士从深圳发过来的第一批vcd机已经到了,五月份开始,新品牌vcd之战就要开演了,我们站在仓库里看着闪闪发光的vcd机包装,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时代进步的气息。要知道,科技和人文互相交战又胶合的时代就快来了,资讯、概念、产业、创意,这些东西统统都要来了。
而我们,绝不是惟一一批有准备的人。
第九十章
5月刚开始的一个月,我一直过得很糊涂。
按说vcd的批量生产已经开始,我应该再亲赴深圳去鼓励一下姜博士,但一想到深圳那个地方,我依然胆怯。
我想起曾经在广州花园酒店跟鲁薇的那次倾谈,男人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如女人,我在性格的韧性方面照比鲁薇张小桐等等这些我接触的女性差太多了。偶尔晚上一个人睡不着,看着窗户发愣。时间过得飞快,其实什么内容都没有。
出国手续一直在办,大约14号我从大连直飞洛杉矶,同行的是刘明耀。蔡青和鲁薇留守,我嘱咐郭振,想办法打听一下那个姓唐的现在近况如何,不能放松警惕,难免这个人狗急跳墙也来对付我的亲戚和朋友。
五月初那个营销界的高新论坛峰会开幕,周世昌应邀前往。在峰会上,由于没有事先得知全部出席人员名单,周世昌很意外地碰到了自己以前公司的老板,而且更意外地发现他的发言就在自己后面。
这种意外的见面导致了一部分尴尬,然而周世昌已经从之前药液公司的阴影里摆脱出来了,主动向以前的boss搭讪。
这位姓蒋的老板对周世昌最近的动向显然早有耳闻,自从周世昌走了之后,保健品公司依然走着电视广告的老路,结果在标王时代里越陷越深,到96年2月的时候,销售已经狂泻至史无前例的低谷,而且开始出现大批货款无法追回的现象。
96年4月,蒋总将自己的保健品公司一部分出售出去,换来一个苟延残喘,希望靠5月份的峰会寻求一个能够长期进行战略合作的伙伴。在这里,他重遇周世昌,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这宛如一个人做错了事,偏偏还有人倒带给他定格放大了错误来看。他知道周世昌日子过得很滋润,毕竟只言片语和各种活动总要有风声情报泄漏出来,这次两人重见,用周世昌的话说就是“简直就是相视无言”。
周世昌倒很厚到,依然对蒋总十分客气,毕竟算起来缘起,不从保健品公司退下来他也不会来太阳集团。周世昌这种想法我很喜欢,人碰到自己不愉快的事应该先想好的方面,这是积极的方式。
面对周世昌目前的境遇,蒋总很不是滋味,毕竟原来是给自己创下最短最速奇迹的人,现在却搞成这样,假如太阳集团忽然参合进保健品市场那简直就是敌人了。
轮到讲演的时候,周世昌讲的是《民营企业的得失与发展》,很普通的话题,除了强调目前私营企业不应该采用一脉相承的“一人指导”模式之外,没说什么别的。他指出国内现在迅速发展的私营企业因为很多都是因为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可以事必躬亲的领导者而迅速崛起,但这必然导致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的瓶颈。尤其各大国内公司必然要经历上市这一关,依然保持这种模式必然导致国内企业在将来一段时间的开放中无法与外企的管理经验抗衡。
与会的不少企业老总对这种言辞颇不以为然,虽然大家都知道周世昌离开之后的原保健品公司现在状况极惨,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周世昌这番话明显就是说给蒋纬听的。
周世昌在描述当时情形的时候,我很好奇蒋纬的反应,忍不住插嘴问周世昌:“你讲的这个主题很好,肯定不是为了私怨。不过他到底什么反应?”
周世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结果,他把讲演稿临时换了……”
我对这次峰会的事多少有一些记忆,顺口道:“难不成他开始自我检讨了?”
这次轮到周世昌惊讶了:“你居然猜到了?我还以为你会猜他发言批评我。”
我心说蒋纬那篇讲演稿我都见过,我能不知道么?这一点倒是满符合历史的――虽然蒋纬应该是在七月的时候才发表这篇关于总裁失误的讲演。
周世昌见我不说话,自言自语道:“人啊……还是可以改变的……”
我笑道:“学大而化之之谓圣。他未够班,不过能自省总是好的。怎么,感慨了?”
周世昌见我这么说,连忙摇头:“不,不是。只是觉得原来这个保健品市场被他丢得太可惜了……”
我看着周世昌:“还是有点舍不得吧?其实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的,就看你想搞什么了。”
周世昌表情就是一动。
“等7月份尚方上市之后吧。”我说,“弄死他,然后我给你指条好玩的路,你也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什么保健品现在最有趣。”
周世昌带着疑问走了,我继续跟张小桐煲电话粥。
****
好死不死,我终于熬到5月10日,原本珍惜时间的我第一次有了希望时间加速的感觉。这段时间除了躲开鲁倩的骚扰之外,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狂翻世界各国的新闻报纸。有人定期给我送一批报纸和杂志,我仔细对照,寻找现在这个世界和我以前熟悉的那个世界之间的差异。我一直试图通过各种事实来证明自己的猜想――我的到来就好像撒进一条河里的一把染料,最开始我影响的是自己周围,随后稍远一些,最后染料散开,我的影响虽然已经很长很远,但和原来的历史长流相比,也只是淡到不可见的变化。
研究这个很费心力,我得不停地在脑海里搜索自己所知道的当时的世界大事小事,与现在的情况对比――譬如北约和俄罗斯缔结《双边军事合作计划》,譬如张某人的狐狸网站即将上市,譬如icq的公司即将成立,譬如《网络创世纪》的研发已经开始。
鲁薇看我平时花那么多时间在这种类似于看过就没用的阅读上,即使内敛如她,也经常奇怪:“看新闻需要这么费力气么?”
我耐心给她解释:“想要提前掌握一些信息,就要学会从这些新闻里推断未来。想当年我们伟大的人民解放军能从敌台里听出谎话和真话的比例来推断战局,我好歹也得学几分本事对不对?”
鲁薇听我这么解释,倒也能接受,还笑了笑,模仿当年电台广播员的声音说:“我军一撤千里,共匪追之不及……”
我对她笑笑,埋头继续开始刻苦。
经过一段时间的推测,我大体上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想法还算正确,虽然有些变动挺大的,大多数事还没惨烈到蝴蝶效应夸张的那个程度。
在这之前,我也有曾关注世界大事,基本上和我所记忆中的相似,但有一些已经改变巨大,譬如王小波在我们的劝说下换了一处住所,而且开始检查心脏的问题,心脏病突发的事件就很难出现。
这些我主动参与的事,更多了一些人为的味道,以个人力量来说,不能推动历史的发展超过正常轨迹,在各种细节上的改动倒是满丰富的。
我记得以前曾经有人说过,一个人的力量就算改变历史也很有限。所以早年在网络上所见的幻想小说里,主角通常都是合纵连横,找了一堆错综复杂的关系拉一几票交情似铁的兄弟,然后还得给自己造势,才能取得一些小小的阶段性胜利――譬如日翻一个小国公主或者赶走一个青蛙国王之类。现实生活中的道理我觉得大抵如此,追寻很多因素,利用它们,寻找问题的根源,从头开始努力,这些方法虽然古老,却一直是人们解决问题的最基本方式。
我对未知因素的估计永远不足,就好似人永远不能掌握未来一样,即使我知道未来几年内的发展和趋势,一旦面临身临其中的变化里去,我的这些预言能力也大打折扣――要不然怎么所有古代的预言师都离人群远远的呢?
自从我打定主意开始改变一些问题之后,对这方面的变化才开始被我重视。说到底,一开始的种种顺利已经让我变得太舒服,太注意享受生活了。生活的细节永远可以让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忘记什么雄心壮志,什么纷争啊梦想啊都去他娘的,一心一意享受生活才最重要。等到临时发现自己平时的疏忽,估计什么都晚了。
又经过三天这样的折腾,阅读,思考,反思和折磨之后,该是收拾东西的时候了。
这次出国,说什么爹娘也不肯让我自己去了。我觉得老两口也应该出去玩玩,干脆连他们的护照一起办了。一说到出国,我爸就想起拉斯维加斯,我妈则开始考虑给亲戚们带什么礼物。
这次e3刘明耀基本上没忙活什么,张小桐在本地都给他准备好,展位布置和安排统统妥当。e3是什么我能不知道吗?g2组和而已,game和girl,姑娘游戏,游戏姑娘,加一起配合上各大厂商宛如卖大力丸一样的胡说八道就是e3。
e3区别于东京电玩展的方面在于它比较重视厂商之间的生意,而不是东京电玩展那样纯粹是给游戏迷们过干瘾用的。所以e3的展位布置和各种发布会也充满了火药味儿,sony这次e3力推其新掌机,顺便也等于给太阳电子的外包工作做活广告了。ea布置了庞大的展位,展示其拙劣的足球游戏fifa和摔跤游戏,还发布了几款针对《航海纪行》的类似游戏。我们这边则是针锋相对地放出了《生物恐惧2》的宣传片和《with you》最新一代的掌机版,另外就是力推当时3a公司三个制作人合作搞出来的《星海传说》。
这个游戏其实挺不给namco面子的,《幻想传说》最顶尖的三个制作人跑出来做了一款比《幻想传说》还有趣的游戏,而且还是跑到中国公司去了,日本人都觉得脸山挂不住。不过大家同时都是在给sony推波助澜,也不好说什么,表面上看,大家依然相安无事。只是所有相关人士都明白,等e3完了,两家公司之间肯定不会交好。
当然这只是目前的大体形势而已。
作为pc游戏开发厂商和代理商,太阳电子在pc方面参展的作品也不少,其实我觉得pc厂商之间的命争暗斗更凶险。暴雪被我们收购之后,工作效率上不去,做为当初不干涉开发人员工作安排的许诺,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我看了《恐惧》的开发画面之后总觉得应该跟制作组的人说点什么了,毕竟他们后来超越自己超越的挺好的,我可以把以后的一些细节上的情况说给他们听,让他们自己抄抄自己。至于那个什么互动技术学术论坛讲座……反正我是掏了飞机票和酒店费给那帮游戏制作人了,怎么玩就看他们自己。
****
为了这次美国之行,我特意改变了一下造型。以前的周行文看起来总有点像满大街随处可见喜欢蹲路边看姑娘吹口哨的小流氓――虽然年纪还没到,但是已经风韵十足。
专门找了个从海外学艺回来的造型设计师重新设计的发型,贴身又做了数套衣服,还买了一副金丝眼镜装眼镜蛇……我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只有那么可笑了,原来我也是个重视外表的人嘛。
两位高堂对此却很满意,我爹说:“嗯,这才像我儿子,和我当年差不多一样帅。”
我疑惑地看他,我记得当年他照片我都看过,不怎么样啊……
对着镜子使劲照,我爹都说我帅了,我得土成什么样啊……?
然后我娘发言:“行了,你别提你了……你当年啥样谁不知道?我觉得比蔡国庆帅。”
我当时一头撞死在他们俩面前的心都有。
――谁说沟通如此简单来着?难怪联通的客户比较少。
****
5月14日,我穿得比蔡国庆和我老爸还帅,直飞美国洛杉矶,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之后我将见到我日思夜想的张小桐。在跟刘明耀闲聊的同时,我经常不自觉露出神秘的微笑。刘明耀称,这种神秘的微笑在他看来几乎等于上一次音乐节开幕辞一样的震撼,所以这人一路没睡好。
第九十一章
“出国旅行”前我反复无数次在心中幻想和张小桐见面的情景并乐此不疲,连着几天晚上都没睡安稳,那股兴奋和期待仿佛一个十几岁孩子听说去夏令营或者北京故宫一样。
在期待之余,我也会问自己,当年恋爱的时候也曾经这样高兴过,期待过吧?
后来呢?
再后来呢?
感情这个东西,从茫然到期待,从得到到失去,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一个渐进过程。经历的次数多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激情可言了。所以我总觉得自己和张小桐之间的感觉很奇妙,甚至可以说,我们的感情是个奇迹。
我记得当年我也曾经对艾琳说过,能有一个心意相通的伴侣,多半是小说里描写完美生活的至高境界。就仿佛当年我曾对张小桐所说的,能有一个人懂你,无条件地支持你信任你,就是超越一切的幸福。
我对两个女孩说过一样的话,但打心眼里我不认为自己无耻,因为她们都是了解我的人。
一个曾经,一个现在。
从前,艾琳教会了我该如何去爱,现在,张小桐告诉我爱是怎样。
我知道,在即将见到张小桐的时候想这些事实在有点不理智,不过一旦想到张小桐的温柔笑脸,我的心也就没那么紧绷了。坐在飞机上远眺流云,我告诉自己,关于艾琳的一些就让她渐渐随风去了吧。
张小桐。微笑。信任。幸福。
这就足够了。
****
飞机于美国时间我也不知道几点的时候在美国加州西海岸的洛杉矶汤姆布莱德雷国际机场降落。托一向不算差的运气的福,降落的震动并未使基本上不坐飞机的我出现恶心或者问空姐们要塑料袋的常见问题。顺便说一句,这趟飞机的空姐质量相当不错,然而我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满脑子的张小桐。几个月不见,现在不知该什么样了。
临下飞机,我给刘明耀讲了个关于飞机的笑话,就是那个吐出来又喝进去的。刘明耀听完立码崩溃了,一把拉住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我说大哥以后您还是别给我讲笑话了。他是真想吐了……
我得意洋洋地收拾表情,跟队下飞机,过检,出关。在暖黄色色调的机场大厅里看见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身边父母朝来接飞机的小姨和小姨父挥手,我完全没注意,视力比较好的我一眼就看见了张小桐。当时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张小桐像被photo shop的魔术棒套过一样,周围的人和物瞬间消失无踪,我眼睛里只剩下一个她。
美国西海岸的5月,天气很好,张小桐穿了一条及膝的短裙,头发梳成当年被我盛赞过的样子,左耳戴着那只银耳环,春节时买给她的红头绳扎在右鬓上,特别醒目。看这套打扮,分明就是为了欢迎我而准备的。
我看见张小桐的一瞬间,恨不能立刻踹飞堵在出口的机场工作人员一个健步抢出去……当然以上纯属想象,由于我们是慢慢走出去的,张小桐也看到了我。
看见我的一瞬间,张小桐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微笑――我明白她笑什么,本来满腔的热情和冲动也就化成一个尴尬挠头的动作。
我爹都说我帅了,我现在得土成什么样啊?据我妈说还可以跟蔡国庆媲美……
父辈们聚在一起打招呼互相嘘寒问暖,我知道现在不是跟张小桐说私话的时候,先让刘明耀率随身翻译、秘书和这帮制作人们直接去millennium biltmore先行解决住宿问题。刘明耀对众人宣布,公司给每个人在e3几天5万美元的消费上限,在5万美元以内的消费公司给报销,而且是不含税的消费。众人一听有这等好事,欢呼一声都跟着张小桐带来的车队走了。刘明耀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张小桐一眼,跟在队伍最后神色古怪地走了,估计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飞机上要塑料袋吐的笑话。
打发走这一批人之后,剩下我和张小桐站在一机场门口等大人们出来了。刘明耀他们从这里出发,过大约7个街区才能到downtown,也就是酒店所在的市中心。被刘明耀他们乱哄哄一闹,加上我今天这套搞笑的扮相,倒真没出现那种两人见面就一个1080度三周回转式拥抱的可笑场面。
刘明耀他们的车远去了,我和张小桐站在大厅门口看着车子远去。
如果说来这里之前我希望时间加速的话,现在就是希望时间停止了。
身后的机场大厅里,几个长辈还没出来,我扭头看看张小桐,她的青丝被风吹得略起,纷纷乱乱仿佛我的情丝。
张小桐注意力也在我身上,见我盯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想抚一下头发做一下羞涩小女人状,却被我抢先一步,伸手过去轻轻抚开她额前的乱发到发稍。
张小桐笑了,低头用她的额头顶住我的额头:“行文,你瘦了。”
我闭上眼睛,享受额头上那一点点温热的感觉。
“你也是。”
张小桐的头很快就抬起来,因为后面几个长辈即将出来,这种暧昧的动作还是不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太过分的好。
张小桐向大厅门口望了一眼,确定父母不会这么快出来后,换了个姿势站到我身后,双手从肩上搭过来,环在我的脖子上,嘴对着我的一边耳朵轻轻说:“小坏蛋,想我了没有?”
我被她吹得心里痒痒的,心说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呢?
张小桐白皙的脸紧挨着我的脸。每一天的思念,在这一刻转化成见面后的冲动,我没说话,扭头在她脸上狠狠地吻了一下算是回答。
张小桐大羞着撒开手:“说你坏你还真坏了,光天化日呀弟弟。”
我转过身,冲她耸耸肩:“行动胜于语言呀姐姐,反正这个机场来往的人您一辈子不会什么机会再见对不对?您看,那边还有法式的呢,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也想试试……”
张小桐顺着我的指点看过去,果然有一对情侣,想也是小别胜xx的那种,正在旁若无人地热吻,缠绵程度超过我以前看过的美式毛片。
张小桐笑着打了我一下:“才正经不到三分钟,又开始贫了。”
我抓住她打在我身上的手:“不也就是对着你嘛,你来听心跳,很快很激动哩。”
张小桐依言把手按在我胸口,听见了我的心跳,果然很快。这是没错的,因为我确实很激动。
听了几下心跳,张小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我的心跳和你一样快。”
我瞄了一眼她呼之欲出的胸部,干笑道:“我就不用实践证明了。”
张小桐明白我所指的是什么,以她的聪明分明可以反击,却不说什么,只是把手按在我胸口上幸福地笑。
这一天的美国加州阳光真好,张小桐看起来真漂亮,我真幸福。
****
我们这种可笑的姿势没能维持多久。长辈们已经从大厅里出来了,我俩立刻恢复成乖乖好孩子的样,一左一右站好在那里海阔天空地开始谈工作。我还倒背着手给张小桐讲起了e3的起源。
1994年以前,各种展会当中以美国电子消费展ces为最大,芝加哥和拉斯维加斯交替着各半年举行一次,不过那时候卖游戏的和卖游戏机的地位都不高。因为自从当年雅达利因为自身经营策略问题葬送了美国的电子游戏的霸主地位之后,电子游戏在美国一直特别不受待见,理由很简单,当时基本上都是日本在向他们输出文化。美国人不服气,却还是得乖乖掏钱给人家创造效益。后来md和sfc的16位游戏机之战开始之后,数年里电子游戏消费市场连着往上涨,美国本土的游戏业也渐渐行了,到1994年,美国游戏厂商已经受不了这种在自己家还得受气的局面了。互动数码协会为此特意创办了e3,定位就是给卖游戏的这帮人一个跳舞的场所。1995年首届e3非常成功,96年这次扩大规模,500多家公司,1700多款游戏。基本上这次e3是三足鼎立时代的最后一次会战,在这之后,sega算是没什么希望可以继续玩下去了。
我们俩工作狂一样的交谈显然没能引起大人们的注意,我们妈在跟小姨聊最近街坊邻居之间的趣闻轶事,小姨父则在给我爸讲美国这边的事,譬如赌博合法的拉斯维加斯,譬如各个州法律的不同,譬如在国内不常见的同性恋……我和张小桐乐得不受关注,继续说着工作上的事。其实我现在不在乎自己说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要不断地跟张小桐说话,那么长时间不见,说什么都好,只要是跟张小桐说话,有没有营养的对话我都愿意继续下去。
这就是相思了,我不是第一次知道。
我们一行六人,张小桐开车载着我和我父母,小姨两口子自己开一辆车,从国际机场出去,也顺着刘明耀他们的路线到了downtown,又向北去过好莱坞,圣佛纳多山谷和好莱坞之间停住了。
我爸很是不解:“怎么住郊区?”
我笑着给他解释:“西方人就是这个习惯,自己住郊区,城里都是酒店和商业街,还有公司。他们不像国内人那么多,住的宽绰。”
我爸看了一下,哦了一声:“怎么跟国内似的,自家围墙上都是玻璃刺儿?”
张小桐解释到:“这里法律不同,在这里小偷要是因为偷你家东西被狗咬了或者被你打伤了,他也能告你。所以大家都在强上插玻璃刺,还要写上牌子――‘有犬,巨恶’,其实多半都是小哈巴狗……”
张小桐说的这些我倒是都知道,美国的混蛋法律就是这样,所以我一点也不怀疑当年日本人在夏威夷被椰子树砸死的那个赔偿官司能打赢的真实性。我妈和我爸对这些事显然闻所未闻,听得开怀大笑。
我附和道:“要不怎么说美国人律师多呢,美国人民痛恨又离不开律师,已经到了自相矛盾的地步。”
张小桐把车开进车库,停车:“说到到律师,美国的律师费还真不便宜,最近收购ebay没花多少钱,律师事务所拿的倒不少。”
我微微一笑:“没关系,让他赚,等美国人民只会用律师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张小桐愣了一下,用两秒钟体会我这句话当中的恶毒,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呀……”
我爸和我妈没听明白我们说的是什么,我也不解释,大家跟着张小桐到了房子的客厅里。
张小桐人不在洛杉矶住,所以在这里准备的房子也是简单的双层别墅,装修摆设无一不透着朴素的味道,除了面对院子的一排落地窗之外毫无奢华味道。
张小桐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找喝的,我杯子还没拿稳,小姨和小姨父也到了。
这种家庭聚会式的谈话我最怕了,但是为了维持礼貌,我还是微笑着坐在那当旁听。张小桐坐在我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喝一口东西,看一眼我,笑一下。
长辈们的谈话是乏味漫长的,听到一半我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大概跟时差也有关。张小桐在旁边看我上下眼皮经常接吻,拍拍我的手:“上去睡一会?”
我抬头看她:“不……总睡觉是倒不过来时差的……”
张小桐爱怜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之动人:“听话,去睡一会,等会我去叫你。”
我爸和我妈也发现了我即将倒下的事实,朝我挥手:“听你姐话去睡一会吧。”我妈还非常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小桐,看着点行文,这小子睡觉也不老实。”
我心说这都什么对什么啊,在张小桐的“搀扶”下,吐小半口血去看梅花――哦,错了,是上楼去睡觉。不过说跟张小桐上楼睡觉听起来也挺别扭的……
如果说楼下的摆设让人觉得朴素的话,楼上的房间就稍微小资了一点,张小桐带我进的这个房间看起来有一点似曾相识――不,是非常熟悉。我记得有一次她电话里问起我装修房间应该是什么样的,我随口就说出了当年我在深圳的房间布置。那时候布置房间买家私之类的事都是艾琳替我做的,所以尽管事隔多年,我对那个房间的印象依然很深。
但是我完全没想到,张小桐竟然真的按我的说法布置了一个房间出来,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我一下就不困了,站在门口:“这,这……”
楼上没人,张小桐亲热地靠在我肩上:“周老板,感觉如何?”
我呆了半晌,脑子里一片混乱。
“有,有点震撼……”
张小桐笑眯眯推着我进去:“来,看看睡着习惯不习惯。”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立刻逼自己调整过来了,转身一把抱住她:“有你在,怎么可能不习惯。”
被我抱住的张小桐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着我的脸:“来,听听我的心跳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她,女孩羞涩中带着鼓励的眼神比世界上任何的诱惑都更能打动人。我安静地低下头,把头紧紧靠在张小桐的胸前,隔着薄薄的衣服,很软,可是那不是吸引我的。我听见激烈的心跳声,那速度仿佛要与我心跳同步。
张小桐已经羞得不肯松开手让我看她了,小下巴抵着我的头,她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
“我一样想你,一样激动呢。”
我被张小桐的话击倒。
面对种种变化,面对未知,能够这样一心一意的人,放眼全世界,找到一个就够了。
不过我没有像张小桐所想的那样去吻她,拍拍张小桐的背,我轻轻地说:“小桐,又很想躺在你的腿上睡觉了。”
张小桐还羞着呢,忍不住推了我一把:“小坏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人家今天穿的可是短裙。”
我嘿嘿嘿地笑了:“穿裤子不就成自我保护了么?说实话,最近没少穿套装高跟鞋吧?”
“没有。”张小桐搂着我走到床边,“我自己一般不出面,我讨厌套装。”
“能少穿就少穿。”我蹭了蹭她的脸,躺在她旁边而不是腿上,“我可不希望你这么早变成职业妇女。”
张小桐靠着我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会变的。”
我坐起来,拍拍她的脸:“别傻了小桐同学,您还没当我的新娘呢,怎么能说这种泄气话?”
新娘两个字让张小桐脸上升起一抹红云,她有点迷茫地问:“行文,我们在一起会很困难吧?”
我仰头也叹了口气:“有一点难度吧……不过相信我,一定会解决的。”
“嗯。”
张小桐轻轻抚摸我的脸,把我的头搬到她腿上:“好好睡一觉吧,晚上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有趣的人。”
我闻着张小桐身上的香味,慢慢睡着了,这一次,没有相思的梦,也没有艾琳。
****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张小桐也睡着了,她脸侧在一边,头发有点乱,双唇微张,一呼一吸间胸脯起伏,在光线微暗的房间里形成很是诱人的一幕。
轻轻抬起头,没有惊醒她,我坐起来找了一口水喝,然后坐在旁边看着张小桐发呆。
睡梦中的张小桐周身罩着一层似乎可见的薄薄气息,那是一个成熟少女散发出来的甜蜜香气。只要是个心智成熟的男人看了都难免心动,何况是我这种曾经的色狼?我也就安静地看了她不到三分钟,已经打定主意要过去低头学一学睡美人的经典桥段。
可惜时不予我,就在我即将沾到张小桐的嘴唇、已经闻到女孩呼吸的芬芳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小姨的声音在外面问:“小桐,行文醒了没有?咱们去吃饭。”
我向后退了一步,迅速调整表情,大步走过去去开门,笑着对站在门外的小姨说:“老姨,小桐姐睡着了,让她再睡会儿吧。”
小姨看了一眼正靠在床头熟睡的张小桐,点点头:“等会把小桐喊起来吧,咱们去吃中餐。”
我疑惑地看了小姨一眼:“这里的中餐……味道能行么?”
小姨拍拍我的头:“行文还真是什么都懂啊,有好的,就是贵点。”
“啊,那没事,咱现在穷的就剩钱了。”我学暴发户的满嘴喷口臭的样跟小姨耍贫,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惶恐。刚才我可是要非礼人家女儿的人。
小姨自然不能跟我一般见识,又交代我一会一定要喊张小桐,全家都在等她了,就下楼了。
我把门关上,回头看床上的张小桐:“别装了,同学,再装我真去非礼你了。”
张小桐娇笑一声,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我觉得这眼神儿特别有杀伤力。
“早醒了吧?”我问,“我总觉着你特别敏感,刚才我起来的时候你就醒了?”
张小桐伸了个懒腰。还没伸完,我朝她努努嘴:“姐姐,您下面走光了。”
张美女小脸一红,不过红是红了,却没采立即取相应措施。
“小坏蛋,从小到大你也没少看……”
我摸摸鼻子:“是啊,要不怎么总贫血总营养不良呢?都是您害的。”
说归说,张小桐还是把我推出去,让我在门口等她换衣服。我其实很想问她能不能在房间里参观来着,考虑她很有可能说yes,还是别问了……
女孩子换衣服的时间一般来说都颇为漫长,我做在门口摆弄了很久《with you》之后,张小桐才把门打开。
我当时就傻眼了,这这这这是什么?这是谁啊?
张小桐换了一套非常正式的晚礼服,淡蓝色的,像罩在云里的那种,脖子上挂了一钻石项链,耳朵上依然带着那只看起来土气笨拙的耳环,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
看我注意到那枚戒指,张小桐笑笑对我解释道:“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都用这个挡驾了,不然很麻烦。”
我笑着点点头:“小桐,来,亲我一下,送你一样东西。”
穿着晚装的张小桐也不怕走光,很自然地弯腰,送上绯红的唇――让我想想,当年《绯红少年》这个名字不是我看着她的嘴唇yy出来的吧?
我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她的红唇,从口袋里掏出准备了很久的东西:“换上吧,我差点一不小心掉太平洋里了。”
张小桐瞪大眼睛看着我手中的戒指,用定格般的动作一下下从我手里接过去。
我笑着耸耸肩:“其实我这人最反感送珠宝了,不过电视天天放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什么的,我觉得也是时候给给你戴上了……”
话没说完,我嘴让人堵住了,这次她没让我郁闷地想怎么不用嘴堵这种无聊问题――她就是用嘴堵住了。
短短几分钟里,我的舌头尝到了世界上最甜蜜的滋味。
和张小桐一起下楼的时候,谁也没发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换了一个。
而张小桐的微笑,非常甜蜜。
****
张小桐让家长们去吃饭,声称我们还有公事要谈。天大地大赚钱最大,在这种指导思想下我们逃离了父母的监控,独自驾车朝西好莱坞玫瑰大道而去。
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等待我的这个人以前我见过,若说起年头来,还真是老朋友了。
在玫瑰大道的老房子餐厅里,一个中年男人在稍微有一点不安地等着我们的到来。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正是远走西雅图的港商隋云飞,当年曾经买下雪缘,又反过来被我们帮了一把的那个人。
隋云飞看见我和张小桐进来,赶忙迎过来:“几年不见,张小姐越来越漂亮了。”
张小桐笑着扶着我的肩膀走到隋云飞的对面:“隋叔叔,好久不见了。”
我们三人落座,隋云飞看着张小桐和我,他知道我是张小桐的弟弟,经常跟张小桐在一起,却不知道太详细的情况。张小桐也不跟他说明,只是说:“隋叔叔,我弟弟不是外人,您有什么不妨直说。”
隋云飞招呼侍应生点了东西,看侍应走远了,才叹了口气:“张小姐,我隋云飞能有今天,还真的是多靠当年你帮的那一次啊……”
张小桐眯起眼睛,笑咪咪地道:“没什么没什么,隋叔客气了。当年不过是时也运也,现在隋叔不是已经东山再起了么?”
隋云飞呵呵笑了:“话是没错,可当时那个情况,诸人都忙着落井下石,肯帮在下的也只有张小姐了。”
“我只不过是把自己东西买回来,没有什么帮不帮的说法。”张小桐笑得妩媚,端起冰水低头看了一眼,却没喝,“让隋叔丛西雅图赶来,一个是希望隋叔也来看一看e3,另外一件事情我不妨直说。”
隋云飞没说话,点点头示意张小桐继续说下去。
张小桐还没张嘴,我心中已经有了一点眉目,看来隋云飞这两年靠着老本又站起来了,当年我们有恩于他,虽说不上施恩图报,搞一点战略合作总还是比较容易的。
“隋叔,我知道您在硅谷已经混出一片天地,现在那里的元件加工和芯片实验室在在硅谷也小有名气了。不知道您对媒体市场有没有兴趣呢?”
隋云飞脸上绽出宽厚的笑容――大概只是看起来宽厚:“张……哎,不见外我叫你一声小桐好了。小桐啊,你的本事隋叔可是看得见的,现在yahoo!做得蒸蒸日上,你们又开始收购ebay,还把袁子春纳入囊中。ebay也就罢了,宝石星这样的公司都让你们拿下,隋叔这点小生意我还在乎什么?你说想怎么合作吧。”
这次晚宴似乎只是张小桐自己在表演,只见此人高深莫测地微笑道:“隋叔想多了,我是希望隋叔现在尽快进入美国电信竞争中,跟我们搞一些对抗。”
隋云飞本以为张小桐会说出合并或者注入资金之类的说辞,没想到竟然是对抗这样一个结论,有点吃惊:“对抗?你们还没开始涉及美国电信产业吧?”
张小桐看了我一眼,自信满满地道:“快了,很快就会到美国了。隋叔听说了瀛海威吧?”
隋云飞点点头:“听说了。”
张小桐又看了我一眼,隐隐已经在暗示这次谈话的重要人物其实是我:“我们觉得,国内的电信不公平竞争必然导致第一代民营运营商的失败,所以我们从来没考虑过在这方面投资。但是我们希望把在线业务做起来,需要您帮忙。”
隋云飞改变了一下坐姿,听18岁的女孩跟他谈这些还是有些不自然。
“那么你想……”
张小桐笑起来:“美国是个排外的国家,中国是个没有官方背景不能做生意的国家,我们贪心,两国都要立足,就要找您帮忙了。”
隋云飞当时就听明白了:“你希望学p&g?”
张小桐风情万种地笑了一声,笑得我心都酥了:“呵呵,隋叔,我只是暂时不希望跟aol正面对抗而已。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隋云飞拖着下巴点点头:“恩,让我想想……”
我看出来他是有点被说动了。张小桐也看出来了,欢快地叫道:“咱们吃东西吧,说了一会话,好饿。”
我不得不说,跟张小桐一起吃东西实在是享受。我基本上没动手,都是张小桐弄好了来喂我,所以虽然吃的是不太喜欢的西餐,吃的还是满愉快的。隋云飞疑惑地看着我们姐弟的“和睦”景象,有点想问又不太好意思问,一顿饭很快就过去了。
吃完饭,张小桐给隋云飞留下电话和联系方式,说e3开幕当天见。隋云飞一样也入住到downtown的millennium biltmore,我和张小桐驱车回到住处。
路上,张小桐不等我发问就向我解释:“我来美国之后没几天就听说他拼的还不错,前一段时间才跟他联系,希望能通过他上市一个公司,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我笑了:“怎么,不敢单独和老男人见面让我陪?”
“小坏蛋……”
我笑笑:“隋云飞不是个简单人物,现在的事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张小桐伸手撩了一下头发,“这次找他只是试探。谁都不会相信有这么好的事,一个公司给你钱让你跟他们唱对台戏然后什么回报不要。现在不是几年前了。”
我在夜色中看张小桐目不斜视的侧面,啧啧感叹:“张ceo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奸诈了。”
张小桐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扬起左手,上面一颗钻石闪闪发光。
我惬意地看着她的微笑。我的小桐。
****
我跟张小桐又腻了一天之后,e3如期开幕。
1996年的e3基本上是sony和sega敲开北美大门的开端。这一年ea的《古墓丽影》出现,sce把在日本耍腻的几个游戏拿过来糊弄美国鬼子,namco的《魂之利刃》开大规模制作cg动画之先河,耗时半年制作的cg片头震撼全场。
sony在会上展示了他们的新掌机“psw”,也就是ps walkman,我们的熟人,小胖子久多良木健操着一口分不清字母的英语自信满满地介绍了他们的新掌机的特点和功能。新掌机的功能包括能通用ps记忆卡、可以和ps游戏机联动,以及能够联机对战和交换资料等等。刘明耀作为厂商代表也参加了发布会。帅哥刘站在一溜的矮个子日本人里显得很打眼,引得下面的亚裔mm们不断朝他抛媚眼。
我站在台下小声笑着说:“没事,不要怕,不是现场直播,蔡姐看不见。”逗得旁边的张小桐笑得不行。
为了应对sony方面的压力,sega宣布其主机也降价到200美元,这个价格本来挺美好的……可惜sony比他们还狠,scea的总裁steve race宣布从即日开始,北美ps一律卖到199美元,还是比sega的游戏机便宜。
任天堂对sce的掌机计划嗤之以鼻,他们展出的是n64的最终形态,并锁定1996年9月发售。可惜这游戏机先天不足,还是用卡带技术,这让很多游戏厂商和用户大为不满。尽管天才制作人宫本茂演示了《超级马里奥64》的画面和操作,还是让人对n64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掌机方面,任天堂的game boy出现了超薄版,售价便宜了,但是没有什么好软件,我看席间霍华德;林肯不断看向刘明耀的哀怨眼神,心里明白e3之后他肯定还得来找太阳电子。我们也是时候提拔他一下了。
隋云飞应邀来参加e3,见我和张小桐都在,跟我们一起顺着会场震耳欲聋的音响边走边说,后来走累了,我们干脆在技术论坛外面的休息室里说起了发展计划。
经过我和张小桐一天的讨论,我把张小桐原先那套方案推翻了一部分,加了一些我自己的想法进去。大概的构思就是由隋云飞出资,在美国建立一个新的网络在线服务公司,名义山这个公司是往第三世界国家发展的,但同时也在本国扩张。在亚洲市场上,这个公司要跟太阳电子即将成立的col也就是中国在线唱对台戏。由于隋云飞在美国已经把背景洗得很干净,这个构想基本上是可行的。
col将由我和张小桐合资,主力战场暂时放在亚洲市场,同时可以通过这个壳来合并和调整那些已经收购的有发展前途的公司。而隋云飞所要做的,只是在北美市场上立足,并制造竞争的假象。
“aol要是打算给我投资怎么办?”隋云飞听着这个没边的想法,有点担心。
“答应。”张小桐笑着说,“将来您做大了难道对您没好处么?”
隋云飞更糊涂了:“这么做对你们完全没好处啊。”
我和张小桐相视一笑,张小桐说:“我们的主要发展目标在亚洲和欧洲,就算隋叔您做大了也是熟人不是么?硅谷总有人说,人一到三十岁在硅谷已经失去竞争价值了,您对这话一定不服气吧?”
张小桐说到三十岁的时候,隋云飞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皱纹。
“具体计划咱们慢慢来,在七月份之前能达成一致就好。”张小桐说,“看隋叔给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隋云飞苦笑了一下:“我还有得选择吗?那点破家底儿,小桐你都懒得买吧?”
大家相视一笑。
****
三天的e3熙熙攘攘地过去了,除了刘明耀叹气美国姑娘们个头太高大腿太粗之外,几个日本游戏制作人们看见自己公司的老同事和上司之后神色也略有尴尬。不过我兑现的那五万美金的消费承诺很快让大家眉开眼笑了,刘明耀则是想到回了国内便可以看见蔡青,笑得也很贱。
我让刘明耀先回去,又和张小桐一起匆匆去了一趟北暴雪,询问了一下工作进度。《恐惧》的游戏开发速度远远慢于我的预想,按照这个速度,大概在1997年初才能上市。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趁了网络东风可以火上一把。
在美国要处理的事都妥当之后,我也该回去了。
我和张小桐也是经历过数次离别的“过来人”,好歹对这种分别都已经有一些心得,可大家还都是有点舍不得。张小桐终日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则开始偷偷准备之前写好的那些情书和关于我俩的回忆,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临走前一天,我正喊了张小桐开车出去。
张小桐似乎也有话对我说,我们两人从家里出发,到了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
就在我还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张小桐先说话了。
第九十二章
“明天走?”
“啊……是。”我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星印说,“回去还有很多事要我做呢,一年比一年形势严峻,一些事儿的时机也成熟了……”
张小桐默默搂住我的肩膀:“辛苦你了。”
我抓着她搭在我肩头的手,把玩她秀气的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没觉得辛苦,一直有你陪着,怎么会觉得辛苦?倒是辛苦你了……陪着我从东到西折腾,”我站在路灯下抬头看灭着的街灯,“我现在想起来都想骂自己,怎么想的,就把你一人丢美国来了……”
张小桐笑着抱抱我。
“以前你就一直让我摆脱你的阴影,我现在不是摆脱了吗?”
我瞄了一眼她手上视若珍宝的戒指,不动声色地道:“是――吗――?”
张小桐笑着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知道,现在能笑得一刻就是一刻,在这之后,又是很长时间的分别。
在街上兜了一圈,我们都不太想吃东西,回到车上,我从后排座上拿起一个小箱子递给张小桐:“送给你的。”
张小桐看见我的礼物眼睛就冒光,礼物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送的,很早之前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拿给她东西的时候差不多料到了她的反应。
打开箱子,张小桐看见厚厚一摞稿纸,用塑料膜压着,最上面用工整的钢笔字写着“送给我一直美丽的小桐”。
我伸手指向张小桐目光注视下的稿纸:“两个多月的想念啊姐姐,都记在这里了。”
张小桐柔情无限地看了我一眼,转而低头开始看那一摞稿纸,其中有字有画,大多数是关于我们两人这些年来的回忆,以及我一个人时yy张小桐同学的各种速写……在写东西尤其是写情书上,我自认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尤其眼前的姑娘还对我有意思,情书的杀伤力还要翻上一倍。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张小桐看完前面几页最近才写好的留言,如流氓一般伸手拍拍她的脸。
“留着慢慢看吧,只要你想看,一辈子都写不够的。”
张小桐低头看着我在文字中回忆起我们曾经一起过的圣诞,曾经一起在无比细小的细节里互相关照,曾经或婉转或直接地表达过的情意,曾经一起携手走过的各种成功……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一双真正意义上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很自然地贴近她,在张小桐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霎那凋落……”我用头抵着张小桐的额头,走调地唱着唱着觉得有歌词有点不对,怎么这么悲?
“呸呸呸,重来……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的付出……”
张小桐先是被我的“重来”逗笑了,继而安静地听我唱着周华健的这首老歌,在跟我鼻尖对鼻尖的依偎中很久没有说话。
时间安静下来了,空间安静下来了,连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只有我的走调蹩脚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在我们周围飘荡,飘到我心里。
我觉得也飘到她心里。
在跟张小桐对视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心中一片空灵,以前那个曾经沉迷在男女游戏里的周行文不见了,经过十年的自省、自审和感情锤炼,我又成为一个新的自我。
只是因为有张小桐这样的女孩在,女人能改变男人,以前不信,现在信了。原来只是看这些改变是不是男人们也想要的。
我和张小桐近距离互相瞪着对方,忽然几乎同时开口。
我说:“我饿了。”
张小桐说:“吃饭吧。”
我们俩愣了一秒钟,不顾刚才还柔情似水的场面,相继大笑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了,该开心的时候开心就好。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比全心投入某件事更好的生活方式,快乐是人自己去找的,幸福也一样。
****
跟张小桐回到家里的时候,四位长辈正在打麻将……幸好这里的住宅相隔距离甚远,没人过来警告打麻将声大扰乱清静什么的,也没有忽然敲门来检查聚赌情况的――96年左右,中小城市的抓赌工作依然是我国公安系统基层的主要经济收入之一。
我和张小桐回来,大人们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战斗。我相信就算孟姜女活到今天也哭不倒长城的,我也相信,《万里长城永不倒》这样的音乐未必一定是满腔爱国之情采搞出来的,也许和我们一样只是针对某些东西有感而发呢。
为了显示我的工作勤勉,我还站在客厅里给刘明耀挂了个电话,小刘同志这次e3收获甚丰,除了大量的软硬件公司来巴结之外,他还摸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触觉――95年ps游戏在欧美上市后大受好评,而著名的显卡公司nvidia在最初的产品市场受挫,又被3dfx的voodoo等芯片技术相对高级的公司所远超之后,他们的ceo,也就是著名的华人显卡技术强者黄仁勋做出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他决定开发能够在pc上通用ps游戏的只读卡。这个决定导致了两个后果,第一是sony从此跟nvidia交恶,一场官司之后再也不考虑他们的芯片技术;第二就是这种破玩意压根没卖出去,nivdia的开发费用严重透支赤字,手上只有几百万美金可用。
刘明耀在适当的时机以适当的身份表示,大家都是华人,帮一把完全没问题,当然在商言商,回报方面也不能太亏待咱这边。
我以前还真就没关注过显卡的发展史,这么一听倒是很有趣,一些零钱我们还是掏得起的,而nvidia的技术却实在是个好东西呀,遂让刘明耀继续跟他们谈下去,既然掏钱了,最好能做到完全掌握,不行把公司挪给张小桐也成。
在旁边听电话的张小桐吃吃笑:“国内这么艰苦吗?”
我心说何止艰苦,简直就是惨绝人寰。不过看大人们都在,也没跟张小桐贫,反复叮嘱刘明耀:“先摆个收购的姿态,等他做假报表往上抬价,然后收回收购流言,折腾几次,看他卖不卖。”
刘明耀心领神会:“我明白我明白,但是最先让谁出面呢?”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小桐,意味深长地道:“人选本来是没有的,现在却有了呀……”
张小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隋云飞,笑着对我点点头。
把收购显卡技术这档子事先放在一边,我和张小桐着重谈起了这次我回去之后两方面应该扩展的项目。我意在媒体和传播,张小桐在美国等于是给我攒一个蓄势待发的底子。反正我比较熟悉网络资讯,对网络经济从崛起到泡沫经济这一路下来的坎坎坷坷和机遇都了如指掌,只要张小桐在这边能把aol最开始投资的那些红火的项目都拦胡了……怎么站麻将桌旁边我也开始想着麻将了?呃,反正只要张小桐能把这些投资项目中有潜力价格便宜量又足的都搞到手,以后的发展应该还是很顺利的吧?
当然,隋云飞这一块也不能松懈,我们还是得支持着他上马,竞争一定要有,假象一定要有,美国历史上那么多牛逼烘烘的公司都让人给切开了,可别再多一个华人公司。
跟张小桐谈起这些,我也有些意兴阑珊,毕竟还是快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我们打算上楼离开长城工地噪音干扰的时候,有人按门铃。
我去开门,看见霍华德;林肯站在门外,高大的外国人,上了年纪的脸上有着不一样的诚恳和睿智,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有点吃惊,什么事能让美国任天堂主席亲临,而且是来找我们却不找刘明耀?
不过还是请他进来了,看见几个中国人在打麻将,霍华德;林肯一点也不奇怪,他长期接触日本人,对麻将这种典型的亚洲文化产物有着很深的了解,据我所知,此人也算半个麻将爱好者。当然,仅限麻将游戏。
霍华德;林肯显然沾染了一些日本人的习气,上来先是很谦虚地自我介绍了一下,他说的是英文,非常清晰流利,之前在e3上听了一脑子的日式英语,现在听他说起来鸟语感觉真是好得不得了啊不得了……我看了一眼楼下的形势,招呼几个长辈不用停战继续,我和张小桐请霍华德先生到楼上去聊。
霍华德这个人我在关于任天堂企业的种种传记和描述中曾经略知一二,他本身跟山内的女婿荒川实是很好的朋友,80年代曾经在那场著名的关于《大金刚》版权的战役中让任天堂公司取得了站稳美国的资本,之后又在80年代末美国政府关于任天堂垄断游戏市场的调查中四处奔走,为任氏消了灾。可以说,此人是noa(美国任天堂)的头号功臣,没有他的奔走和荒川实的冷静,任天堂在美国不可能走得这么快这么远。
这个人大概是因为习惯了跟亚洲人办事,说话很婉转没有美国人那种直来直去的豪迈。而且他一开始就解释了为什么能找到我们和会找我们,我在心里伸了数次大拇指,不愧是做律师出身的人,心理学功课肯定非常好。
任天堂在上一次被太阳电子拒绝之后开始了对太阳电子这家忽然崛起的中国公司的调查,调查过程中,具有律师特有敏感的霍华德很快发现了公司实际意义上的老板是张小桐,之后张小桐移民,他在美国又对张小桐调查了一番,认定这是打着移民旗号来美国找钱赚的举动。这次e3不出所料,张小桐和我都纷纷出现,所以霍华德决定放弃刘明耀,直接取道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合作的问题。
霍华德态度非常诚恳,口头承诺如果我们为gameboy和n64开发游戏的话,可以由他们承担一部分制作费用。这种话sony是从来不肯说的,想必也是96年任氏真的察觉到了危机,square的叛逃无疑使得这种危机感加剧,虽然此时enix还没明确表态他们的国民级游戏《勇者斗恶龙7》将在什么主机上发售,但面对如此形势,大家也都有了一颗红心n手准备的打算。
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口袋妖怪本该由任天堂在97年推出,96年f记制作组开始筹备这个游戏,97年gameboy因为口袋妖怪一个游戏又红成天字第一号掌机,一直到98年日本开始第二轮掌机大战,所有机种惨败,任天堂依旧风光。然而现在历史进程早就叫我搞乱了,口袋妖怪这个类型的掌机游戏已经是《with you》独大,就算任天堂想出同类游戏,跟我们打官司也要拖上个一年两年,有这么一年两年的时间,足够搞死一台游戏主机了。
我记得刘明耀临走之前我提醒过他,可以考虑适当地帮帮任天堂,平衡一下现在的三分天下局面。毕竟如果真的让sony一家独大了,对我们的好处也不多。sony这个小没良心的鬼子公司在2001年它的大功臣square因为《最终幻想电影版》亏掉近两亿美元之后一举买下s记20%的股份,习惯了商业阴谋论的我当时都快怀疑这他妈的是预谋好的了。
和经验丰富的老油条说话还是比较方便的,我和张小桐一张嘴霍华德就知道有戏,大家心照不宣地绕着圈子扯了一会战略发展之类的大话,然后切入正题。
我和张小桐的意思是:“开发游戏没问题,但是我们现在人力资源紧张。”
霍华德马上会意:“张小姐的意思是……?”
我替张小桐补充了下面的话:“我姐姐的意思是希望咱们两家公司可以合作。”
霍华德大喜过望:“你们跟sony不是签署了独占协议吗?”
张小桐轻轻摇了摇头:“sce只是独占了太阳电子的几个游戏,我们还有更多的游戏可以开发,只是需要一些人才支持。”
这次轮到霍华德为难了,在他心目中,我们所谓的“人才支援”肯定是要指定一些宫本茂一个级别的大师级人物来我们这里工作,这种人物别说借给我们用了,就算让我们指挥他们工作也是有难度的……
张小桐在这个适当的时候又开始充当稳定对方心神的角色,她告诉霍华德,我们只是很想要一两个人来协助完成掌机游戏的开发,其中一个人就是gamefreak杂志社的创始人田尻智,事实上我想起这个人就会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毕竟真正的便携式宠物概念是他发明出来的,后来鼎鼎大名的口袋妖怪也是他策划的。据说这个人小时候极其喜欢搜集虫子,后来才创立了口袋妖怪的理念,为了弥补我剽窃人家创意的一点点点点点点愧疚,我决定把这个人纳入旗下,顺便让他把gameboy之父横井军平拉拢过来,这样一来,一段时间内不管是任天堂还是sony,只要继续在掌机市场投入,就离不开我们。
霍华德是何等的老狐狸,当然觉得我们指名要田尻智是个非常可疑的问题,推托一番说是愿意回去做做说客试试看。我心里骂这美国鬼子虚伪,给了张小桐一个眼神,意思如果不同意这个条件,那么开发游戏和移植游戏都免谈。
霍华德被逼得有点急,连忙声称回去之后一定第一时间给我们答复。
我们自然不能逼他太急,于是我把话题又转移到图形芯片技术上了,游戏硬件厂商此时对新型图形芯片技术并不看好,也是由于nvidia的口碑一向不太好,霍华德对这方面的合作没什么兴趣。最后大家口头达成了一份关于任天堂新主机零配件生产的协议,我们在国内的工厂也替任天堂加工一些产品,相应的,任天堂也提供一些开发之外的技术,并开放十字健专利给太阳电子以用于下一代《with you》便携宠物的应用。
为了霍华德;林肯的事,我不得不在美国又多呆了三天,律师出身的霍华德最明白律师的弊病,迅速而有效地同太阳电子签了约。刘明耀同时知会了sony方面,现在三分天下的时代,谁也不能指责一家软件厂商尤其是比较有实力的软件厂商脚踏几条船。既然几个大作系列都不会给nintendo,sony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
和张小桐乐得又腻在一起几天之后,我拿着一枚内侧写有zxt字母的戒指回到了国内。下次见面大概得是三个多月之后,机场的惆怅因为被很多幸福分担了,倒不至于让我心情如何低落。更重要的是,一个人一旦知道了幸福该如何把握,或者自己的幸福在哪里,面对未来的时候总会开朗积极一些。
回到国内,我第一时间带了一些东西去找刘明耀。
第九十三章
我给刘明耀带以他的名义给一些人寄出去的东西包括一卷录音带,一封打印出来的信和一些设计图片。
其实我也不是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也就是希望他能跟某个人聊聊天,也顺便把我的这些东西拿出去他看一看。在我的讲演中,包含了关于操作系统市场的预测,人机互动理念的阐述,以及――最重要的,对于未来几年内计算机软件中媒体技术成分的预测。我相信这些东西在于当时普一接触电脑并以技术沾沾自喜的程序员们来看,也许毫无价值,但是自然有明白人,明白现在的windows95成功在哪里,问题在哪里,如何能在已经逐渐沦陷的操作系统市场上进行一次抵抗垄断的战斗――甚至,如何形成新的垄断。
当然,unix和linux的具体发展我并不关心,我的意思是能把这些东西引进到国内,并尽量简化和人性化,让国内的一些行业软件能够真正意义上对抗windows下的那些商业软件。要知道,自从国家保护国产软件之后,很多软件依然要依托在windows和dos平台。我这个人比较喜欢看热闹,记得当时很多人评论起微软oem策略的时候曾经提过,在dos之后,操作系统的天平已经倾斜至微软一方了,微软所需要的在商业上获胜的决定性因素已经完全齐备。在这之后――在这之后其他应用软件方面只要依托于微软的os,就要面对一个完全不公平的竞争,只能你去适应它向它低头,同类软件你一定会竞争不过它,因为它一定会在os上给自己创造最好条件给你创造最差条件。微软就是这么霸道的一个企业,比尔;盖茨是个不错的人,但生意就是生意,换作是我估计也会这么干。
中国曾经两次由政府牵头搞过中国自己的操作系统,第一次是在七五计划的86―90年里,当时中科院软件所、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和上海交大受命研究unix国产化的问题,一直到96年,也就是今年,大家又把目光瞄准了linux。理由无非是linxu发展速度比较快,势头好,商业易用性也更好一些,ibm等国际大公司对这个事业比较重视,很是支持。不过这个计划到2000年之后基本上算是停滞了,国家一共拨款2亿以上,也给了一些支持,但是成果一般,到后来简直就是任其自生自灭好自为之了。
我认为,linux之所以没有在windows95不完善的时候占领市场,跟程序员们的清高有很大关系。虽说从dos时代开始接触电脑的人在面对linux和windows的时候起点是差不多的,但windows人性化的操作从根本上体现了一句非常简单的老话――科技以人为本。简简单单给什么人都能用的东西,就是好科技的体现。windows越用越简单,越来越注重人机互动的层面,让电脑不再成为特定人才能面对的道具,而linux其实在这方面也有一定的机会,但始终没有人来执行,等到windows98出现的时候,江山已定,一切没得说了。
我反复叮嘱刘明耀:“这个东西只能给李纳斯;托沃兹(linus torvalds)一个人看,看完就销毁,打死也不要承认你说过这些话或者我说过这些话。妈的咱们现在是微软的股东,还不小,成天给自己投资的公司下绊,下流无耻卑鄙龌龊恶心肮脏不要脸……”
“行了行了你打住,又打算骗稿费了。”刘明耀拍拍我,其表情之恳切让我相信他的后半句绝对是我产生了幻觉。“我办事,你放心。”
“说过这话的人好像坐的飞机掉下来了……”
“……跟你打个商量。”
“啥?”
“下次说点好听的,你扣我分红也行……”
****
把给linux之父指点迷津的任务交给刘明耀之后,我开始马不停蹄地忙起来了。
1996年开始,我要在传统出版业上大展拳脚了,否则不是浪费了上边让我们收购凤凰的一番好意?收购宝石星集团之后,很多发展上的计划简直是太方便了,没有谈判没有讨价还价没有任何的技术上的麻烦,连默多克都跟着占便宜。老狐狸乐得高兴,对当初我们控股宝石星和收视指南的不快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全面展开关于媒体方面的发展是我一直期待的一件事,虽然阻力很大,限制很多,但我有信心。
记得当初张小桐移民的消息放出之后,刘国良给我来了个电话:“小周,刘叔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爱不爱你的祖国?”
我对这话筒平静地说:“我爱这个民族,这片土地,他们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他们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
刘国良在电话那边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隔了一会把电话挂了。
****
我喊付晓飞来跟我见面,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依然有鲁倩在场,甩都甩不掉。
付晓飞经过一段时日的工作,很强的适应能力发挥出来,看我的时候不再躲避我的目光,也不对着吃饭的地方四处打量,我就忍不住在心里要夸他了,好小子,没愧对我当年在网络上结识你,有前途。这个人坐定了之后就直勾勾看着我,等我先说话。
我也不跟他废话,单刀直入切入正题:“游戏杂志做的感觉如何?”
付晓飞想都没想,就说了一个字:“累。”
“怎么累?”
“追着资讯走,随时更新,太累。”
我看看目光飘忽不定的鲁倩,对晓飞说:“把这个月杂志结了之后来找我吧,我有一个出版计划要你来做。”
付晓飞显然已经吃惊得不能行了:“我?”
“你。”我说,“你知道《绯红少年》创刊到现在为止,累积了多少出版资源吗?”
付晓飞以摇头应对。
我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按照我的评级,现在《绯红少年》的a-级写手最少有300人,a级100人,a+级的100人,也就是说,够资格出版的最少也有500人。”
“这么夸张吗……”
我笑笑:“这还是少的,要知道,咱们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随便什么行业,想找人才太容易了……以前因为待遇不好总有往国外跑的,现在这种事已经少了。”
付晓飞习惯性地直接问要点:“出版什么?小说吗?”
“各种类型。”我说,“前提是先详细划分好市场定位,一定要详细,14岁小姑娘里喜欢这个的划一拨,喜欢那个的再划一拨,用最谨慎的方式去估计市场需求。现在是我们向出版业渗透,他们想要什么,我们给他们什么,等我们做大了,才轮得到我们给什么他们看什么。”
年纪尚轻的付晓飞若有所思点点头:“有点明白了。”
“还有,”我自管继续说下去,反正这人反应速度不慢,记性也不错,不怕他消化不了,“我们现在搞的文化公司是空壳子,实际做的事儿并不多。你有时间多跟蔡姐学学,最好是把整套东西立体起来做。现在在国内投资这一套花不了几个钱,至少在咱们看来,这点钱还不算什么。小说,影视,动画,音乐,电视剧……你考虑一下怎样把这一整套都操作起来,尽量配合蔡姐工作,给她减轻点负担。”
付晓飞似有所了解地慢慢点头,继续不耻下问:“那……发行什么的用我管么?”
我摇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融入到《绯红少年》原来那个团队里,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需要了解的东西都了解了,我最多给你半个月时间,6月中之前你就得开始给我干活。”
“黄世仁……”付晓飞眼泪哗哗地低头看菜谱,打算狠狠宰我一顿,“我,我尽力。”
我耸肩:“没关系,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无聊,让鲁倩去跟你学点东西也行。”
鲁倩一甩脖子:“我才不要去。”
付晓飞对我苦笑着摊了下手。
我看着鲁倩眉目流转风情万种的样儿,也不好瞪她,寻思着怎么能找点事给她做。鲁倩看我低头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也把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小脸色撤了,扯扯我的袖子:“哥,我饿了……”
这一声哥叫得付晓飞骨头都酥了,一双眼睛溜着口水一般看着鲁薇说不出话来,看来这小子在美女免疫力上照我还差了点。不过我对鲁薇的这个宝贝妹妹也是从来没有什么办法的,挥手喊了服务员过来点菜,谈话算是告一段落。
****
吃完饭,付晓飞拿着我给他的蔡青的电话去《绯红少年》编辑部了。我和鲁倩站在大街上打车,也该着我们运气不好,打了半天也没有空车。不爽之余免不了要诅咒一番好莱坞电影造成的假象,几乎所有人从好莱坞电影里看到的都是一大帮人上街不到三秒钟就有计程车,当然,还有所有司机都絮絮叨叨并且长得很有特色……
等等?好莱坞?我扭头看了一眼在那里伸胳膊踢腿的鲁倩,一个邪恶的微笑在脸上慢慢浮现出来。我真他妈的蠢啊,这么好的资源在身边怎么就没发现呢?上一次在鲁薇房间里看到穿一只袜子的小姑娘时就该想到呀,看来现在的思维速度远远不及当年20岁前后的时候了。
鲁倩看我笑得吓人,有点害怕地停止了动作。
我嘿嘿嘿嘿地笑着靠近鲁倩:“妹妹,哥给你找个好玩的事,你有没有兴趣?”
鲁倩习惯性地感受到了我身上的邪恶气息,向后退了小半步,但是依然挺胸抬头傲然面对我:“好玩的就有兴趣。”
我拿出手机,边给鲁薇拨电话边说:“叫你姐一起说吧,我觉得很有趣。”
鲁薇很快就接了电话:“喂?行文?”
“鲁姐,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鲁倩过去一趟,跟你说两个事。”
“你问的话当然有。”鲁薇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看来正适合跟她说事,“我在跟钟经理核算这个季度的销售额,已经快做完了。你们在哪,我去接你们。”
我回头看了一眼商业街上巨大的招牌:“在咱们自己公司盖的楼下边,鲁姐能不能猜出来?”
鲁薇倒很愿意跟我玩这种猜谜游戏:“你不是跟付晓飞吃饭去了吗?应该在新天地门口吧?就那里是刚开业的了。”
“宾果。”我赞道,“鲁姐一直都这么冰雪,您过来吧,我和鲁倩等您。”
挂了电话,鲁倩有点奇怪地问我:“什么事非要跟我姐说?跟我姐说的事好像没有好玩的……”
我乐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姐姐的?你姐姐做过的好玩事你都不知道吧?”
鲁倩眨眨眼:“我姐做过什么好玩的事?”
我挠了挠脑袋:“好玩……你说,让中国很多上不起学的孩子上学,这算不算好玩的事?”
鲁倩摇头。
我喃喃道:“是啊,如果大家都觉得这种事好玩,这个世界就太他妈的美好了……”
鲁倩听不明白我话里感慨,只是在那四处张望,忽然很激动地拉着我的手:“你看,跑车,好漂亮。”
我看了一眼,是辆本田。现在街头巷尾依然是日本车居多,我自知自己是没本事插足汽车工业的,所以也只能感叹,脸上冷哼一声:“小破车,我随便找一台也比这个好。”
“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开车。”鲁倩像没见过似的盯着我,“什么时候开一辆出来给我看看?”
“改,改天吧……”我含糊其辞,实际上是不希望把张小桐送给我的那辆法拉利拉出来给别人跑。那东西的价值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意义却不同。
又天南海北陪鲁倩说了一会话,鲁薇到了。
我上车就问鲁薇:“鲁姐,蔡姐好像在出去了还没回来?”
鲁薇嗯了一声:“去上海了,后天回来。intel想投资在上海建厂,大家都很关注。”
我微微点头:“很难谈成的,美国政府肯定得干预。”
鲁薇发动汽车:“我们也这么想,但是总要去一个能定大事的人。对了,下个礼拜刘明耀要去北京一段时间。”
“哦哦?去干吗?”我奇怪了,刘明耀没跟我提过这个事。
“中央党校,培训。他爸安排的。”鲁薇说,“三个月,正打算找你说呢。现在他是人大代表,不去不太好。”
我拍了拍巴掌:“好,太好了。刘大少终于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单独跟他交代几句。”
鲁薇对后视镜上的我笑了笑:“等蔡青回来一起吧,对了,行文你找我有事?”
我这才想起来正题,赶紧肃容道:“鲁姐,我最近考虑了一下您妹妹的事儿,我觉得有一件事特别适合她。”
鲁薇听出了兴趣:“哦?是什么呢?”
我笑笑:“鲁姐你先开车,等到家再说。”
鲁薇也不再问什么,我们直接到了我家,从美国回来之后,我爸和我妈就只有那么像归国华侨了,被n个邻居拉走讲述美国之行。老两口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去了美国基本上只是在打几块钱一把的麻将,特意让我给了他们一本美国旅游手册,把西海岸的种种风光背诵个精光,然后绘声绘色描述给这些邻居和亲戚们。我和鲁薇到家的时候看见家里没人,知道俩人又出去做报告了。96年还没到出国热的时候,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出国实在不是很容易,出去玩一圈的人都让人特别羡慕,我也乐得老两口出去虚荣一把,毕竟人都是虚荣的,尤其那个年代过来的长辈们。
我请鲁薇和鲁倩落座,给她们端茶倒水,鲁薇笑着看我殷勤地跑来跑去,也不说话。
鲁倩则是一脸期待的表情,显然还是在想着我所谓好玩的事到底是什么。
我忙完了,搬了把椅子坐在俩人对面,严肃认真地问鲁薇:“鲁姐,您能替您妹妹的事做主吗?”
鲁薇笑着用外交辞令回道:“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我淡淡道:“我想让蔡姐包装鲁倩,把她捧成世界级的明星。”
我话说完,两人表情不尽相同,鲁倩用手捂住嘴,让惊讶不至于迅速地漏出声来,鲁薇则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看得出鲁倩对这件事的反应。
我用双手托起下巴,眯起眼睛看着鲁薇:“鲁姐,这个事我有很大的成功把握,我觉得与其将来让她自己接触这个乱糟糟的圈子,不如让咱们自己人来做。最少,咱成名了不用去傍大款,您说是不是?”
鲁薇看着一脸期待的鲁倩,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反对,但是想说服我叔他们就很有难度了。”
我笑了笑:“那咱们就请中国最年轻的杰出企业家、人大代表,刘明耀先生跟你一去去游说吧……”
第九十四章
鲁薇为难道:“不……不是这个问题……关键是,小倩以前在家里太……太活泼了……”她倒没说具体表现,但从这个口气里能听出来,鲁倩的父母对鲁倩确实是很不放心的,尽管需要常年在外面忙着赚钱,也不忘嘱咐鲁薇来照顾自己女儿。
当然,我觉得这件事其实只要说动鲁薇基本上就算成了,反正大不了咱们先偷偷干着,等到出来结果了就算老两口怒起来也没办法。这和以前古代穷小伙子去有钱人家泡姑娘是一个道理,木已成舟,你再怎么反对也于事无补。
鲁薇的态度很摇摆,一方面她商场上走了几年,娱乐圈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很清楚,一方面又知道自己妹妹现在对给她的这一切都毫无兴趣,能从另一个方面找到她喜欢做的事也不容易。
我假装亲昵地摇了摇鲁薇的手:“鲁姐,我觉得吧……现在你和你叔叔都打算怎么教育你妹妹?继续说教,还是逼着她上学?你说是能有效果还是能让她开心?我觉得都不能,你说是吧鲁倩?”
我边说边向鲁倩扬了扬下巴,鲁倩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估计是虽然不甘我所说的“教育”她,也确实是不太喜欢上学和被人教育。我明白,当年我也这样……
鲁薇没说话,被我摸过手之后注意力就分散了,反应不如平时那么迅速――我这点小聪明也就能对着自己人用用,真跟人谈重要的事儿谁让你摸手啊,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大姐姐。
“我……我考虑考虑……”鲁薇对我的提议一向不会直接拒绝,这个“考虑考虑”已经是极限了,“这种有可能决定一生的事还是别太草率比较好。”
我看看不吭声的鲁倩,对鲁薇说:“其实我是出于另外一个角度的考虑才想这么干,鲁姐要不要听我解释一下?虽然对外人咱从不解释,自己家人可不一样。”
鲁薇点点头:“你说吧。”
“我觉得,一个人想长大最重要的一点是能替别人着想,在这个前提之下,想追求什么自由开心幸福快乐才能更容易一点儿。不能从别人角度考虑问题,做出来的事儿也许自己幸福了,但副作用肯定挺大。所以我总觉得,要是希望一个人长大,希望一个人能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得让她先有责任心和责任感。”
说到这,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鲁倩,漂亮是真漂亮,就是一脸的什么都不在乎,让我看着觉得极不舒服。
鲁薇轻轻点头,明白我继续要说的话大概是什么意思了。
“给她权力,给她能力,给她压力,”我说,“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愿意面对的压力,想长大也就不是那么困难了,你说是不是鲁姐?”
鲁倩不满地翻给我一个小白眼儿:“谁小了?”
我笑着对她说:“你啊,小胳膊小腿小样儿,还不够小?”
鲁倩又瞪我一眼,不说话了。
我自顾对鲁薇说:“其实咱也别整的跟封建社会包办婚姻似的,让鲁倩自己决定,这条明星路想不想走,还是她自己的意思最重要。”
鲁薇和我一起看向她妹妹,鲁倩正缩了双脚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听我们对谈呢,听我们忽然转移目标到她身上,一下子也有点慌了,嗯嗯啊啊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吭吭叽叽了一会,鲁倩才小声对自己姐姐怯生生地说:“姐……我,我想试试……”
鲁薇看看我,又看看自己妹妹,叹了口气:“我晚上试着联系一下小叔吧,希望他们能同意。”
我笑笑:“没关系,试试吧,我觉得鲁倩肯定能红,俺是学风水相术的,相信我。”
鲁薇无奈地笑了一下:“就是知道你说红一定能红我才担心。”
“有你和蔡姐在,你担心什么?你们就是最好的经纪人和老板啊。”
鲁薇想想也是,没有这一层心结,忧虑缓解了不少。
我和鲁薇继续说其另外的话题,鲁倩却跑到客厅的一面镜子墙面前开始左扭右摆地照镜子了,估计正在想自己当明星该是什么样。我看了她那样就忍不住发笑:“妹妹,你有一点镜头感好不好?”
“镜头感?”
“呃……大概意思就是说,一种平时要养成的习惯,在生活化的前提下,自然地表现自己,但是也要丢掉一些小动作和生活里自己不太在意的习惯。感觉自己是随时对着镜头,无论做什么,脑子里能马上浮现出别人眼中自己的样子……”
我胡乱解释了一番,给鲁倩唬得一愣一愣的,马上挺直腰板,端肩,用可爱又可笑的目光从上到下审视自己。
我给鲁倩讲完,回头过来跟鲁薇说起现在的公司情况。
“周世昌跟你提过没有?咱们公司现在最大的弱点。”
鲁薇点点头:“说过,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公司没有一个一流的金融团队在,很多金融方面的机会和问题处理得太简单了。”
我递给她一份95年的报纸:“这个消息还记得吗?”
报纸上的消息鲁薇当然记得,1995年2月26日,拥有230多年历史的英国老牌银行巴林银行因为著名的“88888账户”问题宣布破产,几天之后国际荷兰集团(ing group)接管了巴林银行,收购费用为象征性的1英镑。当时接管巴林银行需要再投入超过6亿美金,所以那次的事我没参与。
巴林银行的倒掉直接关系是一个著名的叫里根的经理所为,我一直不明白这人怎么到现在还没被人碎尸街头?按他的所作所为,就算我是个穷光蛋也要雇人把他杀了。然而实际上此人活得很是逍遥,倒是巴林银行的基层团队,那些操盘手们,一个一个都混得很不如意。在这次足以震动国际金融界的风波之后,巴林团队的名声一路狂跌到最低,几乎没有再起的可能。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当时的问题只是因为里根一个人隐瞒亏损,但考虑到各种因素,很少有人去过问这个团队。
我对鲁薇说:“让蔡女士再出去一趟,把周世昌调到刘明耀的位置上顶三个月,许诺给巴林原来的那些人和之前巴林一样的条件。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我们能给他们机会证明自己是最棒的,而不是最差的。这件事要在10月前落实下来,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鲁薇说,但是表情依然有点犹疑,“他们……真的是一流的么?”
“单论操盘来说,肯定是了。”我看着那份报道苦笑,“其他不足的方面,我们来补足吧。”
鲁薇点点头:“明白了。”转头对还在那寻思“镜头感”是什么的鲁倩说:“小倩,咱们走吧,晚上还得跟你小叔谈你的事。”
鲁倩欢快地哎了一声,还跟我挥挥手道别。
****
第二天早上,鲁薇早早给我挂电话:“行文,我叔答应了。”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躺在床上梦张小桐呢,迷迷糊糊听见鲁薇说话,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什么?答应了?”
“答应了,”鲁薇口气很淡,可是我听出来似乎是挺辛苦才达成目的,“蔡青打算提前回来,今天下午的飞机,你去不去接她?”
“不了。”我说,“给我两三天空,让我当当甩手掌柜的。鲁倩的事你们自己先拿主意吧,我这就是个大体构思。他爷爷的最近不少事儿呢,我过两三天后再跟蔡姐碰吧。”
挂掉电话之后,我在床上又赖了半个钟头才爬起来,刷牙洗脸的时候一直想着之前的一些事,其中包括周世昌带头搞起来的创业基金。这么个东西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来管,周世昌又太忙,所以我想到了郭振。
郭振现在年纪也不大,甚至可以说还很小,但如果整个机构体制完善的话,把他扔在上边做决定倒也不错。这个人很聪明,很冷静,而且非常有耐心,在这些方面,郭振绝对比我强一百倍。
唯一的麻烦之处可能在于郭振跟三哥之间的关系,现在三哥还在北边搞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立刻洗白的话,问题就不大,如果继续做下去,那就太危险了。
我想来很久,想得头都大了,最后拿出那个基本上没用过的手机,给三哥挂了个电话。
我在电话里很简单地阐述了我的想法,我希望让郭振出来成为体面的大人物,而不是继续混黑社会――其实大人物和和黑社会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三哥对我的想法倒是很赞成,郭振就像他儿子一样,他自然希望郭振能过上更好更敞亮的生活。
三哥问我怎么打算,我说其实也就两条路,一条是洗白,一条是他在吉林那边开个公司,跟我们竞争大庆的石油运输生意。说白了也就是在国内再制造一个竞争对手,这样就算有人知道当年我跟三哥有过交情,有什么问题也扣不到我身上来了。
三哥比较赞成的是先直接洗白,然后再用后一种方法,反正在户口关系什么的上面他跟郭振也是分开的,我们现在也不是没有关系,真要找碴查我们,除非是顶尖的高级人物,否则绝不可能出什么大事。
这和我当初的构想有点冲突,不过人都是在不断改进自己想法的,我也不是很在意。现在玩黑的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不是太吃得开了,大家早就过了满世界当海盗的年代,现在是文明进步和平平等民主自由这些口号满天飞的年代。
随便商量了一下,三哥在大庆附近搞一个保安公司和一个运输公司,目前我们在做的一部分石油运输的活都挪到他的公司下边。保安公司是继续养这些好勇斗狠的人,运输公司用来洗钱,只要一年左右,目前手上的所有收入也就都合法化了。
跟三哥商量得差不多之后,我出门去找郭振。
郭振最近其实挺忙的。上次找出来尚方那个来公司偷东西的贼之后一直在等着我说怎么对付他――顺便说一句,他找贼的方法让我惭愧死了,在公司拿到员工的身份证复印件之后,直接去查通话记录,随便一核对就核对出来了。据说郭振当时想的是几套不同的方案,他认为对方没笨到要用住宅电话或者自己的手机跟尚方联系的地步,但是很可惜……事实却是如此。这就证明了我们不要低估任何人的同时也不要高估任何人。
我找到郭振的时候,这人正要出门,结果就是我们俩一起出来,两个傻小子在大街上闲逛,这太丢人了,好比当年我们七八个大小伙子去歌厅唱歌,领班非常暧昧地看了我们一眼,笑着问:“哥几个就干唱么?不叫两个小姐?”
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不说了……话说现在郭振看起来心情非常愉快,和我一起顺着北关市最老的一条商业街慢慢往前走。在这里,很多有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多年或者五十多年的老店铺还在营业,当时房地产公司的一个副经理曾经提议把这了也推了开辟新商业街,我特别反对。在我印象里,过了2000年之后这些城市里能让人看见城市几十年来风貌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这种地方还是能多留两年就多留两年吧。
老新华书店、北关最早的新华百货、修表修锁的老头、破旧不堪的电影院、回民清真食品店、真正兰州人开的兰州拉面馆、不知名的五金店……顺着这条路走过来,仿佛回到了80年代,回到了从前。尽管我已经回去过一次了,现在站在这里,还是不胜唏嘘。
时光飞逝啊……
跟郭振说起了我的构想,郭振听了之后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奇,只有我提到3亿美金的时候轻轻的“哦”了一声表示惊讶。
我苦笑,钱多到一定程度果然只是一个符号了,比尔;盖茨说的一点都没错。
“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说完前前后后,我对郭振说,“想试试当败家子的滋味就来给我当两天长工,不想的话咱们寻思点别的玩。”
郭振无所谓地摇摇头:“不会不想,就是有点怕做不好。”
我笑了:“嗨,哥们儿这可不像你啊,我都不在乎了你在乎什么?”
郭振在我软硬兼施下到底是答应了,我在心里喘了口气,终于又一个可以慢慢体现自己本事的人要浮出水面了。
****
跟郭振说了一番细节之后,我给《绯红少年》的编辑部打了个电话,找付晓飞。
“大编辑,干吗呢?”
“看稿子啊……”付晓飞在电话那边痛不欲生地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黄世仁你可怜可怜我吧……”
“回头我送你一捆红头绳。不过在这之前给我办点事。”
“说吧……”
“给我挑个本子,上次咱们俩见面时那个漂亮小姑娘记得不?”
“记得记得,真漂亮啊……”
“……你怎么一提漂亮姑娘废话就多了?”
“这难道不是好习惯么?”
“是挺好……妈的你别打岔,找一个适合她的故事,我打算改成剧本。她没演过戏,要没那么多磕磕绊绊又一定能红的。能领会精神么?”
“没有磕磕绊绊又一定能红…… 你杀了我好不好?”
“相信我,肯定有,慢慢找,别泄气。”我念三字经的同时看了一眼日历牌:“就在你熟悉完《绯红少年》团队之前吧,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我先挂了……”
“喂喂……等等……”
****
等了两天,刘明耀也回来了,我偷偷摸摸给他打了个电话,谈到了他去北京的事。我暗示他,尽量利用这三个月在其中博得大多数人的好感,尤其是要跟他们的校长,某个姓增的领导搞好关系。至于具体原因,我没解释,解释了也没用。刘明耀对我的指示心领神会,去找他们家老爷子取经去了。
送走了刘明耀,周世昌被搬到太阳集团坐镇,蔡青要围着出版和包装鲁倩的事情打转。在这方面我们没有经验,但我们就认识一个有经验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香港著名音乐人黄?。
黄?看了一眼送给他的关于鲁倩的录像就知道了这丫头大概是什么类型的孩子,建议我们分三个阶段对鲁倩进行培训,第一阶段是形体训练,第二阶段是体能训练,这两个阶段当中穿插一些关于商业上的定位方向的培养,最后一个阶段他建议我们最好找一个国际级的名家来指导她怎样把这些有形的训练化成无形的气质。我立刻想到了卡麦隆这个拿了我们钱闷头拍片子的胡子大叔,这人在好莱坞导演里算得上最有权势的前三名之一了,让他找个能人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大体上的事定下来之后我和鲁薇一起去跟鲁倩宣布这些安排,说到形体训练的时候,鲁倩用极其轻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躬身向后高抬腿,轻轻松松从后面把脚板到自己头顶,看得我和鲁薇下巴砸脚面都浑然不觉。
鲁薇结结巴巴地问:“小,小倩,你,你什么时候……”
鲁倩甜甜一笑:“前两年开始学的,那时候你忙,我妈没告诉你。”
我在旁边啧啧感慨:“这是典型的芭蕾料子呀……”
鲁倩白了我一眼,眼中略有黑光闪动。
我笑笑没说话。
****
转眼间五月过去,六月也过了快一半了,巴林银行的几个老员工已经开始被游说得有些心思松动。
我告诉周世昌,我们可以对付即将上市的尚方了。
第九十五章
通过国内一些杂志合媒体的造势,加上太阳电子前一段时间的成功,尚方现在俨然已经是一个国产游戏希望的代名词了。郑晓伟上一次在峰会上见到周世昌之后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让手下搞宣传的人低调了不少,但即使这样,《血虎》的订货量也已经直线攀升到了接近十万套的惊人数字。要知道,在盗版正开始慢慢猖獗的国内,这个数字几乎可以笑傲游戏软件业了。
于这种一路高歌猛进的形势相对的是,六月份整个月我都在忙着跟周世昌调整公司内部的结构,太阳电子的软件宣传和销售全部低调行事,以对付7月份尚方的上市。
众所周知,一般企业经过一段时间的稳定就要通过调整来激发一下员工的活力,围绕核心的企业文化进行一些活动,在调整的同时对现有状况进行一些改进,并创造出一定程度的危机意识灌输给员工,从而激发他们的工作活力。虽然这些事已经有固定的人来做,我和周世昌还是比较喜欢亲自过问一下,他有他的经验,我有我的想法,大家时不时碰一下,倒也火化四溅。
当然,我们的最大目标还是整合出一个有专业人士组成的金融团队,过硬的金融团队是保证公司在各种经济波动中生存的护身符,况且97年我还打算靠他们帮我赚钱呢。最先来的几个巴林的老员工们对这里的待遇十分满意,通过他们,更多的原巴林老臣们燃起了重建巴林的愿望。可以这么说,老外虽然比中国人务实,但往往也特别死心眼――他们连有小刺的鱼肉都不敢吃,怕被鱼刺噎死,却不懂得变通。这些人未必对巴林有多少感情,但都有一个共同想法,那就是希望能在自己倒下的地方站起来。历来有这种心态的人多到不能行,只要我们偶尔翻查一下十几年来的曾经沉浮过的企业家们就能了解个大概。当然,这还是能让我们知道的例子,不知道的数量就更多了。
1996年,全国上下都在疯狂崇拜的机会主义成功者的年代,1992年以来数年的股票奇迹,90年代初无数的靠边贸或走私起家的有钱人们,以及当时号称中国首富的南德集团董事长牟其中在89年以五百车皮轻工产品换回来4架俄民航机等等事例让人觉得文革时代的那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果然是有些道理的,并由此滋生了无数投机主义爱好者。
说起来,我也算是机会主义者当中的一员了,只不过我是把20年来许多机会主义者的成功总结成经验,分析过他们的成功中的偶然和必然,其中很多人成功的原因是他们符合了时代发展的不可抗因素,而我则依附在这种成功下往前推进。说白了就是一看攻略打游戏的,而且打的是主线不变支线有数的rpg……
幸好,我还不知道结局,否则我也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心思继续这个游戏了。
****
与国内游戏软件一路高唱凯歌的情况相对的是,6月份ea开始了关于收购manley & associates的一些列活动。通过某些体面而微妙的举措和低调的新闻发布会,全世界游戏厂商们知道了这个消息。ea王朝的砖瓦又添一块,我却知道这个公司在并入ea之后所成立的西雅图工作室在2002年解散了……毕竟不是每一次收购的结果都是甜美的,这种事儿我们都能理解。
96年中,在国务院2月份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计算机信息网络国际联网管理暂行规定》的前提下,上海盖威特网吧出现了,这是中国第一家网吧,也是中国网吧时代的来临的标志。1996年之前,理论上任何关于使用电脑进行娱乐收费的活动都是违法的――所有电脑房开出的营业执照都是“电脑培训”和“复印打字”,网吧的出现,给许多机会主义者们提供了新的视野。同时,这也是中国大众开始大量接受外来资讯的开端。
1996年6月,linux 内核2.0 发布,可支持多个处理器,约有40万行代码,但linux之父很显然并没有听从我们的建议,他依然坚持了“最好的操作系统要保持互联网的共享精神”的意见,对此我也颇无奈,看来有些事并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其实也就是1996年内,世贸易组织出台了新的法案,规定其成员国不得在政府采购中歧视国外企业和商品,这和我们最初通过政府颁布的法案简直是对立的,但你不能说哪个是对的或者哪个是错的,因为自由竞争自有它的好处,虽然不公平。
也就几年的时间,中国入wto简直是一定的,到时候游戏规则就要按别人的来了。
所以……扶持国产软件,依然只能是在某个特定的平台下进行,更多的事,我一个人想了也没发做,找人合作也没得找。
这个结果最开始让我觉得挺沮丧,不过想想也就想通了:毕竟这方面不是我需要努力的方向,能做多少是多少。最少面对一些人,我问心无愧了。尽管这件事很容易让微软和我翻脸,我也觉得无所谓――现在来说,微软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媒体开发能力,在很多专利问题上他得给我作揖,只要不是把对方惹毛了一切都好说。
就在这种晃晃悠悠的状态下,6月很快过去了。其间张小桐整顿美国宝石星公司自不必说,通过种种手段种种许诺,袁子春继续他的有线电视技术开发工作,暂时还算安心。而ebay,则在我们两国公司的合力广告下,成功地打出了它在非网络用户心目中的名气。
****
我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打了个呵欠:“鲁姐,刘明耀走了有一个月了吧?”
鲁薇头也不抬地在看报告:“一个月零四天,昨天还打电话过来。”
我摸摸头,是自言自语,也是说给鲁薇听:“不知道鲁倩的训练怎么样了……还有付晓飞那混小子,到底挑到剧本没有。”
鲁薇抬起头:“你不是说给他半个月时间吗?现在都一个月过去了。”
“我也没办法。”我说,“您妹妹的第一次咱们总要小心点儿是不是?”我把“第一次”三个字咬得很重,鲁薇一下子就听出猫腻了,伸手打了我一下。
“蔡青陪她遭罪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摇摇头:“不了,这几天得往周先生那里跑跑,尚方打算上市了呀……”
鲁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对付尚方还不是小菜一碟?用得着这么操心吗?”
我笑笑:“从钱上来说,尚方是不算什么,但人家后边好歹有个方老先生。我现在又不是以前,可以什么都不顾忌。还是谨慎一点好,给我安排一下,我想去见见刘叔。”
鲁薇一手抓住电话,悬在那里:“他不是说了如果你打算对付方康年就支持你吗?”
我摆摆手:“说是说,还是确认一下好,这是尊重,老头子们都吃这套。”
鲁薇这才开始拨号,打电话约时间。
刘国良最少要到周末才有时间,这种事本来打个电话就能搞定,我还是决定见他一面,这样比较郑重。说的内容重要不重要是其次,姿态是很重要的。再说我去那边顺便就看看周世昌了,估计蒋总最近应该主动联络过他了吧?
打过招呼之后,我先跑过去找了一趟杨远哲、葛金秋和刘仲他们三个吃饭。从进六月之后,一直没什么机会找他们聚在一起。这哥几个不似我和郭振,他们还有学校这一个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地方要跑,平时周末也是各家有各家的事。尽管杨远哲和葛金秋父母因为两人在外面打工赚了不少钱沾沾自喜了一把,也还是不敢放任孩子四处乱跑。毕竟在他们看来,只有学习才是正途,当然这种想法绝对是没错的。
进入六月,天气热起来,虽然城管和政府一再取缔路边摊,我们还是找到了让人觉得畅快的路边摊。在一条充满了暧昧的洗头房和诡异的歌厅的路上,有一家海鲜做得非常地道的小店。估计是家里认识一些城管的人吧,晚上就把桌子摆在外面,有差不多十张台,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慢慢喝着茶,等杨远哲他们赶到。
事实证明,人有钱了确实会比较有效率,我是出门之前给他们挂的电话,等我到了不超过10分钟,三个人先后赶到,其中两人打车,另外一人蹬着自行车晃晃悠悠过来。
我看人齐了,招呼服务员过来写单,顺手给哥几个倒上果汁――这帮人里除了我和郭振没有喜欢喝茶的。
很久没看见刘仲了,小样的头发留长了,还搞了根链子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已经颇具小流氓的风范。相比之下,杨远哲和葛金秋就比较可笑了,两人依然穿着孕妇装一样的校服,唯一不同的就是杨远哲看起来比较合身,葛金秋看起来就比较瘪。我看他们俩这样,忍着笑招呼:“两位,好久不见,最近越发出落得标致可人了……”
杨远哲和葛金秋笑着给了我一个合体技。
我做了一个仆街的姿势:“怎么样?听说你们俩还有几天就要自杀倒计时了?”
算了算年纪,这俩人今年正要中考,好像也就是最近几天内的事,我记忆中两人似乎一起考到了一高中,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和我的记忆能否有什么出入。
葛金秋把面前的两杯果汁递给杨远哲一杯:“后天开始考。”
我点点头,又朝刘仲一笑:“最近怎么样?玩什么呢?”
刘仲有点心不在焉,微微一愣,道:“练打碟呢。”
打碟机只有周广成开的那个娱乐城才有,我心知肚明刘仲最近大概是跟周广成混在一起,否则表情也不会这么奇怪。也不说明,岔开话题:“你们三个等考试完了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杨远哲看了一眼葛金秋:“我们俩是没事,在家等分。”
我看看比他们小的刘仲:“你呢?学校要补课么?”
“不用,我从来不补课。”
我一拍手:“行,我知道了。咱们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几个人已经抽了方便筷子在磨毛边了,纷纷心有戚戚地点头同意。
不多时菜上来,风卷残云那是比较斯文的说法了,我倒觉得像三哥家养的那条狼狗饿了一个星期看见活食,或者几个被关了十几年的老流氓看见小姐。敢情这哥几个每次跟我出来吃东西都准备好了饿几天外加山楂糕呀。
吃到一半,杨远哲才想起来似乎缺了一人:“哎,怎么没喊郭振?”
我饭量明显不及这哥几个,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在那里慢慢挑海螺肉吃。慢条斯理地回答:“出门了。”
“出门了?”
“全国各地走一走。”我说,“这是他的愿望,他不打算继续念书,出去全国各地转转也挺好的。”
“操,什么人啊?也不说一声。”杨远哲恨恨地道,“上次玩拼图赢了我,也不给我留个机会就跑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了一下:“大概得三两个月吧,或者时间更长一点。”
“去哪要那么长时间?”
“哪都去,”我淡淡地道,“哪穷他往哪钻,下半年他要接手太阳集团的联合创业基金工作,多四处走走对他有好处。”
“联合创业基金?”哥几个似乎对这个词还不是很熟。
“就是一笔钱。”我解释道,“大概有3亿,美金,给下岗工人和毕业大学生创业用的。”
几个人都呆住了,葛金秋洒了一杯果汁,杨远哲低头去捡掉了的筷子,一块鱼肉从刘仲嘴里掉出来。
我继续挖海螺肉吃,慢悠悠地说:“其实我也知道,鼓励不是最好的办法,但目前来看鼓励也许是最有效的办法。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只要大家都相信了肯努力就可以得到,肯努力的人就会很多。也许在努力的过程中未必人人愿意公平竞争,我们也只能做一点算一点了。这个创业基金就是这样,社会对大家未必公平,所以我们想提供更多机会给大家,机会越多,一个人的努力越容易得到承认。创办这个创业基金,大概就是这么简单的动机。你们能了解么?”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都不说话。
我冲他们挥挥手:“吃东西,吃东西,咱们先不说这个,你们放心,在这里说这个,别人最多认为我在吹牛,可是你们知道不是,对不对?”
几个人点头。
我说:“那咱们吃完说,我有事要拜托你们。”
三人再点头。
接下来的吃饭速度估计我已经不能用文字形容了――得找爱因斯坦这种只用语言就描述出相对论的强者来形容才比较靠谱。我记得以前说很牛的军队都叫“虎狼之师”,我没见过真正的军队打仗的场面,估计和眼前这几人消灭食物的速度比起来也不可能快到哪去。
吃完饭,我带三人到了鲁薇的办公室。
等三人坐定,我开门见山:“我想让你们用暑假时间再搞一个游戏出来。时间有限,就俩月不到,我希望你们能做到就算你们都去上学了,这个游戏还能继续做下去,行不行?”
杨远哲和葛金秋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纷纷点头:“没问题,要什么类型的?”
刘仲有点没反映过来:“太阳集团……《航海纪行》……你们……”
我笑着指了指杨葛二人:“他们俩做的,不,应该说是主策划。”
刘仲脸上那一点别扭立刻不见了,朝杨远哲就是一个鞠躬:“大哥,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杨远哲干咳一声:“别听他瞎说,最开始还是他提的主意呢。”
我敲敲桌子:“嗨嗨,说正事。刘仲,你再去周广成那里帮我带个好,如果他愿意,我们还是朋友。咱们还是说游戏吧……你们对三国题材的东西有兴趣么?”
“三国?”葛金秋皱起眉,“能行么?光荣的三国已经很好了,我们可能超越它们吗?”
“如果只是亚洲市场的话,我们可以做rpg。”我给他们指路,“构思一个现代人回到三国时代,然后混迹三国的故事。你们可以考虑考虑怎么写故事,游戏最好做成开放式的,就是给没有大地图,把当时的三国中国版图划分成若干区域,然后各个势力分布开。武将能编出多少就编出多少……做成一个类似mud一样的rpg游戏,你们觉得怎么样?”
刘仲倒是比杨葛二人更懂得mud,听我这么一说,连连点头,此时名声在外的《金庸群侠传》还没正式发售,大家虽然已经了解了这种开放式场景的rpg,却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经我这么一说,三人简直就是一点就通。
我拍着杨远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远哲啊……你再考虑考虑,如果有别的构思,能不限于亚洲人玩的类型,那更好。但是有个前提,我希望这款游戏骨子里能有一些中国人自己的东西……等这个游戏做完,太阳电子随时欢迎诸位免费去国外深造。”
杨远哲嘀咕着“这不是让我考不好试么”,跟另外两人走了。
临走前,我递给刘仲一份东西,让他给周广成。
那是当年我第一次在周广成饭店吃饭时拿走的餐巾纸,上面还印着他的电话。
刘仲没说什么,默默走了。
****
我见到刘国良的时候,他正在跟刘明耀通电话。
我静静坐在沙发上等他说完电话,还没等刘国良把笑脸堆出来,劈头就是一句:“刘叔,我给方康年两个选择,第一就是放弃上市,爱哪玩哪玩去,我不搭理他;第二就是他上市,然后我怎么搞就由不得他了。”
刘国良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小周啊,别这么说呀。你不是经常教导明耀‘网开一面’么?你看能不能……”
我笑着摇头:“绝不。我现在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大不了我扭头就走,钱你们能封得了多少?我手里不用多,只要还有个千八百万美元就能潇洒活一辈子,国外也不是没亲戚没朋友。刘叔,我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同胞,但您不能让某些人对不起我是不是?”
刘国良被我说得又是一愣,没想到我现在态度忽然这么强硬。
我继续微笑看着他,其实我能没在乎的么?那么多朋友,那么多亲戚,那么多相识相逢过的人,我能都不在乎么?我只是遵循一贯的原则,对着自己人的时候永远是暴露弱点的,而面对不是自己人的人――刘明耀的父亲现在还不算自己人――我应该是没有弱点的。
刘国良才不是笨蛋,宦海沉浮的人怎可能被我几句话说得动摇:“小周啊,这个这个,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毕竟这一下子也要牵连不少人……”
我摊手:“有啊,让他把公司都扔给郑晓伟,现在澳洲投资移民挺便宜的,你劝劝他,让他早点放下吧,反正再患得患失地折腾两年被整下来,倒不如现在下来比较痛快。您说是不是?”
刘国良喝了口茶,没说话。我把身后的包拉开:“刘叔,这次来,空着手没什么意思,我也知道您不吃送礼这套。我送了一点营养品,您笑纳。”
包里是一捆随随便便捆着的野生参,刘国良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这一捆看起来和干胡萝卜差不多的东西到底价值几何,当下有点吃惊地摆了摆手:“小周,这东西太贵重了……”
我笑笑:“刘叔,我和刘明耀之间已经是多年默契了,我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人参这个玩意,你说他多少钱才是应有的价?我知道您对洋酒啊什么的没兴趣,阿姨身体不太好,这个对您有用。钱不钱的,咱自己人就别计较这个了吧?”
刘国良神色起伏了几次,终于拿接过东西。他当然清楚,这么一接,就等于默许了我的提议,不过按照现在这个形势来说,就算不接我也一样会采取行动。刘国良看着手里拇指粗细的野生参,叹了口气:“我找几个老朋友跟老康谈谈吧。”
我微微嗯了一声。
****
从沈阳回来之后不到两天,刘国良电话过来了,大概意思是方康年依然觉得游戏是一个不错的投资机会,最多肯捞完这一笔再退。
“这就不怪我了。”我对刘国良说,“刘叔,最近您就别在股市投资了。”
刘国良在电话那边长叹一声:“小周,你随意吧,有事我们几个老家伙帮你扛着。”
我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还不是觉得我的投资回报比例比较高才开始全力支持我的?是最近美国方面业务涨得飞快,加上国内的vcd卖得红火,都看在眼里了吧?
周世昌召集这批从欧洲赶过来享受中国美食的金融操盘手们开会,会上只说了一句。
“完成任务后,全组去夏威夷度假。”
欢呼声不绝于耳。
****
7月7日,高考结束,尚方软件股票上市,《血虎》发售倒数30天。
各杂志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关于《血虎》和《丝路》两个游戏的开发细节,策划人员频频在脸上打着马赛克出来诉说开发的辛苦和劳累,并总不忘记在最后总结出一句“请大家支持国产游戏”。《血虎》的预订量继续上升,已经超过了我预期的12万,达到了西方人所不喜欢的13万。
对尚方的举措,太阳电子继续保持低调,国内的游戏不停地出了几个西山工作室的创意型作品,大部分精力还是花在了海外。自从5月份e3大奖被《航海纪行》拿走之后,忽然一夜之间全世界都知道了有这么个中国公司,sony更是殷勤跟我们频繁套近乎。并装作对我们跟任天堂合作的事完全不在意。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们希望太阳电子停止《with you》的单独开发,转移到ps walkman的平台上来。
这种事,当然打死都不能干,我决定在灭掉尚方之前不考虑跟sony任何更深入的合作――现在已经够深入了,再深入都快被人叫汉奸了。
其实我觉得在面对尚方这个事儿上,周世昌和郭振表现出了比我更阴险的一面。
之前偷公司资料的那个策划被查到了之后,郭振蓄谋着录了这个人的音,并以此为要挟,从那人手里拿到了《血虎》的测试盘。
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在尚方软件股票一路飙升的时候,我们这边做成盗版盘开始满大街撒……盗版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个游戏的品质抽了所有人一嘴巴,之后几本杂志临时抽撤了关于这个游戏的任何吹捧,大家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然后剩下的事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些数字变化而已。
****
尚方苟延残喘的当儿,久多良木健二次来到中国找到我们,显然sce比我们还猴急。估计是因为掌机销售情况不利的缘故。
第九十六章
和久多良木健的二次见面的地点定在广州,因为他顺便要去参观广州海印电器集团。此刻蔡青正在为了鲁薇的妹妹四处奔走,毕竟一个文化公司不能围着一个明星转。这时五月份那次音乐节的效果就显出来了,不少人简直就是闻风而动,把蔡大小姐忙得脚打后脑勺。而为了表示对久多良木健这位未来的sce一把手的重视,我和鲁薇不得不一起动身前往广州跟他碰面。顺便也参观一下海印电器城――尽管我其实对那里已经熟悉得不成样子了。
鲁薇看来对广州真的是没什么心结了,很愉快地交代好了公司里的事,打点行装跟我一起动身。我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很有一点疑惑。这当中有多少真诚多少伪装呢?就算是我自己,现在想起深圳也还有忍不住心中一阵跳动的疼。
算了,不想这些,能开心一天就开心吧。
所谓事不过三,这次再出门父母的叮嘱显然就少多了,显然是经过上次美国之行之后对我信心大增。看我哇啦哇啦跟老外说英语,在一些成年人当中谈笑风生,两老在惊讶的同时也更放心了一些。我带他们去美国也正是希望能达到这样一种效果,毕竟让自己的亲人安心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快乐健康乃是一切幸福的基础,而父母的快乐显然很大程度取决于对自己孩子的放心。
临走之前,我特意去嘱咐了付晓飞,死活也要在鲁倩培训完毕之前把合适的本子给我找出来,实在不行就让他自己动手写。当然合适鲁倩的剧本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关于出版书系的问题也不能放松,第一批书不求赚钱,能卖得出去就行。
付晓飞眼泪巴巴地领命去了。又陪鲁薇去看了一趟鲁倩,此人正在一个貌似德国美女的女人手下听她用流利的中文讲课,看见我们来了,那位德国老师对我们展颜一笑,挥手示意鲁倩可以过去跟鲁薇说话。鲁倩很听话地朝老师鞠了个躬才慢慢走过来,小丫头几步路走得已经很有味道,走到我们面前时还掏出根香烟放到嘴里叼上。
鲁薇看见此景脸就是一沉,正要说什么,鲁倩已经笑嘻嘻地把“香烟”递过来:“姐,别生气,假的。”
我和鲁薇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鲁薇手中的是一根白色的棍状物提,疑似香烟糖,但做工很精细。
鲁倩得意地朝我们晃了晃,又叼在嘴里,还故意装出一付看起来沧桑的样,双手环抱,靠在椅子被上看着我们。
我啧啧赞叹:“有点natalie portman(注1)的意思了,眼神再沧桑点儿……对,脚再拖点儿地……哎,我在说什么?”
鲁倩咯咯咯笑起来,从嘴里拿出香烟糖点了我脑门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完成了从忧郁到欢快的转换,霎时间风情万种都从她身上跑出来了,和我第一见到她时只有漂亮抢眼的感觉天差地别。现在这个小姑娘已经是一个懂得怎样勾魂怎样吸引别人目光的尤物了,我习惯性地向后歪了一下头,避开这种扑面而来的诱惑,以及小姑娘身上扑鼻的香味。
“鲁姐,你觉得怎么样?”
鲁薇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点点头,有点迟疑地说:“这……看起来和年纪有点……有点不符。”
我耸肩:“偶像是需要变化的,就好像您也偶尔改变发型一样,取阅大众是个非常技巧的活儿。”
鲁薇专业是企业管理,对这类事自然是一通百通,明白我所说的道理,当下点点头,很自然地伸手搂过鲁倩:“小倩,累不累?”
鲁倩靠在鲁薇身上,瞬间又变成可爱状,还蹭了蹭姐姐:“不累,我觉得挺好玩的。”
我在旁边左顾右盼地嘀咕道:“哦哦,小妖精被放出来咯,要为祸人间咯……”
鲁倩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属于娇嗔型的那种,我被飞得一阵心慌。幸好老子向来防御力比较高,也仅仅只是一阵心慌而已。
鲁薇跟鲁倩交待要出门的事,一听说我们又要走,鲁倩嘴撅得能挂咸鱼了,看起来疑似两条超微型小香肠:“出去玩又不带我。”
我赶紧陪笑:“哪儿是玩啊……我们这不是去跟日本鬼子闲扯么,广州现在热得要命,你还是别去了吧。专心修炼,大炼内功,等过段时间开始搞宣传了,想不去都不行。”
鲁倩自从开始造星计划之后变得异常听话,非常温顺地点点头,继续伏在鲁薇身上撒娇。我不知道这是小孩子慢慢转了性还是在演戏,女孩子天生都是半个专业演员,在分辨女人心这些方面我一向比较迟钝,甚至可以说长到现在,我也不算真正了解任何一个女人。就好比当年我不明白,为何跟我如胶似漆的艾琳忽然就离开了我,连头都没回过。
我安静地坐在旁边,等鲁倩在鲁薇身边撒了一会娇,鲁薇又去跟鲁倩的老师说了几句话,我们赶场一样匆匆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鲁倩非常大方地拉着我的手,亲昵地对我说:“哥,你要想着我啊……”
我大感头疼,瞅了瞅一脸深深笑意的鲁薇,嘴上答应心里摇头地跟她一起离开了。
****
本来我们的架子也算比较大了,应该久多良木建来我们这里拜见我们,但我想着姜博士的工厂,想着去珠江三角洲一带看看星空卫视和凤凰卫视的收视情况,也就顺便过去了。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希望在天桥上再次瞥见那个月牙一样的身影呢?
那些昨天,我还要回首么?
打开钱包,能看见张小桐的照片插在其中,笑脸盈盈。合上钱包,我看着前方似乎无尽延伸下去的高速公路,问正在开车的鲁薇:“鲁姐,我问个过分点的问题,你可以不答,我想问你,你现在还会投入全身心地去喜欢一个人吗?”
鲁薇目不斜视地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任何可能都存在,心动不心动,投入多少,都不好说……”
和我想的答案差不多,我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么换一种说法,鲁姐你现在对感情还有没有幻想,是觉得无望了,还是觉得有希望?”
鲁薇飞快地扭头看了我一眼:“看见你,我觉得还是挺有希望的。”说罢,还朝我的钱包努了努嘴。
我小脸一红,心道我自己心里这些七零八落的线头还没理顺呢,怎么好意思做人榜样?
鲁薇倒是看不出我在想什么,在她看来或许我只是在用沉默掩饰尴尬,毕竟我和张小桐之间很多小动作在她面前并不避讳,鲁薇大概能猜出来我们的意思。
其实只看我一句话就把张小桐发到美国去,不少人也该明白了吧?当然,这种事当事人不承认,旁人也不会多嘴。尤其是我和张小桐这种敏感的姐弟关系。
我和鲁薇都不再说话,我双手抱头,后仰着在座位上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身上,非常舒服,当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暖暖的懒懒的,机场也很快在望了。
鲁薇看我醒了,单手握方向盘,伸手拍拍我:“醒啦?怎么困成这样?”
我揉揉眼睛:“最近缺觉,等会上了飞机继续睡……”
机场有大连分公司的司机在这里等着把鲁薇的车开走保管。我不明白鲁薇为什么不喜欢要一个司机,按说她这个身价找司机就好象小男孩都该找女朋友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好象我永远不喜欢自己开车一样,鲁薇也自有她什么都喜欢亲力亲为的特点。我们跟司机寒暄几句后,顺着等候登机的队伍排下来,等着关检。
大家都知道,登机就要关手机了,我本身也比较讨厌不断的电话骚扰,正要关机,居然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我看了一下号码,是不认识的号码,北关的,看起来倒比较象公用电话的号码。
机场里人声鼎沸,人们不是忙着别离就是忙着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发不完的嗲和诉不完的情,我向鲁薇做了个手势,拿着电话走出机场大厅,按了接听键。
鲁薇隔着玻璃门朝我微微一笑,神情依稀和鲁倩现在的笑容有些相似,又更成熟细腻。
我拿起电话,心中感慨,女人身上有些东西果然是要靠年纪这个她们最讨厌的东西来积累的,否则怎么学也学不来神韵。
“喂?哪位?”
“刘仲,”电话那边急吼吼地喊,“你能不能回来一趟?广成想找你,有事跟你说!”
我低头看了一下表:“不行啊,还有20来分钟就登机了,广成人呢?电话不能说?”
“广成这里让市局给抄了,人叫人家给带走了,他爸带去找人了,估计少不了折腾。”
“等我到广州再说吧。”我说,“广成电话换了没有?我还没删那个号。”
“没换,不过跟冲进来检查的人打起来,手机摔坏了。你等晚上挂这里电话吧。”刘仲说,“我现在在这里守着,王鹄志也找他们家老爷子去了,广成估计没事。”
我松了口气:“那等我回去再说吧,我看看晚上给你们挂一个。”
“行,广成是上午从外边回来就要找你的,还没等我们把话说上,市局的就进来了,带头的那个队长好象跟广成他们家老爷子有点过儿,广成性子急,跟他们动了手,打伤一个小警察,叫人铐走了。”刘仲给我复述上午发生的事。
我知道,周广成这次皮肉之苦肯定是少不了的,不过这倒不是我担心的所在,淡淡地交代了刘仲几句小心点,别说什么话,就把电话挂了。
周广成找我肯定不是让我帮忙,我也不好意思主动帮他找人。毕竟如果王鹄志和周广成两人的老子一起出面,除了杀人别的问题基本上都可以搞定,我也就不跟着费多余心思了。
回到大厅,鲁薇一个询问的眼神儿过来,我朝她笑笑:“刘仲的电话,好象有人想找我喝酒。”
鲁薇给了我一个“知道了”的眼神儿,拉着我的手进了关口。
我心说这人怎么才见了她妹妹不久就也开始会用眼神儿说话了?
飞机上,我依旧是昏昏欲睡,最后东倒西歪地靠在鲁薇肩上睡着了。梦里大概变化了几次姿势,最后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鲁薇的腿上,口水滴在鲁薇的长裤上,颜色分明。
我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鲁薇,鲁姐姐则灿然一笑,所谓一切尽在不言中便是如此。
****
几个月没来,广州的变化已经很大了,有些地方已经建成,有些地方还在扩建,有些地方则刚开始建设。城市的进化是通过一次次的推倒和重建来完成的,广州90年代中后期这种情况尤其严重。我想起天河北某座一直到2002年底还没盖成的大楼,心里便只有感慨了。房地产开发当中的猫腻还真是不少啊……
从白云机场出来,依然是广州分公司经理陈泽同接的飞机,海因集团老总不人不在广州,他们的副总也一起过来了,按照时间,久多良木建人现在也应该快到广州了。
一番客套罗嗦之后,我们几个先驱车前往海印,路过海印大桥的时候我还特意开了车窗闻了一下,珠江的味道还没几年后那么差劲,从车上看过去,江面上花花绿绿的一些船,船下是一条碧水直幽幽探向远方,倒也漂亮。可惜不是夜里,还看不到霓虹不绝的景色。
海印电器城我满熟的,以前也来这里办过事,跟着海印集团副总顺着到了3楼的办公室,海印大厦我也说不清这算是个什么地方,下面一溜的都是卖av发烧器材的店,楼上就是卖盗版游戏光盘和笔记本电脑手机电话的摊子,更夸张的是,这里还有卖书的卖漫画的卖模型的……当然,那是2000年之后的印象了,现在这里还是以音响和高级影音器材为主。卖的最多的,当然是姜博士那边新上市的vcd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博士的vcd工厂还是太阳电子旗下的子公司,但从品牌战略上来讲,这个品牌从一开始走的就是脱离太阳电子原有品牌的路子。
所以很多人知道“新多vcd”,却不知道这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太阳电子的产品。
自然,这种事海印集团的人和sony的人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尤其是sony,姜博士原来就是他们那里的工程师,自己的人才走去了哪里,一般大公司都会稍加关注。估计最开始sony对太阳电子把姜博士请过来很有一点意见,连平时的业务联络都显得不是那么热情了,后来忽然发现其实中国人用他们的工程师只是来做一种在他们看来完全没有前途的廉价影音产品,态度又热络起来。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这话一点没错。一旦确认了太阳电子已经放弃了便携式手掌游戏机的开发,sce忽然欢快了很多。即使太阳电子答应了给任天堂开发游戏也无所谓,所以才能有这么一次见面。
经过一个多小时各种无意义的谈话,经过各种有意无意的试探之后,久多良木健姗姗来迟地赶到了。
此人的相貌和上一次见面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依然具备了日本男人的所有特点――矮粗胖加小眼睛,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此人的表情已经有了一些变化,我猜是因为ps业务量疯长的关系吧?能够在一个项目上亏了15亿之后迅速扭转乾坤的人毕竟不是很多见的,我想盛田昭夫也该欣慰,毕竟他看中并提拔的人没有错。
久多良木健匆匆参观了一下海印集团的内部之后,就赶来跟我们见面了。鲁薇他是认得的,之前双方也有知会过各自出席的人物,久多对我的再次出现已经不是很惊奇了。因为根据日本搞情报的速度,他大概已经知道我就是太阳集团说话算的人了吧?
久多良木健进门的时候带了一本书,我瞟了一眼,是司马辽太郎的《丰臣家的人们》,所以这次谈话就从日本战国史开始了。
我们这次来广州连翻译都没带,我就直接用日语对久多良木健说:“其实吧,我觉得战国最有趣的人是上衫谦信。”
“啊?”久多良木健完全没想到我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怎样有趣了?”
我淡淡地道:“其实按史料推断,上衫谦信,他是个女的……(注2)”
“什么?”
久多良木健当时就傻了,他旁边倒是有日语翻译可以婉转地表达我的意思,不过我本来就在说日语,这个翻译形同虚设。
我给对方解释:“其实这是根据史料所查得出的结论,您看,上衫谦信号称日本战国时期的战神,却死于妇人病……这个是按照《当代记》当中的记载,应该没错吧……”
“啊,是,是没错……”
“上衫是经常每月10日左右会腹痛吧?”
“这个……好像是……”
“此人完全不好女色是不是?”
“似乎……似乎是……”
……
……
好像没有人在意我们谈的是关于某个日本人所崇拜的人物是男是女的问题,我还列举了中国的花木兰作为佐证,以证明上衫谦信确实是女人,这一番让人惊异的言论倒让久多良木健目瞪口呆了。完全忘了跟我们讨论掌机业务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回忆自己看过的可信的史料。
扯淡到最后,我才把话题绕回来:“久多良木先生,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掌机合作的问题吧。”
久多良木健这才回过神来,通过翻译正色道:“我希望ps walkman能独占《with you》,不要给任天堂的掌机移植。”
鲁薇笑了:“久多良木先生似乎忘了,任天堂许诺给了我们很多好处呢。光是软件权利金的标准,就已经降低到低于ps游戏的权利金标准线了,而且,任天堂还许可了我们使用十字键专利。”
久多良木健此时忽然变身成了一个强势的领导者,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我知道太阳电子正在中国开展vcd的销售,其中好像有很多影音产品跟我社的版权略有瓜葛吧?”
我嗤笑了一声:“我们只是出售机器,光盘有人找你们谈那是你们的事,做光盘盗版可是不对的,我们太阳电子绝对支持正版呢,你说是不是鲁姐?”
鲁薇笑吟吟地点头,我们两人一起看向久多良木健。
久多良木健却不在意我的话,继续自顾说道:“目前sony公司其他部门的事我不能完全决定,但我可以改变社长的决定,如果太阳电子可以让ps walkman独占《with you》的话,我可以向诸君保证,今后不会再有关于专利方面的麻烦。”
这句话一方面是承诺,一方面也是威胁,那意思就是如果我们不上道儿就要来告我们。
我看了鲁薇一眼,暗示她别说话,听我说。
“久多良木先生似乎忘了,你们即将发展的很多收费业务也需要宝石星的专利吧?当然一年1亿左右的美金我们是不怎么在乎的,大家各花两年时间去研究新技术和应用,再掏很多钱去普及他,您觉得这种无意义的浪费有趣吗?”
久多良木健让我说得就是一愣。
sony是技术的sony没错,可是技术的sony也不是万能的。有线电视专利这方面他们还是得向我们低头――当然,我不打算步步紧逼,只是希望他们明白,优势不仅仅他们有,我们也有。
在我的暗示下,鲁薇继续说道:“其实《with you》让psw独占也可以……”
这个“可以”俩字拖得比较长,翻译心急,先翻出来给久多良木健听了,小胖子立刻满脸堆笑。
“可是……”鲁薇按照一贯的提条件的惯例,来了个转折,“我真心希望,sony真的能够在对待中国目前国情上能宽容一些,不是所有发展中国家都有能力按照你们的游戏规则玩的。”
久多良木健本以为没可能一次谈成的讨论居然一下子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自然开心得不得了,连声说“是是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我的小九九?这掌机之父和口袋妖怪之父不是来了么?让他们另起一个系列也没问题,而且绝对会比我们现在这个粗糙的《with you》更好,只要配合恰当的宣传和销售,一样能是大卖的软件。我把一个即将过时的老牌子丢给你当然无所谓了。
鲁薇笑着看看周围一直没说话的几个作陪的:“那咱们今天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好吗?我在深圳还有一点公务要办,希望能在晚饭前到深圳。”
谁有钱谁说话就算,鲁薇的话自然没有人反对,我们几人互相握手道别,假惺惺说了一些让人反胃但又不得不说的话,大家就撤了。
本来海印这边打算招待双方吃个饭,看鲁薇去意已绝,也不勉强。关键是我比较腻味日本人吃饭时胡说八道那股劲,日本人在饭桌上谈的话题往往会涉及到非常无聊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是我所反感的。所以我绝不考虑跟久多良木健吃饭,虽然我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也是在饭馆……
和鲁薇出来之后,从陈泽同这里拿了辆奔驰的吉普,我和鲁薇马不停蹄往深圳赶去。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我和鲁薇一人一副太阳镜,看起来活像两个《黑客帝国》的可笑演员。
从广园路上高速,照旧有无数卖柚子的农民站在路边等生意,我让鲁薇停车,下去买了一个,在车上剥着吃,时不时喂鲁薇一瓣。鲁薇有点不习惯这种南方水果,好在路边的柚子还算比较甜,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很难过。
车上了高速不久,我们看见前面有几个挥手拦车的人,旁边停了一辆黑色桑塔纳,像是坏了。
鲁薇正要踩刹车,被我拦住了。
“别停,直接开过去。”
鲁薇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点紧张:“别理他们,我看这几个人手上一点油污没有,肯定是连车都没检查,弄不好是抢劫的。”
这么一说,鲁薇也有点害怕地加速一路飞过去,留下那几个人在后面比中指。
我们这么一路狂超车狂往前赶,居然在一个小时内进了深圳。在南山区的一个十字路口,我看着不停喘气的鲁薇,拍胸口道:“姐姐,我,我今年还没保险呢……”
鲁薇有点埋怨地说:“要是带两个保镖过来就好了,好像上次跟小桐去广州那样。”
我嘿嘿一笑:“人?早就来了,在香格里拉开了房等我们到呢……”
鲁薇吓了一跳:“你喊她们过来了?”
“嗯呐,”我笑着说,“安全第一。”
不过,我总觉得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注1:娜塔莉;波特曼,以色列著名童星,生于1981年,看样子似乎比作者还大几个月……曾经12岁时主演过《这个杀手不太冷》,一举成名,后出演《星球大战前传》等电影,最近新作为《偷心》,被媒体誉为另一个奥黛丽;赫本。
注2:这个说法最初源于网上的一篇著名帖子,作者马羽信乡,然而实际上这个说法最初是日本人本国的某个学术论著上提出的观点,当然因为年代不可考,大家就姑且认为是1996年之后吧……
第九十七章
由于名义上我已经来过一次深圳,就由我指着路让鲁薇一路开到酒店,在酒店跟另外三个姑娘会合之后才考虑晚饭的问题。按照我的意思,既然都到深圳了,最好去尝尝客家菜,虽然我本人不是很喜欢,也要尽量考虑让大家的需求。这几个人的口味不尽相同,倒不如统一口径,吃起来也舒坦。
我知道在蛇口那里有一家不错的客家菜馆,当年我去的时候据说已经是十多年的老店了,想来1996年也还是能找得到。五个人一台车把我们拉到那里,我指点食谱激昂菜单了一把,鲁薇与我认识多年,自然知道我对美食之研究远高于其他领域,包括经济和投资,所以大胆放手让我点菜。
一顿饭下来,虽然诸人不太习惯南方口味,依然吃得尽兴,客家酒之淡,连我喝了几杯都没有感觉。我在吃饭和交钱的时候适时地飞了几个段子,逗得姑娘们笑个不停,我也就在这笑当中抽空把帐结了。
吃完饭,我们出了饭店,深圳晚上的风没有那么热,吃得有点出汗的人站在风中一吹,在微热中升起一丝凉意,让人觉得只有那么舒服了。我和鲁薇走在前面,三个姑娘跟在后面。从饭店门口到免费停车位不过十几米的路,我们走的很慢,也正是因为很慢,我看见前面有人在争吵。
一个曾经改变过我命运的小姑娘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死命地拉着一个小个子青年的手在喊。
“我妈不想见你,你走,你走!”
我看见这个场面,一下傻了。
也许在潜意识里我依然是希望和艾琳再见面的,所以下意识选择了蛇口附近的饭店来吃东西。
但我完全没想到,没什么悬念地就又见到她了。仿佛被石化魔法击中一般,我呆住,脑海中关于艾琳的一切都再次清晰起来。
且让我回忆一下艾琳向我描述的1996年时她的家境。
我认识她是在2000年下半年,那时的她开朗成熟,完全看不出是18岁小姑娘的模样,在一群朋友当中我和她最小,心态和感兴趣的话题却也最接近,我们慢慢接触,小心翼翼而笨拙地互相试探、旁敲侧击,最后终于明确双方心意,开始了稳定而充满趣味的交往。
后来艾琳告诉我,她之所以小小年纪就懂得什么时候该开朗什么时候该内敛,完全是因为几年里过的一直是接近单亲生活的缘故。
在她12岁那年,她父亲开始去香港工作,由于母亲在深圳工作不错,两人决定暂时分居,分别赚钱为孩子的将来打算。到96年,他父亲又跟香港的亲戚去了加拿大寻觅合适的投资人。这当中她曾经去香港读过几年书,无论在香港还是深圳,她都只能跟父母其中的一个过。也是由于父母都很忙,从12岁开始她就一直照顾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说,艾琳过的日子和我有些类似,这也是我们走到一起的另一个原因。
艾琳曾经跟我提过,她父亲有一个弟弟嗜赌成性,以前经常向他父亲借钱,后来他父亲走了之后就来他家里耍赖、借钱,并扬言如果不给钱就要上门找麻烦。而艾琳的父亲是个比较护短的人,每次只是给自己弟弟钱了事。这个事就算几年后她跟我提起时依然一脸愤愤,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甚至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艾琳趴在我肩头说:“如果那时我狠狠心,真想一棍子敲死他。”
我记得当时我听得心中满是怜惜,忍不住抱起她轻吻她的眼角。
如今站在这里,站在尚未与她产生任何纠葛的1996年,我面对她又该如何呢?
我正在乱糟糟地想着过往的事,猛然听艾琳尖叫一声,原来是她小舅推了她一把,就打算动手。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冲过去,一把将艾琳拽了过来,躲开她小舅的一巴掌。
我自己都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个动作已经把我和艾琳又一次牵扯到了一起。后悔这种事是没可能有真正在生活中起到什么作用的,我也不敢在这种麻烦的时刻后悔,对身后几个姑娘喊了一声:“有人欺负小姑娘,弄他!”
三个姑娘正吃饱了没地方消食呢,看见一个大老爷们要打小姑娘都有些不爽,听我一句话之后俩人抢过去制住那个小子青年,另外一人小腿高抬就是一下,我看了在心里都咧下嘴,真疼……
“轻点儿……”我扭头看了还在被我抓着手的艾琳,心中一阵慌乱,把手放开。“深圳医院不便宜,打坏了咱们可没钱赔人家……”
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让所有人都笑了,三个姑娘动手稍微轻了一点。北方人的某些方面在长江以南的各地都很有名,那个男青年听见三个姑娘骂人用的是东北口音,当时就老实了。
我看了一眼身边眼圈有点红的艾琳,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淡淡地问:“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
其实她家住哪里我能不知道么?看着这个未来几年后成为我女朋友的小姑娘,我心中一阵难过。
至今为止,我依然不知道艾琳为什么离开我,因为还没来得及询问相关的人,我已经遇到了那次意外。
艾琳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擦了一下眼睛,低头轻轻抽了一下鼻子。那一瞬间,即使她现在还很小,我依然有把她一把拥入怀中的冲动。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没救了,赶紧扭头对鲁薇说:“鲁姐,麻烦你送这位小妹妹回家吧。我想她家离这应该不太远。”
艾琳又抽了一下鼻子:“谢谢,不用了,我家就在旁边那栋楼。”
我默默点头,让鲁薇递给艾琳一张名片:“这是我们在深圳办事处的电话,有麻烦的话打电话说是周行文的朋友,我们都会尽量帮你解决。”
艾琳犹疑了一下,接过名片。
我看看蹲在地上被打得吐酸水的艾琳的舅舅,对三个姑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说:“陪这位妹妹回家吧,我们把车留给你,打车回去。”
那姑娘接过鲁薇递过去的钥匙,朝艾琳笑了一下。
我和鲁薇对艾琳挥挥手,红着眼睛的小姑娘对我们勉强笑笑,没说什么走了。
看她走出几步,我和鲁薇她们转生正要走,小姑娘回头朝我大声说:“我叫艾琳,谢谢你!”
我没回头,向后挥挥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叫艾琳……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我还知道你喜欢吃北方面食,喜欢冰淇淋,怕烫的食物和汤,到20岁还很怕一个人过马路,懂两种外语,18岁时身高173公分,体重55公斤,最喜欢的作家是李碧华和阿嘉莎;克里斯蒂,最喜欢的人曾经是我……
这些我都知道。
我笑着看她的笑脸,大声说:“不客气,我叫周行文,很高兴认识你!”
在她身后沉默的城市啊,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又陌生?
鲁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这种女人的敏感实在是……我算是怕了。
为了不再露怯,我跟着鲁薇她们慢慢走到路边,我神色如常地喊车,心中绞痛不已。
回到酒店,我倒头就睡,连给周广成挂电话的事都忘了。
****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我们几人去到宝安的工厂看姜博士,本来打算下午或者晚上去香港那边看看电视台情况,但鲁薇见我没什么精神,直接叫人过来汇报算了。反正凤凰卫视的老板不止一个,我们看不看还不是一样?
不过我倒是留了一点心眼,仔细观察并询问过了,嘉诚哥的电视台收视率似乎起点并不高,哪怕是平时在饭店里也很少有人看本港台和国际台,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同志们大概看惯了未经过“净化”的香台节目,对这种嚼过一遍才敢对内地放的电视节目没什么兴趣。倒是星空卫视自从卖给默多克之后倒是身价一路飙升,尽管营业上来看是亏损的,也比当初在李家少爷手中的时候要强多了。
当然,买下星空卫视的默多克目标不仅仅是一个电视台从几亿升值到几百亿的漫长过程――对他的年纪来说,几年已经很漫长了。他的目标是中国和印度两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他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两个国家站稳脚跟,并把自己那一套盈利模式引入到这两个发展中国家来。
所有人都知道,发展中国家是世界上最大的未开拓市场,只要一旦该国家政策相应的开放了,立刻一群苍蝇闻着味儿一样,都涌进来了。其实就算政策不开放,也总有人使劲往里钻,毕竟很多公司企业都是百年以上历史了,这些眼光和经验还是有的。在一些传统行业上,中国人几乎占不到便宜不仅仅是给外国公司优惠政策的缘故,更多原因是经验不足,完全没能形成体系的战斗力跟人一比立刻就败了。
所以我挑了出版和传媒这个行业入手参与竞争,虽然搞舆论糊弄大众未必是中国人几千年来文化当中最精华的部分,但占领了一定程度的传媒市场份额之后不管干什么都方便才是真格的。这些东西有用,能影响很多人,改变很多人。我需要的,是改变人心的力量,而不是换一麻袋钞票砸死人的力量。
暂时先不管李泽楷的那个盈通科技和嘉诚哥给他斥资的9250万美刀,网络概念股搞起来我比他有经验有本钱,目前我最应该做的就是稳住默多克那条老狐狸,让他的一些花招稍微没用一点。
默多克对亚洲市场十分重视,他手中的电视频道不少,如果能进入中国和印度两三个,基本上此人就可以在同行面前大声吐痰高笑而没人敢吭声了。所以这个人目前的姿态是完全地面向中国政府示好,譬如不给彭定康出自传,减少国外电视台中对于中国的负面报道等等。按照商业情报上显示的资料表明,他的预期目标是在2000年或者2001年内让星空卫视落地中国大陆。
实际上这个目标他确实能实现,他的儿子目前正因为凤凰卫视的关系频繁穿梭于中国北京、武汉、天津和广州之间。我很恶意地揣测了一下那些默多克家族的人怎么看太阳电子的,大概那些人觉得我们不过是一些卖盗版光盘普及器材的中国企业家吧?
96年到97年,中国不少暴富起来的企业家在国际市场上做了奇怪而愚蠢的事,譬如牟其中的南德集团花巨资购买美国人不要的卫星,譬如一些地方政府和企业合资引进没有经过严密证实的“高新技术”。当然在默多克看来,太阳电子肯控股凤凰,绝对不是那么傻的类型,不过也不会高估我们就是了。
事实上,对我们来说,vcd的普及确实比电视台的发展要更实际和急切一些。
最少,电视台不会过时,vcd技术再有三年左右就已经开始过时了。
因为销售额超过预计期望值而异常高兴的姜博士满面红光地接待了我们,向我们展示他发明的新的加密和解码技术。鲁薇身为总公司前来振奋士气的代表人物,亲自到各个车间和生产线去跟基层的工人们聊天,而且现场许诺提高待遇。这种事儿对提高士气很有好处,一段时间一次,人就是一种不管给他多少好处到一旦习惯都会继续懒惰的生物,所以我总觉得隔三差五弄点什么事儿激发活力是比较好的做法。
参观完毕之后,我嘱咐姜博士:“新技术一定要保密,对外可以公开的解码和加密技术可以注册专利之后随便放,让大家习惯这种新格式,等到普及率到了一定程度,嘿嘿……”
姜博士心领神会。
我和鲁薇在深圳又留一天,鲁薇处理了一些姜博士拿不定主意的决定,大家正准备启程打道回府,我才想起关于周广成让我给他打电话的事。
赶紧给周广成拨电话过去,还是不通。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回去再说了。
****
跟鲁薇回到酒店,在房间收拾东西准备走,听见敲门声。
我一开门,是鲁薇,手里拿着电话。
“找你的,”鲁薇笑呵呵看着我,“那天晚上的小姑娘。”
我一阵心慌,接过电话。鲁薇看我的窘迫样儿,也不说什么,转身回房间去了。
“喂?”怯生生的小声音,艾琳那时候还很loli,不像后来,成熟得要命。
“喂?你好,我是周行文。”我尽量压住激动,放慢语气,和1996年的艾琳打交道我可没经验。
“我按名片上的电话找你,他们让我打这个电话。”即使是年纪这么小,艾琳说话也已经十分接近后来的她了,“那天我情绪太激动,没有好好谢谢你,我只是想打一个电话道谢。”
“我明白。”我说,“你也不用领情,碰到谁看见这种事都不会在旁边看着不管的,你……他没再去找你麻烦吧?”
我差点说成“你舅舅”了,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这种话一旦说错,敏感的艾琳肯定会起疑。别看她年纪小,我听说这丫头10岁出头的时候已经猴精了,后来那份成熟那是返朴归真的结果。
“没有。”艾琳在电话那边咯咯直笑,笑得我心跳蠢蠢欲动,“好像被你们吓到了。”
我摸摸胸口,在心脏狂跳的同时喘了口气道:“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对女孩子动手都不对。”
艾琳显然不太会说话,轻轻地附和了一声,我们都有点沉默。
“我晚上离开深圳。”我笑着说,“祝我一路顺风吧。”
“嗯,祝你一路顺风。”
“有事打这个电话,找得到我,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我们认识就是缘分,能帮忙的我都会帮。”我飞快地说,“认识你很高兴,真的。”
“我也是,谢谢你。一路小心,下次来深圳记得来看我哦。”
“一定一定。”
我手忙脚断地挂掉电话,拿着电话去敲鲁薇的门。
开门的鲁薇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
“怎么样?说的开心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把电话递给鲁薇,电话还没离手,我自己怀里的手机响了。
接了电话之后,我听见周广成的声音。
听一句,我脸色沉下去一点,等周广成说完之后,我觉得我的脸已经可以低于海平面了。
抬头,我问鲁薇:“鲁姐,要是有人卷了你几个个亿走,你会不会生气?”
鲁薇笑了:“我哪有几个亿给人卷啊?”
我一字一句地道:“这、事、现、在、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第九十八章
平时谈工作的时候我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听我这么一说,鲁薇失声道:“不可能!公司里只要超过1000万的任何决定都要你同意才行啊……是谁?”
我此刻倒出奇地平静了,反正事已经发生,跳也好叫也好都没什么用,对鲁薇摇摇头:“先不说这个,我们准备一下回去吧。回去了再说。”
鲁薇看我不是很想说,默默点头,回身去收拾东西了。
我看着鲁薇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好,转身走得稍微远一点,给人还在贵州境内游荡的郭振挂了个电话。
“郭子,怎么样?”
“还行,昨天刚从山里出来,你早打一天电话就没信号了。”
“回来吧,这里要忙了,过来帮忙。”
“怎么了?”郭振奇怪,去中部的一些山区走走是我给他的建议,一般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理由我绝不会改变决定。
我叹了口气:“一点点麻烦,是我自己活该。回来吧,叫三哥也回来一趟。”
“好,还有什么事。”
“没了,你几天能回来?”
郭振似乎确认了一下才回答:“明天就能到。”
“现代交通真他妈好。”我咬牙切齿道,“回来直接到电器城来找我,我打算最近就住那了。”
“好,没问题。”
收了电话,我又过去鲁薇那里看了一眼,鲁薇已经收拾好东西,提着挎包出来了。
“现在就动身吧。”我说,“回去说。”
鲁薇没意见,另外三个姑娘更没意见,本来就是要走的。
我们赶连夜的飞机回到大连,加上浪费在高速公路上的时间,终于在午夜前回到了只离开几天就觉得久违的城市。
路上,我问鲁薇:“记不记得孙子兵法开卷的话?”
“不记得。”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鲁薇带着不明白的表情看着我。
我恶狠狠地看着正前的路:“妈的,其实就是障眼法,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只求财,其他事儿都是虚的。”
“其他事?”
“对,”我说,“从几个月以前绑架周广成那次到前几天我们在路上看见的拦车的,可能都是障眼法。”
鲁薇还是不明白。
我索性摊开了说,反正迟早得告诉她:“这么说吧,如果是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你第一个想到的能是谁干的?朋友还是敌人?”
鲁薇笑了:“那可难说。”
“我们生意做大,”我说,“当然第一反应是敌人,但事实往往是相反的。”
“啊?”听我说得这么明白,鲁薇开始吃惊了。
我叹了口气:“其实,这个朋友做得也不是很绝啊,没把事做绝……虽然其实也没什么事能把我们往绝路上赶的。”
“鲁姐还记得周广成差点被人绑起来那次吧?”
“记得。”
“花钱买人来绑周广成的那个人叫唐敏,当初我和郭子听说这个事之后一直很奇怪,凭周家老爷子的本事,弄翻他不跟玩儿似的?但是这个唐敏,他几个月过去了,一点事儿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鲁薇奇怪地“咦”了一声:“不是吧?周局长这个人手段很了得啊……”
我自嘲地笑了:“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关系网最多就是在省内的房地产商,周局长就没动他呢?”
“所以我活该。”我低头闷闷地说,“就算这次栽了跟头,我还是会继续相信朋友,就是活该。”
能不心疼吗?差不多7个亿人民币啊……能做多少事啊……
鲁薇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很滑很舒服,让我冷静了不少。
我抬起头,平静地对鲁薇说:“唐敏是于春荣的表叔,你能想到么?我能想到么?谁能想到?呵呵,三年情缘,终于散了……”
鲁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了,颤着音道:“于……于大哥?”
我冷笑了一下:“还有当年曾经真性情的徐厂长,你觉得没有他的协助,一个人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办完这些需要两个人一起决定的事吗?”
鲁薇好歹也是几年里帮着我左右冲杀的老同志了,听我这么一说,惊疑反倒淡了一些:“也是,孙长禄常年在外,公司内部的事基本上他们两人定就可以了……但是……但是……”
鲁薇“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来什么,我知道她现在和我一样,觉得心里空荡荡地无力,于是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会妥善处理。”
鲁薇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
鲁薇坚持要留一个保镖在我身边,自从确认了周广成被绑架的事是自己人所为之后,她对我们人身安全的态度比我还谨慎,我自己对此倒是很浑浑噩噩浑然不觉。这个留下的叫马兰的姑娘有着和中国某著黄梅戏演员一样的名字,长得很英气,身高足有176公分。我此时显然没有什么精神跟她交流,马兰却很尽职地在办公室外面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看见她眼睛里的血丝,心里很有一些愧疚。
昨晚让鲁薇回去之后,我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夜。
办公室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鲁薇最喜欢的一种香水的味道。我闻起这种香味,总会感觉到一些怅然。一两年前,这种香味代表了一种温馨,一种归属感,那时大家混在一起,笑容满面,转眼间烟消云散,一切转头空。
是不是自己常说的话就一定会实现呢?是非成败转头空,果真是这样。
我以前不是没经历过背叛,但经历过而不长记性的,我是第一个。
周广成给我的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他在家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结果,前几天终于忍不住去质问他爸,结果问出一个答案来。周局长早就查出来是那个叫唐敏的房地产商干的,问题是这人早在5月份已经移民去了荷兰,手里的一切项目都在进行,自己和家人不见了。
5月份我正忙着筹备e3和见张小桐,是心思最不集中的一段时间,当然只有知道我情况的人才容易在这个时间段内搞小动作。
周广成知道这个事儿之后觉得很蹊跷,让他爸帮他打听之下才知道,唐敏竟然是于春荣的表叔。以周广成的聪明,当然一下明白了问题所在,不过在周局长打听的同时,于春荣和徐军也得到了风声。等到周广成告诉我的时候,已经人走茶凉。
两人手腕之高连我都异常佩服,全公司谁都不知道这回事,包括两人的一干下属和同僚孙长禄。徐军是参加一个广西的订货会去了,于春荣则是跑到澳大利亚联系那里的出口业务。两人走的倒也痛快,一起走的还有负责财务的一个姑娘,据说两位厂长都很信任她。
两个说话算的加一个做帐的,还真是完美。我记得当年周广成隐约跟我提起,他一个叔叔的小蜜自己卷了1000多万跑了,也不过是个管钱的姑娘。这两位厂长魄力倒是十足,一动手就是拿了7亿人民币,听起来就很有成就感。
其实这个夜晚,其中大部分时间我是在自省。
一个关系切身利益的问题出现之后,往往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爽,愤怒,然后发泄,发泄完再想办法解决……人生当中总有几次这样看起来无奈又可笑的循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从深圳机场上了飞机之后我就一直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千万不要激动,一定不要激动……(以下省略骗稿费重复词组874组)想一想问题出在哪里。既然不是致命伤,先找到问题的关键,再想其他。
我想了一晚上,首先想到的就是可能是自己太放任了饮食集团方面的工作了,对于下属的公司不过问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太信任之,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觉得没什么发展前途。当然,有些人想问题往往愿意往黑暗面想。
自从规模扩大到几乎是全国最大的茶饮料和高纤维浓缩果汁生产基地之后,我差不多完全停止了对于他们在这个行业上进一步发展的任何建议和指示。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两个,第一我希望能保持一部分市场空缺,让一些国内有资源有特色但是没胆识的人投资在饮料市场上,把市场一起做大,这样成就出来的就业机会和对一些农业地区经济发展的好处远远大于我撒3亿美金出来给人创业;第二我是觉得在饮食行业上,目前这种状况,我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精力比较好,虽然饮食行业也是流行文化的前线,我对这个行业的信心却远远却不如传统的传媒方面来得更大。
这两点促使我只是把饮食方面的事交给三人打理,自己几乎不过问。从赚钱和收益的角度讲,饮料行业上的巨大利润和轰动性的社会效应给我带来了很多方便,但显然,我没有给予他们相应的关注。
现在的徐军,已经不是那个为职工的工资担心的厂长了,于春荣也不是那个失意的年轻人了。
我依然用过去的那种印象来用人来解决问题,两相对比之下,他们的离开倒显得是合情合理的。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我显然在各种问题上更倚重鲁薇、蔡青和刘明耀,加上周世昌本来在帮他们做事,忽然被我拉出来独立,一下子权利责任都超越了他们,很容易让人渐渐产生疏离之感。
我坐在办公室里,骂了自己一个晚上的猪头,不断回想自己之前所犯的错误,想得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不过想想张小桐,还是有点舍不得……
但我依然有点不解。虽然我之前做的很差劲,距离让这两人携款远走高飞还有一点距离吧?
想捞钱有的是办法,带钱走是最不体面的一种方法,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个?
左思右想,我觉得这一个又一个前因后果的环节当中还缺少一个重要的环节,显然这一个环节才是导致目前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
想了很久,我依然没想出来是什么。
一夜过去,我在办公室里看着天慢慢变亮。
****
出了门,我朝搬了张凳子坐在斜靠在办公室门口的马兰笑了笑:“早。”
马兰一下站起来了,人慌,动作不乱,刷地一下站得笔直,显然身手相当到家。以她的身高加上高跟凉鞋,我不得不抬头看她。
“辛苦你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好,虽然已经清醒了,由于一夜没睡,大脑依然处于接近当机的状态。
“周……周总早……”
我淡淡一笑:“不用这么见外,自家人,叫我行文吧。真是辛苦你了,咱们出去吃个饭,给鲁姐打个电话,找人换你休息一天吧。”
“没事,我睡够了。”马兰在我说了不用叫我周总之后肩膀放松下来,“三哥吩咐过……”
“哎,打住。”我拦下她的话,“一家人,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先去吃饭吧。”
马兰痛快地应了一声,我们下楼,在盛夏的清晨步行着随便找了个小店吃油条豆浆。
记得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早上起来都是吃这个,五毛钱的豆浆加五毛钱的油条,拎着边走边吃,每天早餐定量一块钱。那时穷得很,基本上不和父母联络,一边上学一边找便宜的工打,要不是仗着朋友多,总能在缺钱的时候捞着钱,估计就得学古人一天两餐了。
现在坐在这里,还真有点感慨。很久没来过了吧?以前那些从容的心态,如何做人的宗旨,现在还能坚持得住么?
物质条件的飞升,是否也等于内心空虚的开始?
马兰看见我对着豆浆碗发呆,小声问了一句:“周……行文,怎么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吃饭呢,感慨什么人生和理想?赶紧给出一个笑脸:“没什么,想起以前上学时候也是这么吃早饭的。”
马兰笑了一下:“我小时候也是这么吃早饭。”
我笑着点点头,心中的郁闷又少了一点。
按说早饭应该是吃的比较快的,可鲁薇比我还快,我还没吃完早饭,这人已经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朝下车正打算往电器城里走的鲁薇招手:“姐姐,这里。”
戴着太阳镜的鲁薇听见我的喊声,慢悠悠走过来了。
离老远我就笑她:“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鲁薇苦笑着摘下墨镜,重重的黑眼圈。
我吹了声口哨:“得,还得多赔进去点买化妆品的钱……”
鲁薇和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姑娘一起笑了,马兰也笑了。
匆匆结账回到电器城,现在时间尚早,钟睿还没过来上班,我们几个依然从后面的电梯上去,到了办公室。
电梯里,鲁薇向我汇报说:“该通知的人都通知了,刘明耀回不来,孙哥和蔡青中午之前到。”
我点点头:“郭振今天也能回来,三哥也差不多。”
“公司那边怎么样?”我问鲁薇,在周广成告诉我的一些情况里我大概知道了两人也就是带了大笔的钱走,其他的一切都原封不动。
鲁薇淡淡一笑:“原来没什么事,现在也没事了,你说我昨天没睡在做什么?”
损失不如想象中的大,让我心情又好了不少。我笑着说:“鲁姐,您真是最可爱的人。”
鲁薇现在已经百炼成精,脸红都不红,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我和鲁薇用了差不多一上午的时间讨论了饮食集团接下来谁负责的问题,由于目前暂时没有什么好人选,只能全盘都交给孙长禄。鲁薇很惊讶于我的决定:“你还打算继续这么放手?”
我叹了口气:“我们在细节上完善吧,至少主动权不应该在我这个缺乏行业知识的人手上。”
至于亏空的钱,因为大部分是流动资金,我自己倒是可以掏腰包把这个钱补上,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抑制流言和不利影响,把负面效果控制到最小。从鲁薇昨天晚上跟几个重要部门负责人的旁敲侧击里可以得知,不管从表面还是从内部来看,徐军和于春荣两人就像徐志摩的诗一样,真的是“轻轻的走”了,丁点痕迹都没留下。没有副作用,没有波澜,如果不是周广成告诉我这个消息,可能要过一段时间大家才可能发现。
我摇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两个人有这么大本事?
我和鲁薇讨论到差不多11点的时候,蔡青和孙长禄一起推门进来。半个小时以后,郭振到了,再过一会,大家正考虑是不是先去吃饭的时候,很久很久没有见的三哥来了。
我奇怪:“三哥,您怎么上来的?”
三哥笑了:“这里保安都是我给找的,你说我能不能上来?”
郭振这会特别丢脸地眼泪汪汪地看着三哥,三哥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到郭振那边,过去摸摸他的头:“郭子,长高了。”
我在旁边振臂高呼:“吃饭吃饭,先去吃饭。”从表面上看,完全不像一个损失了几个亿人民币的人。
其实我高呼的时候心里还是在嘀咕,我想不通的那个关于两人携款闪人的最核心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第九十九章
其实自从三哥出去之后,我们很少有机会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谈笑着吃东西了,一时间大家情绪都还不错,只是想到席间少了两个人,还是让人忍不住唏嘘。在大家都入座之后,我自己走出去给周广成打了个电话。这次电话通了。
“广成?”
“等你电话呢。”周广成的声音听起来比昨天在深圳给我打电话时精神了不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看了一眼包间,淡淡苦笑,“人走茶凉,挺寒心的。”
“损失多少?”
“没损失。”
“没损失?怎么可能!”
我大笑:“扔了7亿,找回一还肯给为我操心的朋友,你说这算损失么?”
“恶心。”周广成的声音也有了笑意,“你他妈比谁都会说话,7亿,吓谁呢?比我们家老头子还有钱――你现在人在哪?”
“商贸酒店,吃饭呢,过来不?”
“不了,跟你们那帮人不熟,去了也没什么说的。改天咱们俩找个地儿单挑吧,拼啤的,谁输谁学狗爬五十米。”
“好,老子喝到你爬。”
揣起电话,我带着轻松笑意走进包间。
蔡青就坐在鲁薇旁边,看我一脸笑容进来,打趣道:“怎么笑得跟刘明耀从e3回来的的时候一样了?”
我拉开椅子坐下:“心情一样啊,都是得意。”
鲁薇探过半个身子,奇怪地问:“得意什么?”
我直勾勾看着面前的茶具,说:“得意的是,我证明了有些东西可以失而复得。”
谁也没听明白我说这话的意思,我也不想解释。招呼大家吃饭。
席间,我对坐在我身边的孙长禄道:“孙叔,发生什么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恐怕您今后的担子会更重一些。”
孙长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我笑笑:“我还是喜欢刘明耀那句话,不任人唯亲难道任人唯疏么?我就是个不长记性的人,你们也都知道。孙叔先去稳住情况吧,我估计最近几个月内肯定少不了胡说八道的,”
在这方面,大家观点一致。中国人别的不行,说闲话的本事却非常难得地高明,尤其是谈论一些自己触摸不到的东西更有兴致。
流言止于智者这种充满国人乐观主义精神的废话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没什么机会具体表现。要么换一种说法就是大多数人都是笨蛋。不过我相信大家都不喜欢后一种说法。
孙长禄在重新整合公司结构的时候熟悉了一下关于饮料市场的东西,以前的一些内部问题也是三人合起来处理的,接手应该是没问题。问题是大家都觉得我简直就像一个知错不改的孩子,所以这顿饭吃的有点奇怪,大家气氛和情绪都怪怪的。
饭吃到一半,周世昌也到了。我这次破例陪他们喝了点酒,不过既然大家都有事也就都没多喝。
吃完饭回到会议室,那张圆桌还在,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想想张小桐远在美国,徐军和于春荣两人远远遁国外,一下子就少了三个人,心里倒也觉得空落落的。瞅瞅现在也坐到圆桌上的郭振,好歹算补回来一个人。虽然年轻,也是力挺自己班底的时候了。
在座的都认识郭振,也不用我介绍。大家都知道了徐军和于春荣的事,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态度,纷纷落座之后都在沉默,场面很尴尬。
我干咳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说道:“大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愉快的问题我就不去重复了。我这个人一意孤行了很久,幸亏大家都还看得起我,总会支持我那些未必能行的点子。现在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亡羊补牢,我们该做的都要一样一样做。”
众人一起点头,在这一点上肯定得一致认识,以情况的紧急程度来来说,先把眼下这些已经滋生的将要滋生的问题一一解决才是关键。反正人都不在这了,咬牙切齿讨论这人如何背信弃义对不起我的信任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我绝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眼前这几个人也是不屑做这种事儿的。
所有的讨论都集中在怎样把损失减至最小上,诸人都是有备而来,在这方面也都算是经验十足,讨论得倒也痛快:有周世昌坐镇统筹,之前徐于二人趟出来的一些关系和路子散不了;内部谣言和外面的谣言可以通过一些关系媒体来打击堵截;各级政府部门的公关工作继续搞,都没什么大变化。按照大家的预测,未来三个月内应该是从渐起波澜到风雨满城,然后再影响才会慢慢的一点一点散去。
这个推论倒是比较符合我的估计,看来在这方面大家也有着颇为一致的看法。
关于公司内部的问题讨论告一段落之后,三哥问我:“行文,用不用我联系一下欧洲的黑帮帮你捞一下这俩人?”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这俩人名义上一个开会一个出国,说不定一起去非洲整容去了――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韩国人整容虽然有名,但太没个性,整出来都跟近亲似的,你们看最近走红的那个h.o.t就知道了,一大群人,居然脸上的优点和缺点都一样。非洲就不同了,其实那里的整容技术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好的,而且北非旅游业发达,去玩一圈,谁也不知道是整容了,回来就变成另一个人。”
周世昌接道:“也不用关心华人资金流动变化比较大的生意了,没用。以他们的谨慎,短期内不会拿钱出来乱花。”
这一点得到了孙长禄的认同:“是,以他们的谨慎,现在一定很低调。”
我对三哥说:“既然这样,先在国内低调查着,看看他们都走过多少关系,跟什么人有过接触,这些事都谁为他们出过力。等线索齐了再说。”
三哥点点头:“行,也只能先这样。”
蔡青方面,我的建议是:“目前手上的事儿不能放,我们现在有平台有钱有资源,继续往前推着做。先从出版和舆论造势做起,争取在《泰坦尼克》拍完之前把名声和效益都搞上去。”
蔡青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至于其他方面,”我审视了众人一眼 ,“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其他问题大家自己自行解决,尽管发生这种事,我还是觉得自己放手比亲自来做要好。诸位都是比我强太多的人才,没有你们,我也只有完蛋俩字可以写。”
说到最后一句,大家都笑了。
又讨论了很多细节问题之后,我跟郭振借口有约在身先走一步。临走前三哥拍拍我的肩膀:“以后别用两部手机了。”
我会心一笑。
****
七月的北方阳光很好,北关又是临海城市,风吹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点微湿,让人走在路上也觉得很舒服。
早就学会了开车的郭振带着我驱车往周广成的娱乐中心开过去。大街上时不时传来h.o.t的歌,让我听着就想皱眉。
周广成的娱乐中心好像被人抢过一般,我进去只能看见面强有几样被摆整齐的东西,其他的莫不是七零八落,刘仲正在跟几个服务员一起收拾东西,看见我进来,把手里的活停下了。
“广成,看谁来了?”刘仲扯脖子朝楼上喊了一句。
穿着可笑浴衣的周广成口眼歪斜头发蓬乱地下来了,我瞧见这人嘴角带着淤青,眼眶也有点肿,知道是没少遭罪,当下学了走江湖的姿势朝他一拱手:“这位兄台,许多时日不见,近来可好?”
周广成甩了拖鞋跑过来:“妈的,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笑道:“来抓奸啊,说吧,又是谁家小姑娘在楼上呢?”
“二高的学生……”
周广成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怎么这么老实就把实话说出来?想把话咽回去却已经晚了,有点扭捏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这不是闲着么……”
我笑笑,只要在谈到女人的时候周广成不恼怒就足够了,看来这段时间此人也对我是“旧情难忘”啊,显然朋友如衣服女人如手足的想法还是战胜了下半身――什么?我说反了?难道不知道过断手断脚照样上街没衣服穿的却不能出来混么?朋友就是衣服,没衣服千万别出来混。
刘仲指挥那些服务员继续收拾被弄得很狼藉的大厅,我看了一圈,问周广成:“小姐呢?遣返了?”
“放假三天。”周广成抽出一根烟,递给郭振,“我知道行文不抽,就不跟他客气了。那帮小姐跑旁边一个饭店包场吃饭去了。”
“小姐包饭店……”我想了一下那场面,脸上有点冒冷汗,“不能惹什么事吧?”
“没事了。”周广成坐下,抽了口烟说,“我爸怒了,跟政法委书记一急,事儿就解决了。我们得给队里面子,整顿一个星期,妈的,砸了我不少东西……”
我上下瞅了一圈:“缺钱么?”
“暂时不缺。”周广成小声道,“小金他们最近花的有点过,要不生意上用的钱还能多点。”
“没事劝劝他们吧,总这么花肯定不是办法。”我说,“除非他也随着他爸的路走,可我怎么看他也不像那种人。”
周广成点点头:“行,我心里有数。”
“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周广成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怎么样?有什么用得着我的?”
我耸肩:“没事……不过几个钱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广成用看外星生物的目光看我:“几个钱儿?你是牟其中吗?”
我嘿嘿嘿地笑了:“别拿我跟那个老家伙比啊,人家多能吹,搞1秒钟100亿次的电脑芯片,搞美食集团,还跟俄罗斯人买卫星……我哪儿能比啊。”
周广成笑着打了我一拳:“你不是比他还能吹?7丢了眼皮都没眨一下,你把我和我们家老爷子都卖了也不够7亿啊……”
我怪笑一声:“周少爷,你就别跟我装了,你爸这次报给省里的这个工程有5亿了吧?他拿多少回扣跟你说没有?”
周广成干咳一声:“咳……这个,咱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我点点头:“来找你也有别的事,等会咱们出去喝点,喝完了再说。”
周广成看了一圈:“还等会干吗啊?咱这就动身吧。”
我很痛苦地揉了揉肚子:“别,还是等会吧……我刚吃完……”
****
从饭店里出来,我拉着已经吐得胃都翻了几个来回的周广成叮嘱:“回去千万要跟你们老爷子说,就说这次他在中央帮忙贷款的人呆不长了,让他千万小心,不用投资太多。”
拿餐巾纸捂着嘴的周广成点点头。
我和郭振开车走了。
郭振看了一眼还留在原地跟刘仲一起打车的周广成,问道:“行文,你给我找这个事儿还是太大了点,有点压力。”
我淡淡地道:“没关系,我看一个人能不能行只看他的潜力。像你和远哲他们,就算你们一天没念过书,我也相信你们能比一般人强。因为你们有潜力。这玩意我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好比说有的人,他上了大学,读了一肚子书,也在社会上实践过了,可他那个瓶子大概就只能装那么多东西,再多一点也装不下。让他做事,他就能在自己装下那点东西里做,永远也突破不了。这种人自己没什么本事,永远也想着别人其实和自己差不多。看过一种东西,总觉得自己看过全世界的东西……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你觉得自己是么?”
郭振笑了:“我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人和人之间是没什么不同的。”我说,“但是我这人任人唯亲,你也没办法,你说是不是?”
郭振伸手按开了车上的cd机,久负盛名的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声就飘出来了。我知道,郭振好最近这个,他这个人的一大优点就是能兼容并收。
“行文,给我找几个好老师吧。我想系统学一下需要的东西。”郭振说,“不能负了你这片心。”
“我能有什么心?”我自嘲地笑笑,“都是私心,我想做事,找大家帮忙,就这么简单。”
郭振没回应我的话,径自说起了别的话题:“今天你的表现太让人满意了。”
“哦?怎讲?”
“出这么大的事,你的反应太平静了。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害怕,换成是我完全做不到。”郭振边开车边说,“但我觉得这样好,就应该这样。”
我扭头看看车外面,都是熟悉的夜景:“歇斯底里才更容易让人心寒。三哥抓紧时间抓人,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能受影响。”
郭振深有同感地点头。
****
没有了谁地球都一样转,同样的话用在不同的地方显得很有说服力。我们一群人碰了一次之后纷纷各自开赴自己要处理的问题面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客观规律。
人的一辈子啊……大大小小的麻烦一环扣一环连接起来的一个过程而已,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这种需要头疼的问题,我只是提前遇到了而已。
一方面,我和周世昌一起开始大力在公司的结构和各个部门衔接上继续下功夫,另一方面,畅想文化书系的稿子基本上都敲定了。太阳集团搞了一次风光体面的活动,请这些平时蓬头垢面在家擦擦屁股写写字的年轻人们出来吃喝玩乐,顺便跟媒体见见面,混个脸熟。自古以来,少年才俊的称呼就是一个对年轻人永恒的诱惑,一直都是。我冀望于这种活动能激起一些人的热情,尽管这当中有浮躁,但当浮尘落下时,总会有一些收获。
付晓飞确实很尽心尽力了,我在看稿的同时看到了大量的修改意见,原稿和修改稿的对比很明显。当然,最后鲁倩需要的本子还是他写的,付晓飞很能想,写了一个需要特技需要场面就是不需要演技的东西,我看了之后很想夸他少年有为,但有点瞧不惯此人拼命压着洋洋得意的表情,故意修改了一点东西。
“为什么要改?”付晓飞有点不服。
“光是炫,太白了,”我语重心长地对付晓飞说,“同学啊,你不是乔治;卢卡斯,人家光有钱就行了,人家不用有故事,人家是美国的经典文化现象。你不是,你现在从头做起,不加一点能打动现在孩子们内心的东西怎么行?”
“好象你总是很有道理。”付晓飞闷闷地说,“你说现在他们想要什么?”
“幻想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之一,神秘主义也是。”我说,“加一点东方化的思维吧,稍微一点点。现在想在中国内地赚电影钱简直就是做梦,先考虑怎么让鬼子的孩子们感动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再回头兜国内来赚人民子弟的钱。”
“我明白了。”付晓飞说,“给我两天时间,我把对白和一些场面改一改。”
“行。”我说,“我知道你有才,但是这种事儿经验也挺重要的,找一些有经验的老油条们学学,必要的话香港好莱坞兜一圈儿,钱的事自己不用操心,对他们的娱乐产业和一些情况了解了解,学习学习。虽然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但你可以是被改变的一个人。”
付晓飞重重地嗯了一声。
___________________
新故事即将启动,15日开始上传
/?bl_id=28491
第一百章
/?bl_id=28491
新故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送走付晓飞之后,我和鲁薇再次去看了正在特训尾声的鲁倩。
鲁倩对我履行诺言回来立刻去看她很满意,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哥叫着,叫得我挺不好意思地时不时用眼睛瞄鲁薇。
鲁薇对这种事儿一向是高高挂起,不鼓励不打击,典型的瑞典作风,后来干脆自顾去跟鲁倩的老师聊天。鲁薇这两年进步真是神速,我推荐给她的书都看了不说,自己还经常主动去找书看,现在家里的书已经可以去开书吧了。外语也随着海外业务的增加飞速进步,记得当年刚到太阳电子的时候还得靠翻译跟intel的人交流,现在却满嘴德语,说快了我都有点听不懂。
鲁倩特训的成果已经很明显了,小丫头现在一颦一笑都透着万种风情。我刚进门来的时候还嘿嘿嘿地问:“小妹妹,要不要哥哥带你去看金鱼呀?(注1)”换成以前的鲁倩,说不定就是一个白眼飞过来。现在的她却已经可以用食指勾着嘴唇,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装思考状了。
难怪古人说“食色性也”,美色到了极致的女孩的确会让人产生想扑过去咬一口的冲动。
但是……嘿嘿,我和张小桐在一起亲密无间那多年都挺过来了,这点小诱惑还能挡得住。
我随口敷衍着鲁倩的问题,譬如深圳好不好玩呀,广州我们去过的那家店还在不在呀,火车上有没有看见美女呀,最近广州有什么演唱会呀,香港又出了什么新红星呀……说到香港的时候,我心头一动,喊了一声鲁薇:“鲁姐,我想起来点事。”
“嗯?什么事?”正在检验自己德语水平的鲁薇回过头。
“最近内存掉价了没有?”
“掉了一点,不过又往回升了一点。”鲁薇奇怪,“问这个做什么?”
“清仓。”我说,“内存一点库存不留,如果再往下跌一点,我们去买期指,一定会猛跌。”
“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鲁薇觉得我忽然冒出来
我挠头:“没什么,想起来上次有人说香港联想的问题,做qdi,其他业务都不怎么管,后来qdi业务全面完蛋,亏了几千万,现在内存库存量极大,我觉得有点不妙。”
其实1996年内存掉价的原因很多,联想只是受害者之一,我顺手把联想的问题解释成我对市场的预测,也算是比较勉强的解释了。
鲁薇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嗯,我让周先生处理一下吧,但是我们的生产线……”
我轻轻吐了口气:“现在是几月?”
“7月。”
“rambus已经退出jedec(注2)了……因为他们取得了内存专利。”我解释说,“虽然我们现在有能力吃掉这家公司,但是这要牵扯太多精力了……技术专利纠纷这个事儿啊,我们不跟着闹,跟进intel那边的风声,他们这些厂商之间肯定有一次风暴,我觉得最后胜利的肯定不会是少数派。咱们照样干咱们的,sdr和ddr的过度就在这几年,至于那个rdram,随便他们怎么叫嚣,不要管。”
“不怕他们来告我们?”
“告啊。”我笑道,“随便他们告。现在这种官司随便一个就能打两三年,你知道两三年对电子行业来说是什么吗?那几乎就等于是一个时代了,到时候他们打赢了又如何?”
鲁薇笑着摇摇头:“说的没错,打赢了也没用。”
我叹气:“咱们还是不行啊,没有核心技术只能靠边站着看热闹。慢慢来吧,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解决。”
在我和鲁薇聊天的时候,鲁倩一直做小鸟依人状站在我们身边,一只手拉着我的袖子,一只手时不时摆弄一下自己的衣服,看起来完全乖巧的一个小女孩。要不是早就认识她,说不定我就被这种可爱迷惑过去了。其实说实话她是挺可爱的,不过肯定不是我想要的那杯茶,所以我一直对她的热情也就兴趣缺缺。
鲁倩的表现让鲁薇发现我们光顾着说话而冷落了她,赶紧拍拍鲁倩的脸:“小倩,你继续吧,我和行文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鲁倩幽幽叹了口气:“刚来就要走……”这表情神态比以前只会撅嘴又不知道要高明出多少倍。
鲁薇给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自然是现在得让我出马搞定。有没有搞错?这是您妹妹呀……
没得法子,我有拉着鲁倩的手开始腻词儿:“好妹妹,你要加油干呀,我和鲁姐正在给你筹备第一套广告的拍摄,今后太阳电子的形象,可就都靠你了呀……”
鲁倩小手被我握着,满脸通红:“嗯……”
“那就先这样,我和鲁姐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啊……”
****
车上,鲁薇笑眯眯看着我:“真有天赋。”
我尴尬地扭头看车外:“唉,都是该死的国产电视剧教的……”
****
之后几天里,周世昌总结了一下对尚方攻击的扫尾工作:我们基本上把这个新上市的公司给挤兑得一塌糊涂。《血虎》因为试玩版的泄漏导致退货量严重,十几万的订货量,退的超过11万。就这种形势,估计就算是上纳斯达克也没救了,更何况投资尚方的一些人不乏有有钱有势的,墙倒众人推的大好形势之下,这个被神化了的国产游戏希望之所在就这么完蛋了。
我本来以为尚方倒台之后方康年会有什么大的举动,没想到郑晓伟居然另起炉灶,去开了一家软件公司,开始实打实地搞一些应用软件,而方康年则完全没有了风声。据刘明耀给我的电话里所说,方康年最近很少出来走动。
没有张小桐可以抱,没有刘明耀可以调戏,这样的日子只能靠工作来打发。三哥的调查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时不时有一些线索汇到我这里,不过用处都不大。我努力平复心情,开始帮蔡青忙活影视制作团队的事儿。
按照我的说法,文化公司这一块是一个比较完整的整体,应该是立体式交叉推进的。平面媒体和多媒体互动,影视和图书挂钩,互相递进着往前走抢市场。付晓飞被我勒令选的这一系列书就是个简单的开端。
到7月中旬为止,周世昌已经带领手下几个人跑遍全国,该有的各种渠道和关系我们都有了。之前太阳集团所累积起来的品牌效应和财富给周世昌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很多问题几乎都是一谈就ok。中国不似美国那样抵抗垄断。在这里,只要你实力够强态度够好,并且给了别人想要的一部分结果,你自己想要的结果多半也能达到。太阳电子向来信誉很棒,所以效果也很好。
为了表示对国家金融业的支持,太阳电子还跟银行贷款了近10个亿,用于扩大和推广太阳电子的电器连锁专卖。96年到97年正是中国人转变观念对电子和数码产品狂热的年代,这个行业的利润非常可观,而且这个电器连锁的品牌效应一旦形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阳电子在某些竞争中已经能不战而胜了。
当然,我最主要忙的事儿有两个,因为这两个事本来都是压在蔡青身上的,我不好让人家一个人忙两头,只好自己来参合。
第一件事是抓紧时间疯狂给畅想书系打广告,同时开始搜集第二批稿子,等第一批出完了看成效再做定夺。
第二件事就比较重要了,如无意外,8月份搜狐开张,作为中国网络媒体的焦点之一,其ceo张朝阳必然受到媒体的追捧。在这热浪掀起的同时,我们关于欧洲的网络游戏计划必须落实到实际上去了,我可不打算正面跟uo交手,老实说,我没那个信心。
现在,暴雪的新游戏《diablo》已经在公司内测中了,但这个游戏与其说是网络游戏,倒不如说是一个典型的lan game,或者可以说,没有网络只是单纯的联机也可以。而我需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游戏,是那种能让人在其中体验到庞大世界和无限可能的东西。
《航海纪行》因为在对世界各国城市方面的细致描绘而被e3吹捧了一番,利用它来完成第一次网络游戏的拓荒简直是唯一而最好的选择。事实上前半年里原《航海纪行》制作组的一部分核心成员一直在为这个游戏的网络化努力。站在炎炎夏日看看日历牌子,也差不多了。
7月底,畅想书系全面上市,在北京、上海、天津、重庆、成都、广州、深圳、杭州等等一些图书消费比例比较高的城市里搞了热闹的宣传活动。蔡青还特意组织了人数众多的邮购部负责处理邮购业务。那时候国内不少家庭杂志都是要自己去订的,电视广告之后邮购量果然很巨大,让我这个在2000年做过几天出版业的人很是唏嘘了一番。果然是资讯越发达书越不好卖啊。
付晓飞被冠以“畅想书系”主编的名目写了假惺惺的序,还跟作协的人吃了几次饭,被盛赞是“少年老成,才华出众”,幸好这人经常被我打击一下,有点开始习惯宠辱不惊,在忙碌之余接受了我的建议,把给鲁倩写的剧本改成小说,先卖一遭再说。
“畅想书系主编”的作品出来之后,我还没打好草稿考虑好怎么帮他吹捧,那些一起吃过饭喝过酒的老家伙们已经开始动手了。付晓飞是四川人,也算是比较能喝的,几次饭局都把老家伙们喝得很满足,动笔的时候估计怎么着也想不出什么坏话来,纷纷赞美他是“给沉闷的少年文学带来一股新意的创造者”,或者是“敢于突破传统的勇敢少年快去创造奇迹(不想注的注3)”……付晓飞脸皮比较厚,对这些名头都坦然笑纳了,我翻了几天报纸杂志,决定还是不用动笔了――老子稿费还千字几百块呢,可不能便宜了这个小子。
书卖了差不多半个月之后,各地书商要求追加,首印的10种每种10万册本来已经是我预想中的极限了,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要求加印,赶紧大喜过望地继续追加下去。加上付晓飞那本红过其他小说的《红粉与骷髅》,光小说已经卖了接近120万册,先不说赚多少钱,这个社会效应已经非常巨大了。
中国的市场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就在于,某种东西也许完全没人搭理,也许一下子就红得不能行。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在其他地区和国家绝没有在中国这么大。当年内地某个主持人对一个香港主持人说的就很好:“你们的电视台,把所有收视率加在一起,百分之百,几百万顶天了,我们这里随便就是几百万,容量不一样,发展当然也不一样。”
卖书,在港台地区能卖多少?90年代香港漫画最红最红的马荣成的《中华英雄》,20万销量顶天了。如果他的漫画是在中国内地卖,考虑生活水平和成本的同步下降,价格减价一半,如果只能卖20万才怪。《学习的革命》炒作时号称销量1亿,在别的国家可能没人信,在中国,肯定有人信,因为真的有这么多人,这么大市场。
穷人组成的市场也是市场,一个人一年让你转1块钱一年还有10亿可收呢,这就是印度和中国为什么在90年代末特别受关注的原因。
加印的100万册小说上市之后,盗版也来了。
对这个事,我心里很有底。
小说价格我们压得很低,低到如果小批量印刷绝对是赔钱的地步。盗版书一般的伎俩就是写一个比较离谱的价格,然后对折往外卖,给人感觉是便宜得不能行,实际上赚的比正版还多。
然而盗版书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图书是盗版和正版之间品质差距最大的一种东西。当年我们听的盗版录音带,看的盗版电影,玩的盗版游戏,虽然有小部分可能出现问题,但总的来说效果是差不多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盗版录音带经过几年的沉淀和技术发展,盗版已经直追正版品质,导致不少正版专卖里都偷偷塞点盗版以图多赚两个钱。至于游戏和电影,尤其是游戏,是完全没有区别的。
图书不一样。
纸张,印刷,错别字,甚至有的可能会出现排版和剪裁不当的问题……所以一般我认识的朋友里,最穷的也会在买书的时候考虑买正版,因为这是最廉价的获得知识和精神动力的道具,也是在真货和假货之间做出对比选择的东西。
在低价策略下,二次印刷的书依然卖得很好,而且经过第一轮的热卖之后,广告效应产生连锁,居然销售速度比第一次印刷的时候还要好。
我拿着销量统计表拍付晓飞肩膀:“兄弟,你的征途是图书大海……”
付晓飞咬牙切齿地拿起正版《银河英雄传说》砸我。
****
因为太阳集团在同一个时间段内所搞的东西太分散了,让我们的老朋友默多克也很疑惑,尽管现在控股凤凰的人是张小桐,所有人也都有理由相信太阳集团依然和这个被媒体追捧了很久的奇才女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默多克疑惑的是,太阳集团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好像要在媒体上大展拳脚,这件事让不断跟中国政府争取某些东西的他很有点寝食难安的意思。老家伙没事就派他儿子去骚扰张小桐,张小桐不胜其烦,每次给我打电话都免不了要抱怨几句。
我有点怒:“妈的下次他来中国的时候找人阉了他。”
“怎么?吃醋了?”张小桐笑嘻嘻地问。
“当然吃醋。”我知道她爱听这个,就顺着说下去,“能不吃醋么?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姐姐,他还猛派小儿子往跟前凑,这不是跟我过不去么?”
“是你想跟人家过不去吧?”
“呃……那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构成现实……”
“那我们就一起把它实现吧。”
“没问题姐姐,您等着我们朝全世界叫嚣‘只准说你不想看,不准说你看不着’的那一天吧。”
张小桐咯咯笑了:“说得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
“您不要太盲目自信,我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
“我对你有信心。”
“这个对话怎么这么熟悉?”
“没错,作者又在骗字数了……”
“嗯,一定是幻觉,幻觉……”
****
蔡青欧洲任我行了一圈之后回来跟我报喜,之前因为mud版的《航海纪行》对这个游戏产生兴趣的运营商不少,不过说起来欧洲在1996年网络运营商知名的也就那么几家……
蔡青的主要任务就是搞定欧洲诸国,北美的事不用她操心,有张小桐在那里,加上一个现在在硅谷已经很有名气的隋云飞,北美方面的推广完全不是问题。
在1996年之前,世界上是没有图形网络游戏的,子午线最多算一个半成品,uo的实际推出是在1997年夏天,《航海纪行》的计划比uo提前了整整一年,现在uo还处在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开发度状态下,ea看见这种事儿免不了有点着急。
随着ubi开发进度的加快,nfl的游戏已经接近后期了,在电脑网络游戏和体育游戏的双重夹击下,ea选择了突击日本市场作为突破口。毕竟现在的ea还不是2002年之后的ea,没有那个本钱拼钱。
8月15日,ea宣布将在日本销售低价的《fifa足球96》,其售价从6800日元降至2300日元。这一决定宣布之后,sega社长中山雄隼愤怒地指责ea这是赤裸裸的倾销行为,这种做法对电子游戏本身的发展没有一点好处。中山雄隼还说,ea无疑是一家精明奸诈的商人,而不是一个认真的游戏软件厂商。
sega说这种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北美市场同ea竞争最激烈,抢夺市场份额最多的就是sega的体育游戏部门,这个部门每年大概要从ea手里抢走百分之十七到百分之二十三的市场份额。而在日本,sega的体育游戏更是全面超过ea的体育游戏,sega一直期待着通过日本地区的盈利来逐渐巩固和发展北美地区的业务,以成为能够真正和ea对抗的体育游戏大厂。
很遗憾的是,sega不是纯软件厂商,它有一个需要不断砸钱的游戏主机叫ss,因为同时面对老对手任天堂和新霸主sony,他要付出比当年单独对付任天堂更多的精力和代价。
ea在日本倾销体育游戏软件自然对sega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我乐得看热闹,ea不会疯了降低欧洲和北美软件的零售价,随便它在日本折腾吧,反正我们现在也不似sega那么缺钱,更不需要在体育游戏上跟他抢夺日本市场,反倒可以利用其他类型游戏慢慢侵蚀北美和欧洲市场,它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是一场极其可笑的战斗,太阳电子和ea之间仿佛两个街头争摆摊位置的小贩,ea在日本地区画了一个“有人”的标志,太阳电子则在欧洲和北美写了“已占”,事实根本没有正面交锋。
ea对我们没办法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北美张小桐已经站住脚了。现在太阳集团跟张小桐是“战略合作伙伴”,在北美办事极方便。
8月上旬,隋云飞的新公司成立,公司主要负责一些网络技术支持,尤其是在线游戏的网络技术支持。当时美国在线正在为网络游戏的技术问题苦恼,当下立马找到隋云飞,开价1.5亿,做风险投资,条件是除了正常的投资回报之外隋云飞要组织团队为他们开发在线游戏。
隋云飞故作扭捏地折腾了一下,aol在8月下旬跟隋云飞的新公司签订了协议,在未来三年内隋云飞要为aol开发一定数量的在线游戏,并保证其中一部分的质量。这个合同签完之后,隋云飞就算是美国在线的人了,花的就是美国股民的钱了……
这件事之所以这么顺利,主要是因为我比较了解美国在线在96年下半年需要的东西。aol对互联网的普及和提升有很大的信心,同样的也就比较期待在线游戏所带来的盈利。事实上《航海纪行》的成功从某种程度上也证明了在线游戏的可能性,毕竟单机版的开放式游戏方式能带给人太多想象的余地了。
****
鲁倩的第一套广告拍出来之后,所有参与造星计划的人,包括专业的和不专业的,都足以肯定一件事。
她红定了。
如果没有足够的宣传费用,她能大红大紫。
如果有足够的宣传费用,她能红到飞起。
恰好我们是一个有着足够甚至更多宣传费用的团队。
据说鲁倩第一次参加宣传活动的时候,蔡青在鲁倩耳边轻轻说了三局话。
“微笑。微笑。微笑。”
充满自信的鲁倩站在舞台上,微笑。
无数青少年就这么被击倒了。
****
鲁倩拍的太阳电子形象代言系列广告在全国猛播狂撒两个星期之后,蔡青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鲁倩作为太阳文化的签约艺人,将参与拍摄一部由著名作者付晓飞执笔剧本的电影,预计电影投资额将超过1亿美元。现在对外征集导演和艺术指导,如果在一段时间内征集不到合适人选,这部电影将成为詹姆斯;卡麦隆的下一部档期。
这个话一放,媒体立刻炸锅了。
首先,在中国从来没有人拿1亿美金来拍电影。这是完全不可能收回来的。
其次,公开征集导演和艺术指导,而且没有任何条件限制,谁都可以参加,这简直就是故意炒作。
最重要的是,太阳集团要进军影视界了,这才是更具轰动性的消息。在这之前,公关部门对媒体解释鲁倩的训练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形象代言工作”,很少有人会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造星计划联系起来。
香港几个大的影业集团对这件事的言论当然是“我们欢迎一切有可能的竞争”――国内的没发表意见,因为影视公司注册在深圳,摆明了是冲香港市场去的。
媒体的议论和意见都化成不给钱的广告撒遍全国之后,我和蔡青又体验了一把当年张小桐初当少年作家时的感觉。
成捆的自荐信和个人作品通过各种途径送到我们手上,蔡青知道在娱乐行业经验的重要性,高价钱挖了一批有经验的人才过来充实到各个位置上去。可怜这些人来公司没几天,完全被淹没在群众自恋的海洋里了。
虽然电影还在炒作期间,鲁倩也停不下来地忙,先是出专辑,儿女情长的那种调调,还把专辑拆成单曲cd往日本卖。日本人就喜欢漂亮的小姑娘,鲁倩唱歌的资质也不错,居然开始宣传的第一周就上了周榜。
到这个时候,鲁薇才相信我那句话:“所谓明星,七分包装,三分资质。”
****
围着出版和鲁倩的事儿我一直忙到9月底,公司一切运转良好,该改进的地方都改进了,我只在自己能参合的方面跟着帮忙。到9月底,出版成绩和鲁倩的成绩都十分让人满意,再一次证明了钱找钱比人找钱容易百倍。除了鲁倩那部电影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做导演之外,一切都很合心意。
我是真不想让卡麦隆来拍这个电影,干吗总得借助外国人的力量,中国就没人才了么?
做在办公室里为这个事儿发愁了几天,也没有什么进展。
倒是刘明耀,拖得超过了三个月才回来,回来就跟我报喜,说自己跟校长和一些老同志们都相处得很不错,看来将来办事应该容易不少。
这个事倒是值得高兴,大家抽时间又给他来一次接风席,刘明耀吃得差点感动到流泪:“还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好啊……”
话没说完,看见我默默从身边的一个手提电脑报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夹子。
“这是你最近几个月累计下来的工作,自己酌情处理吧。”
“……”
刘明耀办公室的墙上原来有四个字,是“天道酬勤”,那顿饭之后就换了另外四个。
“爷们不哭。”
****
就在我因为忙碌,因为各种问题纠缠而不得不费尽自己本来就不高的智商努力解决问题的同时,我忘记了很多不愉快的事,包括于春荣和徐军的离开。
匆匆的,十月静悄悄地来了。
今年的生日变成一个人了,觉得有点凄凉,尤其是想起忽然少了两个本来能顶一边天下的朋友、部下,还真有点觉得人生无望的意思。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父母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于一个星期前去巴西玩去了。用老两口的话说就是:“反正你也没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哎,还真挺无情的……
拉开窗帘,从楼上看下去,因为经济进步而繁荣不少的街道似乎很欢快。
我低头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过过的几个生日,那些甜蜜和幸福,考虑是不是要现在给张小桐打个电话。正踌躇间,敲门声。
拉开办公室的门,是鲁薇,依旧是笑呵呵的样,站在门口。
“鲁姐?你怎么来了?”
非常非常出人意料地,鲁薇低头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生日快乐,周行文先生。”
我愣住了。
“鲁姐……”
鲁薇的笑脸上竟然有了小女生一般的淘气和可爱:“嘻,这是抓紧时间,等会就没有机会了。”
我摸摸脸,慢慢才回过神来:“鲁姐,下次打个招呼……你看,我都快流鼻血了……”
鲁薇笑了:“怎么,不请我进去么?”
我赶紧王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太阳集团副总裁兼太阳地产总经理鲁小姐光临寒舍。”
鲁薇笑着走进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我点点头:“父行千里儿担忧,可惜人家似乎不怎么担心我。”
鲁薇笑着不说话,坐下看我给她倒水。
我把水递过去,却接到了一个礼品包。
“今天是你生日,送你的,生日快乐。”
我低头拆包装:“唉,一个人都习惯了。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鲁薇端着水杯在嘴边,没喝:“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低头继续拆,可惜动作不够快,还没等打开,又有门铃声。
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有的人喜欢按门铃,有的人喜欢敲门,敲门能听出个大概谁是谁来,门铃就比较困难了。
我站起来去开门,是蔡青和刘明耀。
看到他们俩,我心里有点数了:“你们商量好了的?”
蔡青笑了一下,也俯身过来亲了一下我:“何止啊。”
刘明耀在旁边有点不高兴地哼哼了一声,被蔡青眼睛一白,立刻老实了。
我这会已经适应了被美女吻的强烈冲击,装模作样地收扶着头:“哎呀……赶紧打120,我这失血过多很容易出事呀……”
“行了行了,别装了。”刘明耀把我推屋里,“你也不用猜了,今天大家都把事儿放下了来给你过生日,不许不领情啊我告诉你。”
我心情好极了:“嘿嘿,我怎敢不领情。”
接下来是周世昌、孙长禄、三哥,郭振……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到了,而且无一例外是要送一份东西给我,我看着大大小小的包装挠头:“我怎么觉得……像圣诞老人被你们抢过似的?”
大家一起哄笑起来。
我家客厅还算大,这些人坐下去之后也显得不是很满。我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里很有一点被感动的感觉,正想说什么,电话响了。
我抓起电话,听见一个最动听的声音说:“来给我开门好不好?”
从我这里到门口要十几步路,我用了四步走完,一秒钟开门。
门无声地被推开,张小桐像一股洪水一样站在楼道里,对我微笑。
这股洪水冲破我的的心,冲破堤坝,冲破眼眶,在我的脸上慢慢淌下来。
这次是我心中的绝世美人的俯身一吻,一点细细的温热在我脸上划过,张小桐抱着我在耳边轻轻地说:“你的眼泪,是甜的。”
当然是甜的,没有比这更甜的。
“我说过,每个生日都要陪着你过。”
我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说什么好,知道了也说不出来。
我怕大家听见我嗓子发哑的呜咽声。
张小桐拍拍我的脸:“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吧。”
我看着她,脸上慢慢浮起微笑:“不行,我也要亲你一下。”
张小桐有点羞:“大家都在看着呢。”
“男女平等,”我飞快地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你刚才亲我大家也在看。”
我们手拉着手走回到客厅里,我看见鲁薇对我使了个眼神儿,当下明白为何她和蔡青要先进来了,这两个人断然不会在张小桐面前主动吻我。知道但没看见和知道了也看见了完全是两种概念。
我和张小桐坐下之后,周世昌对我说:“行文,其实今天还有一份生日礼物,却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周世昌不是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他说这种话非常能吸引我,我奇道:“还有什么?”
周世昌笑笑:“我先请人来吧。”
说完,他按了下手机的拨号键,敲门声又起。
这次我绝对懒得动了,身后就是张小桐,我怎么舍得动?离门口最近的三哥去开门。
走进来这两个人却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是于春荣和徐军!
霎时间我心中升起了无数念头,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这个冲击实在太强烈了一拨接着一拨,让人受不了。
周世昌摘下眼镜,淡淡道:“行文,我来跟你解释一下吧。”
我看看于春荣和徐军的表情,心里稍微有了点谱:“行,我听你说。”
“徐厂长和于厂长的出逃,其实是我一手策划的……”
“啊?”
“目的也很简单,是为了彻底放到方康年。”
“啊?”
我像一个白痴一样,连续啊了两次,张小桐在底下掐了我一把,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丢人。
刘明耀接着说道:“其实这就是我们打算送你的生日礼物,方康年这个人,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中国了。”
我差点又“啊”了一次,好歹忍住了。
鲁薇去给徐军和于春荣拿了凳子来坐,我则傻呵呵地继续听周世昌给我讲解事情的始末。
其实经过倒满简单的,最开始发现方康年在尚方背后撑腰之后,刘明耀跟刘国良闹了几次,刘国良也比较看好太阳集团的发展,认为自己可以支持这一方。连带他所在的圈子里的人也都成了支持太阳集团的,这给刘明耀他们最初决定对付方康年提供了先决条件。
随后,刘明耀通过自己这些叔叔大爷们的关系,查了一下方康年的底,方康年早年宦途不是很成功,有过几次起伏,最后落在手里的钱不是很多,年纪也大了,提拔上去之后发展也有限。在这种危机意识下,他才决定投资一些新兴产业,趁自己还能说上话赶紧捞一票,然后打算带了儿子老婆亲戚之类的移民北美。在北美,他这种身份的人非常受欢迎,这个中原因就不用详细说了。
可惜1995年到1996年为止,方康年投资的一些行业都没火起来,砸进去的钱倒不少,就是什么都没看见。这个人急了,改行改到游戏行业,还找专门的人给他算过,考虑了万无一失才决定动手。
96年派系斗争已经很激烈了,惟有软件业不太容易被人打压,方康年投资在这上,自然是希望捞一两票就走。太阳电子自然成了他的头号敌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打压太阳电子。当时这些人都觉得只是损失一个游戏,几百万而已,对一个公司来说没什么,所以也没人为了这个事儿跟方康年翻脸。
方康年越闹越厉害之后,也就是我打算对付尚方之后,刘明耀基本上查清楚了方康年的财力和人脉,并且非常凑巧地发现,三哥居然在帮方康年的一个亲信洗钱。数额不大,几百万,这个人很谨慎,一次拿走一点,非常不显眼。
随后,周世昌制定了这个圈套,所有的目标集中指向一个,就是让方康年早一点萌生移民的心。趁他现在知道的还不过,赶紧让他走,这个位置再坐两年,估计国家的损失更大。
在所有人当中,需要扮演背信弃义角色的人必须要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并且是因为某种原因跟方康年取得了联系。
所以,周世昌安排于春荣和徐军去三哥那里“洗钱”,吃一顿几十万的饭住一晚上贵过总统套房的酒店,然后三哥很“偶然”地让方康年的亲信发现了太阳集团居然有人在捞大笔的钱。
这其中最难的一个环节是让方康年主动找到徐和于两人,我问三哥这个是怎么做到的。三哥淡淡地说了一句:“造谣。”
我差点没昏过去。
方康年的亲信接触了两人之后,两人通过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早就有了离弃之心,还顺便卖了一点情报给方康年,就是当初泄漏出去的那个游戏。至于那名被郭振查出来的员工,他本来就是三哥手下的人。
当然,这些好处是远远不够的。方康年只是略微有点相信两人。
两人的去意对方康年表露无疑,但那时方康年只是打算捞一笔再走,并且考虑过要将两人的反逆之心通过某种途径告诉到太阳集团其他人那里,这样他就可以站在旁边看热闹了。让方康年改变这个主意的,是钱。
7亿人民币,加上他自己的钱,一共是超过1亿美元。
方康年最开始还真的认真打算过通过上市捞一笔再走的事……问题是,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捞业捞不上1亿美金。他也不是没去过美国,知道那里想过得好没有1000万是远远不够的。在国内已经这么舒服,他想要1亿,在美国投资,顺便跟政府混饭吃。
谁能拿到7亿?
徐军,于春荣。
只有他们能拿到,并且肯拿到之后立刻远走高飞。方康年可以利用在美国的身份使他们免于承受刑事犯罪的问题,他们也能充分发挥这些钱在美国投资的作用。
于是,尚方筹备上市的先期宣传、《血虎》测试版被流传出来等等这些事件的集中目的是吸引我们去为了他那个几千万的小公司折腾。在方康年看来,他是给徐于二人争取时间,方便他们把钱弄到手。实际上却是徐和于在鲁薇她们的帮助下瞒着我逐步取得方康年的信任。
周世昌说到这里,我看了一眼鲁薇:“别告诉我那个帐是你做的。”
鲁薇嫣然一笑:“就是了。”
我拍了拍脑袋:“呜呼,你们都在骗我呀……”
周世昌笑笑:“不骗你,你能痛下决心跟我一起整顿公司吗?”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徐军和于春荣两人先跑到欧洲呆了一段时间,家里的事有我身边这几个人帮他们安抚着,当然不可能出事。这个事最妙的就是两人真的带了接近1亿美金出去,方康年这才相信两人是真想在北美投资点什么。考虑到自己去了北美之后算是政府的人,方康年也很乐意有两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帮他打理投资。太阳集团这些高层随便一个都是千万以上级别的身家,如果他自己没有一点利用价值肯定没法谈合作。到了北美之后大家起点都差不多,他比这些人还能稍微好一些,这些因素促使方康年决定早日移民。
说是移民……其实和偷渡差不多,方康年忍到10月国庆戒严完毕后才动身,之前他在国内一直支持到尚方倒下,都是为了遮人耳目,让人察觉不到徐于二人的出逃跟他有关系。
“他就这么出去了?这么信任你们?”我问徐军和于春荣。
于春荣笑了一下:“我门两人临走前他在瑞士银行的账户上存4500万美金,他当然就信了。”
本来4500万美金也足够方康年在美国过日子了,问题是我这些属下们一个个都学了我一样的一毛不拔的可耻精神,三哥居然找了几个俄罗斯伪造证件的高手把钱又拿回来了。
方康年基本上就等于是什么都没拿到,只把自己卖到北美去了。那里就喜欢收留他这种人。
“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也就是去阿姆斯特丹玩了一圈。”于春荣笑着说,“临走时徐哥还说呢:‘别了,阿姆斯特丹,我会回来的……’”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说,“你们就这么甘心让他在那边说出国家秘密?”
刘明耀笑了:“他还没到能知道武器装备配置的地步,反正他一走,他知道的那些东西都要变动了。再说,三哥给美国黑帮放了话,说这老头身上有5000万美金,而且被抢了绝对不会报案。我估计以后他是没办法出门了。”
我看看这些人的笑脸,脸上乐开了花,嘴上却说:“就为了这个惊喜,你们玩了我三个月?”
周世昌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这不是也是想劝你一下么……平时多跟大家交流交流……”
我看看于春荣和徐军,问道:“呃……还有一个附加问题,要是我一激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呢?”
三哥笑了:“有我在,我替你做就不会出事了。”
沉默良久,我站起来,面朝众人,双手抱拳,躬身垂头谢道:“周行文是个无知小子,多谢大家的苦心了……真的非常多谢。”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是真挚无比的,一个人倘若能被周围的人用善意的方式指出自己的不足,乃是人生大幸。
大家静静地看着我,我们都没说话。
此刻我终于相信,人在某些时候是可以不需要语言的。
张小桐轻轻把我扶起来:“这不是个优良传统吗?下次生日也要小心哟……”
众人都笑了。
我在张小桐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振臂高呼:“我们去吃饭吧,我爱你们!”
――――――――――
ps:对不起,原来我其实还是一个只会贩卖幸福的人,虽然可能漏洞百出,但是我喜欢这样。
注1: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金鱼佬么……
注2:jedec:(joint electron device engineering council )由生产厂商们制定的国际性协议,主要为计算机内存制定。
第一百零一章
新故事,开始更新
/?bl_id=28491
――――――――――――――――――――――――
众人一起出门的时候,鲁薇交给我一个小盒子:“小送给你的。”
我接过来,没拆:“行,替我谢谢她。”
鲁薇注意到我把东西轻轻放下的小动作,笑笑问道:“用不用叫你那几个朋友一起?”
我摇摇头:“不用了,回头我单独请他们吧。你们跟他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硬凑在一起吃饭也是不痛快。”
鲁薇和张小桐都赞同我这种说法。
大家稀里哗啦地往鲁薇早就包好的酒店赶,我和张小桐走在最后。上了车我问她:“其实徐军他们那个事是你策划周世昌执行的吧?我怎么看周世昌也不像会用这种危险有阴险招数的人。”
张小桐正打算发动汽车,听我这么一问,停住了,笑呵呵转过头来:“你是说我阴险吗?”
“没有没有,”我还沉浸在张小桐给我制造的意外惊喜中,所以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是诚意十足,“让他们先去吧,咱们在这里呆一会。”
张小桐看了一眼前面已经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车尾灯,放松了身子靠在座椅上:“嗯。”
抓过她的手,我低头放肆地闻了闻。
“累坏了吧?什么时候到的?”
张小桐的皮肤是属于敏感型的那种,被我鼻子里呼出来的气喷到的时候,我的绝世美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午。”张小桐以仰躺的姿势静止在那里,手任我捉着。“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忍住了。”
“如果是我肯定忍不住。”我轻轻抚摩她的手,一股细腻软滑的感觉慢慢浮上心头,“人家都说,女性在忍耐上要强于男性太多,我现在算是相信了。”
本来半闭着眼睛的张小桐睁开眼,把手机递给我:“今天下午一直想打给你的,忍得我最后只能关机。”
我笑笑:“惊喜是好的,不过也不用太过追求惊喜了,有你在,怎样都是好的。”
张小桐非常可爱的嗯了一声。
“让我抱抱吧,”我坐直了身子,“他们都走远了。”
张小桐低声哼哼了一下,扑过来紧紧抱住我。
我闻着她的发香,心里对自己说:两个人,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
我和张小桐比众人晚了差不多10分钟才到。当中除去说话拥抱时间外,我的绝世美人还送给我一个生日赠吻,所幸我们没有把这个吻延长到法国,只边境走了一圈就算完结。
等着我们的众人脸上都有一种奇奇怪怪的表情,张小桐拉着我的手走在前面,脸红红的,一直到坐下来也不肯正视诸人八卦的眼神。
我连皮比较厚,坐下后先伸脖子四处看:“点菜了吗?”
“点完了。”蔡青说,“就等你们来了。”
“哟,耽误了大家吃饭的大事,先谢罪一杯。”
我站起来,端起杯倒满酒,举杯向在座的这些朋友/同事/下属们致意:“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总觉得人一辈子能碰上一两个像你们这么好的人就算幸运了,哪想到自己碰上这么多……不废话了,我干一个。”
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站起来了,一时间碰杯声不绝于耳。
张小桐在旁边也不拦我,等我把酒喝光才轻轻贴在耳边问我:“没问题吗?”
我笑笑:“没问题,一杯还行。”
不多时,开始上菜了,我忍着胃里的火烧火燎猛吃了点东西,空腹喝酒的难过才慢慢恢复过来。对于饭局和喝酒,我的表现一向很差,所有细节都被身边的张小桐看在眼里,还轻轻捏了我一下。
“还硬撑,小心身体。”
我低头用筷子挡着嘴说:“放心,有分寸。”
我对吃饭这种事向来是重神不重形的,也就是说,我比较喜欢跟很多人一起吃饭,但绝不在乎吃的是什么。街头毛边拉茬方便筷子加3块钱一碗的拉面和眼前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桌子上没有外人,也不是谈生意,大家喝酒自由吃东西也自由,特别符合我的自由主义精神。
吃到一半,蔡青想起个事,跟刘明耀换了一下位置,放下筷子低头问我:“最近香港有个有趣的人,你有没有兴趣?”
我刚擦完嘴,正在心满意足哼小曲,听见蔡青这么说,顿时觉得自己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姐姐您说实话,以前没毕业的时候是不是想去猎头公司工作来着?”
蔡青妩媚地一笑:“人才什么时候都是必要的对不对?”
“嗯嗯,那是那是。”我哼哼哈兮地点头,追问道,“蔡姐这次又找到了什么人呢?一个姜博士,已经够重写一个行业的历史了……您打算让历史的齿轮在您这里卡几次呀?”
喝了点酒的蔡青咯咯咯地笑了:“我哪能啊?转动历史的不还都是你吗?”
“我不行,还不是靠你们么……”遇到这种事就得摆手推托显示自己的清白,顺便转移话题,“蔡姐别卖关子了,这个人是谁?”
说到人才,蔡青就来了精神:“这个人我是在香港挖角的时候认识的,是个作家。”
“哦……”
我对作家,尤其是香港作家,还真没什么好的印象。一向觉得台湾作家譬如刘墉之流只能算是卖一些似是而非道理的小文人,而香港作家又仿佛是介于华侨文学和本土文学之间的浮墙草。听蔡青说她所知道的人才是个香港作家,心中略有一点失望。
“别这么没精神呀,”蔡青用筷子敲敲碗,对我说,“这个人不是香港人,是逃到香港的。”
“逃到香港的?”我乐了,“难不成是李禄(注1)他们一起的同窗?”
“哪能啊,李禄现在还在加拿大读书呢。”蔡青说起那个眼镜男一脸的不屑,“再说李禄那两下子还能跟这个人比了?这个人可是从北朝鲜逃到香港的……”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后来还很出名来着,“是不是姓马?”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就是马伯庸(注2),以前是北朝鲜写社论的,后来受迫害跑到香港,现在靠写点小稿子赚钱。经常写鬼故事给倪震的灵异杂志。”
我皱了下眉头:“倪匡的儿子?”
“是他,他的鬼故事杂志还是你介绍我看的呢。”蔡青用一种喝了酒之后特有的水汪汪眼神儿看着我,“倪匡这个儿子最厉害,他培养了很多对他很忠心的资源和关系。但是这位从被朝鲜流亡过来的老马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哦?为什么?”我在某种程度上对老马的了解还算多一点,毕竟这个人在网络时代很有名,“因为他不喜欢倪震那种老派的做事风格吗?”
蔡青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总是能一下说到要害?这个马伯庸非常擅长制造舆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不要见见他?”
“见,见,一定要见!”我听说见马伯庸,立刻来了精神,这个人的《从〈机器猫〉看阶级斗争本质》我看过,的确是很有趣的社论,而且此人文风变化极多,擅长制造假新闻和真中有三分假的谣言,2002年的时候经常看见很多大网站盲目转载他写的假新闻,可以算得上是网络上制造舆论的强者了。其人所参与创办的专业笑话网站第五国际也曾让我很是敬仰了一阵子。能在1996年就提前见到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张小桐笑眯眯在旁边插话:“这个人给我用吧,凤凰卫视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我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凤凰现在还在亏损,尽管张小桐和默多克都不差这个钱,搞一点波澜的努力还是必要的。但脸上表现出来的表情和心中的认同完全不是一回事。
“……呜呜,能不能先给我用几天?”
张小桐大方地道:“你先用,用完了再给我。”
旁边刘明耀用奇怪的眼神儿看着我们:“……我怎么觉得你们在讨论的不是人是猪肉或者咸鱼?”
“赫!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抓着张小桐的手做惊恐状态,“姐姐你看这个人好可怕,他居然能看出我们奸商的嘴脸了……”
鲁薇和蔡青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纷纷低头咳嗽。我趁这个当儿站起来,朝于春荣和徐军一举杯:“真是委屈两位了,我敬你们。”
于春荣也站起来:“没事没事,我早就想去阿姆斯特丹看看了,那个地方真不赖啊……”
徐军干咳一声:“别,别让我老婆知道了……”
大家哈哈大笑声中,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接近半夜我们一群人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挺精神,只有我一个肉体还是十几岁孩子的头昏昏沉沉抬不起来。我也没什么力气跟大家挥手告别了。张小桐把我拖上车带回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家的,怎么倒下的,怎么被脱掉衣服的,以及怎么入睡的。反正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像被人打过闷棍,舌头上一层粘糊糊厚厚的东西,口干舌燥,伸手想去抓东西,却抓到一个温热滑腻的肩膀。
翻了个身,我看见张小桐正侧着身子面朝我躺着,已经醒了,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满脸的幸福。
“醒了?”
我揉揉眼睛:“醒了。”
“要喝水?”
“嗯……你简直就是俺肚子里的蛔虫。”
张小桐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谁稀罕当蛔虫,那么难看。”起身去给我拿水。
我这才注意到她穿了非常性感的吊带睡衣,难怪刚才被我一爪摸到裸肩上。从背面看过去,张小桐正跪在床上在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后颈向下一片雪白就这样露出来,一双裸着的小腿和雪白的赤足朝着我白晃晃地耀眼。
我在心里悲鸣了一声:“姐姐啊,你对色狼就这么不设防么?”好歹也是过了13岁的身体,已经会有生理反应了。
张小桐似乎感觉到我不怀好意的目光,双手挽着头发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用被子盖住两腿,眨着无辜的眼睛瞪着她。
我的绝世美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在暴露的春光似乎有点多了,下意识用一只手虚掩了一下胸,有点羞地白了我一眼:“刚起来就不老实,等我给你倒水。”
喝过水之后,感觉嘴里舒服多了,就是头还一样的沉,被凉水一浇,心中刚刚有的一点邪念也慢慢退去了。
朝张小桐伸伸手:“来,抱一个。”
张小桐这次一点没犹豫地扑过来,趴在我身上。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居然在鲁薇的家里,张小桐的房间里。
这里是我定期就要来看看的,虽然有人经常性的来打扫,我还是很不放心。以前曾经有人说过我这个人对过去有着割舍不断的怀旧情结,否则也不太可能在种种机遇中混得那么不如意,对于这一点,我自己也承认。
抱着张小桐,我心里生出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也就是几天前,我还曾经在这里给她挂电话,那会完全没想到能在短时间内再见到她。
我们安静地在一起抱着,谁都没说话。情人之间偶尔能达到这一步,连话都不用说,或者大家能说不想说。人在表达形式上总有一个极限,突破不了,尤其是单对单的表达,往往丰富而不深刻,开始容易深入难。我在这一点上有一些心得,譬如情人之间的贴心话在外人听来是过于文艺而没有营养的,当事人听起来却甘之如饴。所以我经常说,心情比较重要,这道理大家也都懂。
像现在这样,两人在一起不说话,只靠眼神儿和小动作互相了解对方的意思,既有趣又简洁。用语言表达不了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只能表达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安静了十几分钟之后,电话不开眼地响了。
我和张小桐无奈地对视一眼,扶她坐起来,我爬过去抓电话,看号码,是付晓飞。
“喂?什么事儿?”
“……怎么听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德间书店的人想跟我们谈小说引进的事儿,你看怎么办?”
“又问我?蔡姐不是在么?”
“蔡姐早上就飞香港去了,好像是去找一个什么叫马伯庸的朝鲜作家……”
“谈吧。”我说,“把条件卡死,他们要是想修改内容必须得到我们同意,把版权相关的事儿条条道道都给他们划清了,一样不能马虎。你拍板吧,我信的着你。”
“你不过来一趟?”
我看了一眼打算去洗手间换衣服的张小桐:“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德间书店要小说的日文版权就给他们,其他的免谈。记住,上赶子不是买卖,姿态摆得稍微高一点,不用给他们面子。”
“知道了。”付晓飞在那头闷声说,“其实还有个事儿……”
“吓?什么事?听你说得如此扭捏,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有,有个香港的姑娘要见我……能不能给我放几天假……”
“……啊?”我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你想去香港?”
“嗯……我,我自己掏钱就行……只要公司给假……”
我迅速想了一下,看来付晓飞似乎离他当年那凄凉的独身情况已经很远了,用老套的话说就是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这种关系到人家终身大事的问题怎么能因公废私呢?当然要给假,而且要全力支持。
“行……不过你不能让那姑娘过来么?路费吃住公司帮你报销就是了,你就说是接待作者……”
“……哥哥,你这是公司老板说出来的话么?”
“哎,都是爷们,我能不了解你吗?记得小心哟,别在涉外酒店让人抓住……”
“妈的,说点好话行不行?”
“行,我祝你摆脱某种常年困扰自己的童稚状态。”
“……”
张小桐换了套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某人的终身大事。”我毫不顾忌让付晓飞听见我和张小桐的对话,“我在劝他摆脱童稚状态呢。”
电话那边的付晓飞完全没话说了:“……哥哥,那你这算是答应了?”
“嗯。”我说,“正好蔡姐要带马伯庸过来一段时间,你顺便让你那个香港姑娘一起过来吧。我请她吃猪肉炖粉条……”
“农民……”
“少废话,干活去……”我随手把电话一丢,跳起来去搂张小桐,“姐姐我们出去逛街吧,陪您逛街,断腿我也甘心。”
****
我完全没想到,蔡青居然当天就能回来,看来这是故意要让我惊喜于她的办事的速度了。我和张小桐吃过中午饭的时候接到了电话,说是在上飞机。等我们在城市周围转了一圈之后,她已经带着一个卷发的眼镜纤丽男子和一个看起来有点明星味道的女孩到了北关。
这是我初次见到马伯庸和詹轻儿。之后发生的事,很有一些意思。
注1:1989年某个运动的副领袖人物之一。
注2:著名网络写手马伯庸,得其本人授权略做恶搞,仅用其名及一些谣传事迹,希望马大师的fans不要践踏在下。
第一百零二章
不断给自己打广告
新故事,《十天八荒万妖记》
/?bl_id=28491
――――――――――――――――――――――――
马伯庸向来是存在于网上的传说,第一次见到他,我略微有点不习惯。
2000年或者99年的时候吧,那时候很多人热衷于见网友,我也跟着玩过几次,主要是陪刘仲,很是受了一番史前生物的种种惊吓。后来我到了南方,跟老家的朋友们电话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刘仲总要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关于恐龙的回忆虽然是可怕的,却不是不堪的。
因为那时候还有朋友,还有笑容。回忆也就是因着这些才显得美好。
我见到马伯庸的时候,他正在吃煎饼果子。
没错,是煎饼果子。这个人最喜欢的食物居然是煎饼果子,这倒让我惊奇了。据说在香港吃不到特别像样的煎饼果子是他来内地的主要原因,当时我差点脱口而出说给你准备一个煎饼师傅,天天吃吃死你……
同行的詹轻儿相比之下就比较腼腆了,虽然眼睛会时不时瞄着热乎乎的煎饼果子一下,却依然保持了大致上的目不斜视和端正坐姿。
我还没来得及跟马伯庸打招呼,身后的房间门被大力推开,付晓飞桀桀桀地笑着冲进来了。
詹轻儿看见我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怪头怪脑的干瘦少年,被吓了一跳。我赶紧介绍道:“这是著名少年作家付晓飞先生,畅想书系的主编,《红粉和骷髅》的作者,两位想必略听过一些吧?”
马伯庸用满是油腻的手推了一把眼镜:“听说过,写的很不错,是个人才。”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付晓飞道:“就不和你握手了……不太方便。”
付晓飞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马伯庸啊?此人目光和重心都仿佛向日葵热爱太阳一般朝着詹轻儿,我笑着看看他那股猴急劲儿,对马伯庸道:“马老,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马伯庸潇洒地嗯了一声。
“你等我把这个煎饼吃完。”
我抹了抹脸上的汗:“行……”
我们把设施齐全的房间留给付晓飞,临走前我对此人眨眨眼,小声说:“主意安全,小心上垒。”
付晓飞使劲把我往外推:“行,您赶紧忙去吧。”
我回头不忘叮嘱一句:“记住,就今天有假,明天一早就得去干活,可以带家眷去公司。”
付晓飞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冲紧闭的房间门比了一下手指:“切,什么人啊,有异性没人性。”
当然,其实我也和他一样,不过这种事就不好说出来了。
****
吃完煎饼果子幸福得想上吊的马伯庸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跟我对视。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不是很多,最多知道他中文了得,能想别人所不能想,经常妙手偶得地把一些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凑到一起达到吸引眼球的目的,总的来说倒是个非常适合搞宣传或者适合被包装拿出去赚人气的人物。怎奈偏偏此人在某些见解上就有着太放纵的自由主义影子,尽管我觉得那是好的,很多国家地区却未必觉得好,面对他,得谨慎小心地选择合适的方式合作。
还是那句话,所有人都是人才,差多差少,或许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我还是决定从闲扯开始,毕竟马伯庸看起来也不似一个适合正经板起脸来说话的人。
“马先生的中文造诣很深呢。”我扭头看看坐在一边的蔡青和张小桐,堆起笑脸说,“我最喜欢板着脸说笑话的强者,恰好您就是。”
面前没有了煎饼果子的马伯庸显得很理性――呃不,是很正经,仿佛涂完妆施施然的妇人:“哪里哪里,只是小时候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中国老师而已。还差的很,只能写一些莫须有的鬼故事。”
我干巴巴地道:“鬼故事也好,人故事也好,能让人掩卷稍有思索、稍有感触的故事不都是好故事吗?马先生许多文章便先占了‘有趣’这个要点,仿佛蛔虫药也得包上糖衣,卖女儿也得梳洗打扮一番。倘若文字不让人觉得吸引,又怎能进一步打动人?”
马伯庸正色道:“不不,在下以为,文字只要能创造快感就足够了。欧;亨利式的结尾或马克;吐温式的幽默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在下也在朝这一点上努力。”
“马先生推崇的这两位都是国外名家,却不知国内哪位作者最让马先生佩服呢?”
说到最佩服的作家,马伯庸登时表情肃然:“当然是王小波。”
我笑了:“那王小波先生在马先生心目中地位如何呢?比起来这煎饼果子,却高还是低了?”
马伯庸居然真的认真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回答道:“煎饼果子虽然美味,却也还是众多美食中的一种。一个好的作家比一种美味的美食要难得太多了。”
我看看坐在一边的蔡青:“蔡姐,我没说错吧?”
蔡青微笑着点点头:“马伯庸先生似乎不知道,王小波先生目前所有作品的简体中文版都由我们出版。”
马伯庸的反应有点像刘明耀当年第一次见张小桐:“啊?他在哪?在哪?”
蔡青笑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倒可以让你去和他住一起。不过听说他研究过同性恋文化,你不怕吧?”
“同性恋文化?”马伯庸面有难色了一会才下决心,“也罢,且让他随意吧,我连暗杀恐吓都不怕,还怕这个了?”
我等马伯庸说完话才接道:“不过我们今天找马先生来还是有另外的事。”
“嗯,我知道。”马伯庸从王小波带来的兴奋中迅速走出来,微微点了下头,“我也不是很想继续给倪震打工。”
他的态度我早就知道,不过还是多少有点好奇。
“能冒昧地问一句,究竟为什么马伯庸先生对倪震这么反感?”
马伯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姓周的女朋友?我,我以前有一点喜欢她,后来那女人嫌我穷,告诉了倪震,倪震号称要花十万把我打出香港……所以我现在看这小子就不舒服。”
我愣了一下:“呃……这个,您说的是不是那个拍过《我爱法拉利》的周姓女明星?您,您跟她有过往事?”
“这种事就不要反复问啦……明星都怕绯闻嘛,好象偷渡的怕警察一样。”
我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嘿嘿,是我问多了……马先生,这样说吧,您是否愿意到凤凰卫视工作呢?我想您的风格应该很适合电视这个平台,而不是仅仅写鬼故事。”
马伯庸讶然啊了一声:“电视台呀……我做什么好呢?”
我说:“从节目策划开始做,觉得适合自己做的题材就帮帮忙,不适合的就算了。您说如何?”
“让我考虑考虑……”马伯庸面带一点难色,“做电视节目啊……我的兴趣倒不是很大。”
我淡淡道:“如果我找王小波先生来和您一起做呢?”
马伯庸吓了一跳:“吓!难道真的要和那个搞同性恋研究的一起搅吗?”
我笑道:“搅吧,搅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才是最关键的。”
“但我却不知在北方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做了。”马伯庸说,“这里离丹东太近,让人心里怕得慌。其实我应该回去看一看的,那里有我的恩人。”
我当然还是不建议马伯庸去实践他这个想法,努力劝说他取消了这个念头。在专业技术方面我没法和姜博士之类的畅谈科技发展趋势并给予一定程度的建议,文化方面要稍好一些。所以我和马伯庸之间的对话能稍微丰富繁杂一点。
对于凤凰卫视开播两个季度亏损近3000万港币的情况我是直言不讳的,大家都知道我们亏得起,尽管在心里一想我就觉得头疼,现在赚钱的项目不似过去那么多了,毕竟1996年总的来说还是一个过渡期。
马伯庸看过凤凰卫视的的节目,对之前的卫星电视中文台也小有研究,更跟黄?等人略有交情,谈起来倒也头头是道。这人本就是个杂学家,说起来学问研究我便只能自惭形秽了,虽然凭着记忆力好看了许多书,某些东西依然不如他研究得深入彻底。
香港是个相对自由的地方,在这里能找到世界上大多数文化的精华和糟粕――用马伯庸的话来说则是世界上根本没有糟粕,每一样观念每一种想法都是好的,只看接受他的人如何去分辨、怎样利用。这种说法倒很像是师承鲁迅,我也比较认同。
我让马伯庸留在内地一段时间主要是希望他能多教教付晓飞――付晓飞灵气够了,但灵则灵矣,找来的那些老师们无一例外都是不太适合他那种调调的。以付晓飞现在的盛名,倒真是可以无视这些老师们的种种教诲。
其实人往往都只是承认自己认为对的道理,在这一点上付晓飞的态度无可厚非。现在是他掏钱请人来教他,而不是被迫去学校接受教育,自然有选择主动和余地。
马伯庸对付晓飞也很有兴趣――虽然对王小波更有兴趣,但王小波目前正在公司的劝说下积极疗养,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成了腐败堕落分子”,恐怕没什么时间和精神跟马伯庸探讨关于小说上的一些心得。是以马伯庸就听从了我的安排,把付晓飞的事儿放在了头等第一位。
我们这边商定之后,我给付晓飞打电话,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那边手忙脚乱地接听:“谁?干吗?”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蔡青和张小桐脸上诡异的微笑:“喂?付晓飞同学呀,这个这个,爱情事业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不能因为爱情荒废了工作,也不能姑息工作放弃了爱情,你说是不是呀?”
“别胡说八道,”付晓飞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什么事赶快说,老子忙。”
我知道这人是姑娘在身边想装威风,也就不再跟他斗嘴:“你不是想找老师么?我给你找了一个合适的,你看让马伯庸陪你工作一个月怎么样?”
“没问题没问题,都听你的……”付晓飞似乎急于挂电话,“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哎这话怎么那么像我以前对你说的?”
“……反正我还有事,再见。”
我放下电话,对旁边的三人一笑:“爱江山不爱美人,我辈本色。”
****
付晓飞倒也痛快,跟詹轻儿玩了一天之后回到工作上来,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态度。我私下里偷偷问他:“感觉怎么样?”
付晓飞有点扭捏地道:“这,这是个纯情小说……当然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急吼吼关电话干吗?”
“废话,我当时尿急!”
****
就在付晓飞开始跟马伯庸修行的同时,终于有一个像样的来应聘鲁倩那部电影导演的人了。
按照我订下来的规矩,对应聘者不限学历年龄性别,这样免不了鱼龙混杂一番。应聘分三个阶段,从下到上都是比较核心的部门主管在负责,能通过这种应聘模式一路杀到我面前的,不是人才也是鬼才了。在这之前只有一个人曾经通过了大部分的审查到了我这里,可惜那人的情绪比较反社会,被我pass了。反社会的东西精品多是没错,可我现在搞的是流行文化,还用不到他。
来应聘的人叫刘宁,身高1米95,得让人抬头仰视的那种海拔,带一副很小的方框黑边眼镜,长得文文静静如姑娘一般,说话慢声细气。与之相反的是此人打扮非常另类,是差不多能把家里老人气死的那种,除了没装口鼻舌环之外,身上叮当乱响也不知道佩戴了些什么暗器。这人往椅子上一坐,宛如一堆金属零件堆落在地上。
我这几天际本山都是在给张小桐当三陪,工作的时候她也陪着我,还经常在办公室里给海外的那些高管们开电话会议。我听她冷静地处理各种问题,心中不禁又一次生出“姑娘长大了”的感觉。
这次主审是张小桐,我对自己的商业嗅觉向来没什么信心,所以甘心把主动权放给张大小姐。张小桐似乎很高兴我让她来选导演,我仔细想了一层才明白是什么道理――这丫头觉得我在一手操办鲁倩的事,有点吃醋了。
刘宁对之前的几层审核稍有一些余悸,刚进来的时候表情很拘谨。看见我和张小桐之后又有点放松,估计是认为这最后一层可以相对轻松一些。
张小桐记忆力虽不及我,记一个的简历还是绰绰有余:“刘宁你是牡丹江人?”
“是。”
“以前学过系统的理论吗?”
“……没有。”
“为什么这么自信?现在的专业知识哪里学的?”
“自己学的。”刘宁答着答着就渐入佳境了,“我对自己也挺没自信的,就是想试试。”
我看看张小桐的严肃表情,笑着问:“刘宁是吧?您能坐在这里,证明您已经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认可,那么剩下的事已经很简单了。”
“简单?”刘宁不明白。
“打动我们。”我说,“用你的作品,文字也好,短片也好,打动我们。面对面的交流太简单了,我需要的是不管我在什么心情什么状态下看到都很容易打动我的东西,一个拥有一流表达意识的人无论做导演还是编剧还是演员都会是一流的,如果你坚信自己是,就来证明给我看。”
刘宁略扬起头思索了一下,问道:“多久?”
我跟张小桐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张小桐道:“一个星期,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尽量快一些。”
刘宁点点头:“没问题。”
我补充道:“所有需要的素材和器材公司都可以给你提供,尽快吧。”
“好。”
张小桐站起来跟刘宁握手:“希望您成功通过。”
刘宁咧嘴笑了笑:“我尽力。”
刘宁告辞之后,张小桐坐在我身边问我:“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还行。”我看着刘宁走出去的门说,“和付晓飞有点像,不在多余的问题上浪费精力,不在陌生人面前表现自己,典型的闷骚青年。”
“呵呵,小坏蛋嘴还是那么毒。”
“哪里哪里,”我看了张小桐一眼,慢慢把脸凑近她的脸,“我也不过是个闷骚少年罢了……”
张小桐推了我一把:“这里是办公室。”
我不为所动,蜻蜓点水般地吻在她下巴上:“办公室怎么了?我们是亲人之间纯洁的吻……”
张小桐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小坏蛋,谁跟你是亲人了?”
“那是什么?”
“……”
“不肯说?”
吭哧了半天,才有蚊子一样的声音呐呐出来:“你……你女朋友……”
“错了。”
我抓起她的手,轻轻托在掌心。那里,是一枚透明的花在绽放。
“你,是我私订终身的未婚妻。”
坚强勇敢善良的少女张小桐终于被我说得羞涩无比,借着给鲁薇送文件的机会落荒而逃。
****
10月份从太阳电子里分拆出来的网站和张小桐所在的美国太阳集团合资的中国在线正式面市。尽管晚于搜狐两个月,经过大量准备的col还是引起了媒体的一定关注。刘明耀对记者的讲话中指出:亚洲地区的几个国家如中国、印度和日本等都是世界上人口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口大国,有着无限的可能。目前亚洲地区的网络状况虽然比较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状况可以得到改善,网络用户的数量和商机也将逐渐增加。目前太阳电子已经在和mirabils进行“友好而充满善意的磋商”。当然明白太阳集团一贯作风的人都知道,这友好而充满善意的结果估计就是mirabils被吃掉。作为一个刚成立几个月的新公司,只有一项不是很有前途的网络即时通讯技术,能被太阳集团这么看得起也算难得了。
刘明耀讲话发表不久,盈科电讯的副主席表示支持内地网络事业的发展,愿意与太阳集团携手共进。
当然,大家都明白,这话是说给政府听的,因为97就要来了。李泽楷玩的也是网络概念股,跟我们算是对手。
我对于网络方面的事基本上是放手让刘明耀去做了,他现在在很多方面比我更深入,我插手反倒是束缚了他。我不断向刘明耀强调的就是:“除了一些把权力抓在手里的管理之外,大多数发展计划最好还是遵循被收购公司原来的计划。”对暴雪如此,对ebay如此,对yahoo!和google也都是如此。
而我,依然全力投身到出版传媒的事业当中去,毕竟这才是我想做的事,这才是能达到我目的的桥梁。
10月份最重要的一个事是世界粮食储备下降百分之四十,而中国内地粮食大丰收达5000亿公斤。大约是因为1994年左右连续三年粮食价格偏高,刺激了粮食生产。与这种看起来不错的情况相对的是,收购粮食白条继续打,农民继续穷,人均收入继续低下。大量的粮食卖出去了看不见钱,而电视台新闻报道也屡次被阻拦,甚至有记者在采访的途中被打被抢。
我为这件事把郭振找来了。
现在我们有钱有平媒甚至有电视台,完全有能力直接报道出来通篇累牍抨击这种问题。然则我总觉得这样并不会取得什么效果,反倒会惹上很多麻烦。
没得法子,我只好借助创业基金的名气和力量了。
郭振完全没想到我找他居然是让他去一些农村地区投资,有点意外。
我向郭振解释:“最近几年出口粮食的波动情况比较大,这关系到很多方面,粮食出口太多部门管、限制太繁琐肯定会出毛病。不过这些大方向上的问题我们解决不了,暂时我也不想解决。我现在是希望利用你去投资做实业的噱头把媒体目光引过去。当然钱我们一定要赚,同时也要把一些恶心事儿暴露出来,这方面你没问题吧?我可敬的郭ceo……”
郭振微微眯起双眼:“行,我知道了。不一定能做得好,不过总得做做。”
我叹了口气:“农业,农民――现在好像不少人都忘了自己稳固的生活是以什么为基础和代价的了。”
第一百零三章
自己给自己广告
《十天八荒万妖记》
/?bl_id=28491
――――――――――――――――――――――――
我和郭振简单地讨论了一下炒作的流程和要点之后就各自散了,倒不是我觉得在这种事上郭振不用多交待,实在是我最近几天比较无心工作。张小桐在国内出席完新闻发布会就再无继续逗留的理由,必须回美国去。
我得趁着这个机会多跟她在一起腻几天,这一走,又将是一大段时间不见。
郭振临走前似乎脸有犹豫,看起来好似有什么问题想问又问不出口。
我看他犹犹豫豫的脸色,干脆直接说破:“有什么问题了?直接说呀……”
郭振迟疑了一下,很诚恳地说道:“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
“哦?说说。”
郭振本来人已经快走出去了,又回头折回来:“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愿意把权力放手出去那么多?其实根本不用放手到这个程度,说不定做事效率更高。”
我笑笑:“你想听实话还是空话?”
“听你这么说就是打算说实话了吧?”
“妈的,以后不跟你绕圈子了。”我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听我说,“其实,也就是出于两点。”
郭振仰头看着我,等我的下文。
“第一,我这个人很懒,而且完全不可能专注于某件事儿上太多时间,说白了,我不是成大器的人。这种毛病不是不能改,是不想改,你明白吧?”
郭振笑着点点头:“我明白。”
“第二,”我晃着手指说,“第二点才是比较重要的一点。”
郭振双手环抱,耸了一下肩:“你说。”
“我这个人心眼小,比较容易把别人都想成坏人。”我笑着对郭振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只要我慢慢公开出现,矛盾和焦点都会集中在我和小桐姐身上。我放手,是放开了权力,也放开了注意力,矛盾的焦点被分散了。现在这个结构,虽然从内部来讲有弊端,但它一环一环扣着,弄掉一环还能接上。从这种角度来讲,大家在人身安全上都能有一些保障。其实也就是说,我希望你们陪我一起担着风险。”
郭振若有所思点点头:“有一点道理,不过未必有用。”
“那是。”我说,“很多东西是要改进,不过不是现在,一点点来吧,这才开始几年而已。”
郭振站起来:“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是老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耸肩:“包括你么?”
郭振笑了:“当然包括。”
“那算了,懒得防。”我挥挥手,“赶紧去忙吧,先放小道消息。”
“好。”
郭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走了。
送走郭振之后,我忙着赶去鲁薇的办公室找张小桐。张小桐回国之后除了跟我在一起之外,应酬无数,她早就是传奇人物了,现在回国投资,自然少不了地方政府和各地企业家们纷纷出来观摩甚至膜拜。连南德集团的老总都忍不住抽时间参加了一下关于col的新闻发布会,并在其间隐约吐露自己正在研究一秒钟运算100亿次的计算机芯片。当时也参加了新闻发布会的我听了这话只能在心中冷笑了,大话英雄还真不是盖的,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皮眨都不眨。当intel这么多年的底子是白给的还是觉得科技就是吹牛吹出来的?
1996年他还在研究俄罗斯的卫星对接技术,对网络方面的发展尚未有什么兴趣。也幸好没兴趣,我可不想跟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老头扯上什么关系。张小桐回绝了南德集团关于共同开发满洲里和陕北的邀请,把一脸不高兴的老牟送走了。
相比高调的老牟,毕竟人家是中国大多数企业家们都愿意把照片挂在经理办公室的商界奇迹一般人比不得,更多的私人企业家们采用了婉转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好感――铺天盖地的邀请函,邀请张小桐小姐参加不知道什么名头的会议。要说中国人就强,无论什么玩艺,都要以开会的名头起出来。张小桐把能推的都推了,依然推不掉一些政府邀请,是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大打折扣。
地方政府的邀请无非是那几种,或者要求投资,或者要钱,或者某些人希望搭一点顺风车。张小桐有了刘明耀这一层关系之后,非常高兴地推掉了许多殷切的期盼,同时也打败了无数的垂涎。col是直接跟中央发展中国内地网络计划挂钩的项目,在不是特别跟谁过不去的前提下,基本上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在私企和政府的示好之外,尚有不少年少多金的公子们对张小桐很有一些兴趣。毕竟现在她是频繁出现在外事场合了,单就相貌上的吸引力也足以使的一些人充分调动起积极性来展开追求,更何况有着惊人的财富。幸好在这一点上张小桐起点比较高,一般同志基本上冲刺一个来回就死心去了,偶尔有一些比较有耐心有心机的,还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等待着不管名花有没有主也要去松松土的机会。
96年10月份全国上下正沉寂在《廊桥遗梦》所带来的婚外恋幻想和好莱坞梦当中,以至于很多人刻意忽略了张小桐平时不离手的那枚戒指。据我所知,不光国内如此,在海外也是这样――华裔的男子在追求女性的时候往往不去考虑对方的状况,别说有男朋友,就算是结了婚也一样往前冲。在这方面我比较佩服周广成,这个人虽然花,但从来不干往人家后院倒汽油的事,这也是我为什么依然把他当朋友的一个原因。
所有被我当做朋友的人都有一个底限,这个底限是我能够接受的底限,也是他们做人的底限。尽管现代社会已经没有特别明显的道德标准,我还是尽量把自己限制在某一个特定的底限内,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是我的个人看法,尽量把自己的行为保持在大多数人能接受的底限范围内,对别人有好处,对自己更有好处。
推开鲁薇办公室的门,我看见张小桐正在沙发上低头自顾看着付晓飞修改过的剧本,封面上几个大字正对着我。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张小桐额前一缕秀发顺着秀美的鼻尖落下来,一双勾魂眼低垂,披散了的长发掩映着白皙的肤色,自有一番青春而妩媚的姿态。不容我发呆瞅多久,张小桐已经抬起头来:“这么快就谈完了?”
我快步走进去:“都是聪明人,说多了反倒多余。你们怎么样?”
张小桐合上剧本:“我又看了一遍,这次足够打动人了。”
鲁薇在旁边笑道:“其实我一直有点疑问,行文为什么非要插足传媒和娱乐业?”
我坐下来,拉着张小桐的淡淡道:“做传媒和流行文化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不过最近其实我一直在反省一个事,跟你们说说,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理儿。”
鲁薇来兴趣了,坐到我身边:“听你反省?难得哦……”
我笑着握紧了一点张小桐的手:“其实吧,这个反省是那天张女士给我过生日之后开始的……”
两人均现出“了解”的表情,仿佛都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一样。
我也不管她们是不是猜到了,对她们道:“其实今天郭振也问过我,关于为什么我能放手权力的事。我觉得这很好理解,我知道自己大概在一个什么程度――我觉得吧,这是我唯一比其他人强一点的地方。”
看鲁薇和张小桐想笑的表情,我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真的……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大概的上限,做起事来才能更游刃有余。什么超越自我呀超越极限呀都是狗屁――不好意思,又说粗话了。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所拥有的特长和能力就好像打扑克抓到的牌一样,有好有坏,好有好的打法,坏有坏的打法,只要牌没差到生下来断手断脚缺脑子的份儿上,都该有一种方法能让人在牌局中取胜。说到底,我现在一直寻找的是赢牌局的方法,而不是祈求自己抓一手好牌。”
说到这里,鲁薇和张小桐才默默点头。
我继续道:“关于太阳集团,对我来说,就好像人生当中的一个比较离奇的意外。我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可能有一些比较敏锐的嗅觉,但这不代表我能掌握着这样一个已经基础慢慢牢靠的公司往前走得顺利或者顺畅。这一次你们用比较婉转的方式让我反省,我确实反省了。所以我决定放手把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利益给你们,我自己很想脱身在太阳集团之外一段时间。”
鲁薇没想到我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本来生日之前那一次张小桐策划的事件为的是让我注意集中权力和利益,我却反其道而行之,确实会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我摊手:“一个人的精力永远有限,我希望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比较适合的地方,这你们能不能理解?”
两人一起点头。
还是张小桐比较了解我,慢慢地说出了我的目的:“你希望专注娱乐和传媒方面的发展?”
我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我还没说完您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没错,我就是打算亲自去操作出版、传媒和娱乐这方面的工作,现在我给大家铺的底已经差不多,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除了提供一点意见和想法之外,不会再参与更多。”
鲁薇摇摇头,似乎希望否定掉我这种想法:“我怎么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有不同。”我说,“现在说起来感觉没什么不同,等实际操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小桐笑呵呵看了我着我:“恭喜你。”
“同喜同喜,”我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也只是被你们点破而已。”
鲁薇轻轻叹了口气。
我探出半个身子盯着她:“鲁姐,怎么叹气了?会短寿啊。”
鲁薇依然不能理解我的想法:“我还是不明白,你就打算这么放下?”
我笑了:“我没打算放下啊,我想分更多的钱、给更多的空间给你们。当然,其实就算现在这些成就都送给你们,我也无所谓的,您觉得我像是一个还会在乎自己有没有钱的人吗?”
鲁薇用奇怪的表情盯着我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像。”
****
1996年10月中,张小桐回到美国不久,中国太阳集团宣布其所有子公司全面上市,其中col和太阳电子在香港上市。首轮上市目标募集资金40亿美元。消息一经发出,全球震动。国内的企业家不明白这个一直谁也不理的公司为何忽然想开了,国外的投资人则预测纳斯达克何时能与中国全面接轨。此时距1997年中网络概念股开始飞升尚有不足一年,距亚洲金融危机发生尚有不足一年。
作为太阳集团最大的股东,我不动声色地渐渐把所有的大事决定权交出去了,转而接手蔡青的媒体集团,专心做我想做的和能做的事。
所有人为我的决定而惊异,拿到相当比例公司股票的周世昌曾经私下来找我问我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这么解释,“我觉得现在大家已经是能力超过了规则,不如自己去创造规则。一个人想靠自己改变世界是不可能的事儿,我不想重蹈牟其中的覆辙,让我脚踏实地做一点事吧。”
周世昌带着满心的迷惑去了。
其实我对这种放开手的事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这等于是绕来绕去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种各自发展的制衡状态。只不过目前坐镇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三哥,换成了郭振。
郭振不太理解我的做法,不过照例支持我,仿佛张小桐无条件支持我一样。
我在闲下来的几天里没事就拍郭振的肩膀:“你放心,就算你卷了3亿跑路,我还是饿不死。”
****
我接手媒体集团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人开会。
到会的一共也就四个人,分别是杂志平媒、图书出版、影视和电视媒体四个部门的负责人。其中图书出版的负责人是付晓飞,他身边是一个跟着他正在双修的马伯庸。
平媒的负责人是从《绯红少年》开始一直跟在张小桐身边做的一个资深副主编,叫郑颖红,脸有点胖胖的一个大姐,看起来很和气,说话也慢声细气,谈业务却是一把好手,因为年头久,我跟她的熟悉程度要超过付晓飞。
负责影视方面的是从香港请来的专业人士,名片上印的是tony,和日本某个专门画色情画的插画家同名,快30岁了还梳金色爆炸头,右耳带耳环,看起来似乎是个基。
电视媒体方面是凤凰直接派来的人,有一个别致而让人流口水的名字,叫酸梅……看起来特别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目光很锐利,偶尔扫出来,让人觉得不能轻视。
在会议室里,我往中间一坐,对熟悉和不熟悉我的人轻轻松松地道:“大家吃惊啊不信啊这些表情就不要给我露出来了,都不是第一天出来工作,时间长了,看到什么事都别太惊讶是不是?蔡小姐费了很大的心思把诸位集中到一起来,不是为了让诸位在这里发呆或者吃惊,希望大家明了这一点。我在这里就一句话,我希望,一年或者两年之后,诸位的名字能响到自己最希望响彻的地方。”
几个人稍微换了一下坐姿,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特别迷惑,只是表情都变得稍微严肃了一点。
我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大部分人都觉得,从一个行业领域进入另外一个行业领域都是很困难的事。但大家也都知道,诺基亚以前是造纸厂,任天堂是卖纸牌的,sony也不过是一个以搞高科技产品而出名的公司――呃,很高兴大家对我的年纪和我的发言没有任何疑问――我说的这些例子大家都知道,甚至有可能有的人已经分析过它们成败得失的原因。我无非是想说,这些成功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懂得去适应市场,在得到了市场份额之后才加以适合自己发展的改造。”
没有人会在boss说话的时候插话,众人都在默默听我说下去。
“对于传媒,我们不是新丁。”我看了一眼郑颖红,继续说道,“我们的优势是资金和已经初具规模的网络资源,以及目前还在亏损的电视台。”
说到还在亏损的电视台,大家都笑了,连酸梅都笑了。
我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诸位对中国这个巨大的传媒市场是怎么看的,但我相信,在一些方面,我们本来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绩。付晓飞可以汇报一下这次出版的收益。”
付晓飞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有模有样地念道:“目前畅想书系总销量约为210万册,正在第三次印刷。除去稿费、版税等成本计算,纯收益超过1200万人民币。”
我笑着看向在座的诸人:“大家,稍微有一点信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