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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正常人全文阅读

作者:2019无解     没有一个正常人txt下载     没有一个正常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闲聊2

    今天不想写了。

    上一章被屏蔽,手机上看作家助手上说“作品内容涉低俗或涩情违规”,找到最后,我把侯占山的“大声呻吟”改掉了,提交还是违规。

    晚上电脑版的系统消息说,“内容涉及未成年人的不良描写”,就猜想,大概是因为故事中的暴力事件涉及校园的原因。

    草率了。

    不过今天不想改,也不想写了。

    我不想发牢骚,太难看。

    (不对,事件描写在87章,难道是因为高年级男生说了特工?)

    ****

    想起写《民国纪事》,那是第一次签约,看到惨淡的数据,就没有写作的动力了,又加之当时口罩的原因(看我多小心),内心惶惶,很快就完结了文章。

    刚完结,就有读者留言,抱怨说第一次买了全文,居然没看到回国,总之都是事后冒出来的,还有在搬运网站看盗版的,也回来留言。

    ——原来还是有很多人在看的。

    就联想起《星际迷航》中,男主的儿女给失踪的父亲,诉说思念和抱怨,告诉他自己结婚有了孩子、告诉他外公去世了......他的女儿一定对着无尽星空遥望过,猜测父亲在哪个星球。

    我点了“发布”的按钮后,也如同对着星空,猜想是谁会读到文章,是谁会读出某处的伏笔和双关。就这样一千多个日夜过去了,若某一日作家助手上显示,从前的一篇文章被人无意从书海中翻出,还留言了,我那会儿的心情大概就像收到天外来信吧。

    那么多网站,那么多写手,不啻于恒河沙数了吧,感谢你读到我的文字。

    这算不算是一种量子纠缠。比心!

    ****

    老读者都知道,《神奇女巫》的前身是《末世女巫》,因一个情节写了“沈梦昔在飞机上用异能控制捣蛋反击五毛大楼”,被直接封文。我执着于要给沈梦昔一个结局,又改了文章名和大纲重写,但一直没有什么推荐,也没签约,一直到现在这本《没有一个正常人》也是惨淡经营,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写作水平是不是差到一定地步了。

    有没有懂行的读者,分析一下,是不是我的这个ID,就像有过服刑记录的人,不能再考公务员了?

    我八字缺金,说是适合的职业是军警,可惜现在的职业与之毫无关系,但写文总会下意识涉及军警、枪支,动辄违规,这也是我的局限性吧。

    我每天都会做一道“数和”智力题,画几笔禅绕画,打几关开心消消乐,早晚站十几分钟的桩,打一遍八段锦,再抽空写两千字文章。

    积习难改。

89、那么年轻

    从派出所回到家,邱鹿鸣就去睡觉,醒来神清气爽,苏毅鸿过来说家里来了客人,她换了衣服要出去,赵春子先进来给她做了检查,“还行,没事儿!”

    “我早说了没事儿。”

    “你说没事儿可不行。”赵春子朝外面努了努下巴,“苏团紧张得要命,要我务必马上来你家一趟,我这可是跟主任请假过来的!”

    “你最好了!”邱鹿鸣摇了摇赵春子的手,赵春子笑嘻嘻摸摸她的肚子。

    一出卧室,就见客厅坐了好多人,赫春梅、夏无为、李泰民、东行云、周小年,还有一脸疲惫的邱凤鸣。

    “呵,你们怎么都来了,我这还没生呢!”邱鹿鸣笑。

    “关心你呗!”东行云站起来,“网上新闻一出,说是你们小学,我们都急坏了。”

    赫春梅直接走过去,围着邱鹿鸣转了一圈,说道:“今天也多亏有毅鸿在,否则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儿!鹿鸣虽受了惊吓,但那些孩子却免受了伤害。行了,马上就是预产期,你再哪儿也别去了。”有外人在,赫春梅举止言语都十分得体,既表达了母亲对女儿和学生的关心,又不失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优雅。

    “哦,知道了。”邱鹿鸣乖乖听话,以免赫春梅继续谆谆教导。又问苏毅鸿,“那人醒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东行云接口说:“那人是你们学校附近一个饭店的厨师,说是平时挺老实的一个人,好像昨天因为什么事儿,和老板有了口角,老板把他辞退了还扣了工资,他心中不忿,憋到今天,就到把气撒到孩子们身上去了。”

    周小年气愤地说:“这人也是怂包,有能耐冲他老板去啊,冲小孩子算怎么回事?”

    邱凤鸣说:“鹿鸣你们学校大门是不是开的方向不对啊,怎么那个门口老是有事儿,上回是车祸,这回是歹徒,还都让你摊上了!”

    邱鹿鸣苦笑。“我也不知道啊。对了,大爷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呢,没什么大危险了,就是整个左边身体都不好使。”邱凤鸣声音低了很多。

    “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吧,你看你的黑眼圈,还来看我!”邱鹿鸣连忙说,“快回家睡一觉吧,要不在我家客房休息一下!”

    邱凤鸣摇头,“奶奶在大姑家呢,杜若打电话说,老太太想起来就哭闹一阵,还连哭带唱的,我一会儿得去看看她。”

    “哦,那鹤鸣...”

    邱凤鸣叹气,“鹤鸣是胰腺癌,已经是晚期了。”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么年轻!”

    邱凤鸣点点头,“一个月前就检查出来了,只有三叔和大姑父知道,到现在,只瞒着鹤鸣和奶奶,其他人都知道了。”

    邱凤鸣继续说:“这两年,家里的事实在太多了,这次我爸一发病,全家族的人都紧张起来,说明天就都去医院做体检呢!”

    ***

    “都检查一下也好。”邱鹿鸣说。

    邱凤鸣苦笑一下,“就连我也觉得胸闷气短的,好像哪里都不舒服。”

    邱鹿鸣说:“你不如让大姑父给号号脉。”

    “号脉哪如拍片子!不过等我爸出院了,大姑父倒是可以给针灸一下。”

    邱鹿鸣呵地一声笑了,不明白邱凤鸣这是相信中医,还是不信中医。

    邱凤鸣只略坐了一会儿就说得走了,要去医院照顾父亲。

    赫春梅和赵春子也都去上班了。

    夏无为几人却不走,都说干脆今天就在苏家蹭饭,还点菜要吃上回的那个羊肉羹和糟鹅掌。

    东行云用手指点着夏无为和周小年,“我说,你们俩可过分了啊,说是上门来探望鹿鸣,一个居然带着男朋友,一个更过分地扔下两个娃不管,就为了人家那口吃的?还有没有点儿出息!”

    “你又好到哪里去?”夏无为白了她一眼。

    “可我没带老公啊,家里也没娃,我还给鹿鸣汇报了一下案情呢!”东行云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刘姐做饭是真没的说,荤的素的凉的热的都拿手,鹿鸣你从哪儿找的这么好的家政,我钱少都想请一个呢!”

    刘姐在厨房闻声出来,“我好几个菜都是跟邱老师学的,她怎么教我就怎么学,我这人挺笨的,学得也不精,要是邱老师亲自上手,肯定更好吃。”

    “啧啧啧!邱鹿鸣给你开多少钱啊!你给她做饭还得负责夸她!”夏无为嗤之以鼻,“邱鹿鸣会做饭?她会吃我是信的!”

    刘姐笑了笑,也不争辩,转身回厨房了。

    等做好饭,刘姐就要回家,临走跟邱鹿鸣说,她想在国庆期间休几天假,但不出远门,如果邱鹿鸣提前生了,她随时回来给她做月子餐。

    邱鹿鸣很痛快地答应了,还把冰箱里的一大块猪肉给了她,“这是苏站长战友送的野猪肉,我们俩都不吃猪肉,你帮忙吃了吧。”

    刘姐连忙推辞,几番推让,最后接受了,笑着跟大家告别出了门。

    “这忙你可以让我来帮啊!”东行云说。

    “我也能帮!”周小年坐在餐桌边,拿起筷子。

    大家坐好,苏毅鸿笑着说:“今天不喝酒了,大家动筷吧!”

    一桌人都开动了,边吃边称赞。“这羊肉入味绝了!”“这虾爬子也忒鲜溜了!”

    吃得差不多了,周小年想起来,“对了,鹿鸣,谁伺候你月子啊!赫教授肯定是不行吧?”

    “她除了会烧水,其他的都不会。”邱鹿鸣笑,“刘姐本来只给我家做一餐,如今商量好了,月子里她每天给我做四餐。我请了个月嫂照顾孩子,还请了个家政,负责卫生和家里的三餐。”

    “你也太会享受了!”周小年羡慕极了,一边吃菜一边说:“你妈妈不出力,但是好歹能出钱啊,不像我,娘家没钱,什么都指不上。我老公挣的也没有苏站长多,养着一家四口加上我婆婆,我婆婆自己退休金都攒起来不用,还什么事都指手画脚的。鹿鸣我都羡慕死你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没看我挺着大肚子,每天还要站三节课,讲课讲的气都虚了。”

    “那也比全职妈妈强啊!我现在很想出去工作,但是我害怕,我就是害怕,没底气,怎么办啊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了。我婆婆和老公都说我不行。”周小年的怨气,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他们从来不表扬我,不赞美我,还说我矮,说我丑,说我生了俩丫头,说我社恐,说我没有赚钱的能力和运气......我有时候,趴在窗口,都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干脆跳下去算了!”

    其余几人脸色大变,纷纷安慰周小年,“说什么傻话呢,你熬过这几年,孩子大了,就都好了!”

    周小年得到众人的关注,心情好了很多,她放下筷子,“你们只是听说鹿鸣学校的新闻,昨天还有件事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小区就我家侧面的那栋楼,顶楼七层,妈妈40岁,孩子15岁,正是青春期,天天跟他妈顶嘴,无论妈妈说什么,对了错了都不听,就是顶嘴,夏天开着窗,我们都能听到他妈妈歇斯底里骂孩子的声音,昨天本来是过节,家家都团圆,结果他们家又开始吵,吵着吵着声音忽然停了,我正奇怪呢,就听“啪”的一声,特别沉重,砸到地上了,楼下有人喊跳楼了,我到窗口一看,哎妈呀,那个妈妈跳楼了,她老公和儿子哭着跑下楼,趴在她身上哭......”

    在座几人都有些呆,“这气性也太大了吧!”

    “我就指着楼下那女的,跟我老公说,你要再气我,我也跳下去!他们娘俩都吓坏了,哈哈哈!”周小年哈哈笑起来,仿佛在说一件很得意的事情。

    东行云叹气,“要我说,鹿鸣的工作是最好的,她看到的都是阳光向上的祖国花朵,感受的是学生们的天真快乐,就算孩子调皮,只要不是亲生的,能生气到哪儿去!现代人啊,活得一点都不快乐,不幸福,还不如古代人幸福呢!我接触的形形色色的案例,都不能讲给你们听,我怕你们听完会抑郁。我的工作接触的都是社会的阴暗面,工作强度也大,一线干警也要经常做心理疏导。就是上周,下面派出所有个副所长心梗死在岗位上了,才42岁。”

    “太年轻了,太可惜了。”

    极少说话的李泰民忽然插了一句,“我们国家更多更离奇。”虽然话很短,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们国家有更多离奇的案例。

    “你居然会用离奇这个词!”周小年惊奇地看李泰民,话题生生被岔开,她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还要死要活的。

    “我会很多成语,还会背一些古诗。”李泰民脸色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

    夏无为对其余几人说:“你们都放心吧,小年坚强着呢,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由不得不坚强。这年头啊,身体不健康,心理不健康的人太多了,严格说,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神经病,反正你想找个正常人,难了!”

    “你才不正常!我是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我正常着呢!”

    “屁!你这人控制欲最强,又不生孩子,天天的把老公调教得服服帖帖,你说一个男人,每天光知道听女人的话,一点主见都没有,都不像个爷们,你要他干啥?”夏无为嗤道。

    “我乐意!我就有那能耐,找个啥样的我都能调教得服服帖帖!而且,我还就找这一个!就一个!也绝不觊觎人家老公!”东行云说完挑衅地看着夏无为。

    “你!”夏无为气得拍案而起,一支筷子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落到地板上。

    “对!我!”东行云用拇指指着自己。

    “不吃了,走!”夏无为起身拎起自己的皮包,朝门口走去,李泰民也赶紧跟上。

    “无为,咱们都是开玩笑,你别当真啊,快别走,无为!”周小年跟到门口,连连劝阻。

90、荣华富贵

    “什么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东行云歪头冲着门口,提高声音说,“从小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我这双火眼金睛看得最清楚!”

    邱鹿鸣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今天夏无为倒是没对苏毅鸿有什么举动,但之前有过,邱鹿鸣还是很介意,她不想出言挽留夏无为,更不想给夏无为和苏毅鸿一种她不在意这件事的错觉。

    李泰民回身微微弯腰,“不好意思,我们告辞了!”

    苏毅鸿站起身,“慢走。”

    夫妻俩竟是谁都没去送客。

    周小年还在门口拉拉扯扯地劝着,电梯到了,夏无为两人走进电梯下楼了。

    周小年关上门,走回来,责备东行云:“小云你也太过分了!你当着她男朋友的面,胡乱说什么啊,别是一出门就打起来!”

    “打了才好,我看那个李泰民也不顺眼,一个高丽棒子,贼眉鼠眼的,戴个眼镜也遮掩不了眼睛里的算计,安德烈图个学中文吃中餐,你说他工资不低,挺好一男的,非找她,指不定有什么目的呢!”

    “在你眼里,谁都像坏人!人家李泰民能有什么目的?两人情投意合,图人呗,或者是异国他乡太寂寞,最多是图钱,还能图什么?”周小年又坐下来,拿起筷子,“呵呵,我还得吃点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告诉你们,都给我提高警惕防着点!”东行云指着几人,“哦,刚才一屋子人,现在就咱们四个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气跑了无为!”

    “气跑能怎么地?这几年姓夏的越来越不成样子,小时候看着还只是有点浮,现在三十多了还是不懂人事,越来越没底线了,我宁可没这样的朋友!前几年总守着鹿鸣说苏站长这不好那不好,说他大男子主义封建主义,两地分居也不好,可每次一看到人,自己就恨不得扑上去吃了,也就鹿鸣这个瞎子看不出来,跟她恨不得好到割头换颈,要我早跟她断交了,三观不合!”东行云一口气说完,又对苏毅鸿说:“你媳妇脑子不行,有点死心眼,无条件信任朋友,无条件为学生付出连命都舍得,我要不是看她这点,今天这话我也不说了。苏站长,我必须跟你说,过去是过去,那是她没有遇到你。谁还没点过去呢,你就没有过去吗?你看不出来吗,遇到你,邱鹿鸣眼里就再没别的男人了。你得对她好!”

    苏毅鸿连连点头,“我一辈子对她好。”

    “你不能因为鹿鸣没了父亲,就欺负她,我们几个都是她的娘家!”

    周小年叹气,“这话她跟我家张鹏也说过。小云,差不多敲打敲打得了,今天咱们可都没喝酒。”

    邱鹿鸣和苏毅鸿都笑呵呵看着东行云。

    周小年的电话响了,响了三声还不接,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只得接起来。

    “媳妇儿,你在哪儿,赶紧回家吧!”是张鹏的声音。

    “我不回,你带着孩子跟你妈过吧!”

    电话那边张鹏不说话,却传来两个孩子哭着喊妈妈的声音。周小年立即缴械,“别哭别哭,妈妈在邱阿姨家,一会儿就回去,马上就回去!”

    东行云站起来,“得,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小年动作极快,抓起自己的皮包,飞快换鞋,就去按了电梯。

    “看看,就这点能耐!”东行云指着邱鹿鸣说:“一个她,一个你,从小就让我操碎了心!坐着吧,我们走了!”

    “不留下一个刷碗吗?”

    “美的你!让你老公刷吧!”

    邱鹿鸣两口子送到门口,看着她俩今了电梯。

    ******

    “我请三个人,就是爱享受吗?”邱鹿鸣站在厨房门口问苏毅鸿。

    “爱享受也不是什么错,有条件就享受呗。”苏毅鸿把碗盘放到洗碗机中。

    邱鹿鸣的确爱享受,在她的心目中,最羡慕的是大长公主婚前的那段日子。荣华富贵,呼奴唤婢,是国朝所有女子都向往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绝对不是贬义词。

    她甚至想给孩子寻个乳母,苏毅鸿听了说不大可能,要不就给孩子喂进口奶粉吧。

    邱鹿鸣觉得奶粉不好,牛乳是给小牛吃的,孩子当然还是吃人乳才对。

    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一年,都要忍受哺乳的各种麻烦,就有些发愁,她想起大长公主府的几个乳母胸前鼓鼓,腰身肥肥的样子,就更愁了。

    刘姐走时,已把厨房收拾干净,苏毅鸿并没在厨房多做停留,拉着邱鹿鸣去沙发上坐。

    邱鹿鸣双眼放光,问苏毅鸿,“对了,你是不是会武功?”

    苏毅鸿一副你怎么这么问的表情,“我是武将啊!自然要会武功!”

    “我看过一本《射雕英雄传》,里面提到九阴真经,你会不会?”

    苏毅鸿笑着捏捏她的鼻子,“鼻头真的大了呢。连小说你也信,再说那小说写的是咱们死了一两百年后的故事,就算真有那部真经,我也是学不到的。”

    “那你会飞檐走壁吗?有内功吗?”

    苏毅鸿摇摇头,“只是点轻身功夫和吐纳,还能护你周全。”

    邱鹿鸣嗯了一声,靠在苏毅鸿胸口,“我有点害怕。”

    “怕疼吗,那就做无痛分娩。”苏毅鸿其实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也怕,但不敢像妻子一样说出口,

    “药物对孩子不好,我不怕疼,我怕死。”

    “胡说!你不能死,死了我再到哪里去找你!”

    邱鹿鸣伸手抱住苏毅鸿的一只胳膊,“黄泉路上无老少,你看邱鹤鸣才多大,他却要死在奶奶的前头了。”

    “那是他的命。”

    “我们是什么命呢!”

    “我们命里注定要成为夫妻,白头偕老,国朝时被人破坏了,跨越千年也要弥补过来。”

    “嗯!”邱鹿鸣在苏毅鸿胸口点点头,“我看过大长公主生子,十分恐怖,但是,我就算害怕,也愿意给你生孩子。”

    苏毅鸿叹口气,回抱住邱鹿鸣,“我知道我知道。”

    邱鹿鸣满意地笑了。

91、过头了

    临近生产,每一天都特别漫长,邱鹿鸣腰疼腿肿,肋疼尿频,胃被挤着,吃不下东西,导致精神头也差了很多。

    她用手机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努力保持心情平静。

    苏毅鸿则每日掰着手指,既盼又怕地捱着日子。

    一到国庆黄金周,邱鹿鸣自己都感觉到孩子渐渐入盆,肋骨不疼了,也有些胃口,赫老太太在视频里说她就快生了,嘱咐她“别遥哪儿溜达了!”

    视频后的第二天,大舅妈张丽群就来了滨城,说是要陪她生产,还带了五只笨鸡和一篮子笨鸡蛋,预备着月子里吃用。

    谁知,黄金周眼看要过去,孩子还是没有动静,张丽群就说,你去别人家吃顿饭,催生一下吧。

    “有这种说法吗?可我这大肚子,去谁家啊?”她在脑子里过着几个好友的名字。

    正好赫春梅打来电话,说要请张丽群到家里吃饭,让邱鹿鸣夫妇一起,他们也就跟着去了。

    饭是陈默做的,大多是时令海鲜,上锅一蒸一煮了事,看样子也是不擅长厨艺。

    张丽群感慨,“赫春梅啊,我没想到还能端上你家的饭碗。”

    赫春梅白了她一眼,“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鹿鸣,你看你妈,我嫁到老赫家四十多年了,你妈一直对我这样,对你三舅妈也是,不指着她尊敬,就连个好脸都没有啊。你知道拥物啥?就因为你妈和你大舅三舅打小就最亲,谁当她嫂子都得受欺负,她跟你二舅差一层,加上你二舅妈是大城市人儿,她也不敢欺负人家!”

    邱鹿鸣笑着听,不说话。

    张丽群也不用她搭话,自顾自说着:“你看你从小在我家长大,我当你跟亲闺女似的稀罕,你结婚我陪嫁的跟你姐一样,你生孩子我老早就跑过来看着,我够意思吧?但你看看,她还是不领情!”

    “嘶,大嫂你变化很大啊,这婆婆不在跟前,长出息了!”赫春梅冷笑说。

    “那咋地!我也是六十大多的人了,没享到儿媳妇的福,还得天天像伺候老佛爷一样伺候婆婆,我到你家说两句,你有意见啊?我伺候你妈那么多年,你不感谢我你还有意见啊,你就说,你给你妈洗过一件衣服没?”张丽群提高声音,拍了一下饭桌。“没有吧?”

    赫春梅一哽,“在小辈儿跟前,我不想跟你吵,显得没有素质。你快吃饭,吃完就走,我以后可不敢招待你了!”

    张丽群哈哈笑了,“你在我家吃了八百顿,我吃你一顿你就催我!我还就不快吃了,我就慢慢吃,是不是鹿鸣?”

    “对,舅妈慢慢吃。”

    赫春梅不满地嘀咕,“就爱翻小肠,就爱发牢骚,影响得孩子也跟着爱抱怨。”

    邱鹿鸣只当没听见,依旧笑着给张丽群夹菜。

    陈默也笑着说了很多客气的话,让大家随便些,他现在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姿态很足。

    邱鹿鸣还是有些难过。她此刻真的是像张丽群所说,“到别人家吃顿饭”了。

    饭菜一般,但酒是好酒。

    张丽群由陈默陪着喝了两小盅白酒,虽还不到二两,但已经很兴奋,“鹿鸣,不是舅妈偏向,其实你应该理解你妈,她这个人,一辈子娇里娇气,啥也不会干,总得要人照顾要人疼,你爸爸这一走,把她闪了,她总得有人照顾吧,你妈妈身体好,后面还有几十年,她不可能孤零零一个人!再说你有毅鸿,有了孩子,你们仨是一家人,她也要有自己的家是不是?”

    邱鹿鸣没想到张丽群能说出这样一席话来,赫春梅显然也是没料到,面上还有些感动。

    邱鹿鸣其实并不反对赫春梅再婚,只是有些失望。另外也抵触赫老太太和赫春梅身上那种不明显的凉薄,担忧自己也会遗传过来。

    她终究还是没说出赫春梅期盼的话来,“我去个洗手间。”

    出来时神色有些紧张,悄悄把苏毅鸿叫到一边,“见红了。”

    “啊?”苏毅鸿立刻紧张,“那赶紧上医院!”

    张丽群听到,走过来问清了,“见红了?你看你俩咕咕秋秋的,就大大方方说呗,这里也没外人!不是还没疼吗!那就安心吃饭,离生还远着呢?”

    “你怎么那么不靠谱啊!”赫春梅扒拉开张丽群,“毅鸿你还是跟鹿鸣那个朋友打个招呼,让她指导一下。”

    苏毅鸿连连点头,“对对,赵春子早就说了,有动静一定马上通知她!”

    饭也不能继续吃了,好在同一个小区,相距很近,邱鹿鸣被苏毅鸿搀着,慢悠悠走回了家。

    之前总是紧张,可事到临头,邱鹿鸣反倒放松下来,她先是洗了头,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慢慢整理着去医院要带的物品证件,一边听张丽群讲述她自己生孩子的经历,不时发出笑声。

    洗手间传出剧烈的呕吐声,苏毅鸿吐了。

    ——他太紧张了。

    张丽群在洗手间外哈哈大笑,“没见过你这样的老爷们,媳妇儿生孩子你倒紧张吐了!那等下到产房门口,还不得晕了啊!”

    邱鹿鸣进去侧身抱住他,“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她有些后悔这一阵子太吓唬他了,她总是担心他忽视自己,而把所有的理由和责任都推卸到他身上,生孩子过鬼门关也是为他,牺牲了身材和健康也是为他。就是没想到,一个能共情妻子的喜忧的男人,本身已经表明他将她放在了心上,不需要频繁强调了。

    “我控制不了,上阵杀敌都没今天紧张。”苏毅鸿把头轻轻放在邱鹿鸣的肩头,他身体在轻微颤抖。

    “好了好了,不紧张。”邱鹿鸣捋着他的头发,有些哭笑不得,这叫个什么事儿,整过头了!

    临近中午阵痛逐渐加密,赵春子赶来做了检查,叮嘱她好好吃饭,养精蓄锐,不用急着去医院,那边病房已经预留,去早了也是不停地各种检查,各种遭罪。

    “我家你大哥就是在家生的。”张丽群跟赫长海视频完了,放下手机,和邱鹿鸣说。“是你姥找的接生婆。对了鹿鸣,你别跟电视里学,生孩子吱哇乱叫的,咬牙忍着点儿,自古女人都这么过来的,你要喊了第一声,那就收不回去了,得一直喊到生!”说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你小舅妈就是,哎妈呀嗓子喊劈了,手指头也回不了弯,还把你小舅的手背给咬了,我滴妈呀老招笑了!”

92、苏嘉上

    邱鹿鸣知道大舅妈在故意说些轻松话题,以免她紧张,就也跟着捧场地笑。

    “鹿鸣儿你别害怕,有那顺溜的,进了产房不到俩小时就生了,你这胎九成九是小子,生完再好好坐个月子,嗐,这人生不就圆满了么!”张丽群一拍大腿,又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啊,别说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我总结了,还是生小子的月子坐得好!”

    “还有这个说法?”

    “你看哪,生了小子,婆家高兴,娘家脸上也有光,产婆子心里也舒畅,奶水就足,奶水足孩子吃得就好,不哭不闹的,哪还有坐不好月子的道理呢!”

    “那倒是,心情好至关重要。”

    赫春梅换了身衣服,也急急忙忙赶来了,一直坐立不安地在客厅转悠。

    “哎呀我天哪!赫春梅你转得我头都大了,能不能别转悠了,俺孩子不紧张都让你整紧张了!”张丽群埋怨赫春梅。

    赫春梅眼神一凛,“张丽群!你够了!”

    张丽群立刻怂了,几十年的习惯使然,她最多也就是喝点酒,才敢得瑟那么几分钟,赫春梅要是真生气,她立马就服。

    “别紧张,这阵痛才是半小时一次,而且也不是很疼。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等去医院的时候,再通知你。”邱鹿鸣还要反过来安慰赫春梅。

    赫春梅怨恨地瞪着邱鹿鸣,“你这样,我回家就能待得住吗?”

    “嘶~”邱鹿鸣倒吸口气,攥了拳头。

    苏毅鸿连忙扶她坐下,捋着她的脊背。

    赫春梅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一红,坐到了窗边。

    张丽群指了指赫春梅,无声地邱鹿鸣说:“想你爸爸了!”

    疼痛的时间持续得并不长,邱鹿鸣瞅着不疼的空儿,给刘姐和另外两个保姆打了电话,请她们随时准备到岗就位。

    刘姐接到电话两个小时后就赶来了,带着一个行李箱,进门放下箱子就进了厨房,“我得给邱老师做点好吃的,吃了有力气生孩子!”

    邱鹿鸣整理出两个大行李箱的东西,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孩子的,又努力吃了刘姐做的饭菜,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赫春梅在一旁看得愣怔,她竟不知女儿何时变得如此冷静了。

    ******

    十月七日清晨六点半,邱鹿鸣顺产生下六斤半的儿子,母子平安。

    邱鹿鸣疲惫至极,护士抱着脏兮兮的孩子过来跟她贴了一下脸,“宝宝的头发真好!”

    赵春子也笑着说:“鹿鸣你真棒!孩子各项指标都非常好!”

    “几根手指?”

    “十个,不多不少,正好十个!脚趾也是!”

    “我冷。”邱鹿鸣无力地说。大长公主的产房,夏天都放置了两个火盆,哪像这产房,又大又冷。

    “哎哎,我怎么忘了!”赵春子连忙把邱鹿鸣带进来的被子给她盖了上半身,“别急别急,胎盘下来给你带回去,咱们马上就回病房,你先别睡啊,要不等下你老公还不得吓哭啊。”

    十月八日,有赵春子担保,邱鹿鸣提前出院回家坐月子了。

    来探望的东行云,见到额头勒着抹额,躺在床上的邱鹿鸣,哈哈大笑,“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赵春子在旁边接话,“呵,你没见出院那会儿,苏站长直接用被子一卷,就把媳妇抱下楼,到小区又给抱进家,别说一丝儿风,就是一点光都没让见着!”

    “太夸张太夸张了!”东行云笑得不行,摆着手,“邱鹿鸣我跟你打包票,你这月子肯定是别想刷牙洗澡了。”

    张丽群在一旁出声,“洗什么澡洗澡,坐月子洗澡,是活腻歪了吗,这季节多好,不冷不热的,洗什么澡!”

    “那也不能臭着啊!”

    “出汗就拿干毛巾擦擦呗!你来个例假还得忌口不碰凉水呢,人家伤筋动骨更得一百天!生孩子那是正经八百开了骨缝的!不好好养,到老了都找上了,哭都来不及!”

    赵春子插了一句,“别的不说,那么大一个胎盘脱落,且得养一养呢,舅妈说得对!鹿鸣别不当回事,好好养着,不差这一个月啊!”

    邱鹿鸣笑着心说,我比谁都当回事。

    刘姐端了一碗汤药过来,“温度正好,赶紧喝了!”

    “咋还喝上中药汤子了?”东行云惊讶。

    “这是帮助产妇排除恶露的药,放心吧!”刘姐笑着说。

    “放心放心,刘姐端来的,我们都放心,你就是端给我喝,我都二话不说一口干了!”东行云哈哈笑。

    周小年一直在弯腰看孩子,小宝也指着呼呼大睡的婴儿不停地喊着:“弟弟弟弟!”

    “鹿鸣你真有福气,一下就生了个男孩,我怎么就没那个命呢。”

    “男孩女孩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生了女孩才是真有福呢。”赵春子安慰周小年。

    “也只有你们这些生了男孩的才这么矫情地说话,活活气死人。”周小年叹气,“我生老大月子就没坐好,婆婆不给好脸色看,我天天哭。一个月子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只鸡,早上下面条,晚上下面条的。人家说,下一胎好好养着,身体还能养回来,结果老二又是女孩,还是没养好......”

    “下回我看到张鹏还得揍他!这生男生女是他自己的种,怎么都怪到我们小年身上!”东行云气愤地撸袖子。

    “要不说我命不好呢。”周小年又钻了牛角尖。

    “行行行,咱们看都看了,这就走吧,让鹿鸣好好休息!”赵春子眼看周小年要继续发挥,赶紧拉着她走人。“鹿鸣我明天再来给你做检查,晚上睡觉注意别挤着了,孩子吃不完就抽出去......”

    此刻苏家的大房子里,热热闹闹,所有人都因孩子的降临而喜笑颜开,苏毅鸿不知在和谁通话,笑得合不拢嘴,“大名儿叫苏嘉上,我取的,本来我取的苏嘉骏,骏马的骏,他妈妈不喜欢,说三个字都太难写了,我干脆就选了个笔画少的。对对,苏不难写,嘉,那是家谱排下来的没办法。小名儿是孩子姥姥给取的,叫秋宝,孩子是秋天生的,妈妈又姓邱,就叫秋宝了。哈哈,谢谢谢谢......”

    张丽群坐在窗边叠尿布,三个保姆则全部调动起来,做饭的,清洁的各司其职。

    周小年忍不住又叹气,摇摇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一周后,苏毅鸿的大哥苏毅鹏来了。

    苏毅鹏四十二岁,看着倒有五十岁,他做的是一个小装修公司,平时很是辛苦。

    来家只在邱鹿鸣的卧室外间门口说了句:“弟妹有功辛苦了!你大侄子上学,家里事也多,你大嫂脱不开身,别见怪啊。”又从月嫂手里接过孩子抱了一会儿,给挂了一个金锁。下午在家吃了顿饭,晚上又坐火车回去了。

    苏毅鸿在盘锦的父亲也来了,带着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邱鹿鸣在卧室听到客厅里似有男人抽泣的声音,“行了,抱一下行了,孩子这么软这么娇,我抱一下就知足了。”

    那个叫苏苗苗的小姑子,倒是抱着孩子不撒手,还自来熟地抱着孩子坐到邱鹿鸣床边,“二嫂,小秋宝长得可真像我二哥!”

93、我是为你们好

    十月中旬,滨城还没有供暖,但苏家几个屋子温度都不低,客厅开着空调,卧室屋角放着两个电暖气,室温约有23度。

    产后十多天的邱鹿鸣体力早恢复大半,偶尔也下地溜达一圈,但动辄还是一身虚汗,只得不停地换衣服,不停地擦汗。

    这会儿是刚换了一身纯棉家居服,盖着薄被靠坐在床上,看着第一次见面,准确说是第二次见面的小姑子,笑着说:“这么小能看出来什么。”

    “能!咱爸带来了我二哥百天的照片,等会儿我给你拿去!”苏苗苗说完仰头头转了一圈,感慨道:“二嫂,你这床可真好看!还雕着花,这么大咋搬进来的啊?”

    邱鹿鸣笑,“是搬进来后组装的。”

    “哦,我怎么没想到呢。”苏苗苗不好意思地笑,忽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邱鹿鸣,吓了邱鹿鸣一跳,“怎么了?”她对这个小姑子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只是苏毅鸿无意与他们多来往,她只能随着夫君行事。

    “哈哈,我小侄儿尿了,热乎乎的!”苏苗苗等秋宝尿完,才笑哈哈地说。

    “呀!真对不起,快把孩子给我,你去换件衣服吧。”邱鹿鸣连忙伸手。

    张丽群闻声进了卧室,接过孩子,“哟,这小姑姑可真识交啊!”说完还假意拍了秋宝的屁股一下,“臭小子,你怎么尿到姑姑身上了,你看大舅姥打不打你,打不打你。”然后抓住孩子的小手,叭叭叭地连亲了几口。

    月嫂抱过秋宝走到邱鹿鸣跟前,“邱老师,到时间了,该给宝宝喂奶了。”

    邱鹿鸣看看秋宝,“他还不饿,就不吃吧。”

    “邱老师,我说了很多次,你得给孩子养成良好的进食习惯,到时间了就吃,到时间了就睡,这样形成条件反射,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

    “什么条件反射,他是人,又不是动物,到时间睡觉我赞成,但是孩子不饿,自然就不用吃。”邱鹿鸣皱皱眉,她越发不喜欢这个月嫂了,月嫂倒是很尽心,只是过于刻板,夜里定了闹钟,到时间就把孩子抱过来,也不管苏毅鸿还在卧室,将孩子放到她身边,拍醒她,就让她喂奶。

    之后,邱鹿鸣提出孩子不哭,就不用抱过来。

    但她还是到时间就抱过来,说孩子哭了。

    这件事成了邱鹿鸣的负担,夜里没有深度睡眠,很是辛苦,但一和她说起,她就说这是科学喂养。

    邱鹿鸣找月嫂本就是为了月子里好好休养,没想到反倒惹了气,她已经跟月子中心提出换新的月嫂。

    “我已经带过近八十个婴儿,有着非常丰富的育儿经验,请相信我的专业能力!”月嫂见邱鹿鸣油盐不进,很是着急。“你不能放着我这样的金牌月嫂不用,用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吧?”

    邱鹿鸣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是不想和月嫂闹掰的,她只想等着明天月子中心来人将新月嫂送来,将这位大神带走。但听她最后一句,就有些懵,“你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你公爹在客厅说,以后让你小姑子给你带孩子,找个理由把我辞了!你这样做,公司会扣我的工资,影响我的业绩和评分,你家这么做是不地道的!”月嫂很气愤。

    邱鹿鸣看向从客厅走进来的苏毅鸿,“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事儿,我没同意。”对她做了个你且安心的表情,又对月嫂说:“孙姐,是这样的,您有您的科学喂养方式,但我们毕竟是付钱的一方,孩子也是我们的,对吧,最终还是要听我们的,我已经跟你们公司提出,更换一位月嫂,这半月来,我和我夫人都非常感谢您对秋宝的尽心照顾,这样,如果你的公司如果因此扣除了你的工资和奖金,少的那部分就由我们来补齐。”

    月嫂脸色大变,半天痛心疾首地说:“我是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母,你们也都是有学问的人,怎么对待孩子,这么的不上心呢!我是为你们的孩子好!你们怎么不领情呢!”

    张丽群推着她出去,“好了好了,半个月一个月都是一样的,我们家孩子就这脾气,你说你,主家说怎么着,你就怎么做呗,怎么那么犟呢,你啊,是回家休息半个月,还是继续下一家都行啊。”

    月嫂甩开张丽群的手,立即回到她住的客房,迅速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箱,“我也不等公司来接了,你们的孩子,你们就按自己的方式带吧,我何苦出力不讨好!”说完气哼哼地摔门走了。

    张丽群哼了一声,“赶走就对了,赶车的还能听驴指挥了!”

    客厅里没人说话,苏苗苗怯怯地站在卧室门口,牛仔裤上十分显眼地湿了一摊。

    她从一进门就喜欢这个家,她更喜欢这个城市,但却有些怕这个二嫂,来之前她妈叮嘱她,去了二哥家一定要大大方方的,那也是她二哥家,不用太拘束。但对二嫂要热心,眼里要有活儿,要好好帮她带孩子,让她承了情,日后她肯定能给自己找份好工作,再找个好婆家,以后她就能留在滨城,还能把她和爸都接到滨城去。

    但苏苗苗刚才听到二哥说不同意,心就凉了:

    大哥二哥因为自己的妈妈,多年都不肯回老家一次,她从小长到大,见过他们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她大专毕业都三年了,找了两份工作都没干几天就被辞退了,处了两个对象也都黄了,妈就说趁着二嫂生孩子,来帮把手,顺劲儿就留在滨城了,亲兄妹他们还能真不管吗?

    可二嫂不说话的时候,让人心里发慌,二哥板起脸来,更吓人!

    邱鹿鸣叫来专门照顾她的张姐,“我还得换一身。”

    张姐就从外间衣柜里找出一套家居服来,顺手拉上了床边的帷幔,邱鹿鸣换了衣服,递出来,“麻烦你张姐,你把我衣柜那套没穿过的蓝色裙子,拿给苗苗换了吧。”

    张姐接过换下的衣服,去外间找了衣服拎过来,“是这套吗?”

    “是的。”邱鹿鸣已经躺下了。

    外间嘁嘁嚓嚓的低语声隐约传来,不知道那对父子在说什么,张丽群把苏苗苗叫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邱鹿鸣睡了约半小时,听到秋宝的哼哼,是张丽群把孩子抱进来了,“快给我们秋宝吃饭!”

    邱鹿鸣接过来,给他喂奶。

    秋宝很好带,也许是怀孕时邱鹿鸣的心情一直不错,秋宝的性格很好,饿了只是轻轻哼几声。邱鹿鸣最初是抵触喂奶的,她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认定,只有穷人家才亲自给孩子喂奶,并且胀奶的时候很不舒服,人也邋遢。

    但是每次秋宝卖力地吃奶,吃完美美睡着的时候,她又无比的满足,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为了这个小家伙,她愿意做任何事情。

94、鸡零狗碎的日子

    邱鹿鸣不会躺着喂奶,只能坐着,等秋宝吃饱睡着了,她已累得腰疼。

    邱鹿鸣轻轻擦擦秋宝的嘴,把他放到大床里边,然后扶着腰也躺下来,后腰挨着床,她发出一声叹息,一边慢慢地揉着腰,一边盯着儿子看,秋宝两只小手放在耳朵边上,睡得香甜,她痴痴地看着,忽然又觉得腰疼也没那么打紧了。

    她伸出手,碰碰秋宝的鼻子头,秋宝动了一下,她连忙缩回手,见他没醒,忍不住又探过去,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

    就是这个小家伙,让她吃足了苦头。

    当年陪着大长公主生产,看她疼得满头大汗,叫得声嘶力竭,她只是跟着心疼,具体怎么个疼法,并不清楚。这回轮到自己,才知道,那种分骨撕肉的疼,真是无法形容的,不是刺痛也不是钝痛,看不见摸不着,阵痛袭来,全身都疼得发抖,阵痛退去,又跟没事人一样。

    当孩子出生那一刻,肚子瘪了,整个人也近乎虚脱,全身的能量都在孩子出生的一刻被抽空了,她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回到家三五天了,手指还因生产时紧握产床的栏杆而疼痛。

    很多时候,正是因为付出的多,才越加爱一个人。

    ——邱鹿鸣在这一刻忽然懂了这个道理。

    邱鹿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嗅着秋宝身上的奶香味,慢慢睡着了。

    苏苗苗换好新裙子,在父亲和二哥跟前转了一圈,就要去给二嫂看,但在门口被拦住了,她对张丽群说:“大舅妈,我就给我二嫂看看。”

    “秋宝吃完奶肯定得睡觉,你二嫂这一天都没怎么睡觉,你进去搅和他们娘俩嘎哈,给我们看看就行了。你二嫂的衣服都是好的,让你穿就是给你了。”张丽群皱着眉头。

    苏苗苗哦了一声,摸摸肚子,到厨房去看饭好了没,刘姐和张姐都在做饭,她又转回客厅,坐到看电视的父亲身边,拿起茶几上的点心吃了一块,味道不错,又吃了第二块,小声说:“我二嫂可真能睡。”

    苏毅鸿从书房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又见她穿妻子的衣服,有些不悦,“你二嫂需要睡眠来恢复身体,你不许吵她!”

    苏苗苗不敢说话,连点心也不敢吃了。

    那边张姐已经开始摆饭,苏毅鸿招呼道:“吃饭吧,吃完了我给你们找个旅店住下,家里人多不方便,孩子你们都看到了,明天就回去吧!”

    苏父立刻看向苏毅鸿,苏毅鸿直视他,“辞退的月嫂一个月一万元的工资,鹿鸣都看不上,你觉得你女儿能行?”

    “一万块!吃钱啊?”苏苗苗惊呼。

    苏父低下头,“我岁数大了,管不了苗苗几年,你们当哥哥的不能看着不管。”

    “她还有母亲。”

    “她妈啥都不行!”

    “那你娶她干啥?”苏毅鸿声音略高,他说出了原身压在心底多年的话。

    在苏毅鸿的记忆里,这个父亲在母亲病故后四十多天,就娶了苏苗苗的妈妈,二婚的苏父欢天喜地,像极了刚尝荤的毛头小伙儿,完全不顾村人的风言风语。

    苏毅鸿闭了一下眼睛,控制情绪,到洗手间去洗手了。

    张丽群见状过来,拉起缩在一边的苏苗苗,“快去吃饭,一会儿菜凉了!”

    苏父从沙发上起身,慢慢走向餐桌。他已经记不得当年为什么非要在两个儿子都反对的情况下,毅然决然的娶了现在的妻子,她不漂亮,也不聪明,可他当时就是急于找个伴儿,来填补卧病两年去世的前妻的空缺。但两个儿子都太不懂事,跟他大吵大闹,把家都砸了。后来一个辍学出去打工,一个出去参军。

    现在这个大房子,亮亮堂堂的,光睡觉的房间就有三四个,可是儿子刚才亲口跟他说,要送他去住旅店。

    “这小子心真硬啊!”苏父心里说。

    他慢慢走到餐桌边,桌上八个菜,有荤有素有海鲜,还有一瓶好酒。

    儿媳的舅妈陪着他喝了一杯。他一口干了杯中酒,看了一眼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二儿子,心里越发觉得陌生,儿子多大了?好像跟自己当年丧妻时差不多吧,他吃了口菜,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就又干了一杯,可还是再没勇气提起女儿的事情。

    到最后,晕晕乎乎的他被儿子架着,送到了一家旅店。

    ******

    邱鹿鸣这个月子坐得一点也不寂寞,苏毅鸿将那对父女送走,她刚松了一口气,这边邱老太太就上门了,还带着一个包袱。——她打算在孙女家住几天。

    邱老太太一进门就哈哈地笑着,进了卧室更是伸出了双手,见孩子不在邱鹿鸣卧室,就四下找着,新来的月嫂说秋宝还睡着,邱老太太就问在哪儿睡呢,她过去看。

    月嫂犹豫地看着邱鹿鸣,又在邱鹿鸣的示意下,将秋宝抱过来,轻轻放在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老太太的怀里,秋宝睡得踏实,并不会因为被抱起或放下而惊醒,邱老太太眯着眼睛,像看一件珍宝一样,虔诚地捧着,最后忍不住了,还要凑过去亲一口,被随着来的邱淑梅拦住,小声说:“我的亲娘啊,孩子太小了你可败亲了!”

    “我又不埋汰!”邱老太太很不高兴,但是到底没再亲。她让月嫂把孩子抱回去,“行了,别再弄醒了我重孙子,月窠的孩子就得多睡觉,长身体呢!”然后恋恋不舍地看着月嫂出去。

    老太太在邱鹿鸣家里转了一圈,指着秋宝住的房间,“我就住这屋。”

    邱淑梅叹气,“妈,鹿鸣还坐着月子呢,人家没空儿照顾你!”

    “家里这么多佣人,怎么就没人照顾我?我不管,我就想天天看着我重孙子,家里两个病人,天天愁眉苦脸的......”

    张丽群过来笑着说:“老太太,你别看这屋子大,可也住得满满当当的了,秋宝那屋,是正东的方向,鹿鸣说,那就是长子住的方位,别人不能住!”

    邱老太太脸一板,“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她大舅妈,咋还没回老家?”

    张丽群在邱鹿鸣家住着,什么活儿也不用干,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每天就是逗逗孩子,晚上再跟老伴视频一次,真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舒适,她根本不想回去伺候婆婆。

    现在被邱老太太怼到脸上,有些羞恼,“老太太,你说得什么话,鹿鸣在她亲妈跟前不过住了五年,可在我跟前足足养了十三年!我当她是亲闺女一样,咋地,娘亲舅大,还有人敢撵我咋地?”

    “她姓邱!”邱老太太一跺脚。

    “这家姓苏!”张丽群也一跺脚。

    “反了你了!你个婢养的,没大没小的,你婆婆是咋教育你的!”

    “我婆婆可是好婆婆,比你强百套!”张丽群气场全开,她发觉跟长辈犟嘴是件很爽的事情。

    刘姐从邱鹿鸣的卧室出来,拉住张丽群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张丽群也意识到,跟这么大年纪的人吵架风险太大了,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卧室。

    邱老太太又看中了苏毅鸿的书房,“这屋也行!”

    苏毅鸿并不在家,他去上班了。

    三个保姆谁也不敢说话,只有邱淑梅小声跟在她身后劝阻着。

    “你干什么?”邱老太太不耐烦了,猛地甩开女儿的手。

    声音老大,直接吵醒了秋宝,孩子哇地一声哭了,月嫂抱起秋宝轻轻哄着,抱到邱鹿鸣的房间。

    邱老太太一路跟过去,非要看看孩子的眼睛,失望地说:“一点儿都不像!”

    她指的是,秋宝的眼睛不像邱鹿鸣,也就是不像邱继业。

    邱鹿鸣轻轻地拍着秋宝,对邱老太太说:“奶奶,我这还坐着月子,不能照顾你。人都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奶奶,一会儿让大舅妈陪你和大姑吃饭,我就不强留你们住下了。”

    “你!”邱老太太气得站起来,指着邱鹿鸣,手指颤抖。

    门铃响了,张姐飞快地打开门,杜衡杜仲进来,两人跟邱鹿鸣打了个招呼,架着邱老太太就走了。

    “让我再看看我重孙子,再看一眼!”邱老太太不肯走,哭着喊着,“我的天哪,我这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95、热烈而窒息的亲情

    邱鹿鸣和苏毅鸿达成一种默契,那就是各自处理好自己的亲戚关系,共同维护小家的利益。

    相比来说,邱鹿鸣的难度要大一些,毕竟她的亲戚太多了,又不像苏毅鸿那样,从原身起就几乎与原生家庭断交。

    现在,最不受邱老太太待见的邱鹿鸣,成了香饽饽。一是她生了个儿子,二是“她男人有能耐”。她自打见过秋宝一次之后,每天都想念得很,邱鹿鸣月子里,她又来了两次。

    邱继根现在可以下床扶着东西站立,以极慢极小的步子,横着挪动几步,说话含糊不清,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家里又请了个保姆专门照料他。邱老太太再体会不到儿子体贴周到的伺候,还得时不时过去照应他一眼,于是就越来越不喜欢在家待着。

    她住到了邱继才家,但也不舒服。她很不理解,孙子年纪轻轻,得个病,拖了那么长时间咋还没好利索。她疑心小儿媳是不舍得给孙子花钱手术,就那么在家里耗着,骂哭了他们几回,也只去沪市又看了回病,却还是没手术。惹得她看到小儿媳就想骂人。

    邱鹤鸣心倒很大,工作辞了,就在家里躺着,吃吃喝喝,打游戏看电视,肚子疼了就打止痛针,不疼了就继续玩。外面骂翻天,他也不管不顾。

    邱老太太看不得孙子这样,心如刀绞,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又去大女儿家邱淑梅家住了一阵。住来住去,还是觉得邱鹿鸣家最好,小区好,房子大,有佣人,还有个重孙子。

    ——但这个孙女心忒硬,跟她妈一个死德性!

    杜衡敲开邱鹿鸣的家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脸无奈地私下跟苏毅鸿说,从小到大就没见姥姥有什么事情是想做做不成的,她从不知道什么是商量,从来都是命令,你最好立刻答应,否则她就会严肃地训斥你,不行,就像对待仇人一样的咒骂你,还是不行,她就会哭闹,唱着哭,到楼道里,到楼下去哭,还照三餐不停地循环,直到你服软为止。

    百试百灵,全家族无人不服。

    苏毅鸿能说什么,邱老太太选择周日上门,是知道他休息日从无酒局,就住家陪老婆孩子。

    连邱鹿鸣都不敢跟邱老太太太较劲,他就更不敢了,他听着邱老太太一见面就不停地夸他,各种夸,夸他孝顺,夸他有能耐给她孙女买大房子,夸他顾家疼老婆孩子......他这个孙女婿除了恭恭敬敬陪她吃饭,晚上还得乐乐呵呵开车送她回家。

    邱老太太走后,邱鹿鸣家回愧疚地给他一个拥抱,就想前几天苏父走后,他也充满内疚地拥抱着她一样。

    至于张丽群的乐不思蜀,他们夫妻俩已经无视。夫妻夜里聊天,邱鹿鸣说赫老太太对张丽群说不上严苛,但也绝不会让她闲着,这些年张丽群就像旧社会的儿媳一样,一天也没有在家里做过主,也没真正放松过。她特地给伊市视频聊天说,她准备做个双月子,离不开大舅妈,再留她住一个月,把张丽群乐得不行。

    一个快乐的人,是不会有牢骚的,张丽群不用做任何家务,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每天看看孩子,去跳广场舞,或者去社区中心唱歌、打乒乓球,每天都笑呵呵的,一句从前的抱怨也无。

    但赫春梅是不满的,她极端不满大嫂住在她女儿家,每次去看外孙,见她们两人像母女一样相处,她的眼睛和心都跟针扎一样疼。

    满月之后,赫家的亲戚开始络绎不绝地来滨城探望,基本上,除了赫老太太之外,都来了一个遍。明明只是多了一个小人儿,家里却热闹了一百倍。

    还有一件事,邱鹿鸣很是痛心,她竟不知道,她的肚皮上长了许多妊娠纹,孕期洗澡时根本看不到肚子下面的情况,现在卸货了,一目了然,第一次看到紫色如爬虫般的印痕,让她崩溃地大叫。

    苏毅鸿如临大敌,冲进卫生间,邱鹿鸣不许她看,捶打着他的胸口,造作地痛哭,“都是你都是你!”

    苏毅鸿低头受打,连声称是。

    ——她严禁苏毅鸿看和碰她的肚皮。

    ****

    邱鹿鸣和苏毅鸿都在努力适应着变化巨大的生活,他们面对了诸多从未经历的事情,有欢乐,也有不如意,比如那间住宅和门市房的租赁琐事,穆谦到底通过中介租了邱鹿鸣的房子,让苏毅鸿很是不悦,又比如夏无为一直没有来看过邱鹿鸣,却私下到苏毅鸿单位门口堵过他。等等。

    但两人从未吵过架,邱鹿鸣发脾气的时候,苏毅鸿不还嘴,苏毅鸿不顺利的时候,邱鹿鸣主动安慰。就这么简单。

    秋宝两个月起,他们辞退了月嫂,但留下了张姐,她和刘姐一个负责卫生,一个负责做饭。

    张丽群硬熬到年根下,赫老太太下了最后通牒,才不得不回了伊市,走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几乎走不出邱鹿鸣的家门,她抱着秋宝亲了又亲,最后又哭着抱住邱鹿鸣,“鹿鸣儿,我的孩儿,大舅妈没白疼你,大舅妈得你祭了。”

    这边张丽群前脚刚走,赫春梅后脚就来了,拖着一个大皮箱来住下了。

    邱鹿鸣哭笑不得,“离得这么近!”

    “你陈叔叔去美国看她女儿了,我也过来看我外孙!”赫春梅一瞪眼睛,“秋宝出生我给了你十万块,来住几天,你不同意?”

    邱鹿鸣连忙投降,“同意,非常同意!”

    赫春梅哼了一声,走进张丽群住过的南向的卧室,拿着酒精喷壶就是一通消毒。

    等邱老太太再来的时候,邱鹿鸣就隐约明白赫春梅的用意了。

    老太太拎着一个老式提袋,进门就说:“你大舅妈可算走了!”说着朝那间卧室走去,一推门看到赫春梅在插花,脸就撂下了,嘴里不知骂了一句什么,扭身就走。

    苏毅鸿追到电梯口,“奶奶,您怎么走了,进去坐坐,秋宝正醒着。”

    “不坐!那个丧门这是住你家了?”

    “那个陈叔叔去美国陪她女儿过节,岳母就搬过来住一阵子。”苏毅鸿回答。

    杜衡笑得不行,“姥姥,还是回我妈家吧!”

    那边电梯下去了,苏毅鸿回来关上门,邱鹿鸣笑嘻嘻过来,学着他的语气,“进去坐坐,秋宝正醒着。啧啧,真虚伪!”

    苏毅鸿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又冲岳母的房间无声地竖起拇指,夫妻两人相视而笑。

    ****

    马上就是春节,赵春子打来电话,说夏无为出事了。

    见她不问,赵春子又说:“你这个家伙,心真硬。是李泰民出事了,夏无为受了牵连。”

    “什么事儿,李泰民是间谍不成?”

    “你知道了?是苏毅鸿告诉你的?”

    “真是间谍啊?我随便一说。”

    “具体啥事我不知道,反正被安全部门给逮了,是判刑是遣返的也不知道,无为好像还参与了,因为咱们是闺蜜,连我都被院领导叫去好一通教导,连你家苏站长都被调查了!”

    邱鹿鸣心里咯噔一下,苏毅鸿可从来没和她说起过。

96、我太难了

    当晚,苏毅鸿下班,邱鹿鸣就直接问起李泰民的事情。

    苏毅鸿浑不在意,简单说了情况:李泰民来滨城后,借工作之便,一直设法与相关部门人员接触,以获得所需情报资料,而夏无为更是在明知其身份的情况下,协助其行动。现在两人都已收监一周,他之所以没和邱鹿鸣说起,是怕影响她的心情和哺乳。

    “别担心,我并没受影响,只是例行调查一下而已。毕竟我和他没有单独来往过。他之前倒是想与我交好,夏无为也去单位找过我,说是要进到港口里面钓鱼拍婚纱照,被我当场拒绝了。”

    “做得对!......你真的不受影响?”

    “真的。”

    “对不起哦,又是我连累了你。”

    “所以你要记得将功补过。”苏毅鸿严肃地说。

    邱鹿鸣瞟了他一眼,还没说话,赫春梅也闻声过来,“那个夏无为,从小我就看她不顺眼,让你离她远点你不听,果然吧!”

    邱鹿鸣松开苏毅鸿冷笑,“你看谁顺眼过?”

    “我!”赫春梅气得拍了邱鹿鸣的屁股一下,“我就看我秋宝顺眼!”

    ****

    邱鹿鸣现在满脑子都是秋宝,头两个月,秋宝跟着月嫂睡,现在秋宝跟着她睡在大床的最里面,秋宝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什么时候打什么疫苗,大便颜色好不好,她统统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毅鸿曾哀怨地说:“你枕头下的背心不见了。”意思是你现在不需要我的气味,就可以入睡了。

    邱鹿鸣懂得这含蓄的表达,立刻拥抱自己的丈夫,“有你的胸膛,谁还需要那劳什子背心!”

    她仔细端详苏毅鸿,想起似乎有一个多月没正眼看过他了,四十岁的男人,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刻,怎么能放松拉扯风筝的那根线呢,这可不行!她将耳朵慢慢贴到苏毅鸿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两人无言地静静拥抱。

    秋宝忽然醒了,看到父母抱在一起,立刻变脸,啊的大叫一声,哭闹起来。

    秋宝是很少哭的,醒来多半自己哦哦啊啊地玩,等到邱鹿鸣走近了,他还会冲她笑,今天他居然大哭,邱鹿鸣立刻松开苏毅鸿,抱起了秋宝。

    苏毅鸿顿觉胸前一空,他看着被妻子很快哄得开心的儿子,深深觉得他就是来找自己讨债的。

    四月份的一个周末,东行云两口子来蹭饭,又说起了夏无为。

    那时候,饭已吃了一半,东行云一个人喝了四罐德啤,先是呵呵地笑,忽然掉下眼泪来,“鹿鸣,你知道无为是怎么进去的吗?”

    邱鹿鸣摇头。她忙得很,不是东行云提起,几乎忘了这个人。

    东行云用右手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我!”

    说完又干了一杯啤酒,啪一下放下酒杯,“你们都没想到吧?是我!我早就发现她不对头,她带着李泰民到你们家来,踅摸老想进你家老苏的书房,那我能让他进吗,他是什么人?非我族类啊!我就提醒你家老苏,多留个心眼,果然,让我逮着了吧!”东行云抹了一把眼泪,“我亲手把十几年的朋友送进局子里了,哈哈哈哈!我是看她不顺眼,但也不至于要害她。她做了这样的事,简直特么陷我于不义啊!”

    张程捋着东行云的后背,替她顺气,“媳妇儿咱不难过,她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是自作自受,就算你不是这个职业,咱也得这么做!我支持你,媳妇!”

    东行云摇头,“我心里不好受。我这么做,单位里说什么的都有,夏无为的父母也去骂过我......”

    “他们不检讨自己教导无方,怎么还能去骂你?”张程怒了,“我找他说理去!”

    东行云一把抱住张程的脖子,死死箍着,“我太难了,我太难了老公!”

    张程被勒得喘不过气,试图挣脱,未果,只得连连哄着她。

    哭够了,东行云一巴掌推在张程脸上,“一边儿去!”她看着邱鹿鸣,“鹿鸣,我就想听你怎么说!”

    邱鹿鸣与她对视,“小云你是对的!她若出卖我,你可以无视,但出卖国家,你就应该当场将她斩杀!”

    “对!”东行云啪地一拍桌子,“我就知道!”说完又来拥抱邱鹿鸣。

    邱鹿鸣心里也酸楚起来,她能从东行云的颤抖中,感受她的难过。东行云一直是磊落的性子,好恶全都写在脸上,尽管工作中一直接触社会黑暗面,但从不做亏心事,这次检举自己的朋友,大概是最让她愧疚难当的行为了。

    “对不起鹿鸣,我得跟你说,夏无为中学时就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夹在中间为难死了!你对她又那么信任,我几次暗示你你又不听......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自己识人不清,好在现在都已经明白了。”邱鹿鸣让张姐投了个凉毛巾,递给东行云,“是我自己把人和事想得过于简单,有些道理,总要到一定年龄,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真的明白。”

    “你不怪她就好,我媳妇儿最近压力老大了,今天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张程长长出了一口气,“夏无为当初就看上你家苏站长了,苏站长却只喜欢你,她心里不舒服呗,各种挑拨,现在你家日子过得这么好,她就想借着李泰民的事儿,让苏站长受点影响,苏站长都撅她好几回了!”

    “哦?”邱鹿鸣很惊讶。

    “呃,是我媳妇分析的,不是我乱说的。”张程被邱鹿鸣的脸色吓了一跳。

    邱鹿鸣点点头,“我得谢谢小云。”

    半夜,苏毅鸿辗转反侧,邱鹿鸣被他不规则的呼吸惊醒,伸手摸他的脸,含糊问,“你怎么了?”

    “娘子。”苏毅鸿凑过来,伸臂揽住她。

    邱鹿鸣清醒了很多,等着他倾诉。

    “你知道大长公主是怎么薨逝的吗?”

    邱鹿鸣屏住呼吸。

    “官家并未严查,我却是知道的。”苏毅鸿紧了紧手臂,似乎怕邱鹿鸣跑了,“你记得你们一同入府的,有个叫小樱的吗?”

97、真相

    邱鹿鸣想了想,在他胸口点点头。

    “当初大长公主放出风声,要为你们二人择婿。汴京无数大好儿郎都请了官媒上门提亲,我生怕你被人捷足先登,还特到大长公主府上去走门路,只是一无所获,幸得大长公主看重于你,逐个召见,未想我竟有幸入了大长公主的法眼。”

    邱鹿鸣好久不曾想起大长公主,如今听到苏毅鸿提起,恍惚间似乎回到国朝。

    “就是那次,那个叫小樱的,藏在屏风后偷看我们四个待选的儿郎,两日后,她在我家附近拦住我说话。”

    邱鹿鸣呵了一声,小樱平日里负责大长公主的衣裳服饰,人聪明,长得也不错,很会讨大长公主喜欢。但她却没有一丝关于和小樱一同选婿的记忆,彼时她完全不想嫁人,哪曾留心大长公主都做了什么。

    “她将手中的绣帕赠予我,我当时就严词拒绝,说我求娶的是你,不是她。我总是,总是无法掌握拒绝的分寸,她听后很是羞愤,脸色通红,一扭头就跑了。”苏毅鸿的声音很低,“我也没当一回事,直到那一日我从內狱带回你...直到我慢慢平复心情,开始查找大长公主的死因,真相才慢慢浮出水面,就是这个小樱,一向嫉妒你,又因我的事情,更加怀恨在心,于是她趁你去庄上之时,偷偷给大长公主的膳食下了药。”

    “啊!她怎么那么大胆!”邱鹿鸣轻呼出声,虽知道大长公主是被人下药,但一直怀疑的是曹驸马,没想到竟是一直贴身服侍的小樱。“我得罪过她吗?为了和我抢夫君,她竟敢谋害大长公主!她活够了吗?”

    “她没想害死大长公主,那药只是让人头晕无力心口发闷,只是她们没想到,驸马也有这个心思。曹驸马中意于你,要纳你为妾,无奈大长公主一直不允。他就想方设法让你失职,若被官家处罚或免官,就没人愿娶你了。那日曹驸马找借口支开侍女们,那小樱下了药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就痛痛快快带着几个侍女走开,几个人凑钱开了一桌席面,吃得大醉。

    曹驸马与大长公主共进晚餐,只让一个他带过来的刚入府的不懂事的小丫头从旁伺候,他甜言蜜语哄得大长公主吃了许多酒菜,大长公主浑然不觉,还当曹驸马回心转意,很快醉卧榻上。

    曹驸马存心要大长公主生病,于是将卧室窗子敞开,就回了自己住处。

    可怜大长公主,夜里冻醒了,浑身无力,还受了风寒发了烧,被折腾得苦不堪言,身边却只得那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伺候,第二日,其他两个女官都报说,夜里腹泻不止,当日不能上前伺候,曹驸马便以照顾不周为由,不由分说将大长公主身边其他侍女也都关起来责罚,至你回来,大长公主服下药,身体刚刚见好,又被那侍妾小杏捕捉到机会,给大长公主灌了一碗药下去,最终导致大长公主薨逝。”

    “小杏?”邱鹿鸣声音发抖,难道她也是因为自己?

    “据说你罚了她的婢女给了她没脸,她就怀恨在心。”苏毅鸿简直不敢再说下去。

    邱鹿鸣浑身冰冷,牙齿打战。她一直觉得苏毅鸿知道大长公主死亡的真相,只是没敢追问。今天他真的将这个伤口生生揭开了,她只觉得心头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邱鹿鸣死死咬住下唇,心中狂吼:是我害死了大长公主!

    她转了个身,背对苏毅鸿,蜷缩起来,心中暗恨他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

    苏毅鸿怎不知她的恼恨,伸手又将她揽过来,“我不想再瞒着你了,我也知你听了会难过,或者生气,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当年行事完全忽视身边的朋友和同僚,做好人却频繁得罪人,做恶人又不够狠辣震慑,以至于最终被小人陷害至死而不知!如今,法制虽然完善许多,但夏无为邱雁鸣之类居心叵测的人,也不少,今后更不知会有什么人出现。而你似乎命中注定,总会招惹这样的人,所以我必须把真相告诉你,你痛了才会牢记,要带眼识人,不可再出现那样的事情!”苏毅鸿说完,抱紧发抖的邱鹿鸣,“不怕,我总在你身边。”

    邱鹿鸣使劲推着他,却推不开,她使劲捶打着他,无声地哭。

    为自己被人陷害而哭,更为无辜的大长公主而深深自责,罗女官无数次的教导全都浮上心头,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不要以为好事天经地义就是你的!她还说小人如鬼......

    可她当时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从不在意。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她对大长公主忠心,大长公主也对她好,那么府中所有的好事,理应就是她先得。除了青黛,她也从未将其他侍女放在眼里过。

    秋宝醒了要吃奶,苏毅鸿起身给他冲了奶粉,轻声说:“秋宝听话,妈妈今天不舒服,你喝奶粉好不好?”

    秋宝好像真的听懂了,也不哭闹,双手抱住奶瓶,大口喝了起来。

    邱鹿鸣彻夜未眠,第二天起床,双眼红肿,苏毅鸿也眼底发青,一脸疲态。刘姐和张姐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口子,谁都没敢多问。

    邱鹿鸣将隔夜奶都吸了出去,她认定,自己心情不好,这些奶水肯定也不好。

    一整天,脑子都乱哄哄的,行住坐卧想的都是昨晚的事,懂事的秋宝乖乖的喝了一天的奶粉。

    等晚上苏毅鸿下班进门,邱鹿鸣看到他,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什么来,将他拉到卧室,“他们,他们后来怎样了?”

    “死了......”

    邱鹿鸣声音急迫,“小杏是驸马侍妾,我记得并未赐死,她是怎么死的?”

    “......”

    “你杀的?”邱鹿鸣死死抓住他的手。——杀人偿命,所以你34岁也死了!

    苏毅鸿点点头,“小樱是跟着那群侍女殉葬了。驸马革职后一直落魄,一直没有继室,可怜两个小郎君,常被小杏磋磨,我查得大长公主事情真相后,一怒之下,将驸马和小杏都杀了!”

    邱鹿鸣又开始发抖,“真是杀的?你真杀人了?那两个小郎君没了娘,又没了爹可怎么办?”

    “官家下令,要曹家族里好生照料两个郎君,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死了。”

    邱鹿鸣泪如雨下,捂住苏毅鸿的嘴巴,她不敢听下去,生怕他下一句说出他的死法。

    “不哭,我给你报仇了。我连那两个女狱卒都给杀了!”

    邱鹿鸣抱住苏毅鸿,哭得惊天动地,捶打着他的胸膛,“谁要你报仇了,谁要你报仇了!”

98、摆宴接风

    接连三天,邱鹿鸣都没有给秋宝喂奶,每天只是将奶水抽出去扔掉。

    秋宝一见她,小脑袋在她身上拱来拱去,抬起头撇嘴看着她,要哭不哭地,惹得她心疼极了。

    苏毅鸿只得劝她:“要知道你会如此伤心,我就不告诉你了。”

    邱鹿鸣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告诉我是对的。我难过的是连累了大长公主,也难过堂堂国朝大长公主,竟被人欺辱至此,原因无非是官家一向只做表面文章,实则并不曾真的关照过大长公主!”

    邱鹿鸣现在敢于大胆议论官家和朝廷的事了,离得远,让她看清很多真相。

    “再就是,大长公主像先帝一样,都是太过善良心软,那些长公主和公主哪个不比她活得自在一些!到最后,竟连侍从贱婢都敢对她下手!”邱鹿鸣眉头紧皱,愤慨地说,“都说世人多良善,实则世人更爱欺软怕硬,人人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试问谁还愿做君子?就比如邱家,大娘性格懦弱,被奶奶欺压磋磨了一辈子,直到得了癌症,才知道反抗,而我母亲,自小娇纵跋扈,邱老太太最多只敢背后嘟囔几句,从不敢当面为难。就连那日的歹徒也是,他不敢跟老板抗争,只拿无辜弱小来撒气......”

    邱鹿鸣一口气说完,看着苏毅鸿,“最可恨的是我,大长公主本就艰难,我不为她分担,却只拿她当靠山,脾气比能力还大,给大长公主和罗女官惹了无数的事,到最后,因我送了大家的性命和前程。”

    “这怎么能是你的责任,是他们坏了良心,胆大妄为!”

    “总归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你好好地活着,在国朝儿孙满堂,不知多幸福!我还当老天爷眷顾,让我换个时代生活,却原来是让我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不是的,鹿鸣,你知道我告诉你的目的不是这个!”苏毅鸿抓着她的胳膊。

    “一个两个三个,都因我对大长公主下手,说明了什么?”邱鹿鸣侧目看着苏毅鸿,忽然大声说:“说明做人要么忍受到底就做个老好人,要么就得带着锋芒,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苏毅鸿一把揽住邱鹿鸣,“不,你就按你的意愿喜好去生活,为夫来做你的锋芒!”

    听着这样的话语,邱鹿鸣一腔豪情全都消失,眼泪涌出来,紧紧抱住丈夫的腰身。

    之后的一周,苏毅鸿带着邱鹿鸣和秋宝到开封旅游。

    事实证明,走出家门,换个环境,真能改善心情。

    到了开封,邱鹿鸣似乎灵魂都沉静下来,苏毅鸿也很放松,“我每年都要找时间来一次,虽然看不到从前的景色,到底天还是那片天。”

    “是,我也是莫名的轻松。古城看不见,也找不到大长公主府,但到底是在我们脚下。”邱鹿鸣露出久违的笑容。

    秋宝指着铁塔,惊奇地说:“哦!”

    “哦哦。”夫妻两个跟着笑说。

    临回滨城,苏毅鸿带邱鹿鸣来到西郊,指着远处一大片山坡,“我的记忆中,大长公主的墓就在那一带,具体我也说不准,景物和地质都有了变化,我去找过,可惜并无墓碑。”随着历史长河缓缓流淌,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谁还记得她的存在呢。

    邱鹿鸣啊了一声,看着那片绿草茵茵的山坡,双膝一软,跪下磕了三个头,又伏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秋宝被吓到,也哇地哭了起来。苏毅鸿抱着秋宝走远了一些,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以及邱鹿鸣的忏悔和倾诉。

    这一场痛哭,让邱鹿鸣心口憋闷的感觉消失了,心里敞亮多了。

    “或许大长公主和你我一样,也到了另外一个时代,过着和我们一样幸福的日子。”苏毅鸿将秋宝扛在肩头,一手拉起邱鹿鸣,劝说道。

    邱鹿鸣眼睛一亮,“对啊!我想起来了,那日在內狱,我仿佛看到大长公主抱着狗子笑吟吟地喊我去染指甲......”

    苏毅鸿肯定地点点头。

    邱鹿鸣回头再看一眼那山坡,跟着苏毅鸿离去。

    从开封回来,闺蜜们为她摆宴接风。

    她们也是听说邱鹿鸣近期情绪不佳,疑心她是产后忧郁症,不敢刺激她,都顺着她说话,赵春子说:“都说一等男人有能力没脾气,你们看苏站长,人家是单位主官,忙不忙?人硬是能抽出一周时间带老婆孩子出去散心旅游,再看我老爷们!”赵春子一指正喝酒的胡子龙,“不能说没能力吧,但能力肯定没脾气大!”

    大家都哈哈笑,胡子龙喝到一半的啤酒咽不下去了,放下酒杯,指着刚上小学的儿子,“我招谁惹谁了!再说咱家里大小俩老爷们都听你吩咐,你还想咋的?那有能力的能乖乖让你摆愣啊?”

    “附议!”张程双手举杯,比了个作揖的姿势,然后干了一杯啤酒。“这么说吧,我这年龄和能力,让我白手起家大器晚成啥的,可能性不大,不,可能性几乎为零,我一直就是这样式的人,又不是结婚后变的,对吧?他们说我打小过家家就爱听小姑娘的话,一点儿没错!我就爱听我媳妇的话!”

    “对!听媳妇儿的话,跟党走!”胡子龙干了剩下的半杯啤酒,还“哈!”了一声。

    张鹏并不言语,给身边的大宝夹了一块锅包肉,大宝将肉片外面的酸甜汁舔了,又要吃虾,张鹏闷不做声,又开始剥虾壳。

    东行云低声跟邱鹿鸣说:“他是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邱鹿鸣忍不住笑了,“不在他妈跟前,还是挺知道照顾老婆孩子的。”

    “切,一年能有几天?小年熬到啥时候是个头,怪不得现在小年轻都说找对象要找那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

    邱鹿鸣暗暗摇头,国朝时,父母双亡没有指靠,才是最难娶妻的。

    这次聚会自然是不会有夏无为的,她在监狱里。

    大家也都闭口不提她,仿佛从来不曾有过这个朋友。

    小宝见秋宝坐在邱鹿鸣的怀里,也不肯安心坐婴儿座椅,伸手嚷着让妈妈抱,才抱起来,那边大宝又跳下椅子,跑出包间,她急忙抱着小宝去追,张鹏只顾和胡子龙推杯换盏,眼尾也没扫一下。

    邱鹿鸣看苏毅鸿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与他们不是一类人,只是迁就她才来的。

    心里有些歉疚,但也没打算因此和几个朋友断交,至多以后闺蜜单独聚会多一些,减少以家庭为单位的聚会罢了。

    “我说鹿鸣,你产假是不是到期了?”东行云问,“孩子怎么办啊?”

    一句话戳到邱鹿鸣心上了,她肩膀都沉下去了,“我只要一想到,扔下秋宝自己却上班,就觉得对不起他,好像是背叛一样。”

    赵春子笑,“很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当年我还得值夜班呢!”

    “我都想背着我儿子去上课!”

    大家都笑。

99、亲切的味儿

    邱鹿鸣32岁生子,算不上高龄产妇,休了158天产假,把身体早养得棒棒的,三月中旬,就该去上班了。

    秋宝似乎知道她要扔下他,一直盯着她,连她去洗手间也让张丽群抱着守在门口。

    邱鹿鸣好容易寻个机会跑出了家门,手指按上电梯按钮,眼泪就哗哗掉下来。她打心眼里觉得对不起儿子,门内隐约传出秋宝的哭声,发着含糊不清的妈妈妈的声音,邱鹿鸣掏出钥匙就要开门,就听张丽群走近门口,声音从门镜传出来,“妈妈去上班了!挣钱给秋宝买nainai去了,秋宝不哭,老实等着,一会儿妈妈就回来给你送nainai了!”

    邱鹿鸣连忙收起钥匙,一咬牙一跺脚进了电梯。

    到了学校,同事们对邱鹿鸣好一番评头品足,都说她生了孩子更有女人味了,邱鹿鸣客气地回应着,耳边似乎还听到秋宝咿咿呀呀的声音,楼下每有学生尖叫,她就忍不住扑过去看。

    对桌李老师笑她。“舍不下孩子吧。”

    邱鹿鸣点头,“抓心挠肝地,总觉得他在哭。”

    “那只是你的牵挂,孩子在家,这会儿早就好了。谁帮你带孩子呢?是你妈妈还是婆婆?”

    “是我大舅妈,她把我带大,现在又来给我带孩子了。”邱鹿鸣感慨。

    “哎哟,那可真是不一般的感情。”

    其实,半月前,邱鹿鸣就面试了几个保姆,看来看去,哪个都不放心,最后只能给张丽群打电话说江湖救急,家里没她根本不行。

    张丽群最喜听到别人说需要她,心里乐开花,嘴上却说:“你姥姥这边,也离不开我啊!”

    “姥姥还有小儿媳呢,我却只有一个大舅妈啊!”

    “啧,你说你家啊,后婆婆指不上就算了,怎么亲妈也不伸把手呢!”

    “没办法,亲妈也没有舅妈好,秋宝还是最喜欢大舅姥姥!”

    张丽群实在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行!让你大哥给我打张票,明天就走!”

    “定个大概时间,我给你订票!”

    依着邱鹿鸣的脾气,她对张丽群也不是十分的放心,但是矬子里拔大个,张丽群已经是最适合的了。如果发现张丽群有何不妥,她就立刻再找保姆,如果还好,就坚持到七月份,等她放暑假,也给张丽群放假,下学期再来。

    邱鹿鸣暗自算计着,发觉苏毅鸿脸色有些不虞,知道他一直明里暗里想让她辞职在家。用苏毅鸿的话说,没本事的男人,才让妻子出去做工,又不是没有嫁妆银子,做什么要那么辛苦?

    其实邱鹿鸣也是这种想法,但一想到别人的议论,想到赫春梅会有的反应,她还是犹豫了。说实话,今天早上,她擦干净眼泪,走在清晨阳光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丝雀跃的。人不能总在一个环境,生活在再大再好的城市,也想出去旅游看看别处风景。

    第二节下课,邱鹿鸣开车回家,给秋宝送奶,主任低声示意,“下午上课再来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

    邱鹿鸣眼睛一亮,竟然立刻给主任行了个万福礼,然后自己一愣,低头跑开了,年近五十的李主任哈哈大笑。

    邱鹿鸣心急火燎地回到家,还在电梯里,就把家门钥匙准备好了,出了电梯,开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开了门钥匙也不拔,冲进门就喊:“秋宝!妈妈回来了~~”

    秋宝正被张丽群抱着在窗边晒太阳,听见声音,他兴奋地踩着张丽群的双腿往上窜,双手挥舞,嘴里还嗷嗷叫,等真的投进妈妈的怀抱,却哇地哭了。

    张丽群在秋宝屁股上拍了一下,“他娘的,白疼你了,整得好像大舅姥孽待你了似的。”

    刘姐在厨房探头笑,“孩子见了娘,无事哭三场。”

    邱鹿鸣在秋宝脸上一通亲,秋宝痒得咯咯笑。

    秋宝吃饱了,也睡着了,邱鹿鸣看着儿子在床上睡得香甜,长长地出了口气。

    张丽群过来说:“我当年跟你差不多,你大舅工作忙,你姥帮我看着你大哥,我就天天急三火四地回来送奶,然后再跑回去上班,一天三四个来回。等到你二哥出生的时候,你大哥两岁,你姥看不过来,就把你大哥送林业局托儿所,咱伊市冬天多冷啊,一早上,我就领着你大哥,顶着西北风去上班,我不会骑自行车,就背着你大哥,为了抄近路,我们娘俩就从火车底下钻过去,穿过火车道走,你姥知道了,把我这顿骂啊!等到你敏姐出生,你大哥也才四周岁,你姥说啥不让我上班了,我那时候在林业做检尺员,临时工挣得少点,可也算有个工作啊,你知道咱东北住城里的,有几个女的不上班啊,你姥硬是不让我上班,给我委屈的啊,你大舅还不让我哭,一点儿都不会心疼人!”

    邱鹿鸣笑着听张丽群长篇大论,张丽群只是唠叨,并无多大情绪,“后来你姥就说老房子园子里起出金子了,你姥偷摸多给了我一块金子,说我是长房媳妇,是她亲自挑的,最看重的,一通忽悠,我就辞职回家了。

    等过了二十来年,我才知道,你姥又偷偷跟你小舅妈说,说你小舅妈最会心疼男人,说你小舅有福气,就多给她一块金子!”

    邱鹿鸣笑得前仰后合。

    “不用说,肯定也给你二舅和你妈了,就是不知道是咋说的!”张丽群也笑,“你姥姥啊,心眼子最多,你也随了她,把我这傻老太太使唤的溜溜转!”

    邱鹿鸣一把抱住张丽群,“舅妈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儿。”

    “我一个老婆子,有啥好味儿!”

    “亲切的味儿!”

    ******

    暑假,邱鹿鸣准备带着秋宝回伊市,赫老太太还一直没有见过重外孙呢。

    张丽群正好跟着一起回去,赫春梅本打算一起回去,却因被交流学院邀请同去莫斯科招生,而放弃了。

    苏毅鸿见她欢天喜地的,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看她收拾行李。

    邱鹿鸣合上行李箱,皱着眉说:“不行,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万一回来发现你跟别人跑了,我哭都来不及!”

    苏毅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担心我吃饭,倒担心我睡觉!”

    邱鹿鸣对他人品自是十分的放心,只是这两年来总结经验,男人不论年龄,都得时不时哄上一哄。

100、姥家门口唱大戏

    秋宝小朋友坐在软卧床铺上,感受着火车的震动,十分的新奇,四下里看着,他趁着妈妈不注意,熟练地下了卧铺,赤脚站在地上,扶着床铺挪步,走得高兴了,还拍了两下床铺,张丽群刚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一回头看到他,立刻吼邱鹿鸣,“让你看会儿孩子,咋看的?”

    邱鹿鸣早就知道他下地了,笑着说:“没关系,一会儿给她擦脚丫就是。”

    秋宝此时已近九个月,健康活泼,基本能听懂大人的话,第八个月起,他会爬了,他发现自己的世界变大了,他将家中所有地方都探索了一遍,无数次被舅姥姥逮住,又无数次地继续探索。

    他还学会着床栏站起,上周,他又想出去爬一爬,就从妈妈床上下地,结果却摔到地毯上,磕得脑袋咚的一声,哇地一声哭了。

    邱鹿鸣一把捞起秋宝,吓出一身大汗,她不过是转头到桌边取个手机,孩子就掉地上了!心疼又懊恼,索性跟着秋宝一起哭了。

    张丽群听到哭声,过来一看知道秋宝摔了,要抱回秋宝,嘴上埋怨她,“可心疼死舅佬了,打你妈妈!打她!看孩子就得不错眼珠地盯着,你嘎哈了?刚交到你手上,就摔了!这要是磕坏脑袋可是不得了啊!舅姥给揉揉。”

    再看邱鹿鸣一头的汗,满脸的泪,她又心软了,“哎呀你就别哭了,床也不高,地上还有地毯,这不红不肿的,没事儿啊,顶多就吓一跳呗。”说完摸着秋宝的头,“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吓不着......”

    然后张丽群就去打床,又打地毯,“让你们吓我秋宝!”

    秋宝停止哭泣,湿漉漉的眼睛惊讶地看着张丽群。

    这表情把张丽群逗笑了。

    秋宝也破涕为笑。

    邱鹿鸣松了一口气,“舅妈,别老是打这个打那个的,这次摔跤,明明是他自己摔的,不能让他以为错误都是别人的。”

    “那我怎么哄?跟他说,谁让你自己不小心的?”

    “哄哄他就行了,不用问责。”

    “孩子有什么责,还问责,还不就是你没看好!”

    邱鹿鸣不说话了,她心里自责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张丽群这么一说,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张丽群叹口气,“行了,孩子从小长到大,磕磕绊绊不知要摔多少跟斗,这才摔了第一次,你就哭成这样,这辈子你啥都不用干了,就跟在秋宝屁股后面扎撒着膀子护着他吧!”

    邱鹿鸣心里还是很难过。

    她让秋宝坐在床上,自己学着他的样子,在床上爬,到了床边,就转了个方向,先把腿垂下床,然后一点点溜下床,然后示意秋宝,“你来。”

    秋宝笑得开心,一拍小手,学着妈妈的样子,也溜下床,邱鹿鸣把床上的靠枕都放到地上,秋宝下了床,身子一晃,倒在垫子上,发出欢快的笑声。

    邱鹿鸣也笑了,在他脑门亲了一口,“真棒!”

    张丽群叫苦不迭,“我的娘啊,你教他下床,以后我更是不敢离开半步了!”

    *****

    赫老太太坐在卧室,听见门响,知道是外孙女被接回来了,她扥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床单,重新盘坐好,微微扬着下巴,看向门口。

    外面是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知谁说了一句:都收着点儿吧,别太热情了,把秋宝吓着了!

    赫老太太不禁从枕头下摸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在皱纹上抹了两把。

    刚把小镜子塞回去,就见外孙女抱着秋宝笑嘻嘻进来了,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赫老太太一见秋宝,立刻忘记了刚才的担忧,一张脸像瞬间像绽开的菊花,她探着头,朝着秋宝拍了两下手,又摊开来,声音也勒得细细的,“乖宝,太姥抱抱!”

    秋宝这一会儿的工夫,见到了太多生人,他有些紧张,为什么这么多人一见他都跟疯了似的往上扑,个个都想亲他,怎么办,现在他们又都跟着过来了。

    他一把搂住妈妈的脖子,伏在她的肩头,嘴里喃喃:妈妈......

    “哎呀会叫妈妈了,这才九个月就会叫妈妈了!”有人大惊小怪。

    “五六个月会叫的也多了去了!”有人嗤之以鼻。

    邱鹿鸣轻轻拍着秋宝的背,“秋宝,这是太姥,是妈妈的姥姥啊,你在Ipid里见过,还给你念‘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想起来了吗?你再看看!”

    秋宝回头看赫老太太,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反应,邱鹿鸣抱着他往前凑了凑,“去吧,让太姥抱。”

    秋宝终于朝赫老太太探过身子,众人发出一阵欢呼,都松了一口气,赫老太太笑得眯着眼睛,在秋宝头发上亲了一口,“我乖宝儿心眼不少。”

    “那是!也不看是谁带大的!”张丽群得意地说。

    赫敏喊了一句,“妈!我才是你亲闺女!”

    “亲闺女也不如我鹿鸣儿,你赶紧跟你男人把鹿鸣的钱掂掇出来还上,比啥都强!”

    赫敏面红耳赤,“你干嘛啊,我又没说不还,我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邱鹿鸣连忙说:“大舅妈,我没用钱的地方,不急不急。”

    “就是!她爸爸给她留了那么多钱,哪差我这十万急用了!”赫敏十分恼恨母亲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及欠债的事,娘家婆家亲戚,几乎都是她的债主,她早就虱子多了不痒,这两年多,也只还了小姑子的两万元钱。

    张丽群在赫敏屁股上拍了两下,恨恨地说:“你咋说话呢,你咋说话呢!你可愁死我了,得亏有个好妹妹不跟你计较!”

    “行了!”赫老太太说了一句,正好堵住要说话的赫敏的嘴。

    这下邱鹿鸣都有些尴尬了,她此番回来,真的只是看望赫老太太,并没有讨债的意思。不说她不急着用钱,就看在张丽群帮她尽心尽力带秋宝的份上,她怎能提还钱的事。

    房间里有片刻的寂静,气氛有些怪异。

    赫老太太却不理,只管用干枯的手掌轻轻摩挲着秋宝的头发,“头发好,底子就好,嗯,天庭饱满,鼻梁也不矮,嘴唇也挺厚实,这眼睛还挺像鹿鸣的,耳朵也一样一样的,”

    “秋宝刚出生,跟毅鸿小时候照片一模一样,大了长开了,还越来越像他妈了!”张丽群在一边说。

    赫老太太从身边拿出一桄白色棉线来,挂在秋宝的脖子上,“来,你那姥姥肯定不懂这个,太姥给挂你个长命线吧,小宝宝,真乖乖,今天给你挂线来,线儿白,白头到老,线儿长,长命富贵!”

    棉线的下端还用红绳系着一个红包,里面是崭新的999元钱。

    “拿这钱给我秋宝买被子买衣服,你不兴用啊!”赫老太太叮嘱。

    邱鹿鸣对这些习俗一无所知,连忙答应。

101、青梅竹马?

    伊市的夏天热烈而灿烂,中午骄阳似火,小城热得似乎连声音都消失了,偶尔来一点小风,吹到脸上,也是热乎乎干巴巴的,这个时候街上是没什么人的,可到了傍晚,河边就满是散步的人群,太阳西斜,气温迅速下降,水面吹来湿润清凉的风,有的老年人甚至穿上长袖衣服。

    邱鹿鸣推着秋宝的婴儿车,张丽群推着赫老太太的轮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丝毫没有散步的悠闲,但人们似乎都很高兴,赫老太太也非常高兴,她最喜欢听人夸秋宝,“哟,这小宝宝真可爱!”,或者有人问她“您老高寿,得有八十了吧?这是重孙子吧?”,她会立刻否定,“哪,九十都多了!这是我最小的外孙女的儿子。”人家惊奇,“呀!真精神!看着最多八十岁!”她就哈哈地笑,“孩子孝顺,伺候得好!”

    赫老太太还喜欢在河堤边向远处看,河上有几艘游船来回慢慢行驶,水边、树下更有成双成对的年轻人相依相偎,或者嬉笑打闹。

    老太太忽然说:“我想坐回飞机。”

    张丽群说:“妈,你岁数太大了,人家空姐可不能让你上飞机。”

    “我七十岁你们就不让我坐飞机,说我年纪大,怕我在半空里犯心脏病,好像我立马就要死了,他妈的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死啊!”赫老太太用手拍着轮椅扶手,加重自己的愤慨。

    邱鹿鸣听了哈哈地笑,秋宝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哈哈地笑,小身子一拱一拱的,邱鹿鸣笑得更厉害了。

    赫老太太无法继续自己的愤怒,笑骂了一句,也跟着无奈地笑了。

    “邱鹿鸣?”一个男人疑惑的声音,“你是林业二小的邱鹿鸣吗?”

    邱鹿鸣回身,看到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五五大三粗的男人,正盯着她看。

    “我是邱鹿鸣。”她一边回答,一边打量这个头上扎着脏辫,身上穿着黑色跨栏背心,双臂露出大花臂的男人。“你是......”

    “我是王东海,住你大舅家下一趟街,在食品厂后身的王东海啊!这是姥姥吧,姥姥好!”那男人弯着腰,跟赫老太太平视,山一样的身形,十分有压迫感。

    “啊,你好啊!”赫老太太笑着回应,但显然并不知道王东海是谁。

    邱鹿鸣在大脑里使劲搜索,却没找到这个名字。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王永亮的老儿子吧?你妈在食品厂打过临时工,你大哥还到广州打过工那个?”张丽群一拍手说。

    “对对对,我爸叫王永亮,我妈叫邹玉琴!你是大舅妈!哎呀刚才光顾看姥姥了,大舅妈你一点儿都没变样儿,还跟二十多年前一样一样的!”王东海直起身子,对张丽群笑。

    张丽群笑得见牙不见眼,“胡说!都是老太太了,还没变样儿!”笑完,对赫老太太说:“妈你记得不,鹿鸣刚上学,有个小子老欺负她,老二就把人给好顿揍,他奶还上门来骂,让你又给骂回去了那家,这就是那个小子!”

    “我可没跟人骂架。”赫老太太不承认。

    王东海大手抓着后脑勺,“舅妈还提那个嘎哈,再说我也没欺负鹿鸣,我是想替她背书包,她说啥也不干,我干脆就直接拽过来,她就打我,还把我脸挠了呢!”

    “那你还天天抢?”

    大手继续挠头,“我也不知道当时咋想的!”

    张丽群笑得不行,拍着人家的胳膊,“哎妈呀这大胳膊,这老粗,这是纹的啥啊,疼不疼啊?”

    王东海嘿嘿笑着,“不疼。”又看向一直不出声的邱鹿鸣,“你也没咋变样。嘿嘿。”

    邱鹿鸣笑着点头,“上次我二哥还提起你。”

    “对,我们喝过酒,二哥跟我姑家大哥是同学。”王东海个子大,声音也大,“对了邱鹿鸣你啥时候回来的?过几天我们小学同学聚会,你们班聚了吗,你进你们班级群了吗?”

    邱鹿鸣摇头,她的好友里面,一个小学同学也没有。

    “我加你微信吧,到时候我让他们把你拉到你班级群里。”

    不等邱鹿鸣拒绝,就听:“王东海!你嘎哈呢!”

    邱鹿鸣清清楚楚看到王东海抖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身高约有一米六五,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人,叉腰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板着脸,扬着下巴在看这边,她身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跳着脚喊着“爸爸!爸爸!”

    张丽群笑着招招手,“这是你媳妇啊,长得真漂亮,配你足够了!”

    “嘿嘿,配我两个来回都够。”

    邱鹿鸣看到那女人牵着小男孩走过来,顺手在王东海的胳膊里子拧了一下,王东海咧咧嘴,“这我媳妇张玉波,玉波,这是咱家老邻居赫奶奶、赫大娘,这是邱鹿鸣。”

    张玉波立刻满脸笑容,半蹲下来,“赫奶奶!赫大娘!我老听我公公婆婆提起你家,说赫大爷是咱林业的能人呢!”

    “哎呀你公婆也没忘了俺们啊!多俊的小媳妇儿啊,这孩子也长得精神!啧啧,东海能说上这么好的媳妇,真是他们老王家的福气!哎妈这搬走十好几年了,再没碰到过你婆婆,她挺好的啊?你奶奶婆也挺好的啊?”张丽群来了精神。

    “都好都好。”张玉波看向邱鹿鸣,“邱鹿鸣,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的眼睛一点儿没变!你知道我为啥为什么你吗?王东海影集里有张你站在河边的照片,手里拿着一根柳条,歪着头笑。”

    “照片?”邱鹿鸣完全没有印象。

    “呵呵,他说是从你们班女同学那儿偷来的。”张玉波说着挽上王东海的手臂,“那张照片藏在另一张照片后面,被我给我发现了!”

    张丽群哈哈地笑,“鹿鸣回滨城时候才13岁吧,你最多14,那么小,就有花花肠子!俺家老二揍你你也不屈!”

    “就是!”张玉波也笑,手指在王东海的胳膊上又拧了一圈,脸上还带着笑,“这样吧,赫奶奶赫大娘,鹿鸣,相请不如偶遇,这么多年老邻居和青梅竹马,今天在河边遇到了,不如今天我们做东,请你们到那边吃点烧烤吧,那家烧烤味道特别好,咱们慢慢喝点小酒叙叙旧,你们一点要赏光啊!要不你们看我家东海,这还是一往情深呢,今天晚上回家肯定睡不着了,是不是?”

    “别瞎说,人家邱鹿鸣是军属!”

    “不是军属你想咋的?”张玉波笑容一收,眼睛一瞪。

    “我能敢咋的?”王东海也瞪眼睛,只是弯下的腰泄露了他的畏妻如虎。

    张玉波刚想喊,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对着邱鹿鸣展颜一笑,“俺家东海脾气可大了,就知道欺负我,唉。”

    邱鹿鸣看看意兴阑珊的赫老太太,“谢谢你了,烧烤我们就不吃了,这老的老小的小,走到家还要半小时,一会儿孩子就睡觉了,心意领了,你们继续散步吧。再见。”

    “那好那好,你们快回去吧,太阳一落山,蚊子小咬都出来了,一咬一个大包,孩子血甜,可别让蚊子叮了,这纱帘掖好了。”张玉波把秋宝婴儿车的纱帘掖了掖,又将一双美目盯住邱鹿鸣,“改天咱俩真得好好喝一杯,真的邱鹿鸣,我真想跟你好好喝几杯!”

    邱鹿鸣笑着摇摇头,推着秋宝前头走了,身后传来王东海跟赫老太太和张丽群告别的声音,“姥再见!大舅妈再见!”

    以及,“......你刚才不说是赫奶奶吗,咋变姥姥了?那是你姥吗?你是人外孙女婿吗?”

    “哎哟哎哟,疼!别掐了......”

    邱鹿鸣忍不住笑起来,不回头也能想象出一个魁梧大汉,被娇小的妻子掐着胳膊里子转圈拧得连声讨饶的情形。

102、不怕死才能活得长

    除了河边,邱鹿鸣最喜欢去伊市的早市。

    东北小城的早市,烟火气十足。

    她去的早市,位于赫长海家附近的一条步行街上,清早四五点钟,就有摊贩出摊,一直到八点撤摊,环卫工人过来一通清扫,白天又是清洁雅静的步行街了。

    大舅每天都开着他的电动三轮车去早市买菜,邱鹿鸣的作息和老人差不多,秋宝起得也早,于是,娘俩坐在电动车的后车斗里,沐浴着清晨阳光,向着早市进发了。

    邱鹿鸣身后背着一个小背包,身前用婴儿背带绑着秋宝,左手拎着一个提袋,右手拿着手机,整个画面,别提多美了。

    若在滨城她还能注意些,回到伊市,她却不甚在意了。

    自从有了秋宝,邱鹿鸣的着装发生了很大变化。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不肯穿长裤出门的,她始终认定无论何种材质的长裤,都等同于亵裤,她可以穿紧身一些的上衣,可以穿得低胸一些,但不套长裙就出门,是万不能容忍的。

    读《鲁迅全集》,看到穿长衫站着喝酒的孔乙己,她自嘲地想,自己虽不至于站着喝酒,但长衫却也是不愿脱的。

    直到有次抱着秋宝从沙发起身,自己踩了长裙,踉跄四五步才站稳,把她吓出一头冷汗来。

    自此在家改穿宽松的抽了裤脚的长裤,搭配遮臀的上衣,东行云说她像印巴的妇女,只是不够胖。

    今天邱鹿鸣也是这样的装扮,脚下配一双运动鞋,健步如飞。她急着去买西红柿,国朝没有西红柿,滨城市场的西红柿味道也不佳,可这次回到伊市,她吃到一种桃柿子,味道酸甘,十分的好吃,大舅见她爱吃,就说再买,还从她嘴里抢下最后一个桃柿子,将柿子汤汁挤到一张纸上留种,说明年给她多种些这个品种的柿子。

    可惜,今天并没有买到桃柿子,摊主说那桃柿子是自家小园儿种的,产量不高,家里孩子也爱吃,让她后天再来,一定给她留着。又指着前面一家摊位说:“他家柿子多。”邱鹿鸣看过去,那家摊子果然有很多品种,圣女果、贼不偷,还有很大的黄柿子,以及一嘟噜一嘟噜的小黄柿子,尝了一个,味道平淡,不酸不甜的,但秋宝喜欢,就给他买了一小嘟噜拿着玩。

    邱鹿鸣再无什么目标,只是一边护着身前的秋宝,一边慢慢地在人群里穿行着,她看到一家叫“李哥早餐”的餐车,围着很多人排队买豆腐脑和大果子,心中情不自禁怀念汴京州桥夜市的各色果子和美食。

    相邻的摊位上韭菜盒子香味四溢,秋宝抽抽了鼻子,回头看看邱鹿鸣,哦了一声。

    “小馋猫!”邱鹿鸣笑。

    再往前走,一个稍大的摊位上摆着各种豆角,甚至还有粉色黄色的豆角。邱鹿鸣笑,刚才那摊位上所有品种的西红柿统称柿子,但这豆角却各有其名,只见每一堆豆角边上都立着一个写着字的纸壳:油豆角、黄金钩、翻白眼、一点红、大马勺、一挂鞭、猪耳朵、后弯腰......看得邱鹿鸣哈哈地笑。

    摊主从旁热情介绍,“搁点肉皮,炖得烂烂的,贼拉好吃!”

    邱鹿鸣也爱吃炖豆角,虽不放肉,但黑土地上种出来的豆角,那味道其他地方的都无法比拟。

    邱鹿鸣笑够了,又拍了照,才和摊主摆摆手走了。

    秋宝一路左看右看,眼睛都不够用了,他指着一个女人哦哦两声,原来,那女人将一条泰迪犬也绑在身前,和他是一样的姿势,邱鹿鸣见了又哈哈笑了半天。

    那女人四十多岁,烫一头羊毛卷,笑容十分可亲,她笑着解释:“地上脏,等出了市场就给它放下。”又捋了一把泰迪的头,“别蹬腿了,你看弟弟多乖!”

    邱鹿鸣登时变脸,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女人莫名其妙看着邱鹿鸣背影,“哼啥哼啊,有病啊!”

    市场不算大,一会儿就逛到尽头,遇到双手拎满的赫长海,看到秋宝就摇头晃脑地都他,直到秋宝高兴地蹬着小脚丫,他也高兴地大笑起来。

    赫长海在城边也种了菜,茄子豆角,青椒黄瓜都有,所以他并没买什么青菜,倒是买了四个大香瓜,个个都比秋宝的头还要大一些,他告诉邱鹿鸣,这种瓜特别面,起的沙都泛着光,咬一口沙面沙面的,赫老太太最爱吃这一口。

    他手里还拎着一条收拾干净的大鱼,一只白条鸡,还有十个咸鸭蛋,路过相熟的摊贩,跟人打着招呼,“外女回来了!”说完用下巴指指邱鹿鸣。

    “哟!这么大了,都有孩子了!”

    邱鹿鸣也不知道该叫啥,就跟人家胡乱地点头笑着。

    ******

    柴米油盐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邱鹿鸣在伊市住了一个月,苏毅鸿微信中说,这几天就来接她回家了。

    赫老太太依依不舍,拍着秋宝的屁股叮嘱邱鹿鸣,“小小子阳气足,不能让他太热,一个是脑袋,一个就是屁股,凉哇的,比啥都强。”

    “小孩儿脾胃弱,别给吃撑了,他要爱吃,就别急着给掐奶,吃到两三岁都行!”

    这点邱鹿鸣倒不反对,大长公主家的两个儿郎都是吃到三岁上,但是一向到自己两三年都要做个奶牛,就觉得头大。

    “要是你来事了,就赶紧给孩子掐奶,那混奶可别给孩子吃。”

    邱鹿鸣赶紧点头。

    “别急着减肥,奶孩子时候,你得吃好的,要不身子就垮了。减啥肥啊,现在有点肉多好看,以前瘦得狼看了都哭,磕碜死了!”

    继续点头。

    赫老太太看着窗外,又念叨赫春梅,“这孩崽子,说是从老毛子回来就直接到我这儿,咋还变卦了?”

    原来,赫春梅从莫斯科飞回国,陈默去BJ接她,两人遇到陈默相熟的朋友,结伴去了内蒙旅游,说是返程的时候,再到伊市。

    从前都是邱继业一味迁就赫春梅,现在,赫春梅倒是跟着陈默的节奏走了,她上次住到邱鹿鸣家,也是因为陈默出国了,当他回国,赫春梅又不再露面了。

    秋宝摊着身子,在赫老太太的床上睡着了,睡梦中一柱冲天,尿得老高,邱鹿鸣瞪大了眼睛,赫老太太连忙示意别惊醒孩子,她浑不在意重孙子弄脏了床铺,“童子尿是好东西,不脏。”

    邱鹿鸣在家里从不给秋宝穿纸尿裤,夏天更是连尿片也不垫,到了伊市,更是被赫老太太换上了开裆裤,这不,一不留神没来得及把尿他先睡着了,还尿了床。

    邱鹿鸣把秋宝抱起晃了几下,放到赫老太太怀里,自己开始换床单,所幸床单下早铺了大块油布,只洗床单就好。

    “我咋听你妈妈说,你三叔家的儿子得癌了?才多大啊,咋就得癌了?”赫老太太身子轻晃,轻声问。

    邱鹿鸣一边铺上干净的床单,一边回答,“是,去年年中查出来的,发现就是晚期了。”

    “你奶就这一个孙子,走了一个儿子,偏瘫了一个儿子,这孙子又这样,还不疼死了!你说人活那么大岁数嘎哈啊!”赫老太太喃喃说道。

    “大夫当初说大概只能活三四个月,这都半年了,凤鸣姐说他状态还行,只是全家族的人都得四处给他淘腾止痛药。他以前就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加上不知道真实病情,所以......”

    “嗯,那些一听说得癌,很快就死了的,八成都是吓死的,自己吓自己,乱寻思,还不把自己个儿吓死了!”赫老太太点点头,“就得不怕死,才能活得长。”

    邱鹿鸣深以为然,冲赫老太太伸出大拇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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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女官邱鹿鸣被赐死后穿越到了现代,最初以为到了地狱,惊恐万分。她是如何在毫无前身记忆的情况下,一步步以一个小学老师和军属的身份,来应对着这奇怪的世界和不正常的人们的呢?没有一个正常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没有一个正常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没有一个正常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