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除虫
毛驴看上去极为痛苦。
它的肚子不断地剧烈收缩,每收缩一次,它都要吐出足有一大盆的红色线虫,这些线虫在地上积累成大大的一滩,像是一大朵海葵,朝着周围不断蠕动扩散。
爹和王东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王东生,他就站在驴头前面,毛驴吐出来的第一口虫子就混杂着黏液溅到了他的鞋面上,把他恶心够呛,差点就当场吐出来。
“康师傅!这到底是啥东西啊!”王东生吓得一蹦三尺高,一直退到院子里的花墙旁边,顺手抄起放在花墙上的铁锹,连拍好几十下,把距离自己最近的虫子全都拍成一堆脓血。
一股古怪的硫磺气味立刻在整个院子里散开,我和贾山躲在驴车后头,正好是下风处,被这味道一呛,赶紧捂住鼻子,硬吞了几口口水才强压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我甚至有点萌生退意,可贾山却双手按在我的背上,示意我别动,“这事儿可刚出点头绪,你这时候跑了,以后可再也看不到真相了。”
我想想也对,只好按捺住心里的不适,继续看下去。
我爹看上去却不像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淡定地后退几步之后,他示意王东生去拿盐和烈酒来。
王东生脸都吓得变色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战战兢兢地绕过地上的虫子堆,撒丫子跑进屋里。
我爹这会儿功夫也没闲着,瞅准了毛驴的肚子,换了另一面,又慢条斯理地扎了一针。
这针扎完,王东生也刚好抱了两个坛子出来,远远递给我爹,我爹先接过盐罐子,掏出里头的细盐攥在手里,一点一点围着虫子堆撒成一个大圆圈。
说来也怪,这些虫子张牙舞爪地随着黏液往外流,可以碰到盐就立刻拼了命地往回缩,像是格外畏惧似地,虫子堆和盐圈之间硬生生被搞出一圈隔离带。
这当口那驴又咕嘎咕嘎吐了好几波虫子,浑似把整个身子都掏空了似地,肚子终于瘪了下去,整头驴看上去憔悴了七八分,但是眼睛倒是比刚刚时候亮了些。
王东生在一边瞧得眼睛都直了。
等我爹把盐圈彻底封闭,他拍拍手上沾的盐粒儿,又从发呆的王东生手里拿过酒坛子,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就要往盐圈里倒。
王东生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道:“这可是我老丈人留下的好酒,就剩这么一坛子,你可……”给我留点儿。
当然后头四个字儿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爹已经挥手打断了他,“酒重要还是驴重要?”
王东生眼珠子都红了,手在我爹肘弯上扣了半晌,到底还是撒开了。
“唉,这可咋整,这恶心东西到底是啥玩意儿啊,咋还能跑俺家驴肚子里去了,这不是祸害人么?”他呜咽一声,使劲搓了搓头发,额角青筋虬结,想要说些什么,却张张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爹摸了摸毛驴的肚子,见毛驴不再吐了,挥挥手示意王东生把驴牵出盐圈,等驴被王东生牵走,他把酒坛子一拎,把里头的烈酒全泼在了虫子堆里。
酒味儿混着虫子的味儿,活似一个老酒鬼的呕吐物散发的恶心味道,在整个院子里瞬间扩散开了。
虫子翻涌着想要躲避烈酒,可酒一沾身,立刻溶解在黏液里,这刺激得黏液中的虫子更加剧烈地扭曲,整个虫子堆像是沸腾了似地闹腾。
我爹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用洋火点着了叼在嘴里,手上的火柴信手朝虫子堆一弹。
轰
烈酒遇明火就燃,这一点点火苗,瞬间就把整个虫子堆给点起了幽蓝色的火焰,烧得劈啪作响。
我和贾山离得远,看不清那火焰里的虫子都是啥样,但是想也知道被烈酒浸透了的虫子怕是这一把火都得烧得干干净净。
“师父咋好像对这虫子熟门熟路的。”贾山在我身后小声嘀咕。
我嘶了一声,想到一种可能,“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些天来找我爹治病的牲口都是得了这毛病?”
“咦~那恶心死了。”贾山搓了搓胳膊,一脸嫌弃,“这些天师父可没少往外跑,那得看见多少这恶心玩意儿啊。”
我正要说点啥,却听院里王东生问我爹:“康师傅,这……这就完事儿了?”
“嗯,完事儿了,最近咱们这儿的牲口都得这个病,也不知道是咋来的。这驴……你这几天给喂点稀料,别喂草料了,养几天看看再说。”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似地,一边拿了帕子擦手一边嘱咐。
“明白,好好补补营养是吧,这我懂。”王东生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勉强笑着点头应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地给我爹,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出诊费。
爹接了信封,摆摆手,叹气道:“倒也不全是这个意思,这虫子怕是把驴子的肠子胃啊全伤了,有没有伤到别的内脏就要看你家这头驴的造化了,要是不严重,吃点稀料养养许是还能活,不然怕是也撑不过今晚了。”
王东生都傻了,直勾勾看着我爹,见他确实不像是在说笑,顿时急了,一把攥住我爹的胳膊求道;“康师傅,你可一定得救我的驴啊,我我我可就这么一个值钱的牲口,已经卖给新立屯的买家了,钱我都收了啊,明天中午人家就来牵驴,它要是死了我可咋办啊!”
爹诧异地挑眉看他,“死了就跟人家好好说说,退钱就得了呗,你这哭叽尿嚎的是干啥?”
“不能退啊!”王东生一跺脚,嗨呀一声,想了想才咬牙道:“康师傅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我这收了钱,手痒玩了几把,本来以为这驴稳稳当当卖了,哪想到出了这事儿……我钱都输光了,没驴我拿啥赔人家啊!”
许是这些话说到了自己的痛处,他一拍大腿蹲在地上,忍不住呜咽出声,“天也,咋摊上这事儿啊!”
爹不禁皱眉,“你小子自己在家组牌局赚场地费,咋还自己下场玩儿了,不知道这是大忌?”
王东生张嘴我我我了半天,最后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哪想到能输那么多啊。”
爹一脸恨铁不成钢,想说点啥又忍住了,运了运气忽地开口道:“所以你前些日子去朱寡妇家,就是找她要钱去了?”
话一出口,王东生脸色煞白。
“你……你咋知道我去她家了?”
第92章 原来是你
爹的话不止王东生诧异,连我和贾山都吓了一跳。
如果我爹说的是真的,那当时我遇见朱小子时他嘴里说的家里待客待的就是王东生?
可这事儿朱寡妇和王东生都瞒得滴水不漏,村里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爹又是咋知道的呢?
我和贾山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好像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
爹抽了一口烟,才在王东生通红的眼珠子直视下漫不经心地道:“我也是无意中听人提了一句,说是好像瞧见你上朱寡妇家敲门问事儿,结果被朱寡妇赶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啥事儿。”
王东生吸溜了两下鼻涕,扭开了目光,嘴里道:“我也是没办法,只能挨家问问,想着她家寡妇失业地,就一个孩子,花销没多大,说不定会有存款啥的,就去碰碰运气。”
爹吐了一口烟,摇头劝道:“这事儿我也没法帮你,说起来你这家底在咱们这片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要是好好经营,吃穿自然不愁。好在现在底子也还在,有个小卖店,你要是能戒了赌,还是有机会。”
王东生一把抱住我爹的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我实在是没辙了啊,这驴是我最后能卖的东西,我欠了好几万的赌债,是真的还不起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去山东坟碰运气也啥也没捞着,就剩下这房子了,可有个房子还能收点打麻将的场地费,没了房子可就啥都没有了啊!”
这番话竹筒倒豆子似地说得又急又快,我爹却准确地从里头听出了不对劲,“你去山东坟碰运气?碰啥运气?”
王东生没想到自己一时嘴快竟然把这事儿都倒出来了,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才再我爹的再三逼问下嚅嚅道:“那啥……打牌的人说山东坟这种老坟圈子里都有宝贝,我寻思反正也是无主的坟地,万一真能挖出点啥卖了能缓缓饥荒,反正也是无本的买卖,咋地都不亏……”
“挖出啥了?”我爹眯着眼打量他一眼,装作好奇地问。
王东生警惕地看了我爹一眼,估计是想到反正我爹也没证据,这才叹一口气,“啥也没挖出来,我专门挑了个大坟,一个人还没挖多深呢,就一下子挖通了一个洞,结果还没高兴多久呢,竟然从里头爬出一个大活人来,哎呀那身上臭的啊,我当时胆子都吓破了,还以为是诈尸呢,哪还敢多呆啊,撒丫子就跑回家了,好几天都没敢往那边儿晃荡。”
说完自己又纳闷:“你说这好端端的老坟地,怎么早不诈尸晚不诈尸,偏偏我挖开了就诈尸了呢?”
驴车后头的我听到这里,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作响,身旁的贾山更是满口牙咬得咯咯作响,要不是我及时按住他,他险些就要冲出去跟王东生干一架了。
原来整个事儿都是这个王八蛋惹出来的!
原来我那晚在山东坟看见的盗墓贼就是王东生!
是他盗墓挖开了十八活尸的石室,才让活尸和鬼气复活跑了出来,继而导致了整个陈家屯的悲剧。
也是因为他,才间接让忠王地宫里的大萨满起死回生,至今还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为祸世间。
爹也是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之后简单地跟王东生说了说陈家屯的事儿,末了叹了一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吧,为了你这点私欲,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人这一生还是要少造孽,不然活也活得不消停啊。”
王东生都傻了,愣愣把我爹的话听完,半天才带着哭腔道:“康师傅,这些事儿,这些事儿我都不知道啊,咋能呢,我就是挖了个荒坟,我连棺材都没摸着啊,咋能跑出啥活尸啊妖怪啊啥的来,你别是吓唬我呢吧?”
我爹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他废话,只又把毛驴的照顾事宜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见天色也不早了,就提出告辞。
王东生活像死了爹一样耷拉着脸,叹气道:“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天亮哩,还照顾那么精心儿干啥,再说吐出这么多虫子,说不定里头都坏完了,就算不死,被买家带回去出了事人家也不能干呢。”
爹瞪他一眼,忍不住骂道:“咋,你还想让它这么等死啊?我告诉你,牲口通人性,你对它好不好它都知道,这驴在你家干活也干了好几年了,给你拉货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把它卖了都够缺德了,现在还要它等死?它死了做鬼还能放过你?”
这话好像戳了王东生肺管子,他一蹦三尺高,脸红脖子粗地就要跟我爹吵吵,可刚说了一个“你”字,整个人却突然脸色一白,五官都扭曲了,一只手往脖子上使劲一抓,身子竟然软软地趴在了地上。
我爹还以为他的装的,可仔细一看人都开始抽搐了,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地呻吟,顿时慌了,赶紧蹲下身子把王东生翻过来,正面朝上,伸手就去号脉。
三根指头往王东生手腕上一搭,我爹脸色就是一变。
我和贾山见情况不妙,赶紧从驴车后头跑出来,喊了我爹一声。
爹招手示意我俩过去,也不问为啥我俩在这,只飞快地吩咐道:“赶紧去找找盐和酒,他家要是没有就上咱们家拿,悄悄地别惊动人,要快!”
我一听,心道这不是治那怪虫子用的东西么,但是爹要得急,我也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进了屋,贾山则为了以防万一,直接回家去拿。
我在屋里找了半天,总共才找出一小包盐,酒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王东生家大大小小的柜子几乎全都空了,连前头的小卖店里都空荡荡地,看来他说得没错,家里确实已经卖无可卖了。
我拿着盐出去递给爹,见他正在给一排银针消毒,不禁好奇地问:“爹,这是咋地,难道他也得了跟驴一样的病?”
爹头也不抬地点了点,撩开王东生的上衣,露出胸口,看准位置一针扎上去。
“是啊,他也被妖虫寄生了,真是太邪门了。”
第93章 说不说
贾山呼哧呼哧跑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愤恨,可瞧见王东生躺在地上一张脸憋得通红的惨状,他不知怎么又平静了。
把手里的烈酒和盐交给我爹,他就默默站到了我旁边,在我爹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看我爹动手。
王东生在我爹施针之后倒是终于缓过气来了,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肚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
我爹眉头紧锁,手上的针一根又一根地扎下去,每扎一根就在嘴里念叨点啥,也听不清,反正就是念叨完了就下针,又快又准,针无虚发。
每下一针,王东生的肚子就似乎移动一点,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昏黄下产生的错觉,总之十多针下去之后,王东生突然腾地一下从地上撑起身子来,翻身脸朝下开始狂吐。
那股子古怪的硫磺气味立刻再次在整个院子里散开,之前我和贾山躲在驴车后头,虽然也恶心够呛,好歹还有些距离,这次近距离地闻到,我和贾山当场就要干哕。
“把盐抹在鼻孔边上点,屏气凝神,默念我教给你们的护身心法。”
头晕眼花的功夫,爹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心头一惊,赶紧从手上的盐包里倒了一点抹在鼻子上,又在心里把护身心法默念了几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恶心的味道竟然真的好像淡了不少,头脑也清楚了。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古怪的妖虫?
我心里暗暗吃惊,近距离看上去,妖虫的模样更加清晰了,在我的视线里,它们像是无数的蛔虫,密密麻麻地相互缠绕着在地上扭动,把浑身的黏液搅出恶心的泡沫。
“这种妖虫我以前也只见过一次,通常它们都只和鬼物伴生,鬼给它们提供生存必须的阴气,它们为鬼提供替身,算是互惠互利。”爹在王东生身上又下了几针,催得他再次狂吐,口中却娓娓道来,毫不慌乱。
“提供替身是啥意思?”贾山捂着鼻子好奇地问。
“横死的鬼无法进入轮回,为了顺利投胎转世不在世上流离受苦,只能找活人替死,所以叫替身。”爹简单解释了几句,又道:“不过这种妖虫杀死的人实际上是成不了替身的,也就是给横死鬼泄愤用用。”
这话一出口,王东生顿时激动起来,嘴里的虫子还没吐干净就呜呜咽咽地要起来,我爹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按住,怒道:“你瞎动弹什么,吐不干净的话是要死人的!你咋比那些牲口还不老实,牲口都知道治病时候不乱动,你这还扎着针呢,不要命啦!”
王东生被我爹这一巴掌拍得差点趴在虫子堆里,吓得呜呜乱叫,嘴里又咕呱咕呱一顿吐,吐得恨不能把肠子都翻出来似地,我听着都有点不落忍了。
等这一波吐净了,我爹才把他拽起来,身上沾了虫子的外套全扒下来丢在虫子堆里,一把把他拖到一边,再次用盐和酒把虫子给一把火烧了。
这功夫里王东生都一直瘫坐在地上,浑身哆哆嗦嗦地,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我看他神神叨叨好像受了啥刺激一样,忍不住好奇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他念叨的是“别找我,我没错,别找我,我没错……”
反反复复。
这是啥意思?
我偷听本来是为了解好奇,结果听完更好奇了。
我爹点完火,又举着手电筒一寸一寸地检查了周围的地面和烧完的灰烬,确保没有漏网之鱼,这才稍稍放下心,旋即吐了一口吐沫奇道:“你特么也是出了怪了,我最近跑了这么多人家,那老些牲口得这病,就你一个人被传染,你小子是咋回事儿,跟驴亲嘴儿了咋地?”
爹本来想开个玩笑缓解下紧张气氛,哪想到这话一说,王东生嗷一嗓子跪趴在地上,双手合十举在脑袋上,拼了命地拜,嘴里疯了一样地低吼:“别找我,我没错,别找我,我没错!”
这下我们仨彻底愣住了。
“咋回事儿你是?”爹皱着眉蹲下身,耐心地问。
王东生使劲捶地,嘴里道:“我没有放火啊,我啥也没干,是你自己的错,都是你,别找我啊,别找我!”
放火?
我瞳孔一缩,脑袋瓜子嗡地一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这一片治安和消防一贯良好,好多年都不出一件事,恰巧最近治安和消防都出了娄子,治安是出在李奶奶家,消防就是出在了朱寡妇家。
一场大火,两条人命。
爹额角青筋直跳,一把拽着王东生的领子把他拽起来,质问道:“你说啥?朱寡妇家出事儿那晚你在她家?你把话说清楚喽!真是你放的火?”
“不是我不是我!”王东生慌张地胡乱摇头,“我那天不在,不在她家,我不在!”
爹呵呵冷笑两声,指着地上余烬未熄的虫子堆,里头的虫子在火焰里拼命挣扎,慢慢烧成灰,间或有一两条承受不住高温炙烤,“噼啪”一声爆成一滩脓血,又被滋滋烤干,真如一个微缩的人间炼狱。
“你可看清楚了,这虫子可不是什么绦虫蛔虫,这特么是妖虫,是伴鬼而生的妖虫,我活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一次,那次是个厉鬼,为了向杀了自己的人复仇,将他全家身上都种了这种虫子,那全家可没你幸运,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虫子侵入五脏六腑,人没日没夜地吐血,最后活活失血过多而死,你要是不肯说实话,最后也一定会落得一样的下场,你不在现场怎么这么多人里偏偏你被下了这妖虫,到底说不说实话你可给我想清楚了,要是死咬着不说,倒霉的可是你自己!”
这番话说得又狠又厉,王东生本来还在拼命摇头和挣扎,我爹话一说完,他立刻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整个人都瘫软了。
他畏缩地抖了抖,仰起脸,把一头一脸的灰和血暴露在头顶的大灯泡照耀之下,一双大眼睛艰涩地动了动,最终更咽一声,带着哭腔低声啜泣。
“我说,我说。”
第94章 相约
事情要从朱寡'妇家火灾的头几天说起:
“特么的,又输了!”
王东生一把推了面前的麻将牌,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玩了不玩了,今天手气背!”
其他三个人哈哈笑着劝了几句,见他执意不玩,想想今天收获颇丰,也该吃晌午饭了,就不再坚持,算了账,几个人笑嘻嘻地约了晚上再战,又顺了几袋货架上的榨菜,这才勾肩搭背地走了。
王东生对着仨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哐当一声关了门。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妈的,最近点子咋这么背,该不会是上回去山东坟撞见那脏东西给冲了吧,人家可都说半夜撞见脏东西要压点子。”
他愤愤不平地嘀咕半天,也没个头绪,揉了揉闹腾开的肚子,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包方便面,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吃。
“啊哦啊哦啊哦!”
水刚烧开,面饼还没放进锅里呢,院里的驴先叫个没完了,想到今天还没喂驴,他一把推开门,朝院里骂骂咧咧地道:“叫叫叫,老子还没吃呢,留着你有啥用,都不如给老子换十斤米,还能吃个七八天!迟早卖了你!”
骂完他自己先觉得痛快多了,回来把面煮了盛进碗里,总觉得太寡素了点,想了想,翻出一包盐,转身出门,准备去养鸡的人家换几个鸡蛋改善改善。
说不定吃得好点,晚上打麻将能转运呢——他这么安慰自己。
街坊里养鸡的人家不少,但是养得最多的还得是王老太太,她家养了二十多只鸡,天天收鸡蛋就能收一大瓢。
跟王老太太换了鸡蛋,出来就遇见了朱寡'妇。
正是大中午的,街上根本没人,朱寡'妇出来倒脏水,瞧见王东生,俩人都是一愣。
朱寡'妇头发松散着,上身就穿了个松垮汗衫,一对雪白大胸被垂下来的发丝半遮半掩,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眼尾上挑,这么一抬头一低头,在明艳的日光下风韵得惊人。
王东生差点失态。
“出来倒水啊?”他假装移开视线,打了个招呼。
朱寡妇嗯了一声,把水泼了,随口问道:“吃了么?”
王东生本来想说吃了,可眼睛一下瞟见朱寡妇一只耳朵上的金耳环,险些被那抹金光勾走了魂,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句:“嗨,吃啥啊,揭不开锅了,这不么,上王老太太家换几个鸡蛋。”
“咋还揭不开锅了呢,你家小卖店生意不是挺好的?我看天天有人去呢。”朱寡'妇不可思议地问。
“嗨,别提了,我都打算把店卖了,出去上省城找找出路了。”王东生本来不想聊这个,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女人面前认怂在他心里可是很丢人的,可这回他心里一动,随口就扯了个慌。
“卖店?”朱寡'妇眼角一跳,直起腰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咋卖啊?我听听。”
“咋,你想买?”王东生眯了眯眼,假装诧异地问。
“我这在家带个孩子,没个营生也不行啊,我家没有前门房,盖个房子事儿又多,要是有个现成的盘下来不是正好儿么。”朱寡'妇笑着说:“我琢磨挺长时间了,今天这不是巧了么,你要是肯盘,我算是租的,这样你也不用卖房子,还能有钱去省城谋生路,不是一举两得么。”
王东生心说真是想啥来啥,我刚铺个道你就往上走了,心里盘算了下自己的欠债,嘴里立刻报了个不高不低的数字。
朱寡妇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应了,说让王东生下午抽空来一趟,俩人签个合同啥的,把这事儿定下来。
王东生没想到出门换个鸡蛋还能遇上这好事儿,更何况他心里另有一桩打算,自然满口同意。
到了下午,他麻将散了场,刚好就到了饭点儿,拎上小卖店里的两副红肠,他悄没声儿地去了一趟朱寡妇家,吃了顿饭,俩人把合同给签了。
签完合同,朱寡'妇倒了一杯酒,跟王东生干了一杯,笑着道:“那以后可就借宝地生财了。”
王东生打着哈哈喝了酒,收了钱的他自然心情大好,跟朱寡'妇推杯换盏地吃了顿难得的饱饭,天黑了才一步三晃地回了家。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说这王东生明明被朱寡'妇的美貌勾动了心,咋不酒壮熊人胆,趁机跟朱寡'妇发生点什么呢?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朱寡'妇防范得紧,家里又有个十岁儿子在,他想着反正来日方长,有这租房合同在手,朱寡'妇怎么也不能飞了,所以才没有急在一时。
正所谓色'鬼不急,天鹅也被蛤'蟆欺,这就为日后的那场悲剧埋下了伏笔。
合同签的是从下月开始,所以算算日子还有几天,王东生倒也不急,兜里有了朱寡'妇给的房租钱,他腰杆子也硬'了,更是日日约赌,想要借机翻本,最好再捞它一笔。
可他八成是命里不带这财命,越是想赢,输得越厉害,等到了月底,朱寡'妇给的房租竟然也被他输光了。
想到朱寡'妇明天就要来接手小卖店做生意,而他却一无所有,王东生送走了一群赌徒,把心一横,趁着月黑风高,揣上合同就去了朱寡'妇家。
农村人睡得早,一般七八点就都躺下了,这会儿将近十一点,整片街区更是万籁俱寂,连狗都不出来咬道了。王东生一路蹑手蹑脚地到了朱寡'妇家,运了运气,才伸手按门铃。
说起来这门铃还是木匠在世的时候给家里按的,就是为了他不在家的时候万一晚上来个客人啥的,咣咣敲门会吓到媳妇,所以弄了这么个设备,门口一按,屋里就响。
按了三下,只听屋门吱呀一声响,朱寡'妇披着衣服出来,趿拉趿拉地到了门前,小声问“谁啊?”
“我,王东生。”
“咋啦大哥,明天我就去店里了,出啥事儿啦?”
“那啥,合同出了点问题,我寻思趁着你还没接手,赶紧过来跟你商量商量。”
朱寡'妇应了一声,轻轻开了门,把王东生让进屋。
“出啥事了啊这么晚还跑一趟?”
她扭着腰身给王东生倒了杯水,递过去的同时诧异地问。
第95章 送命
朱寡'妇是真的美。
她家屋里的灯坏了,只点了一盏油灯,灯火随风摇曳,晃得满屋昏黄,她就这么站在灯下,头发慵懒地披散在一面肩头,身上穿着的睡衣一看就是穿了许多年,反复洗涤让它变得松垮透明,根本遮不住朱寡'妇一双呼之欲出的饱满。
竟是惊人的美。
偏偏朱寡'妇还披了一件外套,半遮半掩地,更是看得王东生呼吸都微不可察地急促了几分。
要不是跟朱寡'妇有这一纸合同,他敢肯定,这么晚他休想进朱寡'妇的门,更别提看见这么香'艳的景象。
但是现在既然进来了,那一切就好办了。
“唉,我也是无奈,本来不是说攒点钱我就去省城嘛,这下去不成了。”王东生贪恋地瞄了一眼朱寡'妇的胸脯,不舍地别开了目光,装作一脸懊恼的样子,双手捂住脸,叹了一口气。
朱寡妇顿时急了,“王大哥你别是跟我开玩笑吧,我货都跟人家订好了,现在就在我西屋放着呢,就等明天一早铺上货架就开张呢,你这时候要是不租了我可不干!”
王东生赶紧摆摆手,皱眉啧了一声,道:“你这是啥话哩,急啥哩,我又没说不租了。”
朱寡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又紧张地出去看了眼隔壁小屋里睡着的儿子,见朱小子睡得天地不知何物,才放了心,给朱小子捻了捻被角,转回来压低声音质问:“那你是啥意思啊?”
王东生心里也打鼓。
钱被他败光了,说起来和朱寡'妇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他左思右想,那日朱寡'妇耳朵上的金耳环始终在他眼前晃荡,比她那对奶'子还让他心神荡漾。
鬼使神差地,他就来了。
舔'了舔'干巴巴的嘴角,他掂量了下说辞,小心地道:“那啥,嗨,我那不是老有人打牌嘛,里头有个叫谢三儿的,我们从小长起来的,关系挺铁,他老来我这打牌,一来二去的,输不少,上次你交的房租我就借给他糊口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这不就没有本钱了嘛,所以去不成了。”
朱寡'妇一对娥眉拧成了麻花,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上下一打量,狐疑地问:“全借给他了?那你上我这来是啥意思啊?告诉我这店你要自己开还是咋的?”
王东生搓搓手,讪笑两声,才道;“也不是,我就是想跟你再谈谈房租,那啥,合同咱们可以改改,把租赁时间给你延长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然后你再付个半年一年的房租都行,这不是我去省城的钱也有了,你这小卖店还能开得更长久了嘛,是不,大妹子?”
让他不租了那是不可能的,别说到嘴的钱没有吐回去的道理,就是让他吐他现在也吐不出来,所以他从一开始打的算盘就是直接加租,再从朱寡'妇这里套一笔钱。
朱寡'妇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说王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这咋是开玩笑哩?”
“不是开玩笑?你当我这是印钞机呢,想要钱就能掏出钱来?”朱寡'妇刻意压低的声音也难掩不满,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朱小子他爹没了之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守着这点抚恤金过日子,我自己去镇上接点手工活补贴家用,这才支撑到现在,租小卖部的钱还是从抚恤金里出的,剩下的钱都用来进货了,想着卖了货就能周转开,到时候除去付给你的下一笔租金我还能有些盈余,娘俩的日子也能宽泛点儿,你现在让我加租,我上哪给你弄钱去?”
朱寡'妇本来就是个炮仗脾气,这钱字又正是戳到她的肺管子上,想着自己要不是为了给家里多挣点钱,何至于非要出去笑脸迎人地开小卖部,可这王东生却不知足,竟然店还没开就惦记上加租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因此她这番话说得是又快又急,毫无顾忌。
王东生一听没钱,本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下也是红了眼,一想到自己一屁'股的饥荒现在不但没堵上,反而还翻着翻儿的增加了不少,更是心头火气。
他不想着自己滥赌,反而觉得这朱寡'妇不上道儿,明明穿金戴银的,咋可能连这点钱都掏不出来,想跟朱寡'妇辩驳又确实无话可说,情急之下怒火中烧,噌地一下起身抡圆了胳膊就给了朱寡'妇一个大耳光。
“老子可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让王东生生气的不是被女人在自己面前指着鼻子骂,而是这女人句句都说在点子上,骂得他哑口无言。
所以王东生盛怒之下,这一个耳光可以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朱寡'妇一个弱质女流,猝不及防之下哪里顶得住这一下,当场就被一胳膊抡翻在地,连桌上的油灯都被打翻了。
油灯一翻,里头的灯油淋淋漓漓撒了一地,那一点昏黄的火苗“噌”地一下就着起来了。
王东生血气冲头,这一巴掌打完就后悔了,可世上哪有后悔药,眼看着火苗子呼呼地往上蹿,实木的桌子已经被点着了,他吓出一身冷汗,上前就要去拽躺在地上的朱寡'妇。
可朱寡'妇这一摔,脑袋刚好磕在了一旁的沙发角上,磕得她闷'哼一声就晕死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王东生拽了几下竟然没拽起来。
可眼前的火却越烧越大了。
之前说过,朱家男人在世时候是个木匠,这老房子全是他一手盖的,全屋都是顶好的木料,全村可以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可这实木年深日久,最是干燥,灯油一浸,火烧得比什么都快,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墙上糊的报纸都点着了,满屋呛人的焦糊味儿,火光闪烁摇曳,烟雾滚滚,屋里很快就看不清东西了。
王东生心里有鬼,这着火和他那一巴掌脱不了干系,再说等朱寡'妇醒了,别人一问起来,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他已经一屁'股饥荒了,烧了这房子,拿啥赔给朱寡'妇?
他惊慌失措,无数念头纷纭迭起,情急之下,竟然脚底抹油,丢下屋里昏迷的朱寡'妇和熟睡的朱小子,溜了。
第96章 怨鬼索命
“你小子原来就是杀人犯!难怪朱寡'妇母子冤魂不散,用这鬼虫子在这一片害人!”
爹气急,伸手给了王东生两巴掌,打得他嘴角蹿血。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吓坏了,我哪想到那么久都没人发现着火啊,等我再折回去想救人的时候火已经彻底烧起来了,那屋里全都是实木的家具,点火就着,根本就进不去人了。”
王东生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满脸花,趴在地上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早知道这娘们儿死了还有下虫子的本事,打死他他都得救出她们母子。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放你娘的屁,那是两条人命,就算朱寡'妇跟你有纠纷,朱小子有啥错,你们签合同那天,朱小子还专门打了麻雀说要烤了招待你,这样的孩子你都不肯救,你活该被这些虫子吃空了肠子,爹,咱不救他了,让这些虫子吃了他得了!”
我一想到朱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踹王东生两脚解气。
还是贾山拉住了我,他居高临下看着王东生,淡淡地道;“恶人自有鬼收,犯不上咱们动手,朱寡'妇如果真的寻仇,这次被师父救了,下次也还会再下虫子的,总有一天能收拾了他。”
说完拉着我就要走。
王东生见苦求无效,顿时脸涨得通红,更何况贾山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他的肺管子上,哪里还能忍得了,顿时又惊又俱,从地上爬起来就朝贾山挥拳打过去。
“我打死你个小王八蛋……啊!”
可惜拳头还没等挥出去,我爹就出手了,三根指头快如闪电,唰唰唰几下就点在了王东生身上几处穴位上,王东生如遭电击,整个人顿时瘫软了下去。
我爹一脸淡定地收拾好出诊箱子,叹一口气,对王东生道:“你也好自为之吧,不然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说完朝我和贾山招招手,示意我俩跟上,他则当先一步,踩过地上烧得焦黑的妖虫尸骸,径自离开。
可我们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王东生的一声爆喝:
“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我心头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只见王东生不知道从哪搬出了一个汽油桶,正费劲巴力地搂在怀里,作势就要拧开上头的盖子。
我爹瞬间猜到了他想干嘛,顿时气急,大声呵斥道:“你疯啦,你家这里跟朱寡'妇家可不一样,她家宽敞,房子周围都是院子,着了连累不到人,你家这里一家挨着一家,房连房,你敢这么干,信不信最少得判个十年八年的!”
“十年八年就十年八年,反正我也一屁'股债还不清了,进去了有屋子睡有饭吃还有衣服穿,多好!”王东生嘎嘎怪笑着,身子也随着大笑不断抖动,像是魔怔了似地。
我瞧着不好,赶紧朝贾山使了个眼色,贾山会意,我俩趁着王东生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爹身上的功夫,悄没声儿地退到了两边的阴影里,见机朝王东生两翼包围了过去。
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回头,你自己都不珍惜,以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怪得了谁?要不是你自己滥赌,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放屁!你说得不对!是这个世道对老子不公平!”王东生歇斯底里地大吼,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张脸涨得通红,“朱寡'妇要是肯给我钱就不会死,你们要是肯救我我也不会让这么多人陪葬!都是你们逼我的!”
“没有人逼你!”爹一声爆喝,彻底打断了王东生无休止的抱怨。
可这一嗓子也吓了王东生一跳,他下意识地一哆嗦,手上汽油桶的盖子“啵”地一下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汽油桶里顿时顿顿顿地淌出汽油来,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瞬间扩散到了院子的每个角落。
“少吓唬我,老子死也要你们一起陪葬!”王东军眼珠子都红了,下意识地抱着汽油桶往周围疯狂地甩,把汽油甩得满院子都是。
“朱寡'妇,你有本事就来啊!我能一把火烧死你这个人,也能再一把火烧死你这个鬼!来啊!”他疯疯癫癫地泼着汽油,哈哈狂笑着叫嚣。
我和贾山本来想要两面包抄夺下他的汽油桶,这会儿也根本无法靠近了,否则一定会被泼上一身的汽油,万一这家伙心智失常之下真的把汽油点着了,我俩可不像体会下被活活烧死的滋味。
我只能蹲在他家花墙旁边,借着花墙做掩护,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静待时机。
就在他泼汽油泼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我余光忽地瞥见院子的一角上仿佛有两个人影,我心头一惊,胸口腾地一下热起来了。
我下意识地抚住胸口,才赫然惊醒——这是老黄皮子给的护命金字。
随着护命金字发热,那两个人影在我的视线之中越发地清晰了,我定睛看去,不禁吃了一惊,那赫然就是朱寡'妇和朱小子,娘俩一身烧得灰黑的破衣服,朱寡'妇披头散发,手里牵着口鼻流血的朱小子,俩人双目赤红,正光着脚,直勾勾地盯着在院子里撒泼的王东军。
我分明瞧见朱小子的小手里攥着一把不断蠕'动的红线状的小虫子,小脸上忽地露出一个鬼魅的笑来,突然松开朱寡'妇的手,影影绰绰地跑到了王东军面前,趁着他张口怒吼的间隙,把手里的一把妖虫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朱寡'妇!我知道你就在旁边看我笑话!你出来,你给我出来!我要弄死你!弄死你!”
王东军还在破口大骂,把手里的汽油桶摔得劈啪作响,骂得嗓子都哑了,却又忽地哈哈狂笑起来,这笑止也止不住,像是要把自己活活笑死一样。
我看见朱寡'妇在旁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意,原本美貌的脸孔上还残留着被火烧毁的伤疤,让这个笑意更显得诡异可怖。
然后她拉住朱小子的手,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我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彻底看不见,这才重新把注意力落在王东军身上。
我知道,他完了。
第97章 黄家神将
所谓天要让你亡,必先让你狂。
王东生现在就已经几近癫狂,一个人在院子当中疯狂嘶吼,连滚带爬,像是有人正跟他撕打,可是从始至终根本就只有他一个人。
街坊都被他喊出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敢进院子,只是满面惊骇地围在门口往里张望。
我扭身跑到我爹身边,把我刚才看见的东西告诉爹,然后担忧地道:“我瞧着王东生的样子有点古怪,朱寡妇好像并没有近他的身,他咋会像中邪了一样呢?”
爹摇摇头,叹道:“人心如果在地狱,在哪都是地狱。他早就为了钱疯了,只不过表面装得正常,现在一被刺激,心里的魔障就被释放出来,自然就成了这样了。”
这么说,王东生自己就已经成魔了。
我心里一叹,说不清是惋惜还是什么,总之心里反而沉甸甸的,只回头去看王东生,却看见贾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摸到了王东生附近。
王东生现在状如疯魔,靠近他说不定要被他疯狂攀咬,我眼角狂跳,张嘴就要喊贾山回来。
可还不等我张嘴,贾山已经身子一蹿,朝着王东生扑上去,手里不知道从哪摘下来的麻绳一抖,就要把王东生捆住。
可王东生双眼赤红如血,反应也是敏锐非常,早瞧见了贾山的身影,此刻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不知道从哪摸出个打火机,啪地一下打着了火,桀桀狞笑地丢了出去。
轰!
满地的汽油遇火就着,贾山和王东生瞬间就被火海包围,熊熊火焰腾起两米高,连里头的人影都看不清。
“贾山!”
我额角青筋暴跳,恨不得抢身上去把贾山给救出来,可我爹却赶紧抓住我,拼了命地把我往外拖。
“我要救贾山!”
“你去你也得被烧死!”
“放开我!”
我死命地挣脱,终于一把挣开了我爹的手,撒腿就冲到了火焰近前。
灼人的高温烤得脸皮生疼,我不敢再往前走,只能在外头高喊:“贾山!你听到了回答我!”
“我没事儿!等我先教训这个王八蛋一顿再说!”
呼呼作响的火海中,贾山的声音传出来,随之响起的还有王东生的痛呼。
听上去应该是贾山在揍他。
我稍微放下点心,想到刚才泼汽油的时候王东生周围是没被泼上的,心里才安定了些,转身准备去找能灭火的东西。
就在这时,火海里忽地响起了贾山的痛呼声,旋即是一声惨叫。
“小王八蛋,想打我,下辈子吧!你就老老实实被烧死,去给那臭寡妇作伴儿吧!”
“小包!别进来!王东生好像被鬼气附体了!”
王东生桀桀怪笑,贾山痛呼着朝我示警,可我却根本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不禁心急如焚,一听这个就再也顾不得其他,把衣服往头顶一蒙,猫腰就要往火海里冲。
就在这时,我胸口原本就发热的护命五字猛地一下变得滚烫,烫得我忍不住嘶了一声,身形一个踉跄,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拼了命地往外冲,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一样猛地朝后一仰。
下一秒,一股极大的旋风从我周围凭空而起,呼啦啦卷起好几米高,把周围的火焰尽数卷进风中,形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火龙卷,宛如一条火龙在天地之间蜿蜒盘绕。
我面前的火焰被旋风尽数吸空,在火海中形成一道壮阔的门。我一眼就看见了门里的贾山和王东生,王东生一张脸极尽狰狞扭曲之态,正死死按住倒在地上的贾山,准备把他拖进火海里活活烧死。
他已经不像一个人类,一双眼睛里甚至泛出了跟鬼婴一样的灰白之色,脸上蛛网一般密布的青筋也在青灰色的皮肤下面若隐若现,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头出自忠王地宫的活尸妖兽。
我身体虽然失去了控制,但是意识却十分清醒,就在我吃惊地思考王东生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时候,我身体之中一直在试图往外冲的这个东西终于成功突破了我身体的桎梏。
我眼睁睁看见一个矮小结实的虚幻身影从我的身体之中霍然迸出,这身影遍体金色,一身软甲,手握一把金色线条组成的青龙偃月刀,纵身跃上半空,踏在火龙卷之上,俾睨天下,持刀在手,高高举过头顶,瞅准了王东生一刀抡下。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我还没等反应过来,这一刀已经裹挟着凌厉的刀气,搅动火焰,狠狠劈在了王东生的头顶。
“啊!”
王东生惨叫一声,被这道金色刀气整个罩在里头,金色刀气宛如银河倒灌一般冲刷洗练他的身体,连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撕扯出无数细小的裂缝。
他的身上开始不断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些黑气像是有生命似地朝上游走,最终又在金色刀气的洗练下灰飞烟灭。
这些说来迟缓,可发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一刀之下,无数黑气轰然逸出,又被霎时剿灭,化为无形。
那金色的武将收刀,转身朝我看了一眼。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张脸满是金黄色的细毛,一双眼睛却是乌黑发亮,头上两个小小的圆耳朵一抖,分明是一只黄皮子的脑袋。
只一眼,他便将身一扭,化为无数金色的细密光束,从火龙卷上陡然一跃,朝我胸膛正中轰然砸落。
我身子一松,竟然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掌控。
顾不得欢喜,我赶紧定睛去看场中。
这一场旋风卷起的火焰随着黄家武将的离开轰然消散,院子里烧起的大火没了助力,也只剩下寥寥几处火苗还在燃烧,早没了刚刚那股子凶险。
天上陡然几道雷电划过夜空,随着轰隆隆一阵雷鸣,开始下起了濛濛的细雨。
王东生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当中,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苍穹,还保持着刚刚被劈了一刀之后的姿势。
贾山傻傻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东生,半晌才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凑近了王东生,伸手一推。
王东生的身体往后一仰,活似一尊硬邦邦的雕塑,轰然倒下。
他死了。
第98章 东珠传报
三日后,王东生才被街道主持丧事,草草埋在了山东坟的无数荒坟中间一处空地里。
据说下葬那天没人去参加他的丧事,只有街道的几个工作人员在场,草草埋了了事。
这个人的名声实在是不好。
对于王东生的死,周围的街坊也不过议论了几天,当又有其他新鲜事儿之后,他就像朱寡妇一样,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我在他被埋了之后,才好奇地问我爹,王东生咋会出现那种被鬼气附体的症状。
“陈家屯的两道鬼气也是从第一个跑出地宫的活尸身上带出来的,说不定当时那个活尸带着的是三道鬼气,其中一道就被王东生给带回来了,只不过这道鬼气比较弱,所以只是影响了王东生的性情,并没有完全控制他,直到那晚王东生的精神被击垮,才乘虚而入了。”
爹说完也是叹息。
王东生平日的人缘如何,从没人参加他下葬的相关事宜里就能多少看出些端倪,此人好吃懒做又滥赌成性,能被鬼气乘虚而入我也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也幸好他身上这道鬼气并不厉害,不然隐藏得这么深,一旦发作起来还不知道会害了多少人。
这事儿让我爹的情绪低落了好几天,直到天气明显转暖,冬天的余威彻底散去,他才好了些。
这段时间他都尽心教我和贾山打基础,也教了点法术什么的,贾山可能是因为陈家屯的事儿受了刺激,倒是起早贪黑学得很是认真,我就懒散多了,最开始几天的劲头过了之后兴趣就大幅度降低,学法术也是能偷懒就偷懒,爹也不说啥,随我高兴。
说起来我这几天倒也仔细研究了一下我胸口上的护命五字,虽然还是看不懂这五个小字到底是什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五个字的颜色好像比之前更鲜艳了似地。
那天晚上的情形历历在目,威武的黄仙将军手挥长刀,金光流动,一刀逼出王东生身上深藏不露的鬼气,又用刀气将鬼气全部剿灭,实在是大气磅礴,令人震撼。
幸好当时周围的街坊们一看起了大火,都四散回家去拿救火工具,这才没有被太多人看到。
说起来这护命五字已经不止一次救我于危难,昨晚要不是黄仙将军及时出现,我肯定要命丧火海,根本别提就下贾山。
我本来以为这个护命五字既然能挺身护主,应该算是可以任我驱策,可是这几天无论我怎么催动和沟通,这五个金字都像是个普通纹身,压根对我的召唤没有反应。
倒是奇怪得很。
可是我很快就没工夫研究这个问题了。
高老道从县城里派人回来了。
人来的时候是中午,我正在外头挖土准备在院子一角种两颗金银花,贾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找我,说是县城里来了个小道长,白白净净的,说是替高老道传话的,我爹要我回去。
我一听,纳闷了,“高老道上回还能自己回来呢,这怎么这回还使唤上人了?”
“看上去挺着急的,可能有啥事儿吧。”我这么一说贾山也有点疑惑了。
我匆匆抱着一盆土和贾山回了家,进门就看见我爹正背着个出诊箱子站在院里,他旁边站着个个头比我高那么一点,纤纤瘦瘦的小道士,见我回来,朝我咧嘴一笑,算是打招呼。
“高老道咋啦?”我放下盆,抹了一把汗,问这个小道士。
“额,他遇到点麻烦,一时半会无法抽身,所以才喊我跑腿,这是他给你们的信物,让你们三日内一定赶到县城西南角的灵枢馆去,别的我也不好多说。”小道士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递给我。
红布包也就是一颗鸡蛋那么大,静静躺在他手心里,像是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似地。
我瞅了我爹一眼,伸手拿过了布包,麻利地拆开一看,不禁愣住了。
布包里竟是一颗玻璃弹珠那么大的珍珠,通体泛着珍珠贝母特有的氤氲光泽,一看就特别值钱。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常有提到什么大珍珠,据说以东珠为其中上品,是皇帝老儿才有资格享用的宝贝,用来镶嵌在皇帝老儿的帽子上衣服上啥的,值老鼻子钱了,一般人要是用了这东西,是要砍头的。
据说清朝有个贪官,就是因为私藏了一大盒子东珠,才被皇帝老儿治罪,抄家砍头了。
想到这我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把珍珠丢回给小道士,“这玩意也太贵了吧,高老道是要干啥?”
小道士被我逗乐了,“这是师伯的番天蜈蚣啊,他说他跟你提过的,他把番天蜈蚣的卵藏在了山东坟里,还是你帮他取出来的,所以才要拿这个给你做信物,说你一看到就明白了。”
我一拍脑门,收了蜈蚣蛋,讪笑两声,心里骂道:这牛鼻子老道,自己取了蜈蚣蛋也没给我看一眼就走了,害得我现在认不出来,丢脸死了。
嘴上却还装作一本正经地道:“这什么灵枢馆是啥地方?高老道在那惹上麻烦了?”
小道士抿嘴笑道;“灵枢馆是我师父开的医馆,平时是给江湖上的人看病的,师伯在馆中医治,目前没有什么大碍。”
在馆中医治?
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顿时皱眉,旁边我爹已经疑惑道:“高道长莫非受了伤?”
小道士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脸上一红,忙道:“没有没有,是出了点意外,目前已经没啥事了,只是他专门交代一定要你们去一趟,所以我才来了。”
这下连贾山都听出不对劲了,和我交换了个眼神,我忙道:“既然这样,那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一下这就走吧。”
说着就招呼我爹一起。
小道士却忙朝我爹道:“师伯有特别交代,只让两个师弟去县城,并没有让先生同行,恐怕另有深意,所以……”
这下连我爹都露出意外的眼神了。
这高老道到底卖什么关子?
第99章 面馆疑云
我爹不能同行总是让我觉得心里没底。
但是这种忐忑很快就被出门的喜悦给冲淡了。
我上次去县城还是很小的时候,当时是元宵节,我爹带我坐了牛车去县城里看花灯,具体的细节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满眼都是金碧辉煌的灯,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所以对于这次能有机会上县城,还不用被我爹管着,我表面上风平浪静一片淡然,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简单收拾了东西,我和贾山跳上小道士雇的马车,跟我爹挥手作别,爹的表情也看不出情绪啥来,就是专门从他的出诊箱子里取了一包银针给我,要我随身带着。
“说不定能用得上。”他见我把针郑重收好,淡淡地说。
小道士法号叫净明,马车开动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说话,我起初还想要好好和他攀谈下,试图套出一点高老道的情况,可他总是敏锐地避开话题,在屡次三番受挫之后我也干脆放弃了,想着反正到了县城一切就都明朗了。
马车不断颠簸,又没人说话,这样的环境几乎等于是催眠,我慢慢涌起了睡意,很快就脑袋歪在贾山肩膀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我再次醒来,眼前就是贾山的大脸。
“到地方了,快醒醒。”贾山朝我摆摆手,见我有反应,赶紧道。
“到哪了?”我刚醒,脑子还有点迟钝,闻言朝周围看去。
天已经快黑了。
马车正沿着一条石板路往前走,周围都是沿街的店铺,有些已经打烊了,店里的伙计正把长木板一块块搬出来,把店面遮挡住。
也有孩子成群跑过,嘻嘻哈哈地,你追我赶,偶尔从路边拐过一只狗,抬腿就在石墩子上撒尿。
有穿着洋裙子的姑娘举着喷壶给阳台上的花浇水,也有穿着短褂的苦力坐在旁边台阶上吸溜吸溜地吃一大碗水煮面。
竟然已经到县城了啊。
我这才清醒了点,趴在马车边上贪看风景,净明打了个哈欠,笑眯眯地问:“你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这小道士全程都不怎么说话,这会儿倒是主动起来了,我肚子刚好饿得咕咕叫了一通,自然不会拒绝,“有啥好吃的?”
“咱们可以先去吃个面条,这距离医馆不远了,咱们在前头那个路口下车,旁边就有家面馆,做的炸酱面特别地道。”他朝前头指了指,热情地介绍。
和之前判若两人。
好家伙,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
我心里呸了一声,旁边贾山已经捂着肚子开口了:“那就在那吃一口吧,赶了半天路,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个点儿街上也没多少人,马车哒哒哒地,很快就停在了下一个路口,我们仨下了车,净明付了车钱,带着我们进了路边一个挂着“吉祥面馆”的小店。
小店店面不大,里头也就六张桌,老板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招呼了我们一声,递上三份菜单。
“净明小师父来啦,还是老样子?”老板笑眯眯地跟净明打招呼。
“嗨,最近不是那啥嘛,出来找两个帮手,这不,刚回来。”净明也笑眯眯地点点头,“老样子,素面一碗,加两个素鸡。”
“我俩要两碗炸酱面。”我朝老板比划了下我和贾山。
老板认真打量了我和贾山一眼,才笑道;“可真是瞧不出来,两位小师父看着年纪不大,竟然能解决这事儿?”
我和贾山一脸疑惑,互相对视一眼,我想说啥,却被贾山拦住了。
“嗨,有啥大不了的,都是小事儿。”贾山笑嘻嘻地接过话茬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
老板面露惊色,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我和贾山一眼,不敢置信地道:“嗷呦两位小师父,这还算是小事儿啊,那敢问一句,啥算大事儿啊?”
贾山从筷笼子里抽出两根筷子捏在手上,笑嘻嘻地道:“那当然是吃饭是大事儿了,饭吃得不好,再小的事儿也大了,饭吃得美了,再大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这话说得虚虚实实,跟他那村长爹过年饭桌上讲话似地,让人猜不出端倪。
老板明显是被唬住了,脸上的笑意都真诚了不少,忙不迭地道:“那你们可是来着了,咱们店的炸酱面在县城里可是一绝,您就瞧好儿吧。”
说完打了个招呼,就往后厨去了。
净明的眼睛在我和贾山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末了忍不住啧啧两声,“想不到你俩还有几分不同寻常,难怪师伯非要让你俩过来。”
这话里就带了钩子。
我这段时间也不是白跟我爹学习的,听了这话也不接茬,只把桌上免费的茶水倒了两杯,跟贾山吸溜吸溜地解渴。
桌面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沉默,只有喝水声此起彼伏。
半晌,净明终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沉默,“你俩就不好奇到底发生了啥?”
我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茶杯,挑高了眉毛,装作不耐烦地道:“我说这位小师兄哈,都到了这地界了,你总该给我们说一句实话吧,这么试探有意思么?高老道都信得过我们,你反而遮遮掩掩的,这可有点不够磊落了吧。”
贾山在一旁也笑嘻嘻地道:“反正都快见到高老道了,你说与不说我们都无所谓,咱们可是不急,但是我瞧着咱们不急有人急哩。”
净明运了运气,硬挤出一个笑脸来,“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更乐了,“嚯,是么?可我瞧着你刚刚和这老板的意思,是这里出了什么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你们解决不了,所以你来找我们哥俩解决?那你这可就不地道了,不是大事儿你大老远把我们哥俩弄来,难道只是高老道想我们了?”
“三位的面来喽!”
我俩正挤兑净明,老板端着三碗面来了,把面条一一放在我们面前,才皱眉道:“两位小师父这么说可就是愿望了净明小师父了,这事儿说来话长,总之闹得我们这里人心惶惶,没看天刚黑就人人回家了么,我这是你们来了,不然我也关门歇业了,说起来高道长那么大本事都没把这事儿解决了,听说还受了伤呢,你们想想,多可怕。”
净明脸一红,瞄了我和贾山一眼,叹一口气道:“师伯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两天了。”
我和贾山眼珠子都瞪大了。
“啥?”
第100章 灵枢馆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净明对我们隐瞒的竟然是这个。
高老道昏迷不醒了。
那他是怎么交代让净明去找我们的?
我和贾山满脸狐疑地逼视着净明,直把他看得脑门冒汗,他才支支吾吾地道:“是当时……昏迷之前,他专门说了这事儿,说如果他两日没醒,就让我们赶紧去找你们。”
我指了指自己和贾山,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你确定他是要找我俩?只找我俩?”
这老头别是疯了吧,都这个节骨眼了,竟然找我和贾山两个半瓶子水来救他,他难道不是该找我爹么,虽然我爹是个兽医,但是好歹也是知名兽医,兽医也是医啊。
说不定能把他从昏迷之中救醒呢?
我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还得装得滴水不漏,和贾山对视一眼,我眯了眯眼,盯着净明道:“你确定么,高老道一身本事,咋可能会突然昏迷不醒?你们到底遇到啥事儿了?”
净明用筷子搅合了下碗里的面,一脸纠结地道:“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一切都只是猜测,所以才没有跟你们说,不然你们一会儿问我师父好了,他一直照顾师伯,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贾山脸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他强压着语气,淡淡地道:“既然这样,那先吃饭吧。”
说完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也只好作罢,把碗里的炸酱和面条搅合搅合,吸溜吸溜大口吃进肚里。
可心里却炸开了。
高老道那是什么本事?那是一个人能制服被鬼气附体的猪羔子的人,那是带着啥也不懂的我在忠王地宫逛荡一圈的人,那是能和鬼王一争高下的人。
能有啥玩意比鬼王还厉害?
我百思不得其解,嘴里的炸酱面也吃不出啥滋味了。
吃完饭,在老板殷殷期盼的目光里,我们仨出了小饭馆,拐进小胡同,顺着这条向上眼神的石板道,往前走了几百米,最后净明停在了一个小门脸前头,朝我俩笑笑。
“到了,这就是灵枢馆。”
我出来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爹专门跟我俩说过,这灵枢馆的“灵枢”,是取自黄帝内经,据说轩辕黄帝对后世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推动了华夏医术的发展,其中黄帝内经就是最著名的一本医术,其中“灵枢经”就是它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是中医学理论体系形成和奠基之作。
堪称老中医必读,连我爹这么个兽医都专门收藏了一本。
“敢用这字号做店名,可见这家医馆本事绝不一般。”爹如是评价。
当时我还没怎么在意,可现在想来,如果本事绝不一般的医馆都没有治好高老道,那我来了又能有啥用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灵枢馆的门面看上去并不大,只是一扇对开的木门,旁边一扇窗,掩映在茂密的爬藤植物之中。
此刻春末夏初,这些爬藤植物刚抽出新芽,鲜嫩细密,把窗子半遮半掩,窗子里的灯光也被裁剪成无数昏黄的碎片,投影在门前石板路上。
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应该是年岁久远,看得出斑驳的痕迹,上头草书两个大字,龙飞凤舞地,我也只能猜测就是“灵枢”这俩字。
“师父!我把人接来啦!”
净明上前去推开门,喊了一声,带着我俩进了门,沿着一条红砖铺成的走廊,进了院子。
这竟然是个小四合院。
虽然不是地主老财家里那种古里古气的样式,但是勉强也称得上是规整,院里种了些我不认识的花草树木,四面的屋子里全都点着灯,把中间的院子照得通亮。
听到净明的招呼,这功夫四面屋子里都探出几个脑袋瓜来朝院子里张望,我正转着圈地打量这个院落,正屋的门“吱嘎”一声响,从里头走出几个人来。
我循声望去,见是几个大大小小的男人簇拥着一个干瘦老头儿,不禁一怔。
净明却已经先噔噔噔地跑上去,朝干瘦老头笑嘻嘻地道:“师父,人我可带来了,你可不能再罚我了。”
干瘦老头却一挥手把他扒拉到一边去,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到我和贾山面前,眸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我俩。
净明也不生气,显然老被这么扒拉,自己跟师兄弟们打了招呼,站在一边看戏。
干瘦老头打量我俩,我俩也打量干瘦老头,彼此目光在空气里对撞几次,有没有撞出火花来我不知道,但是撞出我和贾山的火气了倒是真的。
“您就是高老道的师兄弟?他人呢?”我皱眉问道。
“还有一个小姑娘,高老道带来解毒的,是不是也在这儿?”贾山在一旁补充。
干瘦老头挑眉,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好好,不愧是那老东西看中的苗子,这楞实劲儿,跟那老东西如出一辙。”干瘦老头笑着说完,指了指身后的正屋:“我师兄就在屋里呢,你们来得不巧,他刚刚醒了一会儿,可见是有缘分。”
他也猜到我和贾山怕是已经知道了高老道昏迷不醒的消息,当下也不耽搁,直接喝退了身后围观的一群徒弟们,自己引了我和贾山进了正屋。
认识高老道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
说狼狈倒也不是他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相反的,灵枢馆把他照顾得还算体面,头面都收拾得干净利索。
狼狈的是他的精神状态,躺在那里活似一具尸体,一张脸上灰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让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我喊了他几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不禁诧异地回头问干瘦老头:“您不是说他刚刚醒过么,怎么又没有反应了呢?”
干瘦老头一叹,“确实醒了,可也就几分钟,就说了一句话,就又昏睡过去了。”
还说过话?
我精神一振,下意识地问:“他说了啥?”
这问题让干瘦老头脸上露出一丝费解的神色来,他这个那个地支吾了几句,才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蜈蚣’两个字。”
“蜈蚣?”
我忍不住眼角跳了又跳。
第101章 以假乱真
“师兄并非中毒,也非受伤,但是回来之后却气息衰弱,身子不虞,他自知情况不妙,硬撑着说了几句话就昏迷了过去,我们也不敢胡乱用药,只能凭我多年的经验摸索着维持他的状态。”
干瘦老头叹一口气,看着我和贾山,幽幽地道:“他昏迷前专门交代两日后将信物交给你俩,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师兄脾气倔,我们也只能照办。”
直到我和贾山回到干瘦老头给安排的屋子里住下,我也还在思索这里头的玄机。
高老道交给我的那颗蜈蚣蛋还好端端地揣在我怀里,冰凉凉地,像是一颗上好的东珠,我把它拿出来,放在灯下仔细端详,却也始终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屋子里有两张床,我和贾山一人一张,贾山见我一直盯着蜈蚣蛋看,给我倒了一杯水,也凑过来道;“这事儿我怎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我老感觉这里的人好像对咱俩隐瞒了啥,你觉得呢?”
我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费解道:“我还觉得这里人都挺好呢,你咋会有这种感觉的?”
贾山皱眉,压低了声音道:“你真该多见点世面,我以前老跟我爹他们在村里开会,底下那些小组长啥的有事儿瞒着的时候就喜欢避重就轻地说话,我听得多了,就能多少掌握点这里头的分寸了呗。刚才在外头我也有这种听小组长作报告的感觉,只是我也不敢确定。”
我眨巴眨巴眼睛,惊讶道:“可他们瞒着我们有啥用呢,那个净明也是,说话藏头露尾的,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贾山大乐,“那么点个小道士,又是在这种地方,天天迎来送往的,藏着点心思那不是太正常了么,也就是师父宠着你,这才让你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养得啥心机也没有。”
我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的脸比划道:“我没心机?你给我重说一次。”
贾山哈哈大笑。
“不过你说得对,咱们不能完全相信这里的人。”我摸摸下巴,“我还是觉得,高老道说的这个‘蜈蚣’,好像有什么暗示。”
“会不会是在提醒咱们往他的番天蜈蚣蛋上琢磨?他不是交给你一颗么?难道是要你把番天蜈蚣孵化出来?”贾山皱眉猜测。
我叹一口气,无奈道:“虽然他跟我说过番天蜈蚣的事,可是也都只是着重在番天蜈蚣的本事上,可没跟我说这玩意到底要怎么孵化啊。”
贾山吞了一口茶水,刚要说话,忽地朝外头看了一眼,起身到门口开门左右张望了一遍,这才重新锁了门,回来小声道:“番天蜈蚣有啥本事?”
我见他小心谨慎成这样,不禁诧异,“你这么小心做啥?难道还能有人偷听?”
贾山点头道:“你没发现么,虽然高老道把番天蜈蚣蛋的事儿告诉了净明他们,但是关于这玩意的更多细节却好像根本没跟他们提起。”
我一愣,正想说那干瘦老头就是高老道的师兄弟,高老道当年凭番天蜈蚣创下江湖赫赫威名,他的师兄弟怎么可能不知道番天蜈蚣的事儿呢。
但是旋即我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不禁张大了嘴巴。
对啊!
从始至终,这里的人都只知道番天蜈蚣蛋,却根本没有提及其他的细节,比如我明明记得高老道跟我说过他不止藏起一颗蛋,可其他的蛋在哪这些人却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再比如虽然高老道告诉了他们这一颗是番天蜈蚣蛋,但是却好像对给我做什么留下了一个谜,连他的师兄弟都没有告诉。
如果不是专门为了考验我和贾山,那么就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师兄弟隐瞒这些了。
“可惜胖丫余毒未清,也在昏迷中,不然说不定她能知道点什么。”贾山忍不住挠头,只觉得这件事到了这里像是陷入了一个僵局。
看过高老道之后我俩也在干瘦老头的带领下见过胖丫,她情况倒是好了不少,只是昏昏沉沉的,跟我俩说了几句话就支撑不住昏睡过去了,并没有跟我俩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就不信凭咱俩,研究不出这事儿。”我呸了一声,把番天蜈蚣蛋捏在两根指头中间,吊着一只眼对着灯反复照。
“无论怎么看,我都觉得这不像是啥番天蜈蚣的蛋,虽然高老道没给我们看过那玩意,但是既然叫‘蜈蚣’,总该有点蜈蚣蛋的样子吧,哪有蜈蚣蛋是这种珐琅质的?”
我这自言自语让贾山一怔,他也凑近了仔细瞧了瞧这颗番天蜈蚣蛋,眼角不禁跳了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惊讶道;“小包,咱们好像上当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蛋!”
“你说啥?”我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珠子扭头看他。
贾山拿过那颗“蜈蚣蛋”,指着上头几乎微不可察的纹路道:“你仔细看这上头的纹理,像不像是手印儿?”
他说的手印儿就是指纹,我眯着眼仔细看上去,见这颗拇指肚大小的珠子的外壳上,确实竟然有一圈一圈状若指纹的纹理,只是被表面上的珍珠珐琅光泽遮掩,要不是刚好被我对准了灯光,等闲是绝不可能看出来的。
“蜈蚣蛋上咋可能这么软,竟然能把手印儿都印在壳上。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八成是人工捏成的,所以才会在表面形成这样的痕迹,我见过我爷爷的大药丸子,上头就都是手指印儿,那可是隔壁村省城回来的老中医亲手做的哩。”贾山说到后来还忍不住有点得意。
我一拍桌子,气道:“这些家伙到底要干啥,连番天蜈蚣蛋都用假的来糊弄咱们,实在是过分!”
贾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好,这么说来,如果高老道真的拿出了一颗蜈蚣蛋,可却被他们给掉了包,那咱俩现在可就陷入被动了!”
我一愣,顿时恨得牙痒痒,运了运气道:“既然这样,咱们不如背水一战吧!”
“啊?怎么战?”贾山一愣。
“他们既然给了咱们一颗假的蜈蚣蛋,咱们也还他们一颗假的蜈蚣蛋不就好了么?”
我搓了搓手,笑眯眯地道。
第102章 邪门故事
说是要用假蜈蚣蛋换回真的,可我俩根本也不知道真蜈蚣蛋在哪,因此商议一番之后,也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几天我俩都在灵枢馆里,借口方便照顾高老道,把原来照顾他的灵枢馆的医护都替换了下去,一面照顾高老道和胖丫,一面瞧瞧打探真蜈蚣蛋的下落。
这么过了三天,蜈蚣蛋倒是没什么消息,反而给我探出一件旁的事儿来。
说起来还是在第一天吃过饭的吉祥面馆,这天我和贾山忙完,见高老道和胖丫安稳地睡着了,就跟干瘦老头打了个招呼,俩人出门去吃饭。
灵枢馆也供饭,但是一屋子道士吃得清汤寡水地,这几天我和贾山嘴里都淡出鸟了。
所以进了面馆,我和贾山赶紧喊过老板来,直接点了两份大肉面。
这个大肉面还是第一次来吃的时候我注意到的,那天点完菜之后我才看见大肉面的图片,那个宣传图上画了一大碗面条,上头足足铺了五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浇了足足的酱汁,看上去实在是勾得人馋虫直冒。
可惜当时已经点了炸酱面,只能把它装在心里,计划第二天就来尝尝,哪想到一拖就拖到了今天。
我吸溜了两口口水,拔了两双筷子,递给贾山一双,才一脸满足地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这几天可真是把我累坏了。
高老道的情况不算好,这几天虽然也偶尔会醒,但也只是半睁开眼,嘴巴能张开吃点东西,却根本无法说话,况且每次都有灵枢馆的人在场,我和贾山就算想问什么也不好开口。
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我俩,反正店里这个时间也没别的客人,他把点菜单送去后厨之后就又拐到我们这桌来攀谈。
“二位小哥儿这几日怎么都没到我们店里来坐坐啊?”
“嗨,照顾长辈,一直腾不出功夫。”
“高道长的事儿确实令人唏嘘,说起来咱们还都欠他一份恩情,他老人家要是醒了,您二位可一定替我们问声好啊。”
老板的语气难掩叹息,说话的功夫他点了一支烟,幽幽吐了个烟圈,像是很内疚似地。
我和贾山交换了个眼神,我清清嗓子道;“唉,他现在的情况,也是不知道啥时候才会醒。可惜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连帮你带好也没机会啊。”
老板眉头拧得更紧了,“说起来也都怪我,要不是我跟他说起这事儿,他也不会为了一探究竟去以身犯险,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还是倒在我这小面馆门口的,当时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说啥?是你跟他说起这事儿的?”我故作吃惊夸张地道,暗地里却朝贾山使了个眼色。
贾山也装作一脸好奇地道:“老板你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老板叹了一口气,“说来还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咱们镇上一贯太平,可却突然出了一件怪事,镇上一个有钱人家的闺女,突然发了疯似地要嫁给镇上一个叫花子。”
“啥?”我和贾山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确认一遍:“有钱人家的闺女要嫁给叫花子?”
老板点点头,肯定地道:“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县城几乎都传遍了,女方家里为了这事儿,至今都抬不起头呢。”
“到底是咋回事儿?莫非那个有钱人家的闺女跟那个叫花子是旧相识;或者叫花子长得好看,有钱人家的闺女对他一见钟情;又或者这个叫花子有啥过人的本事,让这个有钱人家的闺女慧眼识宝?”贾山板着指头一样一样猜测。
“不是,不是,都不是。”老板摇头,把抽完的烟蒂在桌上烟灰缸里按掉,又给自己点了一根,“要真是这样,我们就不觉得奇怪了,可这事儿邪门儿就邪门儿在,俩人以前从没见过,这叫花子都是近期才到我们县城上来的,而且长得也和好看搭不上边,那叫花子根本就是又老又丑,年纪估计得有四五十岁了,自从来了县城,就在城东草市里乞讨,据说是那一天有钱人家的闺女上街买东西,结果一眼瞧见了这老叫花子,竟然一见钟情,回了家茶饭不思,就一心要嫁给他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我和贾山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功夫厨子从后厨把面给我俩端上来,听见老板在说这事儿,也忍不住插了一嘴:“说起这事儿,我们简直羡慕死那个老叫花子了,都说他八成是去城外月老庙拜了神了,才有这门好姻缘哩,这婚事要是能成,老叫花子一跃就成了有钱人了,哪还用天天要饭啊。”
“去去去,你们净是瞎起哄,你咋不把你家闺女嫁给那老叫花子呢。”老板呸了一口。
厨子笑嘻嘻地跑回后厨,一边跑一边道:“嗨,咱倒是想有那个条件,关键人家闺女相中的是叫花子啊,有啥招儿。”
我不可思议地问:“这怎么可能呢,一个老叫花子,再有魅力,那又脏又臭的,富家小姐咋可能看得上?这里头别是有啥猫腻儿吧?”
老板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我们也都这么猜,当然也有不少人相信是老叫花子拜月老庙拜出了效果,都跑去月老庙碰运气呢,搞得城外那个破庙这段时间香火都旺了不少,你还真别说,还真有人得偿所愿,和心仪许久的人喜结连理,所以那破庙香火就更旺了。”
我和贾山缓缓吃了一口面,微不可察地对视了一眼。
老板继续道;“可我总是觉得这里头不对劲,所以高道长来吃面的时候,我就顺便跟他提了一嘴,结果他一下就来了兴趣,说要去月老庙一探究竟。结果没想到,再见到他,他就一身破破烂烂地趴在了我的门口。”
故事说完了,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我俩好好吃饭,自己一步三摇地回柜台里算账去了。
我和贾山吸溜了一口鲜美的面汤,却是眼睛一亮。
正愁没线索,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月老庙!
第103章 普济月老庙
高老道这个事儿,摆在我和贾山面前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或者说,到底是什么把他伤成了这样。
第二个,就是蜈蚣蛋的线索到底是要表达什么。
只要能解决掉其中的任何一个,另外一个就会迎刃而解。
可眼下蜈蚣蛋的线索根本一头雾水,无迹可寻,所以这个几乎是送上门来的月老庙,简直成了我和贾山眼前的一道曙光。
月上中天。
灵枢馆里万籁俱寂,各个房间都熄了灯,让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了幽黑寂静之中。
我和贾山的房间在正房侧面的角落上,听到最后一个在外头活动的人打着哈欠倒了洗脚水,趿拉着拖鞋回屋锁门,我俩才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推开一条缝。
确定没有人了,我俩小心地出了屋子,紧贴着墙壁,沿着墙根一路溜到正门,蹑手蹑脚地打开门锁,溜了出去。
一出了灵枢馆,我俩立刻撒开两条腿一路狂奔,按照早就打听好的路线,一直朝东,在街巷中七拐八拐,很快就出了城,远远瞧见了矗立在郊外一片农田里的小庙。
这小庙果然跟吉祥面馆的老板说的一样,是个破庙。
等站到了庙门口,这种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这庙根本就已经坍塌了大半,残垣断壁之间长满了荒草藤蔓,从塌得只剩下两根门柱的门洞里看进去,似乎连正殿都破破烂烂地,在月光下幽静得渗人。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高老道的线索么?”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不免有点打怵。
贾山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拽着我小心翼翼地摸进院子里。
我朝四周望去,见破破烂烂的正殿屋檐下挂着的匾额倒是崭新的,上面金灿灿,写着“普济月老庙”五个大字。
“老板说自从到这里来上香的人多了,有人也得偿所愿成就了姻缘,所以给庙里捐了匾额啥的,还有人打算重建这个庙,看来是真的。”贾山缓缓呼出几口气,小声说;“老板说那个老叫花子晚上就睡在这庙里,咱们可要小心点,别被他发现了。”
我点点头,尽可能小心地摸上正殿,从破烂窗户往里张望一圈,见正殿之中空空荡荡,只正中间有一座神台,摆了一副香案,上头放了一座黄铜香炉,炉子边上摆了些水果馒头,应该是白天来拜神的人留下的供品。
那神台上高高端坐的,正是一尊泥塑的月老像,塑得面容呆滞,毫无灵气,也不知道到底为啥会被人传来传去,反而成了灵验无比的代名词了。
殿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朝贾山看去,见他正要绕过正殿往后走,心想难道后头还有屋子?便也矮身跟了上去。
我万没想到,绕过正殿,后头的一道院墙竟然连着一座小山,山上荒芜多年,杂草丛生,野树茂密,从我和贾山的角度看上去,竟是草木扶苏,影子张牙舞爪地,仿佛一群恶鬼随风招摇。
我正胡乱张望,贾山却几步返回来,一把牵住我的手,把我往山上拖去,等上了山腰,他朝身旁一指,自己身子一纵,蹭蹭蹭当先爬上了一颗比我腰还粗的大榆树。
我虽然没懂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见这一幕也明白了大半,当下也不耽搁,把衣服往裤子里一塞,也紧跟在他身后几下攀上这棵树,在贾山身下找到一棵横着探出去的粗壮树杈,稳稳地把自己藏在了树荫里。
我俩刚藏好,山下就来人了。
贾山找的这棵树实在是巧妙,枝叶葱茏,把我俩藏得严丝合缝,就算站在树下也根本发现不了,我俩反而能从树叶缝隙之中把大半个月老庙的情况尽收眼底,实在是尽得地利之便。
我从树上居高临下,借着月光,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正殿拐角转过来的人一身褴褛,头发花白,蓬松胡子上沾着草棍儿,挡住了大半张脸,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露出黑乎乎的一双脚,隔着老远我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那腌臜味儿。
可你看他一身龌龊,偏一双眼睛却生得很贼,滴溜溜地朝四周乱转。
正是老板说的老叫花子。
这老叫花子看了一圈,见没什么动静,朝地上吐了一口粘痰,这才拎着个酒瓶子,一步三摇地上了这座小山,一直走到山尖上,这才停下来。
小山的山尖上是一小块平地,原本许是建过一个凉亭,可惜现在也损毁了,只是基座还在,这老叫花子一屁股坐在石条基座上,朝着周围嘴里啧啧啧地招呼着什么。
我和贾山趴在树上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被这老叫花子发现了功亏一篑,可见他这么神神叨叨地却又按捺不住地好奇。
也不知道这老叫花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到底搞什么玄机?
我心里这个念头刚起,那院墙外头竟然忽地响起一声猫叫:
“喵呜~”
悠悠扬扬,似远还近,穿过银白月色和萧瑟晚风,竟然如同有人在墙外吟唱似地,缠缠绵绵落入耳中。
我只觉得后背生凉,全身的汗毛一瞬间就全都立了起来。
听到猫叫,老叫花子却兴奋了,嘴里啧啧声不停,一只手却伸到怀里,掏出一只破陶碗,放在自己面前几步远的地上,把酒瓶子里的酒倒进碗里,这才退回凉亭基座里,这次却没有坐在基石上,反而跪在地上,朝墙外不住地召唤。
“喵呜~”
第二声猫叫又起,这次却是更近了,我循声望去,就见院墙的残砖断瓦上,不知何时竟然蹲踞上了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这猫长毛飘逸,通体乌黑,一双眼却明黄光亮,坐在墙上,活似一头半米高的黑狮子。
见到老叫花子倒酒,黑猫似乎极为满意,将身子一纵,下了院墙,一身长毛随着跑动摇曳不休,宛如鲛纱裙摆,悄无声息地蹿到了酒碗前头,再次稳稳地蹲踞在地,朝着老叫花子叫了第三声:
“喵呜~”
像是在打招呼。
老叫花子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猫神仙啊猫神仙,这是给你的谢礼,估计那小妞再闹几天,我就能真的入赘张家了,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定然少不了你那份儿哩。”
他话音未落,我却是心头大惊。
啥?敢情那有钱人家的闺女死活非要嫁给这老叫花子,竟然是这黑猫搞的鬼?
第104章 猫神仙
那黑猫仿佛通灵一般,一直等到老叫花子念叨完了,才俯身把脑袋探到破碗里去,旁若无人地喝酒。
寂静的山头上一时间只剩下了呼噜呼噜的舔'舐声。
黑猫喝酒的功夫,老叫花子始终恭敬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到黑猫把碗底最后一点酒液都舔'得干干净净,重新蹲踞回去,这才朝黑猫拜了三拜。
“剩下的事还要拜托猫神仙了。”
他这么说完,黑猫竟然像是听懂了一样,朝着他“喵呜~”地又叫了一声,这才扭过身躯,朝着院墙走去。
这一转身,月光照耀之下,黑猫的影子分明摇曳着九条长毛飘逸的尾巴,随着黑猫的走动,清晰可见。
我和贾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让自己没有惊叫出声。
黑猫纵身上了院墙,扭头再次朝老叫花子“喵呜~”一声,那老叫花子慌得跪倒尘埃,朝着黑猫又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也不敢再看黑猫的去向,垂头倒退着出了凉亭基座,这才转身往山下去了。
等他走远了,我和贾山才赶紧从老榆树上爬下来,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双双朝院墙上的黑猫看去。
那黑猫并没有离开。
这会功夫,它只是在院墙上优雅地舔舐自己的前爪,又用前爪梳理脸上的长毛,像是一个颇有教养的富家公子似地。
见我和贾山看它,它才停下了动作,盯着我俩看了一会儿,扭身翻下了院墙。
如果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猫,那我和贾山自然是要去找老叫花子找线索的,可现在亲眼看到这家伙的影子有九条尾巴,那我和贾山哪里还肯放任它离开,当即拔腿就追。
院墙外就是一片田地,我和贾山翻下院墙,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黑猫若隐若现的身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黑猫这才停下,扭头看了我俩一眼,站住了。
我喘着粗气扶着膝盖收住脚,朝四周打量一圈,才骇然发现,我们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跑到了一片乱葬岗子,这黑猫正站在一块歪倒的墓碑上,两只眼睛幽光轮转,直勾勾地看着我俩。
我这才在心里暗道失策,就算追上了黑猫,可这家伙又不会说话,抓住了也根本不可能了解到什么内情。
贾山却已经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捧在手里,拆开上头的细麻绳,从油纸包里抽出一片薄薄的东西,小心地递给黑猫,嘴里念叨道:“猫神仙,我有个愿望,希望你可以满足。”
我见他姿态恭敬,跟那老叫花子如出一辙,还以为他被老叫花子附体了,吓了一跳,正要说话,贾山却先一步,扭头朝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我别出声。
我一愣,那黑猫已经伸长脖子,探头把贾山手上那片东西叼在了嘴里,用爪子抓着,几口就撕碎吃下了肚。
贾山松了一口气,暗暗对我道:“幸好临出来时我怕搞太晚会饿,专门藏了几片猪肉脯,刚好派上用场。”
吃完了猪肉脯,黑猫伸出粉红的舌头舔'干净胡子上沾着的肉沫,朝着我和贾山绵长地“喵呜~”了一声。
我本来还有些浑不在意,可就在这一声未尽之时,我赫然在黑猫背后看到如同孔雀开屏一样正在缓慢舒展开的九条长毛飘逸的尾巴——不是虚幻的影子,是实实在在的尾巴!
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随着黑猫九条尾巴的展开,坟地中忽地起了风,疾风绕着坟地旋转,从地下的泥土中抽出如丝如缕的白色雾气来,很快就围着我们所在的区域形成了白色的巨大风墙,风墙中大雾弥漫,把内外完全隔绝开了。
黑猫一双硕'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俩,像是在等着我俩许愿。
贾山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朝我挤了挤眼睛,这才转身跪在地上朝黑猫拜了拜,道:“我想要许愿,找到家中长辈留给我们的一颗番天蜈蚣卵,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他说完这话,自己也极是紧张,一双眼死死盯着黑猫,生怕错过这小东西的任何一个微妙的神情。
在我看来这极为荒谬,就算黑猫真的能让富家女非老叫花子不嫁,可是找一颗它自己都未必见过的番天蜈蚣卵也属实是在难为它。
黑猫在沉默片刻后,终于再次朝贾山低低叫唤了一声,旋即身子一纵,一个后空翻一头扎进了身后飞速旋转的雾气之中。
我这才敢大口呼吸,好在虽然几步开外就是呼呼旋转的白雾,但是被白雾包围的这块地方倒也风平浪静,没有让我出现呼吸困难的悲惨情形。
贾山见黑猫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皱眉道:“这家伙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啊。”
“不知道靠不靠谱你就敢求它啊,万一这玩意是什么妖物,回头要你挖心挖肝地还它,你可咋办?”我抿嘴逗他。
贾山呸了一声,道:“这我心里还是有点底的,你知道这玩意是啥不?”
我茫然地摇摇头。
贾山叹口气,“果然师父上课的时候你都没仔细听哩。这东西师父讲过的,是九尾猫,也被一些人叫做猫神仙,总之是一种灵物,平常伪装成普通猫的模样,有缘人才能见到它显露真身,可一旦见到它在你面前露出九条尾巴,那你就可以对它许愿,据说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我猜那个老叫花子就是机缘巧合之下给了九尾猫酒喝,九尾猫为了感激他,才满足了他迎娶富家小姐的愿望。”
我一怔,犹自不信,“就算身为一只有道行的猫,迷住一个女人不算啥高难度的本事,可你刚才许的愿可是拿回番天蜈蚣的卵哎,那玩意长啥样连咱俩都不知道,这什么九尾猫又咋可能找得到呢?别是把咱俩困在这大雾里,自己跑了吧?”
贾山摇摇头,正要说话,那大雾之中忽地搅出一个漩涡,旋即一道飘逸至极的黑影腾地一下从白雾之中钻出来,轻飘飘落在歪头墓碑上。
我一愣,定睛细瞧,正是那九尾猫,只见它一双眼勾魂摄魄,朝我和贾山轻轻点一点头,我分明瞧见,那口中竟果真衔着一颗圆滚滚,拇指肚大小的珠子。
“还真给找来了?”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第105章 番天蜈蚣蛋
贾山走上前去,把一只手放在九尾猫的面前,九尾猫探头把口中的珠子吐在贾山的掌心,这才蹲踞下来,朝着贾山“喵呜~”叫了一声。
贾山听了这么多次,大约也能猜出这家伙的意思,当即立刻又从油纸包里抽出一片猪肉脯递给九尾猫。
那猫露出满意的神情来,张嘴叼住猪肉脯,一只前爪在石碑上轻轻一刨,周围旋转的风雾顿时一滞,眨眼功夫就风散雾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
九尾猫这才开始垂头吃肉,再不理我俩了。
贾山把珠子捧到我面前,我俩借着月光仔细看去。
这珠子和之前的假珠比起来,简直高下立判。
这分明是一颗半透明的小小水球,虽然有拇指肚大小,外壳也是极为坚硬,可却能透过外壳隐约看见里头包裹着一包流动的液体,那液体之中还浸泡着什么东西,随着珠子一摇一晃,里头的东西也不断在珠子里扭动,根本就是活的。
“灵枢馆那些人竟然弄一颗人造珠子就想糊弄咱们,真是可恶。”我呸了一声,忍不住骂道。
“现在问题来了,灵枢馆的人为啥敢拿一颗假珠子糊弄咱们?”贾山一摊手,苦笑着问。
我一怔。
对啊!灵枢馆的人为啥要这么做?
这事儿明显费力不讨好,高老道一旦醒了,这事儿立刻就会暴露,到时候以高老道的脾气和对番天蜈蚣卵的重视程度,不把灵枢馆拆了哪会罢休。
除非……
“除非他们笃定高老道不会醒。”我眼皮狂跳,张口一字一字地道。
贾山被我这话吓了一跳,正要上来捂住我的嘴,想了想又作罢,只悻悻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家可是同门师兄弟,咋会干这事儿?”
我皱眉,“你不懂,这番天蜈蚣是高老道当年名扬江湖的宝贝,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他那师兄弟谁不想据为己有?不然也不会搞得高老道被天下群雄追杀的时候谁都信不过,只自己把蜈蚣蛋藏进山东坟的墓地里了。”
贾山瞪圆了眼睛看了看这颗蜈蚣蛋,不敢置信地道:“就这玩意儿真有你说的这么牛?”
“还不止呢。”我朝他挑挑眉,“这是高老道以炼虫之术,用普通蜈蚣炼成的灵虫,通灵性,毒性强,一滴毒液便能毒死百年古树,最关键的是如果将番天蜈蚣放进身体里,番天蜈蚣就能和人共生。注入番天蜈蚣的人能够迅速愈合伤口,不惧刀兵,百毒不侵,更能不畏水火,甚至无限延长人的寿命,几乎等于让人长生不死……”
“等等,你刚才说啥?”我正说得兴起,贾山却忽地挥手打断了我,我一愣,不禁茫然地问:“什么?”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里,是啥?”贾山盯着我,一脸殷切。
我额了一声,想了想,才不确定地道:“通灵性,毒性强?”
贾山摇头,“不对,再往后。”
“一滴毒液便能毒死百年古树?”
“不对,再往后。”
“如果将番天蜈蚣放进身体里,番天蜈蚣就能和人共生?”
“对!就是这儿!”贾山一拍巴掌,“这东西能让人迅速愈合伤口,百毒不侵,更能不畏水火,甚至无限延长人的寿命,最关键的是能和人共生,对不对!”
我一脸茫然地点点头,都还不知道他要说啥。
贾山却是一脸兴奋,“高老道把蜈蚣蛋给了你,这些番天蜈蚣的本事也只跟你讲过,以他现在的情况,你猜要是把这颗蜈蚣蛋给高老道喂下去,会咋样?”
我脑袋瓜子“嗡”地一声,“你说啥?你说把这颗蜈蚣蛋给高老道吃了?”
贾山跃跃欲试地道:“没错,你想,他现在终日昏睡,不管是追查老叫花子被老叫花子阴了,还是被他那师兄弟给暗算,情况可都不妙,他自己八成也发现了里头的猫腻,所以才会对灵枢馆的那群人有所防备,并没有把番天蜈蚣的事儿全盘托出。而且还想出把蜈蚣蛋托付给你,又留下‘蜈蚣’两个字来提醒你往番天蜈蚣本身的能力上去猜,你觉得呢?”
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我点点头,把蜈蚣蛋小心地塞进怀里收好,道:“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试试去,万一要是成了,天一亮,咱们就能给那干瘦老头送上一份大礼了。”
一想到高老道活蹦乱跳地从正屋走出来的时候干瘦老头可能会有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恨不得马上拉着贾山就回灵枢馆去,把番天蜈蚣蛋给高老道喂下去。
可贾山却朝一旁努努嘴,示意我九尾猫还在呢。
我扭头望去,见那猫早就吃完了贾山给的猪肉脯,正意犹未尽地瞪着一双状似无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俩。
我忍不住笑着调侃它道:“咋,那猪肉脯你还吃上瘾了不成?要真是喜欢,不如离开那老乞丐,以后跟着我们哥儿俩混得了,保你有吃有喝,不比帮那老东西骗人家大姑娘强么?”
九尾猫大眼睛眨一眨,歪头看我。
它身后的九条尾巴已经尽数收了起来,只留下一条在后头摇啊摇地,活似一根毛茸茸的掸子,让我总有想摸一把的冲动。
末了它身子一转,跳下歪头石碑,朝我和贾山低低地叫了一声,随后往某个方向慢慢走去。
我一怔,旋即意识到这厮是想把我和贾山带出这片乱坟岗子,否则凭借我和贾山对这周围地形的熟悉程度,怕是在这里转悠到天亮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这么一想,不禁感叹这九尾猫果然是灵性十足,通晓人心,心里更是抓心挠肝地想把这宝贝带回去了。
“哎,贾山,猪肉脯你还有没,咱们把这小东西弄回去养吧。”我跟在九尾猫身后,小声地对贾山说。
贾山摇头道:“师父说过,似这样的灵物,都是夺天地造化而生成,可遇不可求,我看你是别想了,说不定过了今晚,以后你都再也不会看到它了。”
我叹一口气,心里遗憾,正要再多看这小东西几眼,结果惊讶地发现那九尾猫居然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