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生死与平等
三天后,哥哥叶衡和小姑姑他们处理完X市的殡仪馆事宜后,一行人风尘仆仆终于带着大伯母的骨灰回到A市。
依照风俗办丧事这天,叶茗早早向公司请好了假。
清晨七点,西北冬天的空气即干燥又寒冷。天空的云压的极低,却又吝啬的不肯飘下一星半点的雪花。
叶茗早早起床,换上一件素色棉袄后便顶着寒风出门搭车。
二路公交车的线路很长,贯穿整个A市城区。
由于天色尚早,公交车内只有了了几位乘客。
叶茗上车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带着沉重的心情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她心有所感。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是自然界的轮回,而生死则是人生的轮回。
只是草木虽然此时枯败,但是来年春天它们依然会焕发出让人欣喜的勃勃生机。
而人呢?一旦逝去便不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哪怕你穷尽一生也无可追寻。这是多么悲伤又无奈的一件事情。
透过车窗,叶茗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混身脏兮兮的流浪狗。
在西北如此寒冷的冬季,人们都裹起厚厚的棉衣,而它们仅靠一身脏兮兮的皮毛又如何度过?更别说还有被驱赶被毒打的可能!
佛教讲:众生平等。
叶茗不止一次这样反问自己:真的平等么?
她想:也许是平等的吧。
只是这平等不是黑白分明的善恶能划分得清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得失能算得过的。
他需要一个人经历过悲喜起伏,尝试过失败苦痛,甚至生离死别。
当他学会接受、放下、珍惜与感恩时,也许才会通透眀悟:何为众生平等。
因为平等,是一个人一次次跌倒又爬起后百经历练才能拥有的坚韧和豁达。
有些人在艰辛中挺过来了,还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所以所谓平等,从来都不是一个词语。而是活生生血淋淋、被撕开又愈合的伤疤,是血泪与人性的双重考验与磨砺。
有多少人在里面,逃不掉又出不来?
有多少人在里面苦苦挣扎、一次次徘徊放弃?
又有多少人能勇敢直面,真正通透豁达?
叶茗不知道,因为她就在其中苦苦挣扎,却始终难得解脱。
“南极巷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准备好向门口移动……”
公交车上冷漠无情的电子播报音响起,打断了叶茗飘远的思绪。
下车后,她先去巷子口的一家纸货铺买了一个花圈。
大伯家住在巷子里最深处的嘉禾花园,三单元二楼左户。
叶茗到的时候,小区院子里靠墙壁的一面已经摆了一溜花圈。她把自己买的花圈立在哥哥送的花圈旁边后才向里走去。
楼下三单元门口附近已经搭好了简易的丧棚。黑色的帐布下面就是灵堂。
堂哥堂姐和堂妹都身披白色的棉制孝服跪在里面。哥哥叶衡和其他的几个表兄妹都在忙前忙后招呼前来吊唁的亲友。
叶茗一进来就被哥哥带去楼上,然后小姑姑和梅姨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孝服孝帽给叶茗穿戴起来。
梅姨是叶茗奶奶的妹妹的女儿。两家离的近,关系保持一直不错。
叶茗父亲过世后有段时间奶奶单独居住在农村老家,就是梅姨和好心的邻居给经常送饭照顾。
换好孝服后叶茗才去了灵堂。
跪在遗照前的干草蒲团上,接过堂妹叶欣递过来的纸钱点燃。然后依着乡俗规规矩矩的烧香、磕头。
看着堂妹通红的眼睛,叶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因为她曾经历过,所以才更能明白此刻不管用什么文字语句,在痛失至亲的人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最终叶茗同其他人一样只说了两个字:“节哀。”
这种伤痛叶茗无能为力,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叶茗陪着堂哥叶旭他们守了一会儿灵堂后,又被小姑姑带进去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酸汤面。
小区里人来人往,很多前来吊唁的人都是叶茗没有见过的。她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缩在后面和忙里偷闲的表弟叶泽闲聊了几句。
叶泽是叶茗父亲堂弟的孩子。今年刚刚二十三岁,但是去年已经成婚,现在是一名货运司机。
“姐,你今天都来迟了哦!明天下葬,可不能再晚了。”
“知道了。你早上几点过来的?”
“我六点半就跟我爸他们过来了。白丧是乱事,得过来早点帮忙呀!”
叶泽说罢便凑近叶茗神秘兮兮的问:“姐,你知道大伯母是怎么去的吗?”
第四十七章 抑郁症
叶茗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呀,我哥回来还没顾上和他细聊呢。怎么了,不是意外么?”
叶泽复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意外,只是…嗯…不太好说。抑郁症知道吗?”
“抑郁症?近两年一直有听到,怎么了?”
“我听说大伯母是因为抑郁症才…嗯,你知道的。”
一瞬间,叶茗猜到了表弟欲言又止的意有所指。
抑郁症,一种近两年被频繁爆出的心理疾病。
之前听到的时候叶茗也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疑惑:抑郁症真的那么可怕吗?
因为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挫折,所以也和很多人一样觉得可能是患者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好才导致的。
如今,当它却切切实实的发生在身边人身上,叶茗先是震惊非常,而后开始反思自己。
抑郁症这种心理疾病被很多人都认为是无痛呻吟,所以很多时候也不被别人理解。
这种现象就导致抑郁症患者在向亲近的亲友求助时而不被重视理解,从而发生很多悲剧。
叶茗决定这次事了后好好在网络上搜索一下关于抑郁症的资料。
中午十二点,堂姐他们带着吊唁的亲友去了早就预订好的酒店~悦客来。
叶茗和其他的平辈儿兄妹都提前过去帮忙摆桌和记礼簿。
整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庄严肃静,依然嘈杂喧哗。叶茗环顾四周,该寒暄的在寒暄,该说笑的依然在说笑。
直到堂妹叶欣在大堂致词时气氛才肃穆起来。
致词无非就是纪念生平、致谢来宾等。结束后开席,席间自然又热闹起来。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吧。真正悲伤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比如堂妹叶欣。再比如:大伯叶志和。
大伯和大伯母是离异重组家庭。堂姐堂哥都是大伯与前妻所养。堂妹叶欣才是大伯与大伯母后来生的,也算是大伯的老来子。
这次出来本来是大伯母陪大伯去看医生,结果出了这样始料未及的丧事。
大伯一直很自责,当然也很疑惑。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大伯母就这样撇下他和小女儿走了。
因为是老来子,叶欣自然是他们夫妻俩的掌上明珠。
而今年叶欣才刚刚大二,大伯总是想不通大伯母是怎么狠得下心的。因为出事前,叶欣根本没察觉出任何端倪,甚至没有接到母亲的一个电话。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大家才知道原来大伯母患有抑郁症已经两三年之久。
估计这个情况除了大伯之外很少有人清楚。
下午叶茗见到大伯的时候他双眼通红,拉着叶茗的手一直在说:“茗茗,你说怎么会这样!人前一天都好好的呀,还高高兴兴去看了电影。我真的…真的以为…她已经好了的啊!”
叶茗看着几度哽咽的大伯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大伯又开始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得了这个病!要不然,你大伯母也不会这样走,都是因为愁我的病!都是因为我!”
“大伯,你别这样,身体重要。现在欣欣只有你了,你要想开点,日子总要过的。”这一刻,叶茗恨透了自己的嘴笨。
大伯终于哽咽出声,混浊的泪水顺着略微青黑的脸颊滑落。
旁边的小姑姑和梅姨背过身去叹气,堂妹叶欣则一言不发的把自己关在卧室。
叶茗只好搜肠刮肚的寻些适当的词继续安慰大伯。
晚上九点多回家后,叶茗疲累的躺在床上。掏出手机搜索起抑郁症来。
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信息里,叶茗点开了一篇疑似重度抑郁症患者的自述。
文章很长,作者用极平淡的文字和口吻讲述了他抑郁症病发时的心理状态以及对身体的影响。
就是这篇文章给叶茗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是在读完这篇文章后,叶茗才真正去正视这种被命名为抑郁症的心理疾病。
作者在文中说病发时昏天暗地,他不吃不喝不动,因为没有力气。困到极致却不能睡觉,失去了最基本的睡眠能力。
不分白天黑夜,耳边总有个小人告诉他让他去死!让他去跳楼去自杀。
当他忍无可忍控制不住自己时,残存的一点点理智就会让他自残。起码痛觉能让他稍微清醒一点去对抗耳边的恶魔。
他说他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他的每一寸神经都在被苦苦折磨。连每一次呼吸都痛苦不堪!
他说他尝试过跑步、画画、手工,逼自己出去社交、去看心理医生。他一个人尝试了所有能自救的方法却依然无能为力。
最痛苦的是来自亲友的质疑和不被理解,一句轻飘飘的“别矫情了,谁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便能轻易否决他的痛苦和努力。
所以他便不说了,状态好的时候他就有说有笑,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其实内里自己早已支离破碎。
最后,他说如果明天他不在了,那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因为他太累了,请大家不要再苛责他,因为他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努力去对抗过那个恶魔了!……
这是一篇令人痛心的文章。一字一句让叶茗的心都难过非常。
第四十八章 丧葬
是因为他的亲友真的不爱他吗?当然不是。
是因为生活中的琐碎太多,加上认识不够,所以导致大家容易忽略。
当悲剧发生后往往悔不当初。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逝去的便逝去了。
这一日,叶茗彻夜难眠。按照习俗,第二天要在天亮前葬人。
不用闹钟,凌晨五点叶茗便起了。
简单洗漱后,她望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心里犯难:这大冬天,又这么早,出去可能车都不好搭。
冬天最早一班公交是六点四十的,所以叶茗必须搭乘出租车。
穿好羽绒服,戴好围巾帽子,叶茗便出门了。
小区里静悄悄的,很多人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叶茗一路快步来到小区外公交站台处等经过的出租车。
早上特别冷,不过叶茗今天运气不错。五点三十二分,她总算等到了一辆刚换早班的出租车。
裹紧衣服上车,到大伯家后才五点四十六分。不过这时大伯家已经有很多亲戚在了。
哥哥看叶茗进来,先把她拉到餐桌前:“快,趁热先吃一碗面。”
叶茗很想说:大清早的,真吃不下东西,尤其还是面。可话到嘴边又咽进肚里,感觉自己有些不识好歹。只好勉强吃了一小碗。
随后便排在表兄妹中间跟着丧葬的队伍去了公墓。举行完安葬仪式后,丧事才算是彻底办完。
叶茗再没参加后续的收尾工作,和哥哥一起去了大姑姑家。
直到下午的饭桌上,叶茗才在哥哥和小姑姑的叙述下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摊上丧事,大家心里都不怎么痛快。
尤其小姑姑,心头一直拧着一个疙瘩。因为大伯母出事的地方离她家很近,几乎是推开窗户向下一望就能看到。
饭间的气氛也因此有些低沉,于是叶茗低头只顾扒饭。
只是兜来兜去,他们的话题就忽然扯到了叶茗身上。
“茗茗,你最近怎么样?”小姑姑状似无意的问道。
“啊?挺好的啊!”叶茗抬头笑着回答。
“真挺好?你这女孩太傻了!被人家…唉!”小姑姑话虽没说完,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叶茗开始装傻,然后继续低头扒饭。
好不容易扒完饭,借着明天要上班的由头她盘算着准备开溜。
这时,收拾完碗筷的大姑姑端了一盘洗好的水果出来:“来,茗茗、阿衡,吃水果。我给你们开电视。还早,再坐坐,今天又没班。”
好吧,开溜宣告失败!叶茗复又乖乖坐回沙发。
“茗茗,以后要听家里大人的话。”大姑姑语重心长的对着叶茗说道。
几位长辈里面,除了叶茗父亲最爱操心的就数大姑叶黎了。
她家庭和美,孩子也特别争气,现在在一线大城市已经站稳脚跟。做为一个外地人,达到这样的成就也确实不容易。
叶黎今年五十一岁,整个人玲珑小巧,和丈夫的感情也很好。
她直接坐在地毯上,伸手拿过一个橘子剥好。一半递给叶衡,另一半给了叶茗。
“就是,以后可不能再那么傻了!”小姑姑接口道。
“是啊,以后可不能再那么犟脾气。”叶衡也跟着附和。
“来来来,茗茗,喜欢看什么电视剧啊?”大姑父笑呵呵的开始打岔。
叶茗心口算是松了一口气。“家庭批斗大会”可不是那么好挨的。
“嗯~神话的吧姑父。”叶茗回答。
“好,那就给咱茗茗找个神话的。十里桃花?这电视剧最近可火了!”
“嗯嗯,就这个姑父。”
………
晚上回到家后,叶茗便躺回了她心爱的小床上。
哥哥叶衡这两日都会暂时住在大姑姑家。这期间,他也正好和何梦珂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因为这两人属于异地恋,一个A市,一个S市。
叮咚!哥哥叶衡发来了一条私信:茗茗,明天下午有空吗?请你吃好吃的。
叶茗:好啊,哥。我要吃烤肉。
叶衡:没问题,吃完顺道给你再买些零食带回去。
叶茗:哇哦!好棒!!!
叶衡:明天带你见她。
叶茗:哦哦哦,我说呢,原来如此!不行,烤肉不够,还要烤翅!
叶衡:没问题,管够!哈哈哈
回完信息,叶茗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吝啬的没有一颗星星。
你看,白天才刚刚举办完丧葬,晚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现实就是这样,不会因为其他的任何事情停止或改变。
所以,不要去怪别人不懂你的悲伤,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夜,让叶茗忽然很想父亲。
第四十九章 见面
第二天下班后,叶茗草草收拾完车上卫生便直奔哥哥叶衡发给她的见面地址:丰华街18号,青春有你,03号包厢。
青春有你,如此文艺气息满满的名字,你肯定想不到它其实是一家餐厅。嗯,确切的说是一家烤肉店。
叶茗进到店里,让服务员带她径直去了03号包厢。
青春有你的内部装修比较森系,很符合时下年轻人的喜好。加上烤肉味道着实不错,再配上这么文艺浪漫的店名,自然而然成了年轻人约会的上上之选。
所以,经过大厅时里面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的情侣。当然,也有三五好友凑上一桌的:两斤烤肉、一份小吃,再来一扎啤酒,简直再美不过。
叶茗敲门后推开包厢门,一眼便看到了哥哥叶衡。
他看起来比去年又清瘦了一点,皮肤也黑了一些。他的身边是一位打扮时尚漂亮的姑娘。不用猜,她应该就是哥哥现在的女朋友何梦珂。
余下的几位叶茗之前都见过,他们都是哥哥叶衡的好友。
“茗茗来啦,快坐。”何梦珂站起身来热情的与叶茗打招呼。
她今天穿了一身时尚的黑色皮裙,黄色的长羽绒服挂在包厢角落的衣架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来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
叶茗笑着道谢,落座后心里琢磨:我该怎么称呼人家呢?直接叫嫂子吧,感觉有点唐突。不叫吧,又显的没有礼貌。
好在没让她纠结多久,哥哥叶衡便向她介绍道:“茗茗,这就是小何,你嫂子。”
何梦珂娇羞的暗暗捅了一下叶衡。
“嫂子好!”叶茗会意,立马笑着叫道。
“你看,你哥哥一天就知道欺负我。”何梦珂边开玩笑边给叶茗递过一串烤肉:“快吃。”
“哈哈哈,你看,这多好!兄弟们这下可以放心了。叶衡这下终于有人收拾了!”
说话的人是王斌,哥哥叶衡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之一。他俩小时候混在一起经常打架,那时候可把叶茗父亲愁坏了。
桌前剩下的几人也笑着点头附和。
“今儿高兴,要不要给你们来点儿酒?”叶衡询问。
“都是自家兄弟,来就来。你今天也得喝点!”王斌首先赞同。
于是,他们喊来服务员点了一箱啤酒勇闯天涯。
“行行行,我陪你们少喝点。你们知道的,我以后都不喝酒了。”
叶茗闻言背地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会儿的确是不怎么喝酒了,可是之前那真是“无酒不欢”。
她到现在还记得六年前她和母亲去哥哥出租屋看他的时候,那个啤酒瓶子满满的码了半墙高!
当时母亲还惊讶的问他这是喝了多少?结果他还特自豪的说:这都不算多,他把好一些都卖给收瓶子的人了。
叶茗当时听得真的是目瞪口呆。
可惜时间不长叶茗就从父亲口中得知哥哥叶衡胃出血。嗯,喝酒喝的。据说那次给疼狠了,父亲给调理好之后自此便很少再喝酒了。
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来来来,茗茗,你不是爱吃肉吗?快吃,看看再点点啥,还有什么想吃的?”哥哥一手给叶茗递过来几串烤肉,一手拿过菜单又看起来。
望着满桌子的吃的,叶茗急忙阻止道:“够啦够啦哥!别点了,剩下浪费。”
大家也一起劝: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多点,吃好就好。
“好好好,听你们的。千万别跟我客气。”叶衡豪爽道。
叶茗默默吐槽:没人跟你客气好吧。
饭间气氛很好,大家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至于叶茗,她的任务就是吃吃吃。好不容易改善一次伙食,必须得吃回来才行。
饭毕,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去了附近的荣华超市。
叶衡让叶茗随便拿,但是叶茗知道哥哥挣的钱都是辛苦钱。何况他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现在又没有人真正能帮衬他,他也很不容易。
所以挑挑拣拣叶茗也没有拿多少零食。反正现在她也很少吃零食,能省点儿是点儿。
叶衡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就往里丢一两袋小吃。叶茗不好拦,到结账的时候便也很多了。
嗯,两大包零食,目测够她吃很一阵子了。虽然有点心疼钱,但幸福感爆棚。
回想起小时候,哥哥叶衡别说宠她了,几乎是天天欺负她。比如:骑自行车载她故意乱晃车头,吓得她哇哇大哭。
父亲去世之后忽然之间,那个曾经调皮捣蛋的哥哥就长大了,懂事了。
还时不时的会把“长兄为父”挂在嘴边。每次叶茗笑的时候,他都会严肃解释:“不是吗?爸不在了,这世上就你和我最亲,好好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哥哥叶衡温暖的话语让她冷漠的心底淌过一阵暖流,却又常常不合时宜的泛起心酸。
她喜欢这样的哥哥,却也心疼这样的哥哥。因为无论是谁,成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而这代价,太过沉痛。
第五十章 儿时
晚上九点,叶茗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妍妍在房间正在写作业,听到响动后转头给叶茗打招呼:“姐姐回来了?咦,提的什么?”她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叶茗。
“零食哦!快来看看。”叶茗提着两大包零食进了屋,直接放在了母亲她们一米八的大床上。
“哇哦!好棒!”妍妍欢呼。
“妈呢?”叶茗问道。
妍妍眉眼弯弯边翻着零食袋子边答道:“卫生间呢。”
叶茗看着爬在零食堆里的妹妹笑弯了腰。正好看见母亲进来,便指着妹妹调侃道:“妈,快看,咱家啥时候多了只小仓鼠啊?”
“哎呀!可不是只小仓鼠吗!”母亲也笑着打趣。
“嗯嗯,仓鼠就仓鼠。妈妈,你快来看呀,姐姐带回来好多好吃的!”
“撕拉”一声,妍妍说着就扯开了一袋薯片。
她举着袋子招呼母亲和姐姐:“你们快尝尝,这个还不错。”
母女三人索性踢掉鞋子全都坐在床上,一人捡一袋自己喜欢的拆开,然后轮着个儿试吃(就是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叶茗拆开的是一包泡椒凤爪,酸辣爽口,是她的最爱。
很久没吃的像今天这么满足了,真好!
晚上躺在床上,由于吃的太撑一时半会儿没睡着。小区院子里远远的传来一两声狗吠。
叶茗翻来覆去,忽然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叶茗的老家在A市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小时候,小镇上的人还很多,每次赶集都很热闹。
叶茗家算是医学世家,听爷爷说她的太太爷爷都是医生。因为医术精湛,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叶茗的父亲和大伯也是从识字开始就被爷爷每日里天不亮叫起背什么汤头歌诀。等到她父亲上小学时已经可以给学校老师看诊了。
在叶茗的影响里,父亲总是书不离手。无论多忙,每晚铁定都要看书。
父亲说要做一名真正的好中医很难。不仅要熟知药理,还要通天文知地理、精通五行及周易八卦。而且人的体质一直在变,方剂也不能墨守成规。
另外,药材的筛选和炮制上也要精心。父亲曾说过市场上有很多以次充好的药材,不能因图利而罔顾医者底线。
那时候,因为奶奶喜欢小动物,所以自打叶茗记事起家里就一直养着两只猫和两条狗。而看猫狗打架便是她小时候的一大乐趣。
猫咪一般都很高冷,只有奶奶才唤得动它们。两只猫猫都是一身同样洁白如雪的皮毛,不掺一丝杂色。
平日里喜欢挨着奶奶的大腿仰躺在沙发上。当奶奶有一下没一下的习惯性抚摸它们的时候,它们都会眯起漂亮的猫眼显的特别享受。舒服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时候,大狗凯凯就闪亮登场了!
凯凯是一只大德牧,但是英俊的外表下却藏了一颗躁动的心。它最爱干的事儿就是破坏上述的温馨场面。
怎么破坏呢?
它先脚步轻轻的靠近奶奶,然后熟练的把自己的大狗头蹭进奶奶怀里撒娇。在奶奶放松警惕时猛的把狗头贴去猫猫那里~嗯~找揍!
惬意的猫猫立刻翻身拱起背,然后毫不犹豫利落的就是一爪子拍下。
凯凯立时认怂向后一退,观察猫猫收了爪子后,它就又欠揍的凑上前去寻衅滋事。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奶奶呵斥它才悻悻作罢。然后晃着大尾巴“功成身退”。
叶茗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评价凯凯的行为。嗯,确切的说是它欠揍的行为。怎么看怎么贱,但是凯凯自己却乐此不疲。
当然,叶茗每次都能被逗的开怀大笑。
小狗特儿是不屑这样做的,它有它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始终和猫猫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江湖规则”。
要是它蹭在奶奶腿上撒娇的时候猫猫过来争宠讨嫌,它会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毫不留情的“汪汪汪”反击回去。
特儿是只特别漂亮的金巴,也是目前为止叶茗见过的最聪明的狗狗。
它有一身柔亮的金黄色皮毛。额头上一个白色的心形箭头连着同样白色的嘴巴和脖子。眼睛又大又亮,只是右眼角处有一团小小的息肉,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它的美貌哦!尾巴翘起来散开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简直漂亮极了!
特儿是叶茗儿时最好的玩伴。
它会陪她玩捉迷藏,陪她下河抓泥鳅,陪她在田野山间可劲儿的造。
叶茗藏起来独自伤心流泪的时候,它会第一时间找到她。把自己小小的身子蹤进她怀里,然后扬起毛茸茸的狗头伸出它粉嫩的舌头舔她挂着泪水的脸颊。
用盛满担忧的大眼睛盯着她,仿佛在说:“别哭,我在。”
叶茗每次都带特儿去热闹的集市,还给它买过一只毛绒绒的老鼠玩具。她把玩具命名为“毛毛”。从此,他们之间又多了一种叫做“找毛毛”的游戏。
特儿的聪明不止如此,周内它每天都会提前跑去十字路口等着接叶茗放学。条件允许的话也经常送她到学校门口。
连奶奶都时常感叹:咱们人有表,你说狗有什么?每次都提前十多分钟跑去蹲在那里等你。
对了,特儿还是只较真儿的狗狗。
比如,它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叶茗,包括每天给它喂饭的奶奶。如果奶奶佯装打叶茗,它会毫不犹豫冲过去挡在叶茗前面“汪汪汪”的反抗。奶奶气不过老说她养了只“白眼狼”。
它熟知叶茗脾性,知道她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就一直守在她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连父亲都吃它的醋,曾抱怨:这是我宝贝女儿,你凭不让我碰!
夏天的时候,农村院子里蚊子较多,它就在她身边跳来跳去给叶茗赶蚊子。
总之,它对叶茗是全身心的爱护和信任。
可惜后来,叶茗去A市上学后的第一年特儿就跑丢了。一家人找了很久一直没有音信,慢慢的便放弃了。
失去特儿后,叶茗十年间都不再逗狗,因为每当看到狗狗时她总会想起她走丢的特儿。
时常想它那么挑食,从不吃除家人以外别人给的东西,它会不会挨饿了?它那么聪明,黑夜里是不是会很害怕?还有冬天那么冷,它要怎么挨过去?或者…或者它已经不在了,走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孤独和凄凉?……
叶茗曾经觉得她不会再喜欢狗狗了,更不会再养,直到贾义成带回来了铛铛。她才发现,她还是曾经那个喜欢狗狗的她。
可是,她依然没有保护好铛铛。不知她的铛铛现在哪里,究竟过的好不好?
长夜漫漫,翻来覆去的叶茗忽然觉得:她怎么能如此失败!
失败的婚姻不说,还是一个失败的主人!
第五十一章 年关
临近年关,随着各地大学陆续放假,叶茗的工作也迎来了一年之中最忙的时段。
汽车南站内,涌入的乘客一批接着一批。其中很多都是放假回家的学生,所以几乎每人都拖着一个比较大的行李箱。
平时四十五分钟一班的车现在几乎是一上站“呼啦”一下就满。一般每天十二个班次也一下暴增到几十次。
这就导致车一回来马上又要发出的情况。
这不,叶茗今天已经跑了三趟。还在路上,李师傅就接到办公室催促的电话。
李师叹息一声:“小叶啊,看来咱们今天又要住站了呀!你看,这电话催的!”
闻言叶茗在心底哀叹一声:得,已经连着住了五六天站了。现在班次一乱,依照以往经验估计得等这段时间过了才调得过来。
她面上无奈一笑,嘴上却打趣道:“没事师傅,这不忙了挣钱嘛。”
刚一到站下完乘客,叶茗给司机师傅打了声招呼赶紧跑去了卫生间。
就这短短的两分钟时间,当她跑到车跟前时已经又满员了。但是却出了问题走不了,为什么呢?
因为行李舱空间有限,没乘务员在旁看着乘客一顿乱塞!于是,现在车底下还剩四个大行李箱根本装不进去。
几个年轻的大学生站在车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抱怨。
而车上的其他乘客也开始催促:“都满了,怎么还不走!”
一时之间,牢骚抱怨之声叠起。让一整天都没时间吃饭的叶茗忽然烦躁起来。
她压下自己在这寒冷冬日忽然变得不好的情绪,跑跟前把气喘匀后先上车安抚好车上乘客的情绪。
然后来到行李仓前,弯腰把之前乘客塞的乱七八糟的行李箱重新整理了一遍。
当然,不是全部整理。因为太靠里的行李箱一时半会也很难拽出来。她只力所能及的重新整理了两边的行李箱。
这就一会儿功夫,全身竟热出了一层汗。不过好歹是腾出来了一些空间,三个大行李箱总算是被塞了进去。
剩下最后一个行李箱,叶茗和司机师傅商量了一下只能让乘客带上车藏在最后一排座位后面。那里一般是放清扫工具的地方。
对于眼下情况,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待一切问题解决完,发车前叶茗依着规矩确定好车上乘客全员都在后,才又跑去车站窗口等着拿打印的三联单。
依在窗口前,叶茗瞟了一眼窗户上映出的自己的残影。
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她此时的狼狈面目却一览无余:干裂的嘴唇、额头前毛燥的碎发以及一张憔悴的面容。
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灰头土脸。
此时寒风一起,将她脊背上之前整理行李时出的那层热汗吹得煞冰。叶茗不自觉的打了一个激灵,用手把冬日的工装领子向上拉了拉。
打单子的张姐抬眼瞅了一眼叶茗:“你们这两天跑的忙的,要多穿点。”
“是啊,张姐。知道了,还是你们好。”叶茗有些羡慕的说。
起码她们不用每日里风吹日晒,也不用打扫卫生、清洗车上的背椅坐垫套。
这些力气活儿平时倒好说。可是一到冬日里,北方的天气真的又冷又干。下午收班回来那水都得结冰的!
手往里一伸,让本来就冻的发僵的手指雪上加霜。
勉强干完活下车后,被寒风一吹,那冰冷能直接给你渗进骨头里去。得赶紧把两只手互相掺进暖和的袖子里捂着才能慢慢缓过来。
当然,没经历过的人那是不知道其中苦楚的。他们也许会说:就跟个车,全程还是坐着呢,有什么可辛苦的!我们才是怎么怎么的累!
有时候呢,我们就是这样,容易自艾自抑,更容易说些“风凉话”以凸出自己才是更辛苦的那个。
每当听到这些“风凉话”时,叶茗不会生气,她还会笑着点头。因为她知道他们抱怨两句就过去了,各自的日子还得糊里糊涂的去过。
生活,哪有不吃苦的?钱,又哪有好赚的?是吧,看开点互相理解,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拿过递出来的三联单,叶茗又穿过候车厅一路狂奔到车上。开始给乘客发放清洁袋并提醒检查他们系好安全带。
一切事毕后,叶茗一屁股坐在乘务员座椅上吐出一口浊气。
一放松下来,才忽然觉得肩膀手臂都有些酸痛起来。这时叶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我搬了那么多行李箱呢。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力气有限普通的女子。
待她到站回到宿舍通常已经晚上快十点。有时饿过头了也就索性不吃了。只是四肢瘫软的把自己扔在床上,眼睛一闭一睁。好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五十二章 年味
阳历2014年1月23日。
在连着住了九天站之后,叶茗终于可以回家了。
拖着一身疲惫,晚上八点半她吭哧吭哧爬上自家楼梯。进门后,家里竟然空无一人。
叶茗把包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有气无力的将工服外衣拔了下来扔进卫生间的洗衣盆里。
然后趿拉着拖鞋去了自个儿小屋。摸出手机,拨通母亲电话:
“妈,我回来了,你和妍妍去哪了?”
“哦,我们有点事回老家了。明天就回来。你自己给你搞点吃的对付一下。”
叶茗情绪有点低落,应了一声“哦”,然后挂断了电话。
好不容易盼着回来了,家里却冷冷清清。有心跟哥哥去混吃的吧,又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着实有些碍眼。
算了算了,不如躺床上看看恐怖小说来的有意思。
叮咚,熟悉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叶茗点开微信一看是和雅雅她们的小群手拉手:
悦兰:一天天都快忙死了,眼看过年,你俩倒是冒个泡呀!咱提前说好的年前聚会呢?
叶茗:这段时间谁不忙啊!你还好,上三休一,简直是天堂好不好?我这今天才爬回来。
雅雅:我都可以,反正病人不多。正常四点下班,看你俩时间。
悦兰:后天?我后天回来就可以休年假了。
叶茗:我明天休息,之后几天要看情况,这会不好说。
悦兰:那行,咱后天提前联系。
说起来除了悦兰雅雅很久没见,还有君茹、猫、莎莎和笑笑都很久没见了。
虽说都在一个城市,但是有时又很难凑在一起。大家每天都匆匆碌碌为生活奔波。好像年纪越大,就越身不由己。
叶茗不由想起几个月前打算和君茹她们约饭的事,结果直到现在还没约成!她心想明天有空,正好给那妮子打个电话。
“喂,妮子。干嘛呢?”
“能干什么,刚下班回来给自己淘点吃的。你呢?”
“我也刚住回来。明天有空吗?快过年了,聚一聚呗。”
“你不说我也要给你打电话,上次约饭都没成功,不知道咱这小啰啰一天天都忙什么呢!”史君茹在电话那头叹息一声,一手从冰箱捏出两颗鸡蛋。
“就说呢!那联系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明天下午六点,地点你们定,定好发我。”
“好,没问题。先不说啦,我准备给自己煎个鸡蛋。”
“好的!明天联系。”
史君茹这小妮子不简单,除了在福利院上班外,还在外头兼职做瑜伽教练。每天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挂断电话后叶茗一拍自己脑袋,怎么忘了问她近期有没有铛铛的消息了!
瞧这脑子,还没老就快痴呆了。她有些无奈,就只能等明天见面再问了。
第二天,叶茗窝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想起床,直到快中午了才磨磨唧唧的下来漱洗。
去厨房瞅了瞅,冰箱的菜所剩无几。就简单做了个荷包蛋,然后洗了一根黄瓜对付一下。反正没有活动量,也不饿。
她们吃饭的地点约在了常去的小吃街。
史君茹今天上身一件松松垮垮的休闲毛衣,下身牛仔裤,搭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安雪挨着她站在旁边,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看到叶茗后招手:“这里!”
叶茗小跑过去,抓紧时机打趣:“猫,气色不错吆!”
一旁的史君茹笑道:“人蜜月刚度回来,能不好吗?”说着还朝叶茗眨眨眼。然后俩人笑作一团。
安雪的双颊稍稍染上了一抹红色,拧了一把史君茹胳膊,看向俩人嗔道:“你俩道德一点行不!”
“好好好!”史君茹笑着讨饶。
“咱们吃什么?”叶茗问道。
“土老坎麻辣烫吧,里面还有烧烤。我吃过,挺不错的,离这儿也近。”猫红着脸提议道。
史君茹和叶茗一致赞同,毕竟三个人都属于无辣不欢的类型。
进到店里落座后,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叶茗问道:“妮子,铛铛的消息你再问了吗?”
“又问过一次,那人还是不愿意说。”史君茹拿着一只鸡爪边啃边答。
叶茗有点失望:“好吧。”
“来,好好吃。不开心的事就别去想了。”安雪给叶茗夹了一只鸡爪过去。
还别说,他家鸡爪做的软糯入味,很和叶茗胃口。
饭毕,三人沿着正街散步消食。
叶茗抬眼望去,两边枯败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已经缠满五颜六色的彩灯。各家门店外也挂起了红色喜庆的灯笼,
路上不时有拿着甩花玩的小孩经过,偶尔在人群的嬉闹声中还夹杂一两声鞭炮。
“又要过年了,时间过的还真快。”史君茹感叹道。
“是啊,你们有没有感觉,这一年一年的,年味越来越淡了。”叶茗说道。
“就是啊,想想咱们小时候过年多高兴。现在,没一点儿感觉了。你们说,究竟是什么变了?”安雪抛出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叶茗沉默的走在边上,是啊,究竟是什么变了呢?
第五十三章 年前
三人忽的就沉默下来,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寒风凛冽,街道两旁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晃。
叶茗停下脚步,前面就是公交车站。
她拢了拢身上的棉衣,哈出一口热气:“回家吧,咱们下次再聚。”
叶茗和史君茹住的很近,俩人看着安雪搭上出租车后也一起上了缓缓驶入站台的二路公交车。
一路上,公交车晃晃悠悠。俩人就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我后悔回来了。”史君茹忽然开口。
“回来也挺好的,亲友都在身边,不是吗?”
史君茹偏过头轻“嗯”了一声,随后附和:“也对。”
回家后,叶茗和妍妍小闹了一会儿。
母亲已经早早躺在床上听起了小说,是那种穿越种田系爽文。
挺好的,生活需要乐趣。
接下来的几天依然是一年之中最紧张的时段。因为前脚刚把学生送完,现在后脚又轮到了在A市上班的务工人员。
叶茗忙的脚不沾地,悦兰所谓的三人年终饭局自然也泡汤了。
不过叶茗运气还算不错,近几日一直都住在A市,只是回家比较晚。
每天看着车站上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乘客脸上写满回家的喜悦。
叶茗心想:家,真是个温暖的词啊。可惜,自从父亲去世后,它就不再完整。
晚上叶茗接到了哥哥叶衡的电话:
“茗茗,今年打算在哪里过年?”
“不知道呢哥,你呢?”
“我回S市又没人,打算留在姑家过年。正好商议一下结婚的事,看收假前能把事办了吗。以后过年咱们也算有个自己的落脚处。”
叶茗听得心里发酸。
自父亲离世这几年,哥哥每年过年就像无根的浮萍,这家凑一凑,那家拼一拼。
虽说姑伯长辈关心备至,但万家团圆的日子凑过去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
现在,叶茗在A市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本想着哥哥回来终于也有地方落脚。
可是事与愿违,哥哥和母亲的关系目前仍然处于冰点,本应周旋其中的叶茗却毫无办法。
再者,新年的时候母亲和妍妍必定会回老家和那边老人一起过年。叶茗和哥哥如果单独凑一起姑姑他们也心里难受。
“姑可能很快就给你打电话喊你一起过年了,你到时候自己看。看是和人家一起呢还是过来咱们一起。”
哥哥口中的“人家”是指妍妍那边的亲人。
“自然是跟你混喽,一起去姑家。妍妍她们除夕就回去了。然后初一回来会在家一起吃个饭,图个热闹。”
“嗯,你看着决定就行。对了,除夕早上有时间一起上坟吗?”
“必须有啊哥。说好了,你得等我一起。”
“哈哈哈,小叶美女,必须的,放心好了。”
后天就是除夕,一般除夕早上全部班次都会停发,应该不会耽搁和哥哥一起上坟。
叶茗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躺床上感慨时光易逝。这不,一晃眼都五年过去了。景物依旧,而故人何在?
除夕这天,叶茗从车站匆匆赶回家已经快十点了。正在换衣服的档口接到哥哥的电话。
“小叶美女,我在楼下等你。”
“好的哥!”
叶茗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就抓起手机和鞋柜上的包包直奔下楼。
叶衡从后视镜看到风风火火跑过来的叶茗,他按下车玻璃,笑着打趣道:“不急,看你头发都跑成啥了。姑娘家,注意注意点形象。”
叶茗丢给自家哥哥一个白眼,麻利的开门上车。就着车前边的小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发型。心里吐槽:天生自来卷,我有什么办法!
只好拉下皮筋,简单整理后重新扎了一个高马尾。
叶衡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妹妹,开玩笑般调侃道:“你再这样扎头发可就要秃了,看看你前面额头。以后留点刘海吧。”
“刘海感觉罩的慌,不习惯。先这样,秃就秃吧。”叶茗自暴自弃般答道。
“你看,我只是个意见。慢慢就习惯了。”
懒得搭理自家哥哥,于是她懒懒的“嗯”了一声,把自己彻底窝进座椅里。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一段大悲咒的佛乐自车载音响飘出。不急不缓,祥和慈悲,让人心底慢慢归于平静。
“姑姑他们也一起去上坟吗?”叶茗闭着眼睛问道。
“是啊。姑姑给你还准备了早餐。过去吃了再一起走。”
“知道啦,我一向就是个混吃的。”叶茗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答。
第五十四章 除夕
春节前,也就是指除夕,一般在农村都有扫墓的习俗。
每年祭奠亡人的几个日子叶茗从不允许自己错过。因为没有机会孝敬早逝的父亲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稍微做些弥补。
兄妹二人一进门,大姑叶燕清便迎了出来。
“来,茗茗,快进来吃点。我们都吃过了,就等你吃完一起出发呢。”
姑父袁勇刚也从卧室探出头来:“就是,快去吃点,茗茗。”
叶茗乖顺的应了一声“好的,姑父。”然后落座开吃。
大姑准备的早餐是一小碗米粥和几个素菜包子。
叶茗啃包子的时候,大姑和哥哥他们已经把印好的纸钱、水果、香、碘酒、打火机等收拾妥当。
天气寒冷,北风呼啸。正午的阳光投洒在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哥哥叶衡已经插好香。叶茗此刻正在坟头前认真的摆放带来的水果糕点。
她一抬头便看到青烟渺渺自坟头升起。而坟周荒草丛生,光是看着都觉得荒凉凄楚,不过眼下倒是应景得很。
摆放完毕后她同姑姑他们一起围跪在坟前。一张一张将印好的纸钱投放到窜起的火苗里,再看它们慢慢化成灰烬。
最后在燃成灰烬的堆边上洒一圈准备好的碘酒,有讲究说需得留一个口,方便亡故的亲人取用。
叶茗虽然不知道这些讲究有何依据,但每次都一板一眼的照做,权当了个心思。
“噼啦啪啦”一阵鞭炮声中,哥哥叶衡望着冒起的坟头说道:“爸、爷爷,我们来看你们了,我们都挺好的。过年了,给你们放串鞭炮热闹热闹。”
“就是,爸,二哥,你们不用记挂我们,都挺好的。”大姑也跟着说道。
“茗茗,你不说点什么吗?”姑父问道。
叶茗笑了一下推辞道:“我就不说了姑父,没什么说的。哥哥他们都说了。”
她掩下心中的酸涩和思念,除了“我们挺好的”还能再说什么呢?
父亲在世时已经操了太多的心。如今这样就好,不必再被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儿女牵绊。
叶茗在心底默默祝福:爸爸,愿你自此再无牵挂,来去随心。与天地相依,证大道自在。
回程的路上叶茗显的有些沉默。
虽然每次上坟都说说笑笑,但是她心底无处安放的思念就如坟头的荒草,漫山遍野又悲凉凄楚。
“茗茗,晚上留下一起跨年。”大姑突然打破沉默。
“就是,我专门去给你钓的鱼,你姑老早就收拾好等你过来给你做呢!”姑父接口道。
这时,哥哥叶衡也插了一嘴:“小叶美女,看你多幸福。”
叶茗“哈哈哈”的大笑起来:“那是,这还用你说?!”
玩笑之间,霎时冲淡了叶茗心中的郁结。
刚到大姑家时间不长,也就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窗外零零散散开始飘起雪花。
叶茗和哥哥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偶尔漫不经心的瞄一两眼电视。
姑姑和姑父回来后就匆匆忙忙赶去了他们父母那边拜年。说是五点左右就回来,让兄妹两个在家安心等他们。
叶茗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刚刚还零零散散的雪花已经变成洋洋洒洒。很快,外面就像铺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一时之间,景物都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小叶美女,你对着雪花要即兴吟诗一首吗?”叶衡看着妹妹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背影,调侃道。
叶茗转身:“你这一天好好损我!”
客厅的地面上铺了一张绵软的毛毛地毯,上面摆了一个青铜色公牛。
叶茗也不顾忌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玩起牛角来。
“妈她们已经回去了吗?”
叶茗玩着牛角的手顿了一下,随意答道:“嗯,你接我之前她们就走了”。
“哥,你还是不愿意接妈的电话吗?”
叶衡没有立刻回答,他将一颗花生壳扔进烟灰缸后才反问了一句:“换作是你,你接吗?”
叶茗顿时哑口无言,好吧,最初的时候她也挂过母亲电话。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哥哥。
母亲前几年受了一些刺激,有时候会把心底的怨愤发泄在无辜的叶茗身上。
提及过去的一些往事,她总要扯上已经过世的父亲。
叶茗和哥哥叶衡基本是在父亲身边长大。父亲一生对他们兄妹俩付出太多,何况人已过世,换谁谁受的了?
幸好那时叶茗忍性好,母亲要发泄,她就咬牙忍着不去还嘴,一骂被骂到半夜。就那样挨过前一两年后,母亲的精神状况总算变得正常起来。
那时候,哥哥劝过叶茗和母亲分开住。因为他担心叶茗再和母亲住下去可能也会被影响。何况那时父亲刚去世,正是叶茗最难过的时段。
可是叶茗担心她离开后母亲会出事,所以便坚持了下来。幸运的是现在一切雨过天晴,只是哥哥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得不到有效的缓解。
叶茗在心底叹息一声:只能交给时间了,她目前是真的无能为力。
不过自从大伯母意外去世后,哥哥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叶茗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会“冰释前嫌”,毕竟血浓于水。
“咔哒”的钥匙开门声打断叶茗飘远的思绪。姑姑和姑父回来了。
“你看,这雪竟然还下大了。来,袁勇刚,转过身去我给你拍拍身上的雪。”姑姑一进门就拉过姑父唠叨。
姑父呵呵一笑:“好好好,完了我也给你拍拍。你看你头发肩头也都是雪。”
此刻,给叶茗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儿:温馨!这就是家人之间的关怀,简单、琐碎又温暖。
四人围坐在沙发上唠了一会儿家常。
晚上七点,满满一桌子的年夜饭端了上来。果然有叶茗最爱的糖醋鱼,还有蒸丸子、排骨、鸡肉,糟肉等。
叶茗欢呼一声:“哇!我有口福了!”
哥哥和姑姑他们顿时笑成一片。
饭间,姑姑和姑父一个劲儿的给叶茗夹肉。她望着自己冒尖儿的小碗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来,茗茗,快吃。今天怎么不行了?”姑姑又夹了一块鱼过来。
叶茗无奈:不是我不行,是你们几个人给我轮番夹的太快了好不好!这是妥妥又要吃撑的节奏啊!
接下来是便是围着电视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的传统习惯。
几人最感兴趣的都是小品。不过不知怎么的,这春节晚会也和年味一样感觉一年比一年寡淡。
不过除夕夜最有意思的当属亲人群里的抢红包,这估计算是最有“年味”的活动了。
“茗茗,快,手机呢,发红包了,准备好开抢!”姑姑开心的像个小孩一样提醒叶茗。
“嗯嗯,姑姑。准备好啦!”
第一个红包是大姑的,接着是姑父。然后二姑小姑她们,最后是叶茗他们这些小辈们的。
一阵红包雨下完,叶茗点开她的微信余额一看里面竟多了一百多块!心底又是一阵雀跃。
“你哥他们今年在东北过年。幸亏有你们,要不然你看,大过年的就只有我和你姑父两个人!”大姑叶燕清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落寞。
子女长成,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却不能团聚,这是万千父母心中共有的苦楚。不过还好,表哥争气,对于姑姑姑父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慰籍。
由于觉得春晚着实枯燥,于是,十点多便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凌晨十二点,叶茗被“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吵醒。起身一望窗外,各色烟花在夜空齐齐绽放,当真是美轮美奂!
可惜烟花刹那,片刻后一切便又归于宁静。
而叶茗则辗转反侧再难入眠。她望了一眼窗外映着灯光飘洒的鹅毛大雪,缩进被窝在QQ空间里写下了一首小诗《雪》,全诗如下:
簌簌而落,
落成一地思念的伤。
素飞于天地之间,
你,是大自然最纯洁的精灵!
盈一片化落在温热的掌心,
像极了谁挂在脸颊晶莹的泪珠儿?
莫不是那思念,
堵在心口,
融入了你的魂灵?
这素锦一般的美幻,
怎舍得让它如此凄冷?
是夜的来临,
凝固了这微微剔透的伤感。
闭上眼,我愿为你献上神离的魂魄,
晕开这片沉醉的净默!
没有温度的爱,
就由我轻轻将它拥入冰冷的心怀。
仿佛您、就在身边……
第五十五章 初一
一大清早,叶茗就被整八点的鞭炮声吵醒。
揉揉朦胧的睡眼,她趿拉着拖鞋来到窗前。此刻外面依然飘飘洒洒,雪竟是下了整整一宿!
小区院子下面已经有三五个追逐嬉闹的小孩,积了一夜的雪正好让他们能打起雪仗。
“茗茗,来吃早餐啦!”
叶茗回神,从卧室探出头去回道:“马上来姑姑,我还没洗漱呢!”
姑父经过她的卧室时正好看到她伸出来的那颗造窝鸡似的脑袋。于是抬手便挼了两下,呵呵笑道:“起来了就赶快去!”
叶茗摸了一把自己被揉的更乱的头发,应道:“马上去,姑父。”
说完一溜烟跑去卫生间,收拾妥当出来后开始吃早餐。
哥哥叶衡坐在叶茗对面抱着手机聊天。
“姑,小何说她一会儿过来。”
“啊?哦,好啊,让过来,中午我包饺子。”
十一点半,姑姑他们热情的把提着水果和牛奶的何梦珂迎了进来。
“来来来,小何,坐沙发,饺子马上就好。”
说罢又推着姑父去了厨房:“快给咱拌两个凉菜。”
姑父姑姑虽然在医院工作,但是他们俩人都做得一手好菜。尤其姑姑的糖醋鱼和姑父的凉拌菜和炒面堪称一绝。
“哎呀,知道啦。”
叶茗凑去客厅沙发,和哥哥叶衡以及他的对象小何唠起嗑来。
聊天中才知道原来她和何梦珂同年,更巧的是俩人一起都上过绿洲英语培训中心。只不过叶茗比她高了两届。
叶衡边磕着瓜子边调侃:“吆喝,你们这还是熟人啊,不错不错。我怎么突然有点多余?”
何梦珂和叶茗同时给丢了个白眼过去。叶衡哈哈一笑反问:“不是吗?”
“叶衡,我咋今天才发现你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那肯定的,我身上优点可多的是,宝藏一个。还有好多你没发现呢!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叶茗闻言顿时笑弯了腰:“哥,你的脸呢?”
何梦珂扔了一个瓜子壳过去:“就是,脸呢?来,让我好好看看。”说着便用手指戳了戳叶衡的脸颊:咦,手感还不错!
窝在单人沙发上的叶茗见状早已笑做一团。
“吃饭啦,阿衡,和小何出来吃饭。”姑姑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打断了嬉戏玩闹的三人。
“哎,来了,姑。”
“饺子有韭菜鸡蛋的和香菇猪肉的。小何,看你喜欢吃那种馅儿的就自己夹,在阿姨这儿别客气。”
“姑,你不用管,她知道的。”
叶衡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大姑叶燕清一巴掌:“快吃你的吧。我和小何说呢,又没和你说!”
“看看,你一来我都不受待见了!”叶衡瞅着何梦珂又贱兮兮的贫了一句。
“来,那吃个饺子,我哄哄你。”何梦珂笑嘻嘻的道。
看着哥哥和小何有爱的互动,叶茗打心眼儿里祝福他们。
饭后,叶衡带着何梦珂出去溜达逛街。叶茗则留下来陪大姑他们唠了一会儿家常。
“你心中的山水,我眼里都~”,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是母亲徐兰心的。
“茗茗,我们回来了,带了很多吃的。妍妍她爸和她哥哥下午都在,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五点多吧~”
下午四点半,叶茗告别姑姑姑父,起身回家。
洋洋洒洒的雪花一直没停。她从单元门一出来便迎面一股寒风袭来,裹挟着飘洒的雪花更添了几分寒意。
还好,公交车正常运行,一路晃晃悠悠了近五十分钟。叶茗还没打开防盗门,就听到妍妍的父亲和她哥哥们的说笑声。
“茗茗,回来了?”余叔穿着一件黑色毛衫,从卧室出来打招呼。
余叔~余鹏辉,妍妍的父亲。今年四十多,是一名乡村医生。高个微胖,相貌整体比较立体英俊,育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余洋,小儿子余浩,今天都在家里。听到叶茗进门的声响也都起身出来微笑着打招呼。
“叔,洋洋,你们快坐,不用管我。”叶茗忙礼貌回道。
“姐姐!”妍妍像只小鸟一样欢快的飞奔出来。拉着她弯着眉眼朝厨房的徐兰心喊道:“妈,姐姐回来了。”
“嗯,我又不聋,早听到了!”正在拌猪耳朵的徐兰心头也没抬的回道。她摆手示意两姐妹别进来:“就这么点小地方,你俩别凑热闹,又都帮不上什么忙。”
“姐姐,咱俩这是又被妈妈嫌弃了吗?”妍妍鼓起腮帮子,心下有点不服气:哼,我这么可爱聪明!
“你说呢?走,一起陪你哥哥他们唠嗑去。”
第五十六章 表妹
晚饭吃的一团和气,余叔余鹏辉带头举杯:“来,祝大家新年快乐!”
这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叶茗拉开防盗门一看居然是楼下邻居。
由于叶茗她们搬过来时间不长,邻里之间并不算熟悉。平时最多只是偶尔在楼道打个照面,别说聊天了,客套的点头示意都没有过。
所以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邻居阿姨让叶茗很是意外。况且她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眉毛皱成一团拧巴成一个难看的“川”字。瞅着叶茗声音染上一层薄怒:“下面有老人,能不要吵吗!”
说完没等叶茗反应过来便“哒哒哒”的跑下楼去,“哐”的一声合上她家无辜的防盗门。
叶茗莫名其妙的愣了两秒。
“茗茗,怎么了?”母亲徐兰心问道。
叶茗没有立刻回答,等她回到座位上后才迷蒙的问其他人:“咱们有很吵吗?刚楼下的邻居说咱们上面很吵。”
“胡说什么呢?咱们就聊聊天,又没小孩大声喊叫,怎么会吵?”妍妍边吃边气鼓鼓的嘟囔。
“别理,我们就正常说话而已,难不成还不让人说话了?”妍妍的小哥余浩说道。
“就是,不要理了。来,我们继续。”妍妍的父亲再次举杯。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这次明显比上次要急促几分。
叶茗刚要起身去开门,不料却被妍妍的小哥余浩拦下:你坐,我去。
不出所料的又是楼下的邻居阿姨。这次她面色涨的通红,一脸愠怒大声嚷道:“能别吵吗?都说了我家有老人!”
“还不让人说话了?你别在这没事找事!”妍妍小哥有些生气的说。
“我们即没蹦也没吵吵,大过年的,你还过不去了是吗?”妍妍大哥余洋也起身插了一嘴,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邻居阿姨见状不知是因为顾忌两个小伙子的缘故还是其他,站在门外吭哧半天再没反驳出来什么,麻溜转身下楼回家去了。
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此结束,没想到多半个小时后,邻居阿姨又敲响了叶茗家的房门。这时,连平时好脾气的叶茗也有些恼火了,抱怨道:“还有完没完了!”
妍妍小哥带着些许怒火一把拉开房门。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是我家老人犯病了,老是跟我们说你们在上面闹,吵的她睡不了。我们这会收拾好准备给送去医院。刚才不好意思了!”
这道歉来的那是一个猝不及防!余浩即将脱口而出的狠话一下子噎在嗓子眼,一时间不止面色尴尬,气氛也跟着尴尬起来。
母亲徐兰心及时反应过来,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误会一场,老人要紧,你们快送老人去医院。”
“就是,没事。”众人僵硬的面部表情这才一起跟着缓和过来,于是一起附和道。
这出大年初一的小闹剧至此算是落下帷幕。
说起妍妍父亲和其长子,其实叶茗并不算陌生。
自父母离异后,她曾跟着母亲生活了两年。期间,继父余叔对她无可挑剔。因为叶茗和妍妍大哥同年,所以不论是玩具还是衣服他都不曾有过任何偏颇。
至今,叶茗仍然记得他带着他们在冬天的雪地里打雪仗,在夏天清凉澄澈的河水里游泳。这些记忆是不会因为后来他和母亲徐兰心的矛盾而改变的。
晚上叶茗躺床上翻手机无意间看到表妹徐倩的未读信息:姐,我回来了,初七走。明儿我和大姑二姑还有徐莹徐萱她们一起过来你家,你在吗?
叶茗回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明天可能就上班了,不过雪没消有可能继续休息。
很快叶茗收到回复:你们咋初二就上班了?!还说跟你聊聊呢!那看情况,如果不行初七前我们单独约。
回复:好,没问题!
表妹徐倩是叶茗小舅的大女儿。叶茗怎么说呢,虽然经历过父母离异、父亲去世和婚变,可是和表妹徐倩比起来前半生还是过得挺好的。
徐倩小叶茗一岁,她家就在雅雅现在上班的小镇上的一个小村子里。
她三岁时,像小萝卜头那么大点的时候生母就离世了。那时候她家院子特别大,白事时满院子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纸条,当然其中的主色调还是白色。
那时她因为太小还不懂得何为生离死别。她张开小手、伸出食指,指着大院子背靠着的土山头,转头跟只比她大一点儿的叶茗说:“姐姐,我们去玩。”
于是,叶茗牵起小萝卜头的手溜出“热闹”的大院子,把绵延不绝的乡下唢呐声甩在身后。两个小姑娘一起吃力的迈开小短腿“吭哧吭哧”的上了山。
直到上到了半山腰,俩人累的实在不行,一屁股墩儿坐在半山坡的土崖边。萝卜头抖动着小短腿儿望着山根下自家依然热闹的大院子,笑着拍手道:“姐姐,好玩!”
第五十七章 表妹(二)
没娘疼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其中多少心酸苦楚不必细述想必大家也能略窥一二。
几年后,叶茗舅舅再婚,婚后给徐倩相继添了两个可爱的妹妹:徐莹和徐萱。
随着妹妹们的相继出生,叶茗舅舅能分给徐倩的关爱越来越少。因为他既要忙于生计,还要平衡好特殊的家庭关系。不是不疼她,而是精力有限,实在分身乏术。
再加上她爷爷,也就是叶茗的姥爷重男轻女的思想很是严重,所以童年时期徐倩为数不多的关爱几乎都来自她的奶奶。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奶奶在她小学三年级时却因脑梗猝然离世。
母亲徐兰心曾给叶茗讲过一件往事:
一次她回娘家,看到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吃饭,只有徐倩怯弱的站在一边不敢去碰饭碗。直到妹妹徐莹把一碗面条推给她,说道:“姐姐,吃饭。”她才会捧起饭碗小心翼翼的躲去旁边吃。
事后,母亲徐兰心了解到:平日里如果没人喊徐倩吃饭,她一般是不敢自己去吃的。
这件事让叶茗心疼了徐倩很久。
在叶茗的印象中,徐倩从小就特别懂事,会帮家里做家务,稍微大点以后就开始一边学着做饭一边照顾妹妹们。
而叶茗在父亲去世前基本属于“两手不沾阳春水”的状态。做为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被宠的有点过分。可以说叶茗是在其他孩子羡慕的眼神中长大的,包括表妹徐倩。
直到现在,偶尔和表妹聊天时她都还会念叨:姐,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羡慕你了!
徐倩中专毕业后就去了H市发展,如今在一家正规的工厂做质检员。工资不算很高,但胜在轻松稳定有保障。因为离A市很远,所以每年只有过年时才能回来一次。
叶茗和表妹徐倩从小一起玩大。尽管近些年因分居两地很少见面,但是多年情分非常人可比。
叶茗回忆完一通往事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叶茗收到师傅信息:今天停发。“哇哦!”她开心的欢呼一声,果然如她所料可以继续休息。
因为要来亲戚的缘故,想偷懒的叶茗不好赖床便直接翻身起来洗漱。
然后按照母上大人的意愿出去买了些小吃和饮料。回来后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玩起手机,开始期待与表妹见面的时刻。
下午一点三十二分,等的有些眯瞪的叶茗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说笑声自楼下传来。她瞬间清醒,跳下沙发奔进母亲和妍妍卧室喊道:“妈,我姨和倩倩她们来啦!”
然后趿拉着拖鞋提前打开门守在门口。
母亲望着叶茗的“猴急”样笑了起来:“我也听到了,急什么?!”
很快,大姨二姨倩倩她们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
因为家里空间有限,大姨二姨她们索性脱了鞋子直接坐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和母亲徐兰心拉起了家常。
剩下的小辈们则聚在一起瞎聊。
叶茗倒水和饮料,妍妍摆小吃水果。
徐倩和前两年看着没变多少。瓜子脸,依然留着齐耳短发,皮肤倒是比之前要好上一些。不过衣服还是以素色调为主,一如既往的平和俭朴。
“起码有自己房子了。姐,你还是挺厉害的。”徐倩仔细打量了这套五十来平的房子后由衷的赞叹道。
“唉,还好,还不是生活给逼的。”叶茗笑答。她把瓜子盒往徐倩跟前推了推:“快吃。你在外面怎么样?我之前听说你和小孟都快结婚了?”
小孟~孟凡,A市人。比徐倩小四岁,从事焊接技术类工作。俩人谈了快两年,去年开始一起在H市打工。
“嗯,本来打算过年结,可是时间太紧张了,酒店也需要提前订。所以计划推迟到今年五一再办酒席。”
“嗯,那挺好的。五一还不冷,可以穿美美的婚纱!”
“就是,五一好。”徐莹跟着附和道。徐萱则安静的坐在徐莹旁边不太吭声。她从小性格就比较内向。而徐莹属于那种大大咧咧的类型,目前在上高中。
叶茗凑在徐倩跟前,小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小孟对你怎么样?”
“嗯,对我挺好的姐。”
“嗯,那就好。”叶茗再没多问什么。
感情这事儿太难说,好坏是非也太难评判。只要她当下觉得好就行,有时候想太多就是杞人忧天。
“茗茗姐,我姐说你今天还有可能要去上班吗?”嗑瓜子的徐莹问道。
“哦,今天不用去了,外面雪没化呢。你和萱萱有没有想玩的?纸牌或者五子棋?”
“有牌啊茗茗姐?我们一起玩五八王三二一吧!”闻言徐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提议道。
“好,你们等着,我去取牌。”
“姐姐,你们要玩牌吗?我也来玩!”蹲在卫生间的妍妍大声喊道。
叶茗哈哈笑道:“你个小机灵鬼,没问题!”
第五十八章 旧念
初三下午又开始飘雪。
叶茗站在窗前,耳边飘过楼下小朋友们欢快的嬉闹声。小时候她也曾和他们一样欢乐无忧。每当这时,她都会想起父亲。
明天就是初四,是父亲的生日。
因为生在年节里,他的生日经常被“理所应当”的忽略。他记得父母的生日,记得儿女的生日,却唯独对自己的生日不怎么上心。
每当提起,父亲总是笑呵呵的说:过什么,这么多好吃的,不就是过了吗?
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呢?每每忆起,叶茗心底总会涌出一股难言的心酸。
他离世前一周,叶茗刚从暑假打工的小乡镇回来。怀里揣着皱巴巴的两百元,欣喜的冲进药铺给父亲显摆。
“爸,这是我第一次挣的钱。喏,给你五十。给我妈五十,我自己留一百。”她嘻滋滋的依偎在父亲身边说道。
父亲和继母各自五十,是叶茗在路上就计划好了的。
他当时应该挺开心吧?叶茗心想。
那时候她还暗自计划工作后一定要攒一笔钱,这样每年就能带着父亲他们出去玩了。因为父亲为他们付出太多,大半辈子基本都没出过远门。
每次聊起时他总会叹气:唉!一天不开门就有一天损失……
那时候的叶茗根本不懂,当全家的生计都压在他一个人肩头时,他该是多么辛苦?
那个总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的父亲,即使他很想出去,他又如何能出去?他的责任心就像一把大锁,将他整个人生都牢牢锁死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望着窗外飘洒的雪花,叶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收回目光,换衣出门。
她要提前出去买好烧纸、香、酒等这些上坟祭祀的物品。对了,还要添一份迷你小蛋糕。
父亲去世后,叶茗倒是每年都记得他的生日。但哪又怎样呢?他人已经不在了啊…
生者过生日,死者过祭日。
本来故去人的生辰日是不该去上坟的,可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那份缺憾,叶茗始终不肯错过。初四早上,她早早便提着备好的东西搭上一趟早班车独自回了老家。
初阳映在雪地上,让亮晶晶的一片白折射出浅浅的柔光。
顺着熟悉的小土坡叶茗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冒起雪尖的坟头前。她先把小蛋糕摆了上去,然后才慢吞吞的烧起纸钱。
抬头望天,青烟袅袅,故人何在?
这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课本上学过的一首余光中先生的诗:乡愁。诗中有这么一小段: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此刻用在这里叶茗竟觉得无比贴切!
抬头是蓝天白云,低头是皑皑白雪。生离死别,中间隔的不就是一方矮矮的坟墓吗?
上完坟,回家途中她一路沉默。情绪这件事,有时候真的很难控制。就像每个人都知道要开心,可是谁又能一直真的让自己保持开心?
呵!活着真难!可自己还一直活着,也是挺不容易的。叶茗自嘲的想。
到家后,叶茗发现母亲炒了她最拿手的虎皮辣椒。一时低落的心情又渐渐缓和过来。
近日网上开始流行一句话:没有什么是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做为吃货的叶茗完全赞同。于是,晚饭时叶茗成功的把自己喂撑了。
晚上,四肢摊开躺倒在床上后,她瞪着不怎么白的天花板,又一次想到了父亲。
不管承不承认,她对父亲的思念总是不经意间就会冒出。开心时有,伤心时也有。
这让撑的没事干的她立刻又想起另一首很形象的小诗: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不得不感叹一句:古人的手法就是高明!
此时夜深人静,无处寄托的思念该如何宣泄?于是叶茗自然的摸出手机,思索片刻后在QQ空间里写下了一篇字字泣血的随记:《女儿泪》
冬近早、春来晚,轻风抚弱柳。新绿出、粉桃绽,花开染山红。一处春浓不知过,却惹得飞花散闲愁!
黄昏近、西窗斜、影儿剪碎月盈夜。寒宵依旧执孤灯,寂寥又来扰,墨已非!
辞尽时、不话世故却难违:难违心、难违事、难为数载女儿泪!
女儿泪,泪尘世无常!长忆别院葱郁时,影影荛荛。长裙随、伴父依,一捧热茶,慈目含笑常若足。
女儿泪,泪凡尘沧桑!古道泥泞风雨路,深深浅浅。欣荣残,盼思归。虽医精德高,终换不回过往重来。
女儿泪,泪红尘情多!一世因果债多少?起起伏伏。念轮回,问天道。竟生生不灭,悲苦喜乐全无果,奈何自知犹笑痴!
女儿泪、泪守空闺不绝念,女儿泪、泪落心底血染悲,女儿泪、泪沾飞灰空一场,女儿泪、泪断成伤指天怨,女儿泪,泪别生死两苍茫!
尘世渊源多,不及女儿半生残缘清泪长!
第五十九章 三月
年关过后,度过人仰马翻的春运,待一切步入正轨时已经进入阳春三月。正是春回大地,细柳如丝的好时节。
北方的寒冷虽然还没有完全退去,但是正午的阳光总算是有了些许温度。暖融融的一片撒将下来,把走在路上的叶茗晒的很是舒服。
今天,叶茗休息,正好夜校打电话过来让她去领学习资料。
书本不多,因为大多数的课程是需要网上学习的,每科作业也是网上提交。
叶茗将书本塞进黑色的双肩背包,脚下一拐一个人溜达去了附近的南山公园。
南山公园刚建成不久,依山取景,树木林立,郁郁葱葱,自成一体。没有多少娱乐设施,可是胜在清净。
它的对面是A市有名的寺庙之一:慧通寺。
正是晌午,游客很少。叶茗踩着一级一级的水泥石阶一口气来到山顶。山虽不高,但一眼望去将A市尽收眼底。
望着生她养她的这片土地,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半生匆匆,她所有的欢乐和悲伤都留在这里。
从南山公园出来,她又去了对面的慧通寺。
一阵微风拂过,寺庙挂起的角铃叮咚作响,声音悦耳至极。
角铃下方是一个灰褐色的大鱼缸。浊青色的水面上铺着几片懒洋洋的睡莲叶,缸内几条小鱼快活的游来游去。
动静相宜,怡然自得。置身其中,这也算一种简单的幸福。
回家后,叶茗将带回来的书一本本放在书架摆好。这个老旧的黄色书架可是帮了她和妍妍的大忙。
自从离婚以来,叶茗紧衣缩食,唯一大方的举动就是买书。买唐诗宋词、诗经、英文原版书籍、杂志等。越积越多,现在床头柜上还码着一摞。
有的看了,有的动都没动过。但是碰到感兴趣的又忍不住剁手。
今天趁着天气好又得空,她便把那些书翻出来重新整理一遍。只留了两本常看的放在床头。
一番捣鼓下来,脑门上竟生出一层薄汗。
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叶茗趿拉着拖鞋出来开门,原来是邻居阿姨。
她左手端着一只大瓷碗,身子前倾瞄了一眼房内,问道:“你妈妈不在吗?这是我自己做的红烧肉,给你们送点上来。”
叶茗接过瓷碗。
“啊,姨,我妈去上班了。你进来坐坐?”
邻居阿姨闻言连忙摆手。
“哎,不了不了,你给你们把肉倒下。等晚上你妈妈回来,我再上来找她。”
“那好,姨。谢谢啊姨。”
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叶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和楼下阿姨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想起大年初一的冲突,叶茗笑着摇了摇头:缘分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晚上六点多,妍妍和母亲一前一后到家。
妍妍苦着一张小脸抱怨:“哎!作业太多了!今儿又得写半夜!”
“写什么,十二点就睡觉!”母亲徐兰心语气坚定的反对:“一天天的,布置这么多作业,你问问你们老师看他们能写完吗?”
妍妍默默的收拾书包,并不做声。
母亲见状来了气:“老师的话听得好的很,一天不知道把我的话也听听!”
妍妍忍无可忍,大声喊道:“我能不写吗!检查的时候怎么办?!别老说我行吗?”
叶茗见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赶紧出来打岔:“妈,楼下阿姨下午找你了,你看,她还端来一碗红烧肉。”
“我知道了,估计是让我给她淘宝上帮买东西。昨天楼道碰到给我提过一嘴。”
叶茗调侃道:“哦,你俩关系还发展不错啊?”
“那是,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徐兰心语气傲娇道。
“嗯,对对对!”叶茗忙笑着附和。
转移火力成功,叶茗便又溜回自己房间看小说去了。
母亲则心满意足的去了厨房,半小时后晚餐准备妥当。
母女三人围在一起嘻嘻哈哈一顿闹腾,刚才的那点不愉快马上烟消云散。
“妈,我做作业去了,以后你少说我。”妍妍将饭碗一推,蹦蹦跳跳的趴回电脑桌,开始奋笔疾书。
台式电脑和沙发都是近期新添置的。
“好,不说你!”徐兰心低头在厨房边收拾碗筷边大声应道。
她瞟一眼门外,然后才压低声音跟叶茗吐槽:“还不让说,那她别抱怨作业多呀!我让别写,她又不肯!”
“嗯嗯嗯”叶茗含糊的随便应付道。
“去去去,快出去!不知道听没听我说话就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徐兰心手下不停,不耐烦的将嘴上敷衍的大女儿“赶”了出去。
第六十章 老家闲话
进入四月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单位上关于叶茗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平息,“随波逐流”的日子终于平静下来。
“哗啦哗啦”,一阵水声伴随一台老旧半自动洗衣机的嗡嗡声不断回响在车站后院修理厂隔壁的院子里。
原来是叶茗收班后正在大太阳底下清洗车上灰色的座椅套。
各三十五套,包括靠背椅套、坐垫套和靠背上的小白帽。拆下来的时候要费很大劲儿,纯纯的力气活儿。单独放似乎不多,但全部收在一起就是一大堆,数量相当可观。
叶茗抬起手臂正准备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她一回头就看到脸蛋被晒的红扑扑的陈姐站在围栏那边挥手:“小叶,你洗完喊我一声,我也洗洗,这会正拆着呢。先过来给你说声,我先排个队。”
“哎!好的陈姐,没问题。”叶茗大声回道。
“那行,你先洗着。”
这一打岔的功夫,洗衣机停了。叶茗也顾不得擦汗,先把坐垫套捞出来扔进脚下蓝色的大盆。随手又往里头倒了一些洗衣粉,将剩下的坐垫套一股脑塞了进去。
污黑的水面随着洗衣机费力的搅动泛起白色的洗衣粉泡沫。
叶茗不再去管,她的注意力在蓝色大盆里的套子上。为了节省时间,她一般清三次就会扔进“哐当哐当”的甩干桶。
洗、清、甩,三步不断重复循环。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叶茗终于清洗完了所有的座椅套。
她直起腰擦把汗,把手上的水珠两甩,抱起旁边一摞洗好的座椅套直奔车上。
叶茗脚步匆匆,路过陈姐的车时喊了一声:“陈姐,我完了,东西没收给你留着呢,你快去洗。”
“哎,好嘞!我马上拆完了。”
往返三趟,她把所有座椅套都抱回来后,来不及喘口气,迎着透过车窗的阳光,把它们又一个个抖开搭在座椅上晾晒。
弄完这些,叶茗长舒一口气:终于干完可以回家了。
明天就是清明节,她早点回去还要准备第二天上坟的东西呢!
坐在公交车上,叶茗望着窗外早已披上新绿的枝丫,怀念起老家四月的小院,杏树怕是已经挂果了呢。只是如今无人看管,小院是否还有往昔欣荣?
又忆起近几年的遭遇,一股物是人非的惆怅瞬间拢向叶茗,让她哀思顿生。
回家后,直接累瘫的叶茗趴在床上胳膊都懒得动一下。
“茗茗,明天早上就你一个回去吗?”徐兰心忽然推开叶茗的门问道。
她一眼就看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茗,不禁玩笑道:“你看你,多大个人了,活像只装死的八爪鱼。”
叶茗闻言翻了个白眼,懒懒的回道:“就我一个,我姑去S市照顾小孙女去了。”
“你一个能行吗?”
“大白天有什么不行的?我一个人傍晚还在坟头待过呢!而且这几年大多数都是我一个人,早都习惯了。”
叶茗撑着一张无所谓的脸,转动眼珠望向床头站着的的母上大人,那神情明晃晃的表示:别瞎操心!
“行行行,看你那厌烦的小表情,不讨你嫌,我回“我们”去了!”
母亲口中的“我们”其实就是她和妍妍的卧室。她们平时在家开玩笑经常这么说。
第二天一早,叶茗洗漱完就出发了,到镇子上时才十点左右。
她提着东西轻车熟路的来到坟前,烧纸插香一气呵成。
完事后,她望向坟头冒起的寸许青草,忍不住感叹起时光荏苒。父亲离开的这些年头,所有的经历就像一场梦,既真实又飘渺。
下山途中,蓝天白云,暖阳清风,再加上小土路边零零散散开的一些小野花,她的心情竟破天荒的也跟着好了起来。
“啪啪啪”叶茗扣响梅姨家大门上的金色门环。
“谁?”屋内传出一声询问。
“姨,是我,茗茗。”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由内而外传来。红漆的大门很快打开,梅姨挂着花色围裙从厨房出来。
她一头短发由于平日里疏于养护显的有些干枯。两颊些微凹陷,皮肤暗沉。再搭上一副干瘦的骨架,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萎靡,好似病了一场。
“茗茗,你回来上坟的吧?正好饭快好了,你去屋里坐着等会。别着急走,啊?”
“嗯嗯,好的姨。我叔一个人去出摊了吗?”
“是啊,今天没集市,不会太忙。我这两天浑身不得劲,头晕,所以你叔就一个人出摊了。”
“哦,就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正好歇歇。”
梅姨轻叹一声:“能歇什么?要做饭要接送小孙子上幼儿园,下午还要做凉皮,还不是一样忙?”说完又叹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叶茗心底闪过一瞬黯然,想起早逝的父亲,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一家人的生计都压在他一个人肩头。不是不想停,而是根本不敢停。
叶茗后脚也跟了进去:“姨,这不就是生活嘛。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健康第一。小轩几点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