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山腹遇险
我也没想到我一句戏言,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没了我爹,我和贾山在这地宫里只能自己胡乱摸索,当下也没得其他选择,便重新整理了下随身的布兜子,振作起精神,朝着那“仙福永享”的洞穴深处走了进去。
洞中看上去只是寻常溶洞,但是也能在一些边边角角上看出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偶尔也能看到地上摔碎了一滩石头粉末,估摸着应该是刚刚白蟒经过时候撞下来碾碎的钟乳石。
“贾山哥,你咋就能通过那四个字,就断定这山里是地宫的?”
我实在是对这个问题有点好奇,贾山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爱读书的样儿,之前更是个坚定的反封建迷信斗士,竟然能对这地宫构造提出这么坚定的意见,这很不寻常。
贾山背着小宝,笑道:“我不是看过地狱变相图么,那个图上,跟这里很像的那座山的这个位置上应该是一座古式古样的门楼子,边上就是刻着四个字,是‘酆都古城’,我刚才突然想到这一节,就寻思找找看能不能对上,结果还真成了,就是这字儿不一样,也没有成门楼子。我估计忠王的大巫师也看过地狱变相图,而且还照着在地下建造了这个地宫,那按照图上画的,过了那城门楼子没多远就是酆都鬼城了。”
我恍然,“哦,难怪你觉得这山里就是忠王地宫,敢情你是比对的画里的酆都鬼城啊。这忠王也真是奇怪,干嘛要建个地下鬼城来镇压陨石呢?”
“说不定他们认为这陨石是啥恶鬼,所以才要用阴曹地府把它关起来,毕竟可没听说进了地狱的鬼还能跑出来的。”贾山哈哈笑道,声音在山洞里嗡嗡地回响,震得他背上的小宝忽地咯咯咯笑出了声。
吓了我和贾山一跳。
这小宝也是古怪,自从重新回到我们身边就几乎没有出过声,表情也始终是平静得吓人,这还是第一次打破这一层平静。
贾山这可乐坏了,本心里他还是期望小宝做一个普通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接回小宝之后见他始终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还不免有点担心,这一下见他总算有了点正常孩子的样儿,真的是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好小子,你可总算是出声儿了,这回你贾山哥哥可再不怕你不正常了。”贾山嘴里逗了几句小宝,又对我道:“咱们只要能出去,以后可再不往地下走了,这可太吓人了,一个不小心连命都没了。”
我也一下想到了这一路上的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连点头,“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不会再有一条白蟒让咱们搭车,唉,希望忠王地宫里能有出去的路,咱们找到我爹,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小宝在贾山背上也哦哦地拍了拍小手,哈哈笑个没完。
难得这段路上没有什么危险,我俩倒也没管他,我甚至还围在贾山周围扮鬼脸逗他开心,可没想到他笑了一会儿,竟忽地笑意一敛,脑袋一下扭过去朝贾山前头张望,任凭我怎么逗都不再理我了。
我一愣,顿时意识到不对,赶紧拉了一把贾山。
小宝本体可是鬼王,只不过被我爹给封印了,才重新变成这小娃娃模样,以他鬼王的本事,对外界环境最是敏感,一定是前头有什么东西才会让他这样。
我和贾山心里提起一万个小心,关了手电筒,身子贴上洞壁往前挪。
这么走了没多远,忽地开始有风吹在脸上,这风细如棉丝拂面,温度却极低,吹得我脸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出来。
贾山在我前头,却忽地开口道;“这味儿咋这么熟呢?”
我一拍脑门,心道这不是巧了么,“贾山哥,这是白蟒身上的蛇腥味儿,可是好像还有些血腥气。”
贾山啧啧两声,懊恼道:“怎么把这茬儿忘了,那个白蟒受伤了啊,这地宫里各种妖物极多,蛇虫鼠蚁都和外头长得不一样,闻到白蟒身上的血腥味儿还能忍住?说不定这地宫里现在就在干仗呢。”
“那咱俩这不是撞枪口上了?”我心里一阵哀嚎,心道这前有凶险,后是绝路,难道真是老天亡我俩?
这功夫我俩已经到了通道尽头,前头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高大无比的溶洞,看上去似乎比前头镇压犬妖的地宫还要空旷数倍,这样大的一个地下空间之中,竟然上下皆空,宛如一个漆黑的地下空洞。
这整座山里头竟然是空的!
贾山把手电打开,沿着脚下的地面照过去,我俩这才发现地面沿着山壁一圈一圈地朝下蔓延开去,形成一条宽约五米的悬空石桥。
我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这咋看也不像酆都鬼城啊?也不像啥地宫正殿,这都还没有镇压犬妖那个地宫气派呢。”我伸长脖子往下张望一圈,不禁撇嘴嘟囔。
贾山也是纳闷,侧耳听了一阵,扭头对我道:“这底下好像通着刚才外头那条地下河,说不定这条道能直达水边,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万一能看见我叔……”
“走!”一提我爹我什么顾忌就都没了,狠狠深吸一口气,迈步就出了洞口,踏上了石头环山道。
贾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我,可这一把却拉了个空,他急得张嘴喊了我一声,一步就要追上来。
我被他喊得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他,就看见他忽地变白了的脸色,和瞪圆了的眼睛。
下一秒,我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细微地吹出风来,吹在我的背上,一呼一吸之间,我周围气流环绕,微风轻拂,气温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我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股大力突然从四面八方裹挟住我,将我整个人直接从地上提起来,朝后头的深渊倒拖了下去。
我一脚踩空,整个身子失重,朝下直直坠去,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当我被黑暗彻底湮没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贾山抢身奔到崖边,惊骇失措的脸。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第77章 两难之境
我似乎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五感之中最先恢复过来的是触觉,我能感觉到我好像躺在一处冰凉坚硬的平面上,说是平面,却也凹凸不平,硌得我后背酸胀疼痛,像是无数蚂蚁和蠕虫正隔着衣服往身上钻,可偏偏手脚还不听使唤,想动都动不了。
然后几乎同时,听觉也恢复了,周围是轰轰的水响,滔滔不绝,好像把我整个包围了,整个空间都被水声填满,连空气都因此震荡不休,像是一场持续不停的小型地震。
地震我亲身经历过,头几年我们这里发生过一场地震,我记得是在大晚上,爹和我刚躺下,玻璃窗和头顶的灯泡就忽然振动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然后人也被不断的震动震得全身哆嗦,爹当时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抱起我就跑出了家……
我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地,好像又重回到了那个晚上,寒冷、恐惧、重重情绪一下子从心底翻涌上来,几乎把我淹没,我忍不住呓语般地低喊:“爹,爹,爹……”
“小包?小包!”
一个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轰鸣的水声中凸显出来,在我耳边由远及近地环绕。
是爹?
我像是梦魇了似地,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胡乱抓了几把,却一下抓住了一只温暖厚重的手掌,这只手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在温暖的掌心里。
我大脑停顿了几秒钟,随即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朝眼前看去。
真的是爹。
手电筒的光照下,我爹蹲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见我睁开了眼,赶紧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脸色缓和了点,嘴上道:“小包你感觉咋样?”
我身上动一下就针扎似地疼,但是我根本还没心思顾及这些,只一味地打量我爹,半晌才不敢置信地艰难开口:“爹,真是你?你咋会在这儿,你不是……”
这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干透了,一说话火辣辣地疼,刚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已经说不出声儿了。
爹从我的布兜子里翻出水壶来给我喝了一口,冰凉凉的清水下了喉,我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整个人都好像活过来了一半。
“你爹我命大,掉进地下河,被冲进这山腹里来了,瞧见没,这里头跟个滩涂一样,我就在这被冲上来了,保住了一条命。”爹三言两语说完,又按了按我的脉门,脸色又好了不少,“你小子也挺命大,从上头摔下来还啥事儿都没有,就是受了点惊吓。”
我一怔,脑子像是划过一道闪电,摔下来之前的情形一下浮现出来,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开口讶异道:“我……我咋可能会摔下来的?”
爹脸上神色复杂,指了指我头顶斜上方,道;“我只看到你摔了下来,但是我猜一定跟它有关。”
我撑着手臂支起身子,强忍着身上的酸痛扭头往上看,等看清了爹指着的东西,登时嘴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现在身处的位置,是在一块几近正圆形的天然石头上,石头表面极为平整,像是历经多年河水冲刷的模样,整块石头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山腹最深处,石头周围环绕着从石壁上无数天然溶洞孔里喷涌进来的地下水,形成一片清澈的湖泊。
山腹中空,四周的山壁朝上不断延伸,最终在头顶不知道多远处聚拢闭合,像是一个巨大的金钟罩,把渺小的我们全部罩在其中。
爹指着的位置,正是这金钟罩腰部的某一处,此时此刻,那里仿佛突然横贯了一条银河,这银河反复盘绕这架在半空,一颗硕大的头颅正朝着岩壁某处疯狂地嘶吼。
是白蟒。
我愣愣地看了一两秒,想到那些被白蟒张嘴吸进嘴里的鬼子蝠,这才隐约想明白自己为啥会被一股大力拖进深渊,但是旋即我又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点,顿时回头问爹:“我是被白蟒吸下来的?那我咋没被它给吃了?”
爹一愣,眼神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敬畏,指了指我胸口叹道:“我被地下水冲到这地方,刚清醒过来就瞧见白蟒钻进了这里,我怕被它发现,也不敢乱动,只能先躲起来等它离开再去找你们,可却看到你被它一口吸住,眼看就要吞进肚子里了……”
“……可就在这时候,你胸口上一下腾起一团光,光里好像伸出一根长长的东西,金灿灿地,一下抽在白蟒的独角上,抽得震天响,白蟒一下就被震懵了,你瞅瞅它那个身子那么大,硬是被抽得往后仰过去,撞在后头的山上了都。它那个吸气也就被迫中断了,气一断,你就直接摔下来了,你爹我是紧赶慢赶想接住你都没有接住,差点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爹唏嘘着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的胸口,感慨道:“这黄皮子给你的东西,还真是个保命的宝贝啊。”
我点点头,心思却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我和爹在底下唠了这么半天,头顶的白蟒却始终没有搭理我俩,我刚才匆匆一瞥,总觉得有啥事被我疏漏了,这会儿再次看过去,才注意到白蟒对着咆哮的地方,竟然有一个身影正站在环山石道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和白蟒对峙。
是贾山!
白蟒兴许是慑于贾山手中武器的威胁,不敢轻易掠其锋芒,只能不断朝着他咆哮,却始终不敢对他发起攻击,一人一蟒竟然就这么僵持在了山腰上。
我不禁纳闷:“贾山哥手里拿的啥东西,白蟒都不敢轻举妄动?之前咋没见他拿出来过?”
爹也仰头看了看,摇头道:“白蟒不是害怕他手上的东西,白蟒怕的是他背上背着的小宝,鬼王阴气巅峰造极,又一身血腥杀气,蛇虫鼠蚁都要退避三舍,白蟒虽然很有道行,也会本能地畏惧。”
“他被白蟒盯着下不来,我们也不能轻易上去,难道就这么僵持着?”我皱眉。
我这话音未落,白蟒忽地一声长啸。
变故顿生。
第78章 小宝发威
这白蟒也不知道在地下修行了多少岁月,一身道行深不可测,之前在和犬妖的争斗中就搅得地宫云海生波风云变色,我们三个凡人遇上它,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可此刻它却被小宝身上的鬼王气息震慑,给了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仰头望着白蟒。
白蟒明显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贾山一个小小的凡人在它面前比比划划,换成平时早被它一口吞了,哪会受这种窝囊气。
所以它长长地吟叫一声,声音在几乎封闭的钟形山体中不断来回撞击,共振传下来,地面动荡,水面晃动,我和爹都险些摔倒。
环形山道上的贾山更是差点一个趔趄掉下山崖。
就是这一弯腰,我分明瞧见他背上的小宝手脚并用,像是一只小小的白皙赤裸的兽,一纵身攀上贾山的肩颈,旋即双腿一蹬,从贾山头顶飞身蹿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抛物线。
白蟒早就等待多时,见小宝身在半空,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厉芒,巨口一张,吸力狂飙,周围的空气顿时嘶嘶作响,风云残卷一般朝它嘴里奔涌而去。
小宝小小的身子宛如一团白色的云团,眼看就要被狂风裹挟着坠落蟒口,贾山脸都吓得变了色,可他自己也得靠匕首扎在地上来稳住身形,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
我和爹更是鞭长莫及。
小宝却面无表情,小脸一板,两只小手在虚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平衡住身子之后,忽地腰身一扭,硬生生用一瞬间的惯性扭转了方向,小身子一蜷,飞火流星一样往下掉去,眨眼功夫就避开了风口,身子直直坠到了白蟒的身子上。
就在二者接触的一瞬间,小宝手脚一张,十根小蒜头一样白嫩的手指精准无误地抠住了白蟒身上的鳞甲,把自己牢牢挂在了白蟒身上。
就像之前一样。
白蟒身躯太庞大了,和它山岳一般的身躯比起来,小宝毫不显眼,甚至白蟒都还没有意识到小宝在它的身上,它只是遵循本能狂吸一口气之后,得意地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又重新把目光钉在了贾山身上。
贾山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三步,后背死死贴在山岩上,匕首横在胸前,动也不敢动。
白蟒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口中猩红的舌头不断吞吐,发出嘶嘶的响声。
“爹!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一把攥住爹的袖子,急道。
“它以为小宝被它吃了,所以反而会放松下来,不会立刻对贾山下手的。”爹安慰道:“只要贾山能在它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躲开它,剩下的就是往下跑,不停地跑,白蟒的身躯过于庞大,没那么容易抓住比它小太多的目标。”
我俩说话的功夫,小宝已经顺着白蟒的身躯盘旋着往上爬了一小段,像是早就盯上什么位置了似地坚定有力。
很快我就知道他想要去哪了——就是白蟒受伤的背部。
白蟒背部有一块鳞甲被犬妖撕开,露出红白的血肉,之前在水洞里又被鬼子蝠群重点攻击了几下,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现在血肉翻开,露出里头的白肉和肌理,看上去烂糟糟地。
小宝一路爬到这里,手脚不停,直接扑进这块乱糟糟的烂肉之中,像是苍蝇盯上了腐肉,欢快地啊啊叫了两声,一头扎进血肉里,小脖子一扭,张嘴就撕下一条血淋淋的肉丝,呱唧呱唧地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活似在吃面条儿。
白蟒吃痛,身躯猛烈地抽搐扭曲,撞得四周山岩上的碎石稀里哗啦地掉落,它愤怒地扭动身子,想要把身上的小宝甩下去。
可小宝哪里那么容易被甩掉,他手脚牢牢抓着白蟒伤口边缘的皮肉,哪怕蟒蛇的身子扭得呼呼作响,也宛如稳坐钓鱼台,抽空还伸长脖子去咬白蟒伤口上的血肉,一口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白蟒的伤口很快就被它掏成一个血坑,本来已经凝固了的鲜血再度喷涌出来,撒了小宝一身,也染红了白蟒身上的鳞甲。
白蟒发狂地在半山腰上扭动身躯,撞击山石,掉落下来的石块从最开始的碎石到后来有脑袋大的石块,砸在周围的湖水里,能溅起两米多高的水浪。
我和爹也顾不得看热闹了,只能左突右支地躲避落石,一面护住脑袋,一面瞅准了环山世道的位置,朝那边飞奔。
贾山也看见了我们,趁着白蟒无暇他顾,赶紧撒腿往下就跑。
整个山腹之中轰鸣不绝于耳,震得人头疼,我身上的摔伤疼痛难忍,像是海浪一样随着身体颠簸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的意识,稍有放松我都有可能疼得晕过去。
万幸有爹在一旁照拂,我俩跌跌撞撞,总算上了环山世道,避开了落石区,又一路向上,在中途和贾山汇合。
“叔!你没啥事儿吧!”
贾山看见我爹,顿时大喜,攥着我爹的胳膊就不撒手,拉着我爹瞧了又瞧。
爹摆摆手示意他好着呢,又赶紧拉着我们俩贴在山壁上,躲开擦着山体滚下的石块。
“咱们根本就帮不上忙,这可咋整,小宝一个人行不行啊?”贾山焦灼地问,几次想要凑近点,可都被头顶落下来的碎石给拦住了,这让他更焦躁了,整个人看上去坐卧不宁地。
爹眉头紧锁,缓缓摇头,“比起那个,我更担心他等一下杀疯了,咱们根本就拦不住他。”
“谁?谁杀谁?”我听得一头雾水,连贾山都一脸困惑地看向爹。
爹指着山腹中央在半空中翻滚的白蟒,面色凝重,“小宝可是被封印住的鬼王,在这种地下他的力量本来就是饱和的,现在又吃了这么多白蟒的新鲜血肉,可以说是大补,要是冲破了封印恢复真身,这里都不知道够不够它拆的。”
我和贾山同时想到了在陈家屯的时候,山岳一般的鬼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爹却没停。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么大一个山腹,忠王的大巫师却根本没有在这里建什么东西,只简单造了这个环山的步道,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第79章 白龙陨落
路这种设施,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让人更方便地从一处抵达另一处。
属于两点之间便捷的直线。
但是是在地宫这种环境中,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开凿这样一个庞大的环山石道,却只是为了沟通山下和山上,这确实有点不合常理。
贾山怔忪半晌,张张嘴,却是吃惊地道:“等等,这和小宝会恢复鬼王真身又有什么关系?”
爹压低声音,朝山腹中瞟了一眼,道:“说到这两者的关系嘛……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白蟒就算疼得打滚儿,可身子始终都支撑在半空,不肯落地。”
本来我还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可被爹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确实是,我中途昏迷了那么久,如果白蟒在山腹底下,那我和爹早就被它吃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难道底下有啥东西,比鬼王还恐怖?”我好笑地探头往下张望了一眼,“咋看都只是一块平的石头,也没啥特别啊。”
“说不定真的被你说对了。”爹摸了摸下巴,“眼下只能是猜测,咱们也不是白蟒,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
贾山却忽地道:“但是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方这么大,又跟鬼子蝠的水洞挨着,怎么一点鬼子蝠的粪便都看不见,难道鬼子蝠根本就不敢到这里来?”
“咱们不如下去看看,说不定就有线索了,毕竟我一直觉得这里就是整个地宫的中心,大巫师封印的陨石说不定就在这里,爹你一直在找的古卷说不定也在这里。”我说到兴起,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迈步就要往下走。
爹和贾山一把把我拉了回来,几乎同时,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上头滚落,带着细碎的砂石,堪堪和我的肩膀擦肩而过,尘土扑了我一头。
我暗道一声好险,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场中。
白蟒和小宝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白蟒浑身浴血,一身白甲已经染成了红甲,猩红的血浆一层一层地凝固在身上,也淋淋漓漓地撒到地上,把底下的湖水和石台全都染红,结成黑红色的血痂,看上去格外地狰狞。
它的身躯早就支撑不住了,可就算是这样它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发现自己体力不支,只能拼了命地攀援在山崖石壁上,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掉下去。
原本白蟒在跟犬妖的战斗中就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犬妖虽然最终被顺利封印,但是给白蟒造成的重伤一时半会儿可不会消失,更何况这家伙在对付犬妖的时候大兴风雨,估计也把在地下累积多年的修行浪费不少,这些损耗就算吞吃了不少鬼子蝠也依旧没有得到足够的补充。
我猜它能和小宝杠上,也多半是打着吃了鬼王补一补的算盘,只是没想到现在反而被小宝制住,体力上的不断消耗和被小宝撕开的伤口里不断喷涌的鲜血无一不在燃烧它的生命。
想到这里,我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对爹和贾山道:“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古怪的事儿,这白蟒畏惧鬼王,又想吃了鬼王,你们说它畏惧这个山腹的底部,它却偏偏爬到这里来,会不会这个山腹的底下也有它想吃的东西,或者说,有能补充它身体的东西?”
爹和贾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陨石?”
“那玩意儿能吃么?”贾山皱眉,还瞥了一眼白蟒身上的小宝,见这小子吃得小肚子溜圆,这会儿开始从白蟒身上往下爬了,赶紧走到环山世道边上,朝着小宝喊:“小宝,我们在这儿,快回来!”
白蟒强弩之末,根本无暇他顾,这会儿惊慌失措地拼了命想逃离这里,可四周浑然一体的山壁围成一只铁桶,它的力气又不足以支撑庞大的身躯,哪里还能爬得出去,只能一寸一寸地往下跌落。
小宝已经从白蟒身上爬下来了,正趴在山壁上蹭蹭蹭地往上爬,这会儿显然听到了贾山的呼喊,歪头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迅速调整了原本攀爬的方向。
黑夜中它速度惊人。
而白蟒却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朝着下方滑落,它拼尽全力扭动沉重又庞然的身躯,试图挽回自己陨落的颓势,然而全都无济于事,这样的垂死挣扎反而加重了它的伤势,被小宝硬生生吃出一个窟窿的伤口里再度喷出大股大股的血液,洒向底下的石台和湖面,淋淋漓漓,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我怔怔地看着正在哀嚎的白蟒,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忽地想起一件事。
是我和高老道看过的那幅壁画,这壁画刻在孵化十八活尸的石室之中,一共有五幅,描绘了五个场景,看上去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此刻在我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就是这五幅之中的第三幅。
我记得第三幅上刻了一片开阔的土地,土地上头云纹翻卷如浪,隐隐有一条龙形的生物隐现在云中,而下方的土地上有一个黑色的洞,画中描绘的就是正有什么东西从洞里钻出来的场面。
如果忽略掉那幅画上的神话色彩,倒是和眼下的情形高度吻合——白蟒正是头生独角的龙,而地下的石台也正是黑色的圆形,仿佛是一个黑色的洞。
而紧接着这幅画的第四幅上描画的,就是这土地裂开了巨大的缺口,无数的人被缺口吞噬,龙形的生物从云层里往下探出长长的身躯,龙口对准了缺口,有一个人头朝上,他悬停在缺口和龙口中间,看起来像是正要从深渊之中怕爬出来。
如果这些都是在描画这庞大山腹中的情形,那么似乎壁画里的内容就都有了合理又荒谬的解释。
我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我爹的胳膊,带着颤音道:
“爹,贾山哥,咱们快走,地狱里的恶鬼真的能从酆都城里跑出来!”
第80章 溶解
“小包你糊涂啦?胡说啥呢?”
贾山还以为我被这血呼啦的场面吓得说胡话呢,赶紧上来探了探我脑门,急切地问。
我摇摇头,指着场中马上就要坠落到石台上的白蟒急道:“贾山哥,我没糊涂!哎呀,快去接上小宝,咱们得赶快走,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我急得跳脚,生怕晚上一步自己的念头就要成真,当即拽住我爹的胳膊就往上跑。
这会儿功夫小宝已经攀着山岩到了环山世道上,朝着贾山“啊啊”两声,贾山一脸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先抢步过去把小宝抱在怀里,跟在我和爹身后,还满脸不解:“这大白蟒头上的角可是好东西,咱们真就这么走了?”
爹啼笑皆非,“不走也不能要,这东西年深日久,带在身上谁知道会不会惹来别的什么麻烦。”说罢又急着问我:“小包你到底咋回事,就算要走也不用这么急啊。”
他这会功夫被我拽了四五个趔趄,要不是相信自己儿子不会莫名其妙地撒疯,早就按住我问个究竟了。
我口干舌燥,脚下不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爹问了好几遍,我才不得不停下来,瞥了一眼整个身躯都掉在了石台上的白蟒,见它浸泡在黑红的血泊之中不住地抽搐,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爹,我和高老道在山东坟底下的活尸石室里看见过关于这里的壁画,这里不是随便建造成这样的,这里根本就是故意做成这样的,一旦代表白龙的白蟒坠落,这里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我话还没说完,贾山却笑着摆摆手打断了我,“兄弟你就是想太多了,咱们连那犬妖都见过了,还能有啥更恐怖的事儿?这地方要真是咱们说的地宫中心,那这石头底下备不住埋着的就是忠王要大巫师镇压的天降陨石。”
他比划了下整个山腹,猜测道:“你看看,这里是个扣在地上的钟形,我看过书,说这个钟形是金字塔形的一种,最能向内聚拢能量磁场,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这里镇压陨石,可以防止陨石的力量泄露到外头。既然这里大概率埋藏的是陨石,那咱们有啥好怕的,现在眼前最可怕的就是白蟒,可它已经死了,难道还能死灰复燃不成?”
我心道我要是猜得没错,这白蟒也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可还没等开口,爹却好像看见了什么,一下挣开我,几步站到环山世道边缘上,翘首往山下看去。
贾山说到一半被打断,也是心生疑惑,和我对视一眼,跟过去也打算一看究竟。
山底下的石台上,雪白的白蟒和乌黑的圆形石台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白蟒的鲜血汩汩流淌,在蟒身上勾勒出每一片鳞甲的轮廓,慢慢彻底覆盖了整个石台,甚至把地下河汇聚成的湖水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我正纳闷爹到底是看见了啥的时候,我爹忽地道:“小包你说得没错,这石台地下恐怕确实有东西,你们看,这白蟒的血和石台起了反应了。”
我心头一惊,仔细看去,果然,那白蟒血液流过的地方不断地泛起红色的血沫,石台都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好像那血液是滚烫的岩浆似地,不断地侵蚀地面,整个石台表面有些地方已经被腐蚀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
可白蟒身为蛇蟒,应该是冷血动物,血液根本不可能有温暖的温度。
贾山目瞪口呆,愣了半晌,这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不会只是白蟒的血有毒吧。”
爹转身拉着我们俩往上跑,一边道:“你没看到石头地面出了窟窿么,这说明底下是空的!这根本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一颗心狂跳,跳得我头晕目眩,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乖乖,又被我给说中了?如果这块浑然一体的石头根本就是中空的,那么它里头装下一个人或者装下一个怪物,这个怪物再从里头爬出来的可能实在是高得可怕。
我这么想着,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生怕跑慢一点一会儿就逃不出去了,眼下我们三个身上根本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无论那地底下跑出什么玩意儿,都不是我们可以轻松对付得了的。
想到这我不禁又在心里埋怨开我爹了,明明号称是什么柳门弟子,结果下个墓连点防身的玩意儿都不带,搞得自己这么被动挨打,实在说出去都丢人。
我哪里知道,我爹其实带了不少驱邪镇尸的玩意儿,比如朱砂黑狗血一类的,就连相关的符都准备了一叠,无奈进来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个古墓,真正的僵尸啊活尸啊啥的没看到,鬼影也没一个,倒是乱七八糟的妖兽一大堆,他带的那些东西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还不等我们三人跑出去多远,底下的白蟒突然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山腹,震得头顶的石屑纷纷飘落,尘埃四起,这惨叫声听起来极为悲怆哀伤,让人心口一软,几乎掉下眼泪来。
我下意识地往下去看,不禁“啊呀”一声惊呼,脚下一滑,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地上,磕得手肘膝盖钻心地疼。
那石头平面上已经被白蟒的血液腐蚀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窟窿,而且每一个窟窿都在缓慢地扩大,像是大大小小的圆圈,把白蟒的血液不断吞噬进石头里。
而白蟒的身躯太过于沉重,越来越空洞的石面根本无法支撑它的重量,终于在抵达了某个临界点之后坍塌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白蟒的身子像是一条无力的抹布,瘫软着滑进了窟窿里。
最后一刻,它浑浊的双目里发出绝望的光芒,像是即将在夜空之中彻底泯灭的星光。
然后,它整个消失在了圆形石头内部的黑暗里。
我们都没想到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白蟒竟然落得了这样的下场,不但身死道消,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我们三个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就在这白蟒滚进石台之后,这巨大的石台内部忽然响起了一种极为古怪的声音。
“喀嚓喀嚓!”
第81章 环环相扣
“喀嚓喀嚓”
一下又一下,这声音无孔不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骨头,让人听得浑身难受。
与此同时,那石台周围的湖泊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竟然从湖底开始向上蔓延,慢慢亮起幽蓝色的萤光来,很快就遍布了整个水域,这蓝光随水摇曳,把山腹内也照得一片幽明。
在低处时候还瞧不分明,巨大的石台此刻才终于完全显露在视野之中,石台浑圆一体,通身如墨,被白蟒的血液腐蚀掉表面之后,内中凹陷,根本就是一个圆形的石头棺材。
这石头棺材中间,看不太分明,隐隐像是空间极深,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我眯着眼瞧了半天,肠胃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那东西湿滑黏腻,花白翻涌,一动一动地,像是一锅白肉,也像是一团开了天灵盖的脑子,实在令人作呕。
“那是刚刚掉进去的白蟒,这么快就被活活扒了皮,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爹唇齿之间直冒凉气,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层敬畏的森寒。
我们三个谁都没有注意,小宝在黑色石棺刚一露出真容的时候就来了精神,灰色的眼睛朝着山底石棺滴溜溜乱转,小鼻子也一下一下小心地在空气里嗅着什么,像是极为好奇似地。
此刻他更是按捺不住,趁着贾山的注意力落在山底,他自己拼命蹬了几下腿,奋力钻出贾山的臂弯,腰身一挺,朝着山底就跃了下去。
这番故技重施,却让我们始料未及,可这小子速度奇快无比,根本来不及阻拦,等我们三个围在崖边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时,他已经几个纵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石棺边缘,撅着小屁股往石棺里打量。
“小宝,你千万别下去,快回来!”贾山想喊,可又怕惊动了石棺里的不知名怪物,只能哑着嗓子拼命朝小宝挥手,希望能把他招呼回来。
可小宝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石棺里,哪里听得到他的招呼,我只看见他小小的身影在石棺边上换了几个位置,然后就一头蹦进了石棺里,被石棺内白花花的血肉掩盖,再也瞧不见了。
“小宝!”
贾山大急,撒腿就要往下跑,被我爹手疾眼快扣住了两只胳膊,我也赶紧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把他死死留在原地。
“你们放开我,小宝钻进那个棺材里了,万一那里头的东西也扒了他的皮,他就……”
“你魔怔了!小宝不是人,他是鬼王啊,如果连他都逃不脱,那你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就是啊贾山哥,咱们还是赶紧往上跑吧,不然里头的东西要是真的爬出来,咱们可都跑不掉啦!”
“胡说!小宝他就是人!他就是人!”
贾山疯了似地挣扎,我和我爹差点都按不住他了,就在这时,我们头顶某处突然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你们几个还真在这儿!这是干啥呢?”
幽静的地宫里突然有第四个人说话,我们仨登时吓了一跳,我扭头去看,见是一个人影,须发花白,一身灰蓝破道袍,除了补丁就是灰,袍角还沾了不少水渍,头上戴破毡帽,脚下蹬千层底的破布鞋,一双眼睛精光内蕴,正站在高一点的环山世道上饶有兴味地打量我们。
“高老道?”
我先惊后喜,撒开贾山的腿跑上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忍不住更咽:“你咋上这来了!我还以为我们再也出不去了!”
贾山也不跑了,刚刚他被我和爹拖得坐在了地上,现在他就坐在那眼巴巴地看着高老道。
贾山不动,我爹也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拍拍裤子上的灰,走过来拍了拍高老道的肩,上下打量他一遍,疑惑道:“你真是高老道?你咋会在这儿?你不是送胖丫去县城了么?”
“我惦记着我的宝贝,所以安顿好胖丫就回来了,结果你们都不在家,我估摸着你们是还在忠王冢没有回来,就也过来看看,顺便来拿我的蜈蚣蛋,没想到从上次的原路走下来,就一路来到了这里。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自己打起来了?”
高老道皱眉,挨个看了我们三个一眼,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三言两语把当前的情况说了一遍,高老道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撸起袖子就往底下探头张望,嘴里还啧啧道:“还有这种事儿?那小鬼王钻进棺材里去,到现在都没个动静?这事儿可邪门儿嘿,老道我喜欢。”
被他一说,我们仨也才反应过来,这都过去有一会儿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怎么小宝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念头一闪而过,贾山已经急了,跑过来拽着高老道的袖子道:“道长你一定要救救小宝!”
高老道瞟他一眼,嘿嘿笑道:“救小宝?嘿嘿,这可难说,备不住回头还得小宝救咱们呢,你果然是对鬼王的力量一无所知,更何况他吃了不少好东西,寻常玩意儿可不一定打得过他。”
“可这石棺里的不是寻常玩意儿啊!”贾山大急:“你们想想小宝是怎么来的?小宝是吞食了忠王冢里的十八活尸才成就的鬼王,当时更是吃光了陈家屯的村民才变得那么大,刚才叔也说了他吃了白蟒的血肉说不定会突破封印重新变成鬼王……你们明白我在说啥么?”
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前言不搭后语,可我还是一个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想说,小宝本来就跟这地宫里的东西是一伙儿的?”
贾山狂点头,“这整件事我都觉得蹊跷,像是被设计好的一样,从有人挖开山东坟的忠王冢开始,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最终把我们引到这里来,连我们也成为了这个事儿里的一个部分。”
他指着底下的石棺,说出来的话像是炒豆子似地又急又快,“我也是从小宝竟然自己钻进石棺里开始,才把这些事一个一个地串起来的,咱们好像被引进了一个圈套,帮地宫里的鬼气投胎,帮十八活尸找到鬼气和鬼气投胎的鬼婴,又为了消灭十八活尸,帮鬼婴吞噬了十八活尸,促使鬼婴变成了鬼王。”
“可是对方也不会算到我们一定会来这儿啊?”我疑惑地问。
贾山摇摇头,“只要鬼王成形,怕是他迟早都要重新回到这里,况且就算鬼王不回这里,也会有别人发现地宫的入口,叔和李奶奶不都因为那些动不动就会被冲出地宫的祭器给引来了么?”
爹和高老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你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有人算计?”
“这不可能,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算到这么多事儿?”
第82章 呼之欲出
“假设你说得没错,可进入地宫之后,对方又怎么能确定鬼王或者其他人就可以一步一步顺利找到这里?就算找到这里,又怎么能那么巧就让白蟒的血腐蚀掉石台呢?”
爹皱眉盯着贾山,若有所思。
我心道没错,这个推断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必须腐蚀掉石台的石头表面,这样石棺才能彻底露出来,而眼前腐蚀掉石台的东西是白蟒的血,如果白蟒没有进入这里,那又怎么能顺利完成这个设计?
贾山摇头,指了指高老道,又指了指我们三个,道:“对方根本没有必要确认那个,咱们走的是两条路,一条是道长刚刚走的山东坟的通道,另一条是咱们刚刚过来的假坟地道,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布置这个局的人安排的路线应该是我们三个走的这条路。”
“怎么说?”高老道眯了眯眼,正色问道。
“鬼子蝠的本能是收集自己的粪便,原本的设计,应该是利用那些用鬼子蝠粪便制成的祭器吸引人发现地宫,再通过外出找回祭器的鬼子蝠引人找到正确的入口,当有人闯入地道,进入地宫大殿,自然就会忍不住贪财,去拿神桌上的四样宝物,那么放出犬妖就成了必然。”
“犬妖一逃,外头的白蟒就会跟它大战一场,既让白蟒挣脱锁链,也让白蟒消耗力量。白蟒在地宫中能兴云布雾,犬妖是杀不死它的,反而犬妖为了逃命,会跑进木楼天宫,那么就一定会通过汉白玉广场上镶嵌的镜子,镜子会重新封印它。”
“白蟒会因为消耗了过多力量被迫寻找食物,从而进入水洞,水洞中的鬼子蝠虽然是白蟒的天敌,却也会为了保护巢穴跟白蟒血战到底,这会再度重伤白蟒,让它身上遍布伤口,伤口始终流血,当白蟒爬进山腹,就会不可避免地在石台上撒上蛇血,融化石棺,放出里头的东西。”
贾山一番话说完,我们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两秒钟之后,高老道才郑重地问道:“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凭什么认为,白蟒一定会爬进这里?万一它吃饱了鬼子蝠,就顺着地下河逃走了呢?”
贾山摇头苦笑,“那是不可能的,从地宫大殿开始,这里所有的地下河都经过改造,无论是地宫大殿发水,还是鬼子蝠水洞的深渊,或者是环绕在这座阴山外围的地下河,一路流淌下来,最终都会进入这个山腹,汇聚到底下的湖里,再通过湖底细小的溶洞流出去,说白了这里像个筛子,就算白蟒真的在水洞里下了河,最后也只会被筛子留在这里,叔掉进水洞深渊里之后却在这上了岸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推断实在是极为大胆却又十分合理,我在心里反复演算几遍,也不得不佩服贾山的观察细微心思缜密,竟然真的和我得出的结论对上了。
高老道也是看过十八活尸石室里那五幅壁画的人,听完贾山的话估计也是想到了那壁画上,顿时脸色一变,道一声不好,“这下可糟了,这墓地的主人说不定就在那石棺里,搞不好会借助鬼王的身子重新活过来!”
爹不禁皱眉:“哪有这么邪乎,再说我们看过前头地道里的壁画了,这地方根本就不是古墓,是忠王命令巫师建造来镇压天降陨石的地宫,哪来的墓主人呢?”
高老道呸了一口,气急道:“他说是个埋陨石的地宫你就信啊,这地方只有前后两个出入口,十八活尸的石室连接着地下河道的码头,那里根本就是给复活的墓主人准备新肉身的地方,原本大概鬼王会在石室里通过自相残杀产生,再等墓主人复活时通过地下河道的码头抵达石室里和肉身合二为一,只不过出了差错,被盗墓的给提前挖开了,这种诡秘的法子叫借尸还魂,是从辽国时期开始出现的邪术,据说都是由大巫师掌握,因为对墓地的要求极高,天时地利缺一不可,所以从来没有过实物,没想到今天老道我却见到了。”
我爹这才急了,不可思议地问:“当真?这事儿我们柳门可从没听说过,这么说起来,忠王供奉的大巫以陨石为借口寻找风水宝地并且修建地宫,就为了让忠王起死回生?”
高老道嘿嘿冷笑几声,“那可真希望咱们这位忠王是真的被埋在了这里,否则有这本事的大巫师哪里会甘心?”
这话里头的意思可深了,我和贾山刚琢磨出一点端倪,底下的石棺中却忽然发出了连续不停的水声,“呱唧呱唧”,像是有什么湿滑黏腻的东西在水里扑打似地。
我们四个赶紧往下看去,见一片蓝色萤光水面上,黑色石棺之内,那团花白的血肉早已经消失不见,石棺里正有一个一身白肉,浑似人形章鱼的东西,正从石棺里往外爬。
正是它组成身体的五条腕足拍在石棺外的水面上,才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
这身躯极为庞大,原本就能塞满整个石棺,这一爬出来,更是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地下湖,在水中一搅动,顿时地海生波,水浪滔滔,荡起的浪花都有一米多高。
等到它爬出石棺,我们才注意到,这玩意没有眼睛也没有头,只有五条三角形的腕足组成整个身躯,在湖水中漂沉游动,身上就被水波冲下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油脂,在湖面上越积越多。
我们四人看得瞠目结舌,贾山更是大急,赶紧往石棺里寻找小宝的下落,可那石棺内部极深,又乌漆麻黑的,根本看不见什么。
不会真的被石棺里的玩意儿给吃了吧?
我心里暗道。
旁边我爹和高老道却是纳闷:
“怎么回事,难道因为白蟒不慎掉进石棺材里,导致里头的尸体先吞食了白蟒,所以这玩意现在变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么?”
“所以这到底是谁啊?”
第83章 五足怪
高老道的从天而降大大地鼓舞了我们。
至少现在从高处俯瞰这个从石棺里爬出来的怪物,我们三个就比之前镇定多了。
眼见这怪物在水中活似一条无鳞大白鱼一样地戏水,高老道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好家伙,不管这东西是谁,都不能放任它跑出来,小包你还记得十八活尸石室里最后一幅壁画么?”他眉头紧锁,忽地点到我。
我一愣,想了想道:“当然记得,是一片富饶的土地,第四幅画里从地下出来的那个红色小人儿全身放光,所有人都在跪拜他。”
高老道“嗯”了一声,面沉似水,“无论他是谁,他都想要起死回生,重回人间,打得真是好算盘。”
爹也是面色严肃,扭头去看高老道,“我们手上带的都是些寻常驱邪镇鬼的家伙事儿,恐怕镇不住他,你有带啥好东西不?”
高老道摆摆手,刚要说话,那底下的怪物却忽地在湖水里掀起好大一个浪头,水花溅起好几米高,朝四面八方喷溅,差点拍在我们身上。
我们赶紧定睛看去,见这怪物竟然在水中翻了个身,把原本始终朝下的肚皮翻转了上来,那肚皮中间赫然有一个人形的嘴巴,密密匝匝地生满短小的红色触须,不断蠕动,把漫上肚皮的湖水咕叽咕叽地往嘴里吞。
“这家伙在喝水哩,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我真不敢相信忠王费了半天劲,就是为了复活出这么一个蠢东西。”贾山一脸厌恶地朝下头呸了一口。
山腹之中水声轰鸣,按理说我们的几个人在其中极其渺小,就算发出一点声音也根本不会被底下的怪物听到,可事情偏偏这么巧,贾山这一口呸出去,那五足怪顿时停止了在水里翻腾,其中一只腕足竟然忽地从水里抬起来,精确地对准了我们几个,尤其是贾山的方向。
我们这才看清,这怪物的腕足上,竟赫然生着一张人脸。
这人脸面目清晰,双目口鼻俱全,眼睛位置窄窄两条缝隙里,一对灰茫茫的眼珠寒光氤氲,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让人心下生寒。
贾山被它一看,脑门子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整个人噔噔噔倒退了三步,后脊梁重重撞在山崖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高老道扫了贾山一眼,厉声道;“千万别看这怪物的眼睛,怕是有什么直击灵魂的妖术!”
说着他一个纵身跃下环山石道,几个起落,每一次都踩在下一层的环山世道上,很快就落在了比五足怪高一层的位置上,手上一抖,三张灵符在手,口中念念有词,猛地朝五足怪的脑袋上甩去。
灵符一脱手,薄薄的一张黄纸竟然霎时寒光凛冽,仿佛三张极薄的刀片,破开气流,瞬间就已经到了五足怪的面门上。
嗖嗖!铛!
三声传来,两张黄符擦着五足怪的小脑袋飞过,直直插进它身后不知多远的山岩上,山岩竟然好像是新鲜的嫩豆腐,被两张黄符毫无阻碍地切了进去,只留下两个薄薄的石缝。
而中间那张黄符,居然被五足怪一口咬住,巨大的力道震得五足怪的脑袋也不得不朝后仰了一下,才减缓了力道。
五足怪缓慢地把腕足重新对准了高老道,死死咬住黄符的嘴角一咧,桀桀怪笑起来。
“没想到道门竟然还有后人,真是可惜啊,这黄符锻刀之术你还修炼得不到家,差了几分火候,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接下。”
五足怪一口吐掉嘴里的黄符,一字一字慢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它的声音撕裂沙哑,像是两张砂纸互相打磨,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这几句话说得格外别扭,半点不像是现在的口音,只能勉强听懂。
高老道死死盯着腕足上的这张脸,运了运气,才肃声道:“你到底是谁?”
五足怪咯咯笑了两声,腕足扭动,看了看自己如今的身躯,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许的薄怒:“我是谁?还轮不到你来问。看你这小辈也有些本事,可惜就是老了点,做个炉鼎倒也勉强,总比我现在这个鬼模样强。”
说着它其他四条腕足在水上一拍,嘴里突然射出一条猩红黏腻的舌头,这舌头和它庞大的身躯比起来宛如一条麻绳,可速度却快得惊人,朝着高老道的眉心飙射而去。
高老道面色一变,手上不知何时又捏了三张灵符,左突右挡,叮当几声,就把五足怪的舌头挡开,他自己纵身一跃,两根指头夹住灵符,朝着五足怪的脖颈处奋力就斩。
五足怪舌头被击飞,出于惯性,它脑袋所在的第五条腕足也被劲力带得往旁边栽了过去,一时无暇他顾,被高老道欺到近前,手上三张黄符寒光一闪,朝着五足怪的脖子位置又一刀劈下。
“呲!”
五足怪的肉身浑似一个巨大的五足肉章鱼,表皮是黏腻湿滑的皮肉,这一刀下去瞬间割开了这层皮肉,里头饱满的体'液顿时得到了宣泄,从这小小的伤口处汹涌地喷射出来,把高老道浇了个精湿。
“嗷!”
五足怪吃痛,惨叫一声,这个庞大的身躯不但没有给他什么额外的帮助,反而成了不小的负累,脖颈上的伤口不断喷射体'液,巨大的压强导致这伤口也不断被撕裂扩大,更多的体'液不断流失,成了恶性循环。
而它五个腕足粗短,根本无法对高老道进行有效的攻击。
“就凭你也想夺舍我?老道让你瞧瞧我道门的威仪!”高老道手持黄符几个起落,在五足怪的身躯上连斩数十刀,最后一脚蹬在五足怪身上,借力反身跳回环山石道,稳住身形,冷冷一笑。
五足怪全身多处受伤,体'液像喷泉一样在身上多点喷发,这让它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干瘪下去。
可它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嘴角还隐隐扯出了一丝冷笑。
“无知小辈,你还是差得远,方志空那小道士若是在此,就一定不会用这种法子。”
它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嘲讽,淡淡地道。
高老道一怔,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大变。
第84章 霜如雪
五足怪嘴里提到的方志空,算起来是高老道几代之前的一位师叔祖,最擅长的就是近战搏杀之术,据传说他一人当关,七八个门中师兄弟都莫能近身,实在是天赋异禀。
可这位师叔祖当年如日中天之时,却留书一封,说是得了一个魔头即将现世的消息,要孤身一人去除魔卫道,自此再也没了消息。
这事儿在高老道门中也是一桩奇案,至今悬而未决。
高老道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位师叔祖的消息,还是从一位千年前就躺进棺材的老怪物嘴里。
而五足怪认识方志空,证明它年岁悠久,甚至和方志空交过手。
方志空放着自己擅长的近战搏杀之术不用,却改用自己不擅长的本事,这么说来一定是五足怪根本不能用这种法子击杀。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高老道脑海中一转,不足为外人道,他面色变了几变,捏住了三枚黄符格挡五足怪甩来的细长舌头,嘴上却兀自冷笑,对五足怪高声斥道:“从前方志空前辈不敢用这法子杀你,怕是因为你当时还是人身,你若是以本来身躯从棺材里爬出来,我说不定还会重视三分,可你瞧瞧你现在,这肉身臃肿行动不便,几刀下去你也不好受吧。”
这话正戳中了五足怪的痛处,他面容上的血肉抽搐几下,呵呵冷笑,强忍着身上剧痛,只拿言语敲打高老道:“小小凡人也敢这般猖狂,我乃不死之身,便是你师门祖上亲来也不敢这么放肆,想当年我与他一战,他最终也不得不饮恨于此,你又能奈我何!”
却像是根本不把一身伤放在眼里似地,只把一条长舌头甩得钢索一般,和高老道你来我往,打得叮当作响。
高老道看上去年岁不小,打起架来却灵活多变,三枚黄符在他手中花样迭出,或合并格挡,或分开飞旋,把周身护得滴水不漏,一身灰色道袍在湖面和环山石道之间蹁跹往返,花蝴蝶一般。
五足怪却是不好受,它一身伤口,把体内血肉体'液朝外一个劲儿地狂喷,这会儿功夫已经把一池子蓝光清澈的湖水染得似一片浑浊,巨大的体'液流失让它庞大的身子至少干瘪了一半,没了体'液支撑的外皮层层叠叠地耷拉下来,把它的身躯几乎整个压进了水里,只有生着脸孔的一根腕足高高撑在外头。
它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这吞噬血肉塑造肉身的法子竟然把自己给坑了,眼见高老道三张黄符水泼不进,自己的一条长舌根本挨不到高老道的身,顿时急了,嗖地一声收了舌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竟然自己把这跟腕足像拧抹布似地那么一拧,整根腕足啪地一声竟然被它直接拧断,带着脸孔的一截一头掉进了浑浊的水中,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快如鬼魅,高老道来不及反应,赶紧收住身势飘然落回环山石道上,举目四望。
这功夫我们三个也总算跑到了高老道身边,四个人八只眼睛在水面遍处搜寻,可水面波纹翻涌,浊浪排空,五足怪巨大的身躯在水面上随水浮沉,断了的腔子里咕嘟咕嘟往外涌着花白的血水,身子却已经死透了,宛如一团腐肉,动也不动。
哪里还有那老怪物的影子。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这老怪物竟然有这种壮士断腕的狠厉。
这哪里还像是个千年老怪,分明是一代枭雄。
“小宝?”
贾山张嘴犹疑半晌,才朝着石棺材里头低声唤了几声,希望小宝还在。
可石棺之中黑影重重,寂静无声,根本没有半点回应。
“难道小宝真的被那家伙吃了?不应该啊,如果真是被吃,这老怪物怎会只有这么一点本事?”高老道皱眉不解。
我们也不敢真的下到石棺上去一探究竟,只能任贾山一声一声地唤。
周围的温度却慢慢降下来了。
不过一会儿工夫,我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凉意,嘴里的呼吸都渐渐显出白色的轮廓来,在眼底翻腾几圈,又散去无踪。
我搓了搓两只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爹仰头朝四外看了看,语气不安地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了,再呆下去怕是要被冻死在这了。”
我听了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心里一凉,此刻整个山腹四壁黑白斑斓,分明是正在上霜,而且白色面积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像是在黑色山体上长出来的某种白色的植物,如火如荼地蔓延。
贾山却充耳不闻,趴在环山石道边缘上魔怔了似地呼喊,声声不停。
高老道无法,只能一个手刀把他劈晕了扛在肩上,又取了一道黄符贴住他的前胸后背,这才松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有这符纸镇着,免得在这古怪墓地里头再惹上什么邪祟。”
说话的功夫山腹中的温度明显又下降了几度,高老道一面说话一面在嘴边吐出一团团的白气,看上去还有些好笑。
可我们都无心说笑,甚至连一秒钟都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地朝山腹外头跑。
我们三个来的路已经回不去了,只能从高老道来时候的通道出去,跑到那溶洞口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见整个山腹之中凝霜结白,竟然凭空生出细密的雪花来狂乱飘舞,底下的湖水也被冰霜封存了大半,只有石台边缘还有些许水浪冲击,垂死挣扎。
湖里五足怪的尸首不知何时已经沉入了湖底,不见了踪迹。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正要低头钻进溶洞,却一眼瞥见那落满白雪的石台边缘突然出现了一点黑色的痕迹,旋即这痕迹宛如一条虫子,在白色的背景上蜿蜒爬行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我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东西。
那蜿蜒轨迹的前端,赫然是自断身躯的五足怪头颅,正用残存的一点肉身,一曲一伸,蚯蚓一样往石棺里爬。
不过我犹疑的这一小会儿,它就已经爬到了石棺口上,一翻身跃进了石棺里。
第85章 新肉身
这老怪物居然还活着!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呛得肺腑生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这么几秒钟,石棺里又生了新的变故。
漆黑的石棺边沿上,忽地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来,五根嫩葱头一样的手指屈伸,轻轻抓住了石棺边缘。
我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盯着这只小小的手,眼睁睁看着这只手稍稍用力,借着手臂一点点从阴影中延伸出来,继而是头,是肩,是光'裸着的上半身,是腰身,是腿……
是小宝。
不,不是小宝,小宝消失在石棺里的模样只有四五岁模样,可这个爬出来的身体分明已经有十岁了,脱去了一身稚气,开始有了点点少年模样。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前头的我爹或者高老道,却伸手抓了个空,风中寒意料峭,拂面吹来,让我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俩竟然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我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通道,又看了一眼深渊底部正从棺材里往外爬的“小宝”,看着他爬出了石棺,慢慢站在石台边缘上,仰面朝我看过来。
湖底湛蓝生光,映照他的面容,隔着山腹里纷飞的细密雪花,我和他的视线在空气中遥遥对撞,擦出一星火花。
我分明瞧见他嘴角扯开一道残忍的狞笑,露出口中森白尖锐的獠牙。
他不是小宝!
一瞬间我便确定了这个念头,旋即再不敢多留,扭身就逃也似地钻进了一旁的溶洞。
相比于山腹中的寒气逼人,溶洞里倒还算是暖和,我冻僵了的手脚很快舒缓开,这增加了我不少的安全感,让我很快就追上了我爹和高老道。
他俩听到动静,回身把手电筒在我脸上照了照,晃得我眼睛都花了,差点撞上一块凸起的石角,幸好我爹伸手按停了我,我还不等喘匀气息,爹已经皱眉斥道:“毛毛愣愣的干什么?你跑哪去了,我俩差点都回去找你了!”
我跑得太急了,呼哧呼哧喘着气都觉得胸口生疼,摆摆手,断断续续地急道:“我……我看见小宝了……不,不是小宝,是怪物!”
爹和高老道对视一眼,眼中惊疑道:“你说啥胡话呢?到底看见小宝还是看见怪物啊?”
溶洞中空间逼仄,我深吸几大口气才觉得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过来点,跺脚道:“不好了,我看见那怪物爬进棺材里去了,然后小宝的身子就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可我敢肯定那不是小宝,他还冲我笑哩!”
爹和高老道大惊,高老道背着昏睡的贾山,声音中都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厉色,“你确定?那怪物可掉进水里去了,失血那么多,咋可能还爬进棺材里去?”
爹也皱眉问道:“如果真是小宝,咱们可得回去把人带出来,不然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我心道备不住已经出了大乱子了,嘴上已经急得冒烟:“真的不是小宝,小宝咋会满嘴獠牙哩,那小子比小宝高了一大截儿,说不定就是老怪物占了小宝的身子啊!”
爹和高老道这才变了脸色,二人对视一眼,再不言语,倒是爹一把拉过我,把我粗暴地背在背上,俩人脚下如飞,背着我和贾山朝前就跑。
我只听耳边呼呼风响,一颗心颠得七上八下,心里犹如一锅水烧开了似地翻滚。
那怪物分明是把小宝一直藏在石棺之中,眼见自己的新身躯根本无法自如掌控,这才不得不弃车保帅,最后以一颗头颅重返石棺,拿回小宝的肉身,重新得到了鬼王的躯壳以为己用。
可这怪物最后留给我的那个笑容实在是太诡异了,那张脸在我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让我身上一阵一阵地出冷汗。
最让我恐惧的不是这个东西能不断改换身体,而是这个怪物竟然没有在出来的一瞬间就追上来,而是眼睁睁看着我顺利逃走。
它必然是在等。
等什么呢?
我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一瞬间劈开重重迷雾,将整个世界都点亮。
我一把抓住了我爹的后脖领子,“爹!快停下!”
话音未落,我已经挣扎着从我爹的背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声音又尖又厉,在洞壁中来回激荡,我自己听上去都觉得活似个被人掐住脖子的厉鬼。
爹被我勒得差点摔了个倒仰,咳嗽得脸憋得通红,转身指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高老道转回来皱眉问道:“咋回事?你小子鬼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我爹和高老道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们必须回去,回山腹里去。”
“为啥?”爹总算喘匀了气,瞪眼问我。
“他没追上来,你们明白么,他没追上来!”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屁股疼得我思考都有点不利索了,想要表达的没有表达出来,只能干着急。
高老道脑门上的皱纹都要拧成麻花儿了,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好小子,你别告诉我你瞧他没追上来还想送上门去,你当咱们是在玩老鹰抓小鸡儿呢啊。”
我狠狠拍了自己大腿两巴掌,急道:“不是啊,他没追上来,他不敢追上来,因为他刚刚换了新的身体,是最脆弱的时候,咱们这个时候回去,一定可以把他彻底消灭!明白么!”
高老道“啊呀”了一声,和我爹对视一眼。
我爹叹一口气道;“就算当时咱们还有机会,这会儿必然也是没有了,咱们回去反而还会正好撞在他手里,凭他的本事,咱们怕是难有胜算。”
“他有啥本事?”我愣愣地问。
爹抽手给了我一暴栗,“他现在夺舍的是小宝的身子,那不是一般的身子,那是他处心积虑盘算了千百年,用十八活尸和两道鬼气,还有陈家村所有人以及一条白蟒的血肉养出来的鬼王肉身,你说他有啥本事!”
我身上一股精气神骤然一散,人软软地坐在地上,看了他俩半晌才梦游一般道:“他这么厉害,要是从别的出路逃出地宫,外头人海茫茫,咱们可上哪找他去?”
第86章 剥开真相
爹顾不得我的失魂落魄,连拉带拽地把我重新背在背上,和高老道一前一后出了溶洞,一路高高低低地在地下曲折往复地一路离去。
这一路上我都在失神,脑中一片空白,像是那一瞬间我爹的话驱散了我所有的力气,那种面对强大存在无能为力的失落包裹着我,让我丧失了所有支撑自己的力气,
这么走走停停,倒也再没遇到什么阻碍,我们就这么走过了之前我和高老道抵达过的地下河岸边,又沿着河道一路到了曾经停放十八活尸的石室,在这里高老道倒是停了停,让我和爹等他一会儿,之后便放下昏迷不醒的贾山离开了。
等再回来,他脸上就多了一层喜气。
我爹也没细问,大概猜到他是去拿自己的宝贝了,见他回来,就只点点头,帮他背上贾山,继续闷头赶路。
出来的时候外头还是半夜,外头不知怎地竟下了雪,铺得天地一片雪白,照得四野通亮。旷野中远远地传来几声犬吠,渺渺远远地听不真切。
周围尽是高高低低地坟头,被雪盖得一半白一半黑,雪粒子密密地打在身上,竟也不觉得冷。
高老道裹了裹身上的破道袍,看了一眼地上的盗洞,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为了这盗墓贼引出多少事儿来,这以后怕是要不太平了,妈了个巴子的,被道爷知道是谁来盗墓的,非得给他两张符尝尝厉害。”
他骂骂咧咧了半晌,又朝那盗洞里踢了两脚土,这才罢休,往上背了背贾山,缩缩脖子问道;“咱们上哪?”
我爹背着我一直看着他发泄,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想啥,这会儿才定了定神笑道:“回家。”
高老道一张嘴被迎面的雪花灌了一口,半天没缓过气来,只摆摆手。
爹也不啰嗦,看了看方向,几步下了大坟头,顶雪朝家走,一面走一面扭头问我冷不冷。
我摇摇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难过起来,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咱们忙活了一场,古卷也没找到,倒是便宜了那个老怪物,他倒是复活了,可咱们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呢。”
爹嗤笑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我想,他既然在这千百年的中间跟别人在墓地里交过手,那多半不是忠王。”
高老道耳朵尖,一听这话,顿时好奇心兴起,凑过来摇头晃脑地道:“嘿,老道我都不敢打这包票,你就敢说这话?你快说说为啥,要是拿不出证据,我可要代表本门先人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这话也是个玩笑话,我爹也不当回事,只笑道:“听那怪物的话,这个方志空怕也是你们门中的一位高手,估计也擅长个近身博弈之类的。你想啊,大辽的忠王,养尊处优,会两手功夫已经很了不起了,哪里能打得过这样的高手?所以我猜这墓里的老怪物定然不是忠王。”
“不是忠王,这么说是那个大巫师?”高老道恍然。
“多半如此了。”爹点点头,慢悠悠地道:“大辽信奉佛教,可本身的国教却是萨满教,崇信万物有灵,萨满是神界和人间的使者,有着沟通神人两界和为族人祈福消灾的力量,你们看这地宫中的种种布置,是不是处处体现出了万物有灵的痕迹。”
我和高老道一愣,把这一路经历在脑海之中梳理一遍,也不得不承认我爹说得有些道理。
这地宫的布局,一步一步,从维持地宫长久运转到最终能够复活地宫主人,根本就全部利用了这些动物的习性,甚至说不定其中部分动物妖化也全都是地宫主人的有意为之。
地宫中的一应动物,也全都如同有灵性一般,千百年地恪守职责,静静等待地宫主人复活之日的到来,宛如一场盛大的神迹。
“这么说,辽国的萨满欺骗忠王封印所谓的天降陨石,在这里营造地宫,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长存于世,最终能够起死回生?”高老道啧啧两声,不禁感慨:“这比我们道门的长生不老可邪门儿多了,我们道门好歹是鼓励自己修行,哪像这个,居然玩这种借尸还魂的邪术,为了这个目的竟然还专门用活尸造一个强悍的肉身,真是太狠了。”
“也未必是用陨石欺骗了忠王,你没发现那个石棺很特别么,小包和贾山进来之前我正好在仔细研究那块石头,发现它材质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说不定这个石棺就是天降陨石。”
爹慢悠悠地像是说故事,把我说得昏昏欲睡,雪粒子钻进脖子里才激得猛地清醒了,愣愣地问他:“我听说书先生说的武侠故事,啥啥神刀神剑的可都是天降陨铁锻造成的,砍个普通刀剑跟切菜一样,那玩意这么硬,咋可能挖成棺材?”
爹低低地笑出了声,“你小子这时候倒是有点小聪明,你记不记得壁画说天降陨石引出了妖物,可咱们这地界大山大水都没有,哪来的妖物。如果这块陨石本来就是空心的呢,陨石里本来就是那只妖物呢?”
高老道胡子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啥意思,你是说天上掉下来个蛋?好家伙,那摔下来不应该一下摔八瓣么,还能拼成那么完整?”
“所以那东西说不定根本就不是陨石,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了,但是到底是咋出现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推测,试着把它合理化。”爹摇头苦笑,“天降陨石,多半会在地面上留下陨石坑,咱们这从来没有相关的遗迹,也没有听过相关的传说,这只能说明这事儿多半是当年忠王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对外的说辞。”
“他图啥啊?”高老道张大了嘴都听愣了,半晌才道:“就为了把一个破鸡蛋据为己有?”
爹嘿嘿笑道:“如果这个破鸡蛋里,是长生不老,或者说是起死回生的秘密呢?”
高老道断然摇头,“这不可能,一个破鸡蛋里能有啥秘密,还能刻字啊咋地?”
爹扭头瞥了他一眼,“小包你好好想想,壁画里说萨满将陨石和妖物都封印在了地宫之中,忠王地宫里那么多动物,哪个符合?”
“犬妖?”我一下想到了被封印在镜子里的那个几乎快要化成人形的怪物,下意识地回答。
爹摇头,“蛋生,妖物,这个蛋又能吸引它自己来送死,又能长生不老,又被萨满夺舍了身体的动物。”
我眼珠子瞬间瞪圆了。
“是白蟒?!”
第87章 夜半大火
犬妖虽然也度过了千百年的岁月,可它始终被封印在镜子里,并没有在地宫中受到时光岁月的磋磨。
鬼子蝠的存续,却是倚仗庞大数量的不断繁衍,代代相传地生活在地宫里,外面的世界并不适宜它们生存,除了地宫,它们也别无选择。
况且这二者也并不是蛋生的物种。
其它如蚰蜒蜘蛛四脚蛇一类,多半是在这漫长岁月之中,借助地宫的地气凝结慢慢妖化,也并不曾长生不老。
只有这白蟒,符合我爹说的所有条件。
“你的意思是,忠王得到了一颗巨大的蛇蛋,大萨满建造了一座地宫,并且把蛋里的白蟒锁在了地宫里,用蛋壳给自己做了一抬棺材,就为了让自己起死回生?”
高老道问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顶风冒雪地到了我家,我爹把炉子生起来,把炕烧热,又用炉子上滚了的开水给我们倒了洗脚水泡脚。
爹还专门在水里放了生姜花椒和艾草,说是能祛除沁到体内的阴气,免得落下病。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微微有些烫脚的水把热量从脚底一路向上推高,浓烈的香气馥郁温暖,确实驱散了身上被风雪灌满的彻骨寒意。
我和贾山都在这热力催发下彻底清醒了过来,瘫在炕沿上动也不想动。
听到高老道的提问,爹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望着房顶的几根大梁,慢慢悠悠地道:“可以这么说吧,毕竟那不是一般的蛇,那是白色的蟒,而且是头上生了一只角的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西都可以被称为龙。”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高老道摇头不信,“蛇蟒年岁再长都有头儿,哪能跟龙比。”
“你还真别不信。”爹换了个姿势,“你是没看到,可我们看到了,那白蟒身子够巨大了吧,可是掉进那个石棺材里的时候,大小也就是刚刚好,这意味着啥?”
高老道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犹疑着道:“这不就是说明这个蛋里出来的就是白蟒么,这事儿你之前就说了啊,还能意味着啥?”
爹点了一支烟,还丢给高老道一支,啼笑皆非地道;“意味着啥,意味着这白蟒从蛋里出来之后就没长大过,或者我这么说可能还直接点儿,就是这白蟒根本就还是个娃,晓得不?”
“啥?这么多年了,这白蟒还是个崽子?咋可能!”高老道惊得坐直了身子。
他出现在山腹中的时候,萨满已经吞噬了白蟒的肉身,变成了五足怪,因此他没见到白蟒到底有多大,但是他见到了那个石棺,现在听我爹这么一说,顿时大概判断出了白蟒的体型。
这么大的白蟒,又在地宫中历经千百年,竟然还只是个崽子。
爹似乎很满意高老道这满脸惊骇的反应,笑得迷了眼,“这回知道我为啥断定白蟒是关键了吧。忠王估计就是看见蛋里出来的白蟒宛如真龙,所以才被萨满说动建造地宫,好把白蟒藏在其中,可惜他忽略了萨满的野心,这家伙假借修建地宫,实际上做了种种安排,最终把自己埋进了地宫之中,成了这场祭祀中最大的受益者,我猜忠王到死都猜不到他的萨满到底去哪了,也根本没有想到白蟒的蛋壳被萨满自己用来做了棺椁。”
“他更想不到萨满竟真的在千百年后起死回生了。”高老道叹息一声,摇头感慨。
话音还没落,爹却一撑身子坐直了,伸长了脖子往窗户外头看。
我正奇怪爹要干啥,高老道也注意到了我爹的反常,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瞅啥呢”,就也扭头顺着我爹的目光往外看去。
这一看之下,我们几个集体“哎呀”了一声。
这时候是后半夜一两点钟,窗户外头本该一片漆黑,可此刻黑漆漆的天顶上不知道啥时候开始竟然泛起一道红边儿,赤练如血,而且越来越亮,大有染红半边天的架势。
“咋回事儿,几点了都,难道还有火烧云?”高老道皱眉纳闷道。
“不得了,怕是谁家着火了!”
我们还在贪看,我爹已经从泡脚桶里拔出了脚,抄起一旁的擦脚布胡乱擦了擦,拎起泡脚桶就要往外跑。
听了这,我们仨也来了精神,纷纷擦脚穿鞋,追在我爹身后就出了门。
这一出门,更是觉得天上黑红分明,红的刺眼,黑的深幽,那红光摇曳不休,照得天顶仿佛群魔乱舞,让人心惊肉跳。
风里已经满是火烧的焦糊味儿,我爹拎着洗脚水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仨也只能循着火光的方向去追。
越靠近目的地,空气里呛人的味道就越重,耳朵里除了风声就是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我心里越发不安,心道看这个方向,怎么好像是村里朱寡妇家?
真是想啥是啥,我这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前头路口拐了个弯儿,就瞧见一户院子火光冲天,整个房子都被几米高的大火包裹,火场外围满了街坊,可火势浩大,哪里能救。
正是朱寡妇家。
整个院子浓烟滚滚,黑白交杂的烟柱在地上推出几米开外,才翻涌着朝天上喷去,呛得人睁不开眼,我们仨只能远远站着,在四处奔忙的人群中极力寻找我爹的身影。
“好家伙,这么大的火,又是这大半夜的,家里要是有人,不是就……”高老道在我身后,两只手搭在我和贾山的肩膀上,一副生怕我俩一时冲动上去救火的架势,嘴里不住地叹息。
旁边街坊听了也是摇头,“嗨,别提了,朱寡妇跟她家小子都在家呢,听说到现在也没看见娘俩的影儿,八成是没救出来。”
另一个街坊也道:“这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听说最早赶到的是前头老赵大哥,试了几次也没冲进去,喊了半天屋里也没人答应,估计多半凶多吉少了。”
几人叹息不停,我却更急了,这么大的火,我爹一个人冲出来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万一要是出点啥事可咋整。
“叔!”
我正胡思乱想,贾山忽地喊了一嗓子,朝前拼命地挥手。
我一瞧,果然是我爹,脸上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地,手里拎着泡脚桶,见了我们就径直走过来了。
“朱寡妇和她儿子都烧死在里头了。”
他眉头紧锁,语气古怪地说。
第88章 意外?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院子里终于能进人的时候,已经是满地黑灰,火星明灭,东方浮白。
朱寡'妇是这一片数得上号的泼妇,虽然还不到小儿止哭的地步,却也是人人避而不谈的人家。
她年纪也就三十多岁,长相上倒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一身皮肤白嫩得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十里八村一枝花倒也当得,哪怕如今不那么年轻了,却也风韵犹存。
只是性格实在泼辣非常,一般二般的汉子只有绕着走的份儿。
说起她这性格来,倒也不是一直这样,据说朱寡'妇年轻时候也是个温柔爽利的性子,可惜命运多舛,二十多岁嫁给了我们这一片的木匠,婚后倒也和美,没两年就盖起如今这座大房子来,从里到外全都是木匠一人包办,除了主体结构用了砖石,其他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均是一水儿的实木,连家具桌椅都是实木专门打的,当时可着实让街坊们羡慕了一把。
可惜天不假年,这房子刚盖好没多久,木匠出去给人盖房子,谁知一脚踩空,竟然从房梁上一脚踩空,头朝下摔了下来,等身边的工友赶过去抢救,人已经不行了。
彼时朱寡'妇身怀六甲,临盆在即,接到消息直接晕死过去,动了胎气早产,足足挣扎了两天,才生下朱小子。
为了抚养朱小子,朱寡'妇倒也始终没有改嫁,就这么一个人带着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养大了,为了不让儿子被外人看轻了,她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个泼妇模样,但凡有人欺负了朱小子一根手指头,她能把这人手指头打断了,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除此之外,倒也太平无事地过了十年。
平日里这娘俩就呆在家里,靠朱寡妇做点手工活赚些家用,很少和街坊往来,所以这一场大火起初并没有被街坊发现,还是火苗子蹿上了房顶,把房顶上铺的厚稻草给点着了,这才惊动四邻。
可到底是晚了,等最近的街坊赶到,房子已经烧成了一堆篝火,有一屋子的木头助燃,根本就进不去人了。
街坊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当年木匠精心盖起来的房子彻底烧成一地黑灰。
天亮之后人们终于从灰烬里拖出了朱寡'妇和朱小子的尸体,早就被烧得不成人样,活似两根稍微带了点人形的炭,搬运尸体的人稍一颠簸,就簌簌地往下掉黑末。
我忍不住想起前些天我见过的朱小子的模样,瘦瘦小小的孩子,抹着鼻涕喊我小包哥哥,还跟我显摆他刚抓的两只麻雀,说是要给他妈烤了待客。
现在却成了一把灰,连到底怎么起火的都不知道。
我不忍再看,拽了拽我爹的袖子,正要劝他回家,余光却恰好扫到了朱寡'妇家的房场,不禁一愣。
那片火星明灭起伏的黑色废墟上,赫然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高一矮,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动。
可等我再定睛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风在废墟上盘旋,把地上轻飘飘的灰烬吹得原地打转。
爹皱眉询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嘴上央求道:“咱们还是回去吧,我都困了。”
连日在地下奔波,加上在这站了大半宿,我都觉得我上下眼皮在打架,现在只要给我一个平面让我躺着,我都能立刻睡着。
爹点点头,招呼高老道和贾山回家,又顺手把我背在背上,迈步往家走。
只是脸上的表情也始终没有轻松下来。
我迷迷糊糊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朱寡'妇的房子,那几团旋风早就消失不见了。
说不定是我太困了,眼睛花了?
我摇摇头,不再想这事儿,趴在我爹的背上,任他颠簸,只昏昏沉沉地似睡非睡。
等走出这条街,见周围四下无人,高老道忽地开口道;“这事儿,我咋总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怎么说?”我爹附和着问。
“不对劲不对劲,你说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咋能整出这么大的火来?还是大半夜的忽然烧起来的,咋我都想不通。”高老道的声音极是费解。
“那你觉得是有人放火?”
“我也是怀疑,这事儿也太蹊跷了。”
爹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沙哑,听上去却很是坚定,“朱寡'妇这人平时深居简出,也不和街坊人家走动,我赶到的时候几个街坊才合力把她家大门给撞开,家里只有她和朱小子娘俩,你要说是有人放火,又咋能在屋里点火却不惊动屋里的人呢。”
高老道嘿嘿一笑,道:“若是我,自然有飞符可以放火,可要是一般人,也的确不容易,除非这人跟朱寡'妇认识,不然可是难。你偏偏又说朱寡'妇深居简出。”
他摇摇头,不再言语了。
爹却道:“我也是觉得这火起得蹊跷,可明面上看确实也没有啥别人进屋放火的证据,我也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
说完也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只闷头赶路。
我一路昏昏沉沉,只把这些话听了个大概,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抓却半点力气也没有,眼皮子越来越沉,很快就意识模糊,什么都不知道了。
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场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湿漉漉的雾气扑在脸上,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庞大妖兽舔'了一口似地,酥酥'麻麻地痒。
我像是在大雾之中独自行走,随着脚步越走越深,大雾之中便隐隐浮现出两个身影来。
我眯着眼,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隐约能知道是一个肤色极白的女人领着一个孩子,孩子黑黑瘦瘦,个子也不高,躲在他妈身后,偷眼看我。
“你们是谁?”我张张嘴,听见自己这么问。
可女人只斜眼瞥了我一眼,就缓缓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反而是那小孩,走出去几米之后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的麻雀给我看。
“小包哥哥,你看我抓的鸟,晚上放在炉膛里烤了,就能凑上四个菜待客哦。”
我脑袋突然剧烈地疼,这疼让我忍不住呻吟出了声,我心里急着想要抓住他,可他却哈哈笑着跑远了,旋即浓雾忽地成了滚滚的烟,呛得我剧烈地咳嗽。
这娘俩却被浓烟裹挟,不见了踪影。
第89章 惊吓
我猛地醒了。
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遍似地疼,我按着太阳穴,喊了一声爹。
门帘一掀,爹端着一碗水进来递给我,“你小子可真能睡,高老道走了你都没醒。”
贾山从门外探进头来朝我做了个鬼脸,“太阳都要落山啦!懒鬼快起来!”
“高老道走了?”我强行按捺住心慌,问了一句,接过水抿了一口,“干啥去了?”
“他本来就是回来拿蜈蚣蛋的,拿到了就赶紧回县城里去了,胖丫那他得盯着。”爹见我满头大汗,取了一条手绢来给我擦了擦。
水的清凉让我稍微舒服了点,吞了几口,我缓了一口气,道:“爹,朱寡'妇和朱小子的死不对劲。”
爹一愣,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啥,你还会破案咋地,哪来的那么多不对劲。”
我猛摇头,“爹,前几天我遇见过朱小子,他还跟我说他抓了麻雀要烤了给他妈待客添菜,朱寡'妇家从来少和人来往,咋会请客呢?”
爹一愣,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像是在判断我话的真假,半晌才道:“话可不能胡说,那尸体都拉到火葬场去了,整个院子都烧没了,你说这话没人会信的。”
“爹,我刚就梦到他们娘俩了,朱小子在梦里还跟我说起这件事儿,而且……”我吞了吞口水,颤声说道:“咱们离开他家的时候,我恍惚像是看见两个人影站在灰堆里,就像是他们娘俩。”
贾山瞪圆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我爹,“关键这事儿也不归咱们管啊,我刚出去买菜时候都听说朱家连个亲人都没有了,丧事都是街道草草办的呢。”
爹嗯了一声,揉了揉我的脑袋,安慰道:“这事儿咱们实在管不着,你也别想了,要是没睡饱就再睡会儿,歇够了我打算教你和贾山点东西。”
我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连连追问教啥东西。
贾山在一旁得意地道:“叔说要教咱们点玄门傍身的本事,免得下回再遇到点啥事咱俩连自保都困难。”
我顿时把朱寡妇的事儿忘在了脑后,不服气地道:“谁说的,这回下地宫咱俩可没少出力哈,就算没帮啥忙,至少也没拖后腿啊。”
爹横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是是是,没拖后腿,要是拖了后腿,我还不想教了呢。”
我哪能认这个,当场搂着他的胳膊撒娇打滚,直把我爹逗得哈哈大笑。
之后的几天,我和贾山好好地歇了几天,把下忠王地宫的疲惫彻底缓过来,这才开始正式跟我爹学起了他柳门的一应本事。
在正式学道之前,爹专门在院子里摆了个香案,供了五样水果,五样肉,五样干果,一对香烛,清水白酒,又取了一只花瓷碗,舀了多半碗小米摆在案上,点了九支清香,祝祷一番,九支香插进碗里,带着我和贾山对着香案三跪九叩。
“从今日起,你俩就算是柳门中人了,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守望相助,将我柳门一脉传承下去。”
起身后,爹郑重说道。
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很多年后想起这个场面,我的记忆还会深深停留在香案上那些好吃的上,对爹说的话也不过一知半解。
随后的日子,爹就开始教授我俩一些基础,指导我俩锻炼身手,传授一些江湖知识,其实很多江湖规矩如今都已经用不上了,可他还是会当成故事讲给我俩听,算是拓宽眼界。
这样的日子也不过维持了半个月左右,然后他就一日比一日忙起来——陆陆续续地有人上门来找我爹出诊。
起初只是距离我家不远的一些街坊,家里的鸡鸭鹅狗猫的闹些小毛病,渐渐地范围就广了起来,数量也一日比一日多,甚至死亡率也节节攀升,很多时候爹还没等赶到,牲口却已经死了。
爹的眉头也一日比一日更加深锁。
“爹,你这些天可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了。”
这一日晚上我爹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和贾山正坐在炕上做清明上坟要用的纸活儿,见爹回来了,我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爹脸色不怎么好,脱了外套,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背靠着墙,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长长吐了一串烟雾,整个人才从紧绷的状态松散下来,瞟我一眼,“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干夜活儿的时候,这算个啥。”
我摇摇头,撇嘴道:“那可不一样,以前你那是偶尔一次,给猪啊牛啊的接生。现在你可连续好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咱们这十里八村的咋一下子有这么多牲口得病?别是遭瘟了吧?”
贾山也在一旁把个脑袋点得鸡啄米一样,附和道:“就是就是,寻常个人家自己都能常备个药啥的,一些小病自己就治了,哪会一下子这么多人家的牲口都病到找兽医的程度。”
我瞧着爹的神色凝重,不禁一愣,一边飞快地把手上的一个金元宝折完,一边偷偷抬眼瞄着爹的脸小声问道:“这些牲口不会得的都是同一种病吧?”
爹摇摇头,又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这事儿可真是蹊跷,不是同一种病,可是瞧着,病因说不定倒是都一样。”
我和贾山一愣,异口同声道:“不会是中毒了吧?”
爹嗤地一声笑了,伸手把刚刚吐的烟圈挥散,“要是中毒,我可就不用看病了,直接就报警了。关键这事儿我也拿不准,我总觉得最近找上来的所有活儿,家畜家禽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惊吓?”我一愣,在脑子里搜刮了下动物受惊的相关症状,不解地问:“这么多人家养的动物这么多天一家一家地受惊吓?难道是猫头鹰?”
“不是猫头鹰,猫头鹰可不会把牛都给吓瘫痪了。”爹神色更复杂了,他翘'起脚在鞋底子上掸了掸烟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八成不是活物干的。”
“不是活物?”我吃了一惊,心里忽地砰砰乱跳起来,把手上折好的纸元宝丢进一旁的袋子里,略有些兴奋地问:“难道是从忠王地宫里跑出来的萨满?”
第90章 夜诊
忠王地宫里放跑了萨满一直是我心里一根刺,但是这家伙在我们从地宫出来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跑出来隐身于人海,还是依旧躲在地宫里没有出来。
可爹却摇摇头,正要说话,外头的大门却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康师傅?康师傅在家么?”
我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谁,爹已经下炕出去开门了,不一会让进屋一个男人来。
“这大晚上的,实在是打扰了,我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实在是没招儿了,只能来求康师傅。”
男人约莫有个三十多岁,长得倒是一副好皮相,浓眉大眼地,鼻梁高挺,一开口,声音也是浑厚,只是左边眉毛上斜斜划着一道疤痕,让他莫名多了几分凶相。
我瞥了一眼,见他眼睛大归大,却遍布血丝,眼睛下方更是一片青灰之色,好像好几天都没睡好似地,不禁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
“嗨,有啥求不求的,有事儿只管说,能帮上我义不容辞。”爹给他倒了杯水,客套着说。
男人搓搓手,尴尬道:“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我家的驴这几天突然不吃料了。这些天咱们这片地界可没少死牲口,那大野地的水泡子里死猪死鸡的泡了满下子,我就有点担心,想找您去给瞧瞧。”
爹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手上却利索地拎起出诊箱子,“好几天了?那就快走吧,驴要紧,先去看看再说。”
他俩一前一后出了门,我和贾山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我托着下巴纳闷:“这人咋这么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贾山往手上的纸活上涂了点熬得香喷喷的浆糊,嘴里漫不经心地道:“不就是咱们前趟街老王家小卖部的那个老板么,他家老凑人打麻将那个,叫啥来着,好像叫王东生?上次咱们拜入师门买白酒,你还说他家天天不务正业,进门喊半天也没人出来卖货呢,忘了?”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把手上的元宝一丢,扭头朝贾山挑眉,“你好不好奇这些人家的牲口到底都是咋回事?”
贾山登时来了兴趣,“咋,你也憋不住了?我就琢磨这事儿邪乎,就怕师父不许。”
自从拜了师,贾山也顺其自然地改了口,对我爹从“叔”改叫“师父”。
我麻利地把炕上的东西往旁边划拉划拉,穿鞋下炕,嘴上鼓动道:“没事儿,咱俩跟上去偷摸儿瞧瞧,要是被我爹发现了就说怕没有人打下手。”
贾山也光棍,立刻把手上沾的浆糊往衣襟上一抹,噌地一下跳到地上,把布鞋随意一蹬,拽着我就跑。
我俩锁好门一路狂奔,远远看见我爹和王东生进了小卖部,可等我俩到了门前伸手一拉,却发现小卖部的门竟然从里面锁上了。
有蹊跷啊!
我和贾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我招招手,示意贾山不要敲门,转身去找朝一旁的侧门。
我们这前店后房的小卖部通常有个特点,就是店门归店门,房门归房门,各走各的,一般也会在门店和后院之间开个门,方便闭门锁户之后有人买东西啥的好招待。
王东生家就是这样的布局,他和我爹就是从店门进去,又穿过小卖店径直去了后院。
我和贾山也不是第一次来,自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侧门,暗暗道了一句天助我也,幸好侧门还没上锁,此刻正开了一道小缝,漏出院里的灯光来。
门里刚好停了一架驴车,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和贾山一前一后侧身闪进去,把身子藏在驴车的阴影里,定睛朝院子里细瞧。
只见院子里用一根木杆挑起一盏大灯,木杆上拴着一头灰色的毛驴,这头驴肚子滚圆,毛发凌乱,站在明晃晃的灯光里,局促不安地原地踱步。
我爹正站在毛驴旁边,一只手在毛驴肚子上轻轻摩挲着,时不时稍微用力按一按,脸上神色莫辨。
王东生站在一旁,一脸紧张地搓着手,紧盯着我爹的一举一动,脑门子上全是汗。
“师父这是干啥呢?”贾山小声在我耳边问。
“给驴检查,王东生不是说了么,这驴不肯吃料,要么是驴消化出了毛病,要么是草料有问题,我爹就是在检查是不是胃胀气一类的毛病。”我好歹也是个远近闻名的小兽医,这点小问题自然难不倒我。
可旋即我就傻眼了,因为我看见我爹竟然用剃刀把驴肚子上某个位置的毛小心地一点点剃掉,之后从出诊箱里拿出一根半条胳膊那么长的针来,用酒精棉花小心地擦拭一遍之后,瞅准位置,缓慢又有力地把这根长针刺进了驴皮里。
这针也就麦芒那么细,我爹小心地用食指和拇指捻着针,一点点驴肚子里送,一边往里送一边小心地把耳朵贴在驴肚子上听着什么。
“好家伙,师父这是要给驴放气儿啊!”贾山啧啧称奇,“你说这驴肚子这么大,不会是揣崽了吧?”
我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没看见这驴的那啥明晃晃地在俩腿中间吊着么,这能是个母驴?”
贾山被我说得老脸一红,“我那不是没注意嘛,那师父这是在干啥?我还是头回看见这么治驴的。”
我也不知道爹这是在干啥,但是咋能露怯?于是开始胡编乱造,“应该就是你说的给驴放气,你看这驴的肚子这么大,保不齐是吃了春草,结果胀气了,自己又排不出去,这气撑着胃,自然就不肯吃东西了。”
我俩在这边小声叨咕,那边我爹却已经把针扎进去了一多半,只在外头留下一小截针尾,轻轻捻动,等这头驴突然像是吃痛似地叫了一声,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把针拔出来。
“康师傅,咋样?”王东生一脸紧张,小心地问。
我爹用酒精棉花仔细擦拭掉针上的污物,还没等说话,那头驴忽然咕呱咕呱地大叫了几声,旋即两条前腿一叉,垂头狂吐不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驴吐的,分明是无数细长的红色虫子,在地上疯狂扭动。
好家伙!难道这头驴是被虫子寄生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