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带路
带自己那修行浅薄的师弟游历人间,在夏安看来便是带孩子。
只是他一直不喜带孩子,因为在他看来,宁瞳除了添麻烦外起不到什么作用。
像这种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凝气期,总是会给人带来麻烦,就如现在这般。
夏安厌恶麻烦的事情,更厌恶他人借此来要挟自己。
所以他如今相当恼火。
夏安冷笑几声,将饭盒放在地上,定阴境后期的修为顷刻间于平地爆发。
先前还古井无波的街巷如今已阴风阵阵,剑拔弩张。
“我等无意同夏公子交恶,只是奉我家主人之命而已。”
李管事陪笑道。
“我听说过,夏公子是定阴鬼仙,可在两名冲阳人仙围攻之下,你又胜算几何?”
趁夏安尚未注意,他稍稍挽起袖子,从掌心骤然射出一枚暗器直指夏安面门。
以冲阳人仙灵力催动的暗器,其速迅猛至极,同境修士极难防住。
但夏安只是戒尺上撩,就弹开李管事的暗器。
他的右眼蒙上一层红光,封魄解灵术瞬息发动。
在末府内,他见识过魔族方临水那令人防不胜防的乱神针,故而李管事的暗器在他看来全与慢动作无异。
一击未得手,李管事眯起双眼低喝一声,
“动手!”
夏安身后那壮汉应声而动,一步迈出,双掌生风直朝夏安两耳拍来。
夏安一步未退,轻声开口,
“苍白无间。”
一抹覆盖万物的素白自壮汉同李管事眼前迸发,随后他们前冲的身形不知为何被定在原地,无数厉鬼嘶吼着爬上二人身躯。
但那壮汉毕竟功法刚猛,一身横练罡气也是至阳至刚,自不会怕些看似虚无缥缈之物。
他大喝一声,凭冲阳境的气势生生震散数只厉鬼。双掌自身前重重一拍,一阵脆响后,劲力震的周遭树木抖了三抖。
唯独不见夏安身影。
夏安身如鬼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壮汉身侧。
他握紧戒尺反手一拍,硬是顶着壮汉的护身罡气将其拍飞出去,撞断一旁墙壁。
虽看似年岁不大、身材清瘦,但戒尺上的气力却远超壮汉所想象。
同时夏安借力后退,目光自李管事同壮汉身上扫过。
【李季仁(人仙)】
【境界:冲阳人仙(中期)】
【功法:长明纵风术】
【对策:双掌掌心】
【胜算:六成】
看来这管事的功法,可将法器同自己掌心炼化,倒也称得上手段高明。
【庄况(人仙)】
【境界:冲阳人仙(前期)】
【功法:庄派横练术】
【对策:罩门神阙穴】
【胜算:六成】
对付修横练罡气的体修,夏安如今也是颇具心得。
只需避过与其硬拼,直逼其罩门即可。
末府之行过后,无论修为境界亦或临敌经验,夏安都获得极大提升。
对付这等同境修士,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
这还不够,他需要的是速战速决。
在夏安拍飞壮汉后,那李管事已破开苍白无间限制迎面而上,他双手同时冒出短刀,鼓足灵力直朝夏安斩来。
与此同时,那壮汉也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一拳破风砸向夏安。
若夏安要去拦双刀,硬接体修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
“伏矢。”
夏安一指点在眉心,伏矢魄激发,二人动作在他看来顿时变得相当缓慢。
他身形侧过,竟直迎着壮汉的攻势而上,丝毫不去在意锋利无比的短刀。
“嚓!”
戒尺自夏安手中刺出,如利器般破开壮汉的护体罡气,插进他挥来的拳头里。
在壮汉惊愕目光中,夏安稍稍俯身,一指点向他的神阙穴。
罩门所在。
壮汉面露惊恐,他全身横练罡气一触及散,化为乌有。
一声闷响传出,整个人如泄气般瘫倒在地,无法再发动半点气力。
这……壮汉跌在地上,双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为何初次对敌,对方就已看破自己罩门了?
怎么可能?!
见壮汉已被夏安一招所制,李管事自是不敢怠慢,双刀悍然劈下。
夏安正专注于壮汉,全然抽不出气力防守,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刀必能将其重创!
双刀闪过,撕碎夏安的白衣,自他后背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看夏安身形一阵摇晃,李管事便知是得手了。
他面露欣喜,攻势不减又是提刀上撩。
一刀劈过之后,李管事一惊,夏安身上伤势居然已在愈合。
而身下壮汉的壮硕躯体已然不复存在,就如被吸**血般,整个人似百岁老人枯瘦。
夏安转身,一手钳住李管事腕部,将戒尺狠狠插进他掌心中。
“哧!”
一道血线飚出,将夏安的双瞳映照的分外邪异。
戒尺洞穿李管事右掌,他面露痛苦之色,想抽手而退却怎也做不到。
他的功法需借助掌心催动双手炼化的法器,如今一手被洞穿,功法之效已废了一半。
“该死的……”
李管事咬牙切齿,左手掌心骤然光芒大盛。无数细小暗器自其中钻出,如飞蝗般乘风袭向夏安。
但这几乎铺天盖地的暗器,却一枚都无法击中夏安,便被他挥舞戒尺尽数击落。
挑飞的暗器落在夏安手中,他只将其稍稍掂了一下,随后便猛地刺入李管事另一只手掌心当中。
李管事的双手都留下一处血洞,剧烈疼痛已盖过他对夏安的敌意,只顾着抽出手来,落荒而逃。
他展开身法慌忙逃窜,与先前自信满满截然相反。
李管事喘着粗气,也顾不得躺倒在地动弹不得的壮汉,只想早些回到城主府中。
尽管他已迫出全部灵力疾行,但夏安却仍如影随形般紧跟在李管事身旁。
夏安抬起手,先前那抹诡异的苍白又将李管事眼前事物所笼罩。
只是这次,那些如跗骨之蛆的厉鬼却勾起他更深层的恐惧。
“夏公子,着实是城主所迫,我二人也毫无办法……”
李管事声音颤抖,作为冲阳人仙,他在海妖城内何时遭过这等惨败。
此时此刻,就如自己刚踏入修行之路时,被那些修为远高于自己的人仙压制一般。
“还望您收了神通……”
夏安掐住他的脖子,无常往生于李管事体内肆虐。
大量生机飞速流逝,这先前还安心定志的黑衣男子很快就如干尸一般。
他皮肤干瘪,口中只能发出沉重呼吸声,却是一根手指都无力动作。
“好了。”
夏安冷眼如刀,从那管事身上一扫而过,
“李管事,如今你可以带路了。”
第七十七章 飞头蛮
“嗬……”
李管事双眼泛白,俨然行将就木。
“别装了,我出的力还不至于令你丧命。”
夏安声音微冷,
“但李管事若仍对我的话置若罔闻,那接下来便不会简单了事。”
夏安将李管事头按在一旁石壁,戒尺正贴在他咽喉处。
感受着冰冷的尺身,李掌柜喉头微动。终是身躯一凛,嘴唇颤抖着道,
“夏公子,我当真是奉命行事。您师父那座道观,法阵早被城主寻人破开。今次也是他令我们将您同您师弟请回府中,没有恶意。”
他面容苦涩,不像假话。
“那为何在府中不提此事?偏要在我们回道观后?”
夏安皱起眉头,他抬头望向渐晚的天色,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因白日飞头蛮的实力无从发挥是么?”
飞头蛮鲜于白日现身,便是因在白天其实力会大打折扣。
他眯起双眼,自道观中出来时,便因几名巡城剑修拦路,浪费了些时间。
为宁瞳去饭庄买了些饭菜,又碰到此二人。一来二去,已日近黄昏。
夏安清楚海妖城宵禁约莫是戌时,而在宵禁时辰后,巡城修士就会对还留在街巷之人进行驱离。
在那之后,便该是妖物活动时间。
李管事所言不假,他只是奉命行事,那城主为何要下此命令?
“夏公子,我的意思是,真正想见你之人,并非是白日所见那位城主!”
见夏安目光渐冷,李管事也顾不得隐瞒什么,焦急的开口道。
“此言何意?”夏安微怔。
就在李管事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恐惧,似是见识到何等惊悚物事般。
“你果然,对老爷不忠……”
夏安头顶,传出沙哑渗人的怪叫。
他仰头望去,只见一妖艳女子头颅悬于半空,磨牙凿齿死死盯着李管事。
如纪鸢所说一样,飞头蛮。
只是这只妖物,比起先前于渡天阁袭击宁瞳那只,还要强大许多。
而李管事的恐惧,便也正来源于此。
“夏公子,救我,救我啊!”
望着那悬空的头颅,他此刻也顾不上夏安还掐着他的脖子,浑身颤抖,惶恐不安的叫喊。
这妖物隐匿的相当不错,就连夏安也未曾察觉到它的存在。
只是如今伴随夜幕降临,飞头蛮便也敢现身于几人面前。
女子头颅拖着足三丈长的脊椎,如人头风筝般于空中飘荡。
她张开血盆大口,其中尖牙还带着森森血迹,以及撕扯下的带皮碎肉。
而那名被夏安打破罩门的壮汉,此番已身首分离,腹部露出一个巨大血洞。
身死道消。
不光是脖颈被飞头蛮撕碎,就连其人仙内丹都被吞噬。
在李管事看来,那壮汉便也对应着他不久后的结局。
“城主,要你活着。”
飞头蛮幽绿的眼珠在夜空中闪烁异样的光芒,她目光扫过夏安,落在李管事身上,
“要你死!”
它俯冲而下,其速之快赫然不亚于夏安这等定阴鬼仙,只是一瞬便掠过夏安,张开嘴咬向李管事。
李管事惊呼一声,眼看那尖牙离自己脖颈愈发靠近,他却全无半分力气逃脱。
在飞头蛮距他的脸只剩几寸之时,夏安一把拽住它拖着的脊椎。
脊椎瞬间拉直,飞头蛮眼睁睁望着到嘴边的肉却怎也无法触及,随后头颅倒飞出去。
夏安挥舞着飞头蛮的脊椎,如舞流星锤般,将头颅当做锤身,狠狠敲击在地上。
脊椎上探出的尖刺几乎刺穿他的手掌,鲜血顺着夏安指缝流出,但他就如感受不到痛楚,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李管事松了口气,身形顺着石壁滑落,烂泥一样瘫坐在地。
“少多事!”
飞头蛮自地下冒出来,她那妖艳的五官如今已样貌全非,盯着夏安愤然道。
夏安摊手轻笑一声,“这位大姐,我来海妖城便是处理妖物的,怎能算多事?”
他收回戒尺,双手拽住飞头蛮的脊椎如拉扯麻绳一般,又是将这头颅拖着甩在一侧的石壁上,令其五官自石壁上摩擦。
飞头蛮怒吼一声,强大劲力径直将石壁震碎。
它转过头张开嘴,鲜红的舌头如毒蛇吐信,粘稠的毒液自它口中喷出直射向夏安面门。
夏安侧身躲过,那毒液落在后方石壁上,又令得石壁如蜡烛遭火烧一样直接融化。
“嚯。”
夏安略有惊讶的惊叹一声。
他不再浪费时间,无常往生自掌心发动,掠夺生机的力量自飞头蛮体内疯狂肆虐。
夏安将飞头蛮脊椎一点一点拉向自己身前,任凭那妖物疯狂挣扎都无济于事。
而在无常往生之下,它那数丈长的脊椎最终只化作寸寸断裂、落满一地的白骨碎块。
五指修长的大手,抓住飞头蛮仅剩的头颅。
脊椎长度正是这等妖物强大的象征,故而此刻它已再无余力。
“啊,啊……”
飞头蛮望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夏安,微张着嘴,眼神逐渐由惊愕转为惊恐。
它眼珠缓缓转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娇翠欲滴的细声轻柔道,
“公子,奴家对您全无恶意,只为处理您身后那背叛城主之人。”
它声音婉转动听,表情千娇百媚,似是为讨好夏安已不惜一切,
“奴家也算颇有姿色,公子不妨让我的头回归身体,今后奴家定会为公子为奴为婢,好好侍奉您……”
夏安饶有兴致的思索着。
看他半晌不曾讲话,飞头蛮心中一喜,猛地张开嘴,一根细小银针直朝夏安咽喉而去。
它与夏安所距极其接近,本该志在必得!
然而夏安只是伸出二指,便轻而易举夹住这根银针。随后屈指一弹,那飞头蛮还欲开口,银针已然洞穿它的额头。只是惊呼一声,气绝而亡。
夏安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可惜了。”
“本还打算等等的。”
妖物的头颅连同一地碎骨冒出阵阵黑气,最终在夏安掌心形成一枚丹药。
他转身踢了目瞪口呆的李管事一脚,
“此妖物便是城主的小妾之一?”
在他看来,方才解决的飞头蛮确与城主府所见女子容貌相仿。
李管事喘息着点头,他望向夏安手中那枚丹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起方才还来势汹汹的飞头蛮,如今已化作一枚乌黑丹药,他便觉一切都不太真实。
但事实摆在眼前,除了觉得这位末府魁首手段了得、名不虚传外,他也无法再评价什么。
看来城主所谓四名小妾,便该是四只飞头蛮才是。这城主能同时纳四妖物为妾,只能说绝非常人可比。夏安想。
“夏公子,白日见得的那位城主,并非我海妖城徐城主,他只是假借身份。”李管事开口道。
“那看来,果真是妖物鸠占鹊巢。”夏安把玩着那枚丹药,随后割开自己手心,让自身血液滴落在丹药上。
趁李管事如今行动不便,夏安直接强迫他将那枚丹药服了下去。
李管事剧烈咳嗽几声,不解夏安何意,但在几息后,却愕然发觉自己本该生机枯竭的肉身竟逐渐恢复。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夏安问。
第七十八章 鸠占鹊巢(4.5k)
按李管事的说法,似乎是一只有大神通的海妖取代原先的徐城主,化形占据如今城主府。
而那四位小妾,也是用来为其搜集精血及人仙内丹的妖物。
在数月前,曾有南域妖族地仙携万丈风浪攻向海妖城。
虽得陆道人出手,将其逼退,但那万丈风浪中所蕴含的无数妖物,却仍留在海妖城周围的海域里。
数月来,这些妖物令海妖城中修士奋力拼杀,有些人也是苦不堪言。
而如今占领城主府,便是其中一尊极其强大的海妖。
虽不及地仙那般强横,却已是妖中的佼佼者。
若以人仙修为境界而论,想来至少有半步地仙。
故而他能瞒过城中所有人仙,能让飞头蛮于城中肆虐,少数知情者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既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偷天换日,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夏安皱眉问道。
“因徐城主他尚还未死……”李管事说着,目光四下环视一番,确定再无人跟来后,才逐渐抬高声音道,
“请求陆前辈援手的,也并非如今鸠占鹊巢的妖物,而是真正的徐城主。”
夏安低下头若有所思。
“此事,师父倒是从未对我谈起过。”
他不由在心底骂了陆道人几句,既知海妖城中发生的事,却只告诉自己有妖需灭。若提前告知此事,那自己将少走多少弯路。
“那海妖,似很是享受他化形为人,顶替城主之事。”李管事接着说,
“我们城主府这些修士,他并未驱离,而是继续留我们于府中做事。”
“我想除我外,亦有数人对此有所察觉。但既那海妖仍为我等提供灵石,各位即便心知肚明,也都心照不宣,对此事避而不谈。”
夏安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城中修士并非自己本意留在这里,皆受仙盟所令。
故而这些人大都拿钱办事,至于出钱的是谁,也毫不在意。
“除府上人外,城中修士极少知晓此事。他们只以为是城主性情大变,一大把年纪还纳妾享乐。”李管事哀叹惋惜道,
“能接仙盟之令接管海妖城,徐城主自修为不弱,距半步地仙仅一步之遥,但他在那妖物手下却撑不过三招,便假死败逃。”
“城主本意是是望陆前辈亲手以他通天修为镇压那妖物,只怕夏公子您……”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偏头偷瞄夏安的神色。
但夏安神色平淡,全然看不出丝毫变化。
“诚然夏公子天赋极高,但也未必是那妖物对手。”
说着,时辰不知不觉间已过戌时。
海妖城,宵禁时辰已到。
街巷转眼变得空无一人,只剩巡城修士在半空中御剑而行,搜寻妖物踪迹同时,驱赶留在街上的人。
李管事自懂其中道理,他也顾不得那亡于飞头蛮之手的壮汉,匆忙起身朝夏安道,
“夏公子,这边讲话,我需带你去见见徐城主。”
夏安提起饭盒,跟在他身后躲于阴影处,心里在盘算之后的事。
他倒不担心李管事欺骗自己,如今带血的丹药已被其服下,自己可随时发动血池炼狱。
一旦李管事对他再有敌意,便直接解决了便是。
“二位这是要去何处?”
刚小心前行没几步,身后便传来阴沉的声音。
夏安偏头看去,正是自己先前所见几位巡城剑修。
“是你!”当中也有人认出了夏安,指着他惊讶道。
他们先前本拦住夏安盘问,却被不知何等妖术迷惑,令他抽身而逃,如今再次碰上自不能轻易放过。
几人上前查看过那壮汉尸体,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破山拳馆的庄先生,看来是被人用利器劈断脖颈,又盗取了人仙内丹。”
巡城剑修再看向夏安的目光,已带不小敌意。
“何至于下此毒手?!”
几人抽剑摆出阵型,愤然开口。
李管事连忙上前摆手,“几位,庄先生也是与我等同行之人,被妖物所害,我等正欲找出真凶才是。”
“李管事?”巡城剑修与他也算共事过,立刻对他躬身抱拳道。
但在行礼后,他们的敌意却分毫未减。
“城主有令,李管事已与妖物联手,妄图加害于他。”
“得罪了!”
话音刚落,几名巡城修士便是提剑而上,直冲向夏安、李管事。
“麻烦。”
夏安叹了口气,苍白无间于平地释放。
阴风呼啸厉鬼缠身,气势汹汹的几名剑修顿时被定在原地,寸步难行。
他甩出戒尺,将几人拍晕。
确认再无动静之后,压低身形跟着李管事向前行进。
“那么我师弟,是被带到你口中那真正城主所在之处?”夏安问。
李管事深吸口气,连连点头。只能说这夏安不愧是陆道人弟子,所施展出这些手段自己闻所未闻。
“倘若我未见到他,便拿你是问。”夏安冷声道。
“自该如此,自该如此。”李管事加快步伐。
月上西楼,夜色笼罩的偌大海妖城,便只见得两名修士正就着月光快步前行。
二人为防止再被巡城修士撞见,便并未迫出修为。
走了约莫一刻时间,穿街过巷,来到一处茅草屋前。
这茅草屋异常简陋,看上去多年无人居住。
从中夏安嗅不到丝毫活人气息,只见在冷风中这茅屋将破、摇摇欲坠。
隐约间,能感觉到几重法阵,在将这茅草屋包裹。
“徐城主,便暂居于此处。”
李管事恭敬的道,他伸出手在茅屋破烂的木门上连点几下,虚空中一阵波纹扩散开来。
木门悄然打开,二人小心翼翼迈步入内。
一名身材佝偻的老者正坐在里屋内,手中拄着拐杖,全身笼罩黑衣之下,就连面庞都用一顶草帽遮掩。
见二人入屋,老者先是警觉的身躯一凛,看清来人后才勉强拄拐站起。
“城主。”
李管事上前抱拳,随后搀扶着老者,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看来,这位便是陆阁的弟子了。”
老者拄着拐颤巍巍走到夏安的身前,干枯的手掌在夏安手臂上捏来捏去,
“果然骨骼精奇……”
老者声音沧桑中,却有带有一丝激动,
“但小友,只凭定阴境,是万万不可贸然抗衡那等妖物的!”
他越说越焦急,竟连拐杖也丢掷一旁。
老者用手扯下草帽,露出下方触目惊心的容颜。
他半张脸已被烧至焦黑,五官几乎融于一处辨不清人样,只剩一只眼同半张嘴稍显正常。
“我虽天赋不济,但也有冲阳后期修为。面对那妖全无还手之力,落得如此下场。”
“此妖擅伪装为人,待我察觉其混入城主府时,为时已晚。”
“它生于黑海中,状如人,得一对羊角与虎爪,身上带有诡异幽光,并能放出诡异的火焰来。我身上的伤便来源于此,凭借自身修为方才苟延残喘至今。”
“飞头蛮便是受它所控的妖物。此妖修为高深莫测,至少需地仙才能将其制伏,小友,你定要请陆阁来此才是!”
夏安并未答复那老者任何话,他目光在这破屋内来回扫视,眉头逐渐皱起。
“为何不见我师弟?”
“啊?”李管事一惊,问向老者,“城主,未见有人带一少年来此?”
老者只是颤抖着摇头。
见到此状,夏安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血池炼狱自他指尖发动,令那李管事登时七窍出血、瘫倒在地不断抽搐。
“夏公子,我……”
李管事口中不断冒出鲜血,他已知是方才自己服下那丹药有问题。
“小友,老李也是听我话行事,此事该与他无关。”
老者连连开口道,
“是我让府中站于我这一边的人,自道观中接你二人过来。我这草屋虽破,却是隐蔽气息的绝佳之处,而那道观早已被妖物发觉。”
“所以,你们便不惜让我师弟落得生死未卜,也想动手强行将我二人带离道观?”夏安冷笑。
“夏公子。”李管事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想必是本与我们同路的几人背叛我等,将您师弟又带入城主府中。”
“我便早不该信你们这等废物。”
夏安摇头道,“妖物我自会解决,但倘若我师弟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海妖城还承受不住渡天阁的怒火。”
他后退一步,身形撤出茅草屋外,化作一道离弦之箭自平地消失。
“这……”
老者伸出手,却怎也无法拦住夏安。
他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望向门外。
他本请求陆道人出手镇压此处妖物,陆道人分明满口答应,却只派出一位定阴鬼仙及一位连人仙都不是的凝气弟子。
老者心知妖物强横,加之对陆道人所下法阵有所了解。故而自认出于好心才欲将此二位弟子接至此处,也未曾想到,那本该与自己对抗妖物的下属,却是反与妖物一道欲对自己不利。
在夏安走后半晌,躺在地上的李管事才勉强缓过神来,他艰难抬起头望向老者,
“城主,既他们选择妖物那方,想必此处也已暴露,我们不妨先逃出城外,另做打算。”
老者扶住一旁木桌,许久才挤出几句话来,
“能逃去何处?”
“若陆道人两名弟子均亡于海妖城,那无论逃至天涯海角,他都会赶来将我挫骨扬灰。”
他惨笑一声,自己到最后还是将一切都搞砸了。
本想接来陆道人两名弟子从长计议,没成想如今一人下落不明,另一人更是不自量力,孤身前往城主府兴师问罪。
“那……”李管事愁容满面,咬牙道,“不妨传讯给所有清楚此事的人,令他们去助夏安一臂之力?那小子手段高深,没准真能将妖物解决。”
“你还在想什么?!”
老者恼怒的望向李管事,“如今已再无冲阳人仙可用,就凭那些真净境与五气境,配合一定阴鬼仙,怎可能是那可怖妖物的对手?”
李管事强撑着身子,此番也是眼冒火光,拍案而起,“城主对我有大恩,故而我敬你才是,可你怎的如此孱弱?”
“被那妖物重伤羞辱,连自己府邸都不敢踏入半步,就凭那未及弱冠的小子都比你强!”
李管事不断喘息,他摆了摆手,也是不愿再待在这茅草屋中,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我去帮那小子,战死在妖物手中,至少能落个好名声。”
老者瞪大仅剩的一只眼,望向自己满是烧伤的双手。
似乎自己真的老了、弱了,败过一次便再无去与妖物抗争的念头,只能寄希望于他人。
夏安身形似箭于无数楼阁顶端掠过。
他已去过城主府一次,此番是轻车熟路。同时心里回想那老者刚才说过的话。
妖物本体人面羊角、身负幽光,在自己记忆中想来只有一物与之符合。
水妖鼍围。
此妖常年居于黑海之渊,相传其擅化形之术,并且拥有一种在海底都能燃起的鬼火,老者身上伤势大约也是此火所至。
他身后,隐约看到数名巡城剑修正紧追不舍。但夏安只是展开身法,就化作一缕青烟,如凭空消失般令其余人再寻不到。
夏安一路风驰电擎,周身所迫出阴气卷的周围树木沙沙作响。
不消片刻,他已行至那城主府门前。
与白日所来时不同,夜里的城主府在数棵巨树遮盖之下显得分外压抑。
其中妖气不再掩盖,即便夏安立于门外,那扑面而来的妖气亦足令人窒息。
夏安一脚将木门踢开,既敌方不加掩饰,那他也该拉高姿态才是。
“什么人?!”
夏安搞出响动极大,从府中立刻冲出数名五气人仙,手持刀枪剑戟将夏安围住,看来对此早有准备。
“我师弟托我带些饭菜来。”
夏安提着饭盒道,他单脚踏地,身形前冲。另一只手抓住身前一人头颅便带着他冲破这包围网,直奔正室而去。
“轰!”
强烈的轰鸣声传出,只见夏安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拎着已昏迷不醒的修士,脚踩满地碎木屑,冷眼望向面前烛光摇曳的室内。
两名容貌相仿的妖艳女子,如今正围在一少年身旁。
少年被半截麻绳捆住,身体不断挣扎,却怎样都一动不动。
正是夏安的小师弟。
女子表情妩媚,身姿妙曼,将宁瞳围在正中,绕着他似是在翩翩起舞,时不时还伸出湿滑如蛇的舌头去舔舐宁瞳耳根。
宁瞳面色潮红,嘴唇颤抖。在看到夏安后,他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呼喊,
“师兄,救我啊!”
“呦,师弟。”
夏安勾起一抹微笑道,
“看来你如今正乐在其中啊。”
“放心,食色性也,此事我不会传出去的。”
他晃动着手中的饭盒,“这不,帮你把饭菜都捎来了。”
宁瞳面露难色,“师兄,都这时候就别拿我打趣了。”
“你是何人?”
在看到夏安身影后,两名衣不蔽体的妖艳女子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愕。随后二人头颅径直离体而出,拖着数丈长的脊椎飞向夏安。
“放心,菜还温热。”
夏安将饭盒搁置在一旁。
他身后,数名修为高深的人仙正提刀攻来。前方,又是两名面容可怖的妖物晃动脊椎,张开血盆大口。
面对如此围攻,夏安该如何破敌了?
“剑子前辈,便让我试试你六仪剑宗的杀招吧。”
他双手合十,低声自语。
缕缕剑气自他身侧迫发而出,眨眼间便凝练出无数把锋芒毕露的长剑。
随后,夏安二指向前方点去。
“六仪星河剑!”
长剑如繁星璀璨,携摧枯拉朽之势于整座城主府内纵横交错,为他清除身前身后无数敌人。
第七十九章 鼍围
六仪星河剑幻化出的无数长剑,如千军万马奔腾过,以夏安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血流成河,哀嚎一片。
转眼间,无论身后修士亦或是身前妖物,都被数把长剑穿膛而过。
修为较高的尚且还能勉强抵御,修为浅薄的干脆直接被轰至身死。一只飞头蛮也被长剑刺穿头颅钉在墙上,气绝而亡。
片刻后,府邸诸多房间都被无数长剑戳的破烂不堪,更连房檐都被夏安掀开。
月光洒在夏安身上,他踩着数位修士及妖物的身影,宛如落地神仙。
在萧间将六仪总纲传于他后,他只抽空借助面板阅览一番。
之前在末府便对六仪星河剑很是欣赏,回渡天阁后便简单修习,此番还是第一次对敌使用。
用的还算不错。
夏安拍了拍手,面露笑意。
正室内,满地血迹。
夏安解开宁瞳被封住的灵力,反手用戒尺将另一只挣扎未死的飞头蛮击杀。
他擦了擦饭盒上沾的血迹,将其递给宁瞳。
虽说自买来已过不久,但饭菜还算温热。
尚且能将就对付。
“先吃吧。”夏安道。
宁瞳眼角一抽,“师兄,就在这?”
夏安微微点头,回首望向身后庭院。
府邸内一众修士同两只妖物,在六仪星河剑攻势下死的死,残的残,便再很难觉察到其他气息。
除庭院内那一潭死水。
潭水之下,隐约间渗透出莫名妖气,想来便该是那位徐城主了。
“寻个地方躲起来。”
夏安轻声道,“我尽量在你吃完前结束此事。”
宁瞳喉头微动,“师兄,我听他们说,那潭水中似乎就藏着城主大人。他也是妖?”
“我能帮到什么忙么?”
夏安甩开戒尺上的血滴,
“信我即可。”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管相信我便是。”
一片枯叶随微风飘动,落在平静的潭水之上。
那潭死水如遭重击般剧烈颤动起来,一时连整个城主府的地面都随之震颤。
潭水,自下而上被激起数十丈高。
“看来,夏公子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先前所见过的徐城主赤裸着上身,他用手切开水面,自潭中缓缓浮出。
伴随他出手,其容貌也在发生极大改变。
苍老的容颜褪去,留下的唯有白皙透明的皮肤及俊秀邪异的面庞。
无数青鳞爬上他的脊背,一对羊角自他头顶冒出,双手渐渐化作虎爪,十指泛出森冷寒光。
若非身为妖,那定是名令无数女子为之倾倒的翩翩公子。
他目光落在夏安脚边的尸体上,眼底划过一抹心痛。
那四只飞头蛮,虽说跟随他时间不长,但比起修士却同他更为亲近。
而今尽数被夏安所杀,他便又成刚脱离黑海,踏入海妖城的孤身一人。
与飞头蛮那般丑陋妖物不同,他是祖居黑海之渊的妖族。
他们的族群被称为鼍围。
妖物,多为死后冤魂未散,寄托于某物执念汇聚而成。虽说已是初开灵智,但想与修士一般拥有对等力量,要么需想方设法残害凡人,要么就必须经数百年沉淀。
但妖族是不同的。
它们是混沌初开时,自人间诞生的第一个种族,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其灵智生来便不会弱于人类。
只是相貌怪异,故而自古至今便遭人间修士迫害不少。
也正因此,妖族大都选择偏安一隅,以陆地、空中为生的占据南域大片土地,以海为生的便占据环大陆的黑海。
鼍围的族群,便是这样诞生的。
它们生于深渊底层,常年不得光照,故而皮肤白皙透光,羊角与虎爪代表它们狩猎本能,无论是对其余海妖,还是对人间修士。
伴随它赤脚踏足地面,鼍围幽冷的目光便在夏安身上飘忽不定,
“本想将那少年开膛破肚后,再带他去寻你,没想你竟亲自找上门了。”
它样貌改变后,连声音都异常深邃空灵,带有一种摄魂的磁性。
也难怪不少修士在横渡黑海时,都会遭海妖魅惑。
“果然是黑海鼍围。”
夏安轻笑一声,他注意到宁瞳已躲入偏房当中,便也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他缓缓转动戒尺,紧盯鼍围的动作,
“看来你同那等骇人妖物也并无二致,都是为汲取灵童精血。”
“也许吧。”鼍围倒也不恼,“只是如今几位妹妹皆亡于你手,便莫再要出言相辱了。”
夏安冷哼一声,未再多言,便是身形前冲,提尺而上。
戒尺前刺,如一道白雷闪过。
“夏公子,你师弟既未受伤,你也杀我多名下属。为何不就此作罢,还要逼人太甚?”
鼍围并未后退,只是抬起手,伸出虎爪拦住方寸尺。
“铛!”
尺爪相交,就如金铁碰撞一般。
夏安这能破开体修护体罡气的一尺,却是无法伤到鼍围分毫。
“你假借城主身份害人不少,不除掉你,我寝食难安啊。”
夏安手臂微颤,便是该刺为撩,身形翻转一尺自鼍围面门扫过。
“嚓!”
鲜血飞溅,夏安落于一旁。
鼍围用手捂住自己右眼,一道深陷的血痕赫然显露。
夏安简单的一尺,上面似乎却包裹着异样的剑气,就如自己曾应对的剑修一样。
只是即便如此,它的神情依然极其平淡。
“寝食难安?我观夏公子挺愉悦啊。”鼍围开口道,
“夏公子要为死于我手中的人请命?你方才不也杀死了数位与你一般的修士么?”
夏安扫了眼正室内的一地尸体,
“与妖同行,无法明辨是非,活不长的。”
鼍围放下手,右眼的伤势瞬息之间便恢复如初。
他身为大妖,比起修士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我们族群,极惧烈阳之光,故而白日我只能借人皮包裹。”
夏安还一言未发,鼍围便自曝短处,
“而入夜后,妖力也会节节攀升。”
“若按你等修为境界评判,那我至少该距地仙一步之遥。”
它摊开手,感受着洒下的柔和月光。
自鼍围周身,一道道幽青火焰盘旋。
青火,自整个府邸扩散开来。一旦沾染到任何事物,都会飞速燃烧,并且久难熄灭。
毕竟是自黑海深渊都能燃起的火,先前那名老者便是着了此道。
传闻,在仙盟中拥有以人鱼膏制成的长明灯,而那摇曳不熄的火焰,莫非就是此火?
“我族绝学,长明阴火。”
“夏公子,当心了。”
望着愈发迫近的青火,夏安深吸口气,四指相交。
苍白无间笼罩整个府邸。
阴风自他身后刮起,要令这些青火倒卷回去。
然而鼍围释放出的青火在触碰到阴风的一瞬间,竟直接爆裂开来,铺天盖地的热浪将夏安生生吞噬。
“夏公子是鬼仙对吧。”
鼍围把玩着自掌心跳动的火苗,
“此火既能于深渊底层燃烧,那你的阴气只会助其增长。”
透过包裹全身的火焰,夏安望向前方,
【鼍围(妖族)】
【境界:约半步地仙】
【特性:撕长空,起阴火】
【对策:左胸人鱼珠】
【胜算:四成】
第八十章 破妖
鼍围没有名字,他们整个族群都已鼍围相称。
自他出生以来,便一直生活在黑海的深渊之下,终日不得见光照。
它很不喜欢那里,据族中长辈说,修有所成就可化形为人踏足南域,故而它便终日刻苦修习,唯有深夜之时才冒出海面,去猎杀海上漂泊的凡人及修士。
而当它终于得南域之令,潜入海妖城时,那是它第一次身披人皮立于烈阳之下。
它便想永远踏足地面,不愿再回归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宁瞳将偏房的纸窗撕开一个口子,抬眼便看到夏安被青火吞噬。
师兄?!
他大惊失色,登时直想破门而出。
但凭自己凝气修为,想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如之前一样,徒增麻烦。
“洗尘剑。”
火光烛天中,传出夏安的声音。
戒尺自空中转动划过,无数雨点般的剑气将身前青焰吹散,击打在鼍围身上,留下数道细小伤痕。
鼍围眼前,蒙上一层素白。
它低下头,只看到无数冤魂正拖着残躯朝他嘶吼不止。
“什么东西?”
它面露厌恶,却甩不开这缠身厉鬼。
其中有男有女,甚至不乏几名被啃食的不成人样的孩童。
杀人偿命,便是天经地义。
只是看到对方杀业中,那些显得孤独无助的孩童魂魄时,夏安便觉心底很不是滋味。
但无论对妖或邪修而言,孩童的血往往甘甜无比。
夏安无法苟同,便只得将愤怒藏于戒尺当中。
以此,是为审判。
“罪孽深重,你该死的不冤。”
夏安声音渐冷,他弹开衣衫上火苗,趁鼍围未能破除那些冤魂之时,已一步迈到它身前。
苍白无间,解除。
戒尺携磅礴灵力,势不可挡斩向鼍围左胸。
“腾龙虬。”
鼍围眼前的素白,眨眼之间化作一条仰天长啸的黑龙。
而随夏安出招,黑龙的躯体被一尺拦腰斩断。
滚滚风雷炸响,眼前地面顿时切割的面目全非。
鼍围瞳孔一缩,在它反应过来后,立即提起双爪夹住夏安持尺右臂。
玉白戒尺同虎爪在这一人一妖间不断颤抖,鼍围虽鼓足全身妖力抵御,但也只让尺身偏离左胸而已。
它的十指已深深嵌入夏安右臂之中,鲜血喷涌而出洒在鼍围身上。
夏安若再不收手,那他整条右臂都会被利爪撕碎。
鼍围舔了舔脸颊上夏安的血液,表情嗜血。
“滚开。”
夏安阴冷的目光令鼍围这等大妖都心里发怵,它全身青焰升腾,裹挟夏安整个人一道燃烧起来。
衣衫被烧的残破不堪,就连全身上下都依稀可见无数灼伤。
但夏安并未抽尺而退,反将自己灵力拔至顶峰。
戒尺周身卷起阵阵烈风,连鼍围身上的青鳞都被寸寸剥离。
“铮——”
一道寒芒盖过月光,将鼍围身后潭水一分为二。
一人一妖,身影交错。
鼍围半边身子都被这一尺切开,他颤抖着伸手摸向左胸,所幸人鱼珠还未被夺去。
它松了口气,尽管如今身上已满是伤口。但妖族自愈能力极强,今日的消耗,在它杀败夏安后,半日即可补充回来。
这位定阴鬼仙,也定会令它修为精进。
反观夏安,在一击不成之后,他已半跪在地。
戒尺强撑地面,才不至于倒下。他右手垂落,俨然已无再战之力。
“我本以为末府魁首,就如当年剑子那般举世无双。”
鼍围双目紧盯夏安,为防有诈缓步靠近,
“看来,你便只是运气好。”
夏安低沉的喘息着,尽管他如今右臂已废,全身烧伤严重,但仍面带笑意,
“我虽敬重剑子,但若同境交手,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挣扎着站起,偏头望向鼍围,
“而现在,你便瞧好我如何败你吧。”
“败我?大言不惭。”
言语之间,鼍围全身伤势已愈合七七八八。
它抬起双手,身侧源源不断的潭水在其操控下化作横亘城主府的天河。
不少潭水滴落,将庭院打湿。
鼍围一手提起这十丈天河,另一手冒出燎原青焰。
它的长明阴火,足在海底深渊中燃烧,故而不会被潭水淹没。
而这水火交融间,更能迫出无穷之力。
鼍围双手,缓缓合十。
青焰盘旋于潭水上。
伴随它大喝一声,这滔天水火化作银河倾泻,瞬间将府邸内树木房屋化为齑粉,携摧枯拉朽之势朝夏安砸去。
夏安望着这吞天噬地的滔天水火,深吸口气。
他晃动着戒尺,身体前倾,左手灵力汇聚,将方寸尺猛地甩了出去。
“鬼折!”
这些曾在末府内,沈望发挥出的剑招,如今夏安已信手拈来。
戒尺撕开狂风,撕开滔天水火,直取鼍围左胸。
同人仙内丹一样,修行不浅的妖族,皆有他们的本命妖珠。
作为海中之妖,鼍围的本命妖珠,便是藏于他左胸下的人鱼珠。
虽不知为何会被夏安看破,但它此番早有防备。不仅妖力化作一层无形之壁护住左胸,更在戒尺刺来之前侧身闪避。
锐不可当的戒尺同鼍围擦身而过,但只于他身侧留下一道血痕,即化为流星穿透城主府内偏房。
鼍围的攻势,避无可避。
滔天水火上足有万斤之势,悍然落下。
夏安并未后退半步,他便只是抬起手指,
“血池炼狱。”
“咳。”
就在那水火触及夏安的瞬间,鼍围只看到他怪异的动作。
旋即,鼍围咳出一口血,浑身脱力。
操控水火的气力,一时尽数散去。
潭水自头顶倾斜而下,冲散夏安束在一起的白发,将他整个人打湿如落汤鸡般。
但失去鼍围那半步地仙境的妖力,便也只剩清澈的潭水而已。
鼍围口中喷涌鲜血,他全身上下被夏安造成的创伤今又迸裂开来。
整个人如跌入血池,满是粘稠血液。
它咬牙切齿,周身腾起一层白雾,强行愈合先前创口。
体内血液如沸腾般,气血翻涌间根本压不下去。
但他毕竟修为深厚,即便如此也强撑着站起。
既然一击未成,鼍围便又是全身青火升腾攻向夏安。
但夏安身影,已自原地消失。
鼍围身后,似乎传来一声稍显惋惜的轻叹。
它瞳孔一缩,猛地回头望,青火缭绕双臂化作两道火蛇掠去。
夏安任凭长明阴火难熄的火蛇自他躯干上灼烧,他只是轻轻托住鼍围的头,轻声开口,
“出来吧。”
鼍围瞪大双目,它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部分血液正全部涌向左胸,随即它左胸猛地爆裂开来,晶莹剔透的人鱼珠破体而出落在夏安手中。
“无常往生。”
夏安乘胜追击,吞噬生机的力量于鼍围体内肆虐。
身为妖族,其体内生机远比寻常修士磅礴,但如今却源源不断朝夏安体内涌去。
它头顶双角黯淡无光,仿佛一触既断。
脊背上坚硬无比的青鳞也变得松软不堪,一瞬就如渡过百年光阴。
伴随一声闷响,鼍围身躯重重摔在地上。
他微张着嘴,容颜沧桑,嘴唇干裂。
人鱼珠已失,全身生机更被抽离。
它已败了。
“这便是无常阴阳诀?果然了得……”
鼍围气若游丝,声音沧桑。
夏安一惊,自己这功法连人间一众地仙都不曾知晓,为何一个妖族却口出此言?
“你怎知晓此事?”
夏安右臂恢复如常,他唤回戒尺,用其抵住鼍围咽喉。
第八十一章 衔环结草(4.5k)
鼍围倒在地上,望着夏安手中的人鱼珠,心已明了。
自己命不久矣。
它惨笑两声,开口道,
“你想知我入海妖城的真相么?”
“今次奉南域之命,并非为扰乱此城秩序。”
“而是为你。”
夏安一怔,不解鼍围何意。
身后偏房内,宁瞳看到夏安已击败鼍围,便踢开破烂不堪的房门,快步冲出。
“别过来。”夏安抬手将他拦住。
“无事,夏公子。”鼍围说,
“本命妖珠被夺,我便掀不起多大风浪。”
夏安踢了他一脚,确认鼍围再无反抗之力,“把话说完。”
“我王对无常阴阳诀很感兴趣。”鼍围咳嗽两声,道,
“此事无法交托于地仙,需寻得一位距地仙一步之遥,久居海妖城近海,擅隐匿的大妖。”
“也便是我。”
夏安皱起眉头,并未开口。
南域之王?这个概念距自己太过遥远,不过听说其地位便如仙盟盟主在中州一般。
为何他会盯上无常阴阳诀?莫非也听其他人所言,此功法当在阴阳双诀汇聚之时,便足打开通天之路。
经这些时日,夏安已见过数名冥界阴帅。
他便隐隐有种感觉,自己这功法来自冥界。
竟连南域之王都对无常阴阳诀感兴趣……
“你要知道,夏安,人间修士未必是同你站在一边的。”
鼍围艰难的爬动,干枯的虎爪攀住夏安脚踝,
“若有机会,你定要去南域一趟。”
“别废话。”夏安甩开它的手,冷声喝道,“早死早超生。”
“此潭水连同黑海,能否将我尸体投入潭中?”鼍围问,
“再无他事。”
“好。”夏安回答。
他实不想与这等嗜血食人的大妖过多言语,上前一步将戒尺刺入鼍围眉心。
“多谢。”
鼍围闭上双目。
伴随夏安转动戒尺,无数剑气自鼍围体内纵横肆虐。
它表情扭曲,片刻后气绝身亡。
在观察到鼍围彻底死亡后,夏安起身开口,
“好了各位,就都别藏了。”
不知此话在对谁而言。
宁瞳拎着饭盒快步走了过来,望着干尸一具的鼍围,稍显恐惧咽了口唾沫。
“师兄,今次到底出了何事?”他问。
夏安轻呼出一口气,刚想解释却觉实在有些麻烦,只得说,
“待回阁路上,我再同你细细道来。”
而除过宁瞳外,门外果然还藏着数人。在鼍围与夏安战斗时,这些人便躲于阴暗处不敢现身。
在察觉战斗结束,鼍围气息断绝。数人才敢显露身形,一拥而上跑进府邸中。
“夏公子,你这……没事吧?”
李管事扶着一旁石壁,上下打量着夏安道。
夏安身上虽看不出伤口,但白衫已被青焰烧的焦黑不堪,着实凄惨。
李管事一眼望到鼍围尸体,顿时心生恐惧缓步前行。
生怕这妖物只是假死。
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位拄拐老者。
老者神情激动,一路颤巍巍走到夏安身前,随后甩开拐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夏安眼角一抽,连忙上前将老者拉起,总想不至于如此。
“是这位么?”
夏安踢了一脚鼍围干尸,说。
老者望着躺倒在地的鼍围,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是。”
他重重点头,朝夏安躬身抱拳。
老者身后还跟着几位手持法器、一脸紧张的剑修,其中数名便先前还在追袭夏安。
“城主,这位是……”见老者直接对夏安跪下,几位剑修顿时大惊,连忙开口问。
“这位是我海妖城大恩人!”老者拽着夏安的手臂大声说道。
之后,他示意几名剑修将方才遭夏安一轮攻势,仍一息尚存的几人拖过来。
“其中可有带我师弟来此的那位?”夏安问。
李管事俯下身,在正室门口来回踱步,
“夏公子,那人想必已被你手刃了。”他指着地上一具尸体说。
夏安笑了笑。
无常往生虽能愈合一身伤势,但他如今还是相当疲惫,只想寻处地方歇息一晚。
不过答应的事情还是该办到。
夏安提起鼍围尸体朝水潭处走去。
自鼍围身上,冒出一层凉薄白雾。
白雾涌入夏安掌心人鱼珠中,形成一枚通体素白的丹药。
【鼍围命魂丹:滋气血,活容颜】
什么古怪的用途?夏安皱起眉头。
老者本还在训斥那几名为大妖行事的府中修士,在看到夏安动作后连忙走来,一脸不解道,
“夏公子,这是何意?”
“答应过它,要将它尸身投入水潭。”夏安说,
“不过听说此潭直通黑海,望城主还是将此封住,以防再有海妖从中冒出。”
“这……”老者神色为难,他是生怕那鼍围未死,投入水潭又会复苏。
“妖珠离体,生机全无,便是九死无生。”夏安道,“既由我所杀,如何处理也该听我的才是。”
说罢,他扶起鼍围尸体,将其投入潭水之中。
尸身如一块巨石,渐渐沉底。
它迈入海妖城,便是想拖离那黑暗死寂的深渊。
可在将死之际,却又无比思念那生它养它之处。
最终,也如它所愿。
老者见劝不住,也只得叹息一声,吩咐几人收拾残局。
在一切安顿好后,他再次朝夏安行礼道,
“夏公子这番帮了我们大忙。若非你出手,还不知让那妖物再当多久的城主。”
“公子若有所需,我海妖城能满足的一定办到!”
需求嘛……
夏安摸着下巴想了想,望着身下残破衣衫,
“不妨先为我寻一件干净衣裳?”
“一定!一定!”
说罢,老者便吩咐李管事去里屋取衣物,
“二位公子不妨在城内先住一晚,明日再回阁如何?”老者朝夏安赔笑道,
“夏公子斩妖卫道,助老朽夺回城主之位,实无以为报。只得于今夜为二位备好厚礼,聊表谢意。”
老者眼角含泪,朝夏安重重鞠躬。
夏安摆了摆手,毕竟自己先前对这老城主态度不怎么样,此番不该随意收下谢礼。
毕竟他除妖会化妖为丹,其余事物于他而言也并未有多重要,
“城主,身外之物,我……”
“那便多谢城主。”夏安话还未完,不知为何宁瞳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朝老者抱拳道。
“你凑什么热闹?”夏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
不过听到此话,老者顿时大喜过望,朝夏安、宁瞳连连拜谢。
夏安一把将他扶住,望着老城主那先前被长明阴火烧至不成人样的五官、身躯,思索一番后一掌拍在他肩头。
在老城主错愕的神情中,他体内生机在一丝丝被激发。眨眼间,全身烧伤已恢复大半。
不仅如此,连那扭曲至一处的五官重又恢复自然,被烧穿的右眼也重现光明。
不过毕竟他这伤势所受时间已久,即便用无常往生抽离周围生机,也无法令其恢复如初。类似断耳之类,夏安也无能为力。
但这些,已是足够。
老者沧桑的皮肤,今也光泽焕发,他能感受到体内本已跌至真净境的修为,如今竟有复苏迹象。
“这,这……”
老者又惊又喜,他看着夏安,一时竟不知何话能表达谢意。
夏安不光解决掉鸠占鹊巢的鼍围,更为他治好本已不报任何希望的重伤。想起自己先前还质疑过这位年轻天才,老者便羞愧不已。
“夏公子,大恩大德,实难相报!”
老者声音已铿锵有力,说完他便甩开拐杖大步朝别处走去。
他对李管事嘱咐几句,而在看到城主如今容光焕发的样子,李管事也愣神好一阵。
片刻后,李管事搓手朝夏安二人走来。
夏安脱下已残破不堪的旧衣,换上备好的锦衣华服,整顿仪容后总觉甚是难受。
自己当真穿不惯这等衣物。
“二位随我来。”
李管事向二人摆出请的手势,随即带二人朝府邸外走去。
不知是徐城主提前告知,还是因别的事务耽搁,总之这一路并未遇到巡城剑修。
因妖物已除,城主重伤更为夏安所治好,李管事此番也心情大好,一路上对夏安扯东扯西。
“师兄,那你也能办到啊?”
宁瞳走在夏安身侧,压低声音道。
“什么?”夏安挑眉。
“疗伤啊,真没想到你还有那一手。”宁瞳看向夏安的眼神已是一脸崇拜。
夏安干笑两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好好跟师父修行便是,多年后也能到达这个境界。”
宁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对了,你方才为何非要收那城主谢礼?”夏安皱眉望向宁瞳,“这等年岁便如此势利?”
宁瞳耸耸肩,一脸无辜道,
“师父说,我们为凡人除魔卫道不取一毫,但要是修士有求于我们,都要狠狠宰上一笔。”
“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夏安扶额,一时无言。
倒的确像陆道人能说出来的话。
前行约半柱香时间,三人已至一处飞阁流丹、装饰非常的客栈前。
“二位,此处该是本城最上品的客栈。”
李管事引二人朝客栈内走去,宁瞳颇为好奇的左右打量着堂内金银玉器。
见三人这个时辰过来,昏昏欲睡的小二赶忙迎了上去。
这客栈就连小二衣着都相当讲究。
他对三人道,
“客官,如今已宵禁,还请……”
随后,他目光落在李管事身上,这城主府管事样貌他自然记得,
“李大人?!”小二一惊。
李管事朝他摆摆手,“两间上好客房,招待这两位公子。”
小二看这城主府管事都对二人都相当客气,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招呼夏安宁瞳二人上楼。
“二位公子,先于此栈将就一夜,明日巳时,我会来接二位。”李管事躬身道。
夏安微微颔首,“麻烦李管事了。”
在二楼寻得空房后,夏安坐在塌上不住打着哈欠。
一日内连经数战,纵使他恢复力远超常人,如今也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师兄,师兄。”
木壁传来阵阵敲打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宁瞳声音。
“何事?”
这客栈隔音不好,这点夏安并不喜欢。隔壁宁瞳的言语,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你今日受惊了,早些休息吧。”
“师兄,师父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宁瞳似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高人。”夏安随意回答。
“有多高?”宁瞳问。
夏安认真想了想,“比仙盟所在羲神岛还要高。”
宁瞳只是听说过羲神岛,没亲自去过,想来那该是个相当高的地方。
“如此高人,为何要收我为徒了?”宁瞳对此一直很疑惑,
“我只是个穷苦村里孤儿,本只想讨口饭吃……”
这等问话,夏安一时不知该怎样答复。
就如多年前,自己也不知陆道人为何会收自己为徒一般。
曾有地仙携无比贵重之礼,望陆道人能收下自家子嗣,但仍被他拒之门外。
“看缘分。”夏安说,
“你跟他修行便是,出门在外不会让你吃亏。”
“你也得再下点功夫,早日突破凝气。”
宁瞳嘿嘿一笑,“我知了师兄。”
“虽不知师父为何会答应收我为徒,但在渡天阁这些日子,能同师父、师姐还有师兄你一道,便是我十来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夏安没有说话。
他大致是睡了,宁瞳想。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李管事便匆忙驾车将二人接至城主府中。
府内,赶早便是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引得无数城民驻足观看。
海妖城中的城民修士,大都不清楚先前城主被替一事。
今日,城主府便也打出“妖物已除,恢复安宁”的旗号。
徐城主本还想让夏安骑马穿梭海妖城街巷,他自己则带人于后方大肆宣扬夏安除魔卫道一事,但这被夏安断然拒绝。
想来便无比羞耻。
于是乎,夏安只陪宁瞳在城主府宴席上大吃一顿,几轮酒过后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他如今已是辟谷,对饭菜不感兴趣,桌上便只有宁瞳与些凝气期年轻修士吃的最欢。
而昨日被夏安重创,侥幸留得一命的府中修士,今天都拖着重伤之躯当起杂役来。毕竟他们心知城主被妖取代,仍心甘情愿为其卖命。
城中修士无数,只有李管事对那老城主最忠心耿耿。
夏安倒也问询过他,李管事答老城主于他有知遇之恩,也是带他踏上修行之路的启蒙恩师,故而他也该不离不弃。甚至连远在他乡的妻儿,也数月才抽出几天回去一趟。
老城主自没有余力再纳四房小妾,据他说远在家乡还有老妻一位,儿女要么已成家,要么在大宗门内修行。他又接仙盟之令守海妖城,一家人甚至数年都不得团圆。
听他人聊自己家室,夏安只默默无言,抬头望着徐城主请来的几位舞剑女修。
对他而言,这个词已太过遥远。
这多年修行,他早已把渡天阁当做自己的家。
至于成亲……夏安年岁还算热血儿郎,倒也想过成亲一事。不过这些年游历四方,也没有女子能令他心悦。
更何况以他这种下榻山海、游历人间的性子,成亲后想必也终日不着家,那便不去耽搁哪家姑娘。
一桌酒菜下肚,夏安随徐城主去了后院。
他也拗不过徐城主,硬要给塞上丰厚谢礼。
贵为一城之主,尽管徐城主生活简朴,但他那后院好东西着实不少,还有一些海妖喜爱的物事。
为答谢夏安,徐城主愣是搬空自己半数库房。
灵石、灵丹妙药、功法典籍、天材地宝……应有尽有,约摸是大半辈子存货。
夏安同宁瞳的储物袋都装不下,剩余只得装进马车中。
同众人作别,徐城主特地派府中一擅骑术的修士,驾马车送二人回阁。
一路上,宁瞳便有问不完的话。
第八十二章 纳新
“师兄,今次究竟怎么回事?”宁瞳坐在马车车厢内,掀开窗帘一角问。
夏安双臂环抱戒尺闭目养神,怎也没想到宁瞳如此吵闹。
“那没用的城主被海妖重伤,还被取代了位子。”
“委托我们的便是身受重伤、藏于茅屋的老城主。”
他睁开一只眼睛,很快又闭上,“你也见过,就那满身烧伤的老头,而与我交战的,便是取代城主,名为鼍围的海妖。”
“至于飞头蛮,一共四只,已尽数除掉。渡天阁同海妖城想来也能和平一段日子。”
想起那飞起来便只剩头和脊椎的女子,宁瞳仍是心有余悸。
“师兄,你那招出无数长剑的招式能教给我吗?会了那招,想来我也不用害怕妖物了。”宁瞳摩拳擦掌道,一脸期待的望向夏安。
“没法传。”夏安说,
“那是六仪剑宗的功法,我得一位前辈相赠。更何况,凭你如今修为无法催动庞大灵力,先把师父传你的修行到位才是。”
宁瞳略显遗憾的哦了一声,夏安说的不错,自己修为低微,想习得太多东西不过是痴人说梦。
夏安心底盘算着去仙盟领赏的时日,说,
“你若能近日修至凝气五层,我便带你去东临城一趟,如何?”
“东临城?”宁瞳一愣,似乎听陆道人说过这个地方,“那是何处?”
“仙盟之下,直通羲神岛的城池。”夏安说,
“在那里,你便可知羲神岛有多高了。”
宁瞳顿时眼睛一亮,抓住夏安手臂,“那我也能上仙盟看看吗?”
“那是自然。”夏安答。
宁瞳顿时恢复安静,一言不发,屏神静气感知周围天地灵气。
他如今已凝气四层,若近几日拼命修炼,一周后突破至五层也并非不可能。
届时,他便也能一睹令无数修士为之神往的羲神岛风光了。
毕竟还是孩童,夏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凝气五层能进入东临城不假,但羲神岛唯有人仙方能踏入。
凝气修士倘若自身天赋不俗,那在灵气充裕之处,修为提升会相当之快。
尤其五层之下修士。
但越过五层后,层层都是个门槛。诚然宁瞳颇具天赋,但同时因他那以寿元换修为的功法,他必须要在有生之年间,修至地仙境界。
比起其他修士,他本就只剩一半寿命,若长期停留凝气与人仙境界,必将英年早逝。
唯有修至地仙,方能寻得长生之道。
所以夏安所想,便是在他凝气五层时,将之带离渡天阁,引至东临城修行。
渡天阁虽有浓郁灵气,但比起东临城却是远远不及。
于那处,宁瞳才能以更短时间到达凝气顶峰,寻迈入真净人仙的时机。
到时候,给余老打点些物事,将宁瞳放至鱼面楼便好。
以夏安性子,本不用为他人操不必要的心。但宁瞳毕竟为他师弟,便也希望其能多活些时日。
不过,对如今夏安而言,能令宁瞳闭上嘴,为自己寻得清净,便是好事一桩。
摇摇晃晃之间,夏安已沉沉睡去。
再次苏醒,是听到驾车修士的声音。
“二位,渡天阁已到了。”
夏安睁开双眼,拖着宁瞳走下马车。
“多谢。”他朝驾车修士抱拳。
那人挠头哈哈一笑,“夏公子是我海妖城的英雄,这都是在下荣幸。”
他帮夏安将几个厚重木箱搬下马车后,便同夏安作别,驾车而去。
夏安用手拍拍身前木箱,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目光投向眼前的人潮汹涌,便是一阵头疼。
他怎也没想到,几日前还人烟稀少的渡天阁,如今山门前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足有数百人,其中大多是中年父母领着自己子女,在这通往渡天阁的长阶上排队,那架马车也只是拉他们二人到了山脚下。
这般景象令宁瞳也微微一惊,想来这些人便是之前听纪鸢所言,来以灵石换开灵丹,争取入门机会。
“师兄,咱们只有一座阁楼,容得下如此弟子吗?”宁瞳为难的道。
夏安朝阁楼后努了努嘴,后方几座山峰之上,有不知从何请来的数名人仙,正加紧时间建起一座又一座亭台楼榭、宫殿厅堂。
这看来数日工夫,本只楼阁一座的渡天阁,倒也变得有模有样,像个正儿八经的宗门了。
“走吧,先上去。”
夏安将几个木箱垒到一块,用灵力将其拖了起来,顺便一手提起宁瞳衣领,一跃而起朝渡天阁飞去。
“回来了啊。”
纪鸢正坐在渡天阁门前的玉桌后,手指卷着一缕长发,虽稍微疲惫,但仍满脸笑意望向夏安与宁瞳。
在她身前正不少人排着队,来以中品灵石换取开灵丹。
夏安哼了一声,就当回礼,宁瞳倒是赶忙跑了过去给纪鸢帮忙。
“老二,不来搭把手吗?”纪鸢偏头问。
“成。”
夏安摸着下巴,快步走到人群中一正同周围人争吵不休的中年男子面前。
见夏安走来,那中年男子仍没给他好脸色,大喊道,
“看什么,快把开灵丹拿来,我好带回去给我家娃儿!真以为谁稀罕你们这破地方?”
“什么?”夏安指着耳朵大声说,示意自己并未听清,“你说纪先生相貌骇人?”
“着实无礼。”
说罢,夏安大袖一甩,一股阴风卷着那中年男子直朝山下而去。中年男子惊呼一声,却怎也无法挣脱这等风劲。
纪鸢先是一怔,随后恼火的拍案而起,
“夏安,你要做什么?!”玉桌都险些被她拍成两段。
而夏安这等行为,同时令得周围一片哗然,不少凡人都对他指责不休。
就在此刻,阁楼顶端传来悠扬的琴声。
这令的下方无数凡人、修士皆一扫心中烦闷,安静于山门前排队等候。
人声鼎沸、嘈杂不堪的人群顿时祥和一片,空余群鸟盘旋的啼鸣声。
夏安面带笑意看了纪鸢一眼,赶在她发怒之前掠进阁中。
这次海妖城一行,当真收获颇丰。
他并未先找陆道人,倒是学精了,现将几个木箱搬至自己房间。
夏安掂量着自己那残破的储物袋,毕竟是取自人仙之物,如今已塞得满满当当,难以再用。
他简单整理出部分灵石,径直朝楼上而去。
陆道人倒颇有闲心的抚琴而歌,留纪鸢、宁瞳在下方负责为渡天阁招来些年轻弟子。
“事情处理如何?”注意到夏安走上来后,陆道人头也不回的问。
夏安将装满灵石的布兜放在陆道人琴侧,徐城主虽毫不吝惜,但能赠出的也多是些中品灵石与部分上品。
毕竟仙品灵石,于整个仙盟都算是昂贵物事。
灵石在修士之间,无论交易或修行都是极为有用,故而每位修士都希望自己手边灵石多多益善。
陆道人最关心的,便是每次夏安回阁能带回多少灵石来。
“乖徒儿,可算上道了啊。”
见夏安在自己开口前就把灵石交给了他,陆道人喜不自胜。
“给为师讲讲,怎么个什么情况?”
夏安斜倚在阑干上,“名唤鼍围的妖物霸占了城主府,连同手下四只飞头蛮搅得海妖城不安宁。”
他扫了陆道人一眼,“你清楚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陆道人捋须而笑,“身处险境才算历练的价值。”
他停弦起身,背手走到夏安身旁,与之一道望向下方熙来攘往。
“说来,人还真不少。”
夏安轻声道,“这些小家伙便作为渡天阁首批外门弟子?你该找谁教导他们?”
“为师不打算再收徒了,教导这些弟子的事自是交给……”陆道人偏头看向夏安,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安干脆抬起手将自己侧脸遮住。
第八十三章 吞丹
“纪鸢一定乐意,正好发挥她那没处安放的善心。”夏安说,“我就算了,话说你在仙盟没有同道?”
陆道人撑在阑干上,“有倒是有,但大都有自家宗门,若能寻得些散修自是更好。”
散修?夏安低头思索一番,说来自己倒是认得不少,
“五气境的年轻散修,如何?”他一拍手。计上心来。
“教导初开凝气的弟子,自是最好,不过你能寻来?”
陆道人半信半疑看了夏安一眼,自己这位弟子,可不像与生人交好的性子。
“陆道人宗门,名头便很响亮。”夏安笑言,“我在末府倒认得不少年轻散修,添油加醋几句,自是能诓来的。”
一听此话,陆道人心情大好,拍着夏安肩膀大笑几声。
可没了他琴声约束,下方人群又是乱作一团、嘈杂不堪。
“那此事就交托给你,若能办成,为师自有重赏!”
夏安撇了撇嘴,陆道人往往都是这般说辞。
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那所谓“重赏”究竟是何样子。
沉默片刻后,夏安收敛起神情,平静开口,
“昨日所见海妖,它说是为我而来。”
“准确的说,是南域之王为无常阴阳诀。”
陆道人眼神掠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如常,指尖在阑干上不断敲打,
“怎么,担心你的秘密被察觉?”
夏安摇了摇头,“我在意的倒不是这个。”
“我所见过功法,封魄解灵术精通魂魄之力,六仪总纲精通剑招,向来是专精一道。从未有像无常阴阳诀这般,每一层都会多出另一种手段。”
“我并非对此功法不满,相反这等功法令我同境下难逢敌手,但它有时却令我无比困惑。”
“这功法的前一任主人是谁?”
陆道人欲言又止,许久过后才轻声开口,
“还是你。”
夏安一怔,他着实不解陆道人话中意味。
但陆道人眼神深邃,似乎一眼便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别总想些有的没的。”陆道人笑了笑,“今次末府魁首,会得一日于仙盟书院阅览卷宗的机会。你好好把握,兴许能寻得想要的答案。”
他上下打量夏安一番,
“看来修为有所精进,如今距半步地仙已一步之遥。若突破时需我护法,但讲无妨。”
夏安点点头。他明白陆道人是刻意岔开话题,但自冥界阴帅现身后,便一直有诸多疑问萦绕自己心头,
“小师弟曾问过我,这一世修行是为了什么。”
“那师父,你修至这般境界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掌控天道、一步登天?还是为日月争辉、永生于世?”
陆道人轻笑着摇头,“这些都不是。”
夏安眼神疑惑的望着他,但陆道人只将目光投向远方,神色淡然,
“是为杀人。”
夏安神思恍惚,又立刻豁然开朗,低下头颇显惋惜的说,
“师父,你果然是邪修……”
话音未落,就挨了陆道人一脚。
“关邪修何事?”陆道人一脸莫名其妙,“我说的杀人并非滥杀无辜,只有一个人。”
“一位生于冥界,其修为、地位无人所及之人。若我能杀了他,那无论人间还是冥界,都将迎来长久和平。”
“这便是我修道为行之事。”
陆道人看的太远,夏安并不理解这些。
“放心,我会帮你的。”夏安说。
陆道人面露笑意,“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不知不觉间,渡天阁山门外人群已渐渐散去,山间重又恢复以往的静谧。
水秀山青,刻雾裁风,周围山间鸟兽嬉戏。
纪鸢点着玉桌上灵石,吩咐宁瞳将之尽数收拾起来。
“我欲今夜冲击半步地仙,日后去仙盟也算多出一分话语权。”
说罢,夏安转头朝楼下而去。
陆道人望着他的背影眯起双眼,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纪鸢见夏安大摇大摆的走了下来,想起他之前无礼行径,不由得怒上心头。
“夏安!”她瞪了夏安一眼,“过来!”
夏安看了她一眼,便清楚纪鸢是心中烦躁,打算找自己出气。
他二话没说,转身便走。
纪鸢一愣,顿时咬牙切齿,俏脸气得上火,提着衣角就冲了上去。
被跟在夏安身后的陆道人赶忙拦了下来。
“行了鸳儿,你也劳累一天了,早早歇息吧。他斩妖归来也算有功,看在师父面子上就此作罢。”陆道人打着圆场,
“如何?”
纪鸢呼出一口气,揉着头发道,“也罢,小师弟,闩门闭户,渡天阁今日不再见其他人了。”
宁瞳应了一声,将玉桌拖进来后赶忙将阁门关闭,随后同纪鸢陆道人见礼,便着急忙慌跑回自己房间修炼。
“受刺激了?这般勤奋?”
纪鸢拆下发髻,满脸疑惑望着宁瞳。
她甩了甩柔顺的长发,褪去长衫后握在手中,仅留贴身衣物,勾勒出身材曼妙的曲线,
“师父,我去后山一趟。”
话音刚落,陆道人身前便升腾起一股热浪,随后纪鸢身影已消失不见。
渡天阁后山有一天然形成的温泉,想必纪鸢是去那处沐浴。
陆道人靠在楼梯上,扶额叹息。
总觉得几位弟子如今对自己愈发不敬,得想个法子好让他们听从自己才是。
转眼间,时辰已到酉时,日落西山见黄昏。
夏安端坐塌上,双臂挥舞,卷起阵阵阴风拖着灵石及丹药悬于身前。
那枚击杀风千树后所获的梵风定神丹,便悬于正中。
梵风定神丹周围撩起无数细小风刃,将临近丹药与灵石切割的破烂不堪。
修行面板在夏安眼前忽隐忽现,似乎在提醒这丹药的可怖,同时在警告他。
但夏安便向来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何况地仙血肉所化之丹,服下后无论如何,都必将为自己带来极大提升。
夏安双目闪过一道光芒,随后将梵风定神丹扔进自己口中。
感受风刃切割口舌的剧痛,他喉头微动,将整个丹药吞了下去。
刹那间,无比强悍的狂风自平地刮起,吹散满屋灵石丹药。
天昏地暗、风雨飘摇间,整座渡天阁都摇摇欲坠。
第八十四章 风起之处现亡魂
夏安望着身前的修行面板,
【夏安(鬼仙)】
【命格:七杀朝斗】
【境界:定阴鬼仙(187/200)】
(吞噬梵风定神丹有望入半步地仙之境)
【功法:无常阴阳诀】
【进度:三层/九层】
(建议在地仙后再服用梵风定神丹,否则极易迷失本心,高危!)
夏安剧烈咳嗽起来,鲜血自嘴角溢出。
他能感觉到自己并未消化丹药中力量,而是反被丹药破坏自身。
若不再对其加以限制,梵风定神丹将轻易摧毁自己丹田及鬼仙气旋。
他双手掐诀,周身蒙上层黯淡白光,随后这白光迅速收缩回体内,护住他心脉及丹田。
这丹药就如厉鬼般,在他体内肆虐狂吼。
“无常往生。”
夏安噙着一口血,咬牙道。
摆在屋内的灵石及天材地宝瞬间颤动不止,其中灵力生机被一道抽离,尽数涌入夏安体内,以此来御梵风定神丹对肉身的破坏。
约莫一刻经过,夏安后背已全然被冷汗浸湿。
他身形颤抖、呼吸急促,丹药在体内的肆虐终于压了下去。
一切恢复如常,房间内仅剩夏安的吐息声。
梵风定神丹,渐渐与体内流转的灵力融为一体。
丹液顺夏安四肢流动,令他全身都感受到一股温润的暖意。
随之而来,便是无尽的困倦。
夏安虽以封魄解灵术强撑自身神魂,但仍难阻挡那股倦意。
他并未释放苍白无间,却有一只冤魂顺着他小腿攀附而上。
夏安睁开眼。
朦胧间,他从那冤魂残破的脸颊上,隐约辨别出自己曾见过的容颜。
秉风阁,风千树。
是了,这便是自己的杀业。
“小鬼,辛苦了。”
风千树沙哑的声音,在夏安耳边回荡。
他说的不错,斩妖除魔,刻苦修行,也确该休息片刻。
夏安双眼微闭,身形歪倒在床榻上。
悬于半空的灵丹妙药,顿时滚落一地。
渡天阁中。
陆道人把玩着玉器,感受夏安刹那消散的气息,表情玩味,
“怀安,可莫小看了我的徒弟啊。”
夏安在思考。
樊风定神丹竟能引出风千树冤魂,这却令他始料未及。
兴许是因他死前是神无地仙?即便身死道消,还能保留部分残魂,更藏入血肉所化的丹药中。
那么他选择在此时跳出是为何?要借自己服用丹药之时,行夺舍之事?
曾听师父说过,神魂强横的修士可在死后仍留下一道残魂。将残魂藏于物内,日后夺舍其他修为稍弱的修士,可再活出一世。
倘若真让他得逞,那自己魂魄反而会消散。
这一世,夏安便绝不愿轻易死去。
他猛地张开双眼。
如他所料,眼前事物再次瞬息万变。
夏安立足于一片残垣断壁上,当他向下望去时,只见得无数道毁天灭地的狂风,就如自己在末府见过的那般。
狂风拖着断壁悬浮于长空之上,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碎石上,便还站着另一人。
那人一袭青衫,身材挺拔。
他背对着夏安,隐约能看到须发飘飘,俨然一副道骨仙风模样。
但当他转过身露出阴翳的笑容时,夏安才认清眼前这人的样貌。
正是本该身死道消的风千树。
如今他的样貌,已与方才冤魂截然不同,便如夏安在末府见到的那般。
似乎在这里,他能重现自身地仙境界一般。
气息阴冷深邃。
夏安不敢怠慢,唤出方寸尺握于手中。
“都是你,逼得我只能藏一缕残魂于丹药中。”
风千树指着夏安说。
伴随他动作,身下狂风径直将夏安脚踩的残壁吞噬,他只得一跃而起,另寻落脚点。
“如今不妨也让老夫杀你一次,将你躯体交给我,我们也算两清。”风千树沙哑的笑着。
夏安喉头微动,风千树实打实的地仙境界显露无疑,而在这里,他的修为也与外界一样。
定阴后期。
即便突破至半步地仙,他也并非地仙一合之敌。
夏安便隐隐有种感觉,若自己在此处亡于风千树之手,那么自己身躯将被风千树完全夺舍。
他双目一闭一睁,自身气息提至巅峰。
戒尺自手中缓缓转动。无论如何,搏命才有一线生机。
夏安右脚踏碎石块,身形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直冲向风千树。
抢攻!
但风千树岂会给他这等机会?
只见风千树抬起食指,指尖迫发出无形风刃,撕裂虚空瞬间降临夏安身旁。
任凭风刃将全身切割的血流如注,夏安仍面色不改,提尺前冲。
这里是他的世界,又怎能败给风千树这等外来残魂?
纵然地仙也不行!
他双手持尺,举过头顶,自上而下悍然出招,戒尺携千斤坠顶之势劈向风千树。
“重霄门!”
六仪总纲,山门剑。
这给风千树的感觉,就如空中真有一座气势巍峨的山门压在头顶。
风千树一时又惊又气,
“萧间那混账,死了也不安分,竟当真把六仪总纲传给了你?!”
骂归骂,他摊开双手,一股苍茫烈风顿时自身前刮起,生生将眼前山门吹散。
夏安改劈为斩,戒尺朝前撕开烈风,直朝风千树侧身斩去。
他这鬼仙的戒尺,便将触及这阴魂不散的地仙身躯!
风千树面色阴沉,在他想来这夏安就该乖乖将身躯交由他夺舍才是,怎敢拼出全力同他抗衡?!
“好大的胆子!”
他怒吼一声,伸出手抓住夏安斩来的戒尺。
戒尺颤抖不休,但却始终无法再前进一寸。
风千树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夏安拼尽全力的攻势已被轻易拦住,剩下他便只需抬手,即可贯穿夏安身躯。
“死。”
但在此刻,夏安却松开戒尺,右眼蒙上一层红光,催动封魄解灵术抢在风千树攻来之前,一指点在他眉心。
“封魄!”
与此同时,风千树尖锐的五指插入夏安胸膛。
夏安的表情,没有丝毫惊慌。
既风千树只是一道残魂,那封魄解灵术该对他有效才是。
果然,起效了!
风千树眼露惊愕,有那么几息时间,他竟连思考都随之失去,身体向后仰倒。
夏安一把抢过戒尺,直接将其刺入风千树胸膛。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稍稍破开风千树的护体灵力。
“该死。”
风千树反应过来后,仍是面露冷笑,打算发动攻势。
夏安正打算抽身而退,他身侧虚空中,竟不知为何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这手一把握住方寸尺,从夏安手中将其夺了过去。
随后,一位白衣青年的身影,在夏安、风千树二人中间显现。
“谁?”
夏安一惊,这白衣青年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乍一看惊与自己这张俊脸有几分相似。
他神色淡然,气息平稳,夏安投向他的目光如望深不见底的深渊,又如探索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与陆道人,有些相像。
“那等招式,杀不了此人。”
白衣青年轻声开口。
他手中戒尺极其轻易的挥向风千树。
感受着青年深不可测的气息,望着这势不可挡的戒尺,风千树就如回忆起何种大恐怖一般,眼神中尽是惊惧,他这一代地仙此刻居然失声尖叫起来。
第八十五章 幽薄刀山
“你,你……”风千树顿时惊恐万分。
这等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便是那自己在末府感受过,轻易将自己诛杀之人。
望着眼前这白衣青年,风千树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身前爆发的无数狂风,被一尺轻易切断。
一道白光足有开天辟地之势,随后夏安目光所及的无数狂风同断垣残壁,都在这一尺下全然崩溃。
连自己所站立的虚空,都为之坍塌。
随后,三人同时落于地面。
夏安望着身前那白衣青年的背影,皱起眉头。
是先前见过的心魔?不对,心魔的气息自己该能轻易分辨才是。
又或者,眼前这人便是先前在末府内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
看风千树这般恐惧,果然大差不差。
“你是何人?”即便如此,夏安仍充满敌意的问。
白衣青年偏头扫了夏安一眼,淡淡开口,
“我便是你。”
“不,更准确的说,你是我万世轮回中的一世,而我只是刻在你魂魄上的烙印。”
夏安皱起眉头,先前在末府藏经阁中,他见到过魂魄烙印这一概念。
与地仙境神魂强盛的修士,身死道消时藏下一缕残魂不同。魂魄烙印,需修士在死前肉身化为灰烬,更遭魂飞魄散之后,迈入六劫之境的修士才可在彻底灰飞烟灭之前将烙印刻于其余魂魄上。
之后,魂魄主人的修为境界越高,相对应烙印的力量便越强。
夏安想来,这白衣青年上次现身是因自己服下了吞阳离魂丹,并且吞噬大量人仙灵力后出现,而今次是因自己将脱离鬼仙之躯,迈入半步地仙时才现身。
那这白衣青年该是犯下何等弥天大祸,才令他被挫骨扬灰之后,魂魄更被丢入万世轮回中消磨殆尽。
但如今于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更重要的是抹除风千树的这道残魂。
“以残魂之躯,无常往生无法伤到他分毫,而苍白无间同血池炼狱,对这等修为远高过你的人全然无用。”白衣青年甩了甩方寸尺,轻声说,
“如今,你便看好无常阳诀的第四式。”他声音渐行渐远,夏安只是抬眼的工夫,那白衣青年已如白驹过隙行至风千树身前。
不知究竟出了何事,风千树就如脚底生根一般立于原地浑身颤抖,连闪躲的气力都为之消失,任凭戒尺斩在他的面门,他也只是静止在远离拼命呼喊。
如今的风千树不过一缕残魂,故而对他而言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自己死于何人之手。
死亡,倒令他记忆犹新。
戒尺从上而降拍在风千树额头上,随后白衣青年的言语令他心底一凉,无边的恐惧如汪洋般将他淹没。
“幽薄刀山。”
口中,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自内而外的一柄尖刀已然嚼碎风千树的咽喉。
随后他的四肢、躯干,甚至七窍,同时冒出无数把尖刀,他那残魂仅存的分毫力量瞬间便被消耗殆尽。
曾经不可一世的地仙,最终也只化作一缕黑雾,随风而逝。
空留在地上的,便仅剩那如山一般布满尖刀的人形骨架。
“记好了。”
白衣青年抬手,将方寸尺扔会给夏安。
“你会无常阴阳诀的全部九式?”
夏安接过戒尺,面色阴晴不定,他至今仍无法相信那风千树竟不是此人一合之敌。
“我?”那白衣青年嗤笑一声,似乎夏安在问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阴阳两决,我共会十八式,距无常阴阳诀最后一个境界仅一步之遥。”
“而唯有当你迈入地仙境界以后,方能知晓此功法的真正奥秘。”
“所以夏安,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你也要迈入地仙之境……”
白衣青年的声音,就同他那素白的身影一般,逐渐消散,重又化为虚无。
不知所谓。夏安想,这白衣青年似乎总是在自身拥有磅礴灵力之时方才现身,是因他的烙印需要足够的灵力催动么?
他垂下头望向手中戒尺,感受着周围世界的崩溃,心神不宁。
如果自己修至地仙后,那这魂魄烙印的力量又会到达何种境界?那白衣青年又是否会像风千树一般,对自己行夺舍之事?
说起来,他说自己通晓阴阳两诀共十八式,再结合方才风千树的恐惧同记忆中日游神对他的态度,那这白衣青年生前绝对是远在日游神之上的六劫地仙,极有可能在七星劫之上,那么这般修为惊世之人,人间、冥界,又有谁能败他?又有人能审判他了?
深吸一口气后,夏安睁开双眼,抬头望向窗外,如今已是月满枝头。
感受着体内异常充盈的灵力,他便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已抓到了什么东西。
那通往地仙的半成大道。
他体内鬼仙气旋运转已极其缓慢,更有半数都化为灵力自体内流转。
到达半步地仙境界,已不再完全需要用鬼仙气旋来排除灵气杂质将其转化为灵力,他如今只是伸出指尖,便能触碰到这天地之间浓郁的灵气。
而自己如今,也便真正同人间顶尖宗门中天赋最高的年轻弟子站在同一水平线,也成为人间修士中凤毛麟角的存在。
望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夏安摇头笑了笑,随即调出自身的修行面板,
【夏安(鬼仙)】
【命格:七杀朝斗】
【境界:半步地仙(17/500)】
【功法:无常阴阳诀】
【特性:招亡魂,生死人,化灵血】
【进度:三层/九层】
(注:可修习第四层)
看来,无常阴阳诀第四层所能修习的,便是方才那白衣青年展示的招数。
既如此,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幽薄刀山修习完成。
方才看来,似乎是以自身灵力幻化出无数把尖刀,将敌方躯体化为刀山,自内而外破坏殆尽的招数。
无常阴阳诀与其余任何功法都不同,每一层的招式想要融会贯通,便必须让自己身躯完全承受住该招式所带来的痛苦,否则将无法学会。
故而每次修习新招式,夏安都觉得自己如同身处地狱。
他缓缓放松身形,屏神静气。服下几枚护身保命的丹药之后,双手掐诀,
“幽薄刀山。”
只是瞬间的痛苦,就疼得夏安几乎晕过去。
他目光隐约间看到有数把尖刀自体内探出,将他开膛破肚。
随即,他的双臂、双腿甚至掌心都同时自内而外冒出尖刀,几乎撕开他的每一寸肌肤,顿时血流如注,他几乎将一口白牙咬碎,也无法抵御这般痛苦。
给夏安的感觉,就如同无数名刀客,正手持尖刀,将自己全身血肉一片一片割下,让他体会凌迟而死的痛苦。
一把刀自口中吐出,夏安的咽喉同口舌被同时割裂,令他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
之后数刀一连摧毁他的双眼、双耳,夏安已是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无尽的死寂与孤独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中,但夏安仍是一寸未动,无常往生悍然爆发,以疯狂之势抽离周围灵石灵植中蕴含的灵力及生机。
无数灵石黯淡无光化为碎石,无数天材地宝化为干草废柴。
夏安口中不断咳出鲜血,他的双眼逐渐愈合。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一名女子不顾阻拦的冲了进来,将白皙柔软的玉手按在自己额头之上。
磅礴的灵力化作暖流从自己每一寸经脉中流过,他全身上下无数伤口都在飞速愈合。
夏安松了口气,垂下头倒在身前女子怀中。
第八十六章 上新装
“修炼还是自杀啊?”
纪鸢托住宁瞳肩膀,将他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
她此刻光着双脚,浑身湿漉,只裹一条杏色袍子,温香软玉的肌肤裸露在外,近乎衣不蔽体,披肩散发满脸无奈。
纪鸢本还在后山温泉当中,察觉到夏安气息骤变,担心他出什么事才赶忙飞了回来。
一回来看到陆道人还在摆弄他的金银玉器,便是一股无名火起。
听陆道人说,夏安这是在修炼功法,不用担心。
不过纪鸢看夏安几乎落得满身刀伤,只训了陆道人几句便径直冲入进来。
陆道人抬手捂脸,在门外思索该如何重新树立自身威望。
纪鸢掌心中卷起一阵冷风,将满地碎石、草灰吹至屋外,帮夏安收拾下屋子便缓步走出。
“我就说没事吧。”
陆道人把头凑过来,满脸笑意道。
纪鸢瞪了他一眼,“早早歇息吧师父。”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陆道人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还是透过纸窗望着夏安昏睡的身影。
转眼之间已十多年过去,自己这二徒儿,已从当年白发红瞳被视作妖物之人,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半步地仙了。
只是看着夏安身上那总残破不堪的衣衫,陆道人忽然觉得内心五味杂陈。
“辛苦了。”
他帮夏安合上房门。
即便夏安远超同龄的成熟、坚强,但他始终也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
这等年岁的半步地仙,放眼整个人间都近乎无人可及。对自己徒弟突飞猛进的修为,陆道人也许该感动欣慰?
但他此刻的内心,却罕见的陷入挣扎。
他是修为通天的六劫地仙,早已看破红尘、参悟天道,情绪并不该产生过大波动。
就连当年狠心抛弃自己的妻女,他也从未感到痛彻心扉。
但此刻,陆道人却捂住额头来回踱步,不住叹息。
以夏安如今进境,成就地仙极有可能几年时间。
他希望看到自己弟子如期成就地仙,又很担心夏安证得大道迈入地仙之境。
陆道人清楚,夏安踏入地仙之日,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他魂魄上所刻的烙印会将他彻底反噬,届时将只留下这名为夏安的肉身躯壳。
而陆道人的二弟子,将会灰飞烟灭。
片刻过后,陆道人放开手,眼中流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渗人冷漠。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私情影响到那千年大计。
夏安再次苏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他用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想来自己房间这对纸窗也是该换换了。
他揉着脑袋艰难的起身,全身上下仍在隐隐作痛。那幽薄刀山威力太强,即便无常往生都无从恢复,若非纪鸢及时出现,自己甚至都很难挺过那一关。
“师兄,醒了吗?”门外传来宁瞳的叩门声。
“进来。”
夏安缓缓舒展全身。
宁瞳身着墨白相间的崭新长袍,手里捧着一件衣物走了进来。
“什么?”夏安皱起眉头,甩开衣物后赫然发现其款式与宁瞳所穿的几乎一致。
宁瞳想了想,“师父说他连夜去找擅长针线活的地仙赶工做出来的,一共就三件。”
“我想可能是看师兄经常满身破烂吧。”
夏安眉头一挑,“真假?他何时这般好心了?”
宁瞳挠着头也没多说什么,将衣物递给夏安之后便快步离去了。
楼阁外似乎来了不少人。
他们便是昨日领过开灵丹的那些,如今不少孩童已初开凝气,故而便也按照约定,安排他们入门。
入门弟子先统一安排到几座偏峰中,由纪鸢以及陆道人从海妖城寻来的几位人仙进行教导。
毕竟皆是凝气一层,大都简单教一些吐纳的技巧,至于功法招式这类都还尚未入门。
而这些人,便是渡天阁的首批外门弟子了。由纪鸢挑选出舞勺之年以下的孩童,其中甚至还有几名是未需丹药便已凝气二层的天才少年。
至于未能以丹药开灵气之人,便只得是饮恨而归,毕竟灵石不退。
而夏安便注意到,那墨白相间的长袍似乎便只有自己师兄弟三人拥有,其他外门弟子皆是杂服。
想来,这是陆道人亲传弟子的象征?还真是有模有样。
近几日于阁中散步时,甚至还有几名少年毕恭毕敬的称呼自己二先生。起初给夏安整得一阵愣神,但一来二去也算习惯,心情好时他还会给那些弟子指点一二。
而这些少年少女的到来,也算是给渡天阁平添了一份生气。
夏安懒得承担教谕之职,宁瞳又将自己锁在房中苦修,这等事务大都落到纪鸢身上,不过看纪鸢的样子她也很享受去教导他们修行,态度同对夏安的是截然不同。
至于海妖城请来的几位,也算是渡天阁首批学官,陆道人每日都会给几人灵石以当薪俸,几人也是乐得清闲,还不用像海妖城那般抵御妖物,渡天阁内还有纪鸢这般如花似玉的女修养眼。
说来夏安便不止一次碰到过海妖城的修士盯着纪鸢偷看,不过也对,纪鸢的确生的天资绝色,身材曼妙,行走间又不似他人那般娇媚,气质高傲间还带有一丝肃杀,着实与众不同。
不过,身为渡天阁首席教谕,以纪鸢的修为境界,海妖城那班人仙自是徒留遐想。
转眼间,这七日时间也如水流般湍急而过。
宁瞳果然不负众望的俢至凝气五层,便已是夏安兑现承诺,动身前往仙盟的日子了。
找陆道人又要得一匹灵马后,夏安同纪鸢及外门弟子作别,便带着宁瞳踏上前去东临城的行程。
他与宁瞳两人两马,快马加鞭,便是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东临城。
宁瞳此番对灵马的掌控已还算不赖。
下马入城后,夏安轻车熟路便寻得鱼面楼位置所在。
刚迈入楼内,余临海便咋咋呼呼蹦了出来,给二人拦住。
“师兄,这……”宁瞳望着那与自己一般身高,吹胡子瞪眼的毡帽老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安示意他莫要多言,若出言不逊惹到余老,对二人都没好处。
“余前辈。”夏安毕恭毕敬的行礼,宁瞳自也不敢怠慢。
“好小子……”余临海上下打量着夏安,“数月不见,你小子竟能从定阴初期蹦到半步地仙去,你他娘究竟怎么修行的,陆道人给你搞了些神丹来?”
“师兄斩妖除魔刻苦修行,进境是必然的。”宁瞳插嘴道。
余临海目光落到这少年身上,“这哪位啊?”
“我家小师弟。”夏安笑言,“家师关门弟子。”
“没什么特别的啊。”余临海皱眉打量宁瞳一番,他的目光看的宁瞳很是不自然。
“好了夏小子,没点东西,可不能轻易踏入我鱼面楼的门,这规矩你没忘吧?”老头掐了一把夏安的臀部道。
“那是自然。”夏安连连点头,直接从储物袋倒出一堆灵石及丹药来,毕竟都取自海妖城城主府,之间有些夏安自己也不知其用途。
“好家伙,发达了啊……”余临海看着堆在面前的物事,贪婪之色很快又被他收了回去,他咳嗽两声,眼神古怪的望向夏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小子有什么打算是吧?”
夏安嘿嘿一笑,“还真瞒不过余老。”
他凑近余临海耳畔轻声道,“晚辈的确有一事相求。”
第八十七章 霜雷降神草
夏安所要说的,自是希望能将宁瞳留在此处修行。
余临海捋着胡须,“我这鱼面楼鱼龙混杂,你就不怕你前脚刚走,后脚你师弟就跟着摇骰子飞叶子?”
“呃……”夏安一时无言。
鱼面楼一层喧嚣不息的众修士,此刻大都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了过来。
“小子,来耍耍?”一身材佝偻的中年修士缓步走到夏安身侧,口中不知噙着什么事物,含糊不清道。
夏安咳嗽一声,半步地仙的修为形成一股无形威压于鱼面楼内爆发,强横威压一扫而过,那中年修士顿时后退数步,眼神惊诧。
而在这威压之下,众人也都收回目光,不敢多言。
除守城地仙外,半步地仙在东临城内便是绝强的存在。
“干什么,干什么?!”
余临海也是面色微变,瞪着夏安恶狠狠道,“少在我这逞能耐!”
夏安收起威压,拍拍宁瞳的脑袋,示意他给余老行礼。
“师兄,我当真要留到此处?”
宁瞳望着周围乱七八糟的修士,颇有些担忧道。
“此事师父同意,你该能感受到东临城灵气之浓郁,此处对凝气修士而言是绝佳的修炼之处。”夏安说,“待你成就人仙后,你便可自由往返两地间了。”
宁瞳似懂非懂的点头,但这灵气浓郁倒的确不假。
余临海皱起眉头,“你给老夫带这么多礼,便想把你师弟安排到此处?”
“小子挺贼的啊。”
夏安挠头干笑,“余老,您若能答应此事,那渡天阁对鱼面楼的打点自是少不了的。”
余临海眼珠一转,说来每次夏安来此,都会给他带不少好东西。加之他同陆道人本就算故交,与其为难两个小辈,倒不如给他陆道人卖个人情。
“上去自己寻空房。”说罢,他便收起夏安带给他的谢礼。
宁瞳跟在夏安身后,望着下方那些修士,总觉得人人都一副凶神恶煞样子。
“师兄,这里真没问题吗?”
“有余老在,你怕什么?”夏安偏头看了他一眼,打开空无一人的客房,
“他在东临城可是相当有威望的存在,守城地仙都得给他留几分薄面。”
他将储物袋中些许物事取出后,在房门外设下一处法阵。
将宁瞳的房间安顿好,夏安便带他到东临城中晃悠。
“明日我会上羲神岛待些时日,你好好留在此处修行,有什么事寻余老便是。”
夏安走在前方说。
一路上,宁瞳对东临城内事物皆十分好奇,连树木都要上前打量。
“总感觉那位老先生火气很大的样子。”他说。
“余老只是嘴上不饶人,只要你带足好东西,他为人还是相当和善的。”夏安笑道。
宁瞳撇了撇嘴,既是师父同意他留于此处修行,那他也无话可说。
白日的东临城,无数年轻修士熙来攘往。
夏安望着前方人来人往的楼阁,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
“想不想进去看看?这东临城的拍卖会可并非随时可见。”
宁瞳应了一声,随夏安走到楼阁外告示前。
对夏安而言,先前在城主府内取得不少天材地宝,正好借拍卖会之手出掉。
“二位若有要出手的物事,应当尽快入内。本拍卖会一月只办一日。”一名老者不断在悬挂的告示上写写画画。
“霜雷降神草……”
宁瞳盯着告示上着重标准的物事看了半晌。
看来此物,便是此轮拍卖的重头戏。
“感兴趣?”夏安问。
宁瞳点点头,“我所修功法上提过此物,说是以此草凝丹入药,会对修行阳雷功法的修士大有裨益。”
但紧接着他又摇头道,“不过我已凝气五层,要之无用,也不愿与那些大宗门相争得罪他们。”
前半句是假,后半句是真。宁瞳虽踏入修行之路不久,但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自该如此。”
宁瞳话音未落,二人身后便传来清亮的女声。
夏安神色冷淡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紫衣,步伐款款的年轻女修,正冷笑着望向夏安宁瞳身前告示,
“此物我禅雷天势在必得,还望二位留几分薄面。”
她举止高傲,言语间也未听出半分礼貌,径直撞开宁瞳朝楼阁内走去。
女修身后还跟着数名衣着相仿的年轻修士,看来皆是禅雷天弟子,他们以那年轻女修为首,趾高气昂快步前行。
毕竟是五族八地的大宗门,在东临城遇到,他人也不免礼让三分。
夏安挠着头,有些为难。
本想轻松拿下霜雷降神草的,如今看来得出点血了。
这东临城内禁止私斗,倒是对他限制不小。
“师兄,还是算了吧。”宁瞳小声道,但从他神色上却能看出几分不甘心。
“算什么算。”夏安在他后脑重重一拍,“禅雷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宗门。”
一听此话,周围人也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避过夏安,当心给自己惹来祸事。
闻名天下的禅雷天,位列五族八地之位。称得上人间顶尖宗门之一,到夏安口中却那般不济。
老者见状也干笑两声,给夏安让开了路。
一路走入楼阁侧室,此处便是拍卖会用来鉴定价值之处,看物事够不够格上拍卖。
取自城主府的东西价值不俗,倒也有几样入的了拍卖会之眼。
很快,夏安便领着宁瞳于大堂内坐下。
在这楼阁中,每逢拍卖会。诸如三宗四阁、五族八地这等大宗门弟子,都会居于本宗厢房当中图个清净。
而一旦有厢房中人出价,其他修士便也会放弃此物。
这些高宗弟子也的确出手阔绰,当真有人拍下夏安那几样天材地宝。
之后夏安便是目标明确,为宁瞳争得霜雷降神草而已。
一炷香经过,本轮拍卖已临近尾声。
霜雷降神草,自是以最贵重之物被摆在高台上。
此灵草一经现身,便伴随迎面而来的寒霜紫电。抬眼看去便知绝非凡物,独特的草木香气更令宁瞳眼前一亮。
他咬了咬嘴唇,拽住夏安道,
“师兄,若那禅雷天执意想要,我们便让给他们吧,同大宗门交恶,未免……”
望着夏安冷漠的神情,宁瞳明白再说下去自己这师兄恐会发怒,便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少说几句。”
夏安冷声道。
看来其余修士也知禅雷天对霜雷降神草志在必得,除夏安外一时竟再无人出价。
“师姐,同我们竞价的,便是方才见到的那小子,看来他不想善罢甘休啊。”
禅雷天的厢房内,一名负剑少年沉声道。
“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脸罢了。”
紫衣女修坐在厢房中央,指尖随意拨弄着玉佩。
夏安是不依不饶,十枚中品灵石的起价已被他提到了二十枚上品灵石,这等价格已令人咂舌。
“一枚仙品灵石。”紫衣女修轻声说。
“师姐?!”周围几名弟子大惊失色,以仙品灵石论价,便已超越此物本身价值。
“此灵草是我脱离人仙的契机,你们要阻拦么?”紫衣女修冷眼扫过众人,他们皆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随后,于下方看到的景象令她瞳孔一缩。
只见夏安伸出五指,
“五枚仙品灵石。”
第八十八章 禅雷鸣天
宁瞳瞪大双眼,想要把夏安伸出的手拽下来,饶是他都明白五枚仙品灵石的价值。
若以兑换而论,五枚仙品灵石可换得足五万枚中品灵石。按渡天阁弟子入门条件,便是招收五万名外门弟子。
夏安抬起头,似笑非笑望着禅雷天厢房的方位。
紫衣女修面色发白,玉佩在她手中险些被捏碎。
五枚仙品灵石是怎样一个概念,若被师门知道,她用五枚仙品灵石拍这株灵草,只怕会遭严惩。
“好你个小白脸……”她站起身,眼神凶狠的盯着下方夏安。
“师姐,还加价吗?”一旁少年弱弱的问。
“加你娘亲!”紫衣女修怒上心头,一脚把那少年踹出老远,
“他又并非三宗四阁的人,我倒要看看这小白脸有没有拿出五枚仙品灵石的能耐!”
这少年也是没眼色,看到自家师姐神色变化,就该如他人那般缄口不言才是。
作为禅雷天年轻一辈大师姐,她自诩天赋不俗,以桃李年华便修至冲阳人仙。
虽说仅是初期,她本也自信在今次末府之行争得一席之地。
但才入府两日,她便不甚着了柳若殊的道。
在一次御敌时径直被花粉迷晕,再次苏醒已在道德宗之内。
她对此一直愤愤不平。听说近日羲神岛上仙盟将对末府中名列前茅者进行赏赐,虽说全没她事,但她是想伙同一众师弟,在柳若殊落单时寻她麻烦。
再者,她听闻今次末府魁首是一位名唤夏安的修士,也想与之一见。
虽说这夏安一直名不见经传,但却有陆道人弟子这层身份。。
坊间一直便有传闻,说这夏安白衣白发出尘脱俗,面如冠玉眼如朗星,天赋出众气质非凡。引无数年轻女修为之倾倒,仅是这些传言便令紫衣女修一阵心神荡漾。
今次来东临城,她便是想上羲神岛一睹夏安那俊秀风采。
殊不知,如今夏安就在下方同她加价。
“走!”紫衣女修气的牙痒痒,甩袖而去,“围住楼阁后院,我们等那小白脸出来!”
那少年挣扎着爬起,揉着小腹略显为难,“师姐,东临城规定禁止私斗,若起冲突……”
话音未落,紫衣女修便扯住他的头发往外走,
“你蠢啊,你忘了今次镇守东临城的地仙是谁?”
一听此话,少年顿时恍然大悟,“对了,是师父!”
紫衣女修哼了一声,她便打算给夏安设个局,令他无法将这霜雷降神草,完好的带离拍卖会。
本轮拍卖已结束,夏安仍静坐在自己位座上一动不动。
尽管他表现的一掷千金,但还是感到肉痛。
“师兄,怎么了?”宁瞳试探着问。
“无事。”
夏安缓缓起身。
不过话说回来,这五枚仙品灵石本也并非靠他双手所得,而是在末府时黑沈望的……
一想到此,夏安心情便愉悦几分。
在取得拍卖所得灵石及霜雷降神草后,为避嫌,夏安便引着宁瞳从后院走出。
不过也正同他所想一样,刚出楼阁没几步,先前见过的紫衣女修便同她几位师弟拦在二人身前。
夏安目光一扫,全然没当回事。
“没猜错的话,几位是为此物而来对吧。”
他一拍储物袋,霜雷降神草便被握在手中。
夏安掌心轻转,只见这灵草生机被缓缓抽离,逐渐枯萎。
“你做什么?”紫衣女修见此状也顾不得矜持什么,抬手就欲争抢。
但当她出现在夏安身前时,灵草已化为无数飞灰。空留一颗通体紫黑、纹路如雷光的丹药。
“几位若想要,不妨用十枚仙品灵石来换?”夏安用两指夹住丹药,轻笑道。
紫衣女修面色阴晴不定,许久不曾言语。
“可惜。”夏安啧啧两声,屈指将丹药弹进宁瞳口中。
宁瞳一愣,咳嗽几声才勉强将其服下。
“你!”紫衣女修见状顿时花容失色,她抬手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身之上雷光弥漫,如蛇般激射向夏安。
夏安嚯了一声,这东临城可有地仙压阵,严令禁止私斗,这高宗弟子难道不懂这层道理?
说来,要是在荒郊野外开拍卖会,那他大可毫无顾忌一文不出,就待拍卖会结束杀人越货。
既限制于东临城内的繁文缛节,夏安白白损失几枚仙品灵石,现在还反被别人出手争抢,自一阵窝火。
这紫衣女修出手在先,那他此刻动手也只出于自保。
他示意宁瞳躲在后方,随后甩袖刮起一阵阴风吹散这道雷蛇。
“这……”紫衣女修一惊,夏安所展示的修为赫然在她之上。
不过,这也正中她下怀。
“有修士伤人啊!”她仰起头高呼一声。
“你有病?”
夏安一愣,心想这女修是疯了,真当地仙眼瞎?
随即突如其来的一掌,便证明当今镇守东临城的地仙并非眼瞎,而是心瞎。
一股惊天气势自东临城深处袭来,只是一瞬便降临至夏安身前,携磅礴灵力的一掌直朝夏安而去。
周围人仙纷纷作鸟兽散,夏安瞳孔微缩,发动无常往生提掌而上。
“嘭!”
双掌相接,强烈的灵气乱流直接掀翻周围人仙及身后的宁瞳,夏安自身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他望着颤抖不止的右手,面色阴沉。
地仙果然了得,随意一掌之下,自己纵然用无常往生化解部分气力,仍只能堪堪抵御。
不过还好,比起当日交手的萧间,远远不如。
而如今自己迈入半步地仙之境,若真要战,也尚在自己掌控当中。
夏安抬起头,望着那已与禅雷天众弟子落于一处的地仙,心底已明了。
感情这禅雷天弟子有恃无恐,是仗着这地仙与他们一伙的。
既如此,那他们自然能轻易颠倒黑白。
现身地仙,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女修。
若自己没认错,当该是禅雷天的宗主。
【江倚木(人仙)】
【修为:神无地仙(初期)】
【功法:紫电鸣天术】
【特性:唤奔雷,灭魔障】
【对策:左臂定雷印】
【胜算:三成】
难怪方才一掌,自己半条小臂都快麻痹掉。
不过若要硬拼,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接我一掌不伤,小子,师从何人?”江倚木眯起双眼,轻声道。
“家师陆道人。”夏安道。
江倚木指尖微颤,明白了些什么,“那如此看来,你便是今次末府魁首,夏安?”
“正是。”夏安抱拳,“前辈,方才是你宗弟子先行动手,我并无恶意。”
夏安?那紫衣女修大睁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他便是夏安?怎么可能?
夏安不该是白衣飘飘、超凡脱俗之人么?为何会成了这与自己争抢灵草的小人?
转瞬之间,紫衣女修心底就仿佛有某种事物破碎了。
就在几人对峙之时,宁瞳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站到夏安身旁道,
“前辈,是你背后几人竞价不过我们,就想法子在此拦下我们,属实仗势欺人啊。”
望着宁瞳,江倚木皱起眉头。她指尖一道雷光闪过,冷然喝道,
“你有何资格,指责本座弟子了?”
“轰!”
一道紫雷从宁瞳头顶轰击而下。
夏安还未来得及反应,宁瞳已浑身焦黑,双目泛白,口中一句话说不出便直挺挺的倒下。
“师弟?”
夏安瞪大双眼,那惊诧瞬间化作滔天怒火。
第八十九章 秘事
“老姘头,你欺人太甚!”
夏安怒骂一声,顾不得什么礼节风度,用无常往生给宁瞳体内注入部分生机后,抽出戒尺、身化白光直朝江倚木攻去。
堂堂地仙,竟对一凝气小辈出手?
那紫雷降下近乎能摧毁宁瞳浑身经脉,即便不死,今后也是废人一条。
一想到此,夏安怒火中烧。
转眼之间,那几名禅雷天弟子还未反应过来,戒尺已横斩向江倚木。
江倚木却半步未退,她的声音无比冰冷,
“你方才说什么?!”
她周身,无数紫电奔雷如网。随后这雷网向外飞速扩散,竟丝毫不顾及身后本宗弟子损伤。
那紫衣女修也吓了一跳,立刻带着几位师弟后退。
这地仙迫发出的紫电击打在身上虽疼痛难耐,但陆道人备下的衣物却分毫未毁。
戒尺在触碰到雷网后,令夏安虎口发麻,身形停滞。
但如此大好机会,江倚木竟不趁机攻向夏安,反立于原地喃喃自语,如失魂落魄。
借此时机,夏安二指朝前点去,一记六仪星河剑瞬间打退江倚木同她身后禅雷天弟子。
一交手他便能感觉到,这江倚木给他的压迫感远远不如风千树。
地仙同半步地仙间,虽看似仅一步之差,但实则近乎天堑之别。
当初末府内,数位半步地仙都非风千树一合之敌。如今自己不过初入半步地仙境界,怎能与真正地仙战的有来有回?
这江倚木的境界,果真水分不小。
说来,这骂江倚木的话,倒是出自陆道人曾讲给他的仙盟秘事。
陆道人说过,当今三宗四阁、五族八地,看似是大宗门以实力排位次,名列其中无不是有地仙坐镇的宗门。
实则不然。
这些宗门当中,尤其五族八地,定然有人另辟蹊径借机上位。
禅雷天,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陆道人那些鬼话,夏安是将信将疑。
起头,他便告诉夏安,说莫看盟主容貌年轻、名头响亮,但其本身确实最喜沾花惹草,同诸多宗门貌美女修行颠鸾倒凤之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禅雷天。
禅雷天原名禅雷宗,以当时其宗门势力,宗中并无地仙,远远够不到五族八地之位。
但偏偏上代宗主有一女徒,生的如花似玉千娇百媚。便借一次上羲神岛的机会,将自己那女徒献给仙盟盟主。
盟主自欣然应允,而那女徒能得盟主垂幸亦喜不自胜。二人多日云雨欢合后,女徒便对盟主提出一个小请求。
以盟主那六劫境修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他轻而易举便为女徒洗涤筋骨、重塑神魂,更窃取天道之力将其修为从冲阳人仙硬生生拔到地仙之境。
也正因如此,这地仙境界并非自己寻道所得,故而虚的可以,连夏安都能同她过上数招。
更因这境界是由他人耗心力强行提升,并不稳固。江倚木修为,便此生停留于神无初期。
不过这等境界,对于江倚木来说已是足够。
她顺理成章顶替自己师父成为宗主,更令禅雷宗顺理成章迈入五族八地之列。
不过此事仅三人清楚,故而江倚木在成就地仙后,从未有人提过此事。
如今听这样一小辈这般羞辱自己,她又怎能不怒?
江倚木口中发出尖利嘶吼,鼓足全身灵力向前拍去,一片雷嗔电怒化作铺天汪洋涌向夏安。
夏安立于雷电之间,服下几枚丹药后,无常往生发动,身形冲破雷池掠向江倚木。
这万钧雷霆自周身爬过,令夏安浑身麻痹、颤抖不止,但他仍提起一掌按向江倚木。
江倚木抬手呈刀,雷电化作的长刀自她指尖冒出,径直洞穿夏安胸膛。
一个地仙对小辈出手,竟丝毫不在乎轻重,招招奔着夺其性命而去。
毕竟在她看来,自夏安称呼自己老姘头起,令她在弟子面前丢了脸面,便该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凝气小辈,杀了也便杀了。若陆道人怪罪下来,自己身后还有仙盟盟主。
夏安一口血喷在江倚木脸上,强忍这穿胸剧痛,反手按在江倚木肩头。
“幽薄刀山。”
他拼尽全身气力,将无常阴阳诀第四式,结结实实打入这神无地仙体内。
江倚木瞳孔一缩,指尖雷光转瞬既散,连退数步神色惊愕。
夏安喘着粗气,擦了擦嘴角的血,服下几枚丹药同时一脚踏地,周围还算翠绿的树木顿时枯黄腐朽,生机连同紊乱灵气同时涌入体内,令他胸前的伤口缓缓愈合。
回想起来,陆道人当时这故事讲的身临其境手舞足蹈,夏安还当他瞎编,如今看来师父讲的不错,这老姘头倒也骂对了。
从短暂过招来看,江倚木唯有灵力磅礴似地仙,全然未有地仙的压迫感,招式运用也并不算精妙。
这等修士,又如何自己证得大道?
接下来,便是幽薄刀山发作之时。
江倚木揉着脖颈,缓缓擦拭脸上的血液,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幽薄刀山,不发。
怎么回事?夏安微微一怔,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发动血池炼狱。
江倚木引以为傲的绝美面庞,陡然炸开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外翻无比骇人。
自己竟被地仙下小辈所伤?简直奇耻大辱!
她捂着脸,眼神凶狠望向夏安。可她还未来得及出手,浑身便裂开无数伤口,顿时满身是血狼狈不堪。
她表情扭曲,捂住胸口不断咳嗽,怒火不可遏制的喷涌而出。
眼前此人,她必杀之!
“师父,您没事吧……”紫衣女修靠近江倚木关切的问,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介地仙如今能落得如此狼狈。
江倚木甩开了她,眼神凶狠,滔天杀意朝夏安席卷而去。
“师父,给些教训就行,用不着拼命啊。”
紫衣女修连忙说,但江倚木却直接一掌将她拍出老远。
“闭嘴。”
江倚木遭此奇耻大辱,看来已非是不死不休了。
夏安用无常往生缓缓复苏宁瞳体内生机,但宁瞳就如已身死道消般,无论夏安做何种努力都全然无用。
他咬牙切齿,师弟同自己来一趟东临城,若传回去的是死讯,那真不知该怎样同师父交代。
“即便你师父是陆道人,你今日也得死!”
江倚木狂吼着,不顾自己身上创伤,携铺天雷光冲向夏安,势要在这一击之下将夏安轰成齑粉。
但夏安此刻目光还落在宁瞳身上,又怎有余力阻挡这一击了?
他啧了一声,只得拖着宁瞳身躯疾掠而去,此番不能再将时间浪费在江倚木身上。
但江倚木又岂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她此刻已杀红了眼,几息便追上夏安,雷光映照东临城半边天,势不可挡的一击悍然落下。
夏安,已避无可避。
他猛地回头,却听得耳畔一道嘹亮凤鸣响起。
凤鸣转瞬即逝,随后烛天火光扑面而来,一名神色嗔怒、火蛇缠身的女修从天而降。
她只出了一掌,但在一掌所带来的火势便将江倚木轻松吞噬。
“你怎么在此?”夏安一惊。
第九十章 招灾惹祸
火光映红女子绝美的容颜。
不过她此刻却没什么好脾气,提着夏安的耳朵就将他扯了过来。
敢这般对待夏安的,自是他同门师姐纪鸢。
可她该留在渡天阁当教谕才是,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平常不是能耐的很么?怎连个师弟都护不住?”纪鸢踹了夏安一脚,
“带他去余老那,此处交给我。”
“师姐,好好教训下这个老姘头。”夏安道。
“滚蛋。”纪鸢没好气道。
夏安应了一声,带着宁瞳快步离开。
“别想逃!”
江倚木尖叫一声,这夏安一再辱她,她心里所想已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夏安掌毙于此。
夏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纪鸢冷哼一声,一手压下江倚木的攻势,掌心摊开,顿时一股燎原之火将江倚木吞噬。
“去。”
纪鸢轻唤一声,烈火在江倚木身上化作一朵红莲,随热浪向外扩散开来,连带着江倚木一身衣物都化为灰烬。
纪鸢收力,并未伤到江倚木,却借助火势烧烬她一身衣物。
这当今镇守东临城的地仙,如今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东临城无数修士眼皮子底下。
“这,这……”
周围修士望着江倚木那温香软玉般的胴体,皆是吞咽了口唾沫,不过地仙交锋,跑的慢些余波都会伤到自己。
“江前辈身段果然不错,难怪连盟主大人都被您迷得神魂颠倒。”
纪鸢掩面而笑,“不过平日还是要注意保养啊,省得皮肤松弛,不得盟主欢心了。”
不过江倚木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她是半老徐娘后,盟主的确再未碰过她。
纪鸢是毫不留情,不光扒开江倚木满身衣物,更扒开她那本就愤懑难当的内心。
江倚木一时羞红了脸,浑身颤抖,指着纪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紫衣女修连忙上前为师父披上一件外衣,同时吩咐几位师弟赶走周围人。
人间地仙数量极少,故而相互之间也都认识。
江倚木看眼前这上嘴不饶人的年轻女子如此陌生,修为、年岁、就连容貌都稳压自己一头,便已清楚此人来历。
“陆道人的弟子,全都这般无礼?”
江倚木裹着外衣气的牙痒痒,
“此事我会上报盟主,一切交由他定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纪鸢耸耸肩,目光渐冷,“那我还望江前辈莫要颠倒了黑白,是你先伤我师弟在先!”
宛如凝实的地仙威压自她周身向外扩散,将整个东临城都笼罩在地仙天威之下。
几名禅雷天弟子跪倒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连江倚木也是大惊失色,她望着纪鸢身后若隐若现的赤红凤凰像,面色阴沉带着几名弟子快步逃离此处。
纪鸢揉着耳朵,面露笑意,同围观众人道,“若事情真闹上仙盟,还请各位作证。”
也不知是他们平日便看不惯禅雷天行径,还是看在纪鸢年轻貌美的份上,赞同之声一片接着一片。纪鸢朝众人行礼后一跃而起,化为一道火光消失。
鱼面楼内。
宁瞳静静躺在床榻上,却听不到丝毫呼吸声。
夏安坐在一旁,阴沉着脸不断搓着双手。
他什么方法都试过,但宁瞳仍无法苏醒,分明无常往生已治愈其外伤,莫非是江倚木那一击直接令宁瞳身死?
兴许师弟说的不错,若自己不与那禅雷天争夺此物,兴许不会发生这等事。
但归根到底,是禅雷天颠倒是非、欺人太甚。
夏安握紧双手,眼露凶光。那老姘头招招带杀意,从未留手,分明是想致他于死地。
而今师弟仍生死未卜,这禅雷天欠他们的,夏安迟早得亲手夺回来。
“充什么楞?”一旁余临海扇了扇夏安的头。
“余前辈,我师弟如何了?”
夏安抬头问询。
曾听师父说过,余临海年轻时曾是悬壶济世的赤脚医仙。
“没什么大碍。”
余临海满不在乎道,“不过禅雷天那人下手也够狠,地仙跟一凝气计较什么?”
“多亏你师弟自身修行阳雷功法,将那地仙气力在体内化解大半,若换另外一人,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那为何还未苏醒?”夏安焦急道。
“体内在消化那招数中的灵力,怕是还需半天。”
余临海道。
一听此话,夏安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你小子,瘟神啊?”
余临海靠在窗边,望着夏安道,“来两次惹了俩地仙。不过萧间收拾你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我看这江倚木也是活不长……”
他表情玩味的哼哼着。
夏安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但他心中愤怒,即便此时仍难以遏制。
他猛地起身朝门外走去,又跟风风火火赶来的纪鸢撞了个满怀。
“如何了?”纪鸢问。
“余老说无大碍,静养半日就好。”夏安说,“是我失职。”
他低下头,同纪鸢擦肩而过。
“那现在你又想做什么?”纪鸢叫住了他,“寻仇?还是逞能?”
夏安停下脚步,“此事我一人处理。”
纪鸢白了他一眼,上前扯住夏安的头发将他按到墙上。
“安分点。”
“你可是明日盟主亲赏的末府魁首,怎能在领赏前出了岔子?”
夏安望着她,气息缓缓归于平静。
“没人拦你寻仇,但你得有些眼力见,绝不能如此鲁莽。”
纪鸢松开夏安,
“我今日上仙盟一趟,是因盟主召开地仙大会。”
“此番地仙大会,所商议除在萧间死后如何维稳外。还有一点,便是渡天阁能否顶替秉风阁,进入三宗四阁之列。”
夏安目光一闪,已明白纪鸢话中意味。
“东临城是仙盟的脸面,莫要在此处把事情闹大。”纪鸢用手指戳了戳夏安的胸口,
“你如今是渡天阁二先生,不得再像从前那般以一介散修要求自己,出门在外要顾及宗门脸面。”
夏安低下头,“我知了,师姐。”
纪鸢望着他嫣然一笑,揉了揉夏安的头,
“一切事情,待你下羲神岛后,东临城更换守城地仙时,再做考虑才是。”
“是。”夏安抱拳。
返回自己房间后,他认真思考了一番纪鸢方才的话。
他揉着额头,盘膝坐于塌上,双目微闭,潜心修行。
无数天地灵气涌入怀中。
日月更替,时间很快来到第二日辰时。
夏安睁开双眼,乍现的白光被他收入眼底。
纸窗随风而动,下一瞬他身影已消失不见。
入传送阵,上羲神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