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咬人
赫春梅拿着牙刷,忽然说:“鹿鸣啊,你得学会为自己争取,别以为什么都天经地义是你的,天上掉馅饼你也得站到外面去接一接不是?亲兄弟还要争一争母亲的宠爱呢,你这性格会吃亏的。”
邱鹿鸣回头笑,“莫非你要给我生亲兄弟了?”
赫春梅气得追过来在邱鹿鸣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打完又有些黯然地说:“妈妈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你得有这个思想准备,别像我,你姥姥都九十多了,我还天真地以为后头日子长着呢,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了,我最大的凄惶就是挡在死神前面的保护伞没有了,不仅要直面很多残酷的事情,更要直视死亡了。”
邱鹿鸣从未见过这样的赫春梅,她不敢再放肆,老老实实站着听教。
“借出的钱,也是你的钱,要及时收回,你不好意思要,她不好意思还,拖久了更糟糕,不用顾忌面子大不了断交;大舅家的养育之恩,并不需要你全部来还,那是我欠下的,你只需对大舅大舅妈感恩,不必迁就赫敏;你虽没亲哥哥,但那些表哥都还算疼你,你要和他们交好,到老了,都是你的倚仗;对小苏,也别全然抛却一片真心,至亲至疏夫妻,总要给自己留一点缓冲空间......”
邱鹿鸣听得发愣,她忽然觉得赫春梅好像矮了许多,她甚至能看到她发顶的白色发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嗅到赫春梅身上的酒气,看着她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忍不住叹气,揽住她拥抱,“我记住了,都记住了。”
记忆中,这对母女竟从未拥抱过。
赫春梅伏在女儿肩头,喉头紧得发疼,哽咽着哭出来,“他们,都扔下我,走了......”
邱鹿鸣拍着她的脊背,“好好,我不扔下你,不扔。”
等赫春梅睡下了,邱鹿鸣在客厅呆坐了很久。
其实,赫春梅等于已经失去她所有最亲近的人了:父母、丈夫、女儿。
邱鹿鸣心中惭愧起来,她占了人家的躯壳,大咧咧花着遗产,即便赫春梅不是合格的母亲,那也不是自己不尽孝道的理由啊。
邱鹿鸣罕见地熬夜了,一是因为赫春梅,二是苏毅鸿还没有回来。
直到十二点,邱鹿鸣才听到门声,从卧室出来,是苏毅鸿回来了,他的司机扶着他的胳膊,咧了一下嘴说:“嫂子,站长好像喝得有点多。”
苏毅鸿抬头看了邱鹿鸣一眼,嘿嘿地笑了。
“我的天,这是喝了多少啊?”邱鹿鸣扶起他的另一只胳膊,和司机两人将他扶到另一间卧室。
司机说:“我明早来接站长上班,您快休息吧。”
“辛苦你了小于,这么晚,害你跑一趟。”
“没关系没关系!”小于连连摆手,“嫂子,再见再见!”
“那你慢慢开车。”
邱鹿鸣关好门,去看苏毅鸿,摸摸他的头,“怎么样?难受不,想不想吐?”
回答他的是如雷鼾声,邱鹿鸣叹口气,把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试着去脱他满是烟酒味的衣服,但是根本搬不动他,只得作罢,用毛巾蘸了温水给他擦脸,苏毅鸿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嘿嘿笑两声,一转头又睡了。
邱鹿鸣给他盖了被子,在床边放了个盆,又留了一盏小夜灯,也回卧室睡觉去了。
想了想,把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秋宝今天过于兴奋,睡得也不老实,一会儿工夫已经横了过来,她又把秋宝抱到拔步床最里面放好,这才关灯躺下。
不一会儿,秋宝就贴了过来,抱住她的胳膊。
客房传出巨大的鼾声,声振屋瓦......
邱鹿鸣叹口气,这一天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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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月,气候最是舒适,邱鹿鸣天天上午都带着秋宝到大赫山下的枫叶幼儿园外,看小朋友做操,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男老师带着耳麦,每到十点钟,就会带着全园小朋友跳欢快的舞蹈,气氛十分欢乐,附近很多没到入园年龄的小孩子都喜欢来看。
这些带孩子的大人,极少有孩子的妈妈,大多是姥姥奶奶,或者是保姆。
邱鹿鸣就显得很突出,有个孩子奶奶忍不住了就说:“秋宝妈妈,你穿个长裙子多麻烦,你像包子妈妈那样,穿条牛仔裤多方便!”
邱鹿鸣笑笑,“我腿太粗,不敢穿呢。”
那奶奶哈哈一笑,“粗能粗到哪儿去,还能有她的粗?”
她一指旁边一个追着一个小男孩的保姆,那保姆追上男孩,摸了一下他的尿不湿,“还能坚持一会儿。”
旁边人笑说:“睿睿妈妈知道了,非开了你不可。”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没摄影头,睿睿又不会说话。再说了,这天气在外面换尿不湿,那不擎等感冒啊!”那保姆振振有词。
邱鹿鸣看那孩子沉甸甸的尿不湿,暗自摇头。孩子交给别人带,怎么能放心呢?事业什么时候做不行,孩子的童年就这几年啊!
她是坚决不给秋宝用尿不湿的,宁可多带几条裤子出门,也绝对不用。现在秋宝渐渐大了,已经懂得哦哦地发声提醒,在家里更是自己到洗手间坐到儿童便盆上。
幼儿园的孩子们排成队,回教室了,墙外一群大人围着几个孩子还在叽叽嘎嘎地笑,有个孩子奶奶不停地大声诉说儿媳的不是,另外几人分外同情地附和着。
邱鹿鸣带着秋宝立刻回家了,仿佛再听一分钟,她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不停抱怨的人。
这天,又来看小朋友做操,秋宝和包子打架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俩小孩闹矛盾了,两人对着吼,你一声,我一声,一个比一个声音高,邱鹿鸣和包子妈妈都没在意,两人还无奈地相视一笑,结果下一秒,包子抬手就朝秋宝打过来,幸亏胳膊短,只打在胸口,要是长一点,就挠脸上了。
“哎呀我的妈!”包子妈妈一个箭步上前拉自己的儿子,但她动作还是没有秋宝快。
只听哇的一声,包子大哭起来,邱鹿鸣的动作只比包子妈妈慢一步,她一把拉过秋宝,“苏秋宝!你怎么能咬人!”
秋宝控诉地指着包子,对着邱鹿鸣哦哦两声。
邱鹿鸣明白,儿子的意思是他先打我的。她蹲下来,“唉,那也不能咬人。”
包子妈妈本来对自己儿子动手打人还很歉疚,现在看着儿子手腕深深的牙印,心疼得不行,半嗔半怒地把包子的胳膊伸到邱鹿鸣眼前说,“你家秋宝属狗的啊,怎么咬人呢!”
119、高估了自己
邱鹿鸣苦笑,“可不就属狗的么!”
说完揉着包子的手腕哄他,“包子不哭哦,阿姨给揉揉,等阿姨回家狠狠教训秋宝弟弟!”
包子妈妈脸色变幻。
那个大咧咧的粗腿保姆在旁边说:“包子别哭了!大小伙子哭啥啊,你比人家大,还先打人,还打不过!哈哈哈,别哭了我看看,没事儿啊,俩牙印,又没破皮儿!”
包子妈妈脸上挂不住了,“算了!以后我们也不到你们这边了,省得受人欺负,反正也上不起这个幼儿园!”
邱鹿鸣连忙说:“我替秋宝道歉,小孩子打架,一转头就又玩到一起了,可千万别因此伤了和气。”
“敢情你家孩子没吃亏,今天挨咬的是秋宝你试试看!”
邱鹿鸣试想了一下,觉得实在不能容忍。
包子妈妈白了那保姆,又白了邱鹿鸣一眼,“真当是什么高档社区呢,还不是一个请不起保姆,一个请了个啥也不是的保姆!”说完抱起还在哭的包子,一扭身就走了。
那保姆瞪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包子妈妈,对邱鹿鸣说:“你咋不怼她,明明是包子喊不过秋宝,先动手的!你凭啥让她呲哒你!”见邱鹿鸣不回答,又说:“哼,瞧不起保姆,这工作可是好人不爱干,孬人干不了呢!瞧不起我,她连工资还都没有呢!”说完又多哼了一声,把孩子放到婴儿推车上走了。
邱鹿鸣也准备回家,一个孩子姥姥过来笑着说:“孩子还得自己家人带才放心,这个保姆的主家,两口子都是律师,整天忙得不行,朋友介绍这个保姆来看孩子,当着家长的面,她装得可像那么回事了,一出门就变了个人,啧啧。”
“她胆子够大啊!”
“可不是呗,咱们知道了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还能上他们家专门去说?”孩子姥姥看看秋宝,“你家孩子伺候得真好,哟,这大耳垂,有福气!秋宝妈妈我看你,像是个职业女性,这是,辞职了专门带孩子?”
邱鹿鸣点点头,“也请过亲戚带过一阵,家里有事不能来了,我就自己带了。”
“你妈不帮你?”
“她工作很忙。”
“那......”
“婆婆过世了。”
“哦哦。”孩子姥姥转了话题,“自己的羊自己放,长大了孩子也跟你亲,挺好的。我们家女儿女婿都是公务员,谁也不舍得辞职,我这刚一退休,他们就把我弄滨城来了,一晃看了一年多了,哎呀天天提溜着心啊,眼珠都不敢错一下。我家老伴还没退休,一个人在老家,饭都吃不好。唉。”
“都不容易呢。”
“没办法,心疼自己姑娘啊。对了,包子她妈妈人挺不错的,这回是让那保姆挤兑急眼了。”
“我理解。你们也都是明眼人,包子虽然先动手,可毕竟吃了亏,当妈的心疼了是肯定的,我也很歉疚。”
“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让你打秋宝几下。”
邱鹿鸣看着那位姥姥,觉得她表情上也写着:我也觉得你应该打秋宝几下。
邱鹿鸣心里笑了一下:那是不可能的!
“阿姨我得回家了。”邱鹿鸣收起面上笑容,带着秋宝回家了,秋宝没玩够,哦哦两声表示还要玩,邱鹿鸣说回家看故事书去,这才答应了。
回到家,邱鹿鸣不知道该怎么和秋宝说今天的事情,想了几想,她蹲下来,一边给他擦手,一边说:“秋宝,要尽量和小朋友和平相处,没人愿意和爱打仗惹事的小朋友做游戏的。”
秋宝点点头。
“但是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秋宝不解地看着妈妈。
“唉,哪个妈妈能受得了别人打自己的儿子呢。”邱鹿鸣摩挲着秋宝的头发,“咱们不打人,但别人打你,必须还手!就像今天,你是对的!”邱鹿鸣看着儿子似懂非懂的小脸,“也不是就不能先动手,遇到过分的事情,你可以先警告......唉,一岁的娃,算了。”
她觉得秋宝虽然能听懂她大半的话,但今天这个道理未必能懂。她不想不明不白就打秋宝,况且她根本不认为秋宝有错:弱者不代表他就有理。
娘俩坐在窗边的秋日阳光里,邱鹿鸣手里拿着一本书,呆呆地看着光影慢掠,她知道自己把全职主妇想简单了,这里不比国朝,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买人雇人,或者有家生子,这里的楼房再大也是一个屋檐下,住家保姆和主人住在一起,诸多不便。
尤其是她还要注意,不能把秋宝教育得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他要适应这个时代。
她要秋宝融入其他孩子,但她并不想融入看孩子那群人,怎么办。
秋宝像模像样地翻着一本图书,也不吵闹。每当邱鹿鸣看书的时候,他也会安静下来,翻一翻书。
“多好的儿子啊!”邱鹿鸣满眼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下午娘俩午觉醒来,秋宝笑嘻嘻地满屋子跑,指着窗外哦哦地还要出去玩,邱鹿鸣头大,又要出去玩!怎么那么野啊!
娘俩直接去了大赫山,半山上有个小型动物园,虽然气味难闻,但是秋宝不在意,一个月恨不得去三十次。
无论是一孕傻三年,还是遂着孩子心意,总归都是降智的事情,难怪没人愿意看孩子呢。
邱鹿鸣心中隐隐有些不愿意承认的心思浮现,——母爱并非完全无私,她有点儿后悔辞职了。
她本意是安心陪伴秋宝三年,等他上了幼儿园再发展自己的事业。
但是她高估自己了。
如果全社会的女人,都不工作,都在家相夫教子也就罢了,但现在是大多数女人都风风光光地工作,而她的社交圈子一下子降了几个档次,接触的人都是她根本看不上的人,似乎连东行云几人对她的态度也都变了,周小年从前有些怯怯的羡慕的表情,现在都没了,和她大大咧咧说话毫无顾忌,让她无端火起。
第二天,邱鹿鸣立刻给自己报了一个周末学习烘焙和咖啡的学习班,又逼着苏毅鸿同意,每周至少让她有一晚空出来独自去做瑜伽,或者和闺蜜聚会。“我的心情好了,对秋宝的成长也有利不是?”她对苏毅鸿也对自己,确定地点点头。
苏毅鸿摸着她的头顶大笑,“是是是,对我也有利。”
120、PUA
邱鹿鸣搂住苏毅鸿的脖子,仰头看他,“我们不能做古人,我们要跟得上时代。”
“反正道理总在你手里。说国人学习欧美不伦不类,数典忘祖的是你,如今嫌我古人要我跟上时代的也是你。”
邱鹿鸣吃吃地笑,不说话。
“刚辞职就后悔了?从古至今,出门打拼的,就没有不辛苦的,国朝女子的职业无非是女厨子、纺织针线上的,再就是做仆妇、奶娘,唱曲儿的就更休提了。但凡有些能力的男人,就没有让妻子出去做工的。现在,男女平等,女人都能从军从政了,工作不再只是女人赚钱的方式,更是女人体现个人价值的途径,可是,你去问问,哪个女人成功,不是以牺牲自己的健康,牺牲家庭和睦和与子女相处为代价的?你如果舍得秋宝,你尽可以再找份工作,或者去做生意!”
邱鹿鸣不笑了,搂着男人脖子的手松了。
苏毅鸿搂住邱鹿鸣,“我是真的心疼你,不舍得你出去与男人拼搏。”
“哦,跟男人比拼我可不做,天然就不平等,男人一年到头,跟牛一样壮,而女人一年要流十几次血,一旦怀孕更是最羸弱的时期,我有脑子,我才不跟他们拼。”说完双手勾着苏毅鸿的脖子,“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去拼?”
“呵,我却看你辞职这些日子,有些不安心呢。”
“那一定不是我,是那个人的习惯在作祟!”邱鹿鸣摇头。
苏毅鸿仰头,“哦,我若有什么不是,想必也是那个人的习惯。比如打鼾,比如吸烟,又或者哪日惹了花花草草......”
“你敢!”邱鹿鸣双目一瞪,两手掐住苏毅鸿的脖子,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秋宝,压低声音,“你敢动半点花花草草的心思,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邱女官的手段!”
“下官知错。”苏毅鸿笑着双手一格,邱鹿鸣只觉手肘一麻,就松开了他的脖子,然后糊里糊涂就被扛起,出了卧室。
两人躺在客卧的床上,轻声说话。
“再过几年,我若不能提职,就会转业。”
邱鹿鸣一愣,在她心里,下意识认为苏毅鸿会和国朝一样,一辈子是个武将。“你为国立功,他们还让你转业?”
“呵,那不是一回事,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级别到了年龄都得转业。”苏毅鸿搂了搂妻子,“你放心,养活妻儿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你无需为金钱发愁。那些取笑你不工作赋闲在家的,都是嫉妒你不必辛苦工作的人。”
邱鹿鸣贴紧苏毅鸿,“在这个时代做女人真幸福,一结婚就可以分家单过,不必侍奉公婆立规矩;女人可以读大学,可以做官,不像我这个所谓女官,纯粹就是伺候贵人的名头罢了;另外国家还替我们管着男人,不许三妻四妾;即便遇到渣男,心灰意冷,也有机会男女同工同酬拼搏一把;生育这个鬼门关也容易过了......”
“我倒是听女军官抱怨,说如今的女人又要事业有成,又要会相夫教子,比古代女子还要辛苦。”
“现在的女人都太要强,事事都跟男人比个高低。怎么能比呢,就好比你跟我比梳头针黹、怀孕生子一样。导致现今男人觉得女子个个强悍自立,不需特别照顾,我见过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在校园追逐一个同龄女孩,追上了抡起老拳咣咣砸着后背,毫不留情。记忆里,从前的男孩欺负女孩是会被嘲笑的,可现在全都没有了。”
“商场官场也是一样,没人把女人当女人,只当做对手。”
邱鹿鸣笑,不说话。
“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与赫教授别的地方都不同,唯有一点,找到好丈夫的能力和运气是一样的强!”
苏毅鸿哈哈地笑,胸膛震动,“又灌我迷魂汤。”
邱鹿鸣嗅着淡淡烟草味道,“转业也好,想必如今晋职比国朝还要艰难。”
苏毅鸿叹气,“国朝号称180万将士,最高武官是正二品,放眼国朝也只三两人,武官官阶三等七级60阶,我在边关拼死也只得第45阶,朝中武官被文官压得死死的,一边卖命,一边还挺不直腰杆。如今,国家超过300万的武装力量,虽然军人地位很高,又不分那么多的官阶,但优秀人才比比皆是,晋职也更加困难,偏我又不善攀附和经营......”
邱鹿鸣抱住他的腰,心下叹息:若是心中多些弯弯绕,也不至于直接杀人报仇,陪上一条命了。
“你如今比国朝官阶高了许多,又无人相助,想必都是靠你实打实干出来的,我又不要凤冠霞帔,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很好了。”
“好在如今商人地位奇高,我若转业了,能拿笔转业费,我当年在边关还有些赚军费的从商经验,想必总不会让你和儿子吃苦的。”
邱鹿鸣想到秋宝以后要读书,要结婚,自己两人还要养老,顿觉手上这点儿钱少得可怜,“夫君,等你转业,我和你一起做生意,我们总要给儿子攒足娶媳妇的钱,等我老了,也要像姥姥那样,给儿孙们分金条呢。”
苏毅鸿哈哈地笑,搂紧妻子,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这让他们觉得彼此无比的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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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鹿鸣答应得很好,闲暇还是做了些汉服、香膏、香袋,挂在自己的账号橱窗里。
她只是趁着秋宝午睡,每天做一点点,很用心,所以标价不低。
想着产量太小,干脆也就不宣传了,更没跟苏毅鸿和朋友提起过。
到年底,她的橱窗也只有三套汉服,两种香膏,两种香袋。
销售几乎为零,只卖出了一个香膏,一个香袋,汉服无人问津。
其实,她这次设计制作的几款汉服,已不再是纯粹的汉服,而是融入现代服装的诸多因素,比如她最喜欢的这条柔蓝色缎面马面裙,裙门和腰带精工细绣了花朵,裙摆垂到鞋面上,庄重大气,上身却是改良过的丝绸衬衫,V领窄袖,衬衫下摆收到裙内,不再像国朝,还要在外面罩一件比甲或者褙子,就这样大大方方,简简单单。
她自己试穿了,很是满意。
心想,没人买也好,自己留着明年春天穿。
这天,邱鹿鸣忽然接到穆谦的电话,接起问道:“怎么了?是哪里又漏水了?还是钥匙又丢了?”
“哈哈,没有没有。姐姐,是我相中你橱窗里那条蓝裙子了,我打算买给我表姐做生日礼物,你能不能穿上拍几张照片过来,我也好给她看看,嗯,再拍几张绿裙子的吧!”
“我只卖服装,不做模特,爱买不买!”邱鹿鸣果断拒绝。
121、不速之客
邱鹿鸣这边挂了电话,那边穆谦就下单买了裙子。
邱鹿鸣忽然有些气恼,她舍不得了。她是那么的喜欢这条裙子,就这样卖给穆谦,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心血。
索性给穆谦拨回去,“穆谦,你撤单吧,这裙子我不卖了!”
“你怎么这样?”穆谦大声咬着“这”字,忿忿地说,“你说不卖就不卖啊,五千块钱我都付了!你违约就赔我一万!不赔是吧,我也不要你发货,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你家小区,你把裙子给我送到门口,不然我就敲你家门讨要!”
半小时后穆谦打来电话,邱鹿鸣正带秋宝正在小区游乐场玩耍,她把秋宝放到婴儿推车上,朝着小区大门而去。
远远看到两个人站在大门口,她禁不住揉揉眼睛,再看,又揉揉,那边传来笑声,“别揉了鹿鸣,我都认出你了!”
“你认识她?”穆谦的声音充满诧异。
“她是我表妹,亲表妹。”赫乔煜边说边跟邱鹿鸣挥手。
直到邱鹿鸣带他们进了小区,穆谦的嘴巴一直没有合上。
赫乔煜抱起秋宝,将他放在肩头,一颠一颠地跑,口中发出“科达达、科达达”的声音,秋宝发出咯咯的笑声,舅甥两人很快就玩到一块了。
“你们两个怎么认识?”邱鹿鸣扭头皱眉问穆谦。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两个怎么就不能认识,我俩都是网红大V,互相认识也不足为奇吧!”
邱鹿鸣看看放在推车下面装着裙子的纸盒,忽然福至心灵,“你说的表姐不会就是我表哥吧?”
穆谦顿时哈哈大笑,“正是正是!”忽然停止笑声,“你可别误会,我们俩都是直的!”
“什么直的?”邱鹿鸣莫名其妙。
“你不懂?”
“你不说明白我怎么懂?”
穆谦耸肩,“知识盲区。”
邱鹿鸣觉得无趣,不再追问。
进了邱鹿鸣的家,赫乔煜嚯的赞叹一声,“邱鹿鸣,这大房子要在沪市可就值钱了!”
他一边挨个房间看着,一边嘀咕,“我严重怀疑我奶奶一定私下多给你金条了。”
“这是苏毅鸿买的房子,没动用我一分钱。”邱鹿鸣声音不大不小,有点得意地说。
“呵,可别犯错误啊!他的军衔工资不会超过两万,不吃不喝多少年能给你买这大房子?”赫乔煜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邱鹿鸣板起脸,“你总记得,春节我们都聚齐了,独少他一个吧?”
赫乔煜刚说完也后悔了,此刻更是高举双手投降,“我错了!”
邱鹿鸣哼了一声,去给秋宝洗手洗脸。
两个大男人好一通参观,赫乔煜对邱鹿鸣的床给予极大关注,声称将来也要买一个这样的床,又笑嘻嘻指着坐在茶桌边自斟自饮的穆谦小声说:“你这个房客很有意思,跟我说女房东很可怜,橱窗里的商品本来就少,又没人买,他又说跟我神交已久,今日一见如故,知道我喜好女装,就非要买一套女装送我,这不,刚下飞机就拉着我来取衣服,我还没来得及联系就来了,谁知这女房东居然是你呢!”
“他说买给表姐的!”
“草!”赫乔煜秀气的嘴巴毫不犹豫吐出脏话。
“既然表姐是你,也不用他买,我送给你好了,只是尺寸未必合适。”
“那你就给我改改。”
“你还真穿啊?”
“穿啊,我现在粉丝也不少,我带的货都是女装,成绩还相当不错呢!”
“二舅知道吗?”邱鹿鸣悄悄问。
“他?”赫乔煜笑笑,“他不上网。”
又补了一句,“估计已经有人告诉他了,他装作不知道罢了,反正已经对我完全失望了。”
邱鹿鸣脑补了一下东北老帅哥赫长江,看到视频中穿着女装涂着红唇的儿子大发雷霆,但真见了面又故作不知的样子,不厚道地笑了。
客厅传来秋宝欢快的笑声和咚咚的脚步声,邱鹿鸣走出去,见是穆谦一边逗他,一边跟在他后头拍摄。
“穆谦!不许拍!”
穆谦讪讪直起腰身,收起手机,看着只比他膝盖高一点的秋宝说:“秋宝,你妈妈这么厉害,你将来很难找到老婆的!”
秋宝听不懂,看着他哦了一声。
“这孩子这么不会说话?”穆谦问。
赫乔煜也看着邱鹿鸣,表示同问。
邱鹿鸣白了他们一眼,“秋宝还不到十五个月,难道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会说话了吗?恐怕还尿裤子吧!”
两个老光棍哪里知道小孩子多大会说话,互视一眼,都讪笑着。
十点半,刘姐来做午饭。邱鹿鸣跟进厨房,根据冰箱里的菜,列着菜单。
客厅里,赫乔煜对穆谦说:“老铁,你从哪里觉出我妹穷得揭不开锅了,非要你买她一条裙子以解燃眉之急了?人家分明是大房子住着,保姆用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我说,榜一大哥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啊!”
穆谦脸一红,“我可没说揭不开锅,就说给她开个张!”
邱鹿鸣这时从厨房出来,“三哥,午饭在家凑合一下,晚上毅鸿下班陪你去饭店好好喝一杯。”
“我可不去饭店,只有在家吃饭,才是最高规格!”反正不需要表妹动手做饭,赫乔煜也不客气。
“我同意。”穆谦举起右手附和。
可惜没人理他。
邱鹿鸣带秋宝去洗手间小便,那边赫乔煜就进了邱鹿鸣书房,他看什么都喜欢,看着镇纸很喜欢,看着砚台也喜欢,走到墙边,把玩着架子上摆放的香袋香膏,翻看她分类存放的各种衣料、针线和配件,一回头又书案上的环形补光灯,忽然在自己的各个粉丝群发了条直播通告:十分钟后直播!
他直接拆开包装,取出那条柔蓝色马面裙,在身上比划了半天,都快到直播时间了,依然没有穿好裙子,急得大叫,“鹿鸣快来!”
刚提好裤子的秋宝第一个咚咚咚跑过去,穆谦第二个跑过去。
等邱鹿鸣进去书房,穆谦已经笑出眼泪。
她看着被赫乔煜甩来甩去的裙子,心疼得不行,大喝一声,“住手!”
“小妹,我能穿!你看这袖子,正好!”赫乔煜无辜地看着邱鹿鸣。
“唉!”邱鹿鸣从鼻子里叹气,走过去,拿过裙子,“将裙门对准肚脐正中,两边向后,互相压上,整理褶皱,系带这样,绕到前面,交叉再绕到后面,再绕到前面,打个结,喏,这不就好了!”邱鹿鸣退后两步,看赫乔煜穿那衬衫居然真的不紧绷,没想到男子穿V领居然也很好看,又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子,随手给他在头顶束了个发髻,拿跟木簪一别了事,“帅,完全不像是37岁的人!”
“夸就夸,做什么提年龄!”赫乔煜不满。
穆谦在旁边插了一句,“感觉像锦衣卫的飞鱼服,加件上衣就更像了!”
“屁锦衣卫啊,人家这件是御姐范儿的女士服装,你扯什么锦衣卫啊!”赫乔煜唧唧歪歪又爆粗口,也不知是真不高兴,还是直播前的兴奋。
说话间,赫乔煜打开补光灯,就在邱鹿鸣的书案上开始了直播,邱鹿鸣本想制止,无奈那边已经开始打招呼了。
她连忙拉住哦哦哦的秋宝出了书房,给他关上门,嘱咐了刘姐一句,就打开手机,进入赫乔煜的直播间。
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居然就有四五百人了,她啧啧称奇,难道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只等他直播吗?
穆谦拿着手机,推门进去掺乎着自拍视频,邱鹿鸣觉得他已经入魔,无论看到什么都觉得是视频素材,一定要拍下来,发到网上。
赫乔煜一边涂着唇膏,一边说:“我今天落地滨城,今天直播间有滨城的宝宝吗?”
看到穆谦进来,他又说:“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来滨城见谁,猜不到?当当当,这是谁?千帆!不会还有人不认识千帆的吧?
穆谦也边录边滔滔不绝,“今天我厉害了,本来想给乔姐姐买套漂亮裙子,就这套,结果,卖家居然是他表妹!唉,这世界太小了,这互联网太小了!”
赫乔煜对着穆谦的手机比了个手势,又对自己的粉丝说:“我在哪里?我在亲戚家里,这是他们家书房,等下我给你们拍一拍她的家,特别特别要给你们看她们家的大床!”
邱鹿鸣坐客厅看着手机屏幕,风中凌乱。
122、有前科的人
秋宝不停地爬上沙发又爬下来,最近他迷上了这种游戏,尤其喜欢爬到邱鹿鸣身后的沙发背上,靠着墙笑眯眯地站着,随时准备跳到她的怀里,邱鹿鸣苦恼极了,儿子一爬高,一荡秋千,她就觉得心也跟着提起来,悠荡个不停。
邱鹿鸣放下手机,注意力都在秋宝身上,不一会儿,就见赫乔煜举着手机走进邱鹿鸣的衣帽间,“这样能看到全身了吧?嗯,真是蛮好看的,蛮好看的,我是越看越喜欢!我个人觉得,还是平胸瘦一点的姐妹穿着比较好看,要是个子矮,正好配双半高跟鞋。我一米七,一米七,你们根据自己身高估算一下能不能穿,发型?我这发型是我小妹儿刚才随手给我梳的,我都没注意,拧巴几下插了根木簪就好了,也挺好看的哈。”
邱鹿鸣叹口气,知道他下一步就要拍她的卧室给人家看了。
果然。
“咱们偷偷看看她的衣橱,啧啧,全是裙子,对,我小妹就喜欢长裙。我再偷偷拍我小妹儿家的大床给你们看啊,不知是什么木头,雕工还不错哈,好看吧?北方很少有人用这种床,不过滨城有地暖,现在这个房间就很温暖,哈哈,对对,现代人很少用这种床,拔步床?对对,就叫拔步床,她家卧室很大,一家三口都睡这张床,豆腐块,哈哈,咱们不说这个,再去照照镜子,唉,真是盛世美颜!”
赫乔煜走出邱鹿鸣的卧室,镜头扫过客厅,正好拍到秋宝从沙发上跃下,跳到邱鹿鸣的身上,发出一连串悦耳的笑声。
“不许跳了!”邱鹿鸣将秋宝放到地板上。
秋宝迅速转身,又爬上沙发背,笑着喊“妈妈,妈妈!”
邱鹿鸣一指他,“不许!”
话音未落,秋宝已经起跳,她只得上前一步接住,秋宝再次大笑。
赫乔煜将镜头朝厨房晃过,“拍她我会被打。咱们看厨房,我妈妈是沪市人,我父亲是东北人,我是既喜欢本帮菜,又喜欢东北菜,今天有口福了,她们家请了一个非常会做菜的家政......”
“那间关着门,是我妹夫的书房,我被严重警告不得进入,舅哥与狗不得入内,哈哈!舅哥与千帆不得入内!给你们看她家墙上的字画,水墨丹青,没有油画什么的,好像是自己写的吧,对对,他们两口子一人一个书房,这边是我外甥的房间,好像很少住,这边的是客房,我今天好像不用住酒店了,千帆大概在剪辑视频,我带你们去看茶桌,可惜你们看不到我妹妹点茶......”
客厅又想起秋宝的笑声,“我外甥好像也是个人来疯,他对于舅舅的到来,欢喜是多于他妈妈的吧,哈哈!”赫乔煜在镜头后冲邱鹿鸣眨眨眼睛,又进了书房,“我小妹儿平时做书法直播,但她从不露脸,很低调的,我今天这么放肆,估计直播结束就得挨揍,对,我还有个堂姐,只有这一个表妹,从小就欺负几个哥哥,我姑也很凶,东北女人的温柔和凶猛都是无缝衔接浑然一体的,对对.....”
嘴是真碎啊,还有暴露狂的嫌疑,邱鹿鸣胳膊下夹着秋宝,站到书房门口,指着赫乔煜示意他赶紧下播,要吃饭了。
赫乔煜两手食指交叉,比了个“十”,“各位宝子,再有十分钟我就下播,要吃饭了,想看看有什么菜啊?等会儿我拍条视频,给你们看啊,现在我们看看我小妹的书架上有什么,这些漂亮的小罐子里,就是她亲手做的香膏,古法制造,数量不多,好像就是架子上这点儿,不行,我得先挑几个,这个玫瑰香的给妈妈,再来一个给阿姨,这个薰衣草的给我阿姨家的小表妹。”
“你们看这边的橘皮,这边的橄榄油,看来这酒是第三种香膏的原料了,等下我得教她好好拍几个视频,否则你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对,她平时很忙,估计就是兴趣使然,消遣娱乐吧,她的衣柜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很多汉服,都是她自己做的,对对,你们可以顺着我这里找到她的主页看看她的橱窗,我不做推荐,估计你们拍了也不会很快拿到,而去还很贵,对,很贵,但是质量真的很好。好了,好像要吃饭了,我得把这条裙子换下了,其实我这次来滨城,是来主推海参和海蛎子的,你们不要着急,等我通知,我会带你们去看看,刚捞出来的海参是什么样的,我会亲手给你们撬开海蛎子,亲手做炸蛎黄给你们吃!”
等赫乔煜换了男装从书房出来,刘姐已经下班走了,邱鹿鸣和穆谦以及秋宝都坐好了在等他。
邱鹿鸣把一杯黄芪水放到他跟前,“喝了吧,补补气吧,得吧了那么久。”
“呵呵,你好像根本不领情啊!”赫乔煜讪讪地坐下,探身去看邱鹿鸣的脸色,真的一口喝干黄芪水,逗她,“我跟你讲,你就算生气也不能不管我的晚饭!”说完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腹,给邱鹿鸣,又在鱼头上夹了鱼脸肉放到秋宝的餐盘,“吃!别客气!”
邱鹿鸣不好真的板脸生气,“仓促之间,招待不周,两位大网红不要嫌弃,也请高抬贵手,已经录的视频,劳驾给我们娘俩弄个马赛克,等晚上秋宝爸爸下班,你们再好好喝一杯。”
穆谦说了声好,就立刻开动吃饭。
赫乔煜笑,“穆谦你难道不用手机给这些菜消毒吗?”
“已经消过毒了!”穆谦一边吃一边说:“刚才拍了录了,还录了秋宝,然后让你妹妹又给我训了,非常深刻,我都感觉我的觉悟还不如个小学生,羞愧难当。”
“哈哈哈!”赫乔煜大笑,他的脸很窄,皮肤白皙细腻,嘴唇红润,又梳着发髻,看上去雌雄莫辨,整个人散发着奇异的魅力。
在邱鹿鸣家,他可不似在伊市那般沉默,喝酒也很豪迈,他知识面极广,说起建筑、汽车和时事更是滔滔不绝。
两人吃饱了就要出门,邱鹿鸣退回了穆谦的付款,说这套裙子是送给赫乔煜的,急得穆谦抓耳挠腮。
等到晚饭,苏毅鸿在外面订了饭店,又叫了两个属下和田伟作陪,直到半夜,苏毅鸿和赫乔煜才回来,赫乔煜笑嘻嘻非要喊醒已经熟睡的秋宝,大着舌头说扔了一张卡,说还没给外甥见面礼呢。
好容易将他按倒睡下,邱鹿鸣责怪苏毅鸿,“你干嘛让他喝这么多?”
“舅哥大老远来了,怎么能不喝好?回头再说我招待不周怎么好。”苏毅鸿倒是清醒得很。
“那个穆谦也喝多了?”
“不省人事。”
“啊?”
“没啥酒量,就是胆子大,倒了就喝。我让小徐给他在快捷酒店开了个房间,晚上陪着他,绝对死不了!”
邱鹿鸣无语地摇头,给他递上醒酒汤。
“这小子之前的历任女朋友都是比他大很多的,像这种有前科的人,你就不能把房子租给他!”
“他有无前科,与我无关。租给他,只因他在滨城的时间不多,又不做饭,家里没小孩,不祸祸房子,又一下签了五年,多难得的房客啊!”
苏毅鸿切了一声,“你那个三哥,快四十岁了,怎么还不着调,明明学历不低,可做的事情很多,偏做什么主播,还男扮女装,活似金明池卖艺的歌舞伎!”
“你小点声啊!我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你快刷牙!”邱鹿鸣感谢他说金明池,没说勾栏瓦肆。
苏毅鸿哼了一声,用力刷了几下牙,“呸”的一声吐出泡沫,漱了口一进卧室倒头就睡。
123、聚散离合终有时
第二天上午九点,赫乔煜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从客房出来。
邱鹿鸣给他热了点粥,又端出小菜,“喝点粥吧,胃能舒服点儿。”又把那张金色银行卡推给他,“你的。”
“这是我给外甥的,我特别喜欢秋宝。”赫乔煜推回去。
秋宝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走过来哦了一声,赫乔煜笑着亲了他的头发。
“哟,还记得,酒量不错啊!”邱鹿鸣还是把卡推过去,“喜欢孩子就赶紧结婚生子吧,二舅都急白了头发。”
赫乔煜自动忽略后半句,“一般一般,全国第三。这银行卡你们确实是没法用,也显得三舅我特没诚意,这样,一会儿我取现金给秋宝包个大红包,你总该收吧!”他收回银行卡,扭头四下看,“你老公上班去了?”
“都几点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自由职业。”
“这语气不对劲啊,怎么怨气冲天的?”赫乔煜喝着粥,笑呵呵的,“你老公往死里灌我们俩,跟有天大的仇恨似的,虽然比我大,但我总是他舅哥吧?还有,他那两个下属也太会说了,一套一套的,一会儿敬一杯,一会儿又敬一杯!当兵的都这么能喝吗?”
“东北酒文化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喝倒不算喝好。”邱鹿鸣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在一边玩耍的秋宝。
“我一上桌,还拍了拍菜品,结果没十分钟,就完全忘了拍视频这回事,我都不记得怎么回来的!”
“拍视频,你是不是什么事第一想法都是要拍视频,你们这些做主播的,自己的事,别人的事都要往网上发,是不是多少沾点暴露癖?”
“什么什么?我们只是乐于分享而已。”
“拜托,请不要分享和消费你的表妹和外甥!”
“好好好,你看你啊!多么好的机会,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看橱窗了吗,看私信留言了吗?肯定有大惊喜!”
邱鹿鸣一直忙忙碌碌的,还真没看。
橱窗里的商品销售一空,从前的视频和私信还有海量未读信息,点开看,都是从赫乔煜和穆谦那边顺藤摸瓜来的,好多人跟她预订服装和香膏,甚至有人直接发来了个人尺寸。
邱鹿鸣苦笑,“哥,我本来就是个消遣,你这样弄得我很有压力。”
“小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你不领情。我跟你讲小妹,要想赚钱,你就得放下身段,全心投入,矜持是要不得的,现在是商业社会,又不是古代讲究士农工商的时候,你还扭捏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老话了,现在的酒这么多,不等走到巷子里,人家一路已经喝醉了,谁晓得你卖的什么酒啊!”
邱鹿鸣还想分辨几句,说自己根本不是为了赚钱,她更想给自己找点事情,既能照顾家庭,又不至于失去自我。
“快停止吧!”赫乔煜伸手制止她,“你要的存在感,你要的认同感,最后,都要归结到金钱上,只有你赚到钱了,才算是成功的体现!只有你有成绩了,人家才会看到你!”
邱鹿鸣并不能完全认同,却不知如何辩驳,悻悻然说:“你年纪大,你说的都对!”
赫乔煜宽容地笑,摇摇头,大口喝着粥,“东北大米就是好吃,你二舅在沪市,天天抱屈说吃不到好米。”
邱鹿鸣笑,“我准备一些大米,你回沪市的时候,带给二舅吧。”
“好啊好啊!多准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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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邱鹿鸣刚觉得自己能安心做个全职主妇的时候,刘姐忽然来提出辞职。
她先是一脸愧疚,搓着两手,“邱老师,我真是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儿子不是搁武汉上的大学吗,完了毕业就留在武汉上班了,找的对象也是当地人,这,前几天告诉我说,人俩人已经领证了,要在年前办事儿!”
说着说着,话就顺溜了,“我家你姐夫死的早,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人儿拉把的儿子,我儿子媳妇都可孝顺了,说啥不让我干家政了,让我到武汉跟他们过,我寻思着我就租个房,不跟他们掺乎了,完了我搁夜市儿摆个小摊儿啥的,挣点儿养老钱儿。我搁你这儿孩学了好几道菜,你说你家那么信任我,秋宝又正是最难带的时候,我真是没脸跟你提啊!”
邱鹿鸣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
“邱老师,那个,我做完这个礼拜就得走了,我得回老家把房子处理了,这个月工资我不要了!我真对不起你们家!”
邱鹿鸣终于回过味,呵呵一笑,“刘姐,是我不够周到,从来都没关心过你家的情况,你到武汉离儿子近一些,是应该的!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家的,我这就给你结算工资,我按整月支付给你。”
“不不不,我不能要!”刘姐拼命摆着双手。
“我居然恍惚的觉得会一直吃着你做的饭到老,我真是糊涂。”邱鹿鸣笑着给刘姐转账,并多给了五千元。
刘姐不肯接收,邱鹿鸣说:“收着吧,本来年底也是要给利是的。这两年多,承蒙你照顾,尤其孕期,有了你的悉心照顾,我和秋宝才会如此健康。”
刘姐眼睛潮湿,抓着邱鹿鸣的手,声音哽咽,“我真是舍不得你舍不得秋宝啊!”
邱鹿鸣也差点落泪,想起当年罗女官荣养之时,依然板着脸,“聚散离合都是正常,哭什么哭?”然后转身上了小轿。
她笑着拍拍刘姐的手,“聚散离合终有时,历来烟雨不由人。”
邱鹿鸣让刘姐明日起就不必来上工了,抓紧时间整理行装,早日到武汉和儿子团聚。
春节前一时找不到保姆,邱鹿鸣只得自己上阵做饭,赫乔煜去卖了三天海参,回来看到焦头烂额的邱鹿鸣,当着苏毅鸿的面,就说:“你妈妈一辈子做过的家务,都没你这三天做的多。”
苏毅鸿有些不自在,“三哥批评的是。”
“嗳,我可不敢批评,我只是随口做个比较而已。”
苏毅鸿苦笑,“自是不能比,岳母当年能将鹿鸣送回娘家抚养,轮到我们,你让我们送回哪里?大舅母能帮着带了大半年,已经感激不尽了!”
赫乔煜抓抓自己的长发,“都怪我,我好歹成个家,是不是鹿鸣就能把孩子送我们家去了!”
三人哈哈大笑,这事儿就算揭过不提了。
124、有大事,听我的!
邱鹿鸣看着堆在门口的快递发愁,这些都是刘姐辞职之前,她下单的布料配饰,准备接几个单子慢慢制作,谁能想到一个家政员对她的生活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呢!
邱鹿鸣划开一个纸箱,秋宝开心地凑过去,也要帮忙,结果就是他扯着一卷白色蕾丝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又在身上头上绕来绕去,邱鹿鸣一抬头看到,气得几下给他摘下,胡乱团了扔到收纳箱里,秋宝急得嗷嗷叫。
“不行!什么东西都往头上戴!”邱鹿鸣少有的疾言厉色,秋宝立刻识趣地停止嚎叫。
东行云来了,进门看到一地狼藉,“哟,这么多快递是怎么弄上来的?”
“老苏的司机给搬上来的。”邱鹿鸣有气无力。
“我怎么忘了了,你家老苏是有司机的人。”东行云切了一声,“你怎么不让他给你弄个炊事员给你做饭呢!”
“我又不是不会做饭!”邱鹿鸣白了她一眼,“我只是一心不可二用。”
“犟嘴!你只是没有合理利用时间,我大姨那时候也是没人帮忙带孩子,两口子白天都要上班争先进,所以我表姐不到两个月,就送到托儿所,我大姨家特别干净,她所有的活儿都是趁我姐睡着以后做,洗衣服拖地、做棉裤棉袄、织毛衣,就从没有在12点以前睡过觉!”
“你的意思是要我也熬夜?”
“你当然不必。我只是说,她们那时候把这种行为叫做要强。”
“我都三十多了,我为什么要要强,熬成黄脸婆吗?”
“这就是价值观的不同了,我大姨和我妈从小就很勤快,她们最怕的不是被人说丑,是被人说懒!”
“我听着你就是在嘲笑我!”
东行云笑,“咱们都一样,我干嘛嘲笑你?我这是没孩子,有了我还不如你!我单位张姐,是个处女座的洁癖,家里外头收拾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哎鹿鸣你发现没有,九零后洁癖的女孩特别少了!接着说哈,张姐爱感觉,可偏偏生个女儿,那叫一个邋遢,二十多了,出门把自己拾掇得美美的,但卧室里被子不叠床也不铺,说反正晚上还要继续睡,还美其名曰那叫家的感觉!”
“来,勤快的东警官,你为人民服务一下,帮我把快递都拆了,纸箱放到楼梯间,我答应送给保洁阿姨了,拆出来的布匹,麻烦放到储藏间的架子上,谢谢!”
“都是我干,你干什么?”
“我去叠被子铺床啊!”邱鹿鸣拉着困得揉眼睛的秋宝,进了卧室,独留狂乱的东警官挥舞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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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宝占用了邱鹿鸣大半的时间,从睁开眼睛起,要陪他玩,给他单独做饭,要定时给他喝水,太阳好的时候要出去晒太阳,要给他喂奶,给他读书,给他洗脸洗澡,给他洗衣服,夜里还要盯着是否尿床,还总被他打把势踢醒。
邱鹿鸣有时很沮丧,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操控了。
有时又很满足,觉得有儿万事足,把儿子好好教养长大,既传承了血脉,又解决了养老问题。
就在这矛盾中,秋宝飞快地进步着,他虽然还是不爱说话,甚至哦哦的时候都不多,但他会骑三轮车了,可以准确认识二十个汉字了,攀爬能力增强了,甚至懂得借助椅子够取高处的物品,当然,也增加了邱鹿鸣看护的难度。
秋宝每天上午都下楼,昂头挺胸骑一圈三轮车,有时候还会停下来,蹲在车轮边检查一番,嘴里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然后拍拍车座,再跨上去骑走了。
邱鹿鸣跟着后头,笑眯眯看着,心中赞叹,“我儿子怎么这么可爱!”
2020年的元旦,邱家没有聚会,邱鹤鸣身体衰弱得厉害,邱鹿鸣还托赵春子帮忙弄了一些止痛剂,赵春子唏嘘:到底是年轻,若是年纪大的早就熬不住了。
邱鹿鸣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邱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就要死了,这是断了血脉吗?
好一点的消息是,大爷邱继根可以站起来走路了,他每天在小区向阳的一面,扶着铁栏杆颤巍巍艰难挪步,五十米长的距离,他要走一个小时。
寒假到了,赫春梅又出差去了俄国,但她保证了,春节前一定回来,让邱鹿鸣提前订好回伊市的火车票。邱鹿鸣订了四张软卧,陈默近期也要从美国返回,和他们一起去伊市过年。
张丽群得知后,非常期待,在视频时给邱鹿鸣展示她买给秋宝的衣服和玩具。
邱鹿鸣就提前给邱老太太和叔叔姑姑家送了节礼,第一站就是邱继根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她疑惑着刚要下楼,邱老太太打开了门,不满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紧跟着又一句,“你怎么不带秋宝来?”
邱鹿鸣放下礼品,“奶奶,要过年了,我来看看您。秋宝正好在睡觉,我让他爸爸看着,赶紧来看您了!”
“送这些没用的东西干甚么,几个月也不来看我一回,都是不孝顺的玩意儿!”邱老太太咣一声关上门,甩哒一下胳膊,腿脚利索地坐回床上,把床上的扑克归拢起来,噗拉拉地洗牌。
“大爷呢?”邱鹿鸣坐到门口的椅子上,自己转移话题。
“出去溜腿了呗!”邱老太太没好气地说。
邱鹿鸣尴尬地待了三分钟,跟邱老太太告辞出来。
开车出了小区,就见行人道上,邱继根推着一个轮椅,左脚踢踏地蹒跚着,轮椅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女人,低头看着手机。
邱继根每次抬腿都很吃力,轮椅的行进速度极慢,邱鹿鸣仿佛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不管是迎面来的,还是身后超过的行人,都会好奇地看他和保姆几眼。
邱鹿鸣明白这是一种锻炼的方式,既能让邱继根得到锻炼,又不至于身边无人照顾。但是看在眼里,还是觉得心酸。她踩上油门,快速驶离。
就在邱鹿鸣收拾好行李,静等赫春梅夫妇归来,静等苏毅鸿放假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
苏毅鸿这天下班回来,紧皱眉头,“春节计划取消吧!”
“为什么?我的票都订好了!”
“那就赶紧退票吧。”
“为什么退?”
“现在不能说,你就退吧!”
“不退!我自己带秋宝去!”邱鹿鸣赌气说,其实没有姥姥的伊市,她已不是很向往了。
“退吧,有大事,听我的。”苏毅鸿依然坚持。
邱鹿鸣撅起嘴,但是苏毅鸿没来哄他,而是默默走进自己的书房。
邱鹿鸣觉出些不寻常,依言退了车票。
邱鹿鸣并不惊慌,对于苏毅鸿收拾行李住到站里,也没什么意见,他终究是一个单位的主官,承担着一定的责任,遇到大事,她必须无条件支持。
“你放心,今天傍晚妈妈就回来了,我和她一起过除夕,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按时视频!”
“嗯!你也少带秋宝和小朋友接触,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从武城回来探亲的人。”苏毅鸿摸摸她的头发,单手搂了搂她,“娘子,辛苦你了。”
苏毅鸿出门半天了,邱鹿鸣还是有些愣怔,刚才他的前半句话,让她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具体怕什么,又说不清楚。
125、宁死不进厨房
这是个特别的除夕,外面没有爆竹声,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苏毅鸿在单位带着战士过节,赫春梅的行程推迟,据说她在俄国采购口罩耽搁了,而陈默,则直接选择留在美国,说要和女儿一起过年。
邱家赫家两边的家族群里,全都没精打采,抢红包都没什么兴致。
和苏毅鸿视频了一会儿,九点钟,邱鹿鸣就带着秋宝睡觉了。
她并不惊慌,因为在国朝时,也经历过WY,从国朝建立到她死前,汴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经历了数次WY,什么天花、麻疹、伤寒、痢疾的,每隔六七年就有一次,赶上大灾,也会跟着一场大疫,朝廷应对措施十分成熟,与现如今是大同小异,都是从根本上阻断传播源的策略,并由惠民和剂局发放药品和避瘟符咒,来稳定人心。
仁宗时期,官家更是将私有的名贵通天犀拿出来,磨碎入药救民。
邱鹿鸣是大长公主府尚食女官,兼学了医科,对此更是了解颇多,故而最初并不是很在意。
但随后新闻中播报的消息,让她有些不安。现代最大不同于国朝之处,就是交通太便利了,日行千里万里,而人又是并读的最大载体,人到哪里,就带到了哪里。
赫春梅急三火四从俄国赶了回来,带回三大箱的口罩已经捐往武城,其中一部分是她自费买的,一部分是在俄留学生捐赠的,甚至有一箱是替陌生人带回来的,只因那人是东北口音,一脸急切地央求她。
她得知陈默没有回国,也不惊奇,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
家里为春节准备的食物很多,娘俩个也吃不了多少,暂时还不需要去超市购物。
超市里的食物虽然价格涨了不少,但是还不至于供应短缺。
这天,苏毅鸿给邱鹿鸣打电话,让她到小区门口取物资,她飞快地将秋宝放到婴儿车里,就下了楼。
小区里几乎没什么人,大门口是四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白,邱鹿鸣四下寻找苏毅鸿,却不见他,秋宝脸上戴着大口罩,嘟嘟囔囔地喊着爸爸。
“嫂子!”招手喊话的是苏毅鸿的一个战友,在秋宝生日时见过,他离着老远站着,大声喊:“嫂子!我进不去啊,你自己想办法倒腾家里去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号码在箱子里哪!”
邱鹿鸣对他挥手表示感谢。
大白对着一堆蔬菜水果米粮油喷了几遍酒精,帮着她把东西放到推车里,放不下又放到推车底下的隔板上,秋宝早被挤下推车,他戴着口罩几乎看不到路,仍然想四处跑一跑,邱鹿鸣紧紧拉着他的小手,“秋宝乖,今天不跑,你帮妈妈推车好吗,妈妈推不动!”
秋宝很痛快地点头答应,小手扶在婴儿车边,娘俩慢慢朝家里走去。
快进单元门,邱鹿鸣忽然想起赫春梅,念了声罪过,连忙给她打电话,“妈妈,毅鸿朋友给送了些吃的,我给你送一半吧。”
赫春梅有气无力,“给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做。”
邱鹿鸣叹息,真有宁死也不进厨房的人啊。
“方便面不会煮吗?家里不备着饼干面包吗?我不打电话你就打算在家饿死吗?”
“吃没了。我女儿不管我,我也不好意思跟邻居要!”
“赶紧收拾几件衣服,我和秋宝在楼下,你快点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拿过来,水电气都关了,到我家来!”
就这样,邱鹿鸣过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幸福日子。
现在,可不光是刘姐走了,连做卫生的张姐也来不了了,一睁眼睛,家里所有的大事小情几乎都等着邱鹿鸣来做,偌大房子,清洁一遍就得一个多小时。
好在赫春梅还能帮她擦擦地板。
其实,赫春梅是极有眼色的人,她的跋扈,只是针对熟悉的、她认为安全的人。
现在,她吃不了学校的食堂,也点不了外卖,自己又不会做饭,温饱必须仰仗邱鹿鸣,她就识时务地一次脾气都没发过,还主动帮忙带秋宝,当然,目的也是为了让邱鹿鸣安心做饭,有几次邱鹿鸣甚至察觉赫春梅在小心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怕她。
邱鹿鸣心里莫名的心酸之外,还有点成就感。
只是她端着饭菜摆到桌上,看到赫春梅提着秋宝两只脚在沙发上练习倒立,秋宝憋得吭哧吭哧她还哈哈大笑浑然不觉时,又变得几欲暴怒。
赫春梅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感慨,“你姥姥总说一个人享多少福,吃多少苦都是一出生就注定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我就是前甜后苦的那种人吧。唉。”
邱鹿鸣递给秋宝一把短柄勺子,让他自己吃稠粥,听了她的话,呵了一声,“你是在说,我给你苦吃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赫春梅眼皮都不抬,快速而优雅地吃着饭,“这只是一种比喻,是在反省我自己曾经身在福中不知福。哎哎,你就让那孩子把大米粥撅得天上地下都是啊?哎呀下手抓了!快拿来我喂!怎么有你这种当妈的!”
邱鹿鸣拦住她,“他刚学用勺子,还掌握不好力度,过几天就好了。饭粒我会捡起来,放到窗台喂小鸟。”
“一岁半都不到......”赫春梅的电话响了,是陈默,赫春梅立刻住口,放下筷子,坐到沙发上,与他视频聊天。
邱鹿鸣拿着勺子给儿子做示范,“用勺子尖舀一点,慢慢放到嘴里,对,不要伸着脖子,微微前倾就可以,真好!手放下,真棒!慢慢咀嚼,嚼碎了,真棒!”
邱鹿鸣表扬完,给他夹了切碎的青菜,又舀了勺肉沫蒸蛋。
那边赫春梅的声音忽然大起来,“我不去!你就陪着你女儿,我也陪着我女儿!......你放屁!但凡有点脑子都能联想到,分明是那个运动会后的事情,那绝对是贼喊捉贼!陈默,你要是个中国人,你就赶紧给我回来!”
秋宝看了赫春梅一眼,又看看邱鹿鸣,“哦!”
邱鹿鸣装作不懂,眨巴着眼睛,“你说什么?”
“哦哦!”
邱鹿鸣摇头,“妈妈听不懂。”
“...打!”秋宝一使劲,冒出了一个字。
赫春梅正好收线走过来,听见了笑,“你个小哑巴孩儿,打什么打?哦,对,姥姥刚才在打电话。”
“他的意思是你在打架。”邱鹿鸣翻译。
“呵,秋宝,姥姥懂俄语,还懂点日语,就是不懂你这婴语啊!”说完,赫春梅在秋宝腮帮上捏了一下。
邱鹿鸣打她的手,“啧,人家吃饭呢!”
赫春梅讪讪住手,“你不好奇我和你陈叔叔吵什么吗?”
“不好奇。”
赫春梅盯着面前的一盘菜,悠悠地说:“老天爷不可能再给我第二个那么好的人了。”
她抬起眼皮,看着邱鹿鸣,语气认真,“鹿鸣,你说,我现在就死,是不是也找不到他了,他是不是早投胎了?”
邱鹿鸣低头吃了一大口菜,“嗯。肯定找不到了,你就好好活着吧。”
闲聊3
大纲要修改一下,今日不更新了。
也差不多要结尾了,不想让邱鹿鸣经历什么磨难,我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再写难免要让她伤心。
在筹划写一个没碰过的领域,或许会换个账号。
126、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邱鹿鸣的记忆中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那时候她十七岁,还在上高中,并没太在意这些,只依稀记得白萝卜和板蓝根价格离谱,但并没到把全城人关在家中的程度。
电视上专家在给国人推荐早餐该如何吃,赫春梅恨恨地指着邱鹿鸣,“你好好听听专家是怎么说的!谁像你早餐还不许喝牛奶!你不喝我喝啊,秋宝也要喝啊!你对象那战友也是的,送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就没有牛奶酸奶呢?”
“赫教授!”邱鹿鸣嗔怪地喊,“人家白送给你的,你还挑挑拣拣?原来你是这样的赫教授!”
赫春梅立刻否认,“我不是挑拣,就是好奇问一下。”
邱鹿鸣心中暗笑,其实,苏毅鸿那几位战友来送过食物,基本都有一箱牛奶或者酸奶,全让她以家里没人喝为由,送给了小区保安。
她不想给儿子喝这些添加了太多添加剂的牛奶,她觉得对比国朝,现代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商人不讲信用。
说起来,舍弃底线,扔掉廉耻,为人奸诈,很容易就能诞生一个富翁。
但,重信则盛,奸宄则衰。
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排在末位,连科举资格都无,若再配上奸商二字,无疑是雪上加霜。
故而但凡精明的商人,都懂得诚信的重要性,起码,邱鹿鸣常去的几家老字号,就从未有过偷工减料、缺斤少两的行径。
****
人类最原始的安全感,来自食物,只要还有吃的,人就不至于太害怕。
邱鹿鸣的储藏间的架子上,各种食物琳琅满目,封上仨月她也不愁。
在女儿家住了一个多月的赫春梅,更是肉眼可见地出现了双下巴。
最难伺候的是秋宝,他像是被定了闹钟一样,太阳照到窗前第五块地板时,就会哦哦哦地拍着小三轮的车座,指指窗外,又指指门。
邱鹿鸣开窗看看楼下,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牵着一只二哈,那二哈在一块草坪上原地转了两圈,忽然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邱鹿鸣连忙收回视线。
回头看看秋宝,唉,人家遛狗,咱家遛儿子。
秋宝戴着改良过的口罩,骑着小三轮,兴奋极了,放眼看却找不到昔日的小伙伴儿,很是苦恼,他都好久好久没有和小伙伴儿一起玩儿了。
邱鹿鸣从他望着滑梯的侧脸上,分明读出了一丝忧伤。
一个保安走了过来,“喂,这位业主,你们赶紧回家!”
邱鹿鸣一指他,“停!你站住!不要再走了!”
那保安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嫌弃,郁闷地站住,继续喊:“社区......”
“我知道我知道!”邱鹿鸣不耐烦了,提高嗓门,“一我没有扎堆儿,二我们娘俩戴了口罩!再有几分钟,孩子晒足了太阳,我们就上楼!”
“我是说,一会儿有社区消毒车来咱们小区消毒,你赶紧带孩子回家,关上门窗。”那保安大声喊着。
邱鹿鸣口罩里老脸一红,连忙道谢,那牵二哈的男人,也听到了,他避开邱鹿鸣母子,绕到另一条路上,狗子显然不想回家,比秋宝还不想回家,它脖子使劲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梗着,四蹄乱踏。
男人一把一把扯紧绳子,伸出手,在二哈屁股上拍了一下。
看着没用什么力气,戏精狗子却发出凄厉的惨叫,一直叫了半天。
寂寞的秋宝看得有滋有味,连车都忘了骑,直到小区门口传来汽车马达声,和巨大的嗡嗡声,他才转移了视线,只见车上有个大喇叭,播放着防疫宣传,两个大白端着两个喷雾式消毒器,一人对着一边消毒。
秋宝瞪大眼睛,看了邱鹿鸣一眼,指着大白说:“枪!”
“快回家秋宝!那是消毒器,喷出的东西,闻到了会难受,肚子疼!”
秋宝还想继续看,一转头看妈妈已经打开了单元门,连头也不回,更似乎马上就要关上门了。
“妈妈!”秋宝大喊一声,飞快朝家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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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鹿鸣刷到一个紫色窗帘的视频,那窗帘从开着的窗子飘出去,飞舞着,挣扎着,一连一个多月,它依然还在飘,它的主人依然没有回家来关窗子。
她刷到一个狗子被困阳台,热心邻居用长杆送过去食水的视频;刷到一对已经离异的男女,因前夫哥年前惯例去探视儿子,结果被隔离在女方家中,重归于好珠胎暗结的视频;还刷到很多在家做美食,在窗口与邻居尬舞的视频......
她心想,要是没有手机,全国人民肯定不会安心居家。
接着她又看到赫乔煜和穆谦各自晒出捐赠三十万元医疗物资的收据,也看到评论区一片赞美,赞他们五官俊、三观正,然后又纷纷去他们直播间买货。
一个多月前,邱鹿鸣就写了两个方子交给苏毅鸿。苏毅鸿十分信任她,立即命人采购大批中药,一个方子熬煮后,让所有战士服用,另一个方子熬煮后在营区喷洒消毒。
晚上,例行视频时,邱鹿鸣问苏毅鸿,“那么多人都捐款了,我也捐了一万。”
“我们也都捐了一个月的工资。”
“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很快的,冬天过去就好了!”苏毅鸿肯定地说。
“是,妈妈的大学已经复工了,只是学生还没回来,她又不必坐班,所以还在家中。”
苏毅鸿十分理解她,笑着小声问,“怎么了,她欺负你?”
“那倒是没有,她...她反而有些讨好我,让我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
“哈哈哈!”苏毅鸿大笑,“这个时代的特点就是一切都在迎合年轻人!当年,长者有阅历有经验,备受尊崇,年轻人也都爱蓄须以显成熟,而当下,六十岁也要将脸刮得锃亮,谁若喊他一声伯伯,都恨不得羞愤欲死。”
“是啊,罗女...罗老师当年就特别有权威,而我们小学,几个临近退休的老师,尤其后勤教务的女老师,已经基本都被晾起来了。”
“这是时代特色。”苏毅鸿转移话题,“吃的还够不够?”
“两天前你战友又送了菜肉水果,你快告诉他们别送了,我们吃不了,再说我自己也可以去超市的。”
“送了你收着就是。”
“你不要熬夜啊,我怎么看你好像有黑眼圈呢!”
“不熬不熬。你也少做些衣服。”
“哈哈,你看到了?”
“看到了,两个大网红给你做推销。”语气有些酸。
“你就说衣服漂不漂亮吧?”
“漂亮!不如你自己留着穿。”苏毅鸿只要一想到妻子的针线活儿流落到外面,让别人穿了,心里就不舒服。
“不累,你不知道电动缝纫机多神奇,脚一踩,这边儿就缝好了,比手工快上百倍不止!”
两口子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才收线。
邱鹿鸣躺下来,轻轻亲亲秋宝,又摸出枕头下苏毅鸿的背心嗅了嗅,闭上了眼睛。
127、心生羡慕
四月,武城解封。
举世瞩目。
滨城以最高规格迎接支援武城的医护人员平安返回,警车开道,夹道欢迎。
赵春子在电话里跟邱鹿鸣感慨,“艾迈可算回来了,咱滨城三批去了五百多人,我们科还去了俩小护士,说实话当初是哭着去的,现在都笑着回来了,住着星级酒店,顿顿鲍鱼海参,隔离这么两周,非得胖个一大圈!”
“吃什么都不为过,那是应该的!”
“哎对了,鹿鸣你得注意点儿啊,有很多人从武城返回滨城了。”
“啊?”邱鹿鸣忽然觉得紧张,“怎么回来了?”
“你这不废话吗?解封了当然就可以回来了!”
邱鹿鸣挂了电话,有些忧愁,虽然知道他们和支援的医护人员一样,都是健康人,可就是心里抵触与他们接触。
尤其是月底刘姐给她打来电话,她下意识觉得电话似乎都带了病毒。
可怜刘姐欢天喜地去投奔儿子,刚刚置办了摆摊的设备,就赶上封城,她并没有被感染,只是困在家中不能下楼,与儿媳相处不睦。
现在解封了,她就说什么也不想在武城住了,“那个,邱老师,秋宝一岁半了吧......”
邱鹿鸣知她绝不是无事闲聊,笑着问候她这几个月过得可好,听说她要返回东北,也说好好好,“终归故土难离,你还年轻,晚上十年再投奔儿子也可以。”
“邱老师!”刘姐像是突然鼓足勇气,孤注一掷地喊了一声,“我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回去,继续给你家做饭啊!”
“啊,这,刘姐,不好意思,这都半年过去了,我早就请了新的家政,实在不好意思啊。”邱鹿鸣心中同情刘姐,也认同刘姐的工作能力,但她就是做不到心无芥蒂,她不敢让一个从武城回来的人接触自己的儿子。
晚上,邱鹿鸣对已经可以正常上下班的苏毅鸿说了此事,脸上愧疚难当,“我这一天心里都特别不舒服,觉得对不起刘姐。”
“不必这样。”苏毅鸿拍拍她的背,“咱家又不是客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没有义务收容她。你放心,她手艺好,肯定会找到新的工作。”
“未必,她的行程码有武城记录,肯定会受歧视。”邱鹿鸣叹息,“那些得过病的,恐怕更难。”
“你实在可怜她,就给她一些钱,却绝对不能带她回家!”苏毅鸿语气坚定。
晚上赫春梅下班回来,照例在家门外噗呲噗呲一通消毒,然后进洗手间洗澡,开洗衣机,最后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吃饭,“秋宝!想姥姥没?现在姥姥是干净的了!”
秋宝露出小牙对她笑,赫春梅喜欢得一塌糊涂,就要上去亲一口。
邱鹿鸣伸手捂住赫春梅的嘴,“亲了会流哈喇子。”
“没见你少亲一口!”赫春梅不满极了。
邱鹿鸣皱眉说:“我都愁死了,今天刘姐给我打电话了。”
赫春梅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嗤笑一下,“美得她!她临到要走,才提出辞职,又是年根儿上,哪有那么坑主家的?现在走投无路了,又腆着脸说要回来,不行!你答应我都不答应!谁知道她身体有没有潜伏着病毒!再说你不是多给了五千块吗,你不欠她的!以后不许再提她了!”
邱鹿鸣还不等点头,赫春梅又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你陈叔叔当初不肯回来,现在,回不来了!”
是的,当初全世界认为最危险的地方,现在是最安全的了!国人猛然察觉,自己被国家保护得如此之好!
而陈默依依不舍的美国,感染人数飞速超过五十万,美股多次熔断,前几日帝国大厦甚至亮起急救灯,这可是珍珠港事件之后的首次。
陈默父女两人在美国没有经济来源,手头积蓄也花得七七八八,就算有航班,他也买不起机票。
赫春梅是个冷情之人,从陈默撇下她不肯回国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将这人从自己的生活择出去了。
她左右歪着脑袋逗秋宝,邱鹿鸣连忙说:“吃饭不能笑!”
她哦了一声说:“姥姥又忘了,姥姥不是故意的!”
秋宝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赫春梅感慨,“小家伙,是真稳当啊!”
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嚼了两下,又说:“秋宝啊,要睁大眼睛看人,你懂吗?”
秋宝点了一下头。
赫春梅被逗笑了,“你懂个屁呀。”
秋宝咽下食物,跟着说:“屁!”
邱鹿鸣恼恨地打赫春梅的胳膊,“你看你!”
赫春梅哭笑不得,“我错了我错了!秋宝,姥姥那么多优点你不学,就这一句脏话你倒学得快!”
邱鹿鸣对着儿子,“秋宝不学脏话,快忘了,快忘了啊!”
苏毅鸿看着这三代人闹闹哄哄,摇头失笑,继续吃饭。
饭后赫春梅从背包里拿出两袋医用口罩来,用酒精在外包装袋上仔细喷了一遍,“鹿鸣啊,妈妈单位发的口罩,这些给你用。”
口罩早已不似二月份那么紧张,生产速度飞速提高,药店网上都可以买到。——国人就是有这个能耐,下狠心做什么事,就没有不成的!
邱鹿鸣的储藏间货架上就有三盒口罩,一盒医用,一盒N95,一盒儿童专用口罩。
“你自己用吧,我又不出门。”
“给你用,你就用,妈妈又不用去坐班,要不是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我都不出去!”
邱鹿鸣接过赫春梅的口罩,笑着说:“那我可收着了,谢谢妈妈,这可解决我的大问题了!”
赫春梅果然十分有成就感,又说:“小苏,我们生科学院研究了一种检测试剂,已经报上去了!”
“是,我也从新闻看到了,没想到你们学校有这么多能人!”苏毅鸿语气和表情也很到位。
“那是当然!”
赫春梅又聊了一会儿,就回自己家了。
自从苏毅鸿不必常驻单位,她就回家住了,但饭还是要在女儿家里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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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鹿鸣一个月也就做两套衣服,她没什么整块时间,这个工作量,正好是她能接受的,偶尔零零碎碎上些香膏香包,收入虽不可观,但她还挺满足的。
穆谦和赫乔煜俨然一对好兄弟了,疫情刚有缓和,两人就带上两个团队成员从沪市出发,直奔RKZ的聂拉木,说要来一场沿318国道的自驾游。
其余两个团队成员,一个是会修车的,驾车技术更是一流,另外一个是很厉害的经纪人,还很会做饭,四个人家这样奇异组合了。赫乔煜和穆谦的粉丝互相融合了不少,他们一边自驾,一边拍些路上见闻,制作成长视频,还走走停停做些好人好事,并见缝插针沿途带货直播。
邱鹿鸣不由自主就成为忠实粉丝,早起都会看看他们昨晚发的视频,点个赞。
四人这会儿走到黄山,准备逗留几日,他们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恣意大笑,简直快意人生。
邱鹿鸣心生羡慕。
128、延迟觉醒的母爱
七月,毅鸿再次住到单位坐镇。邱鹿鸣亲手给他准备行李,扣上箱子,将头抵在他的胸口,“秋宝那么小,家里也需要你坐镇啊!”
苏毅鸿虽然看出妻子是在撒娇,但也确实听出那语气里的彷徨,他叹口气,搂住妻子,“对不起鹿鸣,我知道委屈你和孩子了,将来我会好好地补偿你。”
邱鹿鸣本来不想哭,被这几句话一说,倒觉出十二分的委屈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没有一个军嫂是容易的。”苏毅鸿用力搂了搂邱鹿鸣,又轻轻抹去她的眼泪,感叹着。
说归说,他还是很快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邱鹿鸣掐着腰忿忿不已:这才几年,就这么粗心大意、不管不顾我的感受了!
十分钟后,邱鹿鸣再度振作,洗干净脸,坐下来列了一张单子,写明近期待办和注意事项,又给赫春梅打电话,“妈妈,你快来帮我吧!”
——给足了赫教授面子。
对于邱鹿鸣来说,除了苏毅鸿常常不在家,生活的影响并不算大,她本来也不想参与各种聚会,不想去看邱老太太。但对于秋宝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不带他出去玩,性格那么好的孩子,都急得嗷嗷叫了。
邱鹿鸣想了个办法,将遛弯时间改到一大早,趁着保安在睡觉,娘俩到小区游乐场打打滑梯,翻翻沙子。
值得一提的是赫春梅,她彻底颠覆了从前优雅知性与霸道跋扈兼容的性格,在和外孙做游戏的时候,完全解放天性,趴在地上学狗爬,讲故事时学猪叫驴叫......无所不能,让邱鹿鸣目瞪口呆、望尘莫及。
邱鹿鸣称之为延迟觉醒的母爱,并悄悄录像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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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一个早晨,邱鹿鸣正陪着秋宝挖沙子,忽然接到邱凤鸣的电话,她心里莫名就有个预感。
果然,邱凤鸣声音哽咽地说,“鹤鸣昨晚没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小区保安又巡逻过来,远远敬个礼,喊:“差不多了,快回家吧!”
秋宝丢下铲子,站起来,对着他也敬个军礼,很标准,但他并不说话。
那保安被逗笑,冲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特殊时期,什么仪式都没有了,他们住的那个小区有个冷库职工,导致他们现在连楼都下不去,咱们也不能过去,三叔三婶只能眼睁睁看着车拉走了鹤鸣,三婶都哭晕过去了。”邱凤鸣还在电话那头唏嘘。
“我回头就给三叔打电话。奶奶怎么样?”
“还没告诉她,怕她受不了。另外咱们商量一下吧,挽金别差得太多。”
“好,我都听姐的。”邱鹿鸣明白,堂姐这是在示好,意在拉近与她的关系。
“毅鸿在单位,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和你姐夫一定帮你。”
“我们小区还好,你不用记挂我,奶奶和大爷就够你忙的,说起来惭愧,奶奶是我们四个的奶奶,却只有你出力最多。”
“我最大,做这些都应该的。秋宝小,二婶也需要你照顾,奶奶这边不用你操心,不过你能这么说,姐心里也暖烘烘的。”
邱鹿鸣心下惭愧,她还真是就这么一说。她是实在害怕被邱老太太粘上,每天要来看秋宝。
回到家,赫春梅正在练瑜伽,牛面式盘坐,姿势标准,邱鹿鸣恍然间似乎看到赫老太太的影子。
等她给秋宝拾掇干净,换了衣服,开了洗衣机,赫春梅已经收好了瑜伽垫。
她就说了邱鹤鸣的事情。
赫春梅听了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淡淡说,“你结婚你三叔随礼两千,你爸爸去世他随一千,这次我回他家四千,了结了。”
不一会儿,就给邱鹿鸣转了四千元,并发了三张图片,“你帮我随礼,再把图片收藏了,第一张是你结婚时收礼明细,第二张是你爸爸去世收礼明细,第三张是我给各家的回礼明细。以后我要是死了,没还完的人情,你得继续还。”
“你说什么哪!”
“没事儿,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我要好好地活着!你爸爸没了,我得站直了,替你挡在死神之前!”赫春梅攥紧拳头,有些激动地看着邱鹿鸣说。
邱鹿鸣也被感动,轻轻趴在赫春梅肩头。
赫春梅一把又一把地捋着邱鹿鸣的脊背,“不怕不怕哦!”
邱鹿鸣哭笑不得,心说你哪里看出我怕了,分明是你自己怕了。
上午,邱鹿鸣给邱继才打了电话,她其实很打怵打这种电话,事先花了十分钟组织语言,才拨通号码。
那边邱继才接起电话,听到邱鹿鸣喊三叔,他应了一声,就哽咽地说不出话了,邱鹿鸣轻声安慰着他,邱继才忽然崩溃,“你说老邱家这是这么了?啊?先是你爸爸没了,然后你大爷又病成那样,鹤鸣小小年纪也得绝症遭了那么大的罪!老邱家到底是怎么了啊?呜呜呜......”邱继才哭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刘美娜撕心裂肺的哭声。
邱鹿鸣平时与邱继才并不亲近,这会儿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在他很快就稍稍稳定了情绪,“鹿鸣,三叔对不住你,你爸爸去世,三叔也没给你什么关心,我看着鹤鸣被拉走,忽然就想起你跪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情景了,是三叔对不起你,以后三叔一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
“哎哟,秋宝!不行三叔我得去看看这个淘气包!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啊,那个,你们把挽金收一下,是我和毅鸿,以及妈妈的心意。”邱鹿鸣在客厅来回疾走,边走边说。
秋宝坐在地垫上,推着小汽车,不解地来回转头看着妈妈。
邱鹿鸣收了线,上去揉揉他的头发,“乖儿子。”
赫春梅拉开她卧室的门,对邱鹿鸣说:“真虚伪!”
129、不速之客
邱鹿鸣的身边,有不少像周小年一样焦躁的人,每次见面都愁眉苦脸地抱怨,说些诸如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收入太少了的话。
但也有很多像胡子龙这样随遇而安的,2021年胡所在的外企撤资一走了之,他成了失业人员,家里还有房贷车贷月月等着偿还,仅凭赵春子的收入,无法维持下去。
胡子龙也真是好样的,他一边求职,一边送外卖,一点心理障碍也无,紧急的时候,还去社区做志愿者。
邱雁鸣所在公司虽没撤资,但也大幅度裁员,她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年龄不占优势,所以也在被裁撤的中层之列,她与张志勇自那年中秋之后就分手了,一下子无业无对象,邱继根为此痛骂她无数次。
不知是不是想开了,她又找了一家物流公司工作,收入锐减,2022年5月,与一个年过五十的丧偶男人结婚了,婚礼没有大办,只是至亲之间坐一坐吃个饭。邱鹿鸣没有接到请柬,便也没有随份子,只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看到喜宴的照片,那男人看上去一脸忠厚,很好欺负的样子。
时间既慢又快,两年多的时光过去了。
邱鹿鸣情绪一直较为稳定,她深知女主人对家庭的影响,她若焦虑,对丈夫儿子绝对没有好处。
另外在她的概念中,无论是28岁,还是36岁,都要成熟稳重起来了。
秋宝已经虚岁五岁,很淘气,但也很懂事。
邱鹿鸣是个惯会暗示的人,总之,她的家里,都是优秀的人,丈夫是极有责任心的、专情的绝世好男人,儿子是勇敢的、懂事的小男子汉。
但她没送秋宝去幼儿园,小区里那些送去枫叶幼儿园的孩子,因为口罩的原因,一年里也去不了几天,她索性就不送了,平时由她亲自教儿子道德礼仪和识字算术,秋宝已经会背《千字文》、《百家姓》和《三字经》,九九乘法口诀表以及简单的加减法也不成问题。还跟着赫春梅学了些俄语口语。
宽松的时候,秋宝就在小区里跟大孩子们玩耍,有时候开心得根本想不起来回家吃饭,还得赫春梅去找回来,有时候,也会因和小朋友打架而哭一鼻子,一次甚至鼻子都流血了,赫春梅心疼得不行,非要去找家长,苏毅鸿却制止了,说小孩子打架不记仇,明天就好了。
最心疼的自然是邱鹿鸣,但她不能当面驳斥苏毅鸿,只能咬牙忍着。
晚上她发现苏毅鸿悄悄去了秋宝的房间,教他站桩,教他如何出拳。
情况严峻的时候,邱鹿鸣就带着秋宝单独行动,他们常常去爬山,或者开车去远一点的海边。
但是,最近邱鹿鸣不能出门了。
——她又坐月子了。
之前邱鹿鸣担心秋宝的免疫力,所以直给他吃到两周岁才断奶,之后一个月,邱鹿鸣就来了月经,她担心自己此时气血不足,年龄又大了,就一直做着避孕措施。
苏毅鸿也赞成,“不生了,有一个就够了。”
但今年年初邱鹿鸣发现自己居然再次怀孕了,两人掰着手指也没算出是哪次,相对哭笑不得。
其实,这对国朝夫妇都是渴望多子多孙的,邱鹿鸣若年轻五岁,她是毫不犹豫要再生两个,就算苏毅鸿对女子生产还存在顾虑,心里也是欣喜多于忧虑的。
赫春梅却不是很赞成,“这一个就耽误了你四五年,再来一个,你还有自我吗?”
“怎么就没了自我?”邱鹿鸣不解,她经营一方家园,每天不知道多满足,再者孩子投奔而来,怎能不欢欢喜喜迎接呢!
“我告诉你,你可别指着我给你伺候孩子!退休了我也不管!”赫春梅警告说。
“行行行,最好你连秋宝也别见!”
“不见就不见!你当谁稀罕啊!”铁嘴钢牙的赫春梅,三天没来邱鹿鸣家,第四天,一大早没事儿人一样来了,一边换鞋一边问,“秋宝,姥姥教的俄语儿歌忘没忘啊?”
邱鹿鸣笑而不语。
苏毅鸿把早餐端上饭桌,喊赫春梅一起吃饭,赫春梅眉开眼笑。
这里要不免要提一提陈默,这人自打2019年底去探望女儿,一直没有回国,最初一年还经常跟赫春梅通话,有时哭穷,会要一些钱,后来恢复航班了,赫春梅提出离婚,他先是坚决反对,后来又说要南山八号的房子和赫春梅存款的各一半,赫春梅哈哈大笑,说:“那是我的婚前财产,你想得美,你就死在你心目中的乐土吧!”
自此赫春梅再没和邱鹿鸣说起过陈默父女,邱鹿鸣每天忙忙碌碌,也把陈默丢到脑后。
直到有一天,邱鹿鸣听到赫春梅接电话,隐约的字眼落入耳中,“失踪?什么时候?......她女儿不是早就毕业工作了?哦,我知道了......”
晚上夫妻两个躺下,苏毅鸿说:“岳母真是冷静。”
“你是想说冷酷吧?”
“你会不会也遗传到了?”
“嗯。”邱鹿鸣认真点头,“还真传承了七八成。不过,如果我遇到这样撇下我的人,可不会多等一年,当即就会断绝关系。”
“呵,岳母是真冷静,你才是真冷酷!”
“我就是说说,都没起心动念,再说你也不是陈默那样的人啊!对不对?”
“对对。”
邱鹿鸣呕吐的时候,苏毅鸿心疼,指天誓地说:“不管男孩女孩,生了都叫苏嘉止,到此为止!”
邱鹿鸣漱漱口说:“若是女儿,你给叫这么个名字,长大了非得埋怨你!”
“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我还没埋怨她呢!”苏毅鸿捋着邱鹿鸣的后背说。
2022年9月20日,邱鹿鸣顺利产下第二个儿子,大名真的就叫了苏嘉止。小名儿还是赫春梅取的,叫做瓦洛佳。
瓦洛佳满月后,邱鹿鸣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有人亲切称呼普京为瓦洛佳,就和赫春梅提起,赫春梅点头说,就因为她喜欢普京大帝,所以才让外孙也叫瓦洛佳的。
国朝夫妇对视一眼: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古都避讳长者尊者名讳,她倒好,直接把人家总统的小名儿拿来给自家外孙了!
130、听妈妈的话
从邱鹿鸣怀二胎开始,张丽群就张罗着要来滨城照顾邱鹿鸣,但被邱鹿鸣婉拒了,她知道张丽群是真心实意,只是碍于赫敏的阻挠,一直不能来滨城。
她大概心底里希望邱鹿鸣能跟大舅提一提,或者跟赫敏好好求一求,她就能如愿了。
但邱鹿鸣并不想。
临产前,张丽群又在视频时提起来给邱鹿鸣伺候月子,赫春梅走到镜头前,“大嫂,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改了那虚头巴脑的脾气,嘴上说着来来来,你真能来吗,你闺女不同意你敢来吗?”
“赫春梅!你怎么说话呢?”
“好好说话,如实说话呢!”赫春梅好久没在娘家耍威风,这次仿佛分外兴奋,“张丽群,我劝你,以后还是别再说这种话了,鹿鸣是个实诚孩子,回头真让你来,你住上俩月又给撂挑子了,我鹿鸣可再没工作可辞了!”
“你胡说八道!你欺负人!”张丽群气得眼泪哗哗地流,指着赫春梅对赫长海说:“老头子,我给你生了仨孩子,跟你过了五十年,你就眼看着你妹妹这么欺负我!”
赫长海皱着眉头,“小妹,你是知识分子,别跟你嫂子似的......”
哇地一声,张丽群拍着桌子哭起来,“什么叫跟我似的?跟我似的怎么了?哇....这日子没法过了......”
赫长海看着老妻扑回卧室去哭了,叹口气对赫春梅说:“你大嫂到底是帮你带大了鹿鸣,就算带秋宝只有半年多,可她也不欠你的吧!”
邱鹿鸣连忙捂住赫春梅的嘴,对赫长海说:“大舅大舅,你快别这么说,我心里一直是万分感激大舅母的,她对我的好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头呢!这次不让她来,一是这边情况复杂,二是大舅母也七十多了,我怎么好意思让她给我熬夜带孩子呢!”
“听着了吗?老婆子!”赫长海回头扬声喊了一句,又对着凑到镜头前的赫春梅嗔怪地点点手指,“行了!今天就说到这儿了!”
关了视频,邱鹿鸣也谴责地看着赫春梅,赫春梅习惯性要暴起,邱鹿鸣指指肚子。
赫春梅立刻泄气,“那么岁数还跟小孩似的嗷啕大哭,可真行!”坐到椅子上,想了想说:“月子中心不能去,秋宝看不到你会想的,咱们还是请月嫂吧。”
“我和毅鸿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这样,先请三个月的月嫂,夜里让她带,你不用熬夜;做饭呢,就将就用那个姓李的吧,饭不好吃,好歹是热乎的,没有科技与狠活;然后清洁还是用张姐,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尽量让她们住家里,省得一旦隔离,没人伺候你。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邱鹿鸣心想,您说得真轻松。
“妈妈出钱!”赫春梅最后补充说。
邱鹿鸣没赞同也没反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赫春梅认真给她做一顿饭,无论多难吃她都会吃下去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晃晃头,怎么会有这样不现实,又这样不属于她的念头呢!
***
瓦洛佳出生后,闺蜜们都来探视,周小年羡慕得眼睛发绿,“你居然又生了一个儿子!我家张鹏都嫉妒死苏毅鸿了!”
东行云依然不准备要孩子,“要是你们家这帮小崽子都不愿意搭理我,我以后就住养老院去!”
“现在生一个还来得及。”赵春子说。
“不生,养不起!”
现代人都不愿意多生孩子,都说养不起。
这个养不起不仅仅是指金钱的方面,还包括人的精力。
就拿邱鹿鸣来说,如果她没钱请月嫂和保姆,又没人帮忙,那么身为军嫂的她,所有的事情都得亲自上阵。洗衣做饭、买菜洒扫这些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最是消耗人的精力,又最看不出成绩。
生产和哺乳都是极为耗阴的事,如果产妇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和调养,夜里要熬夜,白天要沾凉水,势必要落下病根,阴虚随之就是阳虚,然后面部下垂,内脏下垂,疾病紧随而至。
这也是邱鹿鸣辞职的一个重要原因,张丽群突然撤梯子让她措手不及,每天讲课又让她气虚,索性干脆辞职。
她觉得自己耗心血生了孩子,就已经是最大的贡献了,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一辈子花苏毅鸿的钱。至于做衣服做香膏,那纯粹是闲了赚钱买花戴。
邱鹿鸣自己有钱,但还是欢欢喜喜收了赫春梅给的雇保姆的钱。
她能看出赫春梅那不明显的惶恐和无措。赫教授今年八月初退休了,没有如愿返聘,但她依然喜欢回大学里去,和老同事一起唱唱京剧,跳跳舞,如果有学生跟她打招呼,她就更加高兴了。
赫春梅这些年,从痛失至亲中学了乖,或者说她天生就知道该什么时候乖。平时来女儿家蹭饭,面上看着气势很足,其实对女婿都存着一点小心,更是找理由给女儿一家发钱或者买东西。
——毕竟很少有人在没有付出的情况下,还能心安理得获得别人的照顾,哪怕是至亲呢。
邱鹿鸣收了钱,赫春梅顿时腰杆就硬了,双眼发光对邱鹿鸣说:“人家坐双月子,我闺女坐仨月子!别看妈妈退休工资少了一多半,咱照样不差钱儿!”
苏毅鸿孝顺地接口,“幸亏家里有岳母,否则我上班去都不安心。”
“是吧小苏?你就放心吧,有我呢!干活儿我不行,看着人,我拿手!”
邱鹿鸣是顺产,产后恢复得还不错,只是没有生秋宝时恢复得快,毕竟也是虚岁三十七了,并且,因为要哺乳,她依然没有立即喝滋阴的药物。
她轻轻扯着睡着的瓦洛佳的耳朵,对他说:“臭小子,妈妈为你可吃了大亏了!”
秋宝眨巴着眼睛,“妈妈,那我呢!”
“你什么?”邱鹿鸣也扯扯他的耳朵,“妈妈生你更是遭了大罪!”
“妈妈,谢谢你!”秋宝认真看着邱鹿鸣,眼中有晶莹的泪。
邱鹿鸣忽然不忍心,抱住他,“妈妈骗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孩子都爱骗人的。妈妈没有遭罪,妈妈有了秋宝更幸福呢!”
“嗯,我听妈妈的话,长大孝顺妈妈,挣钱给妈妈花,不给我媳妇花!”秋宝脆生生说。
邱鹿鸣惊异地推开他,看着他的小脸,“谁跟你说的这些啊?”
“姥姥说的!”
邱鹿鸣哭笑不得。
但她被这句话惹得,想起二十几年后秋宝有了媳妇,或许自己真就得排第二位了,心里竟然提前难过起来。
瓦洛佳小朋友比秋宝好带一些,不为别的,主要是邱鹿鸣有了带娃经验,不再紧张兮兮。
秋宝也很有大哥的架势,言必称“我弟弟”如何如何,因为邱鹿鸣孕期时早就告诉他,弟弟是专门给他生的,是他的兵,长大会很听他的话,当然,大哥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也要担起兄长的责任,好好照顾弟弟。
秋宝郑重答应了,并主动说,可以把他的下铺让给弟弟。
“不用让,那就是你自己的房间!弟弟太小,先跟着妈妈住,大一些,也有他自己的房间。”邱鹿鸣搂着秋宝有些心疼,忽然又不想让儿子如此懂事了。“妈妈最爱秋宝了!”
“真的吗?”秋宝眼睛发光。
“真的!要不然生孩子那么疼,养孩子那么麻烦,妈妈怎么会专门给你生个弟弟呢!”
“我也最爱妈妈!”秋宝搂着妈妈的脖子,开心地笑了。
苏毅鸿在门口笑,“秋宝自己去玩吧。”
秋宝一走,苏毅鸿就说:“邱鹿鸣啊邱鹿鸣,你真是好心机好口才啊,可怜我们三个姓苏的,一天天让你忽悠的都找不到北!”
“啧,我是真心诚意!”邱鹿鸣不理他,抱起身边的瓦洛佳,低声在他耳边说:“臭宝,别让他们听见,妈妈最爱你了。”
苏毅鸿在她后脑勺揉了一把,坐在床边,“老二好像更像我。”
“谁说不是,敢情我就是一个复印机!”邱鹿鸣噘嘴说。
苏毅鸿哈哈大笑。
131、量子纠缠
苏毅鸿笑罢回忆说:“我的兄长大我七岁,很严厉,他指东我不敢朝西,我甚至不曾跟他顶过嘴。家中所有孩子都可以偷懒、撒娇,唯有大哥不能,他知道将来要撑起门户,所以很自律,父亲也放心地让他管教我们,我们私下都叫他副爹。”
“副爹!”邱鹿鸣忍俊不禁。
“我们要给老大足够的尊重和责任,也教导老二自小习惯服从兄长,以免将来兄弟阋墙。”苏毅鸿十分认真地说。
“这公平吗?”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你没有兄弟,你不懂,定位很重要,有多少兄弟因为一亩地大打出手。他们兄弟将来可以在不同领域各自强大,互相照应,却不能让他们在同一方面不良竞争,哪怕是争夺母爱。”
邱鹿鸣点头,“我会注意的。”
想想又说:“谁说我没兄弟,我有个异母弟弟的,只是他只想着欺负我。”
“呵,估计你也没少揍他!”
“那倒也是。我自小没人管教,也没人护持,只得自己去拼,只觉得任何事都要快意恩仇才算解恨,一次我打弟弟,被父亲撞见,他眼中的怒其不争和失望,让我永生不能忘记。”
“后来你就不打了?”
“不,后来我避开他打。”邱鹿鸣低下头,“他如果看顾我,我也就不必自己去打了。”
苏毅鸿想象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独自奋战的模样,心里有些疼。
“邱鹿鸣一直不能达到父母的期望值,表面不显,其实心底也是懊恼和沮丧至极。”
“那我们说好了,体魄上让他们多锻炼,精神上不给太多压力,不指着他们光宗耀祖。”
“听你的。”邱鹿鸣轻声说。
苏毅鸿揽着她的肩头,拍拍她,邱鹿鸣肩头歪到一边,靠在他的胳膊上。
“我明年就该转业了。”
“不想再进步了?”
“不了,难免又要两地分居,撇家舍业的图个什么,无非是晚几年转业而已。”
“是我和孩子们拖累你了,否则你就可以调到其它省份。”
“你们仨不是拖累,你为这个家辞了工作我永远记得。对了,老赵的妻子得了产后抑郁症,寻死觅活的,女人生子实属不易,你,你不会得那个病吧?”
邱鹿鸣在在他胳膊上摇摇头,“我辞职是自愿的,没什么心结,也一直注重补气血,自然没有那个病。唉,那天春子来说,有个产后得了癫痫的,动辄体温高点就犯病,你猜怎么着,为了产后迅速恢复体型,也不知道跟哪个无知的明星学的说要么死,要么肥,天天不吃主食。我让春子跟她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春子笑我幼稚,说谁听你的啊!”
“这个世界有很多愚昧之处,我们要堤防掉到坑里。”
“嗯,听你的。”
苏毅鸿搂了搂妻子,“我和三个战友打算租块地。”
“归隐田园?”邱鹿鸣一下坐直了,瞪着他。
“你急什么?”苏毅鸿被逗笑,“我们只是开辟一个小‘基地’,弄些放心的食材,紧急的时候,也能住到那边,让孩子们活动范围大一些。”
“像我那个小庄子一样么?”邱鹿鸣喃喃说。
“四家也没那么大啊。初步打算每家都盖个二层小楼,隔得不远不近,有个照应又互不打扰。一家三五亩地,可以种粮种菜,养猪养鸡。每家还要建一个大棚。”
“你们?”
“我们都不行,哈哈。”苏毅鸿尴尬一笑,“恐怕谁也坚持不下来,还是要雇人。”
邱鹿鸣对这个“小庄子”有了几分期待,靠在苏毅鸿身边,两人半天都没说话。
客厅里秋宝在收拾乐高,能听到他把积木放到塑料箱子里的声音。其实他的玩具不是很多,最早那个小汽车还经常拿出来看一看,而且他喜欢像邱鹿鸣一样,再嗅一嗅。
“秋宝你教育得很好,过几年我再带他练练武,老大教好了,老二跟他哥学,基本不用咱们操心了,兄弟俩感情也会很牢固。”
“听你的。不过,老大应该是很难做的,我现在就已经心疼秋宝了。”
“再难也比没有兄弟姊妹强一些。血缘始终是人类最牢固的关系,有一天我们走了,他们兄弟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我们走得也安心。”
“嗯。”邱鹿鸣点头,“等我们老迈时,兄弟两个分担照顾,也能轻松一些。”邱鹿鸣想到邱继业去世时,她的无助与彷徨,心生感慨。
“时代不同,观念就不同。国朝时,总嫌人口不够,兵役徭役都吃力,如今科技发达,人人都图享乐图轻松,宁可断子绝孙也不生育。”
“是啊,那时候满街垂髫,如今到处古稀。”
“咱们两个要保证目标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苏毅鸿一把抓住邱鹿鸣的手,紧紧握住。
邱鹿鸣笑得发抖,“你把单位的话拿到家里来说了!”
苏毅鸿也笑,“这句话适用于一切合作关系。”
邱鹿鸣拉下脸,危险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一种合作关系?”
“我们自然是合作关系,合作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儿子,合作把这个家经营得欣欣向荣,当然,我们也不仅仅是合作关系,我们是处于纠缠状态的两个量子,不论相隔多远,我们都有关联!”
邱鹿鸣猝然间被这奇怪的情话击中,有些欣喜,还有些害羞,伸手在苏毅鸿胸口捶了一下,“跟谁学的甜言蜜语!”
“我是大老粗,是武夫,哪会什么甜言蜜语,无非是说实话罢了。”
邱鹿鸣嘴巴都扯到耳朵后面了,笑作一团,又捶了他一下。
“妈妈,我弟弟在看你呢!”秋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卧室。
邱鹿鸣低头一看,怀里刚过百日的瓦洛佳,果然正不错眼珠地看着她,见她视线看过来,立刻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你没睡觉啊!”邱鹿鸣逗着二儿子,“你是不是听爸爸妈妈说话啊!”
秋宝也爬到床上,坐在父母中间。
“夫复何求!”苏毅鸿伸手揽住邱鹿鸣,邱鹿鸣一手搂着秋宝,一手抱着瓦洛佳,四口人靠在一起,温情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