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章 想搞大新闻的社长搞出了大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杨韬和小不点就起了床，把面包车开到聚居区门口揽客。
电费太贵，如果想要开车上下班，他们必须找其他人分担车费，就像其他黑车司机那样。
昨夜一战，杨韬扬名立万。
这里的居民，很多都认出了杨韬，眼神里藏着畏惧，绕开面包车，去坐其它黑车。杨韬和小不点吆喝了十多分钟，愣是一个乘客都没拉到。
“走吧，看样子，今天是拉不到客了。”小不点坐上副驾驶，“还不如早点去报社，不然迟到了，又要挨批。”
杨韬正打算上车，一扭头，瞅见彭梦玲站在车顶，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卖早点的一家三口。
袅袅升起的蒸气中，爸爸摊煎饼，妈妈吆喝和招待客人，女儿收钱。生活纵然艰辛，一家三口依然满脸笑容。
杨韬伸手抓住彭梦玲，用掌心摩擦着鸟头，柔声道：“你还有我们。”
说完，把彭梦玲塞入外套口袋，杨韬坐上驾驶座，启动，出发。
一路顺畅，进入地下城，来到报社大楼。
在大楼入口，一名脖子上挂着块破木板的女人堵在门前，高声叫喊着——
“无良媒体！
“歪曲报道！
“污人清白！
“还我公道！”
女人脖子上的破木板，用红漆写着同样的口号。未干的红漆滴流下来，犹如淋漓的鲜血，触目惊心。
“什么情况？”杨韬放慢车速，驶向大楼侧面的停车场入口。
“等会问问汉森就知道了。”小不点向大门处努了努嘴。
顺着努嘴的方向，杨韬望过去，正好看见手提文件包的汉森绕开叫喊的女人，走进报社大楼。与他擦肩而过的，是两名从大楼里跑出来的保安，生拉硬拽地带走女人。
停好车，杨韬和小不点坐电梯来到记者部办公室。
“哟～今儿这么早。”汉森看见杨韬两人，一脸惊讶。
“森哥，早上好。”小不点微笑着打招呼。
“森哥好。”杨韬也跟着卖乖。
今天来得早，除了他们仨，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
“刚刚楼下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小不点走到自己座位，放下背包，拉开拉链。
“你们也看见了？”汉森轻笑一声，“疯女人一个，不用管她。”
越是遮掩，反而越令人感兴趣。
“可是她这样搞，很影响报社形象啊。”杨韬装出一副为报社着想的姿态，“要是那女人再胡闹，干脆报警，或者找律师告她，还咱们报社一个清誉。”
“唉——”汉森瞧瞧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才放轻声音，“我悄悄告诉你们俩，你们别到处跟其他人说啊。”
还真有内幕啊！
杨韬和小不点对视一眼，凑了过去。
在汉森看不见的角落，一只黑猫从小不点背包里钻了出来。
汉森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低声道：
“十年前有桩案子，单亲老爸伙同姑父，侵犯了自己未成年的女儿，被女儿报警举报，判了十五年。坐牢第二年，老爸在监狱里咳血，抢救无效死了，被鉴定死于肺痨。
“结案后，为了保护受害女孩，警方帮她换了新身份，搬到其它地方住。
“这桩案子有很多蹊跷，姑父家里人这些年一直上诉，还到处找媒体哭诉。社长看上了这案子，拍板要报道，还要寻找那个改名换姓的女孩。”
“社长为什么要蹚这浑水呢？”小不点一边问，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挪动身体，挡住汉森的视线。
趁此机会，邓凯附身的黑猫沿着墙角，静悄悄溜进了主编的独立办公室。
“社长是空降的，不是做记者出身。报社里很多人心里不服他，社长自己也知道。”汉森把声音压得更低，“有了钱，有了地位，社长就想求个名。为了证明自己，社长打算拿一回金钢笔奖。”
“金钢笔奖？”杨韬第一次听说这个奖。
“你们俩新闻系学生，不会不知道这个奖吧？”汉森审视杨韬和小不点，眼神古怪。
“知道，记者界的最高荣誉嘛～”小不点神情淡定，回答道。
“每一届金钢笔奖，都会颁给当年写出最佳报道的记者。社长想拿奖，就打算弄个大新闻，结果弄出个大麻烦。”
“什么意思？”小不点追问。
“十年前，警方带受害女孩去医院做过身体检查，证明她有过那个。”汉森双手鼓掌，一脸你们懂的表情，“后来法院就是依据这一点，判了她老爸和姑父坐牢。但是这个证据呢，不是那么硬。姑父家里人抓住这一点上诉，社长也抓住这一点做新闻。”
“听森哥你这么说，证据确实不那么站得住脚。有过那个，不代表是跟老爸或姑父，也可能是跟其他人。”
汉森摸摸小胡子，皮笑肉不笑：
“嘿嘿，当时社长也这么以为，整个报社都这么以为。社长还动用关系，拿到了女孩的身份信息，连姓名带照片印到报纸上，号召民众一起寻找那女孩。
“结果没想到，女孩老爸是个变态，当年侵犯的时候拍了录像！只不过女孩不想让别人看到录像，就偷偷拿走藏起来。她老爸不说，她姑父不说，女孩自己也不说，其他人包括警察全都不知道录像的存在。
“后来判了刑，女孩以为案子尘埃落定，就更觉得没必要拿录像出来。”
小不点隐隐猜到了后续，接下去说道：“结果报社旧案重提，女孩被逼得没办法，才把录像拿出来？”
“就是这样，不过这事还没完……”汉森苦笑，“案子过去十年，女孩已经过上新生活，甚至谈了个男朋友，都谈婚论嫁了。结果旧案重提，女孩身份被曝光，把婚事搅黄了。”
小不点接下去说道：“所以女孩就跟报社杠上了，挂个牌子来喊冤？”
汉森点点头，继续说道：
“报社当时刊登女孩的个人信息，不仅违法，还违反了新闻伦理。
“录像没公布之前，报社还可以嘴硬说是为了追寻真相，不得已为之；录像一公布，借口就没了，报社彻底被坐实违反新闻伦理。
“这事是报社理亏，女孩上门来闹，报社也不能对她做什么，只能叫保安拉走她。”
杨韬听得紧皱眉头，问道：“道个歉不就好了？”
“你刚入行，不了解媒体这个行当。”汉森摇头苦笑，循循善诱地教导，“你们觉得，什么是新闻？”
“新闻是让民众理解社会上发生的事情的手段，是满足人们对这世界的好奇心的事物，而更重要是，新闻是让我们平稳无忧生活的武器。记者揭发政客丑闻，不是为了让民众多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而是让人们知道他们的权利正被侵害，他们的共同财富被某些自私黑心的家伙挪用；报道凶案的嫌犯，是为了让民众警惕和防范，彰显公义天理。”小不点背出教材上对新闻的定义，一字不漏。［附注１］
“哈哈哈……”汉森捂着肚子大笑，“果然是刚从象牙塔出来的学生。”
266 章 新闻是实现第四权力的手段
“哈哈哈……”汉森捂着肚子大笑，“果然是刚从象牙塔出来的学生。”
“有什么不对吗？”小不点不解。
“既然主编把你俩安排给我，我就给你俩上一堂入行课吧。”汉森平复下来，阴笑连连。
他摸摸嘴唇上的小胡子，自问自答：
“媒体是什么？媒体是第四权力！
“新闻是什么？新闻是实现权力的手段！
“这个权力来自哪里？来自我们手里的笔，来自这支写新闻的笔。我们要牢牢抓住这支笔，抓住权力，死不松手。”
汉森拿起插在笔筒里的钢笔，紧紧握住。他握得非常用力，以致于手背上青筋暴突。
“这跟道歉有什么关系？”杨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汉森大力一拍掌，双手摊开，说道：
“道了歉，这个权力就受损了呀！
“每个新闻系学生，上的第一堂课，老师都会打一个比喻——记者就像对抗恶龙的勇士，左手相机，右手钢笔，报道世间不平事。
“可是老师没有说的是，恶龙由谁来定义？
“是由拿着笔的人来定义！体制是恶龙、资本是恶龙、罪犯是恶龙……谁是恶龙，由拿着笔的人来定义。
“要抓牢这个定义权，媒体必须在民众心中维持光辉形象。因为民众相信你是勇士，你才是勇士；民众不相信，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汉森最后来了句灵魂发问——
“你俩见过哪家媒体报道错了，会主动发声明认错吗？”
杨韬与小不点面面相觑，虽然来这个地下世界才两天，但他俩在现实里活了那么久，确实极少看见过媒体道歉。
汉森用手里钢笔敲了敲两人额头，嘱咐道：
“记住！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报道了什么假新闻，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任何转圜余地，都不能道歉，不能抹黑报社的光辉形象。”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进办公室。
扭头看去，是其他记者来上班了。
“昨天让你俩想三个选题，想好了没？”汉森问。
“想好了。”小不点和杨韬都点点头，“在这里说吗？”
“去会议室吧。”
汉森带着两人，乘电梯来到九楼。
这一楼层全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室，供报社内各个部门开会使用。会议室与走廊相接的墙壁，全是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但能够看出有没有人在使用。
汉森找了间空的小会议室，与杨韬、小不点开起选题会。
“超峰你先说吧。”
“好的。”小不点报出第一个选题，“昨天有人给报社寄匿名举报信，说永夜制药……”
“Pass．”小不点还没说完，汉森就无情地否掉了这个选题。
“为什么？这个选题很好啊，永夜制药是资本，又违法犯罪，坑害民众，这妥妥的恶龙啊！我们报道曝光他，民众肯定称赞我们是勇士。”
“永夜制药是我们报社的大金主，你知不知道人家一年在我们报纸投多少钱广告？”汉森摸摸小胡子，“没在我们报纸投广告的资本，才是恶龙。”
昨天翻阅旧报纸，小不点就已经知道永夜制药是报社广告商，报这个选题只是试一下，心里已经有被否掉的准备，没再继续争辩。
“下一个选题。”
“聚居区的居民每天来地下城，上下班都是坐黑车。这些黑车司机都没有经过审核，有的人心怀不轨，把车开到半路就……”
“Pass．”汉森再次无情否掉选题。
“这个选题为什么不行？坐车出门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出行安全肯定很多人关心。”
“太无聊，没人看。买我们报纸看的是些什么人？”汉森用钢笔敲了敲桌面，“是地下城的居民！那些聚居区的底层烂人是生是死，我们的读者根本不关心。”
“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小不点争辩道，“我昨天读了以前的报纸，也刊登过不少聚居区的新闻，为底层发过声。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销量说明一切！正因为以前登过类似新闻，没人买，没人看，没销量，所以现在才不能继续做类似新闻。”汉森越说越气，气得小胡子都翘了起来，“以前那些聚居区新闻，都是郭恺那个傻叉坚持要做，现在已经被报社开除了。”
小不点被噎得说不出话。
“第三个选题。”
“郑白莲现在虽然落马，但他在炼金局当了十年局长，审批上市了非常多药品，其中贪污受贿的肯定很多，不止目前曝光的这些。我打算从头捋一遍郑白莲审批上市的所有药品，揪出那些通过贿赂违规上市的，曝光出来，提醒民众注意。”
小不点一口气说完，眼神忐忑地看着汉森。
汉森摸着小胡子，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拍板道：“OK．给你两个月操作这个选题，每周跟我汇报一次进度。”
听到选题通过，小不点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杨韬，说说你的选题吧。”
“我昨天在旧报纸里看到，两年前，有炼金术师研发出一种可以让胸部变大的炼金术，地下城有位女居民接受了这种炼金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杨韬侃侃而谈，“我打算找这位女居民做个回访，看看变大效果维持得怎样。”
“OK．”汉森很爽快就通过了这个选题，“你一会去找当时写那篇报道的记者，要一下那位女居民的电话，直接联系对方采访就可以。”
“第二个选题，是我听邻居说的。我们北方有另一座地下城，那里有煤矿，居民主要的工作就是挖煤。”
汉森点点头，示意杨韬继续说下去。
“最近那里有一批男居民跑来我们这里定居，原因是挖煤吸入太多有害气体，很多人都痿了，别说生孩子，连正常生活都过不下去。”杨韬一脸认真，“我们地下城靠水资源生活，山清水秀，环境怡人，那批人来了之后都重振雄风。”
连续两个下三路选题，小不点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这个选题好！”汉森赞赏地拍了几下掌，“超峰，你要向你同学学习。你同学对选题的嗅觉很灵敏，写成新闻肯定大卖。”
小不点只能摆出一副笑脸，点头称是。
“继续，最后一个选题是什么？”
“是关于赵燕的。”
“那个娱乐明星？”汉森追问。
“对。”杨韬点点头，“赵燕之前是当红明星，在电视台演过言情剧，很有人气，经常接受媒体采访。但是从一年前开始，赵燕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演过电视剧，没上过报纸采访。有传言她整容失败不敢见人，也有传言她给富豪当小三，搞大了肚子正在待产。”
“非常好！”汉森大力一拍桌子，吓了小不点一跳。
“买报纸的读者，大部分都是生活里的loser，就喜欢幸灾乐祸看别人笑话。”汉森用钢笔敲着桌面，“尤其是往日高高在上的明星，现在落魄了，读者看得更欢乐。”
小不点眉头紧皱，想说话，又憋了回去。
“杨韬，我看好你！”汉森指着杨韬，赞不绝口，“你有当主编的潜质！”
“森哥过奖了。”杨韬嘴里敷衍着，心里琢磨，“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骂人。”
267 章 新闻App如今不推荐真正的新闻
开完选题会，三人回到记者部办公室。
这时候，所有记者已经来到办公室，唯独没看见恩尼斯和杰克两个冤种队友。小不点装作随意地问了一下其他记者，才知道他俩来报社打了卡，就跟着带他俩实习的唐记者出门了。
独立办公室里亮着灯，肥主编在里面正跟什么人说着话。瞧这状况，应该没有发现藏在办公室里的黑猫。
杨韬去找之前做过采访的老记者，拿到了整胸女居民的联系方式。
“你那个下面痿了的选题是什么情况？没人看见你认识过其它地下城的居民啊？昨晚去黑手帮老巢认识的？”小不点回到厕所旁边的座位，劈头就问杨韬。
“我不认识其它地下城的居民。”
“那你的选题从哪来的？”
“瞎编呗～”杨韬笑嘻嘻，“昨天读旧报纸，新闻里总是说据知情人所说、据内部人士爆料……我只读了二十多份报纸，这些词就出现了不下四十次。这就类似于现实里自媒体说我有个朋友，明显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
“你可以编选题，可新闻你怎么写？”小不点皱眉。
杨韬拍拍小不点肩膀，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早就想好了，从现实的新闻借鉴一下就行了。
“现实里这类新闻多了去了，《白人黑人比黄种人长多少多少》、《我国人比岛国人坚持得更久》、《黑发黑眼睛比金发碧眼更吸引异性》……
“反正哪个国家的报道，几乎都是抬高自己，贬低别人。你在现实里打开所谓的新闻App，那个垃圾算法就给你推送这些‘新闻’。
“我虽然不如你，能把内容复印到脑子里，但大概套路都记得，数字方面看情况编几个就行了，读者又不可能真的去查证。”
小不点秀气的双眉几乎皱成麻花，审视着杨韬：“你怎么刚来没多久？就跟这里的人沆瀣一气，变成个炮制假新闻的黑心记者？”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杨韬一脸没好气的表情，“昨天不是你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吗？我们的任务，是要在报纸上曝光假疫苗，不要节外生枝。”
“我是这样说过，可是……”
“我现在就是按你说的做呀～”杨韬打断小不点，“这份报纸就是走腥膻色路线，人家报社的心本就是黑的，你一个实习记者难道还能给他洗白？”
“我知道，我没想着给这家报社贴金。”小不点摇头叹气，“可是如果我们连汉森这一关都过不了，后面想要得到主编甚至社长点头，报道假疫苗几乎没戏啊。”
“昨晚不是说好了，把假疫苗的事印到传单上，悄悄洒出去，公之于众吗？”杨韬重提昨晚的鬼点子，“到时候曝光了，报纸想不报道都不行。”
“我昨天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小不点看着电视里播出的整点新闻，“你说现实世界信息那么发达，都不用印传单，动动手指在网上发信息就行，可还是有很多案件很多事情传播不开来。我们在这里发传单，真的能让假疫苗的事扩散到全城皆知吗？”
杨韬拍拍小不点后背，宽慰道：
“你不要总想着谋定后动，把所有事情想通想透才行动。这样很容易错过最佳时机。
“我们只需要有大概计划，确定没什么风险，就可以去尝试这事。
“整个计划很简单，我们只有假装加班，等所有人离开办公室，就借用这里的复印机，印他个几百张传单。你拿着这些传单，夜里隐身塞到地下城居民的家里。
“从前到后，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
小不点沉吟一会，点头道：“好吧，我们今晚就行动。”
这时候，主编办公室的门打开，肥主编与伊琳娜走了出来。伊琳娜今天穿了条超短裙，秀出两条大长腿，磁石一般吸引了整个记者部的目光。
肥主编笑容可掬，一直将伊琳娜送进电梯，才掉过头来，回到自己办公室。
“对了，恩尼斯他们出去了，梦玲姐有跟上吗？”小不点收回注视肥主编的目光。
“有。”杨韬指了指自己心脏，“我感应到她一直在移动，等她探听到有价值的情报，就会按约定那样，通过心灵相通告诉我。”
彭梦玲扑腾翅膀，又飞高了些许。
在她下方的马路上，一辆电车正驶向地下城中心。
今天早上，彭梦玲并没有跟着杨韬进报社，而是站在高处监视大楼出入口。看到恩尼斯和杰克出外，她就从空中一直跟踪。
由于这两人在电影院见过她，知道她是杨韬的武器，她一直维持高度，避免他们偶然间抬头就发现她。
电车到站，恩尼斯、杰克和带他们实习的唐记者下了车，步行前往目的地。
依照杨韬传授的反侦察技巧，彭梦玲不再走直线，而是借助周围建筑和招牌的掩护，沿弧线飞行，有时候飞到侧面，有时候又插到前方，等他们走过再继续跟踪。
城中心这里是官方机构的聚集地，紧挨着地下河。河对岸的上层人，每天通过唯一一座桥来这里上班。
走了两条街，恩尼斯等人推门进入一间咖啡店。
来地底下两天，彭梦玲还是第一次看见咖啡店。地底下资源紧缺，无论地下城还是聚居区，街边大多数都是卖水的店，花一帽钉就可以买一壶水喝。
地底下没有光合作用，种咖啡豆只能建温室用人工光照，可想而知有多么珍贵。
恩尼斯等人找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方便了彭梦玲，在店外面就能监视清楚。他们一直往窗外打量，似乎在等人。
顺着他们的目光，彭梦玲望见咖啡店对街是一家官方机构，门口挂着竖条牌子——地面探索与古老技术发掘部。
没等多久，一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穿过马路，进入咖啡店。
唐记者向男人招招手，男人就坐到他们那一桌，嘴唇一张一合，在聊着什么。
附身麻雀后，彭梦玲虽然有千里眼，却没有顺风耳，听不到他们在店里聊什么。她也不懂得读唇语，只能干瞪眼。
“得找个办法进去偷听。”彭梦玲心里琢磨，眼睛到处打量。
从正门进去肯定不行，太引人注意，而且恩尼斯的座位正对着正门方向，一进门她就会被看见。从后门进入又太绕，后门肯定通向仓库、员工休息室等内部空间，从那里再绕进去接待客人的咖啡厅，太麻烦，被人发现的风险也不低。
“有了！”彭梦玲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咖啡店的通风口。
268 章 小麻雀窃听风云
彭梦玲的目光，定格在咖啡店的通风口。
地底下与地面不同，这里没有大气环流，没有空气对流，没有风。在室外，呼吸还算顺畅，可到了室内，就会感觉很闷，透不过气来。
为了防止在室内闷死，无论地下城还是聚居区，每一栋建筑都必备通风系统。
彭梦玲飞到通风口，凭借小巧的身形，钻过格栅，进入通风管道。管道里漆黑一片，仿佛某只怪物的肠道。借着通风口照进来的亮光，彭梦玲才能勉强视物。
通风机“嗡嗡嗡”工作着，将外面的空气抽入管道，输送到店内。幽深的管道里，填满了“呜呜呜”的风声。那呜咽的腔调，如同高速奔驰的地铁内呼啸而过的风。
往前走了一段，管道底部出现微弱的亮光。
靠近往下瞅，原来是另一个通风口，下面是吧台，咖啡师正用机器冲泡香浓的咖啡。
在这里，管道出现分岔，除了直走，右手侧也有管道。
回想玻璃窗外看见的咖啡店结构，彭梦玲选择走右侧。一段路之后，再次出现通风口，往下望去，一桌客人正在聊天。
往前继续走，第三个通风口下面是店内靠墙的角落。这里是个Ｔ字路口，往左往右都有管道可以走。
彭梦玲选了右侧。
终于，走过一段凹字型路线后，彭梦玲在第四个通风口看见了恩尼斯等四个人的头顶，他们围坐在一张方桌旁。
侍应端上刚冲泡好的咖啡，一人一杯。
唐记者看着侍应躬身退走，开口说道：“李清泉在地面探索部干了那么久？老彭你对他了解多少？”
李清泉？
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幸亏下面这桌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管道里虽然有风声，彭梦玲依旧能勉强听清他们聊天说话的内容。
“你想了解什么？”老彭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反问唐记者。
“各个方面都可以聊聊，工作，生活，感情，方方面面都可以。”唐记者补充，“你跟他当了那么久同事，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他是个很有雄心壮志的人，碰到困难也不会退缩，会迎难而上。”老彭回答。
恩尼斯一直旁听，手里拿着纸笔记录。
“很高的评价。”唐记者打蛇随棍上，“这都是好印象，说说没那么好的。”
“没那么好的……”老彭迟疑一会，才含糊说道，“粪坑石头吧～他的脾性很像粪坑石头，又臭又硬，他决定的事情，碰到困难也不会退缩，但别人无论怎么劝他也不会听。”
“有具体的例子吗？他做什么事不听劝？”
“这个不方便说，老唐你知道的，地面探索部有保密要求，我与李清泉基本都是工作上的接触，很多事情不能透露。”老彭的嘴很严，采访卡住了。
氛围一下子沉寂了，四个人端起杯子默默喝咖啡。
“李清泉在地面探索部的时候，有贪污受贿吗？”一直旁听的杰克率先打破沉默，“去地面探索的人，时不时就能找到稀缺资源，或者暗历前的先进技术，带回来偷偷倒卖，分分钟发大财。李清泉干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干过这类事吧？”
“地面探索还有这种好处？听起来是个肥差啊。”彭梦玲心里琢磨，“他说的这些信息，从来没听杨韬和超峰弟弟提起过，看来这两人昨天出去跑了一天，掌握了不少信息。”
老彭笑而不答，看向唐记者，笑眯眯地问道：“新人？”
“祸从口出，别乱说话！”唐记者瞪了杰克一眼，“刚来两天的实习记者，主编叫我带，我也不能拒绝，只能带在身边。”
杰克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眼底闪过不屑。
老彭点点头，不搭话，轻轻吹着咖啡冒出的蒸气。
“李清泉在地面探索部干了那么多年，现在被调去炼金局，你怎么看？”唐记者换了个方向，继续采访。
偷听到这里，彭梦玲终于记起来李清泉是谁。
昨天在地下城到处溜达，她曾与邓凯溜到炼金局门口，听记者们提起过这个名字。李清泉就是炼金局新上任的局长。
“就是空降嘛。”老彭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不提拔炼金局内部的人，专门从其它地方调个外人当局长，说白了，就是上面信不过炼金局内部的人。”
“这是你猜的，还是听到什么消息？”唐记者追问。
老彭没有正面回答，以问代答：
“炼金局一年审批多少药品？
“郑白莲当了十年局长，违规审批上市的药品只有曝光出来的那么点吗？
“炼金局里的重要职位，可不仅仅是‘局长’这个位子。局长握着审批权，最终拍板由他说了算，可其它环节呢？审查药品的人呢？初筛的人呢？
“再往下延伸，审批上市了，也得有人买啊。谁给病人开的药？谁在药店里给患者推销？那么多有问题的药，吃出毛病了，没人举报？不可能吧？举报了为什么没处理？为什么还在市面上流通售卖？
“药品，是比食物和房子更刚需的东西。
“不吃一两顿饭不会死，饿急了还可以去抢；买不起房可以租，租不起房可以睡大街；可药品不一样，得病了不治不吃药是会死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对病人来说，卖房子也得治病！
“这么刚需的东西，你们说，里面的利益得有多大啊？
“很多事我不适合说，也不能说，你们就自己看着。上面把李清泉调去管炼金局，肯定不是要和和气气，维持现状，接下来李清泉肯定有大动作。”
恩尼斯一边听，钢笔在纸页上“沙沙沙”快速书写。
老彭说完，不等唐记者继续提问，喝光杯里咖啡，站起来，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老彭向店门口走去，“老唐，谢谢你的咖啡。”
待老彭推门离店，唐记者扭头瞪着杰克，指着鼻子开骂：“这种场合没你说话的份！再有下一次，直接给老子滚蛋！”
杰克握紧拳头，随时要爆发。
恩尼斯伸手过来，搭在他小臂上，微微摇头。
唐记者冷哼一声，离开座位，上厕所去了。
杰克眼神歹毒，盯着唐记者的背影，在脖子处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269 章 猜疑！队友间的暗战
“我上个厕所。”唐记者冷哼一声，离开座位，走出了彭梦玲视野。
杰克眼神歹毒，盯着唐记者的背影，举起手，在脖子处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他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要动手。”恩尼斯在旁边说道。
“我知道分寸。”杰克咬牙切齿，“接下来怎么做？”
“报道假疫苗的事不用急。”恩尼斯收起纸笔，“这次任务的难点是扳倒永夜制药，医药公司树大根深，背后都有大佬罩着。用常规手段，三个月很难扳倒。”
扭头看了看厕所方向，恩尼斯才继续说道：
“李清泉刚上任，这家伙就上赶着打听他的黑料，嘴巴上说是做新闻专题，向民众介绍新局长，背后肯定有其它目的。
“别看他训斥你，装模作样而已，其实他内心也想打听。不然你说那么一大段话，他中途为什么不打断你呢？后来是看见老彭神情不对劲，他才跳出来踩你一脚。”
“Iknow．”杰克点点头，“炼金局局长位高权重，一个破记者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搜集他黑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这时候，恩尼斯听到动静，扭头望向厕所方向，应该是唐记者从厕所出来。然而过了会，彭梦玲并没有看见唐记者回到座位。
“Fuxk！”恩尼斯看着店门口方向，低声咒骂，“这家伙要我们来买单。”
彭梦玲这才注意到，唐记者刚刚上厕所，是带着包去的。这家伙是早就想好，上完厕所就离店，借尿遁溜人，让两个实习生结账。
恩尼斯与杰克骂骂咧咧，收拾东西，走出了彭梦玲视野。
彭梦玲将躯体倚靠着通风管道的管壁，通过【训鹰师】的心灵相通，把偷听到的采访对话告诉杨韬。
杨韬走到汉森座位旁，说道：“森哥，我拿到了那位整胸女居民的联系方式，但是打电话过去没人接，我打算下午去她家瞅瞅，做个采访。”
汉森关掉浏览器里的美女图片，扭头问：“采访提纲你写好了没？”
杨韬本想问什么是采访提纲，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没有，我习惯随机应变。”
汉森看着杨韬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一个随机应变，我原以为超峰圆滑，没想到你才是滑头。去吧，下班前记得回来打卡。”
“知道了，森哥。”杨韬回到厕所旁的座位，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过了会，杨韬睁开眼，用肘子碰了碰坐在旁边的小不点。
“梦玲姐那边有消息了？”小不点问。
“那两只白皮猪去采访地面探索部某个官员，打听李清泉的黑料。”杨韬把彭梦玲听到的内容转述一遍。
“地面探索部……”小不点回忆，“我记得新闻里讲过，李清泉在地面探索部工作过。”
“对，他们采访的那个官员，就是李清泉当时的同事。”
“他们没有着急报道假疫苗，反而跟着唐记者去搜集李清泉黑料。”小不点思考道，“他们还认为扳倒永夜制药才是任务关键……这么看，他们很可能是打算用黑料胁迫李清泉，帮他们扳倒永夜制药。”
“挺好的，他们如果胁迫成功。”杨韬伸了个懒腰，“李清泉去对付永夜制药，肯定压不住舆论，我们到时候就可以顺利报道假疫苗的事。”
“我去跟汉森请个假。”小不点站起来，“我下午也得出去一趟，去炼金局查一下前面十年审批上市的药品清单。”
上午很快过去，记者们纷纷出去吃午饭。
典蓝踩着高跟鞋，又来办公室找小不点吃饭，还带上了伊琳娜。
小不点微笑着婉拒两人，与杨韬开车去城里的公立图书馆。
半路上，两人买了几个包子当午饭。
“你还真吃得下去啊？”杨韬津津有味吃着肉包子，小不点看得头皮发麻。
“我跟你说过了，乌鸦肉而已，我以前吃过更恶心的。”杨韬咽下嘴里的包子，喝了口水，“你是从小被现代化生活包裹着，隔离了杀戮，远离了血腥，吃的喝的都来自窗明几净的超市，从而忘记了食物的本质。”
“什么本质？”
“肉食是动物尸体，素食是植物尸体。人类进食，就是从其它生命那里掠夺能量。”
“你大爷的～”小不点感觉嘴里的蘑菇馅包子顿时不香了，“你下次抛书包讲哲学，能不能等我吃完再讲。”
“哈哈哈哈哈……”
图书馆非常荒凉，屋檐墙角爬满了蜘蛛网，像是很久没人打扫的荒墓。小不点推开玻璃门，走进这栋破落的小楼。
楼内是回形结构，外侧四面墙壁摆满书架，内侧是走廊，二层与三层还有栏杆。整栋楼就像四合院垒砌在一起，一层叠一层。中央通透如天井，红日的光芒穿过屋顶的玻璃天窗，照进图书馆，提供了馆内唯一的照明。
进门处有个柜台，一名戴老花眼镜的大爷坐在柜台后，眯着眼镜在读报。
“您好～”小不点打招呼，“请问这里是什么个规矩？自由阅览，还是要办证？”
大爷抬起头，瞅着小不点和杨韬：“随便看，想看哪本看哪本。不能外借，只能在馆里看，书籍有污损破坏的，一律按五十帽钉赔偿。”
“明白。”小不点扫视一层的书架，“请问历史类书籍放在哪个位置？”
“在二层那个角落。”大爷举手指向楼上东南角。
小不点道声谢，转身就向楼上走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大爷在身后叫住了小不点和杨韬。
小不点转过身，惊讶道：“我们是来看书的呀。”
“这年头来图书馆的，不是天才，就是疯子。”大爷摇着头，向他们挥挥手。［附注１］
来到二层，小不点看四周没人，才压低声音吐槽：“大爷刚刚那话是啥意思？”
“你看看四周，别说人了，鬼影都没一个，可见地下城里的人根本不喜欢读书。”杨韬从书架抽出一本书，边翻阅，边调侃，“大爷不过是感慨，说我是天才，你是疯子。”
“你才疯。”小不点白了杨韬一眼。
270 章 这年头来图书馆的，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沙沙沙……”
书页翻动的声音，犹如风吹麦浪。
架子上的书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书页泛黄，污迹处处，有的地方还有指印。这些就像从垃圾堆里淘来的，缺页，破损，书页间甚至夹着风干的鼻屎。
小不点一目十行，一个小时就把所有历史书翻了一遍。
“看完了？有什么发现？”杨韬放下手里的漫画。
“我在这里干正事，你在这里看漫画。你好意思吗？”小不点忍不住吐槽。
“好意思。这叫术业有专攻，善用各自优势。”杨韬一脸笑嘻嘻，很欠揍。
小不点懒得跟他瞎扯，说起正事：
“这里三百多本历史书，绝大部分是从现实复制过来，讲的是太阳熄灭前这颗星球的历史；剩下小部分，与我们家里那本历史书类似，讲的是暗历元年到现在的历史。
“这里面，唯独缺少了暗历元年前面一百年的历史。那段历史一片空白。”
“去问问大爷就知道了。”杨韬把漫画放回原位，向楼下走去。
大爷依旧在柜台后读报纸，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向杨韬他俩。
“大爷，请问一下您，”小不点礼貌请教，“二层那里的书，为什么没有暗历元年前面一百年的历史？”
“你们问这个想干什么？”大爷抬了抬眼皮，老花镜片后，眼珠子滴溜溜来回打量小不点与杨韬。
“我就是好奇。”小不点含糊地回答，但别人听起来又不会觉得敷衍。
“我觉得，你们是在消遣我这个老头子。”大爷摇摇头，“城里规定，所有历史书都不能提暗历前面一百年。你们两个小子还来公立图书馆，问那时候的历史，摆明了消遣我啊。”
小不点与杨韬对视一眼。
他们俩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可又不能说不知道，听大爷的口气，这事儿在地下城人尽皆知。
“哈哈，大爷您误会了。”杨韬随口瞎编，“我们俩是记者，想写一个《当年今日》的新闻栏目，讲讲历史上今天这个日子发生过的事。”
“你们俩是记者？”大爷眯起眼睛，似乎不太相信，“那你们应该更清楚，那段历史是禁忌，我分分钟可以举报你们。”
“禁忌才更有报道的价值。”杨韬一脸严肃，俨如良心记者、新闻斗士，“记者的职责，就是把隐藏的真相公之于众，守护民众的知情权。”
小不点绷着脸，憋住笑，在旁边点头附和。
不等大爷回话，杨韬掏出名片递过去，说道：“大爷，如果您了解那段历史，或者有相关书籍，可以来找我，必有重酬。”
小不点瞅了一眼名片，发现上面写着——高级记者，汉森。
“光辉日报？”大爷接过名片。
“我们报社在地下城有口皆碑，线人提供线报都会有重酬。”杨韬满脸自信，拍着胸脯许诺不存在的好处。
大爷没明确回复，只是把名片收起来。
小不点换了个话题，问：“大爷，再麻烦您一下，跟炼金术有关的书放在哪个位置？”
“那也是管制书籍，这里没有。”大爷皱起眉头，有点不耐烦。
小不点只能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直到走出图书馆、离开大爷的死亡凝视，小不点才松了口气。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稍微不注意，就容易露出马脚。”小不点坐进副驾驶，看向杨韬，“你怎么会有汉森的名片？”
“他就放在办公桌上啊。”杨韬点火启动面包车，“我就顺手拿了几张，一会去采访，见到人家总得递递名片，装个样子嘛。”
“你这是偷吧。”小不点吐槽。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杨韬狡辩。［附注１］
“你分我几张，我就不告发你。”小不点笑道。
“唉，好人都是你当，坏事都是我干。”杨韬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从口袋掏出名片，递给小不点。
“我也不白拿你，地下城的路我已经记熟了，地图你拿着，省得你迷路，找不着回公司的路。”小不点掏出地图，塞到杨韬怀里，“你刚刚把名片给图书馆大爷，就不怕他向官方举报，麻烦找上门？”
“会有什么麻烦？”杨韬反问。
“就我们查阅管制书籍啊，你还打算贿赂他。他完全可以举报我们。”
“那破图书馆连个监控都没有，谁能肯定我们去过？空口无凭，那大爷举报了又怎样？我咬死不承认，他能拿出什么证据？”
杨韬一连三问，把小不点问住了。
“你小子是聪明，但是太喜欢谋定后动，什么事都要有万全之策才行动。”杨韬吐槽，“很多事情很多人，譬如这个图书馆大爷，我们靠硬实力就能碾压他，不用顾忌那么多。”
“你这口吻咋这么像我师父，教训起我来了。”小不点扁了扁嘴，一脸不爽。
杨韬哈哈大笑：“我就提两句建议，其他人我才不管呢。”
“我明白。”小不点脸上恢复平静，“前面路口放下我就行，这里走去炼金局很近。”
看着小不点背影在人流中消失，杨韬打开地图，对照着老记者给的地址，开车前往整胸女居民的住处。
下午的地下城车水马龙，没有风，汽车排出的尾气在马路上萦绕不散。出门办事的上班族捂着鼻子，在路边人行道急匆匆走过。
面包车往城西开去，一栋栋建筑在车窗外掠过，高矮参差，宛如老人的烂牙。
按图索骥，开了十多分钟，面包车来到目的地，眼前是个住宅小区。这里与典蓝所住的小区很像，公寓楼林立，小区里有球场，有户外露天健身器材，环境舒适。
循着门牌号，杨韬在某栋公寓的五楼找到了整胸女居民的的住处。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从她高耸的胸脯，杨韬就断定她是自己的采访对象。
“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光辉日报》的记者。”杨韬堆起笑脸，递上汉森的名片，“请问你是吴倩小姐吗？”
“我是。”
“最近我们报社收到一些读者的反馈，她们对自己的身材不自信，想要更显眼的曲线。”杨韬开始瞎编，“恰巧我们报纸两年前报道过，你接受了让身材更丰满的炼金术，当时效果很好。这次我过来，是想做个回访，替那些读者了解炼金术的后续效果。”
为了避免对方不舒服，杨韬尽量说些不那么敏感的词语。
吴倩拿着名片，看看杨韬，又看看名片。
就在杨韬以为她会拒绝之际，吴倩点点头，侧过身子，让杨韬走进屋里。
“进来说吧。”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情感。
271 章 等价交换！炼金术的副作用
玄关里有鞋架子，杨韬脱下运动鞋，换上拖鞋。
软皮鞋、小白鞋、乐福鞋、高跟鞋、平底鞋……架子上全是女鞋，看起来她是一个人住。
杨韬跟着吴倩走进小客厅。
从身后看去，原本劲爆的身材，一下子失去视觉冲击力。她的臀部就像洗衣板，宽松居家服的遮盖下，完全看不出曲线。
小厅里亮着一盏台灯，暖黄的灯光营造出家的温馨。茶几，沙发，电视柜，家具一应俱全。花瓶里插着假花，通风机“嗡嗡嗡”响着，电视屏幕里播映着肥皂剧。
电视机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婚纱照，新娘正是吴倩，笑得很灿烂。
吴倩请杨韬在沙发落座，端上一杯茶。
“两年前那次炼金术，你还有印象吗？”杨韬尽量不去看吴倩胸脯，以免引起她反感。
“何止有印象……”吴倩长叹一口气。
察觉对方似乎有难言之隐，杨韬换了个方向，再次提问：“那次炼金术之后，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吗？”吴倩看向婚纱照，“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算吗？”
“当然算。”杨韬明知故问，“后来你们在一起了？”
吴倩点点头，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回忆道：
“我跟他认识很久了，也暗恋他很久。他一直当我是朋友，我嘴上也说是朋友，但是每次看见他交往新女友，我的心就忍不住抽痛。
“认识久了，我渐渐发现，他喜欢身材好的女生。
“正好两年前，一个偶然机会，我听说有个叫冯永业的炼金术师，研发出能令胸脯变大的炼金术，没有任何副作用。我一时头脑发热，就去找冯永业，接受了炼金术的改造。”
杨韬顺着她的话，抛出下一个问题：“效果怎么样？他看到你是什么反应？”
“效果非常好，你现在也看得出来。”吴倩嘴角泛起甜甜的笑容，“他当时那个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过了没多久，他就跟我表白了。”
“成为别人期望的样子，快乐吗？”杨韬忍不住提了个很哲学的问题。
“快乐，那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吴倩迅速回答，表情很坚定。
看着吴倩眉梢眼角的甜蜜，杨韬知道她没说谎。
“后来呢？”
“后来我们谈了一年恋爱，我怀上了他的宝宝，买了这房子，组建了自己的家。”
“那他现在……”杨韬欲言又止，不过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
“他走了。”吴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宝宝出生没多久，他就提出离婚。我不答应，他就趁我出门，收拾东西离开了这个家。”
“他为什么要走？”
杨韬刚问出这句话，卧室里就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吴倩急步走进去，从床上抱起婴儿，柔声哄了两句，又放下婴儿。她扬开一条大毛巾，铺在床上，把婴儿放到毛巾上，解开尿布。
坐在客厅的杨韬，远远地，闻到了一股屎味。
杨韬站起来，悄悄走到卧室门口，打算趁这机会继续采访。然而，看见婴儿那一刻，杨韬整个人愣住了。
他当过兵，也当过警察，见惯杀戮，见惯血腥，也见惯尸体。
哪怕是死亡，都已经不能令他心生波澜。
可看见婴儿的一瞬间，杨韬却头皮发麻。
婴儿有着一张可爱的脸蛋，两颊红扑扑，人见人爱，谁看见都想捏一下吹弹可破的皮肤。可在这张可爱脸蛋的下面，却是个屁股！
原本应该是胸部的位置，变成了屁股。两块“胸肌”变成了两瓣股肉，而下面本该是臀部的地方却成了胸膛，仿佛是女娲造人时不小心捏错，颠倒了身体部位。
巧克力一般的液体，从“胸部”中间的小洞流出来，糊满大半片尿布。
这婴儿是个畸形儿！
畸形到离谱！
“这就是他走的原因。”吴倩从柜子里取出新尿布，向杨韬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杨韬缓了好一会，脑子里琢磨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吴倩，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个伟大的母亲。”
“谢谢。”
吴倩抬起婴儿腰部，解开脏尿布的腰贴，折叠，以免粘住婴儿皮肤。拉下脏尿布的前片后，她一只手抓住两只小手，防止婴儿乱动，另一只手拿走脏尿布，抽了两张纸，擦干净粘在“胸前”的巧克力液体，再换上新尿布，扣上腰贴，取走垫床的毛巾。
换上干爽的尿布，婴儿终于不再哭喊，砸砸小嘴，重新睡过去。
“其实我早就想到，炼金术的核心是等价交换，再怎么没有副作用，最终还是会在某个地方付出代价。”吴倩温柔地抚摸婴儿，“我知道代价终有一天会降临，只是没想到，代价会降临到宝宝身上。”
“炼金术的代价会遗传到下一代？”杨韬试探着问道。
图书馆里没有炼金术相关书籍，想要了解，只能询问这些对炼金术有了解的居民。
“宝宝出生后，我去找过冯永业，求他救救宝宝。可他说，他也没办法，他把我臀部的脂肪‘换’到了胸部。这种‘换位’刻进了基因，遗传给了宝宝。”吴倩叹息道，“他试过将原来的炼金术用在宝宝身上，把胸和臀换回正常的部位，但是失败了。”
一滴水落到脸蛋上，熟睡的婴儿轻轻皱了皱眉。
“不试试用法律讨回公道吗？”
“公道？你知道冯永业是谁吗？”吴倩回过头来，脸上泪如雨下。
杨韬没有急着回答，他知道吴倩是自问自答。
果然，吴倩接着说下去：
“如今城里人谁不知道，大药厂永夜制药的老板，就是冯永业？
“你以为只有我宝宝是这样吗？
“做过‘换位’炼金术的女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她们有的生出了一样的宝宝，有的不敢结婚，不敢生育，害怕生出来一个怪胎。
“我和她们去打过官司，去找过媒体，去大马路上呐喊过，可是都没有用。我寄过材料给你们光辉报社，也是石沉大海，没想到今天你反而主动找上门。”
没想到这事跟自己报社有关，杨韬愣了愣，顺着她的话问道：“你当时寄给了谁？”
“寄给了你们报社主编。”吴倩察觉不对劲，“你不知道这事？”
“我只是个小人物，很多事都不知道。”杨韬耸耸肩。
“怪不得你会来采访我。”吴倩苦笑，“我今天说的，你会写成新闻登出来吗？”
“这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杨韬不忍直接拒绝，避重就轻地回答。
话题聊死了，两人一时间沉默无言。
床上婴儿酣然熟睡，沉醉在香甜梦乡。
272 章 狗眼看人低的炼金局接待大妈
就当杨韬前往吴倩家之时，小不点来到城里另一个角落。
气派的牌坊、森严的守卫、高耸的围墙……门前那块擦得铮亮的牌子上，龙飞凤舞书写着十三个大字——制药炼金术及药品监督管理局。
昨天听了彭梦玲在永夜制药车间的见闻，小不点已经大略摸到炼金术的模样。
炼金术，是披着神秘学外衣的化学。
在现实，人们用试管、溶液、酒精灯等东西做化学实验；而在这里，人们用的是炼成阵。
在现实，化学物质接触会自然发生反应，譬如氢氧化钠溶液滴入硫酸铜溶液，就会生成蓝色絮状沉淀；
而在这里，不同物质发生化学反应，需要画下相应的炼成阵，由炼金术师施加意念。
签下来访登记后，小不点走进炼金局。
水泥浇筑的地面，描画着意味不明的花纹与符号，顺着纹路望向远处，自己脚下踏足的，似乎是某个巨大炼成阵的局部。
听彭梦玲说，永夜制药公司总部也有类似巨大炼成阵。
只是目前还不清楚，这类刻在地面的炼成阵，是用作示警，还是有其它用途。
往前走了一段路，小不点来到接待大厅。
大厅里非常开阔，对门的方向有十多个办事柜台。
这会儿来炼金局办事的只有寥寥几人，柜台后的接待员大多空闲，有的看报纸，有的边喝茶边与隔壁柜台聊天。
小不点走向最近的办事柜台，问：“你好，我想查阅药品审批上市的历史记录。”
这处柜台的接待员是个大妈，手里捧着黑乎乎的零嘴，一边吃，一边与隔壁柜台闲聊。听到问话，大妈正眼都没瞧一下小不点，举起空着的手，指了指大厅角落。
小不点走过去，看见角落里摆着茶几和沙发，靠墙搁着两组文件柜，里面放满了历年药品审批上市的文件，按日期有序排列。
文件柜旁边的墙上，挂了个白板，公示查阅文件的注意事项，譬如不能污损文件、不能乱涂乱画、不能撕下某一页带走，以及居民依法享有查阅权。
在报社读旧报纸的时候，小不点看过当年的新闻，郑白莲上任炼金局局长是在十年前。
小不点打开文件柜，找到相应的时间点，翻开文件夹。
夹子里是一份份文件，每份对应一款通过审批上市的药品，标明了药品名称、成分、药效、副作用、生产公司、上市批号等信息。
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一遍，小不点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信息。他从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钢笔和记事本，弯腰趴在茶几上，一款药接一款药，抄下重要信息。
虽说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但十年的审批上市记录堪称海量，硬要他坐在这里一下午全部记住，会非常费劲。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用纸笔抄写下来还是更合适。
“你干什么呢！”
刚抄了三页，身后就传来吆喝。
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个吃零嘴的接待大妈。
“我在查阅药品审批上市的文件。”小不点回答。
“查阅就查阅，谁允许你抄下来？”接待大妈瞪着小不点，“把你抄的撕掉！”
小不点脾气是好，但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被一个接待柜台的大妈呼喝指责，心里有点来气了，直接怼回去：“公示信息第一条，地下城居民依法享有查阅药品审批上市文件的权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一边说，小不点一边举手指向挂在墙上的注意事项。
“别给我来这一套，上面写的是查阅，没允许你抄下来。”接待大妈不依不饶，两瓣嘴皮子黑乎乎的，零嘴的碎屑还粘在上面。
“法无禁止，即为可行。这上面也没规定不允许抄写。”小不点故意拔高声音，“再说了，既然允许查阅，也应该不怕别人记下来，除非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废什么话！你撕不撕？”接待大妈走过来就要亲自动手，“你不撕，我来撕！”
小不点站起来挡住她，从口袋里摸出汉森的名片，展示在大妈眼前。
“我是记者！你现在阻扰我查阅公示文件，以及上班时间吃零嘴、唠嗑的行为，我会如实在报纸上刊登出来，告诉地下城所有居民。”小不点瞄向大妈胸前铭牌。
听到小不点的记者身份，又看见名片，接待大妈有点慌了，用手捂住胸前铭牌，不让小不点看清她的名字与工作编号。
两人在这里争吵，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一名身穿整洁西装的男人，走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
男人看起来已经中年，鱼尾纹在他眼角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身上的西装整洁得体，一眼就能看出是高档货，脚下的皮鞋油光铮亮。
小不点瞬间看出这男人是领导，抢先说道：“我查阅药品审批文件，这大妈过来阻拦我，侵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
跟杨韬待久了，小不点也学坏了，吵起架来，先给对方扣顶帽子。
“局长，我没阻拦他查阅。”接待大妈急了，“局里规定只能查阅，不能抄写公示文件里面的信息。我只是按规章办事。”
局长？
大妈称呼这男人为“局长”……
而这里是炼金局……
也就是说，这男人是李清泉！
小不点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他个子不高，面容威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显然是经常对别人发号施令。
“谁规定只能查阅，不能抄写的？”李清泉问。
“是主任规定的，在您来之前就已经规定了。”接待大妈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李清泉的脸色。
“从今天开始，废除这条规定。”李清泉向小不点点头致意，“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法无禁止，即为可行。”
“是，局长。”
“回去工作吧。”李清泉向大妈挥挥手。
接待大妈躬身退走，回到柜台后的座位，身体挺得笔直，不唠嗑，不吃零嘴了，一副认真工作的三好员工模样。
“你刚刚说，你是记者？”李清泉上下打量小不点。
“是，我是光辉报社的记者。”小不点双手递上名片。
由于担心对方小瞧实习记者，小不点继续假冒汉森，没有报出真实身份。
“哦？光辉日报……”李清泉接过名片，嘴角那丝笑容似乎有点轻蔑。
“李局长也看过我们的报纸？”小不点顺势聊起来。
“何止看过，简直是久闻大名。”李清泉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阴阳怪气。
“李局长似乎对我们报纸有意见？”
李清泉笑了笑，没有回答，看着茶几上的文件，问：“你这是在查什么？”
273 章 世事岂能黑白分明，世人皆处灰色地带
李清泉看着茶几上的文件，问：“你这是在查什么？”
心思电转，数个念头在小不点脑子里掠过。
“我在查过去十年审批上市的药品。”小不点实话实说。
难得凑巧碰见李清泉，他如果随便找理由敷衍，李清泉可能转身就走了。以后再想有机会与这大官面对面聊天，估计比登天难不了多少。
机会转瞬即逝，小不点决定抛出最有冲击力的话题，试探李清泉。
“郑白莲虽然下台了，但他过去十年违规审批通过的药品，绝不止目前曝光的那几款。”小不点盯着李清泉，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我要把郑白莲审批的所有药品捋一遍，揪出那些未曝光的违规药品。”
“哦？没想到啊……”李清泉看着小不点，表情有些许惊讶。
“没想到什么？”小不点问。
“没想到《光辉日报》这种以腥膻色著称的小报，竟然会做与民生相关的新闻调查。”李清泉呵呵一笑。
小不点一下子哑巴了。
他没想到，自己报社的名声已经臭大街。
“你查到什么？”李清泉拿起茶几上的记事本，随手翻看。
“我刚开始查，目前还没有查到什么。我打算把重要信息抄下来，之后筛选调查。”
李清泉点点头，把记事本递还小不点，转身离开。
小不点向李清泉的背影嚷道：“我如果查到违规药品，李局长你会查处吗？”
李清泉停住脚步，回头道：“当然会。”
小不点打蛇随棍上，问：“那我怎么联系你？”
李清泉与小不点对视两秒，报出一串数字，转身离开。
小不点看着李清泉的身影消失于合拢的电梯门，在记事本上写下那串数字。数字的个数与电话号码相同，应该是李清泉的电话。
接下来很顺利，没人再来打扰。
小不点运笔如飞，挑重点抄写药品审批上市的信息，尤其永夜制药的药品，更是一字不漏全部记下来。
直到接待大厅关门，小不点才离开炼金局。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马路对面。
坐入车里的时候，杨韬正吃着汉堡，听着收音机。
“给你弄了个素的。”杨韬递给小不点一个塑料袋。
“汉堡还能有素的？”小不点拿出来一看，两片圆面包中间，夹着切成片的蘑菇，以及三四片焉了吧唧的菜叶子。
“你拿走我汉堡里的肉饼，塞进去几片菜叶子，就说是素汉堡。”小不点白了杨韬一眼，“真有你的！”
杨韬哈哈笑道：“是你自己说不吃乌鸦肉的，怪不得我啊～”
“奇怪……”小不点看着手里的汉堡，“面粉来自小麦，这几片菜叶子也是绿的，太阳都熄灭了，是怎么种出来的呢？”
“这应该是隐藏世界观的一部分，你可以探索一下。”杨韬吃完汉堡，启动面包车。
下班时分，马路上车水马龙。
镶嵌在穹顶中央的红日，依旧在散发光与热，只不过亮度稍降。
红日背后的发电机组，不能够随便关停，到翌日早晨再启动。那样会耗费更多能源，就如同冰箱不能一会开一会关。
这令地下城化作不眠之城，即使在夜晚，依旧亮如白昼。
这种人为的极昼，与聚居区的极夜形成鲜明对比。每次通过隧道，人们就彷如跨越阴阳，穿梭于不同的异世界。
人们渴望世事黑白分明，但其实，人类很难生活于绝对的黑，或者绝对的白。无论长时间光照，还是长时间黑暗，都可能令人失眠，甚至抑郁。
最适合人类的生活，反而是活在黑与白之间，活在灰色地带。
收音机里开始播报傍晚新闻，其中一条吸引了小不点——
“昨日新上任的炼金局局长李清泉，于今日公布多项改革措施，包括核查药品临床试验数据、提高审批标准、简化审批程序、推行药品飞检制度等。
“消息公布后，多支医药公司股票跌停。”
飞检，全称飞行检查，指事先不通知被检查部门实施的现场检查。
现实里，飞检最早用在体育竞赛中对兴奋剂的检查。非比赛期内，相关机构会突击抽查运动员，不事先通知。
飞检制度后来扩展到各行各业，譬如对工厂、药厂的突击抽查。［附注１］
“我下午在炼金局碰见李清泉了。”小不点咬下一口汉堡，慢慢咀嚼着。
“你不是去查资料吗？”杨韬有点惊讶，“人家一个大领导，你是怎么碰见的？”
“就在接待大厅里碰见的，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系统的暗中安排。”吃完汉堡，小不点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我告诉李清泉，我在查郑白莲审批过的违规药品。”
“他什么反应？”
“他很惊讶，又好像有点期待。”小不点闭上眼回忆，“他说我们报纸是贩卖腥膻色的小报，没想到我们会调查违规药品这种正经事。”
“这李清泉有点意思啊～”杨韬摇头失笑，眼角都笑出泪水，“他说得没错，光辉日报确实是小报。别人的报纸都是对开，我们却是四开。”
几几开，是印刷行业术语。
把整张印刷纸对折一次，得到的大小就是对开，再对折是四开，再对折是八开，继续对折下去是十六开、三十二开。
市面贩卖的报纸有对开，也有四开，杂志一般是十六开，书籍则多是三十二开。
从尺寸来说，对开报纸是大报，四开报纸是小报。
李清泉说《光辉日报》是小报，属于一语双关。他的话，一方面是指报纸尺寸小，另一方面则是讽刺报道内容不正经。
杨韬一边笑，一边继续吐槽：
“别人的版面覆盖政治、财经、民生、文化、体育、娱乐方方面面；我们的版面八成都是娱乐八卦，政经民生的新闻，要么转载，要么瞎编。
“别人光记者就几十人、上百人；我们记者加编辑加校对才几十人，上班摸鱼，下班准点，怎么跟别人竞争？［附注２］
“别人头版是民生大事；我们头版是娱乐八卦，哪个明星劈腿了，哪个明星戴绿帽了，哪个明星养的狗掉毛了……一天天净刊登些垃圾，没几篇有价值的新闻。”
小不点笑道：“听你这语气，挺痛恨光辉报社嘛。怎么报选题的时候那么积极？”
“那不过是为了执行任务，维持记者的身份。”杨韬耸耸肩，“我又不是寒窗苦读十年考进来当记者，对光辉报社压根儿没归属感。”
边聊边前行，面包车不久就回到报社大楼。
彭梦玲已经先一步回来，在停车场与两人汇合。
乘电梯回到记者部，办公室竟然大门紧锁。透过玻璃看进去，里面漆黑一片，没一个人影。
“下班还不足一个小时，这帮人竟然全走光了。”小不点皱眉盯着门锁，“怎么办？先回聚居区？派传单的计划推迟到明晚？”
274 章 那一夜，他们打开了领导的隐藏文件夹
乘电梯回到记者部，办公室竟然大门紧锁。透过玻璃看进去，里面漆黑一片，没一个人影。
“下班还不足一个小时，这帮人竟然全走光了。”小不点皱眉盯着门锁，“怎么办？先回聚居区？派传单的计划推迟到明晚？”
杨韬蹲下来，点亮手机照进锁孔。
“机械锁，在现实里是很老的型号。我能搞定。”杨韬站起来，“典蓝是长发，前台应该有发夹，我去找两根来开锁。你在这等我。”
走楼梯来到前台，典蓝已经下班，前台空无一人。
杨韬转到台子后，在笔筒里找到两根发夹。杨韬将发夹掰成两根铁丝，回记者部打开了办公室大门。
“别开灯。”小不点摁住杨韬的手，“有灯光容易引人注意，摸黑印传单就行。”
杨韬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关上办公室大门。
小不点坐进汉森的座位，启动电脑。
他们俩是实习记者，报社没有配电脑，只能借用其他人的电脑印传单。
“糟了，有密码！”小不点轻敲自己脑袋，“我们的计划还是太匆忙，没有料到这一点。”
“试试其他人的。”杨韬走向其他记者的座位，打算每台电脑都试一试。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拍门声。
“是主编办公室传出来的。”小不点放轻声音，“谁这么晚还没走？还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面？”
“喵喵喵～”主编办公室里传出猫叫声。
“是凯哥！”小不点恍然，“折腾一天，我都忘了凯哥还藏在主编办公室里。”
今天早上，他们与邓凯商量后，打算利用黑猫的小巧体形，悄悄溜入主编办公室藏起来，刺探肥主编的情报。
杨韬用铁丝打开主编办公室，放出邓凯。
主编办公室不大，狭小的空间挤着办公桌、老板椅、挂衣架、文件柜、保险箱、咖啡机等物什。办公室里也有一台分体式电脑，显示屏放在桌面，主机藏在桌子下。
杨韬启动电脑，发现也需要密码解锁。
刚想离开，邓凯蹿上办公桌，探出猫爪子，在键盘敲下密码——８８８８．
解锁成功。
“喂，这里的电脑可以用。”杨韬向外面轻声叫喊，同时对邓凯竖起大拇指。
“喵～”邓凯直立起来，摸摸猫肚子。
“凯哥在办公室里潜伏一整天，看样子是饿坏了。”小不点走进来，坐到电脑前，“我背包里有干粮，你去拿一些喂凯哥，还有梦玲姐应该也饿了。”
杨韬和邓凯走出去，翻找背包。
小不点留在主编办公室里，新建一个文档，十指翩翩起舞。不一会，匿名举报者寄来的永夜制药造假材料，就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
连接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小不点点击按钮。
外面的打印机，开始吐出一张接一张的纸。
正打算关机，邓凯叼着打孔机和纸条跑进来，蹿上办公桌。
放下嘴里的物什，邓凯抢过鼠标，用猫爪子笨拙地移动点击，在电脑Ｄ盘里找出一个隐藏文件夹，解锁打开。
隐藏文件夹里全是照片，密密麻麻。
“喂，过来看，有猛料。”小不点接过鼠标，点击浏览照片。
每一张照片，都是仰拍。照片内容都是白花花的肉，以及各色各样的内裤，不堪入目。从身材推测，被偷拍的女性不下三十人。
“这肥猪原来是个死变态。”杨韬凑过来，皱眉看着文件夹里的照片，“从照片内容倒推拍摄角度，应该是在鞋尖处安装了微型摄像头。”
“凯哥厉害啊，电脑密码与隐藏文件夹都刺探到了。你是怎么看见的？”
邓凯将目光看向办公桌后的文件柜。
文件柜有两个，一高一矮靠着墙，高的就摆在老板椅背后，矮的挨着高的，上面放着一台咖啡机、一罐咖啡豆和四个杯子。
小不点站起来，拉开高个文件柜的柜门。柜子里最高那层有处空位，文件有些许凌乱，邓凯就是藏在这里偷看到肥主编的秘密。
杨韬操作鼠标，滚动滑轮，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照片，发现底部另有一个文件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三十多个文档。
随意打开一个文档，里面是一行行日记——
“公司新来了个女前台，胸特大，屁股也翘，动不动就对着别人笑，一看就是个骚货。真想把她按在办公桌下......
“今天邀请她晚上一起吃饭，这骚货竟然拒绝！给老子等着！
“今天趁她招待客人，走到她身后，拍下了照片。哼！果然是骚货，竟然穿蕾丝！
“……
“公司新来一个实习生，是个小白脸，被这骚货看上了。众目睽睽，竟然拉着小白脸一起吃午饭，不要脸！看我找个由头开除小白脸，断了这骚货的念想！
“……”
“通知吉尼斯。”杨韬眉头紧皱，“这肥猪破了变态世界纪录。”
“这说的是典蓝吧？”小不点读完日记，同样紧皱眉头，“找个Ｕ盘或移动硬盘，把这些文档和照片复制一份，存起来。以后没准能用来要挟这变态，让他给假疫苗报道开绿灯。”
“用这些来要挟，有点难。”杨韬点击打开另一个文档，“这肥猪警惕心挺高的，无论照片还是文档，都没有涉及任何个人信息。文档里甚至没提过报社，而是说公司，没办法凭这些指认变态事是他干的。”
小不点在办公室里踱步思考：
“唔，你说得有道理。
“照片拍的都是隐私部位，没有露脸，没有泄露受害者信息。即使曝光了，也不会有受害者跳出来承认照片偷拍的是自己。
“不过，这东西还是有用处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东西拿给有心人，还是能够扳倒这个变态主编。”
“你有什么想法？”杨韬问。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小不点朝杨韬眨眨眼，“汉森昨天说，社长是空降的，报社里有些人不服社长。”
闻弦歌，知雅意。
“你是想要找一个不服社长的高层，与他联手？”杨韬领会到小不点的想法。
“Bingo！”
小不点打了个响指，解释道：
“昨天吃午饭的时候，我向典蓝打听过，光辉报社只是光辉传媒集团旗下一家分公司。除了报纸，集团还有电视台、电台、杂志社等众多业务。
“社长的位置，原本应该有报社高层觊觎。集团空降下来的人坐了社长的椅子，这位高层肯定心里不爽。只要找到这位觊觎社长位置的高层，把照片和文档交给他。区区记者部主编，身为高层，他肯定能扳倒。”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扳倒肥猪主编呢？”杨韬追问，“扳倒了记者部主编，他也坐不上社长的椅子呀？”
275 章 那一夜，他们在办公室…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扳倒肥猪主编呢？”杨韬追问，“扳倒了记者部主编，他也坐不上社长的椅子呀？”
小不点在汉森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Ｕ盘，拿回主编办公室，清空Ｕ盘里的内容，把那些照片和文档拷贝进去。
一边拷贝，小不点一边说道：
“所以要忽悠，不，应该叫说服。
“我们的目的是报道假疫苗，只不过主编阻碍我们，才要除掉他。问题是，报社里阻碍我们报道假疫苗的，肯定不止主编。
“社长要为报社业绩负责，肯定不愿意得罪永夜制药这个大广告商。我敢肯定，社长肯定也会阻碍我们报道假疫苗。
“我们要做的，就是说服那位高层，令他相信，可以用假疫苗这件事扳倒社长。”
拷贝中断，Ｕ盘存储空间太少，只拷贝进去小部分照片和文档。
杨韬摇头道：“身为报社高层，我觉得他与社长一样，不会去得罪广告商。”
小不点卸下Ｕ盘，放入口袋，继续说道：
“不，他与社长不一样。
“他不是社长，他是觊觎社长位置的那个人。在他心里，他的个人利益凌驾于报社利益。如果报社失去一个广告商，他就能坐上社长的椅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舍弃这个广告商。
“等他当上社长，要为报社业绩负责，他才会转变心态。”
杨韬连连点头，轻声鼓掌道：“你小子对人心看得越来越透了。”
“别给我戴高帽了，赶紧收拾东西吧。”小不点删掉传单文档，关闭电脑。
“问题来了，我们怎么找到这位觊觎社长位置的高层？”杨韬将椅子挪回原本的位置，“总不能去十楼每间办公室敲一次门吧。”
社长等各位高层的独立办公室，都在报社大楼的十楼。
“你明天去找伊琳娜吃午饭，打探一下报社里哪位高层是从低层做起的。”小不点给杨韬支招，“她是行政，对报社里人事动态，多少都会有点了解。”
“喵喵～”
邓凯用猫脸蹭了蹭小不点手臂，打断了两人的密谋。
小不点这才发现，邓凯用打孔机在纸条上打了大串摩斯密码。
“凯哥说，主编好像在追行政部的伊琳娜。今天上午伊琳娜来办公室找主编签文件，主编拖延时间，拉着伊琳娜聊天聊了很久。”小不点拿着纸条翻译，“凯哥还偷听到，主编和社长今晚在丽星夜总会有酒局。”
“夜总会在哪里？”杨韬问。
“喵喵喵～”邓凯摇摇猫头。
“凯哥的意思，应该是没听到夜总会的地址。”小不点把打孔机和纸条塞回背包，“不过我记得纸地图上面，有标记丽星夜总会，应该是地下城挺有名的地儿。”
“行，地图在车上，我等会看看。”
收拾妥当，两人一猫离开主编办公室，杨韬重新锁上门。
靠墙文件柜上面摆着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传单堆满了出纸口，有些还散落到地上。小不点走过去捡起传单，叠成一沓，塞入背包。
“你印多少张传单？”杨韬走过来帮忙。
“一百张。”
“这么少？印他个二百五呀～”
“印太多我背包塞不下。”小不点翻了个白眼，“再说了，突然间少了那么多纸张，也容易引起其他记者怀疑。”
就在这时，在门口放哨的彭梦玲飞了过来，用鸟喙轻啄杨韬手背两下。
“有人！”杨韬和小不点急忙藏到办公桌下。
手电筒的光柱，穿透玻璃门，从记者部办公室外射进来。光柱在办公室内左晃晃，右照照，过一会就消失了。
杨韬摸到玻璃门后，往办公室外瞅了瞅，轻声道：“走了，应该是巡楼的保安。”
两人一鸟一猫悄摸摸下楼，启动面包车，离开报社大楼。
这时候已是夜晚九点多，地下城却依旧亮如白昼。
马路上车辆渐少，却行人渐多。一些食肆密集的路段，桌椅占据人行道，城里居民吃夜宵，劈酒，猜拳，嬉闹喧哗。
食肆老板摆开烧烤摊，用电火炉烤着乌鸦肉，汁液“滋滋滋”冒出来。肉香中夹杂恶臭，既引人垂涎，又令人反胃。
市井的烟火气，令地下城的夜晚鲜活起来。
“你打算去哪里派传单？”杨韬把控方向盘，在城里随意溜达。
“唔，去典蓝住的那个小区吧。”小不点回答。
面包车望着记忆中的方向奔驰而去，很快就遇上地下河。沿河岸继续奔驰，没多久，典蓝所住的小区就出现在眼前。
距离小区还有一段路，杨韬就停下面包车，靠在路边。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杨韬说，“我昨天刚载过典蓝回来，没准有人见过面包车，就不靠过去露脸了。”
小不点点点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道：“我隐身时间半个小时，足够派完一百张传单，到点了你来这里接我吧。”
杨韬比了个OK的手势，等小不点下车隐没于空气中，才重新启动面包车，依照地图指示，奔向丽星夜总会。
丽星夜总会在城西，周围一圈都是高档酒店。高挂穹顶的红日明明照得城里通亮，夜总会门前还是开着数不清的霓虹灯，五光十色。
一辆辆豪车驶到门前，每个车主身边都伴有一位热辣美女，有的深Ｖ晚礼服露出胸前大裂谷、有的抹胸布料少得露出南半球、有的裙子高开叉到腿根、还有的牛仔热裤短到露出屁股蛋儿。
这阵仗，定力稍差的雄性看见了，当场就要把持不住。
“啥丽星，这夜总会应该叫艳星才对。”杨韬坐在面包车里，一边打量马路对面的夜总会，一边吐槽。
“喵～”邓凯附和一声，也不晓得他是赞同，还是别的意思。
“傻鸟，该你出动了。”杨韬朝彭梦玲坏笑，“进去找一下社长和那只肥猪，看看他们来这里见谁，偷听一下他们聊什么。”
彭梦玲瞪了他一眼，扑腾翅膀，飞出车外。
经过上午的跟踪，她已经积累下经验。地下城所有建筑都有通风系统，用于换气，只要找到通风口，就很容易潜进去。
绕着夜总会飞了一圈，彭梦玲找到了通风口。
依葫芦画瓢，彭梦玲按照上午潜入咖啡店的方法，挤过通风口的栅栏，进入通风管道。
276 章 夜总会贵宾酒局揭秘
夜总会虽然空间大，但分割出来的每块区域都需要通风，都有通风口。
彭梦玲只需要跟着管道走，到达一处通风口，就观察外面的情况。看不见肥主编，就往下一处通风口走。遇到分岔口，就选右侧走，走完再回头走左侧管道。
刚开始，连续看了五、六处通风口，外面都是夜总会的大厅舞池。
大厅里亮着很多灯，却不是为了照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漆黑的空间内，营造出梦幻迷离的氛围。
球灯旋转着发出彩光，迪斯科音乐热烈狂放。
舞池里人挤人，面贴面，摇头摆舞。
从彭梦玲的角度看下去，光头、地中海、扎发髻、大背头、披头散发……各式各样的头顶看得她眼花缭乱，舞池里仿佛群魔乱舞。
在第七处通风口，彭梦玲看到两个把守走廊入口的壮汉，与一名男人在纠缠。
男人长相普通，虽然环境阴暗，仍然能看见男人脸上有很重的眼袋，似乎睡眠不足。
“里面是贵宾区域，不是会员不能进。”
“我要去厕所。”眼袋男往走廊里闯。
“旁边走廊走到头就有厕所。”两名壮汉拦住眼袋男。
“那里面全是人，全在干正事，没空位。”眼袋男一脸不耐烦。
“那你就排队等着……”
彭梦玲没再听下去，往下一处通风口走去。
第十处通风口开始，外面变成了包厢房间。每间包厢的布置都差不离，豪华舒适的沙发，庞大的电视机，配备麦克风的音响组合。
包厢里面的状况，也都差不离。
觥筹交错的应酬、穿着暴露的公主、烟酒不离手的豪客、拿着麦克风放声高歌的麦霸、吐了一地的醉鬼……一间间包厢，仿似众生百态的观察室。
在第十七处通风口，彭梦玲看见了那个猪一般痴肥的身影。
偌大的包厢里，坐着十多个豪客，身旁都伴着公主或王子。
肥主编坐在角落，搂着公主上下其手。
他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中年人右手很规矩地搂着公主肩膀，左手夹着烟，双眼犹如狩猎的老狐狸，不动声色地打量包厢里其他人。
开足马力的空调，降不下豪客们心里的火。每个人都热得油光满面，一只手夹着香烟，或举着酒杯，另一只手在旁边公主、王子身上游走。
阴暗的包厢里，烟丝燃烧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飘起一缕缕白烟。通风系统将包厢里的烟雾抽入管道，呛鼻的烟味整得彭梦玲非常难受。
“这次的事情，谢谢各位的帮忙。”坐在包厢中央沙发上的豪客举起酒杯，“各位这次出手相助，小弟必有重谢！”
站起来敬酒的时候，彭梦玲才看清这豪客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梳了个大背头。每根头发丝，都用发蜡抹得油光铮亮，一副少年汉装作大人模样的感觉。
“永业客气了。”一名老头站起来，举杯遥遥相碰，“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有困难，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杨韬如果在这里，肯定能意识到，那个梳大背头的少年汉，就是永夜制药公司的老板——冯永业。
“喝杯酒就算感谢了？可不可以肉偿啊？”包厢角落里响起一把女声，彭梦玲望过去，由于通风口视角所限，只能看见一双包裹着黑丝袜的长腿。
乍一看，彭梦玲以为这是又一位公主，看见她红色高跟鞋下躺着个袒露腹肌的王子，才意识到这把女声的主人是其中一位豪客。
“冰冰姐需要我暖床的话，我肯定愿意的呀～”
被称作“冰冰姐”的女声娇笑起来，没再继续挑逗。
“查到是谁了吗？”肥主编旁边那位头发半白的中年人，沉声问道。
“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偷了我们内部的文件和数据，到处乱发。”冯永业冷笑，“以为匿名就没人知道他是谁，太天真。无论谁，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彭梦玲意识到，这帮人在聊的就是那份举报永夜制药制假售假的材料。
“除了我们这几家报社，那家伙还把材料发给了哪些媒体？”白发中年人追问。
“陈社长不用担心。”冯永业给中年人吃定心丸，“其他收到材料的都是小媒体，我已经派人去处理。”
“陈社长这人啥都好，就是胆儿太小，做事情老是瞻前顾后。”冰冰姐娇笑道，听语气也摸不准她是调侃，还是阴阳。
“小心驶得万年船。”陈社长回了一句，就没再说话。
“来，小弟敬各位一杯！”公主满上酒杯，冯永业再次举杯祝酒。
其他豪客纷纷举杯应和，气氛攀上炽热的高点。
酒酣耳热，豪客们搂着身边的公主或王子离开包厢，其中就包括陈社长和肥主编。不一会，包厢里除了冯永业，就剩下四名豪客。
看样子，这四名豪客应该是城里四家大报社的高层。他们留在包厢里，似乎要讨论某些重要事情。果然，冯永业首先开口。
“炼金局新来的这位李局长，各位怎么看？”冯永业一边问，一边观察其他人的表情。
“炼金局以前的局长，一直是从局里的中层提拔。”与冯永业最早碰杯的老头分析道，“李清泉这次，是第一回从其它地方空降过来当局长。来者不善啊～”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清泉也就装装样子。”坐在冯永业右侧的豪客说道。这人戴着金丝边眼镜，衬衫口袋里插着钢笔，穿着打扮看起来文质彬彬。
冰冰姐没有插嘴，伸展两条裹着黑丝袜的长腿，搭在茶几上。火石碰撞的“叭嚓”声响起，接着一股烟气喷出来，应该是她点燃了一根烟。
“天下乌鸦一般黑。”身穿条纹西装的豪客笑起来，声音轻蔑，“地面探索部的油水，比炼金局只多不少。李清泉在探索部混了那么多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冰冰姐怎么看？”冯永业看向唯一没表态的冰冰姐。
“你们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最可怕吗？”脚尖勾着红色高跟鞋，在茶几上轻轻晃悠，晃得包厢里四个男人心猿意马。
不等其他人回答，冰冰姐接下去说道：
“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最可怕！
“我找人查过李清泉的底细。这人从不乱搞男女关系，不倒卖探索地面得来的东西，吃饭应酬还只去正经餐馆，当官这么多年，愣是让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个黑点。
“这样的人，所谋甚大！”
277 章 新局长缘何不拜金、不恋女色？资深媒体人分析
“我找人查过李清泉的底细。”冰冰姐说道，“这人从不乱搞男女关系，不倒卖探索地面得来的东西，吃饭应酬还只去正经餐馆，当官这么多年，愣是让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个黑点。这样的人，所谋甚大！”
“拉倒吧～”金边眼镜豪客一脸不屑，“他掩饰得好，你没查到而已。我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
“我可没说他大公无私。”冰冰姐回怼。
“那你刚刚说一大堆，说个屁呀！”
“哎，两位，有话好好说，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冯永业站出来打圆场，“冰冰姐只是分享她打探到的信息。对这些信息有不同看法，也是很正常。”
“哼！”冰冰姐冷笑一声，没再继续争辩。
老头咳嗽一声，吸引众人注意力后，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掩饰，也不可能挖不出黑点。身处李清泉那个位置，没有黑点，很可能就是他一直没有越界。”
对老头，金边眼镜豪客倒是客气些，语气缓和地问道：“金山银山、美女美酒向他招手，有哪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上，能忍得住？”
穿条纹西装的豪客，附和金边眼镜豪客：
“我赞同祁社长。
“不是抬杠，地面探索部的人，我接触过不少，没一个不越界的。在那个环境里面，你如果不贪，你就是不合群，所有人都排斥你、怀疑你、猜忌你。
“炼金局跟地面探索部一个鸟样，你以为郑白莲一开始是他自己想贪吗？多少制药公司到处找人牵线搭桥请炼金局的人吃饭？多少人想着法子塞钱？多少人搜刮美女塞进局长被窝？
“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心里门儿清。”
祁社长拍手叫好，拿起酒瓶给穿条纹西装的豪客倒满，举杯笑道：“迪哥，说得好！老弟我敬你一杯！”
说完，祁社长一饮而尽，翻转杯底。
“我干了，你随意。”
迪哥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咳咳咳～”老头叹息道，“年轻人啊，总是想当然根据自己的经验去揣测别人，这样下去，早晚要栽大跟头。”
冯永业挑了挑眉毛，恭敬道：“萨老有什么高见？不妨指点一下我们几个后辈。”
老头笑呵呵说道：
“指点不敢当，但确实有些事不吐不快。
“当初太阳熄灭，大家伙搬到地底下，为了争夺资源，群雄并起，杀得尸山血海。当时那么多股势力，咱们地下城只能排中下游，还占着地下河这么珍贵的资源。
“其他势力威逼利诱加美人计，都吞并不了咱们，想要内部策反也不成功。哪个势力抄家伙来打咱们，都一样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一直到现在，已经五十多年了，咱们地下城依旧屹立不倒。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包厢里其他四人都没答话，只有冰冰姐吸烟喷气的呼吸声，有节奏地奏响。
老头接着说下去：
“冰冰她有句话我很认同，李清泉这样的人——所谋甚大！
“就跟咱们地下城的城主一样，这种人着眼的，不是一分一毫的利益，也不是睡了多少帅哥美女的艳福，是实现他们心里的宏图伟业。
“如果冰冰打探的消息无误，那么很明显……
“李清泉想要的不是钱，不是色，而是权！”
“啪啪啪～”冰冰姐鼓掌赞同，“不愧是吃盐多过我们吃米的，萨老看得透彻。”
“经萨老这么一点拨，李清泉确实像是这种人。”冯永业皱起眉头，“问题是，这种对钱对女人都不动心的人，要怎么跟他打交道呢？”
“我们报社可以给他名，永业老弟可以给他钱，”祁社长笑着调侃，“冰冰姐可以给他色，偏偏这些李清泉都不要。他想要的权，我们又给不了。”
迪哥似乎饿了，拿起摆在桌上的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老头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嘱咐：“这种人不用打交道，更不要打交道。我们要做的，是保持低调，不要撞他枪口上。”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冯永业长叹一口气，“李清泉上任才第二天，又是核查药品临床试验数据，又是提高审批标准，又是搞药品飞检。我不惊扰风雨，风雨也要卷我去漂泊啊！”［附注１］
“永业老弟，你还有心情拽诗文，就别装出一副明天出殡的衰样了。”祁社长嘲讽。
“上任第二天就搞那么多改革，肯定是提前想好了。”冰冰姐分析，“或者，这些改革其实是上面的意思，李清泉只是站在台前摇旗呐喊。”
“肯定是上面的意思。”老头的语气斩钉截铁，“李清泉虽然当官多年，但在药物炼制方面是外行，他就算从知道升迁开始琢磨，找内行听取意见，也不可能刚上任第二天就搞这么一出戏。这三个政策，都是切中医药行业症结的辣招，不是随意瞎搞。”
“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做好准备，即使李清泉派人来核查药品临床试验数据，也看不出破绽。”冯永业看起来忧心忡忡，“不过新药的审批，确实卡住了。”
“李清泉我们搞不定，他下面的人我们还搞不定吗？”迪哥丢掉鸡骨头，从西装口袋抽出一条雪白的手帕，擦拭手上的油腻。
“对呀，李清泉只对权力感兴趣，可他下面的人不是啊。”祁社长附和道，“郑白莲是走了，可炼金局里还是以前那帮人，都不是对钱、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主。”
迪哥把擦脏的手帕丢到桌上，接着说下去：“管他谁当局长，都得靠一帮手下替他干活。咱们在炼金局里有交情的人，也不止郑白莲一个。无论李清泉出什么辣招，只要他手下提前吱个声，就奈何不了我们。”
“咯咯咯！”
正聊着，包厢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冯永业面色不爽，“不是说了别来打扰吗？”
夜总会经理推门进来，赔笑道：“冯老板，有急事。”
“什么事？”
“有记者潜进来夜总会打探消息，被赶出去之后，在门口跟我们的人打了起来。”夜总会经理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知道围观的哪个王八犊子报了警，城卫兵正在赶过来，到时候可能检查夜总会。各位还是先走一步比较好。”
“记者？哪家报社的？”冰冰姐问。
听到这里，彭梦玲心想不会是杨韬那个傻瓜吧？等不及我回去给他情报，自己跑进来打探，被夜总会的人发现了？
眼看冯永业等人纷纷离开包厢，今晚应该听不到更多消息了，彭梦玲也转身离开，循通风管道走回去，回到夜总会外面。
刚钻过通风口的栅栏，她就看见杨韬与一名炼金术师打得激情四射。
278 章 紧身衣美女深夜对彪形大汉大打出手
望着彭梦玲从通风口潜入夜总会，杨韬打开车载收音机，转动旋钮，找到个正在播放音乐的电台。
音乐空灵，旋律飘忽，仿佛从漩涡深处传出的异界之音。
“这音乐没听过啊？不像是从现实复制的。”杨韬扭头看向趴在副驾驶座上打盹的黑猫，“邓凯，你听过这音乐吗？”
邓凯睁开金黄的猫瞳，凝神听了会，摇摇头。
马路对面，夜总会人来人往。
夜越深，越来越多的红男绿女来这里挥洒荷尔蒙。女人个顶个地性感，男人个顶个地妖冶，盛装，艳妆，香水，潜台词都是饥渴。
“醉生梦死啊～”杨韬情不自禁地感慨。
丽星夜总会的规矩，看起来与现实里一样。女人来了随便进，男人则要在门前排队，有空位才能进去，深懂经营之道。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两名壮汉一左一右挟制着一个男人走出夜总会，扔到门前地上。
“滚！别他妈再来！”壮汉指着男人鼻子怒骂，“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男人长相普通，脸上有很重的眼袋，似乎睡眠不足。前来夜总会的男人全都盛装打扮，但这个男人身上的衣服很破很旧，裤子刷洗到掉色，与夜总会格格不入。
眼袋男挣扎着站起来，并没有被吓跑，反而摊开手掌，瞪着比自己宽厚一圈的壮汉，嚷嚷道：“把相机还给我！”
在门前排队的人群抱起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壮汉举起手里的相机，众目睽睽之下，砸到地面上，三两脚踩得稀碎。
眼袋男冲过来，想要抢回相机，却被另一名壮汉伸臂捞住，再次推倒地上。
“相机？不会是个记者吧？”杨韬看向邓凯。
邓凯这会儿已经跳到杨韬怀里，趴着车窗往马路对面看。感受到杨韬的目光，邓凯点了点猫头，似乎认同他的推测。
眼袋男性格似乎很倔，明知打不过，还是爬起来冲向两名壮汉。
“你留下来看车，我去活动一下筋骨。”杨韬拍拍邓凯的猫头，开门下车，横穿马路，大步走向夜总会。
拳脚相加，眼袋男已经被揍倒地上起不来，只能双手抱头挨打。
杨韬走到马路中间，潇洒地翻过栅栏，加速冲向壮汉。
“你小子……”壮汉眼角余光瞥见杨韬走过来，正想警告对方，却没想到对方挥拳直轰自己面门，慌忙之下举臂格挡。
然而直拳是虚招，杨韬借着前冲的势头弯腰俯身，双臂抱住壮汉腰部。
壮汉曲起手臂，肘击杨韬毫无防备的后背。
抢在脑后传来破风声之前，以壮汉腰部为圆心，杨韬双脚迅疾挪移，绕过半个圈，从壮汉身前转到他背后。
双臂发力，杨韬沉声大喝——
“起！”
杨韬的身体，从弯曲向前的直角，眨眼间变成向后的Ｕ形拱桥。
壮汉双脚离地，脆弱的腰腹被杨韬双臂钳制，难以发力反抗。眼前景象天旋地转，一记倒栽葱，壮汉感到脑袋砸中水泥地，紧接着失去意识。
蒙古摔跤！
抱摔！
技惊四座，排队的人群喊叫起哄。
“你他妈找死是吧！”另一名壮汉舍掉遍体鳞伤的眼袋男，盯着杨韬，咬牙切齿，“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场子！”
“老子是黑手帮二当家，江湖人称‘血手人屠’宁立恒！”杨韬神色无惧，语气不卑不亢。［附注１］
“你出门时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壮汉气极反笑，“想当英雄滚远点！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儿，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说大话唬人谁不会啊～”杨韬逼近壮汉，“有种你动手啊～该不会看见我一招废了你同伙，怂了吧？只敢说两句场面话？不敢……”
话音未落，夜总会两扇大门被人撞开，一道白影冲向杨韬。
劲风扑面，杨韬反应极快，双臂交叉挡在身前，硬吃下白影的攻击。
一股尖锐刺进小臂肌肉，杨韬借势后退，拉开距离。
白影停下来，原来是个穿白色紧身皮衣的女生。
这女生身材极好，该胖的部位丰满有肉，该瘦的部位没有一丝赘肉，紧身皮衣包裹的胴体凹凸有致，劲爆，惹火，吸睛，四周围观的人群纷纷吹起口哨。
白色紧身皮衣上，铭刻着十多个炼成阵，分布在身体各个部位，手背、手肘、肩头、屁股、膝盖、脚尖甚至是十根手指头。
漆皮高跟鞋的鞋跟由钢铁制成，银白中染着一丝鲜血。
五光十色的霓虹映照下，她就像从梦乡走出的理想情人，神秘而美丽。
杨韬看都没看小臂伤口一眼，右手搭上插在后腰的刀把。
以为是与杂兵打架，他身上只带着武士刀和围棋盒子，龙头护手等武器都塞在背包里，放在马路对面的面包车上。
“大小姐。”壮汉看见紧身衣女生，低头躬身，态度恭敬。
大小姐与壮汉截然相反，一点废话都没有，碧蓝色眼眸看着杨韬就像在看尸体，举起左手，大拇指搓动中指，打出一记清脆的响指。
左手手背的炼成阵亮起紫红光芒，零星火花由响指而起，继而扩大成烟火，闪耀夜总会门前空地，紧接着爆发、扩散、演化成紫色火鸟。
火鸟无声啼叫，飞袭杨韬！
杨韬拔出武士刀，收拢于腰侧。
“这前方，就是人世与黄泉的境界！”
武士刀劈出！
赤色火焰汹涌澎湃，犹如浪涛，一浪接一浪。
鸟与刀撕咬，火与火碰撞，紫罗兰与红玫瑰交织，化为刺目的白色烈焰。
高热令门前空地骤然升温，彷如沙漠中的炎夏。
焰火飞散，点燃围观人群的衣服或头发，惊叫惨嚎声四起。
“细雨？”大小姐认出了杨韬使用的技能。
碧蓝色眼眸眯起来，认真打量起杨韬，问：“你是召唤师？”
杨韬一下子愣了，反问：“你也是？”
回答他的是另一记响指，另一只火鸟生成，再度飞袭杨韬。
杨韬这次使出【燕返】，刀向前反撩，身体后空翻，劈散火鸟的同时，与前冲的大小姐再次拉开距离。
可惜，他低估了她。
大小姐二度加速，突进至杨韬身前，右手掌虚握一颗雷球，迎面拍向杨韬！
杨韬人在半空，无法闪避。
279 章 记者暗访夜总会，竟发现自家社长秘密约会
大小姐二度加速，突进至杨韬身前，右手掌虚握一颗雷球，迎面拍向杨韬！
杨韬人在半空，无法闪避，但他也没打算躲避。武士刀前探，锋锐的刀尖迎向大小姐，看起来就像她将波涛汹涌的胸部送上门。
钢制的尖高跟插入地面。
千钧一发之间，大小姐止住前冲势头，拥有完美弧度的胸部差一丝才碰上刀尖。
同一时刻，雷球脱手而出，击中杨韬侧脸！
杨韬闭上眼睛，任由雷球在脸上炸开，身体借势后仰。电光肆虐，整张脸连同半条脖子都麻痹失去知觉。
武士刀改变方向，倒插入地面，充当支点。
杨韬身体依循战斗本能，拧腰旋身，整个人在空中横向展开。修长的左腿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大小姐头部。
就在这时，彭梦玲钻出通风口，飞临夜总会门前空地。
她心有所感，鸟躯急速膨胀化为飞鹰，俯冲向下。原本瘦小的鸟爪变作锐利鹰爪，抓向大小姐后背。
大小姐左手打出一下响指，火鸟再现，烈焰裹住背袭的飞鹰。彭梦玲放弃攻击，挣扎着冲出火圈，浑身羽毛被烧得几乎焦黑。
与此同时，她右手再次炼成一颗雷球，拍向杨韬裆下。
撑地的武士刀，刀刃突然间消失。杨韬失去支撑，凌空的身体刹那间下落，抽向头部的鞭腿变成抽向大小姐腰侧。
大小姐面容微动，对杨韬的应变有点惊讶。闪避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略微侧身，以丰满臀部硬吃这一记鞭腿。
柔韧而充满弹性的肌肉如同海绵，消解掉鞭腿的力量。
杨韬感到一团柔软弹开自己左腿，顺势着地翻滚，听声辨位，躲开对方脱手扔来的雷球。拉开距离后，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起来。
硬吃一记凌厉的鞭腿，大小姐也不好受，往侧面退开几步，错过趁势追击的机会。
杨韬这时才睁开眼睛，武士刀遥指对方。
他半边脸庞被电麻，肌肉不听使唤，像个整容失败的面瘫。头发被雷电烤焦，发丝掉落小半，露出秃掉的头皮。再加上翻滚时衣服沾上灰尘污迹，整个人惨不忍睹。
“大小姐，城卫兵来了！”壮汉遥指马路远端。
马达声轰鸣，由远及近。
“你叫什么名字？”大小姐向夜总会退去。
“杨韬。”杨韬收起武士刀，简洁干脆地回答。
壮汉扶起昏迷的同伴，跟随大小姐回到夜总会。
“喂！”杨韬叫住离开的眼袋男，“我有车，一起走吧。”
眼袋男的模样比杨韬更惨，鼻青脸肿，浑身都是伤口与鲜血，走路都一瘸一拐。他那身破旧的衣服多出磨损，更破了，像个丐帮弟子。
他上下打量杨韬，神情犹疑。
“来吧，城卫兵快到了，到时候抓你回去，麻烦就大了。”杨韬招招手，当先往马路对面的面包车跑去。
眼袋男被说动了，跟过来，钻入面包车，坐进副驾驶。
后视镜里面，骑着摩托车的城卫兵出现在后方马路。
杨韬启动面包车，赶在城卫兵拦截之前，扬长而去。
“这是你的宠物？”眼袋男看着趴在车载收音机上的黑猫，与邓凯大眼瞪小眼。
“别人的，暂时寄养在我这里而已。”杨韬撒了个小谎。
他知道，在地下城这里，只有河对岸的人才有能力养宠物。在不清楚对方身份之前，他不想透露太多信息。
“你是记者？”杨韬透过后视镜观察眼袋男的表情。
“嗯，前面路口放下我就行。”眼袋男回答得很含糊，“谢谢你刚刚帮了我。”
“不用谢，给我报酬就行。”杨韬并没有在前面路口停车，继续往地下河方向驶去。
“你想要什么报酬？”眼袋男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我要你在夜总会里拍下的照片。”
“相机已经被那两条看门狗毁了，你刚刚都看见了。照片也没了，给不了你。”
“我看见你，趁着我与看门狗打架，偷偷从踩烂的相机里拿走了胶片。”
眼袋男看向杨韬，脸上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你看错了。”眼袋男迅速收敛表情，装傻道。
杨韬没有穷追猛打，也没有硬来，放缓语气说道：“其实我也是记者。”
“你是记者？哪家报社？”眼袋男将信将疑。
杨韬一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名片递给他。
“光辉报社，高级记者，汉森？”眼袋男哈哈大笑，“今晚真是有意思！竟然有人冒充汉森那个老油条，哈哈哈，有意思～”
被人当面拆穿，杨韬脸不红，心不跳，反问：“你很熟悉汉森？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我也是光辉报社的。”眼袋男神情黯然。
“是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光辉报社的记者，杨韬这两天已经全部见过，印象中，眼袋男并不在其中。
“我在一年前离职了。汉森那张臭脸我已经看腻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冒充他。”眼袋男饶有兴致地打量杨韬，“你为什么冒充他？”
“我没有冒充。我是自己的名片还没印好，外出采访的时候，借用汉森的名片。”杨韬拍着胸脯吹嘘，“我跟汉森可熟了，你离开报社毕竟有一段时间，不清楚我们的关系而已。”
“是吗？”眼袋男一脸不相信。
“是，他喜欢上班摸鱼，喜欢看娱乐八卦，喜欢刷美女图片，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真的认识他。”眼袋男乐了，“你刚才说，你名片还没印好，你是实习记者？”
“哎哟，很敏锐哦～”
“你今晚为什么来丽星夜总会？”
“跟你的目的一样。”
“哦？我的目的是什么？”
“得了，别打哑谜了，不就咱们光辉报社的陈社长与大人物在夜总会见面嘛～”杨韬表面上言之凿凿，其实他这番话是连蒙带猜。
刚刚一场激战，紧接着开车跑路，他还没来得及与彭梦玲沟通，获得她在夜总会里打探的信息。他只知道，自家报社的陈社长与肥主编今晚在夜总会有酒局。
陈社长如果来夜总会找姑娘，肯定不会带下属。
最大的可能，陈社长与肥主编是来见人，夜总会喝酒只是个幌子。
“哦？你从哪里收到的消息？”眼袋男再次面露惊讶。
杨韬心想，真被爷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