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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语的命运     回到明朝开工厂txt下载     回到明朝开工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2章 非得杀人不可

    “这不过只是异想天开而已!”

    傅作舟的话有如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浇了下来,然后又盯着满面惊讶状的他们说道,

    “况且,即便是皇帝和首辅、朝廷都同意了,也绝不可行,天下宗室有几个人愿意去南洋那种瘴气恶疾之地受苦?你们无论是谁若提出此策,必定会招天下宗室的怨气,到时候必定会制你们一个苛虐宗室的罪名!”

    说出这番话后,傅作舟又对他们拱手说道。

    “刚才我过来,听到阁老与致远在这里商量这些事情,这种事情是绝对没有丝毫的可能的,皇帝、朝廷、宗室都不会赞同,甚至就是天下人……”

    “这件事对天下人是有利的。”

    迎着傅作舟,看着他,施奕文只觉浑身都热血悠悠,他生怕吕调阳被其说服,进而打消这个念头,抢着说道。

    “估且不说现在人多地少,天下流民日益增加,百姓生活困顿,移民海外可让百万人得以生计,即便是就是宗室,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对,毕竟,自我朝废藩王管辖地方的权力,推行藩禁、收回府卫以来,藩王说是亲王,说是天潢贵胄,可是实际上却是形同囚徒,出城之禁让不知多少人终生出城不得,只能遥望城外。广大宗室也是这种“藩禁”的受害者,他们既不能从事四民之业,也不能施展其才智以对社会作出贡献,除了个别人尚能寄情于文学艺术或医学外,只能形成为一个坐食岁禄的寄生阶层。有些人因为朝廷不赐名白头尚不能成家室,有女40岁尚未能嫁人,而且有时还要受地方官的讹诈欺压。难道他们就不想自由?即便是不少人都是坐食岁禄,可是其中也不乏英俊才杰之士。朝廷为避免藩王作乱,推行藩禁,对宗室诸多的限制,甚至可以用苛待来形容,只怕也有不少人盼着能够一展所长的机会!”

    “致远说得极是,本朝宗室,犹多才俊,这亦是我等一向所惋惜的。”

    吕调阳也忍不住说道,他也曾接触过不少宗室,那些宗室确实各有所长,颇有才学,就那么浪费了确实可惜的很,甚至就是钞关税务司用的那些无名宗室,那也都堪称英杰。

    封建南洋,确实可以让那些宗室一展所学,当然,对于大明而言,这确实也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而且宗室人口日益繁衍,而且均仰食于“宗禄”,全国岁供北京的粮食每年定额为400万石,而应支付各处王府的禄米即达853万石,竟超出京师供粮的一倍以上,虽说朝廷以粮折钞、钞折银等方式加以变通,可每年大抵还是要支付三四百万石宗禄,其实朝廷对其早就是难以负荷的重负。而地方上又有藩王大量掠夺土地,广建庄田,肆无忌惮地残害百姓,宗藩之祸……哎,于朝廷来说,实在头痛的很,一边朝廷拿不出足够的钱粮,另一边是宗藩也要吃饭,可总不能任由他们苛害百姓吧……”

    吕调良摇头轻叹之余,心底也不由得被这“异想天开”所震撼!

    也许,解决宗藩的根本就在于此吧!

    或许这也能够开创大明的万世基业吧!

    “哼哼,才俊是不少,可是不学无术坐食岁禄的更却有成千上万,这些人宁吃食岁禄,恐怕也不愿意去南洋那种地方,那可是形成流放,他们又岂会愿意去那?你以为所有人都你施致远,你是从南洋来的,回南洋不过等于回家,可是他们不一样。”

    盯着施奕文,傅作舟又说道。

    “他们生于此,长于此,又岂会心甘情愿的去南洋,怎么可能愿意被流放到异域蛮邦?坐食岁禄或许有些限制,有些拖欠,可至少有饭可吃,到了南洋,可是会赔上性命的!”

    “南洋没有你想的那么恶劣,实际上,南洋非但不是什么恶地,反倒是一片水土肥美,一年三熟的好地方,只要有人加以开垦,不出数年,就可以成为另一个江南渔米之乡,水稻一年三熟,试问那里能比得上那里?”

    摇头反驳的同时,施奕文又说道。

    “况且,就像云南黔国公,当年世人都以为云南是恶瘴横行的恶地,可是经过几十年的开发,昆明周围就是比之江南也毫不逊色,而南洋绝大多数地方的条件都远远好过云南,又怎么会是恶地呢?”

    深吸一口气,施奕文又说道。

    “我朝“藩禁”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最苛细最严酷的。那些被称为天演贵胄,自诩为“龙子凤孙”的宗室们,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些被圈养在一城之中的未定罪的囚犯,他们但凡是稍有头脑,又岂会甘于作待罪囚徒?”

    施奕文并没没有去细想傅作舟为什么会反对,他已经完全沉浸于自己提出来的这的构想之中了,毕竟,这件事无论是对他,或是对大明、对华夏都是最有利的选择了,甚至就是那怕将来华夏陆沉,华夏文明依然会在南洋继续发扬光大,这或许就是另一个“保险”吧。

    “况且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我愿意上书朝廷,试探朝廷之意!我相信,以陛下之英明,又有首辅这样贤相在朝,必定会明白这是为了大明,实为我大明千年不世江山的长策!”

    “既便是能开创我大明千年不世江山,可要是惹得怨声载道,又有什么好处?即便是你上书,天下人必定会以为你所想不过是旧港故乡而已,这个时候,你更要避嫌疑才是,那些不满的宗室,难保不会籍此造谣,污蔑你是借此驱逐宗室,有不臣之心,想要旧港当你的土皇帝,到时候你又该如何?”

    傅作舟的提醒,让施奕文双目微微一睁,这话却是把他接下来的话全都给堵住了,甚至让他压根没有办法辩解,这个不臣之心的帽子扣上了,可真不好办啊!

    别说是施奕文一时都不敢做声,就是吕调阳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只是望向施奕文,摇头长叹着,恰在他可惜时,只听傅作舟说道。

    “所以,想要办成这件事,就非要杀人不可……”

第363章 回家

    一夜长谈之后,施奕文终于又一次回到了唐家在秦淮河畔的别业。

    与过去作为访客来这不同,现在他也是这间大宅的半个主人。为了给紫萱、子琪她们一个惊喜,施奕文特意吩咐门房不要通传。直接进了家去了后宅。前脚刚迈进后宅的门廊,一个侍女恰好要出后宅,瞧见姑爷迎面走来,她惊喜的张大了嘴巴,然后惊喜的喊道“姑爷回府了”,瞬间,侍女的尖叫就传遍了后院。

    婢女惊喜的模样,让施奕文不禁有些诧异,她们不至于这么惊喜吧,但也真是很窝心,甚至有种家的感觉。

    不过,他并不知道,婢女们之所以会这么激动,是因为她们都知道姑爷去下西洋了,下西洋那可是有九死一生的风险,现在看到姑爷好生的回来了,能不高兴吗?

    不过是刚走出几步,一道淡青倩影就疾掠至眼前。

    “姑爷……”

    尽管是同样的称呼,但是施奕文的心中翻腾起一股喜浪,虽然离开南京几个月了,可是这声音还是那么熟悉,是紫萱。

    下一瞬间,一个纤柔的身子和着一股淡香气扑进了他的怀中。

    低头看着怀中的那张娇美的面孔,那双眸子里挂着些欢喜的泪珠儿,娇美的脸蛋上挂满了满心的欢喜,盯着她的俏颜,手指轻抚着她光滑的脸颊。

    “想我了吗?”。

    “嗯,”

    轻轻声音昵喃未尽时,施奕文已拥紧了她的纤腰,直接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呀……”

    红唇被吻住的紫萱嗓间发出一声音娇吟。

    “少爷!”

    娇呼中,四个同样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轻盈地跑来,瞧见他们两人,无不是急忙止住了身子,她们一边拭着脸上欢喜且激动的泪水,一边看着少爷和子萱姑娘。

    尽管看到少爷回来了,小怜、寇芸、寇湄和陈浣的心里都很高兴,可是看着他们在走廊拥吻的模样,小怜的还是忍不住嘟了下嘴唇,心里涩涩的,但眸子里却全是少爷平安归来的欢喜,至于寇芸则在那里笑着着,眸子里闪动着同样的欢喜,不过在欢喜之余,眉间却掠过一丝幽怨。

    至于寇湄和陈浣两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却掩不住自己的真实想法,亲若姐妹的两人都是轻轻咬唇,瞧着少爷拥住旁人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阵说不味道。

    在她们的后边,是被婢子们簇拥着的唐子琪,看着将表妹拥在怀里的施奕文,她怔住了,但是片刻后,尽管她的眸子里闪动着些许羡慕,可是她却想到,自己将来可是施家明媒正娶的夫人,举止步态、言行礼仪都是要讲礼法的,自然不能和她们这些婢子们相比。

    可真的好想,好想扑到她的怀里……

    就算是再宠爱她,她名义上也就是个“通房丫环”而已,也不该在大庭光众之下啊!

    轻轻地笑着,唐子琪咳了一声,然后轻声说道。

    “公子回来了,这一路还算顺利吧。”

    “子琪……”

    一见到唐子琪,施奕文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忙加快了脚步,然后一把她拥进怀里。

    “呀……”唐子琪的惊叫瞬间就被火热的吻给堵住了,这样的举动让周围的几个娇俏的小丫头无不是看傻了眼。

    少,少爷也,也太没规矩了吧。

    “谢谢你!”

    结结实实的一个热吻之后,看着面红耳赤,唇瓣红肿的唐子琪,施奕文轻声道谢到。

    “啊……”

    双眸迷离的唐子琪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说道。

    “你不在家,我,我是你没过门的媳妇,替你照顾家里是应该的。”

    说罢,又羞又喜地望着面前的男子。这些日子,这人总是不住的在她的梦里出现。

    现在好了,他终于回来,不用再为他担心了,心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她自然想到当下的局势,于是便说道。

    “公子,你听说了吗?……”

    “我已经知道了,我过来就是要和你说些事情,我一会就要回京了。”

    “啊,这就要走?”

    原本还沉浸于欢喜中的众人,无不是惊讶的看着他。

    “嗯,我呆不长,京城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我。”

    施奕文一边说,一边拉着两人往书房走去,小怜她们见状,知道少爷与小姐有事要谈,便自觉的站在书楼外侯着。

    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施奕文直接了当的说道。

    “子琪、紫萱,有一件事,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几乎是在他话声落下时,唐子琪就说道。

    “公子是准备离开大明了吗?”

    “你知道了!”

    看着唐子琪,施奕文惊讶道。

    点点头,已经从方才的欢喜中恢复过来的唐子琪说道。

    “局势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了吗?”

    听他们提到局势,紫萱的眸子一闪,紧张的说道。

    “我爹……”

    “和他没关系。”

    施奕文摇摇头说道。

    “之所以要走,是因为不得不走。”

    看着面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施奕文认真的把昨天与吕调阳他们说过的话,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她们说道,

    “所以,无论是为了大明的将来,还是为了我个人,总是需要离开大明的,只是不知道你们……”

    不待他说完,两个玉人儿就打断他说道。

    “我们愿意和你一起去!”

    听了她们的回答,施奕文的心里顿时一阵感动,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来说,远去南洋无异于流放。而她们却愿意陪着自己一起去那片蛮荒异域。

    “既然如此,那子琪你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随后,施奕文又叮嘱一些需要做的准备。

    “其实,主要还是船,只要有了船,所有的一切都好说。”

    “我知道,我会命人买下几个船厂,招收工匠造船的。”

    “船好造,船夫不好找,这个你在江南要多操些心。”

    点头应下的时候,唐子琪又看了一眼施奕文,然后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面对唐子琪的询问,施奕文想了想,然后说道。

    “快则今年,慢则明年吧,估计我从京城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第364章 或为相或为王

    终于,又一次回到了京城。

    不过与上一次不同,刚一回到京城,施奕文就感受到京城里气氛的不同,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场政变,而是因为政变后浮动的人心。

    甚至于,在他回到京城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任何人去迎接他。甚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归来,不过即便是如此,施奕文仍然在第一时间去了乌纱胡同张居正的家宅,在抵达乌纱胡同的时候,他看到了张宅前站着十几名手持迅雷枪的士兵,而领头的正是他的熟人。

    见施奕文从马车上下来时,张鹏举立即惊讶道。

    “致远,你不是去南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边忙好了就回来了,首辅在府里吗?”

    “在的,在的,你等一下,我让人通传一声,”

    吩咐士兵通传的时候,张鹏举又特意压低声音说道。

    “你应该听说了吧,哎,这阵子,可把首辅给的愁死了,你说一下关了那么多人,是杀,还是诛,可都是个事啊,致远,你主意多,一会可得给首辅出些主意……”

    说话的功夫,游七就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施总司,快些请进,老爷在书房等着你。”

    无论是史书里或是现实中,游七不仅仅是张居正的心腹,还是他的幕僚,甚至有“半相”之称,客气两句后,施奕文便随着他一同进了张家,路上施奕文特意问道。

    “游兄,首辅那边情况怎么样?”

    “哎呀,实话不瞒你,这几天,老爷是茶不思饭不想,成天成夜的念叨着您呢。”

    念叨着我?

    施奕文诧异道。

    “对,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回京,算日子你不是还得再等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游七有些疑惑的问道。

    “船快,如果不是担心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小弟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确实,确实,一会你见着老爷,老爷肯定有事情问你,要是老爷发了火,您就多担待些……”

    尽管有着“半相”的称呼,可是游七却显得很是客气,临了快靠近书房的时候,他又随口问道。

    “小姐还好吗?”

    “还好……”话未说完,施奕文就有些愕然的看着游七,目光微敛时,就听他说道。

    “公子放心,这话是在下替老爷问的,您知道,有些事情,老爷必须要不知道。”

    呃!

    这是什么意思?

    疑惑中,施奕文走进了书房,前脚刚进屋,就听到一声厉喝。

    “施致远,你可是害死老夫了!”

    伴着厉斥声,一个黑影朝着施奕文砸了过来,错身避开后,他听到茶杯砸在地上的碎裂声,然后他才看到怒形于色的张居正正怒视着自己。

    “首辅这是何意?”

    “何意,你施致远为一已之私,让老夫为天下人所敌,老夫精明一世,却毁在你的手中,你让老夫如何心甘!”

    怒视着施奕文,张居正喝斥道。

    “若不是你在江南与吕调阳勾结,申行时他们又岂会兵行险着,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你施奕文就是我大明的罪人!”

    而对这样的指责,施奕文倒也没有恼火,他能体谅现在张居正的心情,现在他恐怕正处于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中,一边他知道现在大权在握的他,在借机清除了反对势力后,自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推行改革,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岂不知道,古往今来像他这样的权臣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即便是活着的时候权倾一世,可也不过只是一时而已,等到身后,皇帝是不会念他活着时的功劳的,所以,他很迷茫!

    不仅只是迷茫,更多是发自内心的惶恐,这种惶恐是过去从不曾有过的,尽管在此之前,张居正曾期待着有朝一日大权独揽,可是现在权倾朝野后,他却陷入从未曾有过的惶恐之中。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张居正长叹口气,然后摇头说道。

    “致远,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如此生气。”

    看着施奕文,张居正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对于这个年青人,他一直都很欣赏,现在两人之间还有更深层的关系,但是……

    “姨父是担心将来?”

    尽管还没和唐子琪成亲,但是施奕文仍然用了这个称呼。

    默默的点了点头,张居正长叹口气,然后说道。

    “活着,老夫不担心,可是身后之事,却不能不担心。”

    看着施奕文,张居正神情凝重的说道。

    “傅作舟在信里把你的那个想法说给我听了,如果是在几天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绝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张居正长叹道。

    “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同样也是如此,你为什么要去南洋,为了给那些人寻个落脚的地方?”

    不无讽刺的哼了声,张居正再一次把目光投向施奕文,并没有说下去。

    “你这次去南洋如愿以尝了?听说你在那边建了城,是叫南天门吧。”

    “一切都还算顺利。”

    点了点头,施奕文回答道。

    “算起来当地差不多可以安置不下三四十万人,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恐怕是不会有那么多人了,毕竟,现在和先前不太一样……”

    迎着张居正的目光,施奕文知道那些人不可能全都被流放到南天门,毕竟,大明还有几十位藩王,那些藩王在南洋就藩,同样需要人才,而这些犯官就是人才,或许他们曾千方百计的阻挡改革,但是他们确实都是人才。对于他们而言,成为藩王的府官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中的很多人势必会为藩王所用,这对于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哦,”

    张居正并没有接下这个话题,他只是看了一眼施奕文,然后说道。

    “这么算起来,这次南洋之行倒还有些收获的。”

    略点了点头,张居正把盯着施奕文说道。

    “致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十年之后,老夫保以入阁,待老夫身后,你必定为我大明阁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至于另一个,就是远去南洋,你会作何选择?”

第365章 权臣

    或为阁老,或下南洋。

    面对的这样的选择,或者说这样的诱惑,按说施奕文应该会犹豫一下,可是出乎张居正意料的是,施奕文几乎是不加思索的答道。

    “去南洋!”

    “为什么?”

    张居正疑惑道,阁老之位,这不知道是多少人所向往的,他怎么能毫不犹豫的拒绝呢?

    “因为……”

    顿了顿迎着张居正的目光,施奕文直接了当的说道。

    “即便是抛开大明、天下,单就个而言,南洋也都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伴君如伴虎”,我这个人自在惯了,我害怕自己那天得罪了皇帝,到时候会赔上性命,况且,这也是姨父所希望的……”

    “哦?”

    张居正的眉头一挑,轻问道。

    “为什么是我所希望的。”

    “因为姨父绝不会做王莽,但也绝不愿像霍光一样,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最后却又落个身死而族灭的下场!”

    说这番话时,施奕文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里,其实他也不知道张居正会怎么选择,毕竟,人总是会变的,面对权力的诱惑,又有谁能控制得住?不过现在,他还没有享受到绝对的权力,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像霍光一样……”

    尽管没有再说话,但是满面的苦色,却显露出张居正真实想法。

    “所以,我去南洋,一来是为了自己,二来张家他日也能有个落脚之地。”

    “致远,你的话只说了一半,你去南洋,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今上!”

    盯着施奕文,张居正直接了当揭开了他的真实想法。

    “你与今上到底是何关系,老夫并不知道,但是从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所谋划的一切,既是为了大明江山,更是为了今上!只要老夫今天同意了你的这个建议,他日既便是为权力所惑,也不敢轻易妄动,毕竟,在南洋有数十位手握重兵的藩王环饲,别说是其它,就是想行“伊霍之事”,恐怕也会引起诸藩异动的!这才是你的本意,我说的对吗?”

    因为汉代“霍光废立昌邑王”的兴动,所以后世权臣废立皇帝,为了掩盖动机,往往假称“行伊霍之事”。自己会不会走到那一步,张居正并不清楚,也不曾想过,但是施奕文的忽生奇想,意识到了这种可能!

    他可能会“行伊霍之事”!

    “自古以来,对于封建之论,总是利弊两面,一面是封建可以藩屏中央;而它的另一面就是封建又会导致割据、分裂与战争。事实上,这二者同时存在。诸侯王藩卫中央的力量有多强,他们割据、分裂的危险就有多高!就像当年成祖……”

    顿了顿,张居正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在这点上,任何大明的官员都很清楚,所以自成祖以来,削藩就是他们的共识。

    可是现在,施奕文却用他的奇思妙想化解了一切,甚至化解了将来张居正成为权臣后“行伊霍之事”的可能。

    “将大明诸藩封建于南洋,令其于海外自立为国,就如同周天子分封的诸侯们一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抚有蛮夷,以属华夏。”,诸侯创业之艰难,又岂是这只言片语所能描述,不说他们,就是我大明的黔国公,虽然盘踞云南,可蛮夷怀侍于四边,即便是天高皇帝远,又岂敢行乱逆,反倒是贵州土司……”

    摇摇头,张居正并没有继续提贵州土司,而是继续说道。

    “分封诸藩于南洋,他们既无割据的本钱,更无作逆的实力,甚至还需要尽可能的加强自己与大明的联系,以求得到更多的支持。像你说的他们发展到有能力割据的时间,至少要二百年,其实,即便是两百年也不够,就像黔国公,没有大明的威慑,必定是纷乱四起,所以,没有四五百年,是绝不可能行成割据的。何况你既然建议效仿周制,分封藩王为诸侯,那么自然也就不担心他们割据。如此看来,我大明确实在四五百年内,坐享其利而可不受其害……”

    因为傅作舟的信里已经详细的写了“封诸藩为诸侯”的利弊,再加上这几天,张居正自己也反复推敲其中的可能。所以,他相信施奕文的计划是解决眼下困境的最好选择。

    封诸藩为诸侯于南洋,大明从此钭不必再受“宗禄”之累,顶多也就是皇帝封子时,需要拿出一笔银子来送其封国,即便是到时候需要花费上百万两,但是相比于每年几百万石“宗禄”的开支简直不值的一提,毕竟,一个皇帝也就那么几个儿子。

    而且大明的流民之祸也可以从此消除,到时候诸王必定会招揽流民,原本随时可能导致民变的流民,就会随之移往海外。流民可以得到耕作的土地,而诸王得到了人口。

    无论怎么看对于大明都是一件好事!

    而唯一不利的恐怕就是对他张居正了。

    因为诸侯各国拱卫中央的力量与割据分裂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诸侯国想要割据一方,甚至威胁中央,需要自身有很强大的力量才能实现,但是其拱卫中央所需要的力量却少的多。甚至他们本身的存在,对于朝中权臣而言就是一种威慑。

    只要这些掌握三卫之兵诸侯国存在,那怕是他们远在南洋,任何野心勃勃的权臣,任何想要“行伊霍之事”的举动,都必须面临诸王讨伐的威胁。一王三卫万余人,几十个诸侯五,就是几十万大军!

    有诸侯王如此庞大实力威慑,即便是有权臣在朝,朝中忠于皇室的力量仍然将是主流,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只要有诸侯王在,即便是权臣权倾朝野,他们也不敢有任何逆乱之心!毕竟,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用实力说话的!

    “而且……”

    看着沉默不语的施奕文,张居正又继续说道。

    “分封诸王后,即便是将来老夫成了权臣,也可以借诸侯王的威慑,把老夫对皇家所有的潜在威胁全部清除掉,我说的对吗?”

第366章 重罚

    “首辅英明。”

    沉默了片刻,改变了称呼之后,施奕文终于开口说道,

    “只有如此,对大明、对皇帝、对首辅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那么你呢?”

    尽管对施奕文这个建议中的利弊了解指掌,但是张居正还是忍不住指出了其中的关键——施奕文自己!

    “我?”

    顿时,施奕文愣住了。

    “没错,就是你自己,将诸王封于南洋,有南洋诸侯之后,你在南洋又如何自处?他们是国,你那南天门又是什么?你到时候是我大明的土司,还是我大明官吏?”

    吃惊的睁大眼睛,施奕文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是啊,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到时候自己还有可能成为那个土皇帝吗?

    “封诸侯于南洋?哈哈……”

    忽然张居正站起身来,然后昂首大笑,甚至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妙计!妙计!施奕文,两年前说是拳拳赤子之心,我还曾怀疑过,今天,我倒想说,今上碰上了个好大臣啊!哈哈……”

    面对张居正的大笑,坐在那的施奕文始终保持着沉默,良久后才说道。

    “那首辅会如何选择呢?”

    “你先回去吧,这几天我会寻机促成此事。”

    张居正的回答,让施奕文总算了长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又听到他说道。

    “你与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了想,施奕文如实回答道。

    “布衣之交!”

    “哦?”

    诧异的看了施奕文一眼,张居正自嘲道。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

    ……

    与施奕文见面后的第二天,在张居正的授意下,刑部给事中给皇上递了折子,详述了申行时等人勾结衡藩作乱的真相,揭露申行时等人意欲“行伊霍之事”以衡藩幼孙为帝的阴谋,建议严查官员与藩王宗室勾结。

    尽管申行时作乱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京城中的大小臣工,还是被这个折子给吓了一跳,但凡是此藩王宗室有接触的官员,心里头无不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收到奏折的当天下午,朱翊钧立即在平台紧急召见了张居正。当张居正行过陛见之礼刚刚落座,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先生,奏折中所述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

    “我大明不是有藩禁吗?不是严禁藩王结交官员吗?”

    因为申行时勾结衡王,朱翊钧确实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张居正提前掌握情报,急进行动的话,恐怕现在他早就成了废帝!想到这,他何止是想杀衡王,就连同对天下的藩王也是充满了怀疑,万一再有个衡王该怎么办?

    “下臣以为,即便是有藩禁,官员上任地方,总是要拜见藩王,难免会有私谊的。”

    “私谊,私谊,平时是私谊,可时机到了,私谊就变成他们野心勃勃的工具,这么说来,大明的藩禁还是太松了点,张先生对此可有什么良策?”

    “此事无解。”

    张居正坦诚的答道。

    “毕竟,地方官员上任,见封国而不入,是不符合礼法的。只要他们去见藩王,总归会有旧事重演的,”

    朱翊钧默然良久,眉头越皱越紧,他此时的心情,却无人能够理会的,就在两个月前,皇后刚有身孕,对于他而言,这是个好消息,如果生出的是儿子,那就是大明的嫡长子,是大明最正统的继承人,对于身为皇帝的他来说,这才是他最大的责任,当然做为父亲他会好好的教育他,让他继承大明的江山,可是,申行时等人作乱,却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不仅仅是他,甚至还包括皇后以及未出世的孩子,都有可能为其残杀。

    一想到这朱翊钧就恨不得食其骨,如果不是因为案件正在审理,恐怕早就下旨诛申行时等人九族了。

    “难道他们真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突然朱翊钧怒气冲冲的说道。

    “哼哼,张先生,按大明律,谋逆者诛,那些人的罪过,诛他们的九族是符合大明律的吧!”

    听着皇帝的问题,张居正便清咳一声,答道:

    “皇上,下臣以为大明自有律法,既然大明律如此规定,那理当如此。”

    “那么藩王宗室呢?”

    朱翊钧的眉头一挑,冷冰冰的问道:

    “张先生,申行时他们该杀,可是衡藩也是该死至极,他不顾亲亲之谊,甘为他人驱使,像这样宗室朕留之何用?”

    “可按朝廷法度从事。”

    张居正回答道:

    “不过臣猜测皇上的意思,是担心以后。”

    “是啊!”

    朱翊钧叹道。

    “前有宁王之乱,今又有衡王之乱,将来呢?这次有张先生居正调度,力挽狂澜,可将来又岂能这么幸运?”

    因为年青,在经历了背叛之后,朱翊钧对所有的宗室都产生了怀疑,那怕他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也不妨碍他为了安全去这么猜测。

    “所以,有些事情需要防患于未燃。”

    “唔?”

    “这件事错在下臣,官员结交藩王虽说早就是俗例,下臣任首辅后不但没有制止,反而一味默许,这样才铸成大错,所以往后需要严加管束。”

    张居正一番表白,朱翊钧听了心里略微好受一点,但这种事究竟该如何处理,他心中没有底,于是问道:

    “张先生,如果将来再有人作乱,朕该怎么办?”

    “依臣之见,皇上应该下旨彻查。”

    “你是说?”

    “皇上应该下旨彻查,彻查官员与藩王宗室之间是否有私谊,若是有私谊,一律按大明律从事!”

    “这……”

    张居正的建议,让朱翊钧频频点头,他听进了这番道理,稍一思忖,又问:

    “那要是查出来呢,按《大明律》该如何惩处?”

    朱翊钧这下子问到了关键之处。好在张居正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立刻答道:

    “启禀皇上,下旨彻查,无非就是为了警示诸藩,既要惩罚,又不能太重,终要网开一面,所以,以下臣看来,官员可以流放千里戍边,至于藩王宗室可关入中都高墙!”

第367章 致远救朕

    彻查百官私交宗室!

    随着皇帝的一道旨意,京城中的大小臣工,但凡是曾在地方上任职,与藩王宗室打过交道的,心里头都是七上八下的。顿时都生出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毕竟,他们知道,这次皇帝肯定是动了真怒了。

    也难怪,阁老作逆意欲“行伊霍之事”,皇帝大怒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现在要彻查百官,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凡与此事有牵连的官员,甚至已经心觉必死了。毕竟这个“私交”本身就是一个含糊其辞的词。

    也就是在这时候,大家伙都纷纷议论起来了。

    “先别说咱们,先看他施奕文如何过这一关吧!”

    突然,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总税务司衙门,这个衙门是个肥差不假,可是衙门里头可是有一堆宗室当差,算起来一但彻查“私交宗室”,他施奕文第一个说不清楚。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施奕文远航归来之后,更是在惶恐之余,把眼睛盯上了这位皇帝的宠臣,盯着他是怎么过这一关。非但他们盯着,就连同税务司衙门里的那些税务司们同样是惶恐不安的等着,等待着宫里的决定。

    宫里会怎么对待总司?又会怎么对待他们?

    似乎在一夜之意,钞关总税务司衙门成了这场风暴中的暴风眼。不仅百官盯着这里,就连得到消息的各地藩王,同样也盯着钞关总税务司衙门,相比于百官,这些得到消息的藩王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

    “一经查实,官员流千里,藩王圈禁中都高墙。”

    这不是要人命嘛!

    对于宗室而言,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中都高墙,甚至他们都觉得这根本就是皇帝肯定会关几个人进去,不为其它,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个醒,省得出第二个衡王。

    私交官员!

    这个罪名本身就是糊里糊涂的说不清楚,完全在于查办的官员怎么看。甚至于一些胆小的藩王,都已经准备好了毒药,只等着万一有旨意下来,第一时间喝下去,省得到高墙里受一辈子的罪。

    龙子凤孙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刚回到京城的施奕文上了折子,详细介绍了南洋之行的收获,不费一兵一卒开疆数百里,对于大明而言,确实是个好消息,尤其是这个时候更是如此。原本这阵子正心烦意乱的朱翊钧,其实在施奕文刚回来的时候,就想要召见他了,但是因为事情太多,一直拖到了折子递上来之后,才抽出时间召见他。

    一见到施奕文,朱翊钧就有些激动的问道。

    “你知道吗?他们想杀我!”

    “嗯。”

    “他们不仅想杀我,还会杀了皇后,你知不知道皇后已经有了身孕……”

    因为太过激动的关系,所以朱翊钧说话的时候,泪水都差点流了下来。

    皇后怀孕了!

    施奕文惊讶的睁大眼睛,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只要皇后有了身孕,就不会再有后来的“国本之争”,自然也就不会再有所谓的“万历怠政”,甚至就连原本的那个朱常洛也会消失于历史长河中,再也不会成为大明的皇帝,然后就不会有木匠皇帝、有崇祯皇帝……大明的历史将会从根本上发生变化。

    而这甚至是施奕文一手促成的——他进贡了一些补药,其实也就是从空间药房里拿出来的药物而已,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可谁曾想到效果居然会这么显著,不过只是几个月的时间,皇后真的怀孕了,好了,最担心的事情,总算是不会再发生了。

    “这可真是件好事,现在事情这么多,这件好事应该告之天下,让天下臣民与国同庆……”

    或许是因为太过欢喜的关系,施奕文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尽管看似有些荒诞,但是万历却深以为然道。

    “嗯,确实应该告诉天下人,如果是个儿子的话,就是大明皇家的嫡长子,那样必定可以安稳天下人心……”

    提到自己的未出世的孩子,万历就像任何一个父亲一样,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可是,那些该死的家伙,居然勾结宗室,想要谋逆,致远,你说我能放过他们吗?”

    盯着施奕文,万历当然知道他会说什么,于是便主动说道。

    “你放心,钞关税务司那边都是无名无禄的宗室,即便是怎么查也查不到你那里,那怕就是有人弹劾我也会留中的,可是那些宗藩,要是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不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厉声厉色的一句话,让施奕文的心头不禁一悸,尤其是在抬头时,看到小皇帝目中闪过的寒光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皇帝就是皇帝,即便看似朋友,可实际上,他所接受的教育,他所身处的环境,让他随时可以抛弃所谓的“友情”,就像对张居正一样,在世时是何等的尊敬,可是身后不过两年还可以开棺鞭尸……

    作权臣……这权臣又有几个好下场的!

    瞬间,早就坚定的态度,在这个时候变得更加坚定了,想了想,早就和张居正达成共识的施奕文便主动说道。

    “那引起忘恩负义之徒确实该杀,就是那些勾结外人的宗藩也是该杀的很……”

    “不但该杀,还要诛他们的九族!”

    就在朱翊钧的话音落下时,施奕文反问道。

    “然后呢?”

    “然后?”

    疑惑的看着施奕文,朱翊钧不解道。

    “然后自然是天下太平了。”

    “当年宁王之乱被平定时,想来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吧!”

    抬头看着小皇帝,施奕文调整一下话语,然后说道。

    “其实,在得知京城的变故之后,我一直想是什么导致这一切,是什么让奸臣可以与藩王勾结行乱,如果不能想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只恐怕……”

    话声微顿,施奕文迎着小皇帝的目光说道。

    “一而再,再而三……到那时怎么办?”

第368章 我有何罪

    “一而再,再而三……到那时怎么办?”

    即便是不需要施奕文提醒,朱翊钧也考虑过这样的问题,这也正是他最害怕的,同样也是最担心的。

    “是啊,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有了一个衡王,万一将来再冒出一个什么王来,那时候……”

    抿了抿嘴唇,朱翊钧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厉声说道。

    “所以,我这次准备好好的给他们一个教训,或许不能杀他们,但是至少也要把几个人关到中都的高墙里……”

    “又有什么用?”

    施奕文看着朱翊钧随口说道。

    “即便是现在他们受到了教训,可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四十年后,五十年后呢?只要有人有野心,藩王总是会成为他们的工具,总是会有人那么干的。”

    “这……”

    施奕文的话让朱翊钧有些恼火道。

    “我能怎么办呢?难道我非得把他们全杀死不可!”

    “要是你真的把他们全都杀死了,那么倒也正好省了别人的功夫,别忘了司马氏篡曹魏的位,那些皇族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还不是因为曹丕篡汉后,为了避免皇帝近亲威胁皇权,曹丕不但削弱了诸王封国的治权,比如寄地空名,而无其实,虽有王侯之号,而乃侪为匹夫,而且限制王室成员出行,这使得曹魏皇家最重要的政治根基诸王,处于完全无权、无兵的尴尬处境。一旦皇权有难,曹魏诸王就只能俯首待死了,这一点,与我大明是何其相似……”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施奕文是在说着曹魏,但是当他提到与大明何等相似时,聪明如朱翊钧只觉得的后背涌出一阵冷汗。

    申行时等人的背叛,加剧了他的危机感,让他知道“行伊霍之事”可不仅仅只是存在于史书上,即便不是权臣,也可以通过某些手段推行,更何况是权臣。

    大明有权臣吗?

    有!

    张先生就是!

    申行时可以,那么张先生呢?有朝一日张先生会不会背叛自己?尤其是现在,申行时乱后,张先生把持朝政,万一要是……

    甚至于在过去的几天中,朱翊钧总是会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尽管他相信张先生是忠心耿耿的,但是,相信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做,他是忠心耿耿,可是他身边的人呢?

    万一将来有人给他披上黄袍,又该怎么办?

    “致,致远,我,我该怎么办?”

    朱翊钧的脸色煞白,甚至就连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了,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胆怯才是他真正的一面,毕竟,他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藩王可拱卫中枢!”

    “藩王!”

    朱翊钧不解的看着施奕文,诧异道。

    “致远,你难道忘了衡藩……”

    因为衡藩刚刚作乱的关系,朱翊钧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施奕文会提到藩王。

    “衡藩作乱的根源是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大明的“封而不建”。”

    抬头直视着朱翊钧,施奕文正色说道:

    “两千年之前,周人兴于陕西,入中原灭殷商,封建诸侯于四方,由此才奠定所谓“华夏”,始皇帝统一六国,行郡县于四方,其身后六国故地变乱四起,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而刘邦立国之初,也曾借诸侯王之力,控制关东六国之地,可以说,华夏版图能有今日,全赖封建之功。汉武帝后,天下承平多日,士人只知诸王离心,却不知封建本意,只知封建之害,却不知封建之利,故汉武帝推恩消藩,再往后至晋代八王之乱,让世人尽观封建之害,由此“封建”遂成大害之论。”

    随后,施奕文又以曹魏被司马氏篡位为例,继续说道。

    “……魏兴,承大乱之后,民人损减,不可则以古始。于是封建侯王,皆使寄地空名,而无其实。王国使有老兵百余人,以卫其国。虽有王侯之号,而乃侪为匹夫。县隔千里之外,无朝聘之仪,邻国无会同之志。诸侯游猎不得过三十里,又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王侯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既违宗国藩屏之义,又亏亲戚骨肉之恩。”

    引用着史书中曹魏对宗室的限制,施奕文的心里忍不住叹息,这大明的皇帝难道就没有人吸取这一教训吗?

    ““藩王不得辅政”看似完美的解决了藩王对中枢的威胁,但同样也让权臣没有了威胁,为什么如王莽等人篡位时都竭尽全力剪除宗室势力,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宗国藩屏”,有藩王在他们就可以屏卫中央!”

    “可是藩王也会谋逆,也会作乱,别忘了古往今天藩王作乱的,远多过权臣篡位的!”

    面对朱翊钧语气中的不悦,施奕文只是轻笑道。

    “那是因为封的不是地方!”

    “封的不是地方?”

    “对,人闲事非多,封建个鱼米之乡,不是每个藩王都沉迷美色,既然是凤子龙孙,总有那么点抱负,人闲着自然想法也就多了!”

    看似开着玩笑的施奕文迎着皇帝的目光说道。

    “这次南洋之行,要是说我最大的感慨是什么?恐怕就是亲眼看到南洋土地之辽阔,还有就是土人的愚昧,自然也看到西洋人如入无人之境,在总税务司接触大量无名宗室后,也深知宗室之困,于朝廷、于宗室都是如此,朝廷受累于每年千百万石的“宗禄”,宗室也是形同囚徒,再加上这次衡藩作乱,所以,我就想如果想要唯一的办法,就是推行封建之策。”

    “推行封建之策?”

    “对,就是将藩王易封到南洋!”

    “易封南洋!”

    朱翊钧睁大眼睛看着施奕文,只是瞬间的功夫,就明白了施奕文的用意——把藩王封的远远的,他们即便是想要作乱,远隔重洋又怎么作乱?

    只是……

    “易封南洋……”

    不停的念叨着这几个字眼,朱翊钧盯着施奕文,良久都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权衡着,思考着,好一会之后才说道。

    “我有何罪,要被赶到万里之外。”

第369章 水到渠成

    “我有何罪,要被赶到万里之外。”

    这句话是永乐二年,成祖立朱高炽为皇太子,封朱高煦为汉王,藩国云南。朱高煦回答的。

    “我有何罪,要被赶到万里之外。”

    现在朱翊钧之所以会说这句话,是因为他知道天下的藩王会说什么。对于这个典故有一定了解的施奕文,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便继续说道。

    “易封南洋非藩王之罪,而是陛下天恩也!”

    见朱翊钧满面疑色,施奕文就继续说道。

    “而古往今来,封建之制,有周制、有汉制,也有魏制,再就是我朝之制。以我大明的“藩禁”,藩王不过只是锦衣玉食的高级囚徒。而如此封而不建,完全没有“宗国藩屏”,而以南洋的特殊的形式来看,要是易封南洋,可以用周制!”

    “用周制!”

    朱翊钧差点要惊呼起来。尽管恢复周制是无数儒生的梦想人,但是作为皇帝的他,可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却深知“周制”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分封诸侯!”

    “不错,易封南洋可以用西周封建之制,封诸藩为诸侯!”

    因为兴奋,施奕文的脸色隐隐变红了。

    “易封南洋,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宗室问题。”

    面对瞠目结舌的小皇帝,施奕文继续说道。

    “诸藩易封南洋为诸侯,朝廷可以再不用负担宗藩宗禄,于朝廷而言每年可节省宗禄五六百万石,钞千万贯。于藩王而言,其不再是锦衣玉食的高级囚徒,而是一国之君!这岂不就是皇恩浩荡吗?”

    这何止是皇恩浩荡,简单就是……荒诞至极!就在朱翊钧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又听施奕文继续说道。

    “而此乃解决眼下危机最好的办法!”

    面对面露讥色的小皇帝,施奕文却认真而严肃的说道。

    “就像当年周天子分封的诸侯一样,诸藩易封南洋后,这些诸侯受封的土地要想真正属于他们,还得靠他们再去夺取。因为我大明顶多也就是帮他筑一个城而已,在城外之外,仍然有土邦、土国,与戎狄蛮夷临界,还并不是说给了你就是你的了,最终,他们还是得靠手中的刀剑去耕种。诸侯专心于自身发展,又怎么可能引发割据内乱,致使手足相残呢?当然更谈不上伤及国家之根本同,毕竟,那里远离大明足足有万里之遥。”

    眉头微皱朱翊钧的心里倒也认同了这一点。,

    “而且有南洋的几十个持三卫的诸侯王在,即便是朝中出了奸贼权臣,他绝不敢轻举妄动,那怕诸侯远在万里之外的南洋,对于他们仍然是威慑,令其绝不敢轻举妄动。可以说易封南洋,我大明尽取封建之利,却无封建之害。”

    随后施奕文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所以易封南洋非藩王之罪,而是陛下天恩也!”

    面对沉思不语的皇帝,施奕文又说道。

    “汉唐经营西域,不用封建之策,犹如秦经营六国故地用郡县,前后数百年间,中国强则有之,中国弱则失之,如此反复经营,非但现在西域早不复归中国,甚至就连西域也不见汉人。究其原因,又是为何?岂不值得深思?而当年郑和下西洋,虽是浩浩荡荡,但我大明终究还是未能涉足南洋,而易封藩王于南洋,可以令南洋之土尽归华夏……”

    又一次,施奕文用“华夏”代替了大明,在他看来,分封南洋的并不是大明的扩张,而且华夏文明的再次扩张,在华夏文明的扩张停滞千年之后,再一次吹响扩张的号角,而这并不仅仅只是领土上的扩张,而文明扩张。从些之后,将会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华夏文明内部竞争的时代。到那时势必将会再次重现“百家争鸣”的文化盛世,毕竟,那势必将重现“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这将是一种内部的竞争,而不是乱世的讨伐。

    古往今来,每到国家一统时人们大谈忠君,“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是天下只有一个帝王,不知多少人才被埋没。而到了乱世时,人们又讲究“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

    在乱世之中,大量的人才的涌现,不至埋没的代价却是以整个社会的倒退为代价。可如果将诸藩易封南洋,却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华夏文明不再只有一个帝王,就像春秋战国时那样,士人游走列国,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在这样的时代,士人就有了选择权,他们的地位会得到质的改变,他们不再是皇权的奴仆,而是具备独立人格的士人,也许到那时,古籍中“士”的风采,也势必将会再一次重现于华夏大地。

    当然,诸侯们会一致对外,向“非我族类”的蛮夷进行扩张,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会竭尽所能的招揽人材,这些人才会会自己的理念不断推行改革,或是推行重商,或是推行重军,或是大陆,或是海洋,但毫无疑问的是一点是,在不断的“变法”之中,华夏文明将来再次焕发出勃然生机。

    当然,这些都是施奕文内心的想法,是不曾也不需要示人的,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但问题是朱翊钧会同意吗?

    从南京回来的路上,施奕文想过种种可能,尽管他考虑过朱翊钧可能会反对,但是他最终仍然会同意,因为对于他而言,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不仅可以解除藩王的威胁,同样也可以消除权臣的威胁,对于朱翊钧而言,这甚至可能是他唯一的选择。

    眼下的局势,就是施奕文最大的筹码。

    “明志,先前你问我该怎么办?这就是我的办法!也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施奕文的话声不大,但是传入耳中的瞬间,尽管想要出言反驳,但是朱翊钧张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又一次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恶梦。看着施奕文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这……朝廷会同意吗?”

第370章 阶下囚

    这阵子京城风声鹤唳,街上荷枪实弹的兵丁在街上来回巡视,行人被搜查,形迹可疑的会被逮捕。被逮捕的人都被直接关到瓮城里头,毕竟,现在大牢里早就人满为患了!

    申行时作乱后,锦衣卫缇骑四出,当天就逮捕了八百人,随后每天都有上百人被捕入大牢,非但昭狱里人满,刑部大牢同样也是人满,至于顺天府大牢同样人满,被牵涉其中的非但有许多官员,同样也有不少商人。

    而在被称为鬼门关的昭狱之中,这里每天都回响着上大刑时的惨叫声,在绵衣卫大刑的招呼下,一份份攀咬的口供被递了上去,更多的人被关进大牢之中,人越来越多,牢狱里头自然也是越来越挤,地上铺满了麦秆,躺在那上面的囚犯挤成了堆,这些人躺在这些麦秆上,绝望的看着周围,他们的双眼中充满绝望,囚犯,们就这样一个挨着着一个,敞开那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恶臭味,这么多人被关进大牢,在大明这是极为罕见的。

    突然,这些绝望的囚犯突然骚动起来,他们站起身来看着在锦衣卫押解下往外走着的人。

    “申行时……”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你这逆贼,要不是你为一已之私,试图行逆,我等又岂会被你牵连!”

    “申行时,你这狗贼……”

    骂声、喊声在大牢里回响着,那些人无不是瞋目裂眦的盯着申行时,也难怪他们如此的恼火,原本他们正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结果锦衣卫冲了进去,人就被关到大牢里。

    从逆作乱!

    这是那门的罪名,可现在被攀咬上了,有嘴也辩不清的他们,面对大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别人拉下水,在互相攀咬的同时,对导致这一切的申行时自然是恨不食其骨。

    听着身后的喊声,感受着人们刻骨的恨意,申行时只觉得的一阵头晕目眩,他原本想奋力一搏,可最后……

    完了,全完了……

    听着身后的喊声,听着那些恨之入骨的话语中的乡音,申行时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江南士林这次之后恐怕会元气大伤,没有百年时间,恐怕是恢复不过来的。

    终于,被绵衣卫领着来到刑房,隔着门闻到里面的血腥味,申行时长叹口气。

    “看来,这终究还是要上刑……啊!是你!”

    进入刑房,申行时看到房中站着的人——施奕文!

    “你,你不是在南洋吗?”

    盯着眼前的这人,如果不是他在南京遭遇袭击,又怎么可能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他申行时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啊!

    “那边的差事办好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盯着申行时,施奕文在心里默默发出声叹息,原本在历史上,这位应该会在张四维之后成为大明的首辅,可是阴差阳错间现在却成为了阶下囚,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你是来看老夫笑话的?”

    申行时仍然试图保持几分尊严。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摇摇头,施奕文吐出一个数字。

    “4786!”

    眉头紧锁,申行时疑惑道。

    “什么?”

    “到目前涉及到的人,一共介4786人,都是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地的官员士绅。”

    瞠目结舌的盯着施奕文,申行时怒道。

    “他他张居正想干什么,难他想杀尽天下读书人吗?”

    谋逆是不赦的大罪!这么多人涉及其中,他们会是什么下场,申行时自然非常清楚,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施奕文怒斥道。

    “他们不是天下!”

    接着施奕文又讽刺道。

    “现在你知道天下了,可是之前呢?你行逆的时候,又何曾考虑过天下。”

    “朝,朝有奸臣!”

    “奸臣?我没看到奸臣在那,我只看到首辅等人力挽狂澜试图中兴大明,只看到江南士绅借口种种抵制改革,只看到你们为了一已私利,甚至不惜谋逆,如此大逆不道,又岂能对得起天下!要是你心怀天下,为何不愿意清地,不愿意按律纳粮当差?”

    施奕文毫不犹豫的揭穿了的申行时的伪装,在另一个时空,就是他申行时毁了张居正的改革,如果说张四维为了维持相位,让张居正的改革半废的话,那么最终毁掉改革的就是他申行时,用另一个世界的说法——他就是潜伏在革命队伍里的叛徒!

    “天下!你申行时口中说是为了天下,可是你除了江南的士绅大族之外,心里可曾有过天下的百姓分毫?”

    面对施奕文的接连质问,申行时只觉得一阵目眩,毕竟,这被人当面揭穿的滋味确实不怎么好受,于是立即出访讥讽道。

    “老夫心中没有天下百姓,你施致远还是无双国士不成?”

    面对施奕文的质问,申行时反击道:

    “虽说此事事败,可是算起来,只能怪申某人没有你施致远那般无耻,南京刺案到底是何人指使?又是如何牵涉那么多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全心全意为的谁?你虽智算无双,却不过是利用吕调阳、甚至张居正而已!”

    “是吗?”

    施奕文的双目冷冰冰的盯着申行时。

    “照你这么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这些天我一直在苦思冥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申某人走到眼下这人地步,算来算去,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有着直接的关系,要不是你,即便是他张居正再过蛮横,也绝没有机会对我等行事!”

    此时申仿佛什么都看开了,说话毫无顾忌。

    “你却利用遇刺一事,煽动事非,挑动吕调阳,张居正对我等下手,你为的是什么?直到现在,申某人都想不清楚,我等与你有什么血海深仇能让你如此算计!”

    “算计!”

    施奕文冷笑起来,

    “血海深仇?你以我施某人和你们一般下做?我告诉你,为了这天下天平我绝不在乎自己会作什么。如今天下大势已成,即便是有尔等跳梁小丑逆势而为,也于大局无妨,所以……”

    顿了顿,施奕文说道。

    “我决定救下他们的性命,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为了你的一已之私,赔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第371章 易封南洋

    屋子里突然寂静下来。

    申行时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年青人,他说什么?

    “你,你要救下他们!”

    这,这可能吗?

    “没错!”

    施奕文当然不屑于欺瞒已成沦为阶下囚既将身死族灭的申行时。事实上,当申行时他们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对这些人抱着一种特殊的心情,尽管一直以来,他都将江南士绅集团视为自己的敌人,从开办纺织工厂再到种植棉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把钱利从南方夺回来。

    甚至就是在刺袭案中,他想的也是趁机彻底瓦解江南士绅集团,把他们流放到南洋去,让他们再也不能抵触改革,让大明的改革可以继续下去。

    但是对于施奕文来说,他绝不仅仅只是想摧毁他们,实际上,对于施奕文来说,他更希望利用那些人,或将江南士绅集团太过自私,但是他们还有一个用途——传播华夏文化。华夏文明的扩张离不开这些人,那怕是他们的思想不一定是自己的需要的,但是用来教化土人倒也正合适。

    抚夷归夏!

    只有把这些士绅带到南洋,让他们去推行教化,才有可能让南洋在未来的一百多年里,像云南等地一样,慢慢的成为华夏文明的一部分。

    现在尽管有些偏离最初的计划,但是大体上都按着他设想的方案进行,随着谋逆案的牵连,看似庞大的江南士绅集团被瓦解了,在未来的几年中,将会有数千个江南大族被流放到南洋的各诸侯国,他们将会在南洋扎根,在那里繁衍,无论是他们是否愿意,就像历史上的衣冠南渡一样,他们将会在南洋落地生根,华夏文明将会迎来再一次大扩张,或许,这也将是最后一次,但是有这一次大扩张,华夏文明必定会迎来的新的巅峰。这个时候,不需要太多的阴谋诡计,太多的阴谋反而是画蛇添足,只会适得其反。

    真正的谋略是什么?

    是阳谋,所谓的其实就是营造一种大势,当大势已然形成,只要顺应它走下去,就会达到目的。任何人敢逆势而动,都必定会被这大势碾得粉碎。

    大势!

    而现在这个大势已经出现了,甚至是别人一手送上门来的。

    无论是被牵连的江南士绅,还是即将面临大劫的藩王宗室,他们都已经不知不觉中裹进了这个大势之中,无论他们是否愿意,都将会身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尽管知道现在这个大势不过只是刚刚形成,但是施奕文并不着急,毕竟,现在的形式非常清楚——无论是皇帝还是首辅都需要把藩王、把江南士绅集团丢到南洋去,尽管这六千多名士绅和他们的九族几乎不下百万人,想要把他们流放到南洋需要,花个三四年时间是最少的,而在这三四年间,大明以及诸侯国将会建立一支庞大的船队。

    五年!

    这或许是所需要的全部时间,施奕文相信最多五年的时间,在南洋各地必将出现几十个大明天子分封的诸侯国,他们或许会在马来半岛,也可能是在高棉,也可能是在婆罗洲,也可能是在吕宋,当然也会在苏门达腊、在爪哇……或许刚开始的时候,诸侯们只是一城一国国民数万的小国主,但是随后每年都会有几十万、上百万明人涌入南洋。

    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下南洋一样,在短短几十年间,就有上千万华人涌入南洋,而在这个时代,只会有更多的人涌入南洋,毕竟,在小冰河期到来的时候,北方甚至直到江南的极端天气,会让人们作出新的选择,南洋,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随着江南士绅集团被流放,他们的家产会被抄没,这笔钱恰好可以用于易封藩王,用作流放的开支,而这些人家通过各种手段获得的土地,也将会抄没入官,也可以卖给佃农,那可是数千万亩上等的良田,无论经是朝廷还是官府都可以从中得利。

    而这一切之后,大明也势必将会迎来一个新的发展良机!

    那怕是张居正只有两年的时间,没有了江南士绅集团的掣肘,他的改革可以得到全方面的推行。所以,即使是离开,施奕文也可以放心的离开,甚至于,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里的政局发展,毕竟,张居正只有两年的寿命,继任的吕调阳,会继续推进改革,继续流放那些人,毕竟,对于他来说,那些人同样也是他的政敌。而他……同样已经年迈!

    十年之后,当改革功成,当张居正、吕调阳先后身死,那个时候,大明朝还有谁能挑战皇帝的威信?

    到时候,皇帝就可以亲政了!

    至于权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施奕文甚至不需要按部就班的推行计划,他所需要的只是静待这一切的发生,当然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这也最恼人的地方,这问题竟然是他自己的将来!

    把藩王易封南洋为诸侯国后,自己怎么办?

    对于已经决定避开纷乱朝局的施奕文来说,南天门宣慰司是他给自己寻找的退路,也是未来施家传承百年的基业所在,但是随着诸侯国的出现,南天门宣慰司很有可能成为大明在南洋的根基,用来扶持诸侯、威慑诸侯的根本所在,在这种情况汇报下,大明,还会容忍南天门姓施吗?

    对此,施奕文的心里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现在的这个大势,同样也是他阻挡不了的。

    当然,对于这一切,申行时并不清楚,也不了解,他诧异的看着施奕文,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你准备怎么救他们?”

    “流放南洋!”

    此时的申行时或许是阶下囚,但是施奕文却需要他的一些建议。

    “流放南洋?哈哈……”

    申行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妙策!妙策!施致远,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办这件事了,你终究还是露出了你的真面目啊!什么为国为民,什么为了他们,哈哈,你分明是为了自己,为了回你的旧港……”

    盯着哈哈大笑的申行时,施奕文冷冷说道:

    “朝廷准备易封藩王于南洋为诸侯……”

第372章 选择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尽管锦衣卫对百官私交藩王宗室的调查还没有结束,但是,三月初三,朝廷还是下旨再次声名藩禁,首先告诉宗室百官照大明祖宗之法,藩王私交官员是要关入中都高墙的,随后又派遣五路“钦差大臣”全权负责调查,一时间,天下的藩王宗室无不是心惊胆战,即便是他们明知道自己绝对没的谋逆的念头,可是要是说不与官员交往,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在那个位置上,想不交往也不可能。

    就在藩王宗室们惶恐不安的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之怒时,有关衡王的处置终于诏告天下了——衡王在京城被处死,并遭到了焚尸扬灰的下场,同时废除衡王封国,如此严厉的惩处,在大明是有先例的,不过即便是如此,皇帝的果断仍然的各地的藩王为之胆寒。

    不过,也就在衡国被废的同时,在《明报》上却用整版刊出了《为天下计当易封南洋》的文章,文章里详细罗列了将藩王易封南洋的诸多好处,因为前些日子施奕文在南洋“拓地千里”的丰功伟绩,国人对南洋倒也不陌生,这自然引起了一翻争论,不过因为时间特殊,这争论大抵上也是在私下里进行。

    至于各地的藩王,这时候正心惊胆战的等待着钦差大臣的到来,那里会敢说什么。就在暗潮涌动时,施奕文又一次走进了乌纱胡同,走进了张居正的书房中,书房中不仅有他,还有马自强。

    “朝廷这边已经有给事中准备了弹劾各地藩王的折子,随意欺压官员和百姓,强夺官民田动辄以万计,再加上私交官员,只要钦差大臣一到,到时候,这边也就会弹劾,如此天下宗藩至少有半数将会关进高墙。”

    首辅的话音落下时,马自强便在一旁说道。

    “宗室总是凤子龙孙,总不能太过苛责,首辅,我等身为阁臣,必须要阻止陛下一意妄为。……”

    闻言,施奕文看了一眼张居正,却见他也在看自己。

    是时候了!

    “陛下不是一意妄为,而是因为衡王作乱让陛下看到了危机,想要阻止陛下,非得行釜底抽薪之策,让陛下,让天下心安才行。”

    施奕文站起身来,抽出一份的易封南洋建国图,这份地图是他参照空间里的东南亚地图以及这个时代的东南亚地图绘制的,双手捧着,亲自递到马自强面前。

    “此图便是在下的釜底抽薪之策!”

    马自强疑惑的接过卷轴,缓缓打开,方看了一眼图上的几个大字,便讶然抬头,望望施奕文,又看看张居正。

    “易封南洋!”

    “正是!”

    看了一眼地图,马自强又抬头看看施奕文,又看看张居正则低头喝着茶,根本不去看他,至于施奕文只管重新坐下了,然后也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应该已经商量过这件事了!

    将地图放到案上,马自强低头凝视着地图,图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二十几国的位置,正好对应现在的二十几位亲王。

    对于那篇《明报》上的文章,马自强自然看过,也深知“易封南洋”或许是对大明、对宗室、对天下最好的选择了,但是这份地图,还是让他有些心惊,随后他想到施奕文就是《明报》的东家,看来那篇文章应该是出自他的授意了。

    沉然良久,马自强才终于抬头望着施奕文,说道。

    “封建之好处我已经知道了。可是致远知不知道其中为难之处?”

    施奕文连忙欠身揖道。

    “正要阁老赐教。”

    瞥了一眼地图,马自强说道。

    “现在,天下宗室已经是人心惶惶,一但此图传出,我以为必定会导致宗室人心大乱,将天潢贵胄们全都易封到南洋瘴疠之地,往好里想那是易封建国,可往坏处想,却根本就是流放。到时候,肯定有不甘流放的宗室,自焚之事也未必做不出来!致远,这些人全是高皇帝的子孙,他们或是自焚抗议,或是拒绝离开封地,到时候,朝廷拿他们怎么办?”

    点点头施奕文说道。

    “阁老所言,诚然有理。不过,在下亦想问阁老,以今天的形式,若对藩王说,要将他易封到南洋,自立一国,阁老以为是否会有藩王同意?”

    “自然会有人同意,毕竟,陛下这次铁了心要给宗室一些教训。”

    “不错,他们断不会拒绝,更不敢拒绝。朝廷要是追究他们的责任,到时候关进中都高墙,看似圈禁,可实际上却受尽中官凌辱,他们当真是宁死也不易封?我看他们必定愿意去南洋!”

    马自强想了想,然后说道,

    “肯定会有人愿意去,也会有人不愿意去……”

    “确实,肯定有人愿意去,而且我相信愿意去的人还不少,毕竟易封南洋为一国诸侯,以国君临朝,非但可以得展抱负,而且又不再像先前那样形式囚徒,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反对之理。”

    或许在大明那些藩王们看似享尽荣华富贵,但是实际上却不过只是一群不能出王府半步的囚徒,想要出城必须经过地方官批准,否则轻则重罚,重则关入高墙,甚至丢掉性命。

    但凡是人,只要有机会,又岂会甘愿做这样的囚徒?更何况,人心总是自私的。过去他们不过只是有实无名的囚徒,而现在他们却可以成为国君,即便是所谓的的“一人之下”,也不过是名义上而已。

    他们怎么可能会拒绝这样的好事?皇帝……谁不想当,国君,不过只是没有皇帝的名声而已!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但是施奕文却相信那些人的私心会让他们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易封南洋之诏一下,只要有几位藩王欣然奉诏,敢问阁老,到时候,还有哪位亲王胆拒绝?别忘了,彻查他们私交官员的钦差大臣正在往各地的路上,到时候,只需要一纸中旨,就可以关入高墙,一边是高墙内受尽凌辱的囚犯,一边是一国国君,他们会怎么选择?”

第373章 对答

    囚徒与国君之间,但凡是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即便是那些藩王中难免会有那么几位醉心诗书中,不愿做事的,可是他们只要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他们就一定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及他们的后代,能够成一国之主。

    更何况,易封为诸侯,表面上是诸侯,是需要天子册封的,但是实际上,他们都很清楚这种册封更多的是名义上的,就是大明对朝鲜,在大明的宗藩关系之下,朝鲜国君尽管向大明称臣,大臣的品级低于大明,可是在朝鲜国内又有什么区别呢?

    成为一国之君,还能一劳永逸的摆脱形同囚徒的生活,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对于藩王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每一个人都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这是不需要怀疑的。

    只要藩王们同意,各藩的宗室们又有谁敢闹事?况且,朝廷也不介意关上几个闹事的宗室,毕竟杀鸡给猴看总是不可避免的。

    在心里反复权衡之后,马自强又看了一眼地图,然后说道。

    “即便是各藩都同意了,可是也还有一桩难处,易封为诸侯,我大明需要易封的足足有二十几国诸侯,按照我朝初制藩王需要建三卫,这把他们易封到南洋,就必须要恢复其三卫,这三卫不单是兵,也是民,也是诸侯国于南洋立足的根本,这复建三卫需要多少银钱?”

    马自强所指的初制是洪武五年置亲王护卫指挥使司,每个王府三护卫。后来成祖时期就一个个找理由借口削掉了。并且之后藩王就没有护卫了。

    “是啊,致远,这复建三卫少往少了说也要万余人,这复建三卫至少需要几十万两银子啊!”

    张居正也提出了他的疑问,马自强又说道。

    “复置三卫,只是其一,其二就是护送这二十几国诸侯与臣民、兵卒以及其家人前往封国,一个至少需要百万两银子,二十几国就需要两三千万两银子。以眼下的情况,倾国之力封建诸侯,这笔开支如何出?既然是可以省掉将来的宗禄,可是眼下每封一国,就要开支百万两,以当前朝廷的财力而言,是绝对负担不起。”

    “这笔钱有人出。”

    施奕文断然说道。

    “这次要流放的官员士绅,不下六七千户,抄家所得可以说是天文数字,以土地为例,恐怕不下五六千万亩,这么多地无论是收为官田或者是皇庄,最后难免会有人中饱私囊,所以,我觉得还是出售的好,即便是少卖一点钱,也好过最后白白流失。我的建议是官府把这些土地分配向无地或少地的农民出售。原则上地价不超过市价,由承领百姓在十年内分期摊还。地价的支付,可以每两年一次以现银支付。由于天灾减产时,可采取减少当年偿还金额的措施。希望缩短偿还期的,有特殊优待措施……”

    都不需要施奕文再去解释什么,张居正和马自强都能想象出那些土地会给大朝带来多少收益。

    “可是那些土地中,至少有一半是家奴投献的土地,也就是名义上的属于官绅,实际上却是为了避税逃役,主家只是收租而已……”

    “主人都流放了,更何况是家奴!”

    不等马自强说完,施奕文就冷笑道。

    “既然他们甘愿投献为家奴,那就一起流放,我想这样至少可以一改我朝投献的风气,这个风气不刹住,早晚这天下的土地还是会被那些人投献给士绅,到时候,能收税的田地也就越来越少,这么多年各地“投献”屡禁不止为什么?无非就是每每为了稳定偏坦投献百姓。像严崇、徐阶案时,不问内里原因,都把投献土地视为“强掠”归还给原主,如此一来,投献实际上就是没有任何风险的事情,主家在的时候,他们可以享受免税、税役,主家倒了,他们地又还给他们了,好嘛,合着天下的便宜都让他们占了,这一次,正好既能借此刹住这股风,又能给诸侯国充实人口!”

    人口!

    在海外殖民中人口才是最重要的,在施奕文的计划之中,所谓的“家奴”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五六千户即便是和着九族才多少人?顶破了天了一百来万人,可要是连上他们的家奴呢?

    恐怕能达到千万人之多!

    “连家奴一起,这……涉及到的人会不会太多了?”

    想了想,张居正说道。

    “连家奴一同流放的话,恐怕涉及到的人将不下千万,人太多,容易出乱子,我看这件事可以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首辅英明。”

    深吸口气,将目光投向张居正与马自强,施奕文颇为自信的说道。

    “易封诸侯,虽然看似开支巨大,但是如果操作得当的话,非但的不会拖垮我大明,反而还会刺激我大明的发展,比如说刺激造船业,造船业势必会带动伐木业、制铁业等各行发展,朝廷可以通过征收关税获得丰厚的税收,而且工人的增加也会进一步繁荣地方经济。最多五年,所有的藩王都会易封南洋,到时候,朝廷每年可以节省宗禄八百万石,往后,即便是有皇子新封,一次也不过是百余万两的开支而已,朝廷省下来的宗室的俸米、赏赐,亦不是小数目。无论怎么算,朝廷都占了大便宜了!而且……”

    施奕文又继续说道。

    “易封南洋后,藩王宗室们势必要变卖家产,无地、少地百姓自然可以从中受益,就国前,他们也必定将购买各种生活必需品,因为船只有限,诸侯国很有可能需要分批前往南洋,一国迁移可能需要花个五年甚至十年,这至少何以保证在未来十几年之内,不止是海上贸易兴盛,就是各地的贸易也会日益兴盛,不过,以我看来,有数百万人迁移海外,海上贸易的繁荣必定会刺激朝廷的关税收入。”

    “嗯,倒也有这种可能。”

    马自强点点头,表示赞同之后,他把目光投向施奕文,然后问道。

    “可是怎么开这个易封南洋的头呢?”

第374章 被恐惧感笼罩的藩王

    江西建昌府,益王府,这里曾是荆宪王朱瞻堈的府邸,因其无子国除,后来到宪宗时成为其六子益王的府邸。

    和任何一个王城一样,在益王府中同样也有祖祠,此时,第五代益王朱翊鈏正一个人跪在祖祠里,尽管所有的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但他依然在浑身发着抖。

    “列祖列宗在上,子孙不孝,袭位以来,只知坐食宗禄,不曾为国事分忧丝毫,今日因衡藩作乱,今上大怒,令钦差四出,查勘宗室私交官员,不孝子孙虽是无能,可却也知道朝廷法度,不曾与官员有过多交往,可,可难免总有交集,若,若今上追究,子孙……”

    对于刚刚继位几个月的朱翊鈏而言,他现在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嘉靖二十五年其父载增卒,他时年不过才十一岁,后其祖父袭封益亲王,受封世孙。这刚刚继位就碰到了这样的事,他能不紧张吗?

    更重要的是,他,他确实和官员有“私谊”,而所谓的“私谊”,其实不过就是时常邀请地方官与本地士绅入王府参加诗会,品鉴诗画而已。这搁过去不是事,毕竟,除了醉心诗画,他们这些藩王学能干什么?难不成要醉心舞好弄枪不成?

    可是现在,衡藩行乱,皇帝要彻查藩王与官员的“私谊”,往日的那些交往就是“私谊”,那些诗会留下的诗作就是证据。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又怎么可能不紧张,他相信只是钦差大臣到了建昌府,势必就会把他打入中都高墙,不仅仅是因为“铁证如山”,而是因为他是宪宗皇帝子孙,和衡藩一样,都是今上的近支,今上无嗣,要是有人作乱,依然还会拉出宪宗的子孙做招牌,就像衡藩一样,如此皇帝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中都高墙,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想到从此受尽苛虐,那种日子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其实,即便是被关入高墙,又岂能容他活下来,多则三五年,快则两三年,就被会中官整死,如此皇帝也就安心了。

    还不如死了算了。

    死……

    死就死了吧!

    这么死了,总好过余生在高墙里生不如死!

    可就这么死了,可真不甘心啊!而且,他朱翊鈏没做错过任何事,他也没有野心啊,其实,像他这样形同囚徒的藩王,又何曾有过什么野心。

    可是他也任何办法挽救。

    人生,仿佛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在他刚刚继位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就要夺去他的一切……

    死了吧!

    一了百了了!

    望着桌子的那一碗药酒,酒里和着的是砒霜,他原本应该手端酒杯,与众人吟诗弄词才对,而现在,这酒却是继肠酒啊……

    “哎……”

    长叹一声,朱翊鈏颤抖着双手,捧起碗来。

    闻着碗里的酒味,他想到了儿子。

    皇帝会放过常迁吗?

    万一要是在他死了之后,连常迁也一并投进高墙,到时候该怎么办?

    是啊,即便是他死了,益藩还在啊!

    益藩……皇帝能容得下益藩吗?

    “大王……”

    门外内官的声音,让朱翊鈏吓了一跳。他手不由的抖了一下,几乎将药酒洒出了一多半。

    连忙将碗放回桌子上,朱翊鈏定了定心神,问道:

    “何事?”

    “有个从南京信局过来的信使,给大王送了封信。”

    南京的信使?

    朱翊鈏心里一怔,便听门外的内官又说道。

    “他说有南京火烧信……”

    火烧信?

    朱翊鈏满心的疑惑,谁会给他寄来火烧信呢?

    谁会在这个时候从南京给他寄来火烧信吗?那样的一封信,怎么着也得百两银子。

    这个时候,朱翊鈏原本已经不想见任何人,什么东西亦无济无事,心知必死的他,现在甚至已经动了要火烧益王府,全家人一起去见列祖列宗的的念头了。

    但是因为心里好奇,他还是随手把药酒放下,然后走到门口,打开半扇门来。

    “信在那?”

    内官双手捧着把一封烧去一角的信递给了朱翊鈏。

    民信局邮寄加急信件需烧掉信封的一角,取火速传递之意,以示脚夫信差加急快递。其实脚夫都是乘快马日夜兼程送信,即便是比起官府的八百里加急,也慢不到那去。

    撕开信封,朱翊鈏不由一愣。

    “咦,这是?”

    信里装的是一份报纸。

    “这是《明报》,这……”

    尽管信封里空荡荡的,只有这么一份报纸,可是看着报纸中还夹着一张纸,纸上随意几笔勾勒的文竹,他的呼吸还是变得有些急促。

    “这,这,先,先生还记得我……”

    瞬间,朱翊鈏激动的差点没流出泪来,尽管这封信没有署名,没有支言片语,可是这简单的几笔文竹,却让他立即明白这信是谁递来的,是吕调阳!

    去年吕调阳路过建昌时,曾经指点过他两日诗画,临行时赠给他的就是一副文竹。

    无疑,这封信肯定是吕先生命人送来的了。

    他为什么会递过来这封火烧信?

    难道,他想救自己?

    突然,朱翊鈏的眼睛睁大,他盯着报纸上的文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仔细瞧着报纸中的文章,朱翊鈏的眉头一挑,然后自言自语道。

    “这,这能行吗?”

    犹豫间,瞧见桌子上的那碗药酒,想到先前的那个决定,朱翊鈏一把把报纸的捏在手里,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叫长吏过来,我要见见他!”

    很快苏炳瑞就进来了,他是王府长吏,也是朝廷命官,尽管有监视藩王的责任,但是当了二十多年的王府长吏,苏炳瑞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王府里的人,其实,被打到王府为官的,大都是和他一样,在朝中不得志的人。正因如此,他刚一进屋,朱翊鈏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

    “这是吕阁老的命人送来的?”

    看着大王,苏炳瑞显得颇为惊讶。

    “你怎么看,吕先生送张报纸是什么意思?”

    望着大王,苏炳瑞却没有回答。他又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报纸,良久之后,他才说道。

    “易封南洋为诸侯……大王,您是怎么想的?”

第375章 天佑大明

    “这是吕先生让人送来的信!”

    朱翊鈏直接了当的说道。

    “吕先生是当朝阁老,首辅于北京平逆时,江南全仰赖吕先生,上对于吕先生也是极为信任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他致仕后,再次招他入朝,这么算起来的话……”

    沉吟片刻,苏炳瑞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如此说来,上和首辅果真、果真……”

    也许是因为了过于激动的关系,以至于苏炳瑞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尽管他是朝廷委任的府官,可是因为在王府中当差这么多年,对大王、对益王府的感情极深,自然不愿意看到大王无辜身死,现在有了新的机会,他又怎么能不激动,更何况这与他自己还有更深切的联系。

    他苏炳瑞是府中长吏,藩王长吏历来都是朝廷委任的闲差,只有那些最为人排斥的官员才会被排斥到这里,到了这里意味着今生与升迁无望,但是现在,易藩为侯却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王府长吏岂不就是一国之相!

    那怕就是诸侯国相,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啊!与现在的王府长吏不可同日而语。想到其中种种,他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果真是打算易封诸藩于南洋为诸侯了。”

    苏炳瑞的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神采,望着惊疑不定的朱翊鈏,尽量平静的说道。

    “大王,吕先生让人送这封信过来,必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用意?

    会是什么用意呢?

    我可从没想过要当诸侯啊!

    “吕先生的意思,我知道,可是,可是……”

    迟疑不定的朱翊鈏看着苏炳瑞说道。

    “我怕,我怕……”

    “怕?怕什么?况且,即便是怕,又能躲得过去吗?

    闻着空气中的酒味,苏炳瑞知道大王为什么喝酒,于是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大王以为自己喝一碗断肠酒,就能躲得过去吗?反正命该如此,既然已经躲不过去了,那不如放手一搏,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无论如何,有了衡藩的教训,益藩……上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这……”

    朱翊鈏望着自己的长吏,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

    “那那你的意思是,上,上折子?……”

    “对,上书朝廷,自请易封南洋!”

    尽管朱翊鈏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但是苏炳瑞却依旧只是不紧不慢的说着:

    “如今的局面,不论大王愿不愿意,无非就是两个选择,一个是坐在这等着身死族灭亡。而另一个就是上书朝廷请求封万里之外,既便朝廷不许,最后亦不过也就是一死而已……”

    有你这么说风凉话的吗?

    朱翊鈏瞧着自家的长吏,目光显得有些幽怨。

    “可万一要是朝廷同意了吗?到时候,大王就可以为一国之诸侯,就像……像朝鲜王一般,虽然受上册封,可于国内却等同君上!如此即便是拼一拼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的?

    万一要是朝廷不许呢?

    朱翊鈏的心里这么寻思着。

    但苏炳瑞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徐的说道。

    “现在大王实际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束手就擒是死,上书请求易封也是死,吕先生给大王来的这封信,当真是吕先生的意思吗?吕先生与大王的关系,又是什么关系?居然不惜行此险着?所以,下官以为,吕先生的信,必定是陛下的授意的,毕竟,即便是陛下,也不可能全不顾亲亲之谊,随意杀害宗藩,可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阻止再出一个衡藩,怎么办?易封南洋就是最好的选择,同样也是大王转祸为福的良机!”

    良机!

    “可,可上了这样请求易封为侯的折子,也有可能是自已把脑袋送给朝廷啊!毕竟,这也是问朝廷要权要地。”

    朱翊鈏有些担心的说道。

    “那要是请求易封呢?”

    看着大王,苏炳瑞的目中精光一闪,然后深吸口气说道。

    “大王上奏请求易封南洋,其它的一概不问,到时候,如果上有意易封为诸侯,那么必定会给大王一个交待,即便是不允,只要有一个好的借口,朝廷总不会随意拿人吧!”

    “好的借口?”

    朱翊鈏不解的看着长吏。

    “对,只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即便是朝廷也说不出话来!”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苏炳瑞说道。

    “现在倒是有一个现成的借口……”

    几天后,插着驿骑的快马伴着骑夫的“八百里加急”的喊声,径直“闯进”了城门,然后信被直接送到了内阁的值阁,送到了首辅张居正的案前。

    “益藩的奏折!”

    接到朱翊鈏的奏折时,张居正的眉头微挑,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这阵子天下的宗藩人心惶惶的,可是上书朝廷的,益藩还是第一个。”

    马自强随口说道,他对折子里的内容倒是很好奇,毕竟从所周知,益藩与衡藩一样,都是宪宗世系的,与今上之间的血缘最近。当初正因为这个原因,衡藩才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现在陛下要彻查天下宗藩,最紧张的恐怕就是宪宗世系的几位藩王了。现在益藩第一个上折子,那这折子里写的会是什么?

    是请罪?还是?

    “你猜这折子里写的是什么?”

    将折子在手里扬了扬,张居正并没有打开它,而是冲着马自强笑问道。

    “还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八百里加急……”

    马自强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

    “一般的折子是绝对不会用八百里加急的,他这个折子递的倒是挺急的,按国制,要不是军国大事,用这样的八百里加急是可以治罪,他就不怕吗?”

    “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张居正随意的笑道,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对于益藩来说,反正横竖都只是个“死”而已,对此马自强又岂不知道,自然也就更好奇了,于是便问道。

    “这折子里写的是什么?”

    展开折子,原本脸上带笑的张居正,哈哈大笑道。

    “这可真是天助我大明!天助我大明啊……”

第376章 君臣对

    天助大明!

    几乎是在益藩的折子刚到京城,还不等人们弄明白益藩为什么冒险用“八百里加急”送来奏折的时候的,那边一个消息就私下里在京城传开了——益王上书请求易封南洋。

    尽管消息没有得到证实,但是消息传出时,仍然引起了众人的惊讶的,尽管他们曾在报纸上看到易封南洋的建议,但却不曾想真的会有藩王响应,在惊愕之余,却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毕竟,益藩王是宪宗世系的,和今上那是一个根。

    这益藩带得这个头,可真够精明的,问题是皇帝可能会同意吗?

    又一次,张居正在平台接受皇上的召见。他阵子或许是因为心里的事情太多,张居正显得很疲倦。和往常一样,在他到了平台,见礼后朱翊钧便赐座了,随后就谈起了正事。

    朱翊钧此次召见张居正的目的,还是为了益藩的折子。

    尽管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那些可能会对自己和子孙产生威胁的宗藩都扔得远远的,都踢到南洋去,可是朱翊钧总还是有些顾忌,毕竟“亲亲之谊”总还是要顾虑一些的。况且,他还需要张居正的明确表态。

    “益藩请求易封的折子张先生已经看过了,朕想问问先生的看法。”

    张居正一听,连忙答说:

    “陛下,对于藩王宗室,朝廷有非常严格的规定,也都是章可循的。”

    “那这折子,朕应该封还了?”

    朱翊钧问道,他的心底“咯噔”一声,难道张先生……

    “是的。”

    张居正回答得很干脆,

    “朝廷的祖制如此,陛下自然遵守,不过……”

    顿了顿,张居正说道。

    “现在天下已不是昨日之天下,要是一味的墨守成规,反倒落了下乘,就像下臣主持的改革一般,要是一味保守,又谈何改革?而且益藩于折中所说也是在理的很,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土地日益紧张,藩王宗亲非但作拥万顷良田,且每年食耗宗禄,易封南洋,宗室可腾让土地予百姓,令少地无地百姓有田可耕,且又能减少宗禄开支,减轻朝廷和百姓负担……”

    张居正这么一分析,原本心里还寻思着张先生有“私心”的朱翊钧不由一阵尴尬。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想得非常清楚,天下的宗藩这次一定要全丢到南洋去,否则,非但他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就是将来子孙后代,也肯定是如此,万一要是朝中再出了一个申行时,甚至……就是张先生……这也是为了张先生好!

    “……所以朝廷自然不能将奏折封还,可是,这“易封南洋”应该怎么易封,这件事朝廷却不能不考虑,毕竟,这牵涉甚广,比如“易封南洋”后,宗禄如何发放,虽说益藩说易封后可不食宗禄,令宗室自立,但归根到底亲亲之谊不能不顾,再就是南洋虽说沃野千里,可毕竟是“沃野”,未驯蛮夷岂止千百万,要是就那么把益藩随意封在南洋,万一要是为蛮夷加害,到时候如何向天下人交待,所以这卫队又是万万不能少的,要易封的话,就必须要先考虑这些问题……”

    张居正当然知道皇上的心思。说实话,在这件事上,他的心情都很矛盾,毕竟,这是给自己上紧箍咒。作为大臣他当然不会谋逆,可是现在他既有权臣之名,又有权臣之食,君臣关系上,将来如何维持?

    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也考虑过激流勇退,但是他放不下天下,毕竟在朱翊钧面前,不仅是大臣,还是老师。正是这一层师生关系,使他有责任教导皇上,并且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通过改革让大明盛世永存。

    这么多年来,皇上对他是言听计从,研讨国事也极为认真,张居正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说实话,如果不是皇上的支持,清丈田地推行“一条鞭”法这些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举措,就不可能得以顺利实现。

    但上,皇帝在长大!

    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皇上诛杀权臣或在权臣身后诛杀其子孙的例子不胜枚举,为自身安危计,“易封南洋”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既保全了皇帝,同样也保全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

    “先前《明报》上的那篇文章,张先生看了吗?”

    深吸口气,朱翊钧神情凝重的道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要是易藩南洋为诸侯呢?”

    “易藩南洋为诸侯……这”

    沉吟片刻,张居正说道。

    “南洋距离我大明岂止万里,中间有非有重相相隔,且又有千里大山莽林,即便是归还三卫于益藩,想来也没有什么坏处,况且又有蛮夷牵伴,这么算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坏处,易藩为侯,倒也可以省只是……”

    抬头看着皇帝,张居正道出了自己的担心。

    “只是将来万一有蛮夷作乱,只恐非但益藩独木难撑,况且要是没有朝廷的牵伴,只恐怕百官必定会有所微词……”

    在军政大事上朱翊钧素来是虚心纳谏的,见张居正这么说,他的眉头立即皱了皱,想了想,他倒也认同了这些,确实需要给天下一个交待。

    “那以先生之见,应该怎么办?”

    “臣以为,可设宣慰司于南洋紧要之处,可以设立军屯,屯兵数万,一来呢?要是有蛮夷作乱,宣慰司可遣兵救援,至于二来呢?也可以给天下一个交待,一但有诸侯不臣,宣慰司可领兵平乱,而不需要劳动朝廷大军,如此想必朝中诸公是不会反对的。”

    张居正的建议让朱翊钧在心底暗自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即便是将藩王分封到南洋,难免也有那么一些顾虑,毕竟诸侯也是领兵的,可是有宣慰司在,至少可以加以威慑。

    “外有蛮夷环视,内有宣慰司居中,上有天子之威,嗯,张先生之见甚好……”

    听着皇帝的赞同,张居正又说道。

    “设立宣慰司是好,可这宣慰使的人选却要慎之又慎,否则,只恐会徒生变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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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万历五年,这是最好的时代,朝有张居正改革、外有戚继光靖北。倭寇靖、四海平,正是太平盛世,寻思着农妇山泉有点田,过个小日子,娶个小媳妇,种上几亩田,整点小发明,顺便医个病开个厂……这种日子挺悠闲的。可救命之恩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嘛,怎么能倒打一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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