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皇城根下遇故人
宁观和老头子闲聊了一会儿，宁观就听得远远的传来脚步声，一共两人。
脚步声接近到小院数米距离后，就连老头也听到了。
“白老头，你说，这脚步声，有几人？”宁观笑道。
“听脚步声，只有一人。”老头答道。
宁观道：“其实是有两人的，只不过另外一人走路落地如踏雪，寻常人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看来是个高手。”
“按照你之前说的情况来看，应该就是白子瞻和那个太上天高手了。”宁观道。
“嗯。”老头眯起眼睛。
脚步声渐渐的近了，小院子的门被推开来，有人走了进来，身材高大，面容英伟，正是梁帝白子瞻。
紧接着，有个瘦瘦小小的蒙面黑衣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果真是落地如飞鸿踏雪，轻盈无声。
甫一进门，这黑衣人的目光就瞬间锁定了宁观，一双狭长眼瞳里寒光迸溅。
宁观平静的和这人对视，嘴边的笑意渐渐浓郁。
无形的气息自两人身上升腾起来，整个院子里似有刀剑林立，寒光闪闪，冷气逼人。
一旁的白子瞻和白老头无奈地退到院子角落，静静地看着后续的发展。
“没想到，太上天里居然还有你这种辈分的老头子活下来了，我还以为在当年那一场里都死光了。”宁观笑了起来，“这些年，过得怎样啊？鬼爷？”
“托你这畜牲的福，我活得好着呢。”黑衣人鬼爷开口道，声音沙哑得像一只老乌鸦。
“嗯，声音听上去元气挺足的。”宁观笑道，“不过鬼爷你可别太拼了，都快一百岁了，身子骨别一不留神垮喽。”
黑衣人轻轻按住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颗苍老却有力的心在跳动。然而在五年前，眼前这个年轻人惊艳如天外飞仙般的一刀，几乎横拉开了他的整个胸膛，差点让这颗心脏永远停跳。
就算过了五年，每到阴雨天，胸膛上的这道刀疤仍然会痛痒入心。
“我会活到亲眼看到你死在太上天手上的那一天。”鬼爷的声音恢复平静，“人人都叫我鬼爷，可是你这个欺师灭祖、屠戮门派的人，比我更像恶鬼。”
宁观脸上笑意浓郁：“太上天太上天，你们是自居太上，操控人间的所谓‘天’嘛。那和你们对立的我，算做恶鬼也没什么不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鬼爷你见到我真的不打算跑吗？还有兴致在这里和我争口舌之快？”
原本懒懒躺在椅子上的宁观，此时猛然起身，目光凌冽锋利。
仿佛前一秒懒洋洋在沐浴月光的咸鱼突然要化成狂鲨暴起杀人。
“想杀我的话，你大可以试试，如果你办得到的话。”鬼爷淡淡的道，“五年前的你，天下无敌。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天下前十五。”
宁观闻言咧咧嘴，重新倒回躺椅上，“那你们在怕些什么？直接过来取我狗命不就完事了？”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底子么？”鬼爷冷笑，“收鞘养刀，剥离一身霸道无匹的刀意后，全部封入腰间的短刀里，意磨刀刀养意，这路子走下去就是一刀无敌的无上武学境界。
“剥了那一身刀意，就算你后来又重新练出了武道意志，一时间实力也大跌。”
“现在的你，如果不拔刀，是绝对不可能杀掉我的。”
嘴上这么说着，可鬼爷也不得不承认宁观恐怖的武道天赋。
要知道武道意志，何其难得！许多武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武道意志的门槛，即使进入通玄，也只是仰仗了武道罡气和武道肉身的登峰造极。
而武道意志如果出现问题，非常难以恢复。
纵使强如陆地剑仙陶渊然，想要重头拾起丢失了的无敌武道剑意，也难如登天。
然而宁观却能在剥落了原本的武道意志后，练出新的武道意志。即使早就知道宁观天纵奇才，可这份天资仍然让鬼爷暗暗震惊。
“鬼爷不愧是鬼爷，天下前十五都看不出的东西，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宁观笑眯眯的，“如你所见，我今天其实不打算和你动手的，真动起来，不拔刀还真不一定干得过你这年久近妖的鬼老头子。”
鬼爷的武功，至少也是吞龙士那个水准，可能略低，但是已经不是这个状态下的宁观能轻松对付的了。
“那你今晚打算怎么收场？”鬼爷怪笑起来。
“不然还能怎样呢？”宁观道，随意地挥挥手，“你走吧。”
“你让我走？”鬼爷往前一踏步，“我还就偏要和你打一场了。我倒很想逼你拔刀，坏了你这养刀蕴意的谋划！”
说着，鬼爷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骨节拔高，肌肉鼓起，竟然撑得黑衣噼啪炸碎，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只一瞬间，鬼爷就从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变成了高大魁梧，浑身肌肉虬结的模样。
轻轻抚摸着胸膛上那一道几乎横贯胸膛的刀疤，鬼爷望向宁观的目光渐渐幽邃。
“甲十三，你初入太上天时，修行的基础内功就是有我传授的。今天所有因果做个了断罢。”鬼爷身上，有武道罡气流转，武道意志冲天而起。
那武道意志鬼气森森，与宁观那浩渺如天的拳意完全不同。
宁观皱起眉头：“真要打？你这老头，怎么五年不见，反而更麻烦了？在皇城里释放天下前十五级别的武道意志，你这是嫌洛都江湖不够乱么？”
在宁观说话时，鬼爷已经轻飘飘的逼近宁观，身形诡秘似鬼，一掌压盖向躺椅上宁观的头颅。
鬼爷明明身法轻功和武道意志都鬼气森森，可是这一掌拍出，出手却霸道十足，像一尊地府阎罗。
宁观轻叹一声，反手迎上去。
……
大同客栈中，白映雪正苦恼地挠着头，时不时偷看一眼背窗而坐的青衣异色眼儿，心里想着宁观怎么还不回来。
异色眼儿很耐心，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雨早已停了多时，连雨云都已经散去，露出皎洁的月光，流过窗户，洒了青蜉蝣一身。
“宁观这家伙，今晚不会不回来了吧？”白映雪小声嘀咕着。
而沐浴月光的青蜉蝣却突然间站起身。
“我不等他了。”青蜉蝣淡淡的道，同时看了一眼白映雪，径直朝门外走去。
“啊？”白映雪一愣，没听懂。
“因为，我已经知道他现在在哪了。”青蜉蝣目光悠悠，紧紧地抿着唇。
她目光所望的方向，是皇城。
第七十五章 一袭青衣战青衣
顶尖武人对于武道意志，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青蜉蝣这种实力堪比天下前十五的武道大通玄，在她感官里，皇城里鬼爷的那股武道意志，简直就像冲天的烽火。
以鬼爷的实力，这座洛都里能逼得他放出武道意志的人，只有一个。
“宁观……”低声喃喃着，夜色中，青蜉蝣身形飘飘如蜉蝣寄空，飞速地接近皇城。
客栈里，白映雪揉着脑袋，有点搞不清状况。
皇城根下的小院子里，宁观的手掌迎上鬼爷那霸道的一掌。
没有声如震雷的武道罡气碰撞，在两掌相击后，鬼爷身形如鬼，飘然后退，而宁观则从躺椅上弹起，踩着虚空稳稳落在地上。
“阴阳道的高深武学【绕指柔】？”鬼爷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才他并不是自己后退，而是被宁观这一掌逼退。
鬼爷裹挟绝强武道罡气和武道意志打出的一掌，被宁观用阴阳道的武学【绕指柔】给缠绞反弹，劲力倒灌，逼得鬼爷不得不后退。
宁观能从阴阳道高手手中偷学来这一手高深武学，在鬼爷的意料之中。但是鬼爷没想到这一手居然能轻描淡写的弹开他的奋力一击。
他凝神看向宁观，片刻后，面具后传出沙哑如昏鸦的声音。
“又一道武道意志。不愧是你，太上天有史以来最惊艳的天才武人。”鬼爷缓缓拉开架子，高大的身躯上罡气缠绕，身形威猛如同地府阎罗王。
“太上天绝学，不动阎王经。”宁观也凝视着鬼爷，“鬼爷，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老本事？”
宁观摊开双掌，身上除了武道罡气缠绕外，又多了一种说不清出的韵味，好似白龙大江奔腾千里刚无铸，又好似江南烟波迷蒙绕指柔。
与鬼爷那鬼气森森却又霸道无匹的武道意志不同，宁观身上的这韵味隐约晦涩，虽然存在，但是并不明显。
这，赫然又是一道武道意志，与宁观之前用出的意境浩瀚如苍天的拳意完全不同。
在整个江湖历史上，鬼爷从未听说有哪些人练出过如此之多的武道意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天纵奇才，不愧是你。”鬼爷微微叹息，拧身、踏步、挥拳。
这一拳挥出，小院里好像有一整个风眼破碎了一般，强烈的风压以鬼爷为中心，猛然席卷整个小院。
石桌和躺椅被风压横扫得四分五裂，葡萄藤被连根拔起，扯断。
白家的两个大梁皇帝躲在角落里，远远看着那两个强横得不似人间客的江湖顶尖武夫。
“这是练武练成了神仙啊。”白子瞻感叹。
面对鬼爷那强横无匹的一拳，宁观探身抬掌，手腕翻旋，稳稳地对了上去。
拳掌未碰时大风起，拳掌相交时大风息。
鬼爷那只可以碎铁衣裂山石的拳头，打在宁观的手掌上，好似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阴阳道的【绕指柔】，可没有这么强横。看来，你是自己又修改增强过这部武学了。”鬼爷一击未能得手，沉声道。
“鬼爷，在这里动手不太好。你要是想打呢，我们出了洛都城去，我便不用这【绕指柔】，我们痛快快的打一场，打它个天崩地裂也无妨。”宁观耸耸肩。
“五年前，在皇城里大开杀戒的人，如今和我说在皇城里动手不太好，嘿嘿，真是笑死人了。”鬼爷怪笑。
五年前，宁观和太上天高手的惊天大战，是借着白子瞻“兵变”时的巨大动乱掩盖过去的，否则一群能徒手拆楼的顶尖武人大乱斗，那阵势真的要惊动天下。
所以宁观现在真的不太想和顶尖高手在洛都动手。
不过如果鬼爷一定要拼个死活的话，那他也只能动手了。
深深吐气，宁观身上武道罡气流转不休，一双眼瞳灿若星火。原本那隐晦的武道意志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浩瀚如苍天的武道意志，正是宁观重出江湖以来，用得最多的那道武道意志。
“鬼爷要是想打，尽管放马过来便是。”青衣年轻人拉开了拳架。
鬼爷身上的武道意志却突然收敛了。
“虽然我今天很想和你这太上天逆徒好好算一算总账，但是，今天要找你的另有其人，我们之间的账，来日方长。”
“嗯？”宁观眼神一凝，他感觉到有武道高手在飞速接近这个小院，而且气息毫不掩饰。
“另有其人……”眼皮一跳，宁观瞬间想到了异色眼儿的女子，“青蜉蝣？”
再想想先前鬼爷突然间就上来要动手，毫不掩饰地释放武道意志的样子，宁观真想骂一句“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这哪里是要动手，分明是要把青蜉蝣引过来！
“轰！”小院的院门整扇碎裂，烟尘飞舞间，一道修长纤细的青衣身影踏进小院。
那道身影微微一顿，凝视了宁观几秒钟。
下一刻，地面震颤，青石炸碎飞溅，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而那一袭青衣，已经逼近宁观身前，猛然挥拳。
这一拳，带着磅礴到恐怖的武道罡气，武道通玄之下吃上这一拳，神仙也难救。
宁观反手招架，拳掌交加打得整个院子里空气都在爆响。
青衣对青衣，二人拳来掌架，瞬息之间便交手数十个来回。虽然二人各自都没有动用武道意志，但是纯粹的武道罡气肉搏，打得罡气四溅，风声炸响，场面也非常浩大。
那人似乎越打越狠，越打越疾，拳掌挥动带起片片残影，罡气搅起如同山海般的呼啸声。
宁观格挡开那人的一记重拳，足下发力，轻飘飘的向后退，拉开了与那人的距离。
那道青衣人影没有再追击，就这么站在原地，相隔一丈余，与宁观对视。
这人是个女子，一双异色瞳，身材修长纤细，一身的天青色衣裙。
“还真是你。”宁观道，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青蜉蝣看着面前不远处的青衣年轻人，手掌捏紧，却又下意识地松开。明明一直想要找到他问个究竟，但是真的站在他的面前，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最终，她还是捏紧了拳头。
因为面前这个年轻人曾经告诉过她，犹豫就会败北！江湖武夫，遇事不决时，只要紧紧的捏住拳头，握紧刀，就足够了。
一声巨响中，地面再次开裂，青蜉蝣猛然冲向宁观。
“还打？！”宁观只觉得头疼。
第七十六章 所求不过小逍遥
宁观悄悄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小院墙角，那对叔侄早就趁乱开溜了，只留下三个打起架来能拆楼的顶尖武夫。
他心念转动间，脚下却已发力，身形快如飞隼，一瞬间便冲天而起，翻过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这是我太上天的轻功【冲天鸿鹄】。叛门之人，也敢妄用本门武功？“鬼爷见此，不由怒目。
“放心，他跑不掉。“青蜉蝣深深吸了一口气，“论轻功，他从来没赢过我，无论是现在，还是当年。“
说着青蜉蝣脚尖点地，身形飘飘而起，越过院墙，没入黑暗中。
鬼爷默视着青蜉蝣离开，没有跟上去。
“这件事，还得要她自己解决。就算杀不掉那个逆徒也没关系。至少，要去了自己的心魔执念。没有了心魔执念的蜉蝣主，天资才情，不会比宁观差得太远。“
在小院里又静静坐了一柱香，鬼爷那一身骇人的虬结肌肉和高大身形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缓缓地缩水，最终又变成了瘦小干瘪的老头，只不过胸口上的刀痕依旧狰狞清晰。
环视这已经变得破烂狼藉的小院，鬼爷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蜉蝣，去追那个家伙了？“有人自院外走入，“往哪个方向去了？“
此人戴着副面具，裹在黑色宽衣里，一袭宽衣随着夜风轻轻晃荡，显得他格外瘦削。
鬼爷看了一眼这个人，道：“你来得太慢了，灵蛇。这时候，他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算给你方位，你也追不到他们。“
“是么。五年不见，我还以为有机会，向那个家伙要回一点利息。“瘦削的太上天灵蛇主喃喃，随手拉下面具，露出一张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面庞。若不是面庞上有一道自右额横跨整张脸，一路拉到左下颌的刀疤，这人就是个英挺俊秀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轻轻摸着自己的脖侧，那里也有一道深长刀疤。
……
夜色中的洛都，有两道青衣身影乘风御空，在楼与楼之间飞速跳跃，如同鬼魅的影子。
“宁观！五年过去，你看到我就只会跑吗？“青蜉蝣冷冷的道。
她踩在一层五层高楼的屋顶屋脊上飞奔，声音在夜幕里扩散开来。
宁观就在前方不远处，他纵身一跃，身形飘飘，从屋脊上踏空而起，落在一座八层高楼上，踩在瓦片上，却悄无声息。
二人就这么追逐着，青蜉蝣与宁观之间的距离始终没超过三丈，但是青蜉蝣就是追不上宁观。
每次她凭借着高深的轻功快要追上宁观时，宁观就会猛然一提气机，就像屁股上吃了一马鞭的奔马，迅速地窜了出去。
这种武道劲力的爆发方式相当野蛮，就像火药硝石在爆竹壳里突然爆炸一样，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威力。
如果不是宁观的体魄强横，此刻只怕早已吐血身亡。
“啧。“宁观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女子，有点无奈。
宁观倒也不是害怕面对她，只是觉得这种情况处理起来委实太过麻烦，所以才想躲着。
现在既然都照上面了，就不可能再退退缩缩，反正大不了打一场。只不过这一场动静会很大，宁观还是想拉到洛都城外再动手。
那里天高地阔，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无妨。
“想到洛都外再动手么？“青蜉蝣追了宁观一路，此时也大概了解宁观的想法了。
“也好。能放开手脚，再好不过。“眼中厉色一闪，青蜉蝣猛然加速。
在洛都外的一片荒原上，两道相互追逐的身影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开阔的荒野，地面上草叶沾着露珠，夜空中明月高悬，清辉铺地如霜。
浩瀚夜幕下，无垠旷野上，两道青衣一前一后，相距十丈，伫立不动。
宁观慢慢转身，望着不远处的青衣女子，神色平淡。
青蜉蝣也在凝视着宁观。
虽然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青涩模样，但是这人还是五年前那人。
“五年来，其实一直都有很多话想问你。“青蜉蝣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氛围，“但是真的见了面，却又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说？“宁观耸耸肩，“我觉得你能问的事情其实挺多的，不是吗？比如我当初为什么要背叛太上天，为什么要屠杀自己的同门，为什么要当着你的面，杀掉你师傅。“
青蜉蝣沉默，随即道：“宁观，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到现在，都没办法理解。
“门派，给了我们太多。没有门派，无论是天下第十二的宁观，还是太上四主之一的青蜉蝣，都不可能站在现在的位置上。对于你做出来的事情，我真的没办法理解。“
宁观无所谓地笑笑：“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带着自己对这人世间特有的目光，为什么要强行去理解别人亦或是让别人理解自己？“
“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下雨天被我捡到的那个湿漉漉脏兮兮的小蜉蝣了。如今你是太上天的中流砥柱，我是整座太上天欲杀之而后快的叛徒。好不容易见了面，本来应该是仇人相见恶斗一场才对，在这里站着说话算怎么回事嘛。“宁观揉动着脖子，笑道。
“你这是在回避么？“青蜉蝣深吸一口气，身上天青色衣裙随风摆动，一身武道罡气越发澎湃汹涌起来。
宁观身上也缓缓涌动起罡气，道：“只不过懒得解释罢了。很多东西，我说了你未必就能了解。就算了解，也未必能理解。那还不如少废口舌。“
“对啊，你一直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你身边的人永远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青蜉蝣拉开了拳架，“你就像自东而西的太阳，初见时很美，接触得久了，就灼热得要把人烧化。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就这么自顾自的往前走，从清晨走到迟暮。“
宁观闻言轻轻摩挲着下颌，感觉青蜉蝣这话有点奇怪，好像把他说成了那种目标坚定眼中无它的骄阳一样的人物。
“其实我想要的东西也挺简单的，一个小院一张桌，朝饮清茶暮酌酒。有二三往来客，二三酒肉友。“宁观轻声自语，“不被任何东西所左右摆布，无在背芒刺，无无情枷锁。“
“不过想想，我想要的东西，也挺不简单的，算得上是人间小逍遥了。“凝视着青蜉蝣，宁观自嘲一笑，微微伏身，拉开了一个与青蜉蝣一模一样的姿势。
第七十七章 蜉蝣亦可化游龙
看着宁观的姿势，青蜉蝣略微有些恍惚。
夕阳洒落在宽阔的习武场上，少女少年的身影拉出黑色的倒影。少年和少女正摆出同一个拳架，用出同一种武学在对攻。
“难得我陪你练习武学，你可得集中精神呀。“少年笑道，“别走神。“
“别走神。“宁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蜉蝣恍惚的思绪瞬间一收。
定神一看，只见宁观已经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头顶，月光从他的肩膀淌落，洒了她一脸。
宁观看着自己身前的青蜉蝣，心道这女人真的有和自己打一场的心思么？怎么一副毫无斗志的样子？
沉思中，宁观习惯性的揉揉青蜉蝣的脑袋，就像他曾经经常做的那样。
随后他就觉得胸口一疼，整个人倒飞出去。
狠狠的栽在草地上又滑行了好几丈后，宁观这才慢慢站起身，低头一看，胸口衣衫破碎，留下一个拳印。
再看看远处的青蜉蝣，只见这女子脸上微微带着红晕，眼神却渐渐凌冽。
“我心乱了……“青蜉蝣喃喃，旋即狠狠握紧拳头，伏下身躯，身上罡气暴起，改变了拳架。
动手！只有在战斗中，才不会迷茫。
带着这样的想法，青蜉蝣踏前一步，身形飘渺如踏水蜉蝣，瞬间逼近了宁观，一掌按出，声势浩大仿佛携带风雷。
明明身形飘渺如蜉蝣踏水，可在近身后爆发出的强横力量却宛若游龙。
“太上天的高深武学【三变游龙印】……“宁观浑身罡气凝聚，右手捏掌成印，正面迎上了这一掌。
翻天印！
夜色中的荒野，草色连天，洒满白色的月辉，看上去如同平静的海面。
可是突然间，这片“海“炸开了。以两道碰撞在一起的青衣身影为中心，草浪翻卷，一瞬百丈。
罡气碰撞的爆响声回荡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
草叶被横扫的气劲大片大片的斩断，然后被飞溅的罡气吹得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草叶纷纷如雨间，一袭青衣飞起，竟是宁观被打得倒飞而出。在刚刚的对碰中，宁观落了下风。
这只是纯粹的武道罡气和武道肉身对碰，没有掺杂任何武道意志。
“……虽然说这五年里我的实力一直没恢复，可她进步得未免也太快了吧？“对了刚刚那一掌，宁观右臂整条衣袖都破碎开来。
一道天青色身影穿过纷纷扬扬落下的草叶，飘然如青烟，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探出，直取宁观。
宁观左手反手一挥，武道罡气在袖间鼓胀澎湃，随着那一挥，半空中无数纷纷扬扬的草叶好似无数飞针，射向了如烟般的天青色身影。
青蜉蝣的轻功非常好，身形灵动飘逸，然而面对这些暴雨般飞射来的草叶飞针，她不躲不闪，浑身罡气鼓动，要硬抗而过。
身体飞速后退，宁观不指望这一点点小把戏能制得住青蜉蝣，但是至少能缓一缓她的攻势，给他换上一口崭新的气机。
“宁……观！“天青色身影穿过蒙蒙如雨的草叶飞针，一步踏出，身形摇曳间便已经逼近宁观，一拳捣出！
太上天武学【掌中雷】。拳掌成雷，瞬息杀人。
不管是在罡气上还是在轻功速度上，宁观都被压制住了。
那迅疾的一拳，宁观甚至都没怎么来得及应对，只能堪堪举起左手，挡在胸前。
青蜉蝣的拳头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宁观的左臂上，两股罡气的冲撞让宁观的左臂袖子最终也没能逃脱粉身碎骨的下场。
疼痛入骨，宁观不禁咧咧嘴。就趁着这一瞬间，青蜉蝣整个人猛地顶入宁观怀中，将宁观顶得再度向后倒飞。
月色下追逐的两道身影最终还是贴在了一起。
远远看过去，月色下的荒原上草叶纷飞，两人紧紧相拥，身形翩翩，很是唯美。
然而宁观本人却清楚的感觉到美人入怀后带来的危机。
虽然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一双手掌已经贴在自己的胸腹上。
青蜉蝣微微抬头，一双异色眼瞳倒映着月光映入宁观的眼中。
“推心印。“随着青蜉蝣嘴中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响起，按在宁观胸腹上的双掌陡然发力。
一声闷响，宁观胸腹上的护身罡气被打得破碎四溅，整个人倒飞出去。
在空中飞出数丈后，宁观摔在地上，又顺着草地翻滚出七八丈，在旷野的草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擦痕。
宁观慢慢站起身来，武道劲力在他周身流转，身上被打碎的罡气也渐渐又流转恢复。
此时的宁观狼狈不堪，头发披散衣袖破碎，双臂赤裸布满血痕，嘴角溢血。
“啧，武功进步许多后，打人倒是挺疼的。“宁观嘀咕着，慢慢站直了身子。
如今的青蜉蝣，这一身武道罡气和肉身已经是天下第五玄衣女仙那种水平的强度。
“明明是蜉蝣，却快把自己练成了游龙。了不得。这些年成长得相当迅速啊。“宁观抹去嘴角血迹，咧嘴一笑，“不拿出点本事，只怕今天要被她暴打。“
宁观当年的武道罡气和肉身并不出众，只是寻常天下前十五的水准。
毕竟罡气和肉身，是需要花废时间去积淀和打磨的，宁观初出江湖时不过十四岁，就算是五年前，也只有十六岁。
他是没那个时间将自己的罡气和肉身都打磨到人间吞龙士和玄衣女仙顶尖水准的。
当时的宁观之所以能有击杀半数太上天顶尖高手的恐怖实力，全得益于他那一身强悍到极点的刀意，霸道，疏狂，高高在上。
后来他将自己那道刀意给封入短刀中，虽然又练出了新的武道意志，但是实力也远远不及巅峰时期。
说到底，罡气和肉身，本就不是宁观的最长处。
“我这身体是不是有点虚？看来之后得找吞龙士学学擒龙吞龙的法子，捉几条龙补补身体。“宁观想着想着不由微微一笑，身上武道意志升腾。
这一回，他身上同时出现了两股武道意志。
一股浩瀚广博如天，一股若刚若柔如水。
“你的武道意志……“青蜉蝣握紧了拳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到极点的神情，一双异色眼瞳中的寒光凌冽得像要溅射出来一般。
宁观有点摸不清头脑，为什么每一个和他有旧的女子，在见到他新的武道意志后，都会变得这么暴躁？
换着玩玩而已，武道意志这种东西，他也没觉着有多难练啊？
第七十八章 蜉蝣青衣与流年
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暴躁情绪，青蜉蝣身上渐渐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溢散出来。
这股气息很不一般，宁观在其中嗅到了两股交错纠缠的韵味。
一股空灵飘逸，如同踏水的蜉蝣。而另一股却难以形容，硬要说的话，就像……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旧泛黄的书卷上，细小的尘灰在阳光中浮沉，短暂的时光在那一瞬间似乎凝固。
“这是什么武道意志？”宁观有些吃惊。
不得不承认，青蜉蝣这五年真的成长了太多。
五年前，她刚刚踏入武道通玄，连武道意志都没有掌握。
而如今，她的罡气肉身已经堪比天下最顶尖的那批人，而且还练出了如此玄妙的武道意志。
没有太多废话，青蜉蝣再次冲向了宁观。
这一次，她的身影越发的轻盈飘渺，瞬息间便逼近宁观。
在逼近宁观后，青蜉蝣的拳掌袭向宁观，每一记拳掌的轨迹都飘渺轻灵难以捉摸。
宁观勉强挥动手臂格挡，可青蜉蝣的那一记又一记拳掌，看似轻灵飘逸，但是实际上却重逾千钧，撼山动地。
“砰！”“砰！”“砰！”……“砰！”
每当青蜉蝣拍出一掌，宁观就被打得后退一步，脚掌重重的踏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一双结实的武靴登时四分五裂。
这种荒野上，野草丛生，地底泥土中草根纠缠绞结，看似柔软，实则比青石地面还坚实，然而被宁观这么一踏，便留下两三寸深的足印。
当地上留下十七个脚印时，宁观身上的罡气已经尽数破碎，体内流转的武道劲力几近枯竭！
第十八步时，他右脚猛然蹬地，整只脚陷入地面半尺，生生定住了身躯。
缓慢的吐出一口老气，换上一口新气，宁观身躯中的武道劲力飞快流转起来。
一气一霎八千转，可登青云望神仙。
这一口气带来的是澎湃得宛如大江大河般的武道罡气！
青蜉蝣那携带着武道意志，快若飞鸿却又重逾泰山的一十七掌确实不得了。但是想这样一口气碾压掉他宁观？
那不可能。
青蜉蝣柳眉倒竖，同样处于劲力枯竭状态的她，再度压榨气机，爆发出令人震惊的速度，狠狠的将最后一掌朝宁观按了出去。
身上的武道罡气和那浩瀚如天的拳意骤然凝聚，宁观右掌捏印，正面硬撼青蜉蝣的这一掌。
气浪再一次横扫数十丈，旋即一道天青色人影踉踉跄跄后退。
这一次对拼，宁观稳稳的立住了身躯，反倒是青蜉蝣被逼退。
虽然说武道通玄境界的武人一身武道劲力雄浑得好像没有极限，然而再怎么说，毕竟也还是人，一口气流转得再长，也有用尽的时候。
尤其是在顶尖高手对拼的时候，这一口气机更是消耗得非常迅速，若是不能及时换上一口新气，武道劲力的流转凝滞下来，在对拼中就会处于下风。
方才宁观是以一口崭新的，正在顶峰的气机，调动全部罡气和武道意志，对上了强弩之末的青蜉蝣，一瞬间便逆转局势，将青蜉蝣打退。
“太上天绝学，【踏浪十八式】。”宁观站直身体，看着两三丈外的青蜉蝣，“你练得没到火候。看来你这些年进步不小，但是还有没补足的东西。”
【踏浪十八式】，其实是以强击弱，稳稳取胜的招数。
连踏十八步连出十八掌，在前十七掌里，将自己的一口气机层层累加，在最后的第十八掌里，将自己的武道罡气和武道意志堆叠到最高，如千山雪崩，瞬间碾压敌手。
然而宁观并没有给到青蜉蝣把气机叠起来的机会。
前十七掌，他格挡时一直在用自己那道若刚若柔的武道意志卸开青蜉蝣的劲力，让她的那一口气机在这十七掌里不但没有叠加，反而在削弱。
以至于最后的那一掌，青蜉蝣不得不强行压榨气机，才勉强爆发出来。
“这一手武学，本来是稳稳堆叠气机，一举碾压的以强凌弱之法。”宁观淡淡的笑道，“你拿来对付我，是觉得我弱到卸不掉你堆叠的气机么？
“武学境界是进步了，可是与人争斗的本事，还是差一点。看来这些年，太上天的那群遗老们没怎么把你教好呀。”
青蜉蝣凝视着那个衣衫破碎，赤着脚站在草地上的年轻男子。
现在的宁观，一身武道罡气已经算不上最顶尖的一批了，对上了吞龙士、玄衣女仙和青蜉蝣时，都被压制。
但是他，却始终给青蜉蝣一种无法战胜的感觉。
“还要打么？你可是揍我好久了。”宁观摊摊手。
异色眼瞳里闪动着莫名的意味，青蜉蝣再度缓缓拉开拳架。
“最后再走一个回合。”她说，“这个回合走完如果还打不倒你，那么今晚也就到此为止了。”
宁观眨眨眼：“好。”
话音落地，他便深深呼吸着，体内武道劲力一转又一转的流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另一边，青蜉蝣身上的武道意志，开始发生了变化。
那股轻灵飘逸的韵味渐渐淡去，反倒是另外一股古怪的武道意志韵味越来越浓烈。
从这股武道意志中，宁观嗅到了特殊的韵味。
那是阳光洒落在书卷上，尘烟飞旋着凝固在阳光里。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有人轻轻哼唱起闲云清风般的歌谣，时光长河的流动仿佛凝滞。
“那……到底是……？”宁观失神了。
所谓蜉蝣，是一种朝生夕死的渺小生命。见过了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就是非常精彩的一生了，若是有幸能见证花开花谢，那更是绚丽得无以复加。
在其他人眼里，一天短得就是一个昼夜。
而在蜉蝣眼中，一天就是漫长的一生。
青蜉蝣冲向了宁观，在宁观的眼里，她的身影时而很远，时而很近，时而纤毫毕现，时而模糊不清。
就像一张在中浮浮沉沉的画像，在记忆深处翻滚的记忆。
“原来如此。”宁观笑了起来，“这武道意志是……”
“流年。”
纤细白皙的拳头，似快非快地印在宁观的脸上。
一刹那间，月色下如海的荒野草地上，炸开了惊涛骇浪。
第七十九章 且把清辉话蜉蝣
夜色下的荒野，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草绿色的雨，无数的草叶被横扫开的气浪斩断，又被卷到半空中，飘飘洒洒落下。
一道身影冲破漫天草雨雨幕，飞出去数十步，最后摔在地上，又翻滚了好几丈，像死狗一样趴在了那里。
雪白月光下翠绿雨幕中，有天青色的纤细身影慢慢走出，异色瞳倒映月光。
……
皇城根下，白老头那破败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葡萄藤残枝碎叶，石桌炸开后大小石头满地都是。
院门也早就成了一地木片。
在院子的正中央，扫开了一块空地，放着一罐红烧狗肉。
一老一少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右手一壶穿肠烧，左手一对黄木箸，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仿佛这里不是森严的皇城，而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酒馆。
不知是穿肠烧太过穿肠，还是无心运功抵挡酒力，两个武功高强的江湖高手，喝得都有些飘飘然。
鬼爷赤裸的胸背一片通红，灵蛇主面红耳赤，脸上的刀疤通红扭曲如蜈蚣。
“老头子，你说现在的蜉蝣和宁观交手，有几分胜算？”灵蛇主打了个酒嗝。
“要是蜉蝣她不心软，胜算接近十成。”鬼爷慢慢地喝着入肚烈似刀的穿肠烧。
“这么夸张么？”灵蛇主微微一怔。
“宁观，不知为何，将自己那一身几近无敌的刀意给封存。如今虽然身负两道武道意志，但是实力比起五年前，差得远。”鬼爷道，“而蜉蝣这些年的进步，你也看到了。整个太上天，现在估计已经没有胜得过她的人。
“想打赢蜉蝣，除非他宁观肯解封他那一身无敌的刀意。”
“宁观的那一身刀意，到现在想起来，还是恐怖得让我窒息。”灵蛇主喃喃着，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穿过整张脸的刀痕。
“唔……”鬼爷同样轻轻摸着自己胸膛上的刀痕。
他们两个，都是五年前从宁观刀下侥幸逃得一命的人。
“不过我刚刚说的，全都是建立在蜉蝣绝不手下留情的前提下。”鬼爷慢慢的道，“面对宁观，她不可能狠的下心动手。这一场战斗，宁观大概是败不了了。”鬼爷淡淡的道。
“宁观虽然说当年一刀斩了蜉蝣的师傅，但是说实在的，太上天里的师徒关系，最是淡漠，蜉蝣和她师傅的感情也未必就有多深。”
闻言，灵蛇主皱起眉毛，脸上覆上一层阴霾。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蜉蝣这些年对宁观，未必就是恨？”
鬼爷道：“至少在我看来，她并不恨宁观。”
灵蛇主闻言，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酒液从口角旁溢流出来。
太上天里，师徒之间的关系确实淡漠，他自己也深有体会。
他们这些被太上天收养的孤儿，有武道资质的便会交给太上天中的高手调教武学，然而也只是调教武学，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互动。
太上天高手们，对人情看得非常淡漠，他们的眼里，大概只有布局天下的气运。
师傅与徒弟唯一称得上温情的交流，大概就是刚拜师时，师傅会给原本无名无姓的徒弟取上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太上天师徒之间唯一的联系纽带。
“我听说……蜉蝣的名字，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沉默片刻后，灵蛇主喃喃道，“而且，这个名字，还来自宁观，和她的师傅，关系并不大。”
也就是说，太上天师徒之间唯一的纽带，在青蜉蝣这里，根本是不存在的。
这个女子在太上天里的一切，几乎都和那个男子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一念至此，灵蛇主眸光微微暗淡。
“你有喝苦酒的功夫，倒不如想着怎么才能把宁观给除掉。不然的话，只要他还在这世上活着，你对青蜉蝣的那份心思，就是个笑话。”鬼爷瞥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太上天灵蛇主。
“有那个心思，但是没那个胆气。”灵蛇主望着皎洁的明月，眯起眼睛，“嘴上说着要找他算账，可是真要站在那个人面前，大概我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说着，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鬼爷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宁观这个人，给太上天新生代高手的冲击，实在太大。
没叛出门派时，他就是压盖了门派里所有年轻高手的那个人，叛出门派后，这个人更是用五年前那一战，把整个太上天年轻一代的自信打了个稀碎。
“杀不掉宁观，那就罢了。蜉蝣若能从宁观那里破掉自己的心魔，就是稳赚不赔。”鬼爷凝视着手里的烧酒，喃喃。
……
宁观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躺在荒野里的草地上，慢慢的呼吸着。
他的脸，现在肿得像个猪头。
武靴踏在草地上嚓嚓做响，一身天青色衣裙的女子在他身边轻轻俯下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坐在了他身边。
“刚刚揍我揍得真狠呐。”宁观咧咧嘴。
“我收住了力道。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青蜉蝣屈起腿，一只手环住膝盖，一只手托着脸颊。
“啧，我以前可是一刀把你师傅干掉了的，你就这么手下留情，真的好么？”宁观笑道。
“太上天的师徒关系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么？”青蜉蝣松开托腮的手，撩了撩脸颊旁因为打斗而显得凌乱的发丝，斜睨了宁观一眼。
“没数。”宁观笑嘻嘻的，“我和我师傅关系就很好啊，老头儿以前天天跟我讲神神叨叨的故事。”
“太上天，大概就你们这对师徒，最是例外。”
“既然你和你师傅没什么师徒情分，我们之间的仇，你看是不是能打个对折？”宁观还是一脸笑意，看得人恼火。
“不能。”青蜉蝣伸手戳了戳宁观的猪头脸，“我跟你之间的仇，和我师傅关系本就不大。”
“那是为什么？就因为我叛出门派？”
“这还不够么？”
“少来。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对门派这么一往情深。”宁观撇嘴，随即呲牙，“你别戳我脸，疼。”
“……”青蜉蝣沉默。
被杀的师傅，不算什么。
差点被踏平的门派，硬要说起来，其实也算不得多重要。
真正让她介怀的是，宁观五年前叛出门派时，她瞬间产生的那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七年前这个人什么都没和她提起过，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消失。
五年前，他再回来时，他一刀便将整座太上天捅了个通透。
第八十章 烈酒最易动人情
看了看沉默的青蜉蝣，宁观坐起身，从腰间摸出了个小酒壶。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喝酒吗？”他眨眨眼。
青蜉蝣打量了一下宁观手里的酒壶。
那是个比巴掌还要小一圈的扁平酒壶，通体精钢打造，上面刻画着张牙舞爪的猛兽和扭曲的文字。
“这酒，来自比胡人居住的大草原更北的极寒之地。”宁观笑道，“当地人喜欢喝这种像火焰一样炽烈的酒。据说即使是没习武的普通人，喝下这种酒后，都敢趁着酒劲肉搏凶悍的白熊。”
“……”青蜉蝣看了一眼这个猪头男子，感觉自己有点说不出话来。
而宁观已经自顾自的拧开了酒壶的壶盖。
一股与大梁酒完全不同的清冽酒香味一下子飘了出来。
宁观自己先“咕嘟”喝了一口，脸上立刻泛起了红光，猪头变成红烧猪头。
“哼。这么多年没见，看来你不光是武功下降了，酒量也下降了。”青蜉蝣轻轻哼了一声，伸手夺过宁观手上的酒壶。
宁观笑眯眯的砸吧着嘴，没说话。
看着宁观的样子，青蜉蝣撇撇嘴，也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这一口，好似一口吞了个火球，一路从唇齿间炽烈地烧到肠胃里，青蜉蝣白皙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就布满了红霞。
“……”青蜉蝣总算明白为什么宁观才一口，就酒劲上脸了。
该怎么说呢，好彪悍的酒。
舔了舔火辣辣的口腔，青蜉蝣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宁观。
“宁观。”她伸手拍了拍这颗大猪头。
“干嘛？”宁观懒洋洋的道，双臂环起，枕在脑袋下。
“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门派？”在问出这一句话时，青蜉蝣的视线没有落在宁观身上，而是凝视着深邃的夜空。
“被摆布了十几年的棋子，总有那么一股对逍遥自在的向往嘛。”宁观道。
“棋子……”青蜉蝣重复了一遍宁观的话。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明白么？”宁观同样望着深邃的夜空，“太上天每年都会从大梁各地的人贩子手里收购大量的孩童，用来培育新生的门派力量。
“在我们这些所谓的太上天孤儿身世的背后，是一整条塞满了黄金的利益渠道。”
“从一开始，我们这些人就已经是太上天手心里的东西了。”
“这些……我都知道。”青蜉蝣沉默片刻，道。
作为如今的太上四主之一，她接触到的，是更深层次的太上天，包括门派里的各种机要秘闻和计划。
“没有什么感想嘛？”宁观嘲笑道，“看来成为太上天大人物以后，你是觉得自己已经从棋子变成棋手了嘛。”
“棋子还是棋手，这些对我来说，意义都不大。感想什么的，也没必要有。”青蜉蝣轻轻的说，“宁观，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出江湖前，和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说我这一去，就要做天下第一。”宁观道。
“对，你说过的，你要成为天下第一。”青蜉蝣浅浅的笑起来，“当时的你啊，真像个太阳，浑身都散发着让人憧憬的光芒。”
“那现在呢？”宁观笑问。
“现在，像个猪头。”
“啧。”宁观不满的咋舌。
“本来是要登顶武道江湖的，但是中途出了点意外，不小心知道了太上天，还有它身后的那些东西。”他慢慢地道，“所以我就想着，被摆布了这么多年，这一回怎么的也不能再如他们的愿。后面和天下前十那些人打的那几场，都没怎么用全力。”
“这样啊。”青蜉蝣喃喃，掂了掂手里的酒壶，又仰头喝了一大口。
“说好的要做天下第一，最后你这混蛋却在天下第十二那里停了下来，一消失就是两年。”青蜉蝣这口酒下肚，脸色愈发晕染绯红，“两年后再见你，就已经在皇城里。眼睁睁的看着你杀了门派里那么多的高手，又这么飘然离开。”
对于她来说，宁观是雨流如瀑时，停在自己身前的那一柄油布伞；是整个太上天里，唯一有所羁绊的人；是年少时心中最大的向往与憧憬。
然后，宁观这个家伙，就这么轻飘飘的，用一柄刀砍翻了太上天，斩断了他与这个门派的所有过往。
也相当于斩断了和她的所有连系和结绊。
或许，这才是青蜉蝣那股对宁观的复杂心绪的由来。
咕嘟。
青蜉蝣又是狠狠的一口酒下肚。
宁观在旁边看得眼皮一跳。
青蜉蝣没有用武道劲力在化解酒劲，纯粹用肉身在扛。
在宁观的印象里，她的酒量，似乎不太好。
“宁观，我问你一句。如果我现在让整个门派放下对你的仇恨的话，你能不能再回来？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太上天的棋子了，就当所有的恩怨，在五年前全部结清。”青蜉蝣突然间如此说道。
“算了吧。我和太上天已经是死仇，你解不开的。”宁观从青蜉蝣那里夺回酒壶。
“还有，如果不打算用武道劲力解酒的话，就少喝点。我记得你不怎么能喝酒，以前你偷吃醪糟都能吃醉的。”
“问题不在于这个仇能不能解，而在于你想不想解。”青蜉蝣定定的看着宁观。
“说实话，完全不想。”宁观摇晃着酒壶，“这种图谋天下气运，拿天下人当棋子的门派，我真没有那个和解的念头。更何况，太上天不过也是别人的手中棋。”
“太上天也是别人的手中棋？”青蜉蝣微微睁大眼睛。
“天人坐云端，执竿钓龙蟒。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太上天啊，说到底也只是人家的钓竿。”宁观道，“所以啊，看似是人间棋手的太上天大人物，其实也不过是另一张棋盘里的棋子。”
“我说过，我对棋子棋手这些东西，不在意。”青蜉蝣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草地上。
“我只是觉得……太上天对我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她说。
这曾经是她和宁观一同生活成长过的地方，承载着在她心里沉甸甸的某种东西。
“我一直不能理解你当初做出的举动，也一直希望你能回来。”她闭上了眼睛，摊开了双臂。
夜风在耳边轻轻刮过，带起草叶的窸窣声，带来了宁观浅浅的呼吸声。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与宁观在太上天时的那段岁月。
第八十一章 夜空流火画繁花
“说实话，以前在太上天的那段日子，还是挺开心的。”宁观笑笑，“和别的太上天师徒不同，我那个老头子是个孤零零一个多甲子的老光棍，对我就像对他的亲儿子一样。我们大概是整个太上天里感情最深的一对师徒。”
“在太上天的那段时间里，除了我师傅以外，能让我觉得开心的人，还有你。”
闻言，青蜉蝣身体微微一颤。
“在碰到你之前嘛，我一直就是重复着门派里的严苛训练。
“并不是师傅对我要求有多严格，单纯的只是因为无聊。太上天里，大多数年长的人都相当的无趣，而同龄的那些人，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除了敬畏就是嫉妒，同样无趣得很。
“空闲时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就一遍遍的练功，就这么一直重复到我碰见你。”
就好像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地上，看到了一朵蔫不拉几的小花，弱小可怜，但是很有趣。
这就是宁观和青蜉蝣的初见。
“对我来说，太上天真的算不得什么非常珍视的东西。真正让我难忘的，不过一二人而已。”宁观淡淡的道。
在宁观看来，一个人的全部人生，就是一个不断与其他人交集的过程。在交集中，碰撞出了精彩的火花。
对宁观而言，重要的不是某件东西，某个场所或者某些事件。
重要的是人。
只要人还在，彼此之间就能再度交织碰撞。
“别把太上天看得太重了。说到底，那段故事的真正主角是我，是你，不是太上天。”宁观收起酒壶，站起身抖擞抖擞身上的草叶和露水，伸了个大懒腰。
那一张被揍成猪头似的脸，在武道劲力的持续流转下，已经回复了正常，只是右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青紫。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青蜉蝣默默睁开了了眼睛，也站起身来。
宁观侧脸一看，眼睛正好对上一双澄澈的异色瞳，左眼是清浅的琥珀色，右眼是深邃的幽蓝。倒映着月光，熠熠生辉。
“宁观。”青蜉蝣唤道。
“嗯？”
“……”青蜉蝣嘴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抿了起来。
“想说什么就说呗。”宁观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青蜉蝣的脑袋。
“啊……”青蜉蝣被宁观的突然袭击搞得一阵慌乱，后退了半步，瞪了瞪眼睛。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她拧起眉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心里的那股冲动诉之言语，付诸行动。
纤细手指绞扭在一起，青蜉蝣脸上的神色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动摇过，积累了五年……不，七年的各种复杂情绪在她的心底不断膨胀纠缠。
就在此时，突然有流光划破了深邃漆黑的夜幕。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炸响，有花怦然绽放。
那是一朵诞生自流光焰火中的牡丹，就这么恣意张扬的盛开在了浩大的夜空上，华丽而又盛大。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无数朵流火绚丽地铺满了整片夜空。
随着这漫天烟火一起喷发的，是青蜉蝣心中再也按耐不住的澎湃情感。
这一刻，她青蜉蝣，不再是太上天的蜉蝣主，仅仅只是那个多年前滂沱大雨中，静静趴在青衣男孩背上的，那个微小如蜉蝣的女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踮起脚尖，附在宁观耳边，红唇轻启。
天地旷野中，充盈着无数烟火的爆炸声，将她的话语淹没。然而她的那句话却已经清晰无误地传入了宁观的耳朵里。
宁观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愕然，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听到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她却觉得，时间都几乎凝固。
……
整座洛都，被漫天烟火声从沉梦中惊醒。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江湖人，无论是本就未眠还是梦中惊醒。此刻，都无一例外的仰头看着那铺满夜空的盛大烟花。
“出大事了。”皇宫里某座宫殿前，一老一壮两代梁帝，凝视着夜空，不约而同的喃喃出声。
破败小院里，正喝酒吃肉的太上天一老一少两名顶尖武人，抬头望天，面露惊异。
丐帮洛都分舵中，那些舵主堂主们披衣站在庭院中，个个神色严肃。
“哪个混蛋大半夜的放烟花呀！”客栈中，好不容易睡着的某个废帝公主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
不知者气急败坏，而知情者却神情凝重。
这漫天的烟火，不是什么人在寻欢作乐。
那是大梁明王府的信号弹。
将近一百枚信号弹同时升天，在一瞬间爆发出极致的华彩，同时也昭告着整座洛都，这一夜明王府上，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前半夜，因为某个青衣男子而闹出不小动静的明王府，在这后半夜，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再度沸腾起来。
待到天上的烟火渐渐散去，宁观这才转头，捏了捏青蜉蝣的脸颊：“是不是太上天，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青蜉蝣拍开宁观的手，抿了抿嘴，道：“不要转移话题。我刚才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你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宁观摊摊手，“至于我嘛……你怎么做，我都同意。”
“这可是你说的。”青蜉蝣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然比刚刚夜空中绽放的漫天烟火繁花，还要明媚几分。
“走吧。”她突然间脚下发力，身形飘飘，向洛都的方向掠去。
宁观摸摸下巴，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运转轻功，跟上青蜉蝣的步伐。
“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了。”宁观自言自语着，想到青蜉蝣对他说的话，再想想现在自己的局势，顿时感觉有点头大。
“罢了罢了。”摇摇头，他也懒得去想，反正就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这一夜，从入夜到如今的长夜时分，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夜探明王府，到客栈躲故人。从小院斗鬼爷，到荒野决蜉蝣。
“真是，好麻烦。”身形飞速移动中的宁观，发出了咸鱼般的感叹。
身形略微领先宁观的青蜉蝣闻言眉眼微弯，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第八十二章 子夜铁衣照寒光
洛都城今夜彻底乱了。
时已三更，然而在通向明王府的大街上，却马蹄如雷，甲胄轰鸣。
数百铁骑排成六骑并行的阵势在前面开道，后面是步伐整齐，手握刀盾的重甲步兵，身上黑沉沉的铁衣映照着冰冷的月光。
在军阵旁还有一骑，一身亮银甲胄，倒提一杆长槊。
这人面庞端正刚毅，三十余岁，浓眉虎目。
“洛都九支禁军之一的朱雀军，还有朱雀军统领，白定江。”在街边的楼宇上，有人低声道。
“发生了什么？九支禁军拱卫洛都，不是天大的动静，他们不会出动。今天怎么回事？”有人疑惑。
“你看到之前的漫天烟火了么？大概是明王府出了问题，不然朱雀军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整个谁不知道朱雀军是老明王的私军。”
“明王府……一夜间两次闹出动静，这一次还出动了都城禁军。我感觉洛都怕是要成为是非之地。”
“不如，我们也去明王府看看？”
“我等寻常江湖人，还是隔岸观火，不要引火烧身了。”
类似的低语，发生在整座洛都的各个角落。
朱雀军很快就抵达了明王府的大门口。
明王府此时灯火通明，大门紧闭。
“八百骠骑，给我镇守王府大门，有妄图冲入王府者，杀无赦！有妄图逃出王府者，杀无赦！”
只听得朱雀军统领白定江大吼出声，“铁壁营，铜墙营，给我把王府围上，连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它出入！”
“陷阵营，随我冲入王府，清剿叛逆，捉拿刺客！”
一声声命令传下去，朱雀军整齐精密地随着命令运转起来。
铜墙铁壁两营重步兵兵分两路，如两股铁衣洪流，将整座明王府团团围住。
八百骠骑在开阔的王府大门前，站成骑兵方阵，宛如森严壁垒。
白定江翻身下马，将长槊挂在得胜钩上，走向王府大门。
在他身后，近千陷阵营的兵卒无声跟上。
这些陷阵营的士兵，一身制式轻甲，背上背着短弩，腰间别着腰刀和箭筒。
他们身上的气息浑厚悠长，竟然有武道劲力在身。
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达到了二流武人的水准。
这些兵卒与寻常的城防军还不一样。他们在成为禁军之前，都是边军出身，是在大梁边境经历过生死厮杀的悍卒，战场厮杀的本事相当了得。
这些兵卒在成为禁军后，被传授以禁军武学，如江湖人那般，练出了武道劲力。
寻常武人若是一对一碰上了这些悍卒，还能有三七开胜算。
若是多对多碰上这些悍卒，江湖武人们只会被杀得四散溃败。
白定江来到王府大门前，这扇厚重的大门，以铁板包被实木，打着一颗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铆钉，此刻正死死闭着。
这个顶盔掼甲的禁军统领，从腰间缓缓拔出了一柄宽背长刀。
长刀出鞘的那一刻，这个统领的身上，竟然有武道罡气缓缓涌动起来。
他竟然是个一流武人。
“喝！”伴随着一声怒喝，长刀上武道罡气凝聚，白定江猛地一刀劈向了这扇厚重的大门。
第一刀，火光迸溅，金铁交鸣，包覆在门上的厚实铁皮，被一刀切开，刀锋贯入实木内层中。
第二刀，白定江整个人身形扭动，带动着手臂，飞旋出一道惊艳的刀光。
这道厚重得可以抵御攻城车短暂撞击的大门，被他两刀破开了。
白定江一脚踢飞破开的大门，身后的陷阵营兵卒无声而迅速地涌入明王府。
……
明王府的前庭院中，身材高大魁梧的明王负手而立，手持火把的执刀护卫密密麻麻站满了庭院。
明王身处王府护卫的保护中，身旁跟着明王世子白沙。
数十名王府暗卫分散在庭院四周，或立于树上，或站在围墙上，手中端着弩。
那是据说能两百步洞穿三札铁甲的铁臂弩。
在庭院的中央，被明王府的所有武力团团围住的，是四个戴着金丝面具的黑衣人，还有王府的几个供奉。
那些个供奉浑身浴血，正与四名黑衣人僵持不下。
一身褐衣的大供奉神色凝重地盯着眼前的那四个黑衣人，他此时口鼻溢血，将花白的胡须都染得通红。
七个供奉里，有四个已经是倒在地上的死人。
剩下的三个人，分别是大供奉，一个用剑中年人，还有一个老妪。
老妪双臂已经软塌塌地垂在身体两侧，失去了战斗力，一张密布皱纹的脸疼得扭曲。
用剑的中年人手中的长剑，已经折了剑尖，他胸膛衣衫破碎，印着个血红色手印，此时挺剑与那些黑衣人对峙，嘴角却止不住地溢血。
四个黑衣金丝面具人身上，武道罡气澎湃汹涌，远远的超过了一流武人。
大供奉很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水准，那是四个……武道通玄！
七个王府供奉，除了他自己以外，剩余的供奉，都是一流武人。
面对武道通玄，即使是以多打少，也依旧被无情碾压，其中四人当场就毙命！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行刺明王！”大供奉沉声喝道，他这个年过花甲的武道通玄高手，此刻心中泛起浓郁的不安。
这些黑衣人，武学精湛，武道高深，随便哪一个，都能在交手中稳稳压制他。
他在成为王府大供奉之前，也是名动一方的高强武人，对江湖上的事，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武道通玄一齐现身！
这可是武道通玄啊，不是街边按棵计价的白菜！就算在江湖十大门派中，武道通玄，也是绝对的门派高层，中流砥柱。
“天底下能同时拿出四位武道通玄的江湖势力屈指可数。你们是十大门派中的哪一个？”大供奉定了定心神，又沉声喝问道，“就算是十大门派，敢行刺明王，也得付出代价！”
黑衣人中，有人笑出声来。
随即那人便瞬间停下了笑声，用刻意扭曲的沙哑声音平静地道：“丁鼎，大梁中州人氏。自幼随江湖散人习武，三十八岁时踏入一流武人，成为一方江湖大豪。五十岁后，踏入武道通玄，随后退隐江湖，不知去向。”
“没想到竟然是在明王手底下做狗。”另外的黑衣人一声讥笑，随即又瞬间回复了平静淡然的语气，“现在子时将过。你要是继续和我们打下去，你大概是见不到两个时辰后的太阳了。”
大供奉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些黑衣人说话乖张跳脱，然而他们身上的那股威胁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带着压倒一切的迫感。
第八十三章 明王府中藏病虎
明王世子白沙默默地站在自己父亲的身边。
“爹……你到底想做什么？”白沙微微歪头，不露痕迹地看了看身旁的这个蟒袍男子。
这个在大梁地位显贵的顶尖王侯，虽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衰朽的味道，但是站在那里却还是像一条虬龙，眼睛深处潜伏着无与伦比的凶暴。
思绪混乱中，白沙再度将注意力放回庭院中。
那四个金丝面具黑衣人的身份来历，白沙知道得一清二楚。
“太上天……”他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如果宁观此时在这里，就能认出来，这些金丝面具人和之前在青州汶镇外袭击他的那批人，是同一个来历。
那就是太上天培养的打手团。
只不过明王府的这四个，比起那天宁观和吞龙士碰上的那些个填鸭式的“高手”，无论是武道境界、武学水准还是厮杀经验，都要强很多。
“爹和太上天关系如此密切，为什么要对太上天的武人下手？”白沙沉吟着。
只有他知道，所谓的刺杀，一开始就不存在，只不过是明王用以爆发的借口。
那几个太上天高手从没有光明正大现身过，整个王府知晓他们存在的只有包括明王在内的寥寥数人。
而明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信息差，伪装被人刺杀，然后迅猛地发动了整个王府中他能掌控的力量，逼迫太上天高手现身，将这一伙人打上刺客的烙印。
而且通过被刺杀的借口，明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平时不能轻易调动的洛都禁军。
以白沙对自家老爹的了解，他知道，在那上百枚信号弹升天爆炸、漫天烟火席卷的时候，那支禁军【朱雀】应该就已经迅速地整备军阵，朝明王府进发了。
庭院中间，那四个黑衣人面对层层王府护卫和暗卫封锁，依旧显得非常轻松。
其中有人将目光移向了明王，笑道：“说起来，白彻，你这老东西不地道啊。怎么的，合作合不下去了就想杀人灭口？”
“区区刺客，也敢胡言乱语。”明王淡漠地道。
这个院子里的王府武力都是明王私军，不可能因为这几个黑衣人的几句话就动摇。
“不过如果你手上就这点力量的话，你今晚是杀不掉我们的，说不定你自己还要死。”又一个黑衣人道。
这可是整整四个能力敌千军的武道通玄。
这些人的护身罡气，绝对没那么好击破。除非有同级别高手出手，或者是用人海战术，通过轮番不断的攻击逐渐消磨他们的武道劲力。
想要耗干一个一流武人的罡气，需要上千步卒不间断的围攻。
想要耗干四个武道通玄，这个数目要多上十几乃至几十倍。
然而明王如今的的倚仗，只有院子里这数百王府护卫，几个武人供奉，还有高处的数十名暗卫。
那几个供奉死的死伤的伤，不剩下多少战斗力。
王府护卫，大多数都是不入流武人，练出武道劲力的三流武人少之又少。
那些暗卫，也不过就二流水准。使用血滴子偷袭能斩杀一流武人，但是正面碰撞四个武道通玄，无异于以卵击石。
即使算上即将到来的朱雀军陷阵营那上千凶悍武卒，那也显得不够。
“你有多少牌可打，我们一清二楚。”四个黑衣人相当的镇定。
听闻这话，明王白彻的脸上仍然平淡不惊。
而白沙在一旁，听得他们之间的对话，蓦然想起那个太上天蜉蝣主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
“自家老爹命数无多，开始起了别样的心思。”
只不过白沙没想到白彻的反应如此的暴烈而迅猛。
前半夜刚刚有人潜入王府，后半夜白彻就果断的利用这个契机，假借遭遇刺杀，对明王府里的太上天高手发难！
白沙眯起眼睛，开始权衡着要站在哪一边。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站在明王白彻这边的。然而他现在和太上天有着接触，如果此时站错了队，他很有可能失去太上天的助力。
如果失去太上天的臂助，等到时候他世袭时，就只是个小小的明侯，没有任何能够翻盘逆袭的可能。
但是要他背叛自己的爹……白沙自问还是做不到问心无愧。
在他犹豫间，有人传音入密，在他耳边低语。
“明王世子，你不必纠结。今天明王留不下我等四人，我们必可全身而退。今日之事，不会影响门派和你之间的合作，你只管旁观即可。”
是那些黑衣人。白沙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大定。
就在整个庭院僵持时，前庭院入口传来潮水般沙沙声和细微的金铁躁鸣。
那是无数轻盈的脚步声，还有甲胄摩擦碰撞的声音。
几息后，上千一身轻甲的朱雀军陷阵营悍卒涌入这前庭院。
明王府的前庭院，其实是个小演武场，面积广大，如今再多这一千人，也并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王府护卫，退！”随着明王白彻的一声令下，王府护卫缓缓退到包围圈的外圈，取代他们将太上天四名高手团团围困的，是陷阵营的一众悍卒。
朱雀军统领白定江遥遥向白彻行礼：“朱雀军统领白定江，见过明王！”
随即这个顶盔掼甲握长刀的朱雀军大统领转身看向了四名太上天高手。
“朱雀军陷阵营听令！随我诛杀行刺逆贼！”白定江猛然振刀大吼。
“喏！”上千步卒，齐声大喝，声震屋宇。
“几位供奉且退！”明王道。
圈内还活着的三个供奉对视一眼，夹起地上的四具尸体，迅速退出了陷阵营的包围圈。
“一千多步卒，就想杀掉我们？白彻你是大寿将至，脑子也不清醒了么？”有黑衣人出声笑道。
想要围杀一名一流武人，得需要数百上千的重装步卒围攻。
想要杀掉四个能合力的一流武人，至少需要七八千的重装步卒围杀。
杀掉四个武道通玄的代价到底有多大，可想而知。
按理来说，这一千多的陷阵营步卒，根本奈何不了四个武道通玄。
白沙看着自家老爹，只见白彻神色平静依旧，只不过呼吸开始慢慢地沉重起来，那一身虬结的肌肉如海浪潮水般在蟒袍下缓缓起伏。
这不是害怕或者凝重。
这是一头猛虎，在狩猎猎物前的蓄势！
白沙心中咯噔一下。
第八十四章 刀锋翻卷如海潮
明王府的惊变，震动整座洛都，牵扯了许多人的视线。
趁着夜色，一老一壮登上了皇城的城楼，远远眺望灯火通明好似冲天烽火的明王府。
“子瞻，你说白彻今天晚上这是发了什么疯，对自己府上的太上天高手动手？”老头儿负手而立，夜风华吹动了他身上朴素的布衣。
一旁的白子瞻摇头：“明王的想法，旁人从来都很难理解。”
“白彻，年轻时候参加皇室秋狩，可威风得很呐。徒手入林搏猛虎，给先帝献上了一张完好无损的珍稀白虎皮。”老头儿感叹，“当年我们这一辈皇子里，就属白彻的性子最暴烈。”
“他不动就算了，一动，就得分出胜负生死才罢休。”
“不管怎么样，他既然要动太上天高手，我们就好好帮他一把。”白子瞻道。
“整座洛都，现在还有三个太上天的顶级高手。宁观引开了一个，还剩两个。”白老头沉吟，“这两人这时候恐怕已经飞速赶往明王府。”
“明王府外，有八百铁骑压阵，但是挡不了那两个顶尖高手太久。”白子瞻道，“你若是想做些什么，那就得赶快了。”
“唔……两大天下前十五级别的大高手，要想挡下来，不容易。”白老头喃喃。
他不是没有抗衡太上天的后手。宁观再强，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很多时候难免会分身乏术。
白老头若是没有其他的手段，没有应对突发状况的应急准备，那是相当自寻死路的做法。
只不过这后手，是有很大限制的。
“用吧。能杀杀太上天的威风也好。他们这段时日以来，似乎有点忘记五年前挨打的痛了。”白老头道，“子瞻，你跟我来。”
……
宁观和青蜉蝣此时已经回到了洛都城中。
“太上天，又捣了什么鬼？”施展轻功在洛都城中的楼宇上飞速跳跃的途中，宁观侧脸看了一眼青蜉蝣。
“不知道。本来来洛都这一趟，我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来寻你，一个是接触明王世子白沙。”青蜉蝣道。
“接触白沙……我在这人身上闻到一股业火的臭味，就大概猜到是太上天又搞了小动作。”宁观嗤笑，“太上天这是准备做什么？据我所知，明王应该和太上天是有所联系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接触白沙？”
“因为明王。”青蜉蝣道，“明王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没多少时日可活，也开始不那么听话了。门派里认为他存在脱离控制的可能，所以才开始接触白沙。”
“话说你就这么把太上天的机密和我说了，真的好么？”宁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蜉蝣白了一眼宁观：“我很快就不再是太上天的蜉蝣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若是鬼爷在这里，怕是心都凉透了，被他寄予厚望的太上天中流砥柱蜉蝣主，此刻居然存着背叛门派的心思，而且还是和那个门派里臭名昭著的叛徒一起！
“明王都已经时日无多了，还这么能折腾。”宁观摇头。
……
明王府中，禁军对太上。
一千多名陷阵营悍卒，将四名太上天的高手团团围住。
一共围了五层，内三层兵卒擎刀在手，外面两层兵卒则抽出了弩机。
陷阵营和其他禁军营不同，陷阵营是一群轻甲短兵，贴身肉搏的狂徒。他们的腰刀比一般腰刀更短，更适合近身的捅击刺杀。他们配备的陷阵弩，射程只有短短的二十步。然而在这二十步内，弩箭的威力足以钉穿七札铁甲。
这种威力，已经可以堪堪击破寻常武道通玄的护身罡气。
伴随着清脆的机括声，四百多支寒光闪闪的弩箭头对准了四个太上天的高手。
“哦？”四个黑衣人各自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的兵卒。
他们并不慌乱，作为几乎能够站在武人顶尖层次的武道通玄，他们对自己的水平有着足够的自信。
那些陷阵弩杀伤力固然强大，但是也不过就是能够二十步内堪堪击破护身罡气而已。
护身罡气，不过是武道通玄武人平日所维持的最低程度的罡气防御。
“白彻，你信不信我杀光这群大头兵，只需要一炷香？”一名黑衣人语气很轻佻。
明王眯着眼睛，不说话。他的呼吸愈发沉重了。
而退出了包围圈的明王府大供奉丁鼎，看着那四个黑衣面具人，隐隐感觉哪里有些违和。
武人练武，从不入流的莽汉级别，到练出了武道劲力，真正的成为江湖人，再到一流武人劲力外放成罡、问鼎江湖大豪，最后到武道通玄，从此便是江湖蛟龙。
这一步步走过来，虽然武人的性格各不相同，但是都自有一种沉凝的气势，似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然而这四个金丝面具黑衣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群没有任何底蕴，突然间一夜神功大成后的流氓。
即使武功再高，也无法把那股与江湖顶尖高手不同的气息完全掩盖。
“很奇怪。”大供奉喃喃道。
“动手。”当大供奉沉思时，一旁的明王，口中吐出简短有力的话语。
“陷阵营，杀！”白定江随之振刀大吼。
“诺！”一千陷阵卒声若震雷。
包围圈内圈第一层的陷阵卒舞动钢刀，冲向了那四名太上天高手。
第二层的陷阵卒，挥动钢刀，从第一层陷阵卒的缝隙间劈进去。
第三层依法跟进。
雪亮的钢刀倒映着雪白的月光，远远看去，明王府前庭院中仿佛掀起了一层又一层刀锋的浪涛！
“所谓的军阵，不过雕虫小技而已。”四名黑衣人冷笑，对着四周各自出手，拳掌包裹着武道罡气，要硬撼这潮水般的刀锋。
刀锋与罡气拳掌悍然碰撞，然而碰撞的结果却无声无息。
那海潮也似的刀锋，好像真的化成了海潮，黑衣人的拳掌入水无声。
吃下武道通玄一击的陷阵卒们纷纷后退，而一旁没有正面和黑衣人拳掌对碰的陷阵卒，则再度挥动钢刀，向黑衣人发起冲击。
这些陷阵卒的气息好像连成一个整体，每一次黑衣人的霸道扑击都被整个军阵分担、化解。
四个黑衣人就好像身处海浪中一般，每次他们那威势浩大的拳掌打出去，正面的潮水就退去，两侧的潮水纷纷涌上来。
一时间，四位武道通玄竟然有些坐困于军阵之中。
“嗯？这些兵卒……都是三流武人？”在与刀锋浪潮战斗片刻后，有黑衣人惊讶出声。
“难怪……如果是普通兵卒，就算有这么奇妙的军阵卸力，也挡不住我等的武道罡气！”另外的黑衣人附和。
听着这几个黑衣人的对话，大供奉心里的违和感更强了。
“这些武道通玄的高手，有哪里不对劲！”他这一次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八十五章 夜深巧遇通玄猴
丁鼎作为明王府的大供奉，有着武道通玄的实力。但是他扪心自问，比起江湖上默认的武道通玄，他差远了。
如果把武道通玄比做一座楼阁的某一个楼层的话，他丁鼎只不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刚刚踏上这个楼层，站在楼梯口而已。
而那些真正的高手，已经倚在栏杆边，喝着茶，远眺风景了。
他知道自己这武道通玄的境界有多少水分。修行的心法不强，武学不精深，连武道意志都没有练出来。
单纯只是因为某个奇遇，硬生生的将他的武道罡气拔升到武道通玄水准。
这样的武道通玄，是虚有其表的伪境，空有力量，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技艺与心境。
在那几个黑衣人身上，他嗅到了和自己同样的味道。
“伪境”的味道。
大供奉凝神观察那四个被陷阵营困在刀锋浪涛里的黑衣人，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黑衣人，确实学得了精妙的武学，一身武道罡气也非常雄浑，在武道通玄里算是中游水准。
但是这些黑衣人的所谓精妙武学，他们也只是能用，而不是会用。
真正千锤百炼出来的武道通玄，各种高深武学信手拈来，如泼墨山水，写意自然。这才叫“会用”。
而这些黑衣人的武学，用得太过僵硬，仅仅是处在一个“能用”的水准。
这种糟糕的武学造诣，完全不像一个武道通玄的名家。
而且这些黑衣人似乎眼力极差。他们居然在交手后才看出陷阵营兵卒不是普通兵卒，而是二三流武人水准。
正常的武道通玄，不可能会如此本事拙劣。
“这种样子，简直就像四个二流武人被特殊手段强行拔升到武道通玄的位置上一样。”丁鼎喃喃。
……
“太上天以前一贯来都把气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掠夺来的气运往往只用来培养真正的顶级高手。怎么现在开始批量制造那些没什么大用的半吊子武道通玄了？”走在通向明王府的大街上，宁观转头问青蜉蝣。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青蜉蝣瞟了他一眼，“五年前，你杀了太上天一半以上的顶级高手，而且大多数都是青壮年一代。搞得太上天高手数量暴跌，就剩下老弱病残。为了补充战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种喂猪一样养出来的所谓高手，我杀他们不比杀普通武人难多少。”宁观啧啧道。
二人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明王府，还有那镇守王府大门的八百铁骑。
“绕个道进去呗？”宁观提议。
虽然说直接冲阵打穿那八百铁骑进入王府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宁观讨厌不必要的麻烦。
“嗯。”青蜉蝣微微点头，二人便立刻绕道，准备从王府外围找个防守薄弱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溜进去。
虽然说铜墙营和铁壁营将整座王府包围得水泄不通，但是青蜉蝣和宁观都是顶级武人，想偷偷地越过王府高墙潜入进去，实在是不难。
整座明王府里灯火通明，然而却也有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比如花草树木丛生的后花园。
宁观和青蜉蝣二人就是从后花园的一角越墙而入。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轻如鸿毛，在一个眨眼间，就完成了潜入。
宁观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不是第一次来，前半夜他就来过，在这里杀了个明王府暗卫闹出动静，不得不退走。
不过当时来也匆匆去更匆匆，也没那个时间摸清地形布局。
“听动静，应该是在前庭院。我们不要飞檐走壁，就这么一路走过去，悄悄潜伏在暗处看看热闹就行。”宁观低声道。
青蜉蝣表示同意。
二人沿着后花园的小径走着。
突然间，宁观脚步一顿。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青蜉蝣的脚步也同时一顿。
二人对视一眼。
“有动静。”宁观传音入密。
“啊，我听到了。”青蜉蝣同样传音入密道，“就在后花园里，有细微的脚步声。
“这人气息浑厚沉稳，但是轻功应该不行。”
二人顺着轻细的脚步声一路走去。
后花园里的小径九曲百折，二人拐过一个弯后，远远的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晃晃悠悠，悠哉游哉地走在小径上。
“那是什么人？”青蜉蝣传音问道。
宁观眯起眼睛凝视那道背影片刻，猛然挑眉。
“那不是人。”宁观沉声道。
“不是……人？”青蜉蝣瞳孔猛然一缩，凝神细看。
仔细看去，那道身影确实很奇怪，双臂非常长，微微佝偻着背，看着就像一只大猿猴。
不，不是像而已。那根本就是一只大猿猴！
一只穿着灰色长褂，像人一样悠闲漫步的大猿猴！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明王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宁观啧啧感叹。
“没听说过明王有养这种东西的嗜好。”青蜉蝣摇头。
既然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宁观和青蜉蝣二人也就将此事暂且搁置，接着前往明王府前庭院。
……
就在明王府中，陷阵营大战黑衣人、宁观青蜉蝣寻路前往前庭院的同时，那两代梁帝此时又并肩站在了皇城城楼上，眺望明王府。
“没想到皇城里居然藏了那么一头异兽……老头子你确定它会满足我们的要求么？”白子瞻揉动着太阳穴，神色疲倦。
后半夜正是人最困的时候，他这一整夜，可都没睡着觉。
白老头道：“这只猿猴，能为我们皇室出手三次。今天是把第一次机会给用掉了。”
“我还在想着这寻常猿猴能不能挡住太上天高手的肆虐……但是根据老头子你的话看来，这猿猴似乎挺不一般的。”白子瞻道。
“是挺不一般的。那可是武道通玄境界的大猿猴啊。”白老头道。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让白子瞻微微吃惊了。
“武道通玄……多少人努力一声都达不到的境界，竟然被一只猴子给达到了。”白子瞻道。
“那只不过是空洞虚假的境界而已。”白老头摇摇头，道，“也就是所谓的‘伪境’。”
第八十六章 瓢泼箭雨杀通玄
白老头看得出白子瞻眼中满满的疑惑。
不等白子瞻开口询问，他便已经解释起来。
“虽然说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是对江湖中的武功境界，还是比较了解的。”白老头道，“从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再到武道通玄，武人就是这么像登高楼一样一层层攀登上来的。”
“唔。”白子瞻知道这些东西。
“而进入武道通玄，有三条路子可走。分别是肉身通玄，罡气通玄，还有武道意志通玄。”
武人的武道通玄，其实就是精气神的通玄。“玄”者，广博而精妙。武道通玄其实就是将精气神推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强大境地。
精、气、神中，通一者即可为通玄。通两者，在武道通玄里也是上游水准。
如果三者全通，那就是像宁观、太上四主、鬼爷，还有那些天下前十五那种水平了。
前面说过，通玄，玄指的是广博而精妙。有些人只达到了广博，但是没有真正触及精妙，就像太上天灌顶出的那些黑衣人。
这样的武功境界，被称作伪境。
白老头口中的那头大猿猴，也是缺乏精妙的伪境通玄。
“那头猿猴，原本是是圣人斋老斋主晚年时在荒野外捡到的幼猿，这些年跟在老斋主身边，不知怎么的，竟然也无师自通地练出了一身堪比武道通玄的罡气。”白老头道，“圣人斋老斋主坐化前，让它来寻我。”
“按老斋主的安排，这只猿猴能为我出手三次。三次后，它就要归往山林。”
“圣人斋老斋主……”白子瞻了然，“原来如此。”
“只不过……光凭这一只伪境通玄的猿猴，挡的下太上天那两人？那可是武道大通玄。”
“只要拦住一段时间就可以了。”白老头道，“那只猿猴不得了，它还练出了肉身通玄。这种异兽本来就比人要皮糙肉厚，短时间内挡住太上天那两人，没问题。”
“接下来，就得看宁观的了。明王府这么大的阵势，他不可能注意不到，他不管怎样都必然会前去探查。
“问题就在于他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抵达明王府，毕竟还有个太上天蜉蝣主和他纠缠不休。”白老头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过该做的我们也做了大半了，剩下的，就任凭局势发展吧。”
白子瞻凝视着远处的明王府，“老头子，目前洛都九支禁军，有五支掌控在我手里。而其他握有兵权的的王侯按兵不动，想隔岸观火。
“我现在，要不要出兵助明王一臂之力？”
“你看着办不就好了？现在你才是大梁皇帝。”白老头打起了哈欠。
“今天晚上连觉都睡不了，真是不给老头子活路啊。”
……
明王府中，四名黑衣人已经和陷阵营纠缠了能有半炷香了。
陷阵营那潮水般的刀锋委实太过烦人，黑衣人空有一身武道通玄的罡气，却迟迟不能打破困局。
长时间的缠斗，面对着一片片不断如狂涛般扑击而来的刀锋，黑衣人们完全没有换气的机会。他们身上的罡气，已经快撑不住了。
当然，挥刀围攻黑衣人的陷阵营的兵卒也快要撑不住了。
即使有阵型分担黑衣人的攻击力道，有缓上一口气的机会，他们的武道劲力也依旧接近枯竭，刀锋浪涛的配合没有之前那么自然稳定了。
陷阵营兵卒与这些伪境通玄战斗，就仿佛在刀尖跳舞，稍微一个不慎，整个军阵都会被一瞬间击溃。
这些兵卒毕竟只是一群二三流武人，就算军阵再精妙，就算对面只是四个伪境通玄，但是实力上的鸿沟意味着他们注定是要落败的。
问题就在于这前三层的陷阵营兵卒在落败之前，能打出多少有用的东西。
“差不多了。”明王喃喃自语。
白定江回头看了看明王，后者微微颔首。
白定江心中明了。
“陷阵营听令！前三层，散！”
那原本绵密的刀锋浪潮一下子就四散开来。
那四个黑衣人面临的压力骤然一减。正当他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白定江的声音再度响起。
“后两层，放！”
不知为何，莫名的危机感像一只大手，突然间握紧了四个黑衣人的心脏。
随后，就是无数点寒星划破夜色，快如闪电，势成暴雨！
那是二十丈内破甲七札的陷阵弩！
此时的黑衣人，还没有来得及吐出胸中那一口浊气，换上一口力量勃发的新气。一身武道罡气，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黑衣人们面具孔后的眼睛中露出浓烈的惊骇神色。
然而已经太迟了。
数百支陷阵弩箭，从四面八方带着漫天尖利的破空风声，攒射在四个黑衣人身上。
只听得罡气破碎的声音和弩箭钉穿了肉体的声音不断响起，那四个踏入武道通玄的黑衣人全身上下钉满了弩箭，鲜血淋漓。
“竟然真的杀掉了四个武道通玄？！！”明王的身旁，白沙脸上露出了极大的震动！
在他印象里，武道通玄几乎可以说是能在江湖中纵横捭阖，无处不可去的顶尖存在。
而今天，四个这样的存在当着他的面，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他偏头看了看身边的老爹，只见明王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不对劲。”白沙很了解自家老爹的性格。这个性格暴烈迷恋狩猎的武夫，在猎物被他制服后，会露出狂野的笑意。
但是现在明王的表情，太过于平静。
“难道说，那四个人没有……”白沙心念电转！
“那四个人，还没被干掉呢。”宁观看着前庭院里的局势，淡淡的道。
前庭院到前厅堂之间，有一道大玄关。明王和一群护卫，还有世子白沙，就站在玄关前的台阶上。
而宁观，就这么坐在了玄关顶那飞翘的屋檐上。
他身旁，是青蜉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庭院中，没有人注意到在高大的玄关屋檐上，还坐着两个人。
“毕竟也是入了武道通玄的人，就算是缺乏精妙的伪境，那也是通玄。这样就能干掉四个武道通玄，未免想得太简单。”一旁的青蜉蝣也轻声道。
第八十七章 枯禅身中藏狂狮
“陷阵营前三排，给我杀！”白定江接下来的的举动，证明了白沙的推测。
海潮也似的刀锋再次扑向了四个黑衣人。死人是不需要再补上一刀的，既然白定江还在下令攻击，说明那四人根本就还没死。
“喝！”伴随着一声炸喝，那四个黑衣人身上陡然爆发出强横无匹的武道罡气，向四周横扫。
他们身上的弩箭被罡气一支支弹出，带起了一串串血花。然而那些箭伤在箭被拔出后，就没有再流出鲜血。
一支支弩箭随着罡气横扫，向着四周乱射出去。
“退！散！”白定江不得不下令让陷阵营散开，躲避四射的弩箭和罡气。
“不得不说，白彻，你的这支禁军，做得相当好。”一名黑衣人缓缓站直身子，身上密布箭痕，衣衫褴褛，但是一身武道罡气重新又澎湃涌动起来。
其他三人的情况，也大致如此。
“那些弩箭穿透了虚弱的护体罡气，钉在了黑衣人的身上，但是并没有真正的钉穿，便被锁死在肌肉里，不得寸进。”白沙立刻就明白了当下的状况。
陷阵营的兵卒，前三排的刀锋手，在先前的对攻中，其实已经损耗了相当多的武道劲力和体力，并且身上也开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军阵再怎么强，也是有极限的，不可能真的让二三流武人有抗衡武道通玄的力量。
每一次军阵化解黑衣人的狂猛攻击，其实就是通过阵势将黑衣人的劲力分摊削弱，但是再怎么削弱，陷阵营兵卒都肯定是要承受一部分的劲力冲击的。
时间一长，这些兵卒的肉身实际上已经承受了相当重的劲力冲击，接近崩盘的边缘。
而黑衣人，在被军阵包围强攻了这么久后，也仅仅是因为换不上气导致罡气虚弱，中了一些止于皮肉的弩箭。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伤势。
在换了一口崭新气机后，这些黑衣人，依旧是战力恐怖的武道通玄！
“还是人数太少。这支禁军要是能有个三四千人，这四个人必死无疑。”宁观道。
正常围杀四个一流武人，需要七八千的普通步卒，杀四个伪境通玄，起码需要两三万。
而这些禁军都是二三流武人，加上颇有些精妙的军阵，三四千人杀四个伪境通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下一轮冲击，你的这些兵卒，可就挡不住了，白彻。”有黑衣人冷笑道，“想算计太上天的人，就得做好准备。说不定，今天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也有摘下大梁王侯项上首级的机会。”
“明明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好好做完最后一程合作不行么？”另外的黑衣人也摇头笑道，“非要让自己暴死府中才满意？”
明王此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
一旁的白沙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骇人光芒。
年轻时还是明王世子的白彻，在一次秋狩中，只身入林搏击猛虎，给先帝献上了一张没有刀斧斫伤的、完好无损的白虎皮。
后来成为明王后，在王府秋狩时，白彻仍旧会亲自下场搏杀虎豹。
每当白彻将要亲自下场与猎物搏杀的时候，他的眼中就会闪动起异样的光芒。
“莫非？！！”白沙心头猛然一震。
“那个明王，原本就像一棵连树芯都蛀空腐朽的高大树木，但是现在，他身上居然开始溢出生机。”青蜉蝣道。
“啊，确实如此。”宁观若有所思地道，“这让我想起了正道顶级大派【天禅寺】的一门武学心法。”
“【枯禅】？”青蜉蝣看了一眼宁观。
“收敛所有气机生机，整个人的身体腐朽如枯木，在肉身衰朽里体悟武道意志。可以说是最顶级的修炼武道意志的心法之一。”宁观说道，眼中有点惊奇，“没想到这心法修炼的时候，居然能掩盖自己的武道境界。若不是明王现在主动从那种枯朽状态中恢复，我还真不知道……”
“原来他也是个武道通玄！”
白沙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五十多岁接近老年的男人，此时正一步一步地踏下玄关前的台阶，走向那四个黑衣人。
这个身材魁梧的老王侯，原本枯黄如败草的一头长发正在逐渐的变得乌黑，一身肌肉在蟒袍下如水波般起伏。
“喂喂喂！这白彻什么情况？我感觉很不对劲！”一名黑衣人低低地对身边的同伴道。
“不知道……”其他黑衣人也感到事态发展有些不对了。
直到下一刻，明王白彻的身上，爆发出了强横的武道罡气，他们这些黑衣人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竟然是武道通玄？！！”黑衣人失声大吼！
武道通玄！
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般在每个在场的人心头炸开。
一个按理来说应该是处处养尊处优的大梁王侯显贵，竟然练就了一身武道通玄的顶尖武功！
“我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未发现……”最震惊的莫过于大供奉和明王世子白沙了。
“我怎么说也是个伪境通玄，这些年竟然从来都没有看穿过王爷的伪装？！”大供奉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而白沙，除了震惊和不可置信以外，还多了几分淡淡的惶恐。
最近八九年，明王白彻就已经是这副枯朽的模样，白沙也一直没想到自己的老爹竟然是武道通玄。
“如果爹是武道通玄的话，那我……”白沙显然想到了什么。
他和太上天接触后，获得了邪道奇经【日啖经】，短时间内就通过吞吃人心肝，将武功推到了接近一流武人的水准。
白沙原本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可现在看来，明王是武道通玄，那么他白沙那点武功，早就已经被看得通通透透，甚至还包括他身上那粘稠的业火！
“原来爹他什么都知道……”白沙咽下一口唾沫，额头上有冷汗慢慢渗出。
走下台阶的明王，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旋即，这个被白老头称作“皇族同辈最凶暴”的大梁王爷面对着太上天的四个伪境通玄，缓缓露出了笑意。
不，那不是笑意。
那只是狂狮扑击猎物前微微掀起了的唇角，雪亮的獠牙倒映着寒光。
第八十八章 且看王侯搏黑衣
“这个明王，他的枯禅和别的不同。”宁观皱眉。
“确实感觉哪里不对劲。”青蜉蝣也道。
天禅寺的枯禅，是封锁一身气机生机，让整个身体处于枯朽衰败的状态，在这种枷锁下感悟武道意志，养的是武道通玄“精气神”中的“神”。
而明王的枯禅，似乎是把气机生机全部藏在身体里慢慢蕴养，看似枯朽的表皮下，潜藏的是滔天的气血和劲力。养的，是“精”、“气”。
“这明王，其实也是个缺少精妙的伪境通玄。”青蜉蝣道，“只不过他是肉身罡气两重通玄！”
凭借这手和天禅寺不太一样的枯禅，明王将自己的肉身和罡气，全都推到了武道通玄的地步！
“不要慌乱。”黑衣人中忽有一人道，“白彻的陷阵营兵卒已经无力再布出军阵，我们现在是四打一，就算先前受了些许轻伤，照样是优势！”
“不错。”黑衣人们心中大定。
他们可是四打一，在都是武道通玄的情况下，没理由会败！
“本来也懒得管你们。都是各取所需的双赢局面，但是你们的手，实在是伸得太长的一点。”白彻道，“五年前的事情，我并不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你们太上天现在颓靡得就剩下这点本事，还要把手伸得那么长……”
“那也就怪不得我出手无情了。”
这一声话音落下，白彻猛地一跺脚。
青石地面炸开一个凹坑，裂痕蔓延碎石飞溅。
而明王的身影如出笼饿虎，直扑四名太上天黑衣人！
“陷阵营，退下！封锁前庭院！戒备！”白定江大吼。他知道从现在开始，局势已经不是普通武人能插手的了，甚至最好不要卷入那五个人的战斗中去！
看着白彻率先扑击上来，四个黑衣人也不打算退让。
四打一，再退未免丢脸。
“喝！”四人同时踏前一步，浑身罡气澎湃，正面迎击明王。
武道罡气碰撞，气劲横扫！
整个庭院的护卫和陷阵卒都不得不向四周退去，远远的离开那交手的五个人。
明王没有使用任何的武学，右拳挥动，就这么一记重拳砸出，裹挟着磅礴的武道罡气和来自肉身的千钧巨力，竟然快若雷霆震响，带起宛如海啸般的气浪。
“开！”一名黑衣人全身武道罡气凝聚，鼓动劲力一拳挥出，要和明王来个硬碰硬。
另外三人，或并指成剑，指尖罡气吞吐；或捏掌成印，一身气势浩浩荡荡；或骈掌成刀，挥砍间锋利无双。
“【一指流光】，【开山印】，【无双刀】。”宁观一瞬间就看穿了那三个黑衣人所用的武学。
“半点神韵都没有。太上天的上乘武学被用成这个样子，啧啧。”他不由得咋舌。
“毕竟只是半吊子的伪境通玄。”青蜉蝣也摇头。
那挥拳与明王正面硬碰的黑衣人，在拳头接触到明王的拳头的那一刹那，脸上露出了无限的震惊。
他感觉自己的拳头，不像对上了拳头，反而像是对上了一整片浩荡山海，那横无际涯的伟力仿佛要在一瞬间将他横扫。
“轰！”罡气悍然碰撞，震响滔天。
随即一道黑色身影猛地倒飞出去，在空中就鲜血喷溅。
随后明王的右臂横扫，一肘砸上了从右边袭来的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捏【开山印】，自上而下镇压下来，一掌对上了明王的这一肘。
“咔嚓！”这一记碰撞，黑衣人的开山印打碎了明王的护身罡气。
然而他还是结结实实地吃到了明王的这一肘。
原本要直接击中黑衣人的头颅的一肘，在与开山印碰撞后，依旧重重地砸在他的胸膛上。
这个黑衣人的身体登时被砸得高高抛起，浑身上下突然间四处飙血。
与此同时，来自明王身体左侧与身后的袭击已经降临。
左侧的【一指流光】锐利无比，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明王的护体罡气就被钉穿，黑衣人并起的两根手指，结结实实地刺进了明王的左腰。
后方的【无双刀】，一记手刀裹挟雄浑罡气，碾碎了明王的护身罡气，砍在了他的左肩上。
这记手刀，本来瞄准的是明王的侧颈，若不是明王扭动身躯，让这记手刀偏移，此刻他的颈骨已经碎裂。
饶是如此，明王的左肩肩骨也已经被敲碎。
然而这两个黑衣人却并没有感到任何进攻得手后的喜悦。
那个一指戳入明王左腰的黑衣人此刻感觉明王腰侧的肌肉和罡气合拢，将自己的两根手指死死夹住了。
随即明王的左手，在左肩肩骨碎裂的情况下，竟然强行挥动，带起浩荡罡气反手一掌按在黑衣人胸腹间。
“第三个。”腰间和肩膀上的疼痛侵袭着明王，他眼睛里泛起血红光泽，低声道。
那名黑衣人同样横飞出去，身上处处血如泉涌，浑身浴血。
明王左脚定地，右脚发力，身体猛然回旋。
地面顿时开裂破碎。
最后一名黑衣人和明王近在咫尺，二人四目相对。
明王双眼血红，掀动嘴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下一刻，蕴含着肉身罡气两重通玄力道的拳头，印在了这个黑衣人的腰腹间。
“磅！”一声炸响，黑衣人浑身喷血倒飞，像一块破布一样摔在地上。
整个交手过程看似漫长，实际上只有不到三个呼吸。
在旁观者的眼中，那五个人碰撞在了一起，旋即罡气轰鸣，大地粉碎，四个黑衣人向四面八方倒飞，浑身浴血。
而明王站在中央，左腰一片血迹，左肩蟒袍破碎半袒，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一侧。
“王爷！”四周的护卫、几个供奉和白定江都呼喊出声来。
环视一圈四周的陷阵卒和护卫，明王摆摆手：“无碍勿忧，只是些许小伤。”
“白定江，你带人，将这几个黑衣人给我打断四肢，用铁索绑起来。”明王命令道，然后慢慢地走向白沙。
白沙清楚地看到，自家老爹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神色，还有猎杀了顶级猎物后，淡淡的狂野笑意。
这下，他非常确定，那几个太上天的武道通玄高手，已经完了。
这一夜对白沙来说简直如梦似幻，发生了不少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明王在白沙身边站定，凝视着自己这个儿子。
白沙在自家老爹的目光下如芒刺在背，头皮阵阵发麻，短短几个呼吸内，背后就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片刻后，明王垂下眼眸，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白沙，看向了前庭院。
“以后莫要再练那种歪门邪道的武功。就算它的武学理念再精妙，练到最后终归也是天弃人怨的下场。”自家老爹的声音通过传音入密传入白沙的耳中，“记住，你是白家人，是天潢贵胄，是明王世子，不是那些为了改变命运不得不赌上一切的江湖草莽。因为，我还没死。”
闻言，白沙微微抿起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