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没有一个正常人TXT下载没有一个正常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没有一个正常人全文阅读

作者:2019无解     没有一个正常人txt下载     没有一个正常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3、告别

    邱鹿鸣铺好床单,从赫老太太手里接过秋宝,轻轻放到床上,又顺手在他肚子上搭了条毛巾,抱着换下的床单去洗,张丽群看到,接过来,“我来,你陪你姥唠嗑吧!”

    邱鹿鸣道声谢又返回卧室,坐到秋宝身边,防着他打滚掉到地上。

    现在赫家所有的房间里,一米以下的高度,干干净净几乎什么物品都没有,为的是防备秋宝四处乱爬,抓到了会塞到嘴里,墙边所有的插座都被赫长海用胶带粘了好几层,又用家具挡住,桌子、茶几、电视柜、床头柜的边角,也全用泡沫包住,以防磕到秋宝的头。

    赫老太太从床头柜里端出烟笸箩,嗅了嗅,又放了回去。

    邱鹿鸣知道她想吸烟,就说:“我把秋宝抱走,你抽一袋烟吧。”

    赫老太太伸手制止她,“不抽,闻闻就行了。”

    邱鹿鸣本不赞成她吸烟,见状也不再劝。

    她轻轻躺在大床上,听着赫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话。

    “你妈妈啊,从小就不听话,你不说还好,一说她准跟你反着来。”赫老太太看着窗外说。“我跟她说别考外省的大学,离家太远了,哈市的大学就挺好,结果呢,她非得考滨城的外国语学校,我又劝她,别搁学校找对象,回来找个伊市知根知底的,结果又是人家一毕业就找个滨城人结婚了,这下好,一年也见不着一回!

    这有学问的人啊,都倔,我说的话,人家当面点头,背后谁也不听。我那前儿一听你奶家人的事儿,当时就反对你妈跟你爸结婚,你爸真挺好的,就是家里事儿太多了!这过一辈子得多闹心啊!可你妈不听啊,非得结婚!我又劝她别太早要孩子,结果刚结婚就有了你,生完倒是听话,给我抱回来了!前两年我劝你爸,别去贵州,那边没人经管他,别把身体到造害了,还劝你爸爸,别熬夜别熬夜,这学问哪是做得完的?你抻悠着来,急啥啊!他还是一样也没听......”

    邱鹿鸣在赫老太太的诉说中,慢慢睡着了。

    回到滨城后,因怕影响赫老太太睡眠,邱鹿鸣一直是带着秋宝睡在最小的卧室的。秋宝如今夜里还是要吃一次夜奶,但能一次睡四个小时,邱鹿鸣就非常满足了,秋宝睡了,她也赶紧睡,放下一切杂念那种睡,迅速进入深度睡眠,十分解乏。

    睡到半夜,邱鹿鸣忽然双脚一蹬,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任凭怎么使劲想,也记不起刚才梦到了什么。

    只是心脏咚咚地跳,让人心慌,她心有余悸地坐起来,扭亮夜灯,俯身查看秋宝,甚至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秋宝酣睡着,呼吸均匀,再摸尿布,湿了。

    她拿了干净的尿布给秋宝换上,轻轻吻他的小手两下,赶紧躺下来很快又进入梦乡。

    清晨邱鹿鸣听到哦哦啊啊的声音,闭着眼睛朝旁边一摸,没摸到,她啪地睁开眼睛坐起,只见秋宝正床边坐着,正琢磨怎么从床围爬出去。

    邱鹿鸣一把捞起他,拎到洗手间撒尿。一开门就见赫长海正蹑手蹑脚关上赫老太太的屋门,为老太太安全着想,怕她有事夜里喊人听不见,她的屋门都是虚掩的,手边还有一个电铃,一按就会发出响声。每天早晨,赫长海早起都会朝老母亲床上望一眼,然后关上门,出去逛早市。

    他小声问邱鹿鸣,“你去不去?”

    邱鹿鸣摇头,“今天不去了,明天去,看看那个小摊儿给没给我留柿子。”

    “那行,我去园子摘点菜。”

    “这么早,露水会把裤子都打湿了,你等太阳再高点再去吧。”

    “没事儿,去晚了瓜就没了,昨天人多,你姥都没吃几口。”赫长海推开家门就出去了。

    邱鹿鸣坐在床上和儿子玩耍,无非就是逗逗飞、拍手,拉大锯什么的,每天都是这几样,但是秋宝乐此不疲,每次都很开心。

    半个多小时后,邱鹿鸣听到张丽群起床洗漱做饭了,逐渐米香味飘出来,厨房里蒸汽腾腾,蒸锅发出呲呲的声音,大概是又蒸了小豆馅的豆包,赫老太太最爱吃了。

    邱鹿鸣抱出秋宝,开始洗漱,就听张丽群声音变调的一声喊:“妈!”

    邱鹿鸣心里“咯噔”一下,夹着秋宝就跑进赫老太太卧室,只见张丽群跪伏赫老太太身上,推着她大哭,“妈!你咋了,你醒醒啊!”

    邱鹿鸣几步跑过去,一手握住赫老太太手腕。

    触手冰凉,且已僵硬。显然已去世多时。

    邱鹿鸣后退两步,猛然想起夜半自己心悸惊醒,会不会姥姥就是那个时段去世的呢,她那时候醒来,是不是姥姥在跟她告别,她却是心中只有自己的儿子。

    邱鹿鸣腿一软,跌坐地上。

    赫老太太神态安详,四平八稳地仰卧着,似是没有遭什么罪,这让邱鹿鸣稍稍安心了几分。

    她爬起来又夹着秋宝回去找手机,第一个就打给赫长海,他却直接挂断不接,邱鹿鸣急得又打回去,还是不接,她气得跺脚,又打给大哥,还刚接通就听见外门打开,“鹿鸣是不是突然有啥想吃的了,想让大舅给买啊,可惜来不及喽,我已经到家喽......”

    赫长海笑呵呵进了家,还没关门,就察觉家中气氛异常,听到老妻一声声喊着妈,手里的塑料袋全都掉到地上,几只面瓜咕噜噜一直滚了老远。

    “妈——!”一声悲呼,赫长海一头冲进母亲的卧室。

    赫存胜在电话那段,使劲喊着:“怎么了?怎么了?说话啊,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老父亲悲痛欲绝的嚎哭声。

    赫家子孙陆续都赶回来了,家里一片哭声,闻讯的邻居朋友也来吊唁。

    远的赫长江一家已经买了机票,赫存利一家上了高铁,苏毅鸿也在明早到达。只有赫春梅一时还没有联系上。

    邱鹿鸣抱着什么都不懂的秋宝,坐在小卧室窗边,秋宝指着门,哦哦地要出去找太姥玩,邱鹿鸣眼泪落下,想起昨天姥姥的话似乎特别多,心里就更加难受。

104、哦!

    老人在最后的时刻,大概都是有预感的吧。

    赫老太太最牵挂的是她唯一的女儿。

    邱鹿鸣不知道昨夜,赫春梅是否也惊醒过。

    她听到小舅对着电话大吼,“赫春梅你死哪儿去了?电话怎么就是不通?你赶紧回家!我让你赶紧回家你听到没有!因为啥?因为咱妈死了!”

    ******

    赫老太太去世后的第二天,远道的子孙陆续赶了回来,赫春梅在出殡前三个小时才赶到家。

    邱鹿鸣半夜听到门响,就猜测该是她回来了。

    她跑出去打开门,见赫春梅拿着钥匙站在门口,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赫春梅看到邱鹿鸣右臂上的黑箍,猛地后退了一步,撞到陈默身上。

    ——她不敢进门。

    邱鹿鸣忽然有些同情她,最爱她的两个人,都离她而去了,永不回头。

    赫春梅咧开嘴哭,发出奇怪的声音,身子向地上瘫去,陈默在她身后接住她,

    赫长河从客厅出来,一把把赫春梅拎进家门,不由分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赫春梅被打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双手乱舞着还击,语无伦次歇斯底里,“你打我?你竟敢打我!还没有人敢这么打我!打死你打死你,我让咱妈打死你!啊......妈啊......妈!”赫春梅踉跄着扑到赫老太太的卧室,床上空空如也,再没有那个端正盘坐的老太太了,她双膝一软跪地捶着床垫,号啕大哭。

    “你还有脸回来?明明说好十号回来的,老太太天天眼巴巴等着你,天天念叨你,结果你说改期就改期了,事先连个电话也不打!妈都是九十多岁的人了,说不上哪天就走,你心里没数吗?你出差我就不说了,怎么还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旅游了!电话还不通!”赫长河追到卧室去骂。

    “小哥你别骂我了,我都后悔死了!”赫春梅呜咽着。

    “我还没骂完哪,咱妈一年到头就盼着你回来的那几天,我心里明镜的,在咱妈心里,我们哥仨捏一块也不抵你一个人儿......”赫长河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委屈,“可你呢,一天天的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鹿鸣还知道隔天跟咱妈视频一次,你呢,一个礼拜也等不到一个电话!”赫长河伸手指着赫春梅的后脑勺,骂个不停,最后还恨恨地瞪了陈默一眼。

    赫春梅伏在床边哭泣,对于哥哥的指责,再不还嘴,只是哭声中充满无尽的懊悔。

    秋宝被惊醒,哭了起来,邱鹿鸣连忙跑过去安抚。

    一大家子人,再无睡意,无言枯坐,直到东方既白。

    去殡仪馆的时候,邱鹿鸣被大舅勒令留在家中,原因是秋宝太小,不宜去殡仪馆。

    邱鹿鸣不甘心,她一定要去送姥姥最后一程,就让苏毅鸿陪着秋宝,谁知秋宝隔了一个月不见爸爸,十分生分,这几天又被家中气氛吓到,这会儿只死死搂着邱鹿鸣的脖子不撒手。

    无奈,她只得留下。

    邱继业火化时,她就很难过。如今几乎没有土葬的地方了,人死了都要火化,把骨肉烧成灰。

    她一想到这里就打哆嗦。国朝时,死无全尸是种惩罚,人们连头发都不敢随便剪短,可现在,连骨头都要化灰。

    在赫家她是没什么发言权的,按照当地习俗停灵三天,就得火化了。这两天,她都是趁着秋宝睡着了,多给赫老太太念几遍地藏经,多在火盆里化些纸钱。

    邱鹿鸣在国朝的二十多年,都没有这个时代两年的经历丰富。

    没有亲人疼爱是遗憾,有了亲人,又惧怕他们的离去。

    赫老太太活到九十三岁,她得是经历多少的生离死别啊......只是想想,就让人心生敬畏。

    邱鹿鸣抱着秋宝坐在窗边,看着东南方向,天空湛蓝,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秋宝忽然指着天空,回头看妈妈,“哦!”

    邱鹿鸣鼻子一酸,“宝,你看到什么了。”

    及至中午时分,众人从饭店回来,全都坐在赫老太太的卧室里。

    张丽群悄悄告诉邱鹿鸣,赫春梅在遗体告别时,哭晕了过去。

    邱鹿鸣抱着秋宝,坐到赫春梅的身边,看到她双眼红肿,鼻头和嘴唇都是肿的,比邱继业去世时还要狼狈几分。

    赫春梅的身体是僵硬的,她并没有依偎着女儿的意愿,她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板。

    邱鹿鸣心想,爱是会用完的吧,赫春梅拥有那么多来自丈夫和母亲的爱,也终于用尽了。

    而她们母女间,客客气气,虽然爱的总量不多,但爱的用量一直都更小,想必,她们大概是会相伴久远吧。她自嘲地想。

    大舅清了一下嗓子,但声音依然嘶哑,“今天各家人都在,咱们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今天的礼单清点出来,再把我妈的遗物也整理出来,做为长子,我不会侵吞任何东西,也不会占弟弟妹妹一分钱的便宜。我妈没留下遗嘱,也没有存折,她的钱都是现金,包括首饰都在这个箱子里,这些钱物,均分四份,咱们兄妹四个一人一份。衣服物品,小辈儿的要留念的,就来拿一份,剩下的头七都化了吧。”

    众人默默地清点物品,有人打开了赫老太太的木箱,有人打开了她的衣柜,邱鹿鸣就抱着秋宝和苏毅鸿回了小卧室。

    邱鹿鸣问起赫春梅的事情,苏毅鸿叹口气,低声说:“岳母在遗体推出时,非说那不是她妈,她妈不长这个样儿,等看到老太太眉毛里的红痣,才信了,她当时哭得太凶,一口气没上来,就晕倒了。等救醒了,听说已经推去火化了,又晕了过去......”

    “小舅怪她,其实我也是怪她的,那天,姥姥一直念叨着妈妈以前的事情,说了很多,可惜我都没当回事,听着听着还睡着了。”邱鹿鸣把头抵在苏毅鸿的胳膊上,“其实,我更自责,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惊醒了,却没想着过去看看姥姥......我后悔死了都,你说我要是过去看看,是不是就能救回她?”

    “那是她在跟你道别呢。她这些年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是坐在家里等着你们去看她,她等着了秋宝,却没坚持到岳母回来。”苏毅鸿抹去邱鹿鸣的眼泪,“别太难过了,老人家九十多岁,这是喜丧。人,总是有生离死别的。”

    邱鹿鸣抬眼看他。

    苏毅鸿又擦去她刚涌出的泪珠,“我经历过更难过的。”

    邱鹿鸣立刻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苏毅鸿也紧紧地回抱她。

    赫存志在门口说东西都整理好了,叫他们过去看一下。

    两人松开了,邱鹿鸣给睡着的秋宝整理了一下小毛巾被,就去了赫老太太卧室。

    钱物都铺在床上,看着红彤彤金灿灿的一片。

    赫存胜拿着一张纸,念道:“除去丧葬费用,再加上账面上收的礼金,现有现金十一万五千八百元,另有五十克的金条八根,金戒指四只,金手镯四个,金耳环四副。”

105、你至于吗

    一个人,尤其女人,手里有些钱,到底更有底气和安全感。

    赫老太太的钱,多半都是儿孙孝敬的。

    各个版本的币种都有,包括一沓航空纪念币,还有美元、英镑和卢布,一个铁皮盒子里,装了许多一元硬币,夹杂着铜钱和袁大头,甚至有几个游戏厅的游戏币。

    这些年,赫老太太除了过年给子孙发红包,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所以大家给她的钱,都攒了下来,她也不存银行,只把钱放到一个木匣子里,据说时不时也要拿出来数一数。

    金子却是她自己当年的陪嫁,首饰的样式虽然老,但成色不错。

    漫长岁月,经历艰难时期,又分给儿女大部分,依然保留下这么多,可以想见当年赫老太太的陪嫁之规模了。

    她手上戴着的戒指镯子,及烟笸箩和烟袋锅,则随骨灰一同下葬了。

    赫长海摩挲着几块金条说:“我小前儿见过额娘的嫁妆,多得我数不清,后来让我阿玛给捐了大半,又换吃的,越来越少,到八十年代,我阿玛去世,额娘从园子里挖出金子,给咱们分完,也就剩这几样了。当年我没啥见识,孩子多用钱的地方也多,早早把金子兑换了,不像老二老三,要么买房子,要么开公司,都用到正地方了。”

    谢小琴说:“大哥大嫂不也买了楼,没了车,儿女读书上班都有出息,还孝顺,等老了我们三家谁也比不了你们家。”

    “那倒是,我家仨孩子都孝顺!”赫长海又伸手把金条和首饰分成四堆,又在每一堆儿上放了两摞现金,“额娘留的东西,每样不是四个就是八个,那是给咱们分好了的,现金每家两万,余下这些零钱,将来烧周年的时候用,胜子媳妇立个账,专款专用把。”

    宋秋波连忙应是,将或整或零的钱,装到印着储蓄所名称的环保袋里。

    赫春梅忽然说:“我不要,我那份儿给大哥吧,这些年一直是你照顾妈,你和大嫂辛苦了。”

    张丽群呵了一声,笑着对赫长海说:“长海,我进老赫家门四十多年,头回听我小姑子说这样的话呢。”

    “你给我闭嘴吧!”赫长海瞪了老妻一眼,他敏锐地发觉,老母亲刚去世,小妹在自己家里眼见就没了底气,而老妻的气焰明显就高涨起来了。

    气焰高涨的张丽群被丈夫在人前,尤其是在儿媳妇面前扫了面子,十分恼火,半真半假地在赫长海后背狠捶了两拳,“烦人!烦人!你这死老头子,听不懂好赖话啊!”

    赫长海也不躲,梗着脖子擎受了两拳,将金子和钱币朝张丽群跟前一推,“你收着吧。”

    又指指赫春梅,“让你拿你就拿,又不是旧社会,儿女一样继承遗产。”

    “金子我拿着,现金给你吧!”赫春梅把钱放到张丽群手里。

    张丽群烫手一样扔回去,“你嘎哈啊,大家一样分,让你拿你就拿着呗!”

    赫长江在旁边说:“这首饰可以做个纪念,这钱我也没脸拿,不如我和小妹的现金,都给大哥和小弟吧,这些年你们出力最多,尤其四个侄子侄女,都很孝顺。要不给他们平分了吧。”

    赫长海一抬手,“废话少说,让你们拿着就都拿着!这些年我奉养额娘,额娘也给我看大了三个孩子呢,我不亏!”

    张丽群嘴巴微撇,被赫长海看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四十多年,你们大嫂对额娘真是没的说,百依百顺,一句都没忤逆过,尤其这十多年,每天调着花样做饭,就说豆沙包吧,这些年蒸了多少个!”

    众人点头说是是是,纷纷夸赞张丽群是家族的功臣,是大家的榜样,直说得刚才还有些不忿的张丽群满脸通红。

    赫长海看了边继勇一眼,继续说:“前两年,赫敏家出了点事儿,多亏她这些叔叔姑姑兄弟姐妹的帮衬,让他们度过了难关。她婆家使不上劲儿,咱也不能有啥怨言,家里就那条件。可我就特么看不得我闺女受罪,我立马把轿车换成了三轮子,房子也抵押出去了,谁让我是她爹呢!往后啊,你们尽管放心,有我看着,他们肯定连本带息都归还你们,她两口子还不上,我砸锅卖铁也替她堵上这个窟窿!她两个哥哥也都替她兜着!”

    众人又连说不急不急。

    低头站在门口的赫敏,一滴眼泪啪嗒掉到地板上,她身后的边继勇则一脸木然,仿佛没有听到岳父的话,又仿佛那钱真的只是赫敏欠下的。

    ******

    回到滨城没几天,就开学了。

    张丽群却没有来滨城,电话里说是腰间盘脱出了,“你敏姐他们说啥也不让去滨城,说我这也抱不了孩子,倒给你们添乱了。”

    邱鹿鸣无奈,张丽群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况且已经帮了自己很大的忙。只得劝她好好休养,这边不用她操心。

    可一时也找不到放心的人带孩子,无奈只得将秋宝带到了学校。

    同事们都来看他,这个拉拉手,那个抱一抱,还有偷着亲一口的。

    喂奶的时候,锁上办公室的门,偷偷摸摸匆匆忙忙的,活像做贼,看着秋宝吃饱了睡着了,邱鹿鸣忽然想哭,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哭。

    等晚上回家,发现秋宝流了清鼻涕,还有些低烧,邱鹿鸣慌了神,这是秋宝出生后第一次出现状况,她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头,不能原谅自己。不用说,肯定是今天接触了太多的人,或者学生中有生病的,传染给了秋宝。

    刘姐来做饭,知道秋宝病了,劝她,“赶紧上医院啊,打打吊瓶好得快。”

    邱鹿鸣摇头,她自己住院时,就厌恶那针管子扎到血管里,她认为药物就应该是口服或外用,通过胃肠吸收或皮肤吸收,而血液是脊髓生成,血管子里怎么能直接打了水呢!

    秋宝打个预防针她都心疼得不行,现在刚刚流点鼻涕就去打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秋宝的症状并不严重,只是第一次生病,有些打蔫。邱鹿鸣给秋宝喂了温水,又对症做了些推拿,夜里醒来无数次,给秋宝测温。苏毅鸿也睡不踏实,跟着起来查看,邱鹿鸣让他赶紧去睡,别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秋宝早早醒来,精神很好,邱鹿鸣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她请了假,在家陪秋宝。

    娘俩坐在窗边,秋宝慢慢翻看着动物图卡,时不时举起来,跟妈妈哦哦几声。这孩子,除了喊妈妈,就是哦哦哦的。

    邱鹿鸣想起赫老太太看着窗外的天空想念女儿的情景,她自己细数,孩子到了三岁就要上幼儿园,七岁上学,等高中大学都要住校,此后工作结婚,若是也到了外地,那每年见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了。

    真正能好好陪伴孩子的时光,也就是三岁之前,她忽然很有代入感的难过,一把抱过秋宝,搂着他的小身子做了个决定。

    三天后,邱鹿鸣的电话响了,是东行云,声音老大,“邱鹿鸣!你疯了吗?人家生双胞胎的,也好好地上班,你咋就非得辞职呢?你至于吗?”

106、辞职

    是的,邱鹿鸣辞职了。

    东行云痛心疾首地说:“我说,你家苏毅鸿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心甘情愿地回家伺候孩子当老妈子啊?你那可是带编制的,今后你再想可是没有了啊!”

    邱鹿鸣知道闺蜜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小云,我不做小学老师还可以做很多工作,秋宝的童年就这么几年,我不想错过。再说我也不是老妈子,家里请了两个小时工呢。”

    “你就这点儿出息!一个女人没有事业,就没有社会地位,用不了两个月你就会后悔沦为家庭妇女的!”东行云气得收线了。

    陆续的,赵春子和周小年也打来电话,都是震惊于她的辞职。

    赵春子稍稍表达了不解,然后说:“好吧,鹿鸣,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周小年则反应大一些,“邱鹿鸣,我还不是你的反面教材吗,你怎么辞职也不问问我,我最有发言权啊!”

    反应最大的当然是赫春梅,她直接杀到邱鹿鸣家,砰砰砰拍开门,进来就指着邱鹿鸣,怒其不争,“我就知道,你消停了两年,差不多也该作出点儿幺蛾子了!”

    连鞋也不换,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说你,不考研不出国也就罢了,怎么能连工作都辞了呢?”

    “你爸爸要是活着,他该多难过!”

    “未来人生还有那么长,你就赋闲在家吗?”

    “你让我怎么有脸见那些亲戚和朋友啊!”

    终于说到正题了,邱鹿鸣听到最后一句后,心说。

    秋宝扶着沙发站着,忽然冲赫春梅大喊了一声,“哦!”然后一只手使劲拍着沙发,似在抗议。

    邱鹿鸣噗嗤一声笑了,摸摸儿子的后脑勺:好样的,知道给为娘的撑腰了。

    “你还有脸笑!”赫春梅瞪了邱鹿鸣一眼,对着秋宝,却发不出脾气,她急急忙忙换了拖鞋,走到他跟前蹲下,拉他的小手,换了笑脸,“姥姥不对,姥姥不喊了。秋宝长大有出息,不能学你妈妈,知道吗?”

    秋宝一双酷似邱继业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赫春梅,让她双眼逐渐濡湿。

    秋宝忽然松开扶着沙发的右手,朝着赫春梅迈步,摇摇晃晃,一连走了三步,一下扑到她的怀里。

    “哇,秋宝会走路了!”邱鹿鸣惊呼。

    赫春梅抱着一身奶香的外孙的小身子,抹了一把眼睛,“是吗,秋宝十一个月就会走路了!姥姥居然见证了秋宝迈出的第一步呢,不,是前三步呢!”

    邱鹿鸣起身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乐扣的盒子,递给赫春梅,“我昨天做的酱牛肉,你尝尝吧。我都切成了薄片,什么都不用蘸。”

    赫春梅看都不看。抱着秋宝到一边垫子上坐下,跟秋宝摇头晃脑地玩了十多分钟,没了耐性,穿上鞋子走人,临走倒是拿走了那一盒酱牛肉,“算了,我也懒得管你,日子是你自己的,好孬你自己受着吧!”

    所有亲友和同事,都对邱鹿鸣的辞职表示惋惜,只有苏毅鸿是乐见其成的。

    他说,“我又不是养不起家小,何苦要你去受那个罪!”

    邱鹿鸣笑,“那我就不上班了,你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吧!”

    “哎哟,这个难度有点大!”

    夫妻两人相对哈哈一笑。

    滨城的消费相对是较高的,一家三口吃用倒是花不了多少钱,但若是旅游旺季有几拨亲友来旅游,那花销就不好说了。

    苏毅鸿自从高原回到内地,工资就少了一半,每月加上各种补助也就不到一万五,他每月只留两千零用,其余都给邱鹿鸣做家用,具体怎么花,他都不管。

    其实,邱鹿鸣每月都要贴钱进去的,每月的房贷和保姆费就是一笔开销。好在她的两套房子都租出去了,房租堵上这个窟窿,还有些结余。另外,受赫老太太影响,她在前年买了二十万元的金条,到现在每克上涨了近一百元,乐得她合不拢嘴。

    辞职后,邱鹿鸣过得很是逍遥,每天上午张姐来做卫生,中午刘姐来做饭,午后秋宝睡觉,她就直播写字,她也不说话,只是放一段音乐,随性地写。

    傍晚苏毅鸿下班,两人相对吃饭,聊些时下政事,或者明星八卦,或者秋宝的趣事。

    邱鹿鸣能感觉到,她辞职后苏毅鸿整个人都放松了,这种松弛感,让邱鹿鸣心里微微有些...不悦。

    周小年经常带着小宝到邱鹿鸣家玩,小宝比秋宝大一岁多一些,俩孩子倒也能玩到一起,小宝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弟弟长弟弟短的,秋宝则微皱着小眉头,小手一指,“哦!”小宝就吧嗒吧嗒跑过去给他拿玩具。

    周小年看着俩孩子,“邱鹿鸣,等孩子长大了,让我小宝给你当儿媳妇吧,她特别喜欢秋宝!”

    邱鹿鸣哈哈笑,“现在不兴娃娃亲了。”心说,我儿可要好好挑一挑。

    周小年又提起邱鹿鸣的辞职,嘴上说着替她可惜,脸上却分明写着‘终于有人跟我做伴了’,她喝一口邱鹿鸣做的茶,“好喝是好喝,就是太慢了,都供不上我喝!哎,鹿鸣我真是羡慕你,同样是全职妈妈,我就得全武行啥都做,你却是甩手掌柜,居然雇了俩保姆!你哪知道我一边带孩子,一边还得做饭收拾屋子,连特么上个厕所都不消停。”

    “你婆婆总能帮你一把。”邱鹿鸣接过刘姐端来的一碟果子。

    周小年拈起一个绿色的,嚼了嚼,“啊,好吃!人家从去年开始,就不怎么管孩子了,说谁的羊谁放!现在每天早晚都要去跳广场舞,每周打两次麻将,有时候还跟着旅游团去近郊旅游,反正是比我自在。”

    邱鹿鸣点点头,“不错。”

    “不错?”

    “人总得自己过好了,才能去管别人。”

    “你!是她非要我生二胎,生完嫌弃不是男孩,就不管了!”周小年越说越气。

    邱鹿鸣说,“天猫精灵!”

    “主人,我在!”

    “播放心游太玄!”又对周小年说:“气生百病。你千万不要生气。”

    音乐响起,周小年端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唉,怎么不气,每天睁开眼睛就忙,忙到睡觉也忙不完。又累又气。”

    “活儿是忙不完的,你就安心做好一件事,享受其中,眼睛不要老是盯着不开心的事。”邱鹿鸣又接过刘姐端来的苹果汁,给两个孩子都喂了一点,又喂了点温水。“难道说你上班了,每天就都是开心事了?”

    “呃...我活了三十多年了,就没几天是开心的!”周小年沮丧,“我都三十多了,早就丧失了工作能力,你看我这德性,就算工作了,也安全得很,根本没人肯对我性骚扰!”

    邱鹿鸣低头笑起来。

    周小年自顾说,“办公软件也不会用,我还有些社恐,恐怕明年小宝上了幼儿园,我也没勇气出去应聘......”

    “起码现在要好好做个妈妈啊。”邱鹿鸣笑。

107、你的眼神

    周小年走进邱鹿鸣的书房,“鹿鸣,你怎么不用东南角那个房间做书房,那里窗子大,阳光好,坐在窗边摇椅上读书,看到一半累了,就在阳光下睡一觉,醒来继续读书。多好!”

    “如果我能生个女儿,那个房间就给她,家中东南是长女的方位。”

    “啊,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我为什么不能信,往大了说,那些一线城市很多建筑都是讲究风水的,往小了说,一个单位一把手的办公室,肯定不会在一楼门卫室的位置吧。你请客,也不会让客人坐在门口菜道上吧。更何况,在高度现代化的城市里,其实是有很多隐蔽风水局的。”

    “啊?我不知道啊!”周小年一脸茫然地眨眼睛。

    “信则灵。你不信也就不必多想了。”

    “我倒是想信,我家东南稍大的房间被我婆婆住了。一共就两个卧室,我们两口子带着俩孩子住东北面的小卧室。家里东西多得根本转不开身,我婆婆又什么都不让扔,我坐在家里,心里堵得不行不行的。”

    “多出来走走。”

    “你家真敞亮,你这间书房都赶上我家客厅了......还没有公婆一起住,真好!”

    “别不知足,你婆婆到底是帮你带孩子了。”

    “哎?这支架和灯......鹿鸣你这是做直播啊,你的字比以前好多了!”

    “算是不合格的直播吧,不说话,只写字那种。”邱鹿鸣和周小年说话,眼睛却看着秋宝和小宝,“秋宝夜里只醒一次,我休息得好多了,所以秋宝午睡的时候,我就直播半小时左右,只是写字,也不拉粉丝,也不卖货,所以根本不想说话,这些年说的实在太多,伤气了。”

    “这是你辞职的理由之一吧?”

    “是。拿秋宝做个借口,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吃苦了。”邱鹿鸣捂着嘴笑。

    周小年看着她,“你笑起来,还像小姑娘呢。”

    “有吗?”

    “有。”

    两人相对哈哈笑起来,邱鹿鸣觉得这个时代实在好,女子都可以仰天大笑。

    小宝回头看她们笑,也跟着哈哈地假笑,又对秋宝说:“弟弟,你笑!”

    秋宝不笑,自顾执着地在地上搓着小汽车的轮子。

    小宝皱着鼻子喊邱鹿鸣,“姨姨!”

    邱鹿鸣喊秋宝,秋宝抬头看她,她左右歪着头逗他,“秋宝笑一个!”秋宝开心笑起来,刚才板着的小脸,如冰雪消融,春花初绽,还露出口中上下各四颗小牙。

    邱鹿鸣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周小年感慨,“我的天,为了孩子的笑脸,我也情愿辞职。”说完,又叹气,“一个家庭,男的出去赚钱,女的在家带孩子,其实是很合理的分工,当然,如果女的更擅长赚钱,也可以互换分工。两个都出去打拼的,孩子未免就太可怜了,交给别人带,人家怎么能用心呢。我不适合到社会去拼,可我在家带孩子也不安心,所有人都用一种或者可怜,或者忧心忡忡的眼神看我,仿佛就因为我不工作,下一秒我老公就会另寻新欢,把我和孩子们抛弃。”

    “我就没有啊。”

    “你?你还不如他们,你看我的眼神是怒其不争。”周小年苦笑。

    “有吗?”

    “有。”周小年从书房走出来,掂了掂小宝的尿不湿,又坐到邱鹿鸣身边,啜了一口茶,“你从前的眼神在说,活该!劝你不要嫁你不听,劝你离婚你不离,自己受着吧。后来你受伤了,我最喜欢你那时候,连电磁炉都不会使用了,面对你我很自在,很有优越感。可惜,你很快就恢复了记忆,你的眼神又在说,你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呢,有些心疼,有些不解,也有些冷漠,”

    邱鹿鸣仔细看周小年,惊异她居然那么敏感,能察觉他人眼神的细微变化。

    “你现在有一点欣赏我了。”周小年看着邱鹿鸣的眼睛笑。

    “我承认以前忽略你了。小年,其实你可以尝试写些东西,起码把感想写下来,起码是个宣泄。”

    “我写了,有个微博,每天写自己的所思所悟。我有一千多粉丝,在微博上我是另外一个人,很自在,我还打了两本小说的腹稿,都是姐弟恋那种,一个很悲情,一个很狂野,等小宝上幼儿园我的时间多一些,就动笔写出来,怎么样?我厉害吧?可在生活中,在大家面前,我还是那个有些木讷,被人欺负,完全没有社会地位的周小年。”

    “你不是社恐,你只是不合群,老虎从来都是独行。”

    周小年伸出右手,邱鹿鸣也抬起右手,两人笑着击掌。

    小宝见了,也教秋宝和她击掌,玩得不亦乐乎。

    “你没给秋宝报早教班吗?”

    邱鹿鸣摇头,“我自己教。你没看到吗,咱们笑,他们也笑,咱们击掌,他们也击掌。所以,你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先做那样的人好了。”

    周小年叹气,“大宝开始学钢琴呢,她奶奶觉得小女孩就得学些高雅的,大一些还要她学跳舞。我小时候什么都没学过,唱歌跳舞什么都不会,我也就会做个饭,什么好的影响都给不了。家里的开销,也都是张鹏在赚,我婆婆的退休金全都攒着,等得了大病一遭送医院去,好像能换回一条命似的。张鹏现在一个月八千多块,还点车贷,吃吃喝喝,物业取暖水电气,乱七八糟,加上大宝的课外班,每个月都是毛都不剩!”

    “你呢,你完全不出钱吗,你的嫁妆呢?”

    “我哪有什么嫁妆,当初他们家把他爸爸留下的老房子卖了,买了这个楼房,我家买的家电,一共也没多少钱。”

    邱鹿鸣恍然,“嫁妆多一些,你一个子儿都不往家里用,也没什么说你什么,嫁妆少了,同样穿衣吃饭,人家就会嫌弃你。”

    “唉。”周小年叹气,“啥也别说了,就是结婚太早了,如果有机会让我重新活一把,我绝对绝对绝对不结婚这么早!不!姐绝对不结婚!”

    邱鹿鸣笑,“走,我们逛街去吧,这会儿出太阳了。”

    说实话,周小年的话题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释放负面情绪,她还真有些招架不住,无论怎么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到心情。

    下了楼,有个推着外孙的老太太笑着说:“秋宝妈妈,你们刚出来啊!”

    邱鹿鸣愣了一瞬,她昨天认识老太太的时候,明明自我介绍说自己姓邱,可以叫她小邱。怎么转过来,就变成秋宝妈妈了呢!

    周小年哈哈笑,“邱老师,这一下子就成秋宝妈妈了,接受不了吧?”她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笑了出来。

108、邱女官的理想

    邱鹿鸣扶额,“我以前也这么叫过别人,现在忽然觉得这种称呼,充满了轻视。”

    “哈哈,不见得全是轻视,只是你的定位变了,心态也变了。你的社会地位,从此由独立的职业女性,切切实实变成从属于家庭的全职主妇了。”

    “很复杂的一种感觉,微微有些失落。”

    “所以我说你辞职前,应该问问我,我很有发言权的。”

    邱鹿鸣看着笑嘻嘻的周小年,她发现,自从自己辞职后,周小年的话多了起来,有时甚至滔滔不绝。

    一个人爬上高峰,与平素仰慕之人齐肩,会觉得意气风发。同样,将昔日不可高攀之人拖入泥淖,同流合污,更是一种别样满足。

    周小年此刻,恐怕对于邱鹿鸣的跌落,是充满了欣喜的,并因此而获得了一些自信。

    邱鹿鸣想了一下,说:“为什么对社会做出贡献,就会获得尊重,对家庭做出贡献,却只能获得同情呢?”

    “是啊,我奶奶那时候,只要女人能生儿子就行,而现在我们不单要生儿子,还要会赚钱。”

    邱鹿鸣觉得生儿子和赚钱都不难,“我倒不是很介意这些看法,只是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别嘴硬了,用不上半年你就知道是苦是乐了。”

    “不是嘴硬。把家庭照顾好,已经很不容易,我总要先照顾我的孩子,有余力再去照顾别的孩子。我可不想那么累,我又不是揭不开锅了,非要每天站着讲那么多重复的话。”

    “你的觉悟呢,邱老师,你是教书育人!”

    “是是是,我错了。”

    “说起来,这个时代,年纪轻轻就想着享福是极端可耻的,你要奋斗,要努力,要成功,要熬得头发稀少,才算不白活一场,熬到退休的年龄,才能大言不惭地说该享福了。有很多职场精英,根本熬不到退休,就先挂了。”

    “何苦呢?图什么呢?”

    “成功!人人都想要成功!”

    “怎样才算成功?”

    “我不知道,普世的观点,有钱就是成功,有地位就是成功!有名气就是成功!”

    “钱和地位,倒真是大多数人都想要的,我也想要呢,可也不是绝对的,我很小就想,我要喜乐安康,夫妻恩爱,十万白银,千倾良田,儿孙成群,呼奴唤婢......”

    周小年哈哈大笑。

    邱鹿鸣也笑,她竟不由自主说出了在国朝时的理想。

    “别笑,实现自己的梦想,就是成功了,我还没成功。”

    “那你可要努力了,儿孙成群和呼奴唤婢就太难了。我小时候就害怕发言,最不喜欢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明明是会的,站起来准是脸红脖子粗吭哧瘪肚。毕业实习也受尽折磨,考普通话证书有个命题演讲我当时就废了,咱们几个在一起怎么闹都行,一到正式场合我准废,特别痛苦,那时候就想,如果不用上班就好了。”

    “恭喜你,你成功了。”邱鹿鸣哈哈笑。

    “呸!”周小年也笑。

    小宝也笑着说:“呸!”

    “哎哟,小宝你可别跟妈妈学!”周小年一把捂住女儿的嘴。

    笑闹间,邱鹿鸣的电话响了,是穆谦打来的,他前段时间出门,续租合同一直没有签定,现在打来电话说在宏福商场一楼的星巴克,要她拿着合同过来。

    “正好,你签完合同咱们去四楼的欢乐堡去玩,你没带秋宝去过吗?我带你去!大宝小宝都喜欢那里!”周小年拉着小宝也上了车。

    秋宝坐在邱鹿鸣身后的儿童座椅上,周小年抱着小宝坐在他身边,见他不哭不闹,十分惊奇,“秋宝还真听话,小宝这么大的时候,说啥也不肯坐儿童座椅,一放上去哭得死去活来。”

    邱鹿鸣想起当初小宝跟长在周小年身上一般,不禁笑着摇摇头。

    邱鹿鸣在商场地下车库停好车,将婴儿车从后备箱拿出来,又把装满秋宝随身用品的背包放到婴儿车下面,她心中喟叹,想当年,她若跟着大长公主带小郎君出行,总要带上七八个人,她只管动动嘴,一切都有府中侍女做好,哪像现在这般狼狈。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看到秋宝因为出行而欢快的笑容,她就什么都忘了,任劳任怨地推着婴儿车进了商场。

    宏福商场此时顾客稀少,虽然处处是迎中秋的布置,但喜庆中还是透着一丝萧条。电商对实体商场的冲击委实不小。

    “哟,这不是邱老师吗?”

    邱鹿鸣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心中暗唾一声晦气。

    一转头,果然看到邱雁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一身名牌女装,脚踩锥子一般的高跟鞋,身边是一个拎着海参虫草礼盒的中年男人,也许正是他的缘故,让邱雁鸣还保留着理智。

    “哟,这位是?”邱鹿鸣学着她的语气,笑着看那男人。

    “这是我男朋友,张志勇。”邱雁鸣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那人高高的个子,四十多岁,看着还算顺眼,此时两手拎满礼品,歉意地冲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无法握手。

    邱鹿鸣也跟他点点头,对邱雁鸣说:“我要去见个人,再见。”

    “哎,鹿鸣!”邱雁鸣急急出声。

    “有什么事明天家族聚会时再说吧,我马上迟到了。”邱鹿鸣示意周小年快走。

    “急什么啊,全职主妇不是有的是时间!”邱雁鸣见邱鹿鸣慢慢回头,神情不善,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畅快,嘴上逐渐又没了把门的,“唉,别这样,我不过说了两句,明天亲戚们有的议论呢,二叔二婶一辈子要强,唯独在你的事情上,永远是颜面不存,唉。”

    “邱雁鸣,你当适可而止,否则明天聚会颜面不存的就是你,又或者你想现在?”邱鹿鸣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张志勇。

    邱雁鸣脸色笑意顿收,怒视着邱鹿鸣。高跟鞋一跺,刚要走,忽然一眼看到秋宝,又停下来。

    秋宝是面对邱鹿鸣坐在婴儿车里的,所以直到邱鹿鸣推车走过去,邱雁鸣才看到秋宝的脸,那七分酷似苏毅鸿的脸,那邱家人特有的,唯独她自己没有的凤眼,都让邱雁鸣愣怔。她走到婴儿车边蹲下来,用邱鹿鸣从未听过的声音轻声说:“小宝贝儿,我第一次见你哦,你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说完伸出双手,“来,二姨抱抱!”

    谁知秋宝啪地将头扭到一边,两手抱得紧紧的,又微微转头皱眉盯着邱鹿鸣,哦哦两声,仿佛在质问妈妈,为什么还不走。

    “走走,这就走!”邱鹿鸣好笑地推车就走,徒留痴痴蹲在一边的邱雁鸣。

    “哎怎么有这样的人啊?”周小年抱起小宝,快步跟上邱鹿鸣,低声在她身边嘀咕。

    “她平时素质还算可以,白骨精、御姐,杀伐果断,只是,一见我就失控。”邱鹿鸣呵呵两声。

    “真的啊?为什么?”

    “为什么,大概是嫉妒吧。对,就是嫉妒,多重的嫉妒!她最想拥有的,都在我手里。”

    周小年还待再问,她们已经走进星巴克,穆谦站起来冲邱鹿鸣招手。

    “哦吼,大帅哥啊!”周小年轻叹。

109、签约

    待走近了,邱鹿鸣才发现,穆谦手里还拿着手机对着她在录像。

    她一皱眉,穆谦立刻收起手机,“嘿嘿,职业习惯,我马上就把这段删除了,嘿嘿,你们快坐,喝点什么?”

    邱鹿鸣掏出自己和秋宝的保温杯,“小年喝咖啡吧,我不喝。”

    “你为什么不喝?不喜欢这里的咖啡啊?”穆谦好奇地问。

    “她哺乳期,当然不能喝咖啡!”周小年忽然不社恐了,抢在邱鹿鸣前头说。

    “呵呵,原来是这样。”穆谦略微尴尬地笑笑,给小宝点了一杯芒果星冰乐,又伸手去逗秋宝,秋宝严肃地抱着手臂,不让他碰自己的手,逼急了大喊了声妈妈,眼神中充满了控诉:怎么那么多人都要来抱我!

    穆谦哈哈大笑,年轻英俊的面孔因此大放异彩,即便在公共场所如此放肆,也不显得讨厌。

    周小年摇头叹息。

    邱鹿鸣把秋宝的婴儿车向后拉了拉,“这一年多,你天南海北的跑,这房子租的实在没什么意义,不如住酒店了。”

    穆谦终于停止骚扰秋宝,“不不,这不一样,酒店不是家,我总得有个家,无论漂泊何处,我都会回来歇歇脚。”

    “歇够了,再出去飘?”

    “对!再出去飘!”穆谦点头笑,“大概要到六十岁才能停下来吧。”

    “那你以何为生,家里资助吗?”

    “我自己赚钱啊,我一边旅行,一边拍视频,一边直播带货,我现在有三百万粉丝,以后还会增加,我带的货,有助农产品,也有旅游户外用品,销量不错,我还有个自己的小团队,总之,收入还不错!”说起这些,他神采飞扬,双目放光。

    “哦?还可以这样赚钱?”邱鹿鸣很惊奇。

    “是啊!亏你还给学生拍视频,亏你还有1.1万的粉丝,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要不我现在就录视频,把我们今天签约的段落发上去,不录孩子,就你露个脸,我发个链接,你肯定能增加很多粉丝。”说完他就拿起手机。

    邱鹿鸣连忙阻止,“还是别了,你看看合同,咱们赶紧签了吧。”

    “要不我直播时你跟我连线,我现场给你呼吁一下,让粉丝关注你。”

    “真的不必了,我只是写字,不喜欢的关注我也没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学生吗?”

    “我已经辞职了。”

    “有魄力,当机立断!”穆谦伸出拇指,又回手飞快地在秋宝脸上捏了一把,“哈哈,捏到了!”

    秋宝不高兴了,伸手去打,自然是打不到,他也不急,只是警惕地蹬着穆谦。

    穆谦接着说:“你别看我长这么高,一共也没吃几天的母乳,我妈是个女强人......”

    “女强人?”

    “对,女强人,现在很少人这么形容女工作狂了,女强人不是女强盗的意思,哈哈!”穆谦大笑两声,又收起笑容,“我自小由保姆带大,极少体验到母爱,幼儿园时期,小朋友就羡慕我有小汽车接送,我却羡慕他们有爸妈接送。高中他们就把我送到英伦,他们希望我继承家业,但我毕业后周游世界两年,最后还是回国,哪里也没有自己的国家好。”

    “说得好!”周小年说。

    “秋宝是幸福的,你把他放在自己之上,愿意为他牺牲事业,我羡慕他。以后秋宝不会有遗憾,你也不会有遗憾。”穆谦笑着说:“你知道吗,我十八岁时,就和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谈恋爱了,我一直下意识就喜欢比我年长的女性。”说完笑着直直地看邱鹿鸣。

    周小年又下意识哎呀了一声,然后连忙喝咖啡掩饰。

    邱鹿鸣不动声色,“我不是牺牲,我是权衡利弊,顺应本心。你看看合同吧。”

    “哦,好吧!”穆谦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假意遗憾地放下手机,“这么好的素材不让录,太可惜了。”

    他看了一遍合同,“五年的?”

    “我用铅笔写的,你不愿意我们就签三年。”

    “我倒想每个月签一次,可以顺便请你喝咖啡呢。”穆谦笑嘻嘻地说。

    “那就签一年的吧。反正明年房都租涨了,免得我吃亏。”邱鹿鸣用指尖敲敲桌面,“先付后住,我家楼下的房租每年涨了五千,我今年只给你涨三千。快签吧!”

    穆谦哭丧着脸,“姐!”

    “叫奶奶也不行,若是别人超期这么久,我早把东西扔出去了!”

    “那我不租了!”

    “可以!把欠的半年房租补给我,月底前搬走。”

    “你!”

    “我什么,就因为你铲倒我把我摔晕的交情,房租本就比别家低,这半年我也没逼着你立马回来签约,你还要怎地?补钱!我马上联系中介把房屋挂到网上!”

    穆谦拱手低头,“我错了!”一把抓过合同,刷刷刷签了,“喏,五年,行了吧。”

    邱鹿鸣拿过仔细看了他用签字笔描的几个数字,又认真填写了大写数字,最后签了名字,“一人一份,收好了。出远门急记得关好门窗和水电气,我会随时去抽查,不许随便换锁!”话音刚落,手机提示音响了,短信提示一年的房租到账了。

    邱鹿鸣满意地笑了,然后轻声问小宝,“小宝喝好了吗?”

    “喝好了喝好了!”周小年拉着小宝站起来。

    “喝好了我们就出发吧!”邱鹿鸣起身推婴儿车。

    “鹿鸣姐再见!”穆谦站起来说。

    邱鹿鸣已经走了几步,随手挥了挥,“再见。”

    四人去了欢乐堡,孩子不算太多,大多都是与小宝年龄相仿的,秋宝不会走,但扶着大型玩具溜边,已经非常兴奋,一向不爱出声的孩子,居然大喊了两声。过了半小时,秋宝开始揉眼睛,邱鹿鸣连忙阻止,一边给他擦手,一边对周小年说:“回家吧,秋宝睡觉时间都过了。”

    小宝还没玩够,周小年让她先回家。

    邱鹿鸣带着秋宝回家,还没上车,秋宝就睡着了。

    到家后,邱鹿鸣给秋宝擦脸擦手,他也没醒。

    邱鹿鸣将秋宝的衣物放到洗衣篮内,又把合同放到文件盒中,不禁想起穆谦说的话。

    她自从来到现代,还从未关注过赚钱的事情,因为她还从未短过钱,先是苏毅鸿每月给她打钱,接着又中了奖,然后就是邱继业留了笔遗产,赫春梅也时不时给些钱。

    今天穆谦的话,提醒了她,此时不是国朝,经营方式多了很多种,她虽不愿意抛头露面,但也可以考虑店铺经营以外的方式去赚钱,不必非要等到秋宝上学以后了。

    “嗯,这个要好好想想。”邱鹿鸣点点头,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躺在秋宝身边,也沉沉睡去。

    苏毅鸿下班回到家,就看到一大一小靠在一起睡得香甜,他笑着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索性脱了外套,也躺在妻子身边。

    邱鹿鸣抽抽鼻子,一睁眼看到苏毅鸿,“哦,你回来了,我去炒菜。”

    苏毅鸿按住她,“一回家就看到你,真好。”

    邱鹿鸣枕上他的胳膊,“我和秋宝也是,从早上你出门就盼着你回家。”

    苏毅鸿也不去辨别话中真假,哈哈笑着搂紧她,视线一动,发现儿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正看着他们,“秋宝醒了。”

    “哦?”邱鹿鸣连忙转过身,“儿砸你醒了?”

    秋宝一语不发,爬到父母中间躺下,还轻轻舒口气,把邱鹿鸣两人都逗笑了。

    “儿子不爱说话,你说是不是我怀孕时候话太多了?”

    “有可能呢。”苏毅鸿抱秋宝的时候不多,偶尔抱一次,爷俩也都是各自板着脸,腰杆挺直。

    苏毅鸿的打算是邱鹿鸣做慈母,自己做个严父。每次秋宝犯错捣蛋张丽群治不了的时候,只要他慢慢说:苏嘉上。秋宝立刻老实。

    秋宝此刻躺着父母中间,脸上笑着,一会儿看看邱鹿鸣,一会儿又转过去看看苏毅鸿。

    邱鹿鸣对苏毅鸿说:“秋宝此刻的心里,大概觉得非常非常幸福吧。”

    苏毅鸿嗯了一声,“是吧,可惜我小时候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父亲有很多妻妾和子女。”

    “我也没有。”邱鹿鸣顿了一下,“我都没有娘亲的记忆,没有她的脸,没有她的拥抱和亲吻,万分的遗憾......她们说,这叫童年阴影,一辈子都难治愈那种。”

    苏毅鸿忽然在邱鹿鸣头顶摸了摸,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又不好意思地抹去,“都怪你!”都怪你摸什么头摸头。

    秋宝伸出小手,笨拙地去擦邱鹿鸣的眼泪,“妈妈。”

    邱鹿鸣破涕为笑,搂住秋宝,苏毅鸿又搂住妻儿。

110、不教训教训你是不行了

    邱鹿鸣进了厨房,系了围裙,焖上杂粮饭,在蒸锅中蒸了一条金鲳鱼,又煮上一小锅西红柿牛腩汤,那边米饭熟了,她又飞快炒了两个素菜,把电锅里刘姐中午就做好的煨羊蹄盛出来,四菜一汤一饭上桌,总共用时三十五分钟。

    “吃饭啦!”

    随着邱鹿鸣的声音,苏毅鸿抱着秋宝过来,将他放到儿童餐椅上,戴好围嘴。

    “电锅焖的和瓦罐煨出来的,还是有差别,但燃气和电是真的方便,起码不用烟熏火燎,也不用跟着一个烧火丫头了,锅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只是我不喜欢带涂层的,这个铸铁锅还算不错,关火余热还是很强。从前我用着最顺手的一口双耳铁锅,是特地打造的,那时候百官家中,也兴炒菜了,只是不如现在这样繁多,我做的也一般。唉,我那好锅,不知便宜了谁去。”邱鹿鸣一边给秋宝把蒸蛋羹吹凉,一边唠唠叨叨。

    “那间府邸虽然易主了,但总得有厨房,再说那是铁锅,谁还能砸了不成,一定是被哪个厨子偏得,好好用着了。”苏毅鸿夹了一口鱼,仔细检查一番,放到秋宝的餐盘里。

    “唉,若是他们只会煮菜蒸菜,那铁锅就会生锈的,可惜了。”邱鹿鸣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给秋宝喂饭。

    苏毅鸿无奈地笑笑,盛了一碗汤放到邱鹿鸣面前,自己慢慢地吃。

    秋宝吃了半个蛋羹,邱鹿鸣又给他喂了两口鱼肉,就给他擦擦嘴,不再喂了。

    她拿过秋宝剩的蛋羹,慢慢吃起来,苏毅鸿配合她的节奏,两人边吃边聊,一顿晚饭直吃了半个多小时。

    秋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跟他手掌一般大小的红色小汽车,在餐椅桌面上摩擦着车轮,不时看一眼父母,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一般,也跟着笑。

    “我做了几套衣裳,你等下试一试,秋宝周岁生日咱们去影楼拍一套照片做纪念。”

    “买成衣就是,你怎么还自己动手做?”

    “他们做不出我要的样式,你等下试试就知道了!”邱鹿鸣神秘地一笑,“你快吃,我现在就给你拿去!”

    邱鹿鸣说着就起身去了更衣室,苏毅鸿好奇地跟着过去,急得坐在儿童餐椅上的秋宝,拍着桌面哦哦地叫。

    邱鹿鸣打算给一家三口做几套国朝的服饰,拍照留念,算是对往日生活的一种怀念。

    当苏毅鸿穿着紫色官服,挂着金鱼袋,戴着进贤冠,迈着官步神采奕奕走出卧室时,邱鹿鸣双目放光,把玄关的鲜花揪下几多,朝他身上扔去,假意痴狂地喊着:“苏郎君!苏郎君!”

    苏毅鸿哈哈大笑,他一手扶着腰带,一手摸着鱼袋,“真是无法无天,全都逾制了。我说,你不会给你自己做了一身皇后凤袍吧?”

    “怎么会,你的不是龙袍,我的自然不是凤袍。”邱鹿鸣在苏毅鸿身边转悠,四下检查哪里需要修改一下时,手机响了。

    “喂,鹿鸣啊,我觉得我被手机监控了!”是周小年打来的,电话一通,她就大惊小怪地说。

    “什么什么啊?”邱鹿鸣正忙着,十分不耐烦搭理她。

    “今天我不是跟你去签租房合同了吗,回到家我就在抖音刷到你那个房客了,叫什么千帆的,他居然偷拍了你,还发到了网上,好多人评论你呢!你快去看看吧!”

    邱鹿鸣一听,这个气啊,挂了电话就去查看视频。

    果然见到穆谦在一小时前刚发了条视频,视频不算太长,开头是飞机降落滨城前,从舷窗拍到的化工厂和海岸线,随着飞机降低飞行高度,那些油罐越加逼近,一片灰黑的圆圈让人觉得窒息恐怖,接着是飞机降落,居民楼近在咫尺,似乎擦着楼顶呼啸而过。

    穆谦走出机场感慨秋高气爽,说月底带大家去寺庙看前年银杏树,又说明天就带大家去吃斋饭,敬请期待。

    接下来是一群大男孩给他接风,吃烧烤,喝啤酒,嘻嘻哈哈,场面有些乱。

    视频最后是穆谦把镜头翻转过来,怼脸拍摄,带点怨念地说,在滨城的房子已经到期,下了飞机就得跟凶恶的女房东签定合同去。

    然后是约二十秒的黑屏,邱鹿鸣听到自己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说:还是别了,你看看合同,咱们赶紧签了吧!

    真的不必了,我只是写字,不喜欢的关注我也没什么意思!

    叫奶奶也不行!若是别人超期这么久,我早把东西扔出去了!

    “那我不租了。”不知为何,穆谦的声音比当时变得可怜了。

    然后又是她的声音,豪迈霸道:可以!把欠的半年房租补给我,月底前搬走!

    一人一份,收好了!出远门急记得关好门窗和水电气,我会随时去抽查,不许随便换锁!

    视频最后,是身穿深咖啡色长裙的邱鹿鸣推着婴儿车头也不回地施舍般摆摆手,以及在进电梯之前,伸出手对着镜头警告地一指。

    邱鹿鸣扶额长叹,这算什么事啊!她应该会被喷子骂死吧,这个穆谦,这个蠢货!你不愿意可以不签啊,为什么不经我同意,把我放到网上了!

    她做好了挨喷的思想准备,打开评论,却发现很多人都在赞她,置顶第一条评论说:这个姐姐好有个性!

    第二条评论说:我咋感觉千帆对这个姐姐浓情蜜意的,要不还是别别奋斗了,就此去做姐姐的小奶狗算了!

    这条评论获赞居然比穆谦视频本身获赞还多。

    邱鹿鸣哭笑不得地看了几个评论,说实话,没挨骂她就算放下一颗心了,但是,必须承认,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窃喜的,有人喜欢总比有人骂,要好得多。

    她哼着曲子去开了洗碗机,又将餐桌拾掇干净,苏毅鸿抱着秋宝过来,呵了一声,“听到什么高兴的事了,这么开心?”

    邱鹿鸣停下手,笑看着他,“我高兴,你可就未必高兴了!”

    苏毅鸿拉下脸,皱着眉头,半真半假说:“莫非刚才是个男人?”

    “哼,就兴你招蜂引蝶,一会儿雁鸣一会儿无为的,轮到我就不能高兴高兴了!”

    苏毅鸿干脆不再追问,自己进了书房。

    八点钟,秋宝睡下。

    邱鹿鸣准备直播写字,打开抖音,发现自己果然多了几百个粉丝,还有人在她最后一条视频下留言,开玩笑问她:姐你还有没有房子,我也想租一套。

    乐一乐也就作罢,邱鹿鸣静心下来,开始写字。

    九点钟,邱鹿鸣已经洗漱躺下睡觉了,这时苏毅鸿摸了过来,低声说:“说我招蜂引蝶,分明招蜂引蝶的是你!你速速让那小子把视频删了,否则就让他把房子退了!”

    邱鹿鸣低声笑,“你,不会是找张鹏问的吧。”

    苏毅鸿不说话,显然是猜中了。

    半晌苏毅鸿嘟囔了一句,“这个时代尤其不好,女子太过自由,弄得男子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邱鹿鸣被变相取悦了,嘻嘻笑着摸他的脸,“你放心就是,就算本官养了面首,也只你一人有名有分!”

    “嘿!邱鹿鸣!你这不当老师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苏毅鸿一个翻身压住她,“我看不教训教训你,是真不行了!”

111、又是中秋

    这是邱鹿鸣来到现代的第四个中秋,她早早接到邱凤鸣的电话,说务必要来参加家族聚会,因为,这极有可能是邱鹤鸣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谁还能拒绝呢。

    不过今年,邱家没有订到滨海渔村那间最大的包间,订的是第三层的一个包间,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圆桌,挤一挤倒也能坐下邱家一众人。

    当苏毅鸿拎着一个大背包和礼物、邱鹿鸣抱着一身大红和尚服的秋宝到达时,包间里已经来了一半亲戚,邱老太太居然也早早来了。

    包间里有瞬间的寂静,然后爆发出热情的欢呼,尤其邱老太太,拍着巴掌,笑眯了眼睛,“哎哟我的宝啊,快来让太姥抱抱!”

    邱鹿鸣抱着秋宝,能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瞬间都紧张起来,于是笑着对他说:“这些都是妈妈的娘家人,也都是你的亲人,他们喜欢你。”

    秋宝放松了一点,伸出小手,稳重地对着大家摆摆手。

    众人哄堂大笑,三姑邱淑琴着急地过来要抱秋宝,“你这臭小子,敢情是来检阅我们的啊!”

    秋宝一扭身趴到邱鹿鸣肩头,邱淑琴讪讪地缩回手,“这都快周岁了,咋还认生呢,完蛋货!”

    邱鹿鸣差一丁点就当场怒怼回去,嘴都张开了,被苏毅鸿轻抚后背给提醒了。

    她咬咬牙忍了。

    说实话,她平日里在邱家,做为晚辈被长辈训斥几句,这些都能忍耐,并很快弃之脑后,但如今人家这样说她儿子,比剜她的心还难受。

    邱鹿鸣抱着秋宝走到邱老太太跟前,半蹲下身子,对秋宝说:“秋宝,这是太姥,是妈妈的奶奶,你给太姥问个好,或者敬个礼吧!”

    秋宝不会说话,但能听懂妈妈语气中的郑重,乖乖地双手合十拜了两下,众人跟着秋宝的动作,哎哟哎哟地赞叹着,他又抬起右手敬了不标准的军礼,大家更是大笑起来,田伟在人群中大声说:“这小子将来是要子承父业啊!好啊!”

    邱老太太伸出双手,期盼地看着秋宝,邱鹿鸣手臂轻轻向前送了一下,秋宝慢慢向邱老太太伸出双臂,就这样,在众人一片赞叹中,邱老太太抱住了一团喜气的秋宝。

    “这孩子真好啊!”邱老太太抱着秋宝不想撒手,对邱鹿鸣说:“你就坐我跟前吧!”

    邱鹿鸣连忙推辞,“不不,我是小辈儿,哪有资格坐这里,孩子也闹腾,我们还是跟凤鸣姐一桌吧。”

    邱老太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她想开口斥责这个一贯不听话的孙女,但是张了张嘴,又忍住了,看看身边的长子,又想起已经走了两年的次子,和患病的孙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邱继根就坐在邱老太太左侧,栽歪着身子,靠在轮椅的左边扶手上,伸出右手颤巍巍地指着秋宝神情激动,含糊地说:“秋宝,名儿好。”

    邱鹿鸣看他瘦削许多的脸,也有些心酸。她笑着说:“谢谢大爷夸奖。孩子是秋天生的,咱们家又姓邱,所以我妈妈就给他取了乳名叫秋宝。”

    “眼睛。”邱继根又含糊地说。

    大姑在邱鹿鸣身后接口说:“你大爷说孩子眼睛像你爸爸。”

    邱继根突然口中呜呜作声,哭了出来。

    邱老太太立刻转身瞪他,邱继根情绪失控,根本收不住,早已是涕泪俱下,邱凤鸣见了连忙跑过来,推父亲到洗手间洗脸。

    邱鹿鸣接过秋宝,“来,还是妈妈抱吧,秋宝都二十二斤了,让太姥休息一下。”

    一家三口准备到第二席坐下,苏毅鸿却被邱老太太叫住,让他和杜渐以及邱雁鸣的男友张志勇一起坐在了主桌,而田伟则坐在邱继根的身边照顾岳父。主桌还有三个空位,那是给邱继才一家留的。

    那边辛雪晴已经跑过来,拉邱鹿鸣坐过去,一坐下,辛雪晴就抓着秋宝的小手,摇头晃脑地说:“小秋宝,还认识小姨吗,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啊,谁给你买的衣服啊!”

    杜几个小孙子和邱凤鸣的二儿子田翔宇,也都凑过来看小弟弟,邱鹿鸣对辛雪晴说:“雪晴,你去帮姐姐跟服务员要个儿童餐椅。”

    辛雪晴哎了一声就出去了。

    “哼,倒会指使人。”隔着老远,邱鹿鸣也知道,说话的是她的宿敌邱雁鸣。

    邱鹿鸣看了她一眼,又意有所指地看看主桌的张志勇,挑了挑眉毛。

    邱雁鸣恼恨地瞪她,但终于没再开口。

    邱鹿鸣笑问她身边的邱凤鸣,“凤鸣姐,浩宇上大学还习惯吗?”

    “习惯,终于离开父母出去撒欢了,哪有什么不习惯的,倒是我不习惯了。”邱凤鸣笑着说。

    “嗯,接下来就是处对象、实习、上班、处对象、结婚、生孩子......你现在就得学习如何做个得体退出的老婆婆了。”甘雨婷笑着说。

    “为什么处对象要说两次?”邱凤鸣问。

    “大学恋情和工作后的恋情是两码事啊。”

    这时餐椅拿来了,放在邱鹿鸣和辛雪晴中间,秋宝在餐椅上坐好了,还指着苏毅鸿对邱鹿鸣哦哦两声。

    “爸爸今天不能和秋宝坐一起,爸爸要陪太姥。”邱鹿鸣跟他解释。

    秋宝也不执着,手里捏着小汽车摩擦车轮,乐此不疲。

    甘雨婷看着秋宝的肉手,忍不住过来戳了两下,又贴近秋宝使劲嗅了嗅,叹口气说:“奶香的,好像生个小孩儿也挺好的!”

    杜若笑,“那你可得先找个男朋友结婚,千万别弄反了。”

    “嘁,谁说一定要结婚,赶明儿我就去乌克兰弄个混血回来!”

    杜若笑着摸摸她的短发,“哎呀妈呀,我这傻妹妹呀,可算开窍了,你哪怕结婚生了孩子就把妹夫踹了也行啊,咱就跟他借个种,要不你妈妈都急死了,实在不行真去做试管,只要不是混非洲的就行啊!”

    杜家大嫂用胳膊肘怼了小姑子一下,低声说:“别瞎说,让二姨听着了揍不揍你!”

    “二姨才不揍我呢,她自己不知道急成啥样了,我说的对吧雨婷,哎?你妈那么稀罕小孩儿,咋不见她过来抱秋宝呢?”

    “谁道她呢,风一阵雨一阵的。”假小子甘雨婷满不在乎地说。

    邱鹿鸣也不接话,自从邱继业去世后,二姑因借钱风波就一直不与她家来往了。

    杜家大嫂再不说话。

    杜衡杜仲的妻子在这种场合,一向都很低调沉默,邱鹿鸣觉得她们和自己一样,来参加聚会都是在演戏,在熬。

    包间门开了,又一个轮椅推了进来,大家都明白是谁来了,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一条棕色的毯子下,缩着形销骨立的邱鹤鸣,他戴着一顶黑棒球帽,和一个黑色口罩,远看黑黑的一个头,什么也看不清楚。

    刘美娜推着轮椅,憔悴不堪,着装也不复当日的张扬潇洒,她后面是拎着一个背包的邱继才,也同样面无表情,不明情况的,会把这家人当做来讨债的。

    “我的大孙儿啊!”邱老太太悲戚一声,一下子站起来,踉跄朝门口走去。

    刘美娜连忙快走几步,将邱鹤鸣推到邱老太太跟前,让她坐下。

    邱老太太摸着孙子的头,又摸手,再摸胳膊肩膀,她今天实在是想忍住不哭的,但还是老泪纵横了,“这咋还不好呢,这咋瘦成这样了呢!”

    隔着老远,邱鹿鸣都能感觉到邱老太太在颤抖,猜想她一定知道孙子得了大病了。

    不同于邱老太太的激动,邱鹤鸣几乎没什么反应,他缩在轮椅上,一语不发,一动不动,比邱继根还像个老人。

    邱鹿鸣还清晰记得,初来的那个中秋,邱鹤鸣活蹦乱跳,在邱老太太跟前耍尽活宝,逗她开心。刘美娜也占尽风光,可今天他们三口全都面无表情,死气沉沉。

    邱鹿鸣不理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参加团圆聚会,搅了邱老太太的生日雅兴呢。

112、又见闹剧

    这次,邱鹤鸣没有挨着邱老太太坐,而是坐在父母中间。

    这一家三口只坐着,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使得整个主桌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邱继根倒是想吃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要吃的东西,田伟忙不迭的给他夹菜,又拿勺子给他喂进口中,但进了嘴的饭菜,一经咀嚼,就会从他闭不上的嘴里掉到了衣襟上。

    田伟又给他擦嘴,擦拭衣襟上的污渍。

    大姑父杜彭伸出拇指,夸赞田伟,对邱继根说:“继根啊,你有福气啊,虽然只生了两个女儿,可你看你这大女婿比我家儿子还强,二女婿也是一表人才的有为青年,继根,你有福气啊!”

    邱继根啊啊地胡乱点着头,表示赞同,一会儿看看田伟,一会儿又去看张志勇。

    大姑在一边不满地甩了老伴一下,“你要夸就夸,干嘛拿我儿子说事儿!”

    杜彭呵呵地笑,“你看你。”

    邱鹿鸣以哺乳为由,没有喝酒,吃的很少,只是辛雪晴不停地帮她夹菜,面前餐盘很快就堆满了食物。有红烧海参、带壳鲍鱼、排骨、红烧肉,边上还有一些青菜。

    邱鹿鸣不吃猪肉,只慢慢吃下一个鲍鱼,又给秋宝喂了几口菠菜汤。秋宝出门前,吃饱睡足了,到了饭店也不吵闹,乖乖地玩着小汽车。

    辛雪晴吃得津津有味,伸过头来,低声对邱鹿鸣说:“今年好像一家只出一个代表敬酒就行了,我妈是我家代表,终于没我什么事了!”

    邱鹿鸣好笑,“过去说两句祝词,有那么难吗,你看你惦记的。”

    “难!就是难!”辛雪晴皱着鼻子,“那些长辈一盯着我看,尤其是里面还有我妈用挑剔纠错的眼神死盯着我,我就大脑空白,表情和舌头完全不受控制了。”

    “呵,我看你挺能说的。”

    “咱们姐妹之间,又是另一回事了。”辛雪晴给邱鹿鸣夹了一块排骨,然后飞快地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姐,你哺乳期营养一定要跟得上。”

    一边啃一边问:“姐,秋宝不闹,你快吃啊,这排骨可好吃了!”

    “你喜欢就都吃了吧。”邱鹿鸣把餐盘朝她推了推。

    “你减肥啊?”辛雪晴打量了一下邱鹿鸣。

    杜家大嫂在一旁说:“鹿鸣你这样就正好,不用减肥,等秋宝断奶了你自然就瘦了。你打算给秋宝喂到十几个月?”

    “只要我有,只要他吃,就喂着。”邱鹿鸣说。

    “哎呀,那可不行,小孩子要是恋着那点奶,就不好好吃饭了,会影响身体发育的,你给他买点进口奶粉,过了周岁就把奶断了吧?”

    “没听说喝母乳倒影响发育的?”邱鹿鸣奇怪地问。

    大嫂一梗,“你随便吧,我觉得奶粉的营养毕竟全面一些。”

    邱鹿鸣还是不信,她坚信母亲的乳汁是最适合孩子的。但也没有坚持辩论,而是笑着对大嫂点头表示感谢。

    主桌上敬酒很快,邱鹿鸣发现很快就轮到苏毅鸿了。

    他之后就是邱雁鸣的男朋友张志勇,那人似乎很擅长说场面话,既恭敬又幽默,把邱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辛雪晴眼睛看着张志勇,歪头凑过来对邱鹿鸣耳语,“姐,我听说这个男的是二婚头。”

    邱鹿鸣听了笑笑,没说话。

    “你俩说啥呢?”邱雁鸣立刻问。

    邱鹿鸣不理她,辛雪晴低着头吃东西不敢看她。甘雨婷嗤笑道:“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也没你宽,隔着那么远,连人家俩人咬耳朵,你也要管管!嘁!”

    邱雁鸣冷静下来,侧头看了正仰头喝酒的张志勇一眼,对着甘雨婷哼了一声,“你何尝不是多管闲事!”说完将手机啪地扣在饭桌上,十分有气势地盯了邱鹿鸣和辛雪晴一眼。

    “雁鸣,志勇叫你呢!”邱凤鸣提醒身边的妹妹。

    邱雁鸣忙朝主桌看,只见张志勇正看着她,冲她点头示意。

    邱雁鸣迅速换上笑脸,站起来,步伐轻盈地走了过去。

    “啧啧,这脸变得真够快的。”辛雪晴低声嘀咕。

    邱鹿鸣十分好笑,人家都是背后讲究人,她倒好,当面就敢说,真是又勇又怂。

    不一会儿,邱雁鸣迈着职场精英的步伐,飒然而归。

    邱鹿鸣看看手表,猜想今天宴会差不多也要结束了,稍稍松了一口气。

    忽然就听二姑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妈!”站了起来,带翻了身前的碗筷。

    邱鹿鸣一眼看到邱鹤鸣缩在轮椅上打着哆嗦,表情十分痛苦,他逐渐发出呻吟痛呼,越来越大,嚎叫着,“快给我打针!你他妈快点!”

    所有人都惊呆了,邱鹿鸣抱起秋宝,搂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到这乱糟糟的声音。

    邱继业和赫老太太,包括大长公主,都是在邱鹿鸣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猝然离世,使得她差点以为,人人都死得这般痛快,而不知癌症患者到了生命尽头,会这样痛苦,毫无尊严。

    她心中苦涩:原来父亲以那样的方式离世,也算是种福气呢。

    大嫂喃喃出声:“唉,三婶心疼鹤鸣,只要一疼就给打止痛针,这才多久已经有耐药性了。”

    邱鹤鸣还在大声叫骂,口不择言。

    身边几人和刘美娜一起按住邱鹤鸣的身子,刘美娜口中哭喊着:“儿子啊,你遭罪了!妈恨不能替你疼啊!”

    邱继才慌慌张张地翻着背包找药盒和注射器,越急越找不到,把毛巾纸巾扔了一地。

    邱老太太哇地一声哭了,“我大孙儿咋回事啊?到底咋回事啊?”说完站起来朝邱鹤鸣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邱鹤鸣忽然挣脱了众人的按压,一个打挺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挥手将桌上的碗盘划拉到地上,又扯着桌布一掀,顿时哗啦啦一阵响,众人啊啊叫着慌忙起身,多多少少都沾了些菜汤。

    邱鹤鸣把头在桌面咣咣咣地磕着,一抬头,看到邱老太太,伸手一指,癫狂地大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死老太婆!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死?就是你!你夺了我的福气,占了我的阳寿!”

    邱老太太如遭雷击,愣在当地,颤抖着指着疼了三十年的唯一的孙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鹤鸣!”大姑断喝一声,怒道:“反天了你!怎么跟你奶说话呢!”

    “她命太硬了!八月十五生日,我妈说谁在她跟前谁倒霉,她指着谁谁倒霉!”

    刘美娜一脸尴尬,见所有人都看过来,索性昂起头,也怒视着邱老太太。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来!我告诉你!”邱鹤鸣癫狂地甩开来抓住他的人,逼近邱老太太,“我得癌症了!癌症!我要死了!你满意了吧?你克死了我爷,又克死了我二大爷,我大爷也快死了,然后就是我!哈哈哈哈,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邱老太太仰天大哭,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拍着大腿,“我的天老爷啊,我怎么还不死啊,我亲孙子这么咒我,老天爷咋不劈死他啊!”

    邱继根歪在轮椅中,涕泪交加,口水嘀嗒,啊啊啊地冲邱鹤鸣嚎叫着,好像在骂邱鹤鸣和邱继才。

    服务员闻声进来,被邱雁鸣一个箭步上前,推出门外。

    苏毅鸿不知何时走到邱鹿鸣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秋宝。

    邱鹿鸣看张志勇在一边擦着身上的汤汁,心想,这新姑爷没进门,先看了岳家一场闹剧。

    “找不着啊!”邱继才泄气地大叫。

    “就在内袋单独放着,你笨死得了!”刘美娜过去一把推开邱继才,找出止痛针剂,熟练地抽出药水,给儿子注射上。

    邱鹤鸣很快安静下来,重新堆缩在轮椅上。

113、拍照

    众人都松了口气,邱鹿鸣靠着苏毅鸿,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国朝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料到邱鹤鸣对邱老太太有这么大的怨气,也没想到他胆敢辱骂祖母。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是不能对外人诉说父母不是的,即便再是不满,也不能诉之于口,更别提这遭天打雷劈的当面辱骂了。

    夫妻两个有日在街边看到一个六七岁男孩,只因奶奶没给买汉堡包吃,就当街对奶奶拳打脚踢,扯着老人头发不撒手,还对来劝架的路人大声辱骂;还见到兄弟姊妹三四个,却将老父亲送到养老院的,夫妻俩颇为感慨:明明社会进步了,为什么人们对父母的孝心和对师长的敬重却都淡泊了呢。

    那边大姑邱淑梅扶着邱老太太起身,捋着她的胸口,扭头冲着刘美娜吼道:“刘美娜你给我过来!磕头道歉!鹤鸣病着就不计较了,你这当妈的咋还能胡说八道!继才,你还傻站着嘎哈,你看把妈气成什么样了!”

    邱继才夫妇听了,却谁也没动,夫妻两个依然面无表情,迅速给邱鹤鸣整理了衣服帽子,就推着轮椅走了,竟是和谁都没打招呼。

    众人都有些愣怔,看着他们出门去,连邱老太太都忘了哭。

    包间门一开,服务员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狼藉,皱眉刚要说话,邱凤鸣连忙过去,“不好意思啊,你找人来清点餐具吧,我照单赔偿。”

    邱淑梅看着小弟一家头也不回地走了,叹口气,自己找台阶,对邱老太太说:“算了,妈,继才现在也够难的,你别跟他生气了。”

    邱老太太还没从孙子的咒骂中清醒过来,她捂着心口,干嚎着。

    邱淑梅看了一圈亲人们,“唉,今天就这样吧,都家去吧!杜衡你赶紧找个代驾,把你姥和大舅送回家去。”

    宴席就这样散了,比往年至少提前两个小时结束。

    邱鹿鸣一家三口跟着众人离开了,一出饭店,邱鹿鸣只觉秋风送爽,天高云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明年大概是不会有人再张罗中秋聚会了吧!

    ******

    九月二十一日,周六,苏家三口要去约好的影楼拍照。

    邱鹿鸣提前两天就开始张罗了,衣服、鞋子、饰品,以及食品,还要精准计算好秋宝的吃奶和午睡时间,苏毅鸿原定周六要去下属站点去检查工作,就说不如周日再去拍照,反正秋宝生日是下周一。

    邱鹿鸣当即否定了,“秋宝今年的生日赶到了秋分,你不是不知道,秋分前一天诸事不宜,自然不能出去拍照!”

    “那你就舍得我那天下去检查工作?”

    “你跟孩子吃什么飞醋,再说了,周六周日本就该休沐,你为什么非要加班呢?你不休息,你的手下不需要休息吗,工作日的工作做不完,是你能力不足啊!”邱鹿鸣半真半假地说着,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对于这种软硬兼施,苏毅鸿一向是无力抵抗的,他无奈只得改了自己的行程,提前赶工,来迁就邱鹿鸣。

    邱鹿鸣选中的影楼规模并不大,在一栋商住两用楼房的第十层,面积一百四十多平方,有三个不大的摄影间,一个化妆间,一个更衣室。

    邱鹿鸣看中了摄影师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那天考察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给一个百日的婴儿拍照,无论是摄影师还是助手,都极有耐心,又查看了他们的影集和背景图,这才定下这家。

    当邱鹿鸣抱着秋宝,苏毅鸿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来到影楼,开门的助理噗嗤一下笑了,“姐,你这是大明星参加真人秀的做派啊!”

    邱鹿鸣笑,“我们自带服装,自行化妆,只需要贵店拍照,还不要你们退服装化妆钱!”

    摄影师也哈哈笑,“那敢情好!咱们现在就准备起来吧,拍完室内的,再去外景。”

    邱鹿鸣在家已经化好了妆,到了影楼很快就换好服装,摄影师一见她身着红色交领襦裙从更衣室出来,大为赞叹,“姐你这服装也太讲究了!”

    邱鹿鸣端着一个首饰盒,笑,“我刚才话说满了,还得麻烦你们给我梳个头发。”

    “好说好说!”

    苏毅鸿抱着秋宝也走出来,他是一件红色交领袍衫和同色腰带,头上是黑色软脚幞头,脚上黑色皂靴;秋宝也是全身红色绣着铜钱纹的交领及膝袍衫,脚上穿着云头履,头顶的头发用红绳扎了三个小鬏。

    一家人红彤彤一片,喜庆无比。看得摄影师哈哈大笑:“你们从哪儿弄的服装啊!”

    ——自然是邱鹿鸣亲手制作,辞职后她第一件事就是买了电动缝纫机和绣花机。

    邱鹿鸣报上选好的风景背景图,秋宝情绪也被女助手的夸张动作和表情调动起来,摄影师抓拍了几张,又让他们摆了几个动作,嘴上不停地赞叹着,“好!太好了!美女下巴再低一些,好!”

    邱鹿鸣的妆容比较清淡,眉毛淡淡入鬓,眼影淡得几乎看不出来,惹得摄影助手总想扑上去替她补上几笔,邱鹿鸣郑重拒绝,“我照过镜子了,就要这个效果。”

    “好吧!”化妆师大概是个完美主义者,抓心挠肝地难受,索性不看,离开摄影间。

    拍完红彤彤,全家又换了身蓝色系的装扮,这回,邱鹿鸣是柔蓝色抹胸和月白色褙子,露出大片胸口和手臂,轻纱褙子甚至若隐若现透出肩头肌肤和轮廓。——邱鹿鸣对于裙子有些偏执,但上身衣服却不扭捏保守,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苏毅鸿的变成天青色圆领襕衫,秋宝的是宝蓝色及膝袍衫,白色下裳。一家人云淡风轻,妆容也显得顺眼了许多。

    拍了两组全家系列,余下就都是给秋宝拍照了,他在半月前就真正学会了走路,不用人牵着,稳稳当当。

    站坐爬拍了许多张,甚至最后秋宝终因换衣服换烦了,而嗷嗷大叫着抗议,也被拍了下来。

    没想到拍照是件如此耗时的事情,一家人拍完外景,精疲力尽上了自家车子,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秋宝中午睡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累得又睡着了,一家人身上还穿拍外景重新换上的汉服。

    邱鹿鸣看着身穿襕衫,开着车的苏毅鸿,觉得画面太美,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笑?”苏毅鸿没好气地瞪她。

    “国朝的你穿长衫好看,现在的你穿军装更帅!”

    苏毅鸿脸色顿时就好了许多。

    在国朝,一贯重文轻武,武将甚至都要在战袍外面斜套一件文武袍来取悦讨好文官,哪像现代,各个兵种的官兵们,都有各自的常服、作训服、迷彩服和礼服等等。

    “我还是更喜欢这个时代。”苏毅鸿把幞头放到副驾驶上,擦了一把汗,对后座说道。

    ——怎么都比在国朝拼命保家卫国,还不受重视要好吧。

    “我也喜欢这里。”邱鹿鸣说完无限柔情地看着熟睡的秋宝,“这里什么都方便,这里有我们的家。”

114、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你方才为何阻止我把服装卖给影楼?”邱鹿鸣看着开车的苏毅鸿的侧面问。

    苏毅鸿没有回头,“你安心在家就是,两套房子的房租一年也有十几万,我的工资奖金补助都给你,贷款的缺口我会找机会补上。我们家只有三口人,不用你出去赚钱。”

    “用现在的话说,你这是逼着我与社会脱节啊。”邱鹿鸣冷笑,“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辛辛苦苦做了衣服,那又是我们穿过的衣服,你才舍不得让我卖掉呢。”

    “这些原因也是有的。无论怎么说,也没到要你卖针线的地步吧!”苏毅鸿皱眉,声音有些提高了。

    “好吧。”邱鹿鸣明白,是苏毅鸿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在国朝,嫁妆丰厚的女子,才会获得婆家尊重,但嫁妆越丰厚,就越是不能亲自下场经营,都是雇了掌柜或让陪房做事。

    但这里毕竟不是国朝。

    两人沉默了两分钟,“我也不是要你与社会脱节,秋宝大一些,你可以与我的同僚、战友、朋友的家属多多接触。”

    “家属?”邱鹿鸣嗤了一声,这个词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对了,你说当年初次见我,是在画舫上?”

    “是的。”

    “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

    “自然知道。你就在大长公主的画舫上,一旁还有人说,那天水碧纱裙的最好看的就是当今最年轻的三品女官邱鹿鸣。”苏毅鸿嘴角上翘,“我觉得你当时整个人都发着光,你当时还冲我笑着挥手。”

    邱鹿鸣失笑,“胡说,我可从不对男子胡乱挥手,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说不得是你那船上有我相识的小姐妹,或者,......我只是朝水中丢了个什么喂鱼呢。”

    “呃?”苏毅鸿愣愣地,“真的不曾?”

    “真的。”

    苏毅鸿愣了一会儿,哈哈笑了,“那我真是自作多情了!”

    邱鹿鸣却不再说话,看向窗外,街上车水马龙,周末到处都是人,一条步行小吃街上,飘过各种食物的香气,她有些想念州桥夜市的小吃。

    转头看了苏毅鸿的侧面,她更加怀念自己没有得到前身记忆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对苏毅鸿一见倾心,那种莫名悸动,那种甜蜜的思念,甚至嗅他的背心时候的心情,都让她深深地怀念。

    可自从融合了记忆,那些美好的感觉就凭空消失了,她就像是加了一些盐的清水,表面看着还是清水,其实味道已经变了。

    她依然倾心苏毅鸿,但没有了那种初恋的感觉。

    她依然醉心荣华富贵,但DNA中,已经刻上女人要自立自强,不能完全指靠男人印记。

    每次想到这些,她都痛恨又无奈。

    就比如刚才,她就在刁蛮地想:你既知我是女官,看上的也是女官,如今倒想着法把女官变成家庭妇女了!

    ——邱女官完全忘记,辞职分明是她自己的决定。

    车中是秋宝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国朝夫妇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很明显,两人陷入了婚后的第一次龃龉。

    苏毅鸿将车停在地库,取出皮箱,又抱出熟睡的秋宝,“鹿鸣,现在孩子还小,离不开你,家里这些大小事情、人情来往,也够你忙的。你既然辞职,就安心的在家,不要工作的时候觉得亏欠孩子,辞职了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等秋宝三岁以后,你若还想着有事做,就找份工作,或者用那间门面做个生意。可别老想着是我把你圈在家中脱离社会。”说到这里,苏毅鸿的声音还带出了几分委屈。

    邱鹿鸣听了却瞬间高兴起来,“嗯,我自己会平衡的。你主外,我主内,咱们合作愉快!”说完抬手要与他击掌。

    “没手!”苏毅鸿没好气地说。

    邱鹿鸣就笑嘻嘻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后推着一个行李箱走在了前头。

    苏毅鸿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看她行走间,裙裾翻飞,他脸上露出笑容,心中暗叹:罢了,若在国朝,怕是更加管不了她。

    ******

    秋宝的生日没有去酒店,就在家里过的。

    虽然是周一,但赵春子、东行云、周小年一家四口上午都赶来了,邱凤鸣夫妇、辛雪晴和甘雨婷也都来了。

    邱家的客厅,焚香秉烛。

    地上铺着一块两米乘两米的锦垫,上面摆满着印章钱币、文房四宝、书籍经卷、算盘秤尺、彩缎花朵、面点小吃、七宝玩具等等。

    苏毅鸿将一身大红袍衫的秋宝放在锦垫中间,站在那里严肃地说:“秋宝今天满周岁了,要拈周,你喜欢什么,就去拿了,给你母亲。”

    秋宝扬着小脑袋听完,一转屁股爬了起来,环视一圈,走向那一小堆钱币跟前,蹲下来,用小手一个个捡起硬币,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惹得大伙儿哈哈大笑,田伟笑说:“这小子,是个财迷,以后还不得是个大资本家!”

    秋宝看了大家一圈,又低头捡钱,最后又抓起那沓纸币,走到邱鹿鸣跟前,把钱放到她托着的红漆托盘中,又费劲地掏出所有硬币。

    邱鹿鸣摸摸他的头,说:“儿子,你这么爱钱啊?”

    秋宝把托盘推了一下,指了指她的口袋,哦哦了两声。

    辛雪晴笑,“姐,他的意思是不是让你把钱收好了,这么多人,万一丢了怎么办?”

    秋宝立刻用力点了一下头,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秋宝又走回去,抓起一枚军功章,送到苏毅鸿手上。

    邱凤鸣说:“哟,秋宝这是怕爸爸挑理,也要给他一样东西吗?”

    “这是妈妈和爸爸的东西,物归原主呢。”东行云说。

    甘雨婷伸出手说:“不行!姨姨也要!”

    秋宝顿时紧张起来,小脸绷着,发愁这么多东西怎么一下子护得住。邱鹿鸣连忙对秋宝说:“没人跟你抢,秋宝,今天你拈周,你要选一样最喜欢的东西,拿给妈妈看,就一样。”

    秋宝放下心来,坐到锦垫上,小手拿着一把尺子,在一堆物品里扒拉着。

    “这小子,还能弄脏了你的手不成?”田伟笑。

    大家也都笑,觉得这小孩真有意思。

    邱鹿鸣觉得他会选平日读惯的书,或者金光灿灿的元宝,但秋宝却啪的扔了尺子,疑惑地看向邱鹿鸣,哦了一声。

    邱鹿鸣顿时明白他在找他玩惯了的小汽车,比划了一下说:“只在垫子上的东西里选。”

    秋宝抓起一枚苏毅鸿的印章,装到口袋里,扎煞着小手小心避过锦垫上的物品,慢慢走向邱鹿鸣,到了跟前,吐出一口气,掏出印章,放到托盘里。

    大家欢呼着,“哇哦哇哦,这是要当官啊,子承父业,好啊好啊!”

    邱鹿鸣倒觉得,秋宝分明是觉得印章小,能放到口袋里,不耽误他走路,才选的。

    甘雨婷体内叫做母性的那根弦,最近两年才被拨动,这个昔日的假小子,已经蓄长了头发,变得特别喜欢小孩子,此刻抱着秋宝喜欢得不得了,“秋宝可真有爱人肉,这衣服真好看,谁给你买的呀,你说你咋怎么招人稀罕呢,嗯?”

    喋喋不休。

    东行云问邱鹿鸣,“我发现秋宝虽然才一岁,不会说话,但好像你说什么他都能听懂。”

    邱鹿鸣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早就能听懂了,你说是不是总是我说,我又能理解他哦哦哦的意思,他就不爱说话了?”

    “这个不重要,男孩子早走些、语迟些比较好,心里明白就行。”东行云又笑:“我的意思是,你两口子在一块注意点,别啥都说,玷污了秋宝的耳朵。”

    邱鹿鸣和苏毅鸿对视一眼,都有瞬间的愣怔,他们同时想到,两人动辄国朝,动辄大长公主,也不知秋宝听了怎么想,要是会说话了,学舌出来会怎样,怎么能忽略这件大事儿呢!

    “啧啧!”赵春子咋舌,“你们看着两口子的表情就知道,不知道说了啥儿童不宜的话,今后注意啊!我跟你们说啊,我们科主任那天就讲了一个笑话,说,他一个朋友家的孩子,在他们聚会时,跟小朋友过家家,就搂着小女孩的脖子,说啥也要‘嘴儿一个’,还追着人家喊‘你个磨人的小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人哈哈大笑,小宝半天都没人搭理,这会儿也使劲哈哈两声,脆生生说:“小妖精!”

    “哎哟妈呀!”周小年立刻捂住女儿的嘴巴,“你可不行学!”

115、邱家的元宝

    地上的东西刚收拾起来,赫春梅就赶来了。

    一进门听说抓周结束了,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但今天客人多,她是万万不会失了风度的。

    她从皮包中拿出两个小金元宝来,“秋宝秋宝,邱家的元宝,姥姥送给你金元宝,你喜欢不喜欢啊?”

    邱鹿鸣轻轻推了秋宝,“快去谢谢姥姥。”

    秋宝走到门口,看着赫春梅手心里两个金灿灿的元宝,伸手拈起,又放下来:不感兴趣。

    赫春梅见秋宝要走,伸手拉住他,她拢了拢裙摆,姿态优美地蹲下,又从皮包拿出一个红包来,“秋宝,看看这个,姥姥给钱花!”

    秋宝眼睛顿时一亮,这个认识!

    秋宝小手合在一起对着赫春梅拜了几下,赫春梅高兴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把红包放到他的小手上,秋宝抱着红包回头寻找邱鹿鸣,急急把红包递给她,哦哦两声,仿佛在说:赶快收起来!

    众人都笑起来,甘雨婷笑眯着眼睛,“秋宝这么小就知道有钱要给妈妈啊,那长大了娶了媳妇,有钱还给不给妈妈啊?”

    邱鹿鸣用红包甩了她一下,“去去去,快别说这么扫兴的话!”

    大家又笑起来。

    东行云说:“啧啧,你这当妈的,掉钱眼里了,孩子这么小就教他见钱眼开!”

    邱鹿鸣说:“冤枉啊,我可没教!”

    “没教?那就是你没少在家里数钱,导致秋宝以为你喜欢这东西,看到了就想着拿给你。”

    “就是就是。”这回连苏毅鸿也跟着附和。

    邱鹿鸣跺跺脚,嗐了一声,把红包递给赫春梅,“妈妈,生日礼物有一份就够了。”

    赫春梅嗤了一声,“你倒是知道金子比较值钱。”

    邱鹿鸣嘻嘻地笑,那两个小元宝,怎么也有一百克的样子,怎么能是这一万元的红包能比的。

    “都拿着吧,留着给我大孙儿买书看。”赫春梅说完笑着对跟她打招呼的赵春子等人点点头,换了拖鞋进来,“我们家人少,我上午有课还脱不开身,幸亏有你们这些朋友,否则秋宝的生日过得该多冷清。”

    “别客气赫教授,我们是鹿鸣的朋友,来给秋宝过生日自然是乐意的。我们请个假都是小事,您这要是耽误了,那可是几十上百个学生的事儿,我们都理解,都理解。”赵春子轻轻扶着赫春梅的胳膊,又说,“赫教授,您这衣品真是一等一的,没的说,我就没见您穿错过衣服,看看这款式,这质地,这配色,再看这品牌,啧啧,无一不恰当,无一不得体!”

    周小年也凑过来,“赫阿姨,我妈妈和你同岁,若是你俩站一起,别人肯定会说你比她小十岁!”

    赫春梅眉开眼笑,“我这老太婆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当了姥姥了!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年轻不年轻,只求上了讲台,不让年轻人反感就行了。你们这群贫嘴的小丫头!竟然拿我寻开心!”

    “得,我这说了句大实话,还挨了批评,唉。”赵春子大声叹息摇头。

    邱凤鸣、甘雨婷和辛雪晴却有些拘束地不敢上前亲近,赫春梅在邱家人面前一贯端着绷着,加上邱继业去世后,邱老太太下令不许和赫春梅来往,她们梗是有些尴尬。

    还是邱凤鸣先笑着叫了声二婶,余下两人也连忙叫了声二舅妈。

    赫春梅笑着看向她们,仿佛前几天刚见过面一样,和蔼可亲地说,“哎哎,好孩子,快坐。”

    邱鹿鸣心中赞道:好演员!

    赵春子几人起身告辞,说赶去上班还来得及,邱凤鸣姐妹三人也都走了。邱鹿鸣送到电梯口,叮嘱他们晚上六点滨海渔村,别忘了准时到达。

    外人都走了,赫春梅板着脸,“你就差那么一会儿工夫?”

    “谁知道你能不能来啊,再说再拖就过了吉时了。”邱鹿鸣也不演戏了。

    赫春梅气哼哼问,“到底抓了个啥?”

    邱鹿鸣指指放在餐桌上的托盘,赫春梅一看,钱,军功章和印章。

    叹口气,“这孩子也不像我和你爸爸。”

    邱鹿鸣嘀咕,“我的孩子干嘛非要像你。”

    “你大点儿声说!”

    邱鹿鸣立刻住嘴,笑了一下。

    “你说,你刚才嘀咕什么?有什么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我也没说啥,就说,......不像我爸爸,像秋宝爸爸就行了。”不知为何,说到最后,邱鹿鸣忽然就改了词儿。

    “哼,像毅鸿就对了,要是像你就糟糕了!”赫春梅总是阿辉记得今天是秋宝生日是邱鹿鸣的苦难日,耍了几句横,也就了事了,转而问起中秋的事情,“中秋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跟往年一样,有什么大事发生?”

    “邱雁鸣带了男朋友去,奶奶和大爷都挺喜欢那人;还有救是,鹤鸣在饭桌上犯病,疼得大叫骂人,砸了饭桌。奶奶因此知道了他的真实病情,有些接受不了。”邱鹿鸣避重就轻说了。

    “唉,鹤鸣的病情我也知道一二,两个月前你三婶还来求我,帮她求人在医院多开出一些止痛针来。”

    刘美娜平日里最嫉妒的就是赫春梅,此刻能低头来求人,也就是为了邱鹤鸣吧,换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为了她自己呢,她都不会来求赫春梅的。

    “那个,你陈叔叔,昨天去了沈阳,也不知道傍晚赶不赶的回来......”赫春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她此刻面无表情,但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了些征询。

    “没关系啊,小孩子的生日,来不来都不打紧,你可别催人家。”邱鹿鸣立刻回答。她当然听明白赫春梅的意思,她在试探她,到底允不允许陈默去参加秋宝生日宴会。

    赫春梅失落地哦了一声,站起来说:“我得回学校了,晚上我直接去饭店。”

    苏毅鸿出声,“中午在家吃饭吧,您又不坐班,下午没有课的话,下午就别去学校了,晚上咱们一起去饭店。”

    赫春梅对于女婿的挽留十分高兴,笑着对他说:“那也行。我今天真是想看秋宝抓周的,可惜我们的课表是一开学就定好的,我也做不出扔下那么多学生就请假出来的事,只能硬着头皮讲课,可惜啊我错过了我大孙儿的重要仪式。”说完又白了邱鹿鸣一眼。

    刘姐做好饭,摆好饭菜,又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下班回家了。

    赫春梅舀了一勺蛋羹,喂给秋宝,“张大嘴,啊呜!”

    邱鹿鸣连忙制止,“别喂那么大口。”

    “这是蛋羹,到嘴里一抿就能咽下去,你那么邪乎干嘛啊?你就专门跟我作对是不是?”

    “秋宝吃饭一向不急不缓,细嚼慢咽,现在又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干嘛要孩子狼吞虎咽的?”

    “怎么就成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我就是想让他吃得香一点儿,多一点儿!”赫春梅扔下手中勺子。

116、入戏

    在邱鹿鸣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赫春梅喂她吃饭,给她做饭的记忆,也不知道什么是妈妈的味道,当然,赫春梅也不可能有什么拿手菜。

    记得秋宝刚出生没几天时,赫春梅一高兴,掐着秋宝的两腋,就抱起来,邱鹿鸣眼睁睁看着秋宝的头向后仰去,简直目眦欲裂,她猛扑上去,托住秋宝的后脑勺,夺回秋宝,不许她再抱。

    赫春梅自知理亏,也没强辩什么,可这次,不过是喂一口蛋羹,怎么又被嫌弃?

    赫春梅的神情愤怒又沮丧,邱鹿鸣也不管她,将秋宝的餐椅往自己身边拖了拖,拿了小勺子一点点喂他,“慢慢嚼,香不香?”

    秋宝砸吧一下嘴,点点头。

    “好东西要细嚼慢咽,才能吃出味道来。”说完看了一眼以军事速度吃饭的苏毅鸿,苏毅鸿立刻放慢咀嚼,有些尴尬地对赫春梅说:“没办法,新兵连养成的习惯,吃饭快,到现在也没改过来。”

    “男人嘛,吃饭就得泼实点儿!”赫春梅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鹿鸣,秋宝满周岁了,你给他断奶吧。”

    “不断。吃到三岁。”

    “三岁?你傻不傻?这三年你自己的身体得是多大的损耗?”赫春梅越说眉头越紧,“当初要你多读书,你不听,现在要你好好工作,也不听,非要在正当年的时候辞职在家带孩子,这能有什么出息?”

    其实邱鹿鸣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她还没有来月经,就打算这么喂下去,哪天月经回归,她就立即断奶,只是懒得跟赫春梅多解释。

    赫老太太去世后,赫春梅很是消沉了一阵子,邱鹿鸣也并没过多去照顾她,她不想给赫春梅一种无论做了什么都能够被轻易原谅的错觉,她即便再痛苦,那也是她自己该承受的。

    有时候看到赫春梅难过,她心里还有一丝丝觉得解恨,她分不清,那是前身残留的,还是她自己本身产生的一种...嫉妒。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听到了。”

    “你!”

    “人乳牛乳都属阴寒,小男孩是至阳体质,多吃些母乳是有好处的。市面上的牛奶、奶粉我都不放心,起码我的乳汁是没添加剂的吧。”邱鹿鸣尽量心平气和。

    赫春梅不出声了,这些阴啊阳的,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邱鹿鸣替前身难过,这个母亲只生不养,只训不教,母女两人仿佛宿敌,总是针锋相对。记忆中邱鹿鸣的青春期,母女两人水火不容,家中时刻充满火药味。

    “我是没关注过这些细节,可我劝你断奶,不是为秋宝,是为了你!”忽然,赫春梅极不自在地说,似乎很难启齿一般。

    邱鹿鸣愣了愣,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只有记忆缺失那段时期,赫春梅还像个慈母,可也没像现在这样说过软话。

    ——她是失去了两个倚靠,内心惶惶然了吧。

    邱鹿鸣哀叹:她来关心我,怕不是又准备将我做为新的倚靠吧。

    说实话,她很不喜被这样自私命硬的人认准了倚赖,就像中秋那天听完邱鹤鸣的狂吼,她就决定再也不带秋宝去亲近邱老太太了,那晚她夜里梦见邱老太太变成一个怪物,嘬着嘴,一绺一绺地吸着邱鹤鸣的阳气,直把邱鹤鸣吸成了干瘪的袋子,又转头扑向她的秋宝,她大叫一声扑过去疯狂撕打,被苏毅鸿摇醒,才知是个梦,一把抱住他心有余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但赫春梅毕竟是她的生身母亲,看着一贯强势的人突然露出颓势,还有些可怜她。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语气一软,赫春梅又有反扑的趋势,“我知道你怪我从小没管过你,我退休了也不拖累你,我和你陈叔叔去美国,离你远远的,坚决不麻烦你们!”

    邱鹿鸣气笑了,在心中呸了自己一声:活该!

    “你笑什么?”

    “我倒觉得你该去俄国,起码语言是通的。”

    赫春梅真生气了,啪地放下筷子,“不吃了!吃你一口饭真是难,真要指着你养老送终,我都得被你挤兑死!”

    邱鹿鸣耸耸肩,“别这么说,你今天吃着我家的饭,在我家发威风,而当年我住在你家,连咀嚼和喝水发出咕咚声都是错的,头发扎高了低了也都不对,连和爸爸亲近一些也是错的......”

    “你放屁!”赫教授说脏话了,“你污蔑我!我可是你亲妈!”

    邱鹿鸣笑笑,不再多说。反正记忆里就是有这样的情景,反正就是有什么涌动着,要她一吐为快。

    赫春梅眼角滑落一滴眼泪,默默起身,换了鞋子,出门走了。

    苏毅鸿跟着送到电梯,邱鹿鸣听他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在替她道歉,末了还提了点声音说,晚上五点一刻去楼下接她。

    赫春梅没有像往常一样赌气说什么绝对不去的话,默默进了电梯。

    苏毅鸿回来,有些无奈地看着邱鹿鸣。

    “你入戏还挺深。”

    “是啊。”邱鹿鸣敲敲心中的位置,“时不时就不受控制,仿佛潜意识或者条件反射的,就会这样。”

    “你注意点吧,在秋宝面前,也不怕他有样学样。”

    “你还不是一样。”

    苏毅鸿不出声了,是啊,他何尝不是这样对待苏父,离得远,怎么都好,有时还能寄回去一些钱,可一旦面对面,那潮水一般的怨气就扑上心头,不可控制。

    他叹口气,“我们都是初为人父人母,没什么经验,不指望多么合格,尽量把自己身上所受的委屈,在秋宝那里避免了吧。”

    邱鹿鸣深以为然,点点头。

    ******

    晚上,在滨海渔村还有四桌席面,秋宝的洗三和满月办得草草,让邱鹿鸣很是不满,到了周岁,苏毅鸿只得好好张罗起来。

    四桌席面,邱家人和邱鹿鸣的好友占了一半,另外两席,都是苏毅鸿的战友、朋友和同僚,还有专程从外地赶来的。

    邱老太太果然没来,邱鹿鸣事先暗示过邱凤鸣,说苏毅鸿的朋友会来很多,场面会有些乱,怕会磕碰冲撞到了邱老太太。

    果然邱凤鸣听明白了,不仅邱老太太,邱继根以及邱继才一家都没来,但各家也都随了份子。

    大姑随了礼,她的三个子女都成家了,也各自随了份子,统一抱着红包写着名字,笑呵呵说着吉祥祝福的话语。二姑邱淑云家来了三口,但只甘雨婷随了一份,二姑十分干脆地明说,“鹿鸣,俺们家就随给你一份儿了,你爸爸去世我随了一份儿给你妈,秋宝生日也随一份儿给你,等俺家雨婷结婚,你也随一份儿给她就行了!”

    甘雨婷十分尴尬,她扯着自己母亲的衣袖不让她说话,但邱淑云并不理会,“这有啥,这不正常吗,你还没成家,咱们算一家,你说对吧鹿鸣?”

    “对,二姑说得对,快入座吧,马上就开席了。”邱鹿鸣笑着说。

    “雨婷,你不是想让你姐给你介绍个当兵的吗,这不是现成的,我看那边有几个都不错!”邱淑云对于女儿的婚事急得火上房一般。

    甘雨婷一张脸马上红了,一把捂住邱淑云的嘴,拖回饭桌边。

    对于随多少礼份子她并不介意,礼尚往来嘛,你随的多,我自然回得也多。

    苏毅鸿在招手,她抱着秋宝过去,迎接她的是一片“嫂子”、“弟妹”声,这里面有大半是结婚时见过的,邱鹿鸣一边端庄又和气地与他们攀谈,一边迅速记着他们的名字和长相。

    六点钟,准时开席,先推出一个大大的双层生日蛋糕,那是邱鹿鸣亲手做的,但没有插蜡烛,她觉得吹灯拔蜡太不吉利了,她奇怪怎么会有人觉得过生日吹蜡烛是个好事儿呢!

    没有关灯,大家直接唱了生日歌,又由知性优雅的赫教授致辞祝福,苏毅鸿又郑重说了感谢的话,敬了大家第一杯酒,就开席了。

117、你打过字据吗

    今晚,邱雁鸣也来了,打扮得十分漂亮抢眼,但一言不发。张志勇没来,也不知为了什么。

    所有邱家人今天都很有素质,在外人面前给足了邱鹿鸣面子。

    到八点,赵春子几人过来告辞,邱家人也相继走了。

    秋宝已经困倦,邱鹿鸣跟依然酣战的余下两桌打了招呼,又问了预付金还余下多少,觉得够他们喝的,就和赫春梅带着秋宝回家了。

    赫春梅进门放下装着秋宝物品的背包,有些兴奋地说:“你那几个姑姑啊,一个个都那斜眼看我,但她们也就敢拿眼睛斜一斜罢了,呵。”

    邱鹿鸣心想,今天邱老太太是没来,要是来了,她才不会只斜眼睛,肯定会哭着替她儿子叫屈。

    秋宝在车上就睡着了,邱鹿鸣安顿好他,这边手机就响了,是张丽群打来视频,那边屋子里似乎很热闹,张丽群把镜头转了一圈,邱鹿鸣见大舅一家都在,小舅小哥他们也都在。

    张丽群一个劲埋怨大舅,说家里的WIFI坏了,没有信号,好容易有信号了,就马上打视频了。邱鹿鸣也连连说,今天太忙了,实在是她应该主动跟大舅妈视频的。

    张丽群问起秋宝,邱鹿鸣说已经睡了了。张丽群就说,“这个点儿了,我秋宝肯定是睡了,我秋宝可乖可乖了,到点儿就睡,可省心了!”她眼睛发着光,连皱纹都在笑,能看出她是真的想念孩子。

    邱鹿鸣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张丽群犹豫了一秒说:“最近边疆住在这边。”

    这时赫敏在她身后出现,“邱鹿鸣,我听说你辞职了?好好的老师不当,回家当老妈子你咋想的?”

    不等邱鹿鸣说话,一旁的赫春梅不干了,“赫敏!你给我再说一遍!”

    “哎妈,我老姑也在啊!”赫敏气焰立刻就消失了。

    “我姑爷子挣的多,鹿鸣当得起全职主妇,你倒是想,你家小边儿也得养得起你!”赫春梅一看到娘家人,又来能耐了。

    “老姑,你可别说,俺家边继勇现在还真养得起了!”

    “那就赶紧还钱!”赫春梅句句如刀。

    “爸!你看我老姑啊!”赫敏回头跟赫长海告状。

    “你老姑说得对。你今天就把鹿鸣的钱还上,她现在不上班,孩子又小,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赫长海帮理不帮亲。

    “她不上班也不缺钱!家里雇着俩保姆,像是缺钱的主儿吗?”

    “人家缺不缺钱,跟你还不还钱有什么关系!你手里没钱时候我不说,现在有钱了不还算怎么回事?”赫长海火了,拍着沙发扶手,“非要我把这把老骨头砸了卖钱给你还债吗?”

    邱鹿鸣看赫敏手上戴着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手指上也戴了一个钻戒,心想,还真是赚到钱了呢。

    边继勇穿着一件崭新的皮衣,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神采飞扬,他凑过来说:“该还,该还,我们本来就想着趁今天秋宝生日一起还的,那个,妹夫不在家吗?”

    “他来了很多战友,还不知道喝到几点。”

    “那就改天再和他聊,我先跟你说,我们公司现在做的这个股权,非常非常有前景,不是内部人,都拿不到这个消息,鹿鸣你和妹夫商量一下,不如这十万块,就算你们的投资,只要你从我这里购买,到明年六月,我至少给你变成四百万!”边继勇伸出四根手指,十分肯定地来回地比划着。

    邱鹿鸣心里哈哈大笑,面上却不显,“姐夫,毅鸿单位各种限制,我对这种钱啊股的,又是一窍不通,投资就算了吧。”

    赫春梅在旁催促,“少拿那些穿销来糊弄我姑娘,让你媳妇现在就转账!”

    那边赫长海说:“小妹,小边没骗你,他倒真是挣着钱了,现在是个头头儿了,人家都叫他边总呢,你问问你学校懂经济的教授啥的,不行你也投一投。”

    赫春梅立即皱眉,“大哥,你是不是也跟着投资了?”

    “我和你大嫂哪有钱啊,几个棺材本都给小敏顶账了。”

    赫春梅指着屏幕上的赫敏,“我告诉你赫敏,你拿了你爸爸的钱,立刻还上,你们做啥的自己心里有数!现在!立刻!马上!把十万块打给鹿鸣!”

    赫敏撅着嘴不动。

    赫春梅吼,“你爹妈那么好的人,老赫家怎么出你这么个歹笋,能借你钱的都是信任你心疼你的人,现在你却有钱买首饰也不还钱!你还是人吗?”

    赫敏见赫春梅真的爆发了,极不情愿地说,“那你记得把借据撕了。”

    “呵,你打过字据吗?”邱鹿鸣都笑了。

    赫敏脸终于红了红,赌气地在手机上使劲点着,不一会儿,邱鹿鸣的手机响了一声,点开还真是赫敏的转账,赫春梅在一旁伸手就点了收钱。

    赫春梅哈的一声笑了,“赫敏,你可真行!你真是我的好侄女!十万块三年定期利率2.75,最少也有八千多利息,你真当我姑娘是慈善家啊,你不给利息,你倒是给你外甥发个红包啊!”

    赫敏夫妻两人都已经退出镜头范围,不知所踪。

    沙发上赫长海看着门的方向,气得胸膛起伏,张丽群一脸尴尬,赫存志凑过来,挤开张丽群,笑着跟邱鹿鸣聊天,这才缓解了气氛。

    关了视频,已经九点半了,邱鹿鸣客套地说:“这么晚了,你就在客房睡吧。”

    赫春梅居然一口应下,“也行,反正你陈叔叔去了美国。”

    “又去?”

    “他的工作自由,想女儿了就去呗,啊,就兴你爸爸疼你,人家爸爸就不能疼女儿了?”

    “呵。”邱鹿鸣喝了口水,隔了五秒,还是没忍住,“我爸爸有钱,他却未必有买机票的钱。”

    赫春梅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尖酸?”

    “快洗漱吧,我给你找新的牙具。”邱鹿鸣不想再多说,刚才那句憋得她好难受,不吐不快,但多的,再说也毫无意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148/ 第一时间欣赏没有一个正常人最新章节! 作者:2019无解所写的《没有一个正常人》为转载作品,没有一个正常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没有一个正常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没有一个正常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没有一个正常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没有一个正常人介绍:
尚食女官邱鹿鸣被赐死后穿越到了现代,最初以为到了地狱,惊恐万分。她是如何在毫无前身记忆的情况下,一步步以一个小学老师和军属的身份,来应对着这奇怪的世界和不正常的人们的呢?没有一个正常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没有一个正常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没有一个正常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