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继母（一）
“中午不用接，到下午四点了。我就指着中午饭后这两小时休息一会儿。”
“那还可以，要不然真没时间缓缓了。”
农村的厨房一般都比较大，有一个砖砌的大锅灶，一般烧木柴煤炭，旁边连着已经发黑的风箱。
叶茗就坐在小凳子上帮忙烧火拉风箱。
梅姨准备的午饭是小米粥、蒸花卷和家常炒菜。
“姨，需要给我叔去送饭吗？”
“不用，他那有吃的。”
叶茗本以为饭后梅姨要休息，她便准备起身告辞。没想到梅姨又拉着她聊起了家常。
“茗茗，我听说你在城里买房子了？你堂哥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的。”
“嗯，是的。不买就要一直租，总归不是个事儿。”
“嗯…你就真离了？有没有再找的打算？你才二十几岁，还年轻。”
叶茗现在最怕人问这个。她默了一瞬：要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离婚啊？再找？算了吧，心口伤痕累累，先顾好自己再说。
她抬头微笑着回了一句：“随缘吧。”
梅姨可能意识到自己问的时机不对，于是扯起了别的话题。
“你妈妈现在过的怎么样？也好些年没见过了。”
“我妈现在挺好的，和我在一起。”
“在城里干什么活呢？”
“我就还是跑车，我妈在南方人开的一家沙发厂做沙发套子呢。”
“哦，那也挺好的。你妈也是个命苦人。前两年那事闹的我都知道。”
“嗯，都不容易。”
梅姨坐在叶茗对面的椅子上，脖子上挂着的花色围裙还没有取下来。她眼睑下垂，深深叹息一声。
忽然，她问道：“你再和你张妈妈联系过吗？”
“嗯？我张妈妈？”愣了一下，叶茗才反应过来梅姨问的是她的继母～张卉。
“你不知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张卉打电话还问到你们俩兄妹了。我这还存着她电话号码呢，你要吗？她挺关心你们的，你们有空也给打个电话问问，毕竟人家那时候对你们那么好。”
闻言叶茗苦笑：是啊，做为一个继母，父亲在的那些年她确实对我们很好，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不要忘了，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看透的东西。
叶茗知道，梅姨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从心底觉得叶茗兄妹有些不知感恩。
叶茗轻笑一声，心底涌出一股酸涩：继母曾经对他们的好她从不否认，但是她当初留下的伤却一直在。时至今日，那疤痕还是会时不时的被蒙在鼓里的人揭起，比如梅姨。
当年父亲猝然离世，面对外界种种质疑误解，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心情去辩解。当然，那种情况下即使解释也没用。谁会相信一个还不算成熟的孩子的话？除非身在其中的至亲，其他人根本不了解何谓真相！
今日旧事重提，勾起叶茗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年，九岁的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回家了，这也是父亲一直期盼的结果。母亲松口的原因很简单：她和继父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现在的叶茗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小时候的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被母亲抛弃了。以至于在听到母亲做输卵管手术想见她时，她死活都不肯去医院，让专程来接她的继父悻悻而归。
那天，是哥哥叶衡接她回家的。他牵着她的手，把她领进曾经那么熟悉的小院。
然而猝不及防的，是撞进她眼底满目的红。那天好巧不巧，正是父亲和继母张卉的大喜日子。继母一身喜庆的大红呢子裙，正拿着火钳子在外边的水泥台阶上夹炭块。
关于这件事，没有人跟她说起过。所以那一瞬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整个身子一僵，停在了杏树底下。
那是她第一次见继母。
母亲抛弃她，父亲也不要她了吗？
她随哥哥再次迈步时，胆怯、小心、困惑，开始莫名的紧张起来。
第一个迎向她的不是把她捧在手心的父亲，而是二姑叶燕芬。
她把她带进当时人不算多的药房，蹲下来盯着她一双胆怯的眼睛，认真叮嘱：“茗茗，一会儿出去后你要管那个穿红衣服的阿姨叫妈妈，知道吗？”
叶茗有些抗拒，她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二姑又说：“你不叫她妈妈，爸爸会为难的。一会出去让你叫人的时候一定要叫妈妈，记住了吗茗茗？”
“嗯。”叶茗用手指不停的来回捻着自己的衣襟角，低低的应了一声。
然后，她就被二姑拉着穿过熙熙攘攘前来道贺的人群来到上房，继母张卉的面前。
“茗茗，叫人。”二姑在叶茗耳边小声提醒道。
“妈妈。”叶茗很别扭的低低的喊了一声。周围顿时一片欢声笑语，大家都夸她懂事。
第六十二章 继母（二）
眼前的女人并不漂亮，小眼睛大嘴唇，一头短发。一开口还带一腔叶茗不怎么听得懂的南方口音。
“茗茗啊，真乖！”
叶茗低头，继续玩自己的衣襟。
二姑见事毕便又拉着叶茗回到药房。刚站定，叶茗就见父亲迎着冬日午后细碎的阳光走了进来。他满面笑容的来到叶茗面前，将她同往常一样搂进怀里，揉揉她细软的头发，低喃道：我的乖蛋蛋女儿。
那一瞬间，叶茗所有的不安与恐慌都被父亲温暖的手掌和怀抱安抚了下来。
闹哄哄的喜事办完后，日子回归平静。
时光匆匆，转眼几年便一晃而过。继母已经完全融入进这个重新组建的家庭。
她勤恳开朗，还有一手绝佳的厨艺。叶茗和继母的关系也从最初的陌生到无话不谈，每天“妈妈”长“妈妈”短。小学那几年，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亲生母亲。
初中后偶尔一次和继母赶集回来，她发现继母回家闲聊出去又花了多少钱时，通常会把价格稍微给父亲说高一点。这件事叶茗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只要一家人其乐融融，这点小事何必斤斤计较。何况钱就在抽屉里，父亲也从不过问取了多少，又花了多少。他在乎的从来不是金钱，而是继母对他们的好。
不过发现这件事以后，叶茗自己平时多留了个心眼，不会像以前一样什么话都说。
几年下来，继母的好名声传遍了整个镇子，更别说邻舍亲友之间。
父亲离世的那个早晨，在被送去医院之前，他面如金纸的躺在药房的炕上。
在继母去后院之际，他把叶茗唤来身前，轻声交待道：“茗茗，你小卧房的书柜里有一张存折，记得取上。存放药的库房有一个纸箱里有一万现金，是给你继母准备的。那是前年给你哥买房子借的，你要记得还给你继母。”
父亲闭着眼睛躺在炕上，顿了顿又说：“你好好看家，医院就别跟去了。”
那时候，呆愣愣的叶茗并不知道父亲其实是在交待后事，只是傻兮兮的应道：“我知道了，爸爸。”
很快，父亲便被赶来的表叔背上救护车。他离开时，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叶茗，最后的一抹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绽放，他微笑道：“蛋娃，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下午三点，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心慌的来回打转的叶茗接到了大姑叶燕清的电话。
“…茗茗，你爸…你爸不行了………”
叶茗脑袋“轰”的一声，突如其来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把她炸的脑袋一片空白。
电话是怎么挂断的，她忘了。她只记得反应过来的她跪在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不断磕头。那时候，她乞求奇迹，乞求上天能把父亲还给她，她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去换。
下午四点，父亲回来了。只是天不遂人愿，并没有发生奇迹。
父亲是躺在担架上被抬进来的，从头到脚都盖着一层白布。只有手臂软软的垂落在担架外面。
叶茗没有哭，她只是站在院子里傻傻的看着忙出忙进的人们。她连停放父亲的上房都不敢靠近。因为，她不愿意相信这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啊？早上起床还好端端的父亲，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她想不通。
直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叶茗穿着孝服跪在布置好的灵堂里。她望向刻有父亲名字的牌位和牌位后他红底白衬衫的遗照，才明白父亲是真的离开了。
他的身体就在灵堂后面，仅仅几步路而已。
原来生离死别并没有远隔山川，而是近在咫尺。
当天晚上，前来帮忙的人散尽后，家里留下来的只有姑姑姑父、继母、叶茗。哥哥叶衡是第二天晚上才赶回来的。
大家聚在一起，叶茗没有任何防备，把父亲临行前的嘱托当着所有人的面全都和盘托出。房门上的钥匙也都交给继母保管。
没想到，就是这个无心的举措给后来埋下了祸根。
七天白事办完，晚上全家人又坐在了一起，准备商量以后的事。
这次人更多一些，除了大姑他们，二姑小姑大伯，还有堂姐堂哥等都在。
扣掉办白事的花费，存折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加上之前卖的玉米的钱，总共下来是三千多块。大伯当着所有人的面全部交给了继母。
此外，姑姑、堂姐他们为了让继母安心，还给继母额外给了点钱。具体多少，叶茗并不清楚。
本以为什么都交代明白，此事就此结束，不成想新的祸乱才刚刚开头。
63 人心（1）
父亲去世的事家里人起先都瞒着奶奶，怕她身子骨吃不住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叶茗奶奶事后一周就知道了，然后匆匆从S市赶回老家。
七十多岁的老人满头银发，伤心欲绝。
她拉起叶茗的手，还没出声说话眼泪就先溢出眼眶。一滴一滴砸落下来，就像有人抡起锤子砸在叶茗心头，牵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我苦命的茗茗呀！我的儿啊！怎么能是我的儿，我从来没想到啊！…”
叶茗僵立在奶奶身旁，眼底酸涩。奶奶可以哭，她不可以。要不然俩人哭成一团要怎么办？
她动动嘴唇，试图找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任何言语都显的苍白无力。最后只吐出了几个最简单的字：“奶奶，别哭了。”
人们常说，人生最痛苦的三件事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奶奶的苦与痛，大概也只有同样身为至亲的叶茗才能感同身受了吧。
回来后最初的几天，奶奶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看到叶茗就哭。
叶茗自己也很难受，她一直强忍着不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悲伤。然而，每当她对上奶奶那双饱含沧桑的眼，她所有的坚强都粉碎的溃不成军。
因为太难过，她不愿意听到任何人提起父亲，包括奶奶。所以有时候忍不住时她也会带着哭腔凶奶奶：“不要哭了好不好？！不要提我爸好不好？！”
通常前一秒发泄，后一秒就后悔。人嘛，情绪的崩溃有时候往往只在瞬间。
至于继母，那些天她常在叶茗面前说：“茗茗，你放心。我当你们一直是亲生的。你们又对我这么好，我死后是要和老叶葬在一起的。”
当亲戚隐晦的问她以后的打算时，她也很坚定的表态：“我生是叶家的人，死也是叶家的鬼！”
亲戚便又回过头来劝诫叶茗：“看你妈多好，你们兄妹可不能知恩不报。以后要对你妈好。知道吗？”
不用别人说，叶茗和哥哥也打算以后一定会给继母好好养老。
可惜人心终究是隔了一层肚皮。
大概是父亲去世两周之后的一个清晨，叶茗出门倒洗脸水。
走到院子中间，她隐约听到“呜呜呜”的哭泣声，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叶茗端着脸盆放缓步子凑在大门口仔细去听，原来是继母在大门外正在打电话。
“你不知道，叶家人不给我钱，根本不把我当人…把我往死里吊…我都活不下去了…”
听清楚继母哭诉的是什么后，叶茗整个人当即难以置信的愣在门边：她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她什么意思？家里所有剩下的钱三千多块都明明白白交到了她手里，这才半月，怎么就到了没法活的地步了？
为避免尴尬，叶茗没开大门，她将洗脸水直接泼进了小花园。然后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奶奶原本坐在沙发上，看叶茗进屋后她起身拉过叶茗悄悄说道：“茗茗，你看“那”这两天打扮前打扮后，是不是有人给说对象了？可怜我儿才走多长时间，她这就等不急了？”
而叶茗脑袋里此刻还盘旋着继母在外头电话里哭诉的语句，她心烦意乱的搪塞了奶奶一句：“那我不清楚。”
叶茗每周末才回来一次，主要是看奶奶。至于继母具体什么情况她还真不知道。
没等叶茗想明白，继母已经打完电话进来了。除了眼周有些红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她像平时一样，眉眼带笑的问道：“妈，茗茗，你们想吃什么，我给咱做。”
“随便什么都行，你看吧。”奶奶回道。
叶茗望着转身离去的继母，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这也是第一次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没见过的人不知道啊，那脸变得真比翻书还快！而且前后竟是看不出一丝违和。可是她的哭诉言犹在耳，此刻叶茗想来真是无比讽刺！
不过叶茗打算先把这件事隐忍下来。一来现在比较特殊，至亲都还沉浸在悲伤中。二来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对上继母的笑脸叶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质问。
当然，发现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每次的内容大概都是叶家怎么苛待她。慢慢的，邻里四舍流言四起。
“听说那儿子打了人家…”
“哎，你知道吗，叶家人把人家的金饰都不给…”
“还有，这算什么，叶家女儿把人家一万块钱都私藏了呢…”
“叶家都不给那谁钱…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叶茗是个相对比较迟钝的人。即便如此，那段时间回家或出门她也开始能感受到邻里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对他们态度的变化。
对此，叶茗都不怎么在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嘴在别人身上，她也管不着啊！再说，她人微言轻，解释？谁又信呢？
64 人心（2）
直到有一天，父亲一位沾亲带故的朋友跑来直接质问叶茗。他比叶茗父亲大上几岁，两鬓已泛霜白。两家离的***日里关系处的还算不错。
当时，叶茗在药房，他进来后直接拉着叶茗来到院子里的大杏树底下。神情严肃，声音冷硬：“茗茗，你们做人不能这样，会被戳脊梁骨的！你妈对你们有多好，街坊四邻可都看在眼里。你们怎么能那么对她！她给我打电话说……”
望着眼前这个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叶茗忽然悲从中来。
所有的伤痛和被人误解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声泪俱下，哽咽道：“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们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而我所做过的都问心无愧！”
说完后她便转身跑进自己的小房间，上锁。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父亲的痕迹。当下悲不自抑：爸爸，茗茗好想你…
流言一天胜似一天，传进了在A市的大姑的耳朵里。
“你看那人怎么能那样呢？茗茗你那天就不应该把你爸的话说出来。你看看钥匙她自己拿着，事办完了上下嘴唇一碰，哎，说那一万块钱没了，还赖到你头上了！唉！”
叶燕清神情激动，胸口一团郁气堵的她很是难受。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她接着说道：“还有那什么金饰，好意思说！她不止把她自己的收起来了，她还把你爸留给你的一条金项链也收走了！”
“你爸那时候还拿出来给我看了，说是等你出嫁的时候再给你！这倒好，现在都成咱家对不起人家了！你说气不气人！本来不打算给你说的，可是！～”
“对了，还有，还给别人说你哥打她了。打她什么了！！！简直！当初真没看出她竟是那样的人！哎呀，真是越说越气！”
叶茗静静听着，插了一句：“金项链的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去书柜发现之前我爸给我买的一对银手镯也不见了。”
“真是钻钱眼了！！！”
“好了，姑姑，你也别气了，事情就这样了。”
……………
一天晚上，叶茗起夜去后院上厕所。经过继母的房间时又听到了其断断续续的倾诉声。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将耳朵贴上门板偷听起来。
“你到底来看不看我？之前你不来说得过去，现在都这样了你还不来？…”
继母一声声的软声质问中夹杂着叶茗熟悉的南方口音。
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她什么意思？
“你傻啊！告诉你，我第一次离婚时给我判了几万，这几年在这边我又攒了些，你傻吗？还不赶快跟我把事办了！之前拖，现在我都这样了你还拖…”
听到这里，傻子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何况叶茗她还不是傻子。
她无法冷静下来，她替自己去世的父亲不值！她也无法原谅！
之前，继母蓄意的栽赃污陷叶茗平静之后都能理解。她想以一个好名声光明正大的离开，想多给自己争些同情的资本，这些都无可厚非。可她不该背叛父亲，更不该在背叛他后还口口声声：生同寝，死同穴！
这是对父亲最大的讽刺！她替父亲不值！
她想不顾后果的冲进房间，问问她为什么？可是愤怒过后，她想到了奶奶。如果这时候就彻底撕破脸皮一墙之隔的奶奶该怎么办？作为介绍人夹在中间的二姑和姑父怎么办？再次打破平静后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怎么办？
叶茗攥紧拳头，再一次忍了下来。
可是心头堵的难受，燃烧的愤怒又该怎样平息？
深夜十二点，她一个人走出家门，在寂静空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她急需渲泄心头的愤愤不平和困惑不解。她需要一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这时，她想起了大姑叶燕清。接着手机屏幕亮起，她拨通电话。
“喂，茗茗，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沉默片刻，叶茗将自己听到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最后问出心底的困惑：“姑姑，你说人心怎么是这样的？”
“人心本就不简单，不是你好就能捂热的。茗茗，你人在哪儿呢？”
“我出来在街道上呢。”
“都几点了？这个傻女女，赶快回去。那心早飞了，你爸人都没了，现在深究这些没有意义，就这样吧。你还小，就不要多想了。”
“我知道姑姑，我就是想不通。”
“以后就想通了，现在赶快回去，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的，我知道了姑姑。”
65 物是人非
依照当地习俗，人死七七四十九天后要去扫墓。哥哥只有几天假期，办完丧事后就赶回去上班了。所以，是叶茗和继母一起去的。
父亲光秃秃的坟头在本就萧瑟的秋季显的更荒芜孤寂。
坟前青烟袅袅，化尽的纸灰被风一吹“呼啦”一下便漫天飞舞。
叶茗耳边，是继母熟悉的哭诉声。
“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我生是你叶家的人，死是你叶家鬼…”
“老叶呀，你让我怎么办…你说你就这么撇下我…”
………………
叶茗跪在旁边，麻木的烧纸，然后磕头。
她很难过，但她没有眼泪。只是此情此景，配上那些言语，单纯觉得很讽刺，仅此而已！
之后时间不久，继母带着好名声如愿以偿的离开了叶家，回了南方老家。再后来便传来了她再婚的消息。听说过的还不错，日子安逸舒适。
叶茗想：这样，其实挺好的。
至于当初的那些怨愤与不解，就让它都在岁月中消磨殆尽吧。
所以现在梅姨旧事重提时，叶茗心绪难免复杂。她可以不恨不怨不念，但是她暂时还做不到主动联系亦或是对其嘘寒问暖。
“这电话号码你要吗，茗茗？”
许是没听到回应，梅姨又问了一遍。
“哦，不用了梅姨。就是没想到你们还一直都有联系。”
梅姨的脸色有点暗淡，解释道：“不是，是这几年，人家还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呢。不止和我，和你秋姨还有你爸的朋友我听着应该都有联系。”
秋姨，是继母那时候处的最好的一个朋友。
梅姨叹了口气，继续道：“都不容易，她逢年过节的还能记起来，挺有心的。”
叶茗点头：“嗯，就是。”
接着，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你奶奶怎么样？”
“我奶奶还好，在我二姑那边呢。那边环境气候好，湿润，也有人照顾。”
“你奶奶也是可怜，不过你爸你姑姑们都孝顺，也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要是你爸好好的……唉！怎么说呢，难说。对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再过几个月吧，我二姑估计也一起过来。”
梅姨唏嘘一声：“哦～，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二姑了。时间一年一年过得太快了！”
“就是，太快了。”
吃过饭，咾完家常，叶茗一看时间，已经快一点半了。
“姨，家里门上的钥匙在你这儿吗？我想进去看看。”
“在的，在的。你等下，我给你取。”
拿到钥匙后，叶茗出门沿着熟悉的街道向曾经家的方向走去。
十字路口右拐，第二家。
两扇破败的木门上尽是岁月侵蚀的痕迹，再加上一对锈迹斑斑的铁环，简直绝配！其上还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大锁。
叶茗凑到近前，仔细分辨了一下，门板上面隐隐约约有些稚嫩的笔迹残留，毫无疑问那是她和哥哥小时候干的好事。
她一手扶着生锈的铁锁，一手捏着钥匙开门。
曾经充满温馨的小院早已不复往日欣荣。
花园因无人打理已经荒草满园。
以前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厨房也那样堂而皇之的展现出它的败落－灰尘、蛛网、锈瓢…
还有房子里那层沾满灰尘的蛛网，以及一股扑鼻而来腐朽的味道。
短短两三年的闲置，却让叶茗触摸到了数十年的苍桑。心口微痛：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物是人非吧。
唯一让叶茗觉得安慰的是苍翠挺拔的杏树。抬头望去，枝头已经挂上了拇指大小的果子。
细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叶茗脸上，那感觉恍如隔世：好像一切都没变，却又都变了。
叶茗提着那串用黄绳子绑起来的钥匙，踩着脚下落叶和尘土，一扇门一扇门的打开，又一扇门一扇门的锁好。
最后，她跃上砖砌的花园小围墙，将陪伴她长大的杏树拥进心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请你一定好好的，守住我们共同的家。”
到家后，已经下午四点。
家里没人，妍妍跟母亲回老家了。
她趴倒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打开电脑登录网上学习平台。
进入课程，点击作业。
看到页面显示，叶茗心底哀嚎一声：唉！又是该死的作文！！！要愁死人啦！！！
作业期限就在两天之后。还能怎样呢？写呗！
趴在电脑桌前吭哧吭哧了老半天，才憋出来四百个单词，叶茗也是服了自己！遥想当年上学，自己就被英语作文折腾的死去活来。
如今多年过去，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心烦意乱的拍了自己脑袋两巴掌，又耐着性子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磕磕巴巴终于造完后，母亲和妍妍正好回家了。
66 婚礼（1）
“茗茗，明儿你就记礼簿吧！”哥哥叶衡拍板道。
“行，没问题！”
“姐，你可别给人家记少了，看嫂子赶明儿找你要！”叶泽开玩笑道。
“就是，可得仔细着点。”堂哥也跟着起哄道。
“哎呀，我肯定会很上心的，毕竟我现在很穷，赔不起！”叶茗哈哈笑道。
另一边，大姑叶燕清端着一盘水果摆上茶几，一再强调确认：“小安啊，你明儿个可要安排的好好的，我侄子结婚是大喜日子，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孩子也可怜，早早的我二哥就走了。我们几个长辈也没帮衬到什么，就要麻烦你酒宴上多给操点心了！”
小安～安明，是叶茗家门上的一个表叔。他人热闹活络，办事井井有条，平时村子里办喜酒都爱请他当总管。
“姐，看你这话说的我就很不爱听。自家侄儿，我肯定给你张罗的圆圆满满！”安明许是喝了几杯，他满面红光的坐在沙发上拍着胸脯保证。
“哎，自己人，肯定信得过！”大伯在旁边插嘴道。他一扫之前阴霾，今天看起来明显很高兴。
“看，大哥都说了。姐，你就放心吧！”安明赶忙接口。
“哎呀，我就问问，赶快吃，来，小安。哥？来，吃点水果。”
平时一百多平的大房子今晚上显的有些拥挤。闹哄哄的总共十几人被分成两拨，挤在客厅的是长辈们，窝在餐厅的是小辈们。
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商议着明天的婚事流程。
临睡之际，做为大总管的安明又和众人确认了一下各自的分工。
“叶泽明天主要挡酒，叶茗负责礼薄。新郎官的发小……，明早安排到事情的可都紧着点时间，别来晚了，早上六点集合！”
“好，没问题！”众人情绪高涨的起哄道。尤其小辈们，开心的不得了。
热烈的气氛当中，叶茗也是他们其中之一。只是欢呼声中，她心底忽然一股怅然若失油然而生。仿佛是要失去自己珍藏心头多年的某件重要东西，整个人觉得空落落的有些难过。
不过，她把这份不舍默默收进心底，没有泄露出半分不合时宜的情绪。
最后，一切确认无误，大家才各自散去。
2014年5月20日，一个充满浪漫的日子，叶衡和何梦珂在A市的鸿天酒楼举办婚礼。
婚礼当天，琐碎且混乱。
早上七点。
“哎哎哎，谁是负责迎亲贴喜字的？单元门口的喜字呢！”表叔安明扯着嗓子喊道。
“我，是我，叶衡刚说忘东西了，我才开车给取回来。这就去贴。”
堂哥抓起鞋柜上一袋喜字转身就准备下楼，结果刚好逮到有些无所事事的叶茗：“茗茗，走，正好跟我一起去贴喜字。”
“哦，好的，哥。”
小区是前些年医院的家属区，布局和绿化都很简单。从外向里只有一条不算很宽敞的主路。
说是给单元门贴喜字，其实要从小区门口开始。当然，还有沿路路面上的井盖也都要贴上。
叶茗和堂哥一路贴过去，回到大姑家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屋子里还是闹哄哄的，有人着急人手不够，也有人来回打转不知道要干什么。
但好在重要的事情一样都没落下。
做为今天主角的叶衡，一身笔挺的西装衬的他精神又帅气。他的好友过来还在上面特意给簪了一朵鲜亮的红玫瑰，一下子把喜气和浪漫都带出来了！
“帅！”叶茗对着自家哥哥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称赞。
叶衡立刻嘚瑟：“那必须的呀！”
“稳着点，兄弟！一会儿还要接亲背新娘子呢！”朋友打趣道。
提到这个，大姑走过来提醒道：“阿衡，红包你们都准备好了吧？”
依照习俗，新娘那边的闺蜜会堵门。所以，要想顺利接到新娘子，新郎官不仅得嘴甜会说话，还得红包给到满意才行。
“大志，红包都在你跟前吧？”叶衡问道。
大志，原名朱志强，是叶衡的发小之一。
“在在在，放心，管够！”接着朱志强回头对着身后的兄弟团高声道：“兄弟们，阿衡的幸福可靠我们了。到时候推门可得把劲儿都使上！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新娘子给抢出来！”
“好！”兄弟团斗志昂扬，齐声应道。
“时间差不多了，快收拾收拾出发！”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大家便又簇拥着叶衡催促他赶快下楼接亲。
“来，茗茗，把这个给你哥拿着。待会儿到了你就守在单元门口，你哥背着新娘子出来后就给他们喷这个。”
朱志强一边往下走，一边把一桶撒花交到叶茗手里叮嘱道。
“嗯嗯，好的，我明白。”
67婚礼（2）
五月的天气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叶茗手拿撒花桶等在单元门口。
十多分钟后，随着电梯“叮咚”一声打开，首先冲出来的就是背着新娘子的自家哥哥。
“快快快，不行了！让我缓缓！鞋在哪里？”
叶衡喘着粗气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保驾护航的兄弟团。
“鞋在这呢，这就不行了？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啊！”大志紧随其后，不忘调侃道。
“真不行了，腿肚子都打颤了！快，给小何把鞋穿上！”
结果鞋还没要来，一只脚刚跨出单元门，就听“噗！”的一声，叶衡眼前直接炸开一团五颜六色。好吧，被简单粗暴的喷了一头！
背着媳妇从七楼到现在，他确实快到极限了。再加上天气好，穿着西装的叶衡此刻很热。人一热起来，就莫名的有点烦燥。
正想着到底是哪个没眼色的家伙，喷也不知道看着点时机，就不能等等？结果抬眼一看竟是自家傻妹妹叶茗！
好吧，自家妹妹，怎么着都好。
“哎呦！热死我了！鞋呢？”叶衡跑出单元门后停下来，气喘吁吁的问道。
“哎呀，看把我老公累的！”何梦珂抽出搂着叶衡脖子的右手，借着喜帕缝隙间的光亮试图给他擦汗。
叶衡偏头一躲：“没事儿，你先下来换鞋。这天太热了，全身都冒汗了，实在背不动你了。”
“嗯嗯，好的。你要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茗茗，过去后稍微离远点喷。这玩意儿意思意思就行了。”叶衡放下新娘子后，直起腰来这才抽空提醒妹妹。
叶茗有点尴尬，这东西她也是第一次喷啊！怪只怪老哥冲的太快，她蓄势待发之下来不及收手。
“嗯，我知道了，哥。”叶茗乖乖应答。
“没事儿，喜庆！”叶衡随即便哈哈一笑。
A市，鸿天酒楼三楼。
整个大厅都布置成了梦幻般的粉紫色。尤其那晶莹透亮的吊顶，真的太漂亮了！通往主台上还有玫瑰花装扮的心形拱门，地上一袭红毯象征着红红火火。
伴随浪漫的音乐响起，一袭白色婚纱的新娘手挽新郎，他们一起走过心形拱门缓慢而郑重的步入主台。
坐在礼薄桌前的叶茗望着台上的一对新人，一股复杂难言的酸楚忽然涌上心头：爸爸，你看到了吗？你始终牵挂的哥哥终于长大了。今天，他成家了。那么你呢，该放心了吗？
这样一想，一层水雾很快漫上眼帘，眼看就要“破眶而出”，却让叶茗生生又憋了回去。
今天是哥哥的好日子，她应该笑，不应该哭。
“茗茗，想什么呢，出神了？”叶旭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出神的叶茗。
“啊？我没想什么呀哥。”
“那就行。”随后他又叹口气，用羡慕的语气说道：“我这么积极，却迟迟遇不到适合自己的，看来是缘分未到，我还得努力！”
“嗯，哥，你是咱叶家第一帅，加油哦！”
“哥人家肯定会，你呢姐？你不也得加把劲儿？”叶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到跟前跟着瞎操心起来。
叶茗无语：姐姐我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先把自己过好再说！
于是敷衍了一句：“随缘吧。”
“随到什么时候？你得向哥看齐！”
“哎，对！小泽这句话说的好。茗茗，你不给别人认识你的机会，何来的“缘”？又谈何“随缘”？”
叶茗没想到这俩人扯起这个话题来竟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只能坦诚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目前不想找，先还债要紧。”
“好。其实也不是非要你找，就是多出来、多认识点人，让你活波点。别老一个人闷着。”叶旭用关心的语气说。
“嗯嗯，我明白的哥。”
“行，知道就行。”
仪式举行完毕后，来客们开始热热闹闹的享受丰盛的酒宴。叶茗自然是与自家长辈们坐在一起。
梅姨今天也赶了上来，她暗沉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正和大伯大姑他们聊些家长里短。
“茗茗，你妈妈今天没来吗？”
“嗯？哦，没来姨。”
梅姨还欲再问，被堂哥岔开了话题：“姨，虎子怎么样？我听阿衡说他现在在外地开挖掘机，待遇挺不错的。”
虎子是梅姨的儿子，也是叶衡小时候的玩伴之一。和叶茗一样都是离异，孩子交由梅姨和潘叔带。
“就是，工资还行，但是那娃不听话，一天让人操心的不行。一年才回来一次，长这么大，轩轩连他爸爸都见不了几次面。唉！”
轩轩就是梅姨的小孙子。
“能挣钱就行，现在都是身不由己。你看我，也还不是一直漂泊在外，没个着落？”叶旭感叹道。
桌上其他几人都聊的火热，而叶茗光顾着吃，被偶尔问到个人问题时就笑笑装傻，然后埋头继续享受美食。
68 杏子
虽然中间过程会有这样那样的疏漏，但是婚礼总体上办得还算圆满。
晚上的洞房叶茗没有跟着凑热闹。她跟哥哥叶衡他们打过招呼后便提前回家了。
因为那份不为所知的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她习惯一个人在寂静无声的夜晚默默消化。
……………………………
六月份，正是暑气正盛，杏子初熟的时节。
这天中午，在车上晃悠的有点打盹儿的叶茗接到了闺蜜雅雅的电话。
“茗茗，今个儿你几点下班？”
叶茗瞄了一眼车前方的电子表显示屏：“哦…我大概四点多吧。怎么啦？”
只听雅雅在电话那头开心的欢呼一声：“哇哦，那太好了！我也四点多，正好去车站找你。”
“听你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要分享吗？”
雅雅坐在卫生院内科办公室的椅子上，面前摆了一碗没什么辣椒的酸汤面。用柔柔的声音连忙摇头否认：“哎，没有没有。就是很长时间没见了，想你了。”
“哦～～～”叶茗故意拉长微音，再次确认：“真没有？”
“真没有。咱们什么关系，有事肯定不瞒你！”
她吹着挑起来的几根面条，话头一转：“我听同事说我们卫生院隔壁有一片杏子长的可好了，我们打算今天早点翘班去摘杏子。”
“怎么突然想起摘杏子了？”叶茗有些奇怪。
“你不是喜欢吗？现摘的比较好一些。我下午就给你带过去！你先尝尝，要是喜欢吃完我再给你摘。”雅雅一边开心的吃面条一边很自然的说道。
雅雅说的果园自然不是野生的，一般自己进去摘的价格都要比在外面直接买还要贵上一些。
想起雅雅平时的节衣缩食，本来懒洋洋靠在座椅上的叶茗突然眼眶一酸：她何德何能，有雅雅这么好的闺蜜！
不过，这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叶茗心情也跟着明朗开心起来。
“好啊，我车号你知道，车上等你哦！”
“嗯嗯，行。我还吃面呢，咱们下午见了再聊。”
叶茗下午四点十分到站。
下完乘客后，她熟练快速的清理打扫完车厢，然后趴在饮水机上边做日报表边等雅雅。
看一眼手机：四点四十二分。
叶茗心里估算着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茗茗！”柔柔的熟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叶茗一抬头就看到提着两大包杏子的雅雅已经来到车前。
她今天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非常白搭的纯白色半袖。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雅雅两边的发丝因为汗水已经紧贴在额头上，加上晒的有些红扑扑的脸颊，让她看起来疲惫中多了一份少见的俏皮。
叶茗马上扔下手中的中性笔，急忙下车先接过雅雅手中的杏子。
“哇，好沉！怎么摘了这么多？不看看你的小身板，怎么提过来的。”叶茗打趣道。
“没事儿，下公交后就几分钟的路程。咱又不是娇养长大的，小时候啥没干过。”
“你等我几分钟，我把报表做完咱们就走。”
雅雅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用手给自己扇风：“我不着急，又没什么事儿，你慢慢写，正好让我缓缓。对了，你这周六能休假吗？”
“应该可以，怎么了？”
“没什么，家里亲戚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个老师，让这周六早上过去相亲呢。我想着你要有时间就陪我一起过去看看。”
“你相亲喊我过去当“电灯泡”啊？”叶茗头也不抬的开玩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催的有点紧，我不想去的。你正好和我一起去把把关。咱们速战速决，然后压马路去。”
“哈哈哈～雅雅，你笑死我了！”
“有什么好笑的，我就觉得咱们压马路挺有意思的。”
“嗯～确实挺有意思！”叶茗含笑点头。
“不知道悦兰有没有时间，我有段时间都没给她打电话了。”雅雅心虚道。
“我完了给悦兰说，看她周六有没有时间。”
“呼～搞定！”
叶茗迅速合起文件夹，把它放在背椅后的空隙里，照例又检查了一遍工作台。没问题后拎起包和杏子：“走吧，雅雅。”
公交车上，雅雅柔柔的问道：“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叶茗反问。
雅雅眉眼弯弯：“我喜欢面，不过中午已经吃过了。所以，下午就按你的口味吧。想吃什么，我请！”
“我爱吃辣的，要不就麻辣烫吧？”
“好啊，我正好也想吃点有味道的了。等我发工资，我们再一起吃顿串串。”雅雅忽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提议道。
望着着雅雅一脸期待，叶茗也开心的附和道：“好啊！”
日子虽然过的依然磕巴困顿，但这一天，来自闺蜜的关怀在叶茗心底缓缓荡开一层柔柔的温暖，久久不散。
69 相亲
周六早上九点半，A市北路公交站。
“茗茗！”早早等在公交站的雅雅一看到叶茗下车就逆着人群过去拉起她的手：“走，他给我发信息了，就在前面一家热饮店。”
“雅雅，你相亲怎么不收拾收拾自己？我算是看出来了，大白半袖才是你的“真爱”。叶茗笑着打趣。
“麻烦，我就这个样子。不过半袖不是我真爱，你才是！”雅雅也跟着柔柔的开起玩笑来。
“悦兰有事，她今天要上大班，倒不开。”
“哦，我说呢，没事！”
“店名是什么？咱们别走过了。”
雅雅闻言低头开始翻手机信息：“找到了，是：嗨，再来一杯。”
雅雅抬头：“茗茗，你看，不就在对面吗？走，咱们过马路。”
“嗯…你给你相亲的那个男生说没说你带我？还是感觉有些尴尬！要不…我在外边等你？”
叶茗有些临阵退缩。
“我说了，你都答应跟我一起了，不能反悔！”
热饮店因为是早上刚开张的缘故，所以店内客人很少。除了一个扎长发的小姑娘买奶茶，就只有一位临窗而坐的男生。
“你好，我是雅雅。请问你是…”雅雅拉着叶茗来到近前首先打招呼。
男生相貌平平。他个子不高，目测大概170左右。整个人特别瘦，不过整体看起来比较干净清爽。
“哦，我就是张强。这就是你闺蜜吧？你好！你们坐。”
“谢谢！”
“你们要点点什么吗？”
“那就…两杯柠檬水吧。”雅雅客气的道。叶茗坐在旁边面带微笑的装哑巴。
“我先把我的情况大概介绍一下吧。我28，在二中当老师。A市的收入，嗯，大家都本地人应该清楚，目前也就三千左右。房子暂时还没买，如果以后结婚肯定是要一起奋斗的。……”
张强靠在椅子上，没多长时间就随心翘起了二郎腿，左腿也开始习惯性的抖动起来。随着他说话，感觉他整个身体都被带的一抖一抖的。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
叶茗转头正好看到身旁雅雅的目光落在张强正在抖动的大腿上，随后又快速撇开。
以她对雅雅的了解，叶茗心道：好吧，这个小伙子凉了！
果然，等张强把他准备的一大串话说完后，雅雅只是礼貌简单的回了一句：“老师确实挺好的。”
“不像你们医生太忙了，以后顾家都不行。再有个孩子都照顾不过来。到时候肯定得以家庭为主。…”
张强边说边从口袋摸出一根烟抽起来。
“嗯，就是，还是老师能顾家。”雅雅回道，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下来。
接着是一阵30秒的冷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叶茗端起柠檬水继续装工具人。瞟了一眼雅雅，心道：差不多了吧。
可能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张强改口：“其实医生也挺好的。……”
可惜晚了呀，雅雅站起身来，提上还没动的柠檬水客气的说道：“张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张强懵了一瞬：“有事啊？那行，你们先走。”
一出热饮店，雅雅就明知故问的问道：“你觉得有戏吗？”
叶茗反问：“你说呢？不是你相亲吗？”
“你知道的，我个人不喜欢抖腿抽烟的男生。很不幸，他全占了。所以，你觉得还有后续吗？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我觉得吧，他应该找个和他一样的老师。”
“嗯，了解。相亲时长全程不到二十分钟，你这也真是速战速决啊！那我们接下来就去逛街压马路吗？”
“对呀，咱们先去以纯店，我上次看了一个短裤很好看。两件打六折，我打算买两条，咱俩一人一条。正好今天一起去试试上身效果。走！”
雅雅看上的是一条牛仔短裤，纯纯的天蓝色。两个口袋，高腰设计，侧边各有五颗同样天蓝色的小扣子，确实非常漂亮。
但是标签价要128元，即使打折下来两条也要153。对于抠抠索索的叶茗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
虽然雅雅说她买，但是雅雅挣钱也很辛苦，花雅雅的钱她同样心疼。
“我有，我不要，你给你自己买就好了。”叶茗拒绝道。
“一条多不划算。你有是你有，但是我就想给你一起买。你要是不想要，我也不买了。”雅雅拉下脸有些赌气的说道。
旁边的导购也当起说客来：“我们现在正搞活动，买一条确实不划算。而且，你看你们身材都这么好，穿上多好看呀！”
“嗯，那好吧。谢谢你雅雅！”叶茗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
“咱们谁跟谁，不要和我说谢谢！”雅雅一秒晴转多云。
临别的时候，雅雅盯着叶茗认真的说道：“茗茗，我知道你现在要还债，但是不要总是克扣自己。你看啊，我把给我妈存的钱和生活费的钱都在另一个卡上，这个是我工资卡，我自己现在又用不到钱。喏，给你，密码是我生日，你拿着花。想吃什么就去买，别不舍得。”
看着眼前雅雅递过来的一张绿色的邮政储蓄银行卡，叶茗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把卡推回去：“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我有工资，还没穷到要你养的地步！快收起来。”
再三推拒之后，雅雅终于收起银行卡，上公交车前又不放心的再三叮嘱：“还债归还债，那你不能克扣自己哦！缺钱了一定要给我说。”
“嗯，好，缺了一定给你打电话！”叶茗点头保证道。
70 演讲
时光飞逝，2016年5月，A市南站。
刚下班回来的叶茗正在收拾车上卫生。
她比两年前又瘦了一圈，肤色也暗沉下来。原本光洁的面颊上冒出了几颗痘痘，集中在额头和下巴。双眼尾下侧隐隐已见晒斑。现在，她倒是变成真正的“黄脸婆”了！
可叶茗不在乎，她这两年关心的只有一点：还债！
听到“叮咚”的短信提示音时，她正在卖力的拖地板。
一手抓着拖把，一手从工服口袋摸出手机一瞧，立马就乐坏了！
嗨！～发工资了耶！！！
两千一百二十六块四毛五分。账户余额：5232.5。
“呼”，叶茗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最后一个五千终于凑够了！
她立刻撂下拖把，特别兴奋的给雅雅拨了个电话过去。嗯，雅雅自然就是她那最后一位债主。
电话一接通，叶茗便激动的说了一通：“雅雅，下班有没有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发工资了！而且这个月最高，有两千多，终于能把剩下的钱还给你了！三年时间，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终于要无债一身轻了！我简直太棒了！”
电话那头的雅雅隔着电话线都能想象出叶茗此刻的激动劲儿。
“哇！那太好了哎！就是，你太了不起了！我不着急，你还了后还有钱吃饭吗？”雅雅太了解叶茗，所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有有有，我又不是傻子！我要真没钱吃饭了还不是得找你？”叶茗破涕为笑。
“那就行，我先不跟你说了，单位有领导检查。”
“行，你先忙。对了，这次还是现金吗？你又不用没支付宝。”
“嗯，现金，我下班给你打电话。完了聊，先挂啦！”
下午五点十分，俩人碰面。
雅雅没多大变化。还是纤瘦的身材，柔柔的声音。之前的披肩发剪的稍短了一些，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散散的扎在脑后。
“喏，雅雅，五千块，刚银行自助取款机取的，要不要数数数？”
一见面，叶茗就把一捆扎好的现金塞进雅雅背包。
雅雅失笑：“数什么呀，你又不是别人。想好去哪吃饭了吗？”
“你说去哪？”叶茗把问题又抛回给了雅雅。
“嗯…那就老地方，还是去吃串串？”
“好，我今天很高兴，我多吃些！吃到撑！”
“好啊，我陪你。”
饭桌上。
雅雅偏头叹息一声：“悦兰调去西口了，咱们三近两年能全全呼呼聚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觉得人越活越回去，还是小时候美！”
“谁说不是呢？”叶茗深有感触，轻声应和。
“说起悦兰，那小妮子谈对象了，给你说了吗？”
雅雅闻言立马来了兴趣，追问：“啊？给我没说呀。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有两个月了吧，听起来还不错。就是悦兰那妮子脾气有些咋呼。”
“不行，我居然不知道，完了我得打电话兴师问罪。”雅雅灌了自己一口茶水，又给叶茗夹了一根脆皮肠：“好好吃。”
回家后已经晚上九点多。
叶茗瞅了一眼趴在电脑桌上学习的妍妍，悄悄换上拖鞋躲进了自个儿屋子。
马上中考了，可不能打扰妍妍学习。可能是因为临近考试，她近段时间看起来显的比平时焦躁许多。这一个月已经和母上大人吵了好几次架了。
无论是叶茗还是母亲徐兰心，最近都不敢太招惹这小炸药包。俩人私下合计：等这家伙中考过了，毛顺过来后再“欺负”也不迟！
第二天，叶茗刚上站陈姐就过来说：“小叶，李姐叫你过去办公室一趟，站上我先给你看着。”
叶茗疑惑：“陈姐，你知道找我啥事儿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过去是去请假的。”
叶茗心里挺纳闷：她不会被那个乘客投诉了吧？！她也没干啥事啊！
她惴惴不安的来到办公室，就见李姐抬起一张笑脸，开门见山的说道：“叶茗，咱们公司报名参加了市上下个月的演讲活动，要求每个部门都要有人参加。咱们公营部这边没人，就你各方面不错，所以领导决定让你去。今天是往返班吧？”
演讲？叶茗脑袋晕晕乎乎的答道：“是的，李姐。”
“好，今天回来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跟车了，先好好准备演讲的事儿。演讲稿这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哦，好的。那我回来后和谁交班呢李姐？”
“给刘玲交班，让她替你。我一会就打电话安排。就这么个事，你这边还有问题吗？”
“没有李姐，我知道了。”
其实调下车这件事叶茗本人还挺乐意。毕竟能每天按时按点回家，还不用住站打扫车上卫生。何乐而不为？
所以，她心平气和，甚至是有点开心的接受了公司的“临时受命。”
只是，生活～它总会让你出其不意。
71 扣钱
叶茗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公司三楼一间闲置下来的办公室一个人背稿、练习。当然，中途会有领导进来偶尔指导一下。
晃晃悠悠二十多天过去，终于迎来了正式演讲的日子。
台上人很多，最前边一排是A市领导。这也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叶茗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她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当聚焦灯光伴随背景音乐亮起，整个大厅忽然安静的仿佛只有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幸好稿子她背的够熟。尽管已经紧张到手心出汗，整个人动作也像提线木偶一般僵直，但是她还是一字不落的完成了演讲，过程中并未出现什么明显失误。
回到台下自己的座位上，叶茗拍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哎呀！终于结束了，她刚刚要紧张死了好不好！！！
名不名次不重要，她完成任务就行。换句话说，她其实就是来给公司凑数的。
拧开一瓶纯净水，“咕咚”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本本分分一直待到活动结束。
好嘞！圆满完成！
日子就这么和和顺顺的到了六月10号。
“丫头，工资表下来了，你去看了吗？”迎面走来的林师傅问道。
“我没看师傅，你知道的，除非必要我一般不爱去办公室。”
曾经的流言蜚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息，所以叶茗和林师傅有时候前后车碰到还会像之前一样唠嗑，私下偶尔也一起吃饭。
“那你去看一眼吧丫头，我看你这个月工资怎么不太对。才一千多？不应该呀！你最好问问看什么情况。我车上的票员这个月都两千多呢！”
林师傅晃悠着手上提的水杯，委婉建议道。
盛夏正午的阳光有些抢眼，直直打在叶茗略显疑惑的脸上。
“好，师傅。我搞完车上卫生就过去看下。”
钱对现在一穷二白的叶茗来说那是相当重要。她心不在焉的收拾完后就脚步匆匆的赶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大敞开着，里面一如既往的坐着两三个等待发车的师傅，正在和李姐熟稔的八卦乘务员的事情。
叶茗在门口及时收住步子，微笑着礼貌打招呼：“李姐好，师傅好。”
然后径直来到门口靠窗放着工资表的办公桌前。
“小叶呀，来看工资表啊！”张师傅笑呵呵的问道。
“嗯，我来看看，师傅。”叶茗手下不停，翻找着自己的名字。
“你现在都是咱们这边的人才了，你看，演讲怎么不找别人。”张师傅打趣道。
“张师你说笑了，我就是个凑数的。”
她眼睛一亮，找到了！快速瞥向最后一栏的实发工资：1586.5。
怎么可能！！！叶茗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底薪都要1900，她即使上个月因为演讲的事只跟了近十天车，没有提成可以接受，但没道理底薪都发不全啊！
和张师扯闲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叶茗转头向还在和师傅们一起嘻嘻哈哈的李姐询问。
“李姐，我上个月工资怎么才一千五百多？是不是财务算的不太合适？”
李姐有点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搪塞道：“可能是你上个月基本没跟车的缘故吧。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李姐，没跟车应该只扣提成吧？那我底薪怎么也被扣了？”叶茗穷追不舍的问道。
李姐索性双手一摊：“这个我真不好给你说，要不一会儿领导来了你再问问。”
说曹操曹操就到，杨经理在几人说话间进了办公室。
杨经理个头中等，为人随和。不过叶茗之前听过几句闲言碎语，说杨经理因为行事作风太“软”，虽然在公司挂了个经理的名头，但其实没有多少实权。
可叶茗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底薪为什么被扣。
“杨经理好，我上月工资不太对，才不到一千六。是算错了吗？”
杨经理温吞吞的回道：“你工资是这么个事儿，上月你没跟车所以没有提成。然后你们车上上月任务量没完成，按照规矩是要扣绩效的。你是主车乘务员，所以就扣了你的。”
纳尼？这解释乍一听还真没错，可叶茗怎么感觉自己心底的火气越窝越大呢？
又不是她要下车去参加演讲的，不是公司的要求吗？她没跟车却还要和车上任务量绑定。没提成正常，可绩效考核也算她的？那相应的提成是不是也得算她的？这样算即使扣除她所谓的“绩效”，工资也不至于如此“凄惨”吧，这才叫“公平”吧？
如今这事搞的，就好比帮了忙不落好不说，还被挤兑打压！
叶茗越想心里这口气就越顺不下来。
于是辩驳道：“杨经理，我知道没跟车没提成确实合理，但是我的底薪不应该被扣吧？车上绩效也应该和我没有关系吧？”
杨经理依旧温吞吞的：“你是主车乘务员，总不能去扣替班乘务员的。小叶，你理解一下。”
替班乘务员拿提成，而她被扣绩效，这就合理？？？
叶茗还欲继续理论，旁边的张师突然出来打圆场：“哎，没事儿，小叶。就三百块，今年公司肯定还给你评个优秀，到时候不就回来了？你说是吧杨经理？”
“就是，也没有多少，小叶，你就理解一下吧。”
叶茗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她再争也不会有结果。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息事宁人，不要再抓着不放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那源源不断在心底翻滚的“怨气”，随便找了个理由：“我知道了。我卫生还没收拾完，你们先忙杨经理，我回车上了。”
叶茗说完扭头，然后快速离开了办公室。可心底这口“气”却怎么也顺不下去。第一次真正萌生了辞职的想法。
72 决定
辞职的想法一经冒出，就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三百多块钱确实不多，但是这件事让人怎么都顺不过来，这不是摆明欺负人吗？
几天过去，叶茗的心情依然没有改善。她之前“得过且过”的处事心态这次算是彻底失灵了。
晚上下班回家后和母亲偷偷在厨房抱怨一通不算，还给哥哥叶衡打了电话。
当然，电话里对着哥哥发牢骚的时候她把自己房门关的严严实实。不能影响到埋头苦学的妍妍，她后天就要中考了。
“我不想干了哥，这次的事太过分了。不是钱的事情，就是欺负人嘛！”
“茗茗，不想干就不干了，你那也是多好的工作，一天累的。大不了我养你，别把自己气坏了！”
叶茗嗤笑一声：“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我自己有手有脚的，就算捡垃圾也不要你养。”
“那你过来我这边找工作？这边发展总比A市好。”
“你那边夏天热的要死，我怕热。我也就是抱怨两句，要真辞职了我干什么去？感觉我这几年下来啥都不会了。”
“你不是报本科了吗？怎么样，毕业证拿到了吗？”
“过段时间论文线上答辩，答辩完就有毕业证和学位证了。”叶茗厌厌的答道。
“那不挺好吗？对了，我听你嫂子说澳大利亚从今年开始对中国每年开放3000个工签名额，大学文凭就可以申请。你要不要像你嫂子一样去国外试试？”
叶茗的嫂子何梦珂新婚一月后就去了新西兰留学。
人都是自私的，当时家里几个长辈反对的厉害，奈何叶衡自个儿乐意。
他力排众议：留学是小何的梦想，她既然嫁给了我，那我就有责任让她实现自己的梦想。
叶茗不得不为自己哥哥点个赞。现今社会，能做到这点的男生简直都快绝迹了好吗！
说到这个，每次叶衡问到叶茗找不找对象这个问题，就会被叶茗以他为例给怼回去：“不是我不找啊哥，是你这么给力，我实在是找不着你这样的！要有你这样的，我立马嫁。你信不信，恋爱环节都能给你省喽！”
言归正传，叶茗沉默了一瞬，问道：“除了学历要求，还有没有其他条件？”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等会，我现在立马问你嫂子，一会儿给你打过来。”
“哎…”叶茗还没说完就被说风就是雨的哥哥挂断了电话。
叶茗一脸无奈，好吧，她等。
二十五分钟后。
“茗茗，我问你嫂子了，她也是听她同学说的。除了学历，还要考出国的那个什么雅思，提交一些申请材料。她说让你自己去网上具体查查，说是这个工签刚开放很火爆。现在网上有很多攻略都很详细，让你自己搜一下，然后认真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遇事犹豫不决的叶茗：“那你觉得这个事怎么样嘛，哥？”
“我和你嫂子都觉得很好，机会难得。呵呵～”叶衡在电话那头还傻笑了几声：“要不是我英语不好，我都想去。”
“嗯～那好吧哥，我先自己搜搜看。”
“行，不管怎么决定，你开心就好。哈哈～”
挂了电话，叶茗立刻用手机搜索起来。
网上零零散散的信息综合起来，叶茗花了近三个小时整合后，她终于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个签证情况。
这是澳大利亚对大学生开放的一个打工度假签证。申请人要求年龄30岁以内，大学学历，雅思4.5以上，身体健康即可。
想赚钱看世界的年轻人很多，所以一经爆出就热度不减，全国各地很多人都跃跃欲试。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人，却只开放3000个名额！而且还是一年分成三次发放。所以，真正能抢到名额的人少之又少！
于是，各种攻略、有偿代抢就瞅准商机衍生了出来。
这些信息叶茗暂时都没有关注，因为她还没决定好。
她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有时候前前后后顾虑太多，必须想清楚才行。但相应的好处是：一旦做出决定，就坚决不会回头。
这一天，她相继又给雅雅、悦兰、莎莎等几乎所有关系好的朋友按个儿打了个遍。嗯，得到的回复出奇的一致：值得一试！
想想这四年多风吹日晒的辛苦，以及公司对这次事情的不公处理，叶茗一咬牙：试就试，别人都行，我为什么不行？！
立马下定决心：边工作边准备，互不影响，一举两得！万一成功了就走，失败了也没实际损失，何乐而不为！
想通之后，叶茗美美的睡了一觉。
73 入群
第二天一早，叶茗精神饱满的上班去了。
下午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听到母亲正在轻声细语的安慰明天就要奔赴“中考战场”的妍妍小姑娘。
“没事儿，放轻松，妈妈相信你一定能发挥好！”
“妈妈，万一我考砸了呢？万一考不上一中，我该怎么办？我就是紧张…”
一中是A市最好的高中。
“不会的，你学习这么用功，一直是班上前三名，没事儿。”
妍妍半个身子窝在母亲怀里，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又往里拱了拱。撒娇般拉长声音：“我说万一呢，妈妈～”
这个小孩儿般的举动彻底将徐兰心逗的“咯咯咯”直笑：“多大了，都快和我一样高了还这样？你又不是小宝宝。”
“嗯～，妈咪，人家就是小宝宝嘛！”
叶茗换好拖鞋，望向挂在母亲身上的妹妹，开口打趣：“哎呀，真稀罕，咱家的小炸药桶转性啦！”
妍妍把自己的小脸整个儿埋进母亲胸口，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叶茗，开始告状：“妈妈～，你看，你的大宝宝欺负我！你管不管？”
徐兰心试图扒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儿，哄道：“嗯嗯，你是妈妈的小宝宝，不是炸药桶！”
“对对对，你是咱家小宝宝！”叶茗哈哈哈的开心笑道。
转而她又认真道：“那么小宝宝，明天中考加油哦！”
“ok！大宝宝。”
叶茗不再打扰母女俩这两月以来的第一次亲近，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用手机快速搜索各种与澳洲打工度假签相关的攻略。在一大堆信息里最终锁定了一个id为猴子的贴主。
他的帖子清晰明了，详尽易懂，而且还有一个免费的视频教程。
视频长达一个半小时，详细罗列了每一步抢占名额的步骤。最后，猴子说根据经验，以防万一，最好用VPN翻墙软件成功机会会高一些，然后推荐了自己的淘宝店铺。
这个叶茗非常理解，这么详尽的视频解说及帖子内容整理起来肯定非常耗费时间，贴主能免费公布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叶茗跑去淘宝店花了四十元立马下单了一个vpn，只希望到时候多少能起点作用。
帖子的最后是猴子留下的一个qq互助群。意思是名额开放后，大家互相帮助。先抢到的帮助没抢到的继续抢。报酬随心意就好。
稍做犹豫后，叶茗打开QQ申请加入了该群。群名：澳洲打工度假签互助群。
通过的很快，群里也远比叶茗想的热闹许多。
我是学渣：求助，谁知道需要什么具体资料？小白一个，诚心求助。
蓝蓝的天：我也是小白…
猴子（群主）：新进来的朋友先去看群公告，谢谢配合！
于是，叶茗默默转去了群公告。
群公告：
本群原则：团结互助，禁止打广告或者其他不礼貌行为，发现踢出。请大家关注官方微博，所有信息以官方发布为主。有任何问题可在群里交流提出，群主看到后会及时回复。
链接1：抢到名额后需要提交的材料清单。
链接2：抢名额详细视频教程
我是学渣：看到了，谢谢群主！
猴子：不谢！新来的，大家可以在群里打个招呼。群里有的小伙伴现在已经在澳洲了。大家可以取取经。
背对阳光（叶茗）：大家好，我来自A市，多多关照！
猴子：欢迎欢迎！
蓝蓝的天：欢迎！
果子：欢迎吆！
……………
一连串热情的欢迎搞的叶茗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蓝蓝的天：话说大家有没有考过雅思或者托福的？
背对阳光：没有，我才打算报名。听说很难？
我是学渣：我考了，4.5很简单的，你们不用紧张。我一个英语学渣都过了。
蓝蓝的天：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两周后考试，有些紧张。一次报名费近两千，也太贵了！
背对阳光：那么贵？！
叶茗心底一沉，退出群聊，又扎进雅思报名的各种信息堆里。
当她再次确认雅思报名费为一千九百七十元时，心底哀嚎一声：贵死了，干嘛不去抢啊！！！
她现在就一穷鬼，全部家当连零头算上都不够报名费的！眼看下一次名额发放就在九月份，她就是再心疼钱那也得报啊！
叶茗一阵捶胸顿足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她算算时间，准备报七月底的雅思考试，这样下月工资接上凑够报名费没有问题。
A市因为是个小城市没有开设考点，于是叶茗决定报在哥哥目前所在的城市X市。考完后有时间还可以混着玩两天。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备考雅思。
想想马上到来的暑运，叶茗蹙起眉头：留给她复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74 备考
六月十六日，全国迎来一年一次的中考。
万千家长焦虑非常，很多家长拎着矿泉水瓶伸长脖子蹲守在考点校门口。
早上妍妍走后，母亲一个人在屋子里开始紧张的转悠来转悠去。
“妈，你能坐一会儿吗？你走的我看着着急。”叶茗窝在沙发上盯着慌神的母亲说道。
母亲瞪了一眼：“自个儿家，你还不让我转了？”
叶茗立马举起双手投降：“我怎么敢呢？这不是看着你累吗？还不如想想给妍妍回来做什么好吃的呢！”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让我赶快下去买排骨去。”
听着母亲“噔噔噔”的下楼声，叶茗的目光回到自己查到的信息上：雅思考试分为听说读写四块。其他的都好说，但是口语这块得找人陪练才行，找谁呢？
去群里喊喊吧，看看有没有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背对阳光：哈喽，我打算下月报考雅思。群里有没有小伙伴想练口语的？一起啊！
果子：我，我们一起吧！我也是下月准备考雅思呢！
背对阳光：太好啦，我加你，我们私聊吧！
果子：嗯嗯，好的！
果子是一个比叶茗小好几岁的姑娘，大学毕业刚一年。
聊天过程中叶茗得知果子是因为考研失败，想去外面看看才注意到这个签证类型。
果子原名～李果。今年刚刚24岁，毕业于一所211大学。为人开朗随和，叶茗特别喜欢她的性格。俩人约好三天后每天八点开始口语练习。
至于为什么是三天后呢？好吧，是因为叶茗买的学习资料还在路上，三天后才能收到。
话说雅思不止报名费贵，它的资料也不便宜！总共花了叶茗二百多，心都在滴血！
中午妍妍一回来，徐兰心就进厨房给盛了一碗香气诱人的清炖排骨端出来。看着妍妍心情还不错，才开口询问：“妍妍，考的怎么样？”
“还可以。”妍妍边啃骨头边说。
“谦虚了吧？看样子应该是发挥不错！”叶茗嬉笑着反驳。
妍妍有点得意的“哼”了一声。
至此，徐兰心一整个早晨悬着的心算是落地了。
第二天下午，中考终于全部结束。
妍妍回家后兴奋的抱着徐兰心撒娇：“妈妈～妈妈～”
母亲佯装生气：“叫魂呢啊？快下来。给你爸你哥哥他们说了没？”
“没呢！这不刚回来吗？”
“给，我电话，快给挨个儿都汇报一下。”
“知道啦，妈妈～”
妍妍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徐兰心怀里退出来，抱着手机打电话去了。
叶茗凑到母亲跟前，努了努嘴：“看情况考的不错，一中应该没问题了！”
徐兰心的脸上笑开了花：“看起来是没问题了。要不然回来肯定是另一副德行，还能抱着人撒娇？不甩脸色就不错了！”
然后，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自语道：“我终于不用再忍了！”
叶茗闻言在旁边不厚道的开始偷笑。
打完电话的妍妍一进屋子就看到这两人凑一起，表情贼兮兮的正笑做一团。
她一脸疑惑：“妈妈，你和我姐姐笑什么呢？”
叶茗连忙岔开话题：“没什么啊？电话打完了？”
“打完了，你们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别瞎说，我们说你坏话干什么？”叶茗摇头立马否认。
“真的？”妍妍歪头做思考状：这俩人绝对有鬼！她把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母亲。
承受不住妍妍无辜的小眼神，徐兰心坦白：“行啦，我们没说你什么，就说你考完了心情终于变好了，我再不用忍受你这个小炸药包了！”
“哎呀，妈妈～你怎么能说人家是小炸药包？人家明明是小棉袄！”
“嗯嗯，小棉袄～”
…………
叶茗提前溜回了自己房间。进入Qq群潜了一会水，然后和果子在微信上私聊起来。
果子：我爷爷可能不愿意我出来。他平时很严厉，我不敢跟我爷爷直接说。家里人这会还太不知道呢！你呢，茗茗？
叶茗：我就是被我哥我朋友他们鼓动的。要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加上他们的支持，我别说出国了，出A市的想法都没有！我一向是个特别安于现状的人。
果子：你家人真好，这么支持你！
叶茗：还好吧。对了，你雅思打算报月中还是月末的？
果子：你呢？月中有些紧张，我可能会报月末。
叶茗：我也是哎！正好咱俩一起考。
果子：嗯嗯！一起加油！
窗外皓月当空，星辰点点。叶茗下床拉开一扇带纱网的窗户，轻风徐徐掀起帘幔，送来一屋清凉。
叶茗回到床上把自己裹进红色的薄毯，渐渐陷入自己的思绪：这么美好的夜晚，她想爸爸了……
75 暑运
随着暑运的开始，留给叶茗复习的时间也越来越紧张。
这天晚上，叶茗回家已经近十一点。母亲和妹妹已经睡下。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轻手轻脚的打开家门，略略洗漱后回到自己卧室。本想偷懒直接躺倒，但是一想起那近两千元的雅思报名费，叶茗咬咬牙抽出放在床头柜的复习资料，然后逼自己趴在小圆茶几上开始学习。
小圆茶几是她在淘宝上买的。两个大小不一的圆一黑一白套在一起，小巧简约。平时放个茶杯或花束没有问题，但是趴在上面做题着实有些费劲。
首先高度就很尴尬。搬个小凳子吧高了，加上叶茗近视要一直躬着背，时间一久脖子腰背就没有一处不难受的。直接蹲着吧又显得太低，于是便只能曲腿跪坐在小茶几旁，勉强支撑才能找到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平衡点。
盛夏的夜晚并不安静。
夜风搅动小区院子里的林木传来一阵莎莎莎的响声，加上那些“声嘶力竭”的蝉鸣和偶尔飘过来的一两声狗吠，显得甚是热闹。
叶茗停下笔头拧眉细听，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的勾勒起那些可能出现的生动画面。她忽然忆起小时候的夏天比现在好像更生动些。
四四方方的水泥院子里大狗凯凯欢快的摇着大尾巴来来回回的跟在人后撒欢。一只纯白色的猫咪将两只雪白的前爪搭在高高的杏枝上，在茂密的树叶间时不时的练练爪子。另一只猫咪则懒懒的陪奶奶一起窝在里屋沙发上打呼噜。
小狗特儿则一直是叶茗的尾巴，忽闪着一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偶尔“狗仗人势”般呲牙咧嘴去凶一凶大狗。
曾经，风声林声狗吠声，声声鲜活。如今听来，似乎也是同样的声响，可是与她而言却再也生不起丝毫关系了。
这也算生活残酷的一面吧。明明相似，却能陌生到天差地别。
拉回思绪，叶茗摇摇头自嘲一笑：怎么无缘无故的又感伤起来了呢？还是集中注意力好好复习吧！就剩不到两周时间，万一考不过，自己估计哭都没地哭去。谁让咱这么穷呢？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一分一秒走过。又一次哈欠后，叶茗摁亮手边的手机屏幕：十二点十三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酸痛的腰背，然后快速收起资料。上床后倒头就睡。最后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是：早上六点半还得起床……
生活不易。
第二天一早，睡眼朦胧的叶茗被闹铃吵醒。着急忙慌起床洗漱后直奔车站。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车站，人声鼎沸。
“退退退，可以了，赶快走！”
“满了！又满了！下班车呢？王师呢？快打电话！”
“票员呢？都不操心！”
“谁上来检票赶快打单子走啊！”
耳边传来车站领导的声声不满，叶茗忙的在站台直打转。
又要安抚乘客又要整理行李仓，还要给后面的票员回复信息打电话，同时清点乘客人数，甚至还要买票检票。
一时之间，她恨不得把自己辦成两半来用。
正当她急呼呼的去打单子时，一把被一个乘客拉住：“你是卖票的吧？帮帮忙，我买不到票！人太多了，挤不到前边去，我能上车补吗？”
“不能，我们车已经满了。你只能去排队买票，或者你问问下班车。好吧？”叶茗一口回绝。
她来不及理一理自己散乱的头发，拿着打好的三联单一口气跑回车上，出站前再一次清点乘客人数。
“咦？这的人呢？”叶茗气喘吁吁的询问空座旁边的乘客。
“不知道，好像是下去买水去了。”
“师傅，缺一个人，我下去找一下。”叶茗边说边从打开的车门跑下去，只冲车站小卖部。扯着嗓子喊道：宁县，车号＊＊＊发车了，没上车的快点！！！
一个穿着白半袖的学生从其中一个小卖部探出头：“马上，我付钱呢，等等！”
再次带着乘客跑回车上时，一身的热汗都快把工服打湿了！被车上开着的空调冷风一吹，呼拉一下贴在背上，浑身难受。
终于坐下来的叶茗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此刻灰头土脸的自己。别开目光后，她拉下皮筋简单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从挡风玻璃上直射下来的阳光火辣辣的打在脸上，叶茗只能拽出背后的文件夹挡在额头，心里默默数着日子，祈祷暑运能快点结束。要不然，她就要晒成人干了！
不过比起夏天的爆晒，冬天的绕道和路面结冰打滑更让人心惊胆颤些。有一年在隧道里就差点发生事故，现在叶茗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长舒口气，千言万语一句话：钱钱不好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