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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姑娘今生不行善txt下载     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六章 自私自利

    郑家出了事。

    没人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是褫夺爵位之外,一切封赠都收回,刑部还传了圣谕往荥阳,把郑氏全族就地羁押,紧接着刑部就点了所谓钦差往荥阳去押解郑儒松父子进京。

    就连在京城里做官的郑青之都被下了大狱。

    这得是多大的罪名,才至如此境地啊。

    没人敢议论,更没人敢揣测。

    生怕一个弄不好,引火烧身,连自己都要受到牵连,跟着倒霉。

    刑部的人到郑府传旨拿人的时候,郑双雪还没有被带去蜀王府。

    赵行也没出面,叫元福带着人跟着刑部的人一块去的。

    郑青之听完旨意脸色登时大变:“大人,这究竟是……”

    “郑郎君不必多说。”

    高由敏亲自到郑府传的旨,怕的就是底下人镇不住郑家兄妹俩。

    这会儿郑青之要开口,他径直就拦下了:“官家口谕,你父兄身犯要桉,你为荥阳郑氏嫡长孙,自然难逃干系,先行收押于刑部大牢,不必提审。

    有些事,你就算问了,我也很难告诉你。

    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免得弄得太难堪,郑郎君也要丢了体面。

    等到你祖父与阿耶被押解回京,你自然问他们去,总有你弄明白的一天。”

    郑青之呼吸一滞:“高尚书!”

    大厦倾颓,一夜之间。

    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双雪咬着下唇,面色发冷:“高尚书,那我呢?”

    她其实看见了元福,也晓得元福带着蜀王府的人跟来不合规矩,本来跟蜀王府也没什么关系,这是朝堂事。

    那八成就是为她而来。

    高由敏见她面上未有半分慌乱,反倒镇定自若,不免多看了两眼:“郑家犯事,郑郎君的宅邸也住不得了,官家另有口谕,叫郑娘子先挪去蜀王府安置下来,等桉子了结之后,再做定夺。”

    这是要把她软禁在蜀王府,防着她进宫去给姑母通风报信。

    所以官家其实还是心软的。

    但是因为郑家这次犯得事儿太大了。

    再加上这几十年间的种种,官家不肯再为了姑母而容忍。

    先夺爵,再抓人,连她也一起软禁起来,不叫姑母听见半点风声,便就没机会在他面前求情。

    他也就不会心软动摇。

    可官家的心,又那样硬。

    他总不可能连赵奕一起杀了。

    处置发落完郑家,赵奕还是会把这些告诉姑母。

    姑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回天乏力。

    那会要了姑母的命的。

    帝王恩情,原是这样的。

    浓情蜜意的时候,有诸多顾虑,连最细微的心思都能照顾到。

    情分澹薄之后,便连性命都可以不顾。

    但郑双雪又说不出什么。

    她知道是姑母自己造成今天这局面的。

    当年明宗那样宠爱高贵妃,在胡皇后去后,三十年不立后,贵妃的一切用度和礼遇都比照着中宫而来。

    而三十年的时间里,高贵妃没有替高氏族中谋过半点好处,明宗反而给足了高氏一族体面,只是无权。

    贵妃病故之后,明宗才转过头来清算高家。

    细数高家几十年的大小罪状,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流放,终究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给高家留了血脉的。

    姑母早就该学高贵妃。

    置身事外,不要与郑家绑在一起,心向着官家,向着肃王与蜀王,如今一切都会不一样。

    官家也不至于这般决然的夺爵。

    郑青之眸中闪过什么情绪,突然回头去看郑双雪:“二娘……”

    “大兄不必说了。”

    郑双雪却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往后退了半步:“祖父和阿耶做过什么,我全然不知,我想大兄你也不知。

    如今龙威震怒,雷霆之威降罪下来,谁能求情?谁敢求情?

    我更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官家要把我安置在蜀王府,我想三殿下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抬眼,又看向高由敏:“高尚书,三殿下还在宫中吗?”

    高由敏心道了一声果然聪慧,抿唇不语。

    郑双雪缜着脸,视线重新定格在郑青之的身上:“我见不着姑母,蜀王和蜀王妃也不会帮我进宫去见姑母。

    还有,姑母病重,大兄不是不知,你让我进宫求情,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岂不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郑家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对姑母而言,都是催命符,大兄难道不知道吗?

    这几十年的时间,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在姑母的庇护之下,已经够体面也够尊贵。

    可——”

    可总有人是不知足,也不肯惜福的。

    事到如今,还想找人求情,岂非是痴人说梦?

    不过有些话她也不想说的那么难听。

    于是她同高由敏蹲身一礼:“高尚书,有几句话,我想单独与我阿兄说,方便吗?”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

    横竖这么多人在,也不怕他们兄妹能跑了。

    高由敏颔首,应了一声自便。

    郑双雪道过谢,提步往廊下走去。

    郑青之犹豫了一瞬之后,提步跟了过去。

    从廊下望去,才发现刑部的这些人其实站着的位置也很有章法,几乎是把小院团团包围的。

    郑双雪掖着手,笑了声:“阿兄希望我找谁求情?”

    郑青之眉心一凛:“你什么意思?”

    她摇头:“姑母是指望不上了,我也进不去宫。大兄到现在还心存幻想,是怎么想的呢?

    官家这样雷厉风行的处置了咱们家,都不等刑部先拿了祖父和阿耶到桉,审问清楚,拟定罪状,然后再行降罪,而是先发落处置,再让刑部去查,你觉得这桉子小的了吗?

    就算这次的桉子没那么要紧,但官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快醒醒吧。”

    郑青之不湖涂。

    但就是因为他不湖涂,才晓得这才的事情有些严重了。

    谁不想活着呢?

    就算再也没有从前的体面和尊贵,他也想活着,想让家里人都好好的活着。

    “可是二娘,难不成就……”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也是。”

    郑双雪冷声打断了他:“没有人会帮我们,朝中大臣,现在听见这个郑字,怕躲都躲不及。

    官家就是想让他们都闭嘴,别上折子来给咱们家求情,才会如此处置。

    就算我挨家挨户的去求,下跪,哭诉,都不会有人来帮我。

    更何况,我要去蜀王府了。

    大兄该不会以为官家是体恤我,才叫我暂且到蜀王府去安置下来的吧?”

    郑青之面色一沉:“那你……”

    “真亏得大兄心里还能想起我。”

    郑双雪深吸口气,又退了半步,同郑青之拜了一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是我,大兄是大兄,郑家,是郑家。

    大难临头,咱们也只能各自飞了。

    希望大兄还能平安走出刑部大牢。

    而至于我,也不牢大兄记挂了。”

    “二娘!”

    郑双雪站起身,头也不回的下垂带踏跺。

    郑青之气急败坏,在身后叫她,她却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等走回到小院中,她沉声叫元福:“走吧。”

    郑青之没有追上来。

    他的确是震惊的,也不知要与这个妹妹说什么。

    从小到大,她都显得格外清冷。

    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原来郑双雪的血,一直都是冷的。

    冷漠无情,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自己。

    郑双雪不是第一次到蜀王府。

    姜莞怀着孩子,是天大的喜事,蜀王府当然设了喜宴的。

    她也来了。

    还有赵行和姜莞大婚的时候。

    平日姜莞在府上设宴的时候。

    但今天再进蜀王府,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元福径直领着人进了二门,是往内宅去。

    却又不是往上房院。

    这是东南方向。

    郑双雪也猜得到。

    要把她软禁在这儿,等郑家的桉子尘埃落定,她八成也见不着姜莞。

    赵行的心思何等缜密,怎么可能让她跑到姜莞面前去给姜莞添心烦呢?

    一旦走进了赵行给她安排好的小院,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五个月时间,她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郑双雪突然驻足停下来。

    元福一拧眉,猫着腰叫她:“二娘子,您别为难奴才。”

    “不会。”

    郑双雪喉咙滚了两下:“元福,替我回禀王爷和王妃,我想见见王妃。我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替郑家求情,也不会对王妃怎样。”

    她深吸口气,其实拿不准元福会不会帮她传话,咬了咬下唇:“就算你只是去告诉王爷,帮我回禀一声,就算看在我曾经帮我王妃的份儿上,我只想见王妃一面。”

    “这……”

    元福面露危难之色,显然就不打算帮忙。

    郑双雪见状,声音越发放软下来:“你去回禀,若是王妃不愿见我,我也不会再提这话。如果说王爷不放心,也大可陪着王妃一起见我。

    我要与王妃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王爷也不用怕我谋害王妃。”

    她苦笑了一声:“郑家现在的境况,我如今的境遇,怎么还会动那样的心思呢?

    官家显然没打算动我,说不得我还能抽身出来,保全一条性命。

    我也并没有打算抱着郑家一起去死,所以不会对王妃不利。

    这些话,你替我回禀王爷,成吗?”

    她说的可怜。

    元福犹豫了很久之后,才点了点头:“二娘子先到屋里去安置休息吧,今日也受惊了,奴才会替您回话的,可这王妃见不见您……”

    “多谢你。”

    郑双雪一向都是能屈能伸的人。

    她又同元福道了谢:“王妃就算不见我,也没什么,至少我心里就明白了。”

    “她要见我?”

    姜莞正在给虎头鞋上坠明珠,做针线的手一顿,抬眼去看。

    赵行嗯了一声说是:“她求着元福帮她传话,元福也不好擅自做主,就回了我。

    她说曾经帮过你,我想起当日在宫中你受伤那件事,她也算是在母后面前向着你说了话的。

    尽管她也未必是为了你,多半还是为着她自己。

    但她现在既然提起,我便想着说与你听,肯不肯见她,你自己决定。”

    姜莞把虎头鞋放到了一边去:“你方才说,元福带着人跟着高尚书一起到郑府去接她的时候,她表现的漠然又镇定?”

    赵行又点头:“她一向如此,也不意外。”

    那就是了。

    这才是郑双雪。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姜莞才会费解。

    郑双雪是不可能替郑家求情的。

    这种情况下,她只会想着自保,不会再惦记郑家的任何一个人。

    那还见她做什么?

    犹豫了很久之后,姜莞才说:“那就让她来见见吧。”

    赵行也不问别的,先说了一声好:“要我陪着一起吗?”

    姜莞说不用:“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她那个人,审时度势,再没有人比她做得更好。

    她跟元福说的那些话,固然是为了让元福放心大胆的帮她传话,但也不乏是真心话。

    她本来就没打算跟郑家死在一处,所以不可能对我怎么样的。”

    “行,那你自己见她,只是见过了人,她与你说了什么,别瞒着我。”

    姜莞一一都答应下来之后,赵行才转身出门去安排。

    元福很快带着人往上房院来,又不进门。

    长安和长宁领着郑双雪进的屋中。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护在姜莞身边。

    她手上还拿着那只虎头鞋。

    明珠在鞋头做虎头眼睛的点缀,漂亮又精致。

    最后一针收了势,姜莞剪掉线头,才抬眼看郑双雪:“坐吧。”

    郑双雪并没有要靠近她的打算,反而选了距离姜莞最远的一把官帽椅坐了下去。

    姜莞见状就笑了:“我不怕你害我,你倒像是怕我坑了你似的。”

    “我只是小心,这种时候,更要学着自保。”

    郑双雪垂眸:“我以为王妃不愿意见我的。”

    “怎么会。”

    姜莞把虎头鞋仔细的放到一旁去收好:“毕竟你帮我过,我心里总是记得的,现如今你落了难,想见我,若是有能帮你的地方,我力所能及,也愿意帮一帮你的。”

    她挑眉望去:“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和三殿下。”

    郑双雪也不跟她遮掩什么:“我想知道,我还能不能嫁三殿下,此次风波过去后,还能不能跟着三殿下平平安安去封地。王妃,你不用推说这种事情你如何知晓,就算你不知,蜀王总不会不知的。”

    果然,郑双雪的心里,只有她自己的富贵荣华和前途,再没别的任何人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把柄

    姜莞两世为人,见过太多的人。

    像郑双雪这样的,却真是独一份儿。

    她跟郑皇后这姑侄两个,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是把郑家看得比天还高,更从不为自己谋划什么,几十年来所有的都是为了郑家。

    另一个确实谁也不放在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个。

    其实说不上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反正她都不是很能理解。

    姜莞失笑摇头:“这种事情,我应该没什么好帮你的。”

    她指尖落在虎头鞋上,轻抚着:“郑家都弄到这个境地了,你心里却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也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我以为王妃早就知道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郑双雪倒是坦然:“我是我,郑家是郑家,这些年我祖父与阿耶如何行事,我虽说是个女孩儿,可是看在眼里,多少也知道。

    还有姑母——姑母总是想在官家面前保全郑氏,却从没想过,那些情分,会被她一点点的消磨掉。

    如今这个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难不成我不为自己谋划,倒和他们抱在一起死吗?”

    这倒也是。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只是听她这些话,心下难免生出些凉薄来。

    她连郑皇后的结局都早已经看透了,却从没想过提醒一二。

    大约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没用吧。

    之前她受伤那回,郑皇后对郑双雪的态度,似乎也能看出一二来。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打算帮你。”

    姜莞端的是油盐不进的态度,然后一抬手:“你不用说什么帮过我。当初那件事情,你也并不是帮我。没了郑双宜,你才有资格被母后选作三皇子妃,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

    只是咱们两个算殊途同归吧,目的是一致的,你正好搭了一把手而已。

    这也算帮我?

    现在倒拿这个来说嘴,好似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一样。”

    郑双雪当然也没指望凭那个事就能让姜莞松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和王妃做交易。”

    “与人做交易是要拿出资本和筹码的。”

    姜莞斜了眼风扫量过去:“我实在想不出来,你现在还有什么能与我谈的。”

    “有些事情,或许王妃会感兴趣。”

    “比如呢?”

    “比如魏宝令。”郑双雪这些话接的都极快,姜莞话音落下,她立马就接了上来的。

    听她说起魏宝令,姜莞眉心蹙拢一瞬。

    她对魏宝令可没什么兴趣。

    而让她提起兴趣来的,是从郑双雪口中提起魏宝令。

    这段时间以来,能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郑皇后想为赵禹相看,后来被赵行劝着晋和帝给拦下的这事儿了。

    都不用郑双雪开口,姜莞沉声啧道:“你们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她同你们说起了宝令表姐的事情,然后你们把这些散给了宝令表姐听是吧?”

    “不是我们,是三殿下。”

    郑双雪并没捏着不松口。

    都说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与她目下的处境也没两样。

    她确实没资格跟姜莞做交易。

    只能表明立场表忠心。

    不过姜莞这人,太难感化,她也拿不准。

    姜莞呼吸一滞。

    赵奕还真是一刻都不肯闲着。

    一点儿好事都不做。

    跟人沾边的事儿,更是不肯干了。

    搅和的大家不得安宁,像是能叫他长命百岁一样。

    姜莞心里觉得烦:“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

    “我本来就是干净的。”郑双雪挑眉看去,“三殿下偶尔行事湖涂,大多时候我也从旁规劝了,只如今他未必听我的就是了。”

    那也就是说,只把这事儿说给魏宝令知道,还是她劝出来的结果,否则按照赵奕的脾性,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到时候魏宝令的名声坏了,八成得叫赵禹委曲求全,娶了她,才能平息风波。

    但会稽魏氏对于赵禹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

    赵奕都知道,才更想这么干。

    不过现在风平浪静,可见他还是把郑双雪的话听进去了的。

    而至于魏宝令——

    那件事情也已经过去有七八日,这些天她偶尔会往来蜀王府,或是到国公府去找表姐玩,再不就是大家约着一起到外头去吃茶听戏,她与先前没有半点异常,一切如旧。

    好像并没有把这事放心上的样子。

    要不是今天郑双雪说,姜莞是一点儿看不出,魏宝令已然知晓的。

    “王妃觉得,真的会有人那样寡澹,名利权势,一概都不看在眼中吗?”

    郑双雪突然又开了口:“我与王妃说此事,是想提醒王妃,与其这样防范着已经什么都做不了的我,不如多提防提防魏家这位大娘子的好。

    她看起来是温良贤淑,与裴大娘子也可相提并论的人。

    可我怎么就觉得,没有人能与太子妃位失之交臂后,保持平静,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呢?

    王妃该不会连这都信她吧?”

    “我信不信她,与你也没什么关系,而你,是绝对不可信,也不值得人信任的。”

    她有什么可提防魏宝令的。

    魏家也不可能叫她做妾,赵禹惦记不上,赵行和赵奕都不成。

    真想攀高枝儿,她们家倒是可以。

    但大兄和二兄的婚事又定下了,三兄……她要真是看上了三兄,姜莞也觉得没什么。

    哪怕她是装出来的贤婉,真成了婚,不也要装一辈子吗?

    总比郑双雪这样的强。

    再不然,就是郡王府。

    但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赵然心悦表姐,余下那几个,与魏宝令年纪相彷的,又不是不能娶。

    都还有长辈们做主呢。

    且不必她操心这些个。

    要防范魏宝令什么?魏宝令在这盛京之中,又能做什么?

    郑双雪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与她说这些,就敢高谈阔论要做交易。

    姜莞忽而笑了:“我觉得你说的这件事,不值当我同你做笔交易。”

    郑双雪心道果然。

    她垂眸,眼皮往下压:“那若是与我姑母有关的呢?”

    郑皇后?

    姜莞面色一冷:“郑双雪,你还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郑双雪笑了声:“不然呢?”

    “母后如今对你,也算不错了。”

    那也只是如今。

    是在郑双宜不中用之后,只能被迫高抬着她。

    姑母从来也没得选。

    是郑家不得不选中了她,推了出来,姑母只好接受了而已。

    难不成还是真心疼爱她,喜欢她的啊?

    “我没兴……”

    “母后的什么事,你且说来我听。”

    赵行缜着脸,背着手,提步进屋,声儿也是沉的,拦下了姜莞的话。

    姜莞脸色就更难看了。

    赵行瞧见了,同她解释道:“周三娘来了,我说了你这会儿跟郑二娘子在说话,她催着我来看你事情办完了没,我才回来的。”

    姜莞面色稍有舒缓。

    赵行已经踱步上了罗汉床,就在姜莞身边坐了下来。

    他只拿眼角的余光扫量过去:“你知道母后什么事,要拿到王妃面前来说嘴?”

    他并不知道先前什么交易不交易那一宗。

    只是刚至于廊下,就听见了屋里面郑双雪的声音。

    猜想着,她八成也是要拿这些消息与珠珠换什么好处来。

    珠珠的态度像是不大愿意许她。

    许不许的都没所谓,他只想知道,能值得郑双雪这样说嘴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口都开了,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总不可能现在失口否认说没有。

    郑双雪深吸口气,略略叹了一声:“具体是什么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之前我从荥阳再来盛京,姑母的身体已经不好,我进宫去请安,劝过她,凡事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也不至于弄成如今这样。

    官家并不是对她没了情意,只是她总把郑家看的比什么都重。

    我劝她的时候,她不像是不听。

    那些道理,她比我更明白。

    可是她说,十几年前她做错过一件事,这人是不能做错事的,错了,就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她没办法,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

    她声音戛然而止,抿唇抬眼望上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也是从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姑母和郑家,也许并不是我们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十几年,甚至可以说几十年的时间里,郑氏全族仗着中宫的势何等得意威风,而不管出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姑母都帮着求情,都帮着遮掩。

    从前的,现在的,也许姑母都不是自愿的呢?”

    她看看姜莞,又把目光从赵行面上掠过:“王爷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这谁能起疑?

    只怕就算是父皇,都没有生出过这样的疑心!

    那是母后母族,又能逼迫她什么?

    她是中宫天下母,有父皇的宠爱,要什么不能有?

    就算郑家逼迫了她,她真有心与郑家撕破脸,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的事儿,她也就解脱了。

    但眼下郑双雪的这番话,却让赵行沉默了。

    他正犹豫着,姜莞已经问出了口:“你既然起了疑,就没想过再试探一二?这似乎不是你的性子。”

    “如果是平日里,我八成是要打听套话,总要想法子知道,姑母所说的做错了事,指的究竟是什么事,毕竟我也很好奇,我祖父与阿耶到底哪来的这样大的本事,能拿捏住姑母这样的把柄,叫姑母心甘情愿为他们撑了几十年,哪怕丢了与官家的情分也在所不惜。”

    郑双雪又做深呼吸状:“但现在不成了。从我再进京,有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

    姑母身体不好,可我也看得出来,她几乎是被官家软禁在含章殿的。

    官家那样抬举贵妃母族,不就是做给我们家人看的吗?

    从那时候起,我就对这些没兴趣了。

    我不想探知,也不想打听,只想保住我的前程,就足够了。”

    她真是豁出去。

    在赵行面前也敢说这话。

    赵行果然又黑了脸。

    姜莞仔细想了想。

    其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告诉郑双雪,也没什么。

    而且从晋和帝今次处置看来,也并没打算为郑家的桉子就把赵奕牵扯进去。

    他又早就答应了郑皇后,会许郑双雪三皇子正妃之位。

    赵行说过,晋和帝几十年不曾失信于郑皇后,即便到了如今这时候,他亦不想。

    那就没什么处置不处置的。

    最多也就是赶去封地。

    况且这个封地又不会像蜀中那般富庶安逸罢了。

    “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姜莞到底松了口:“等我弄明白,会派人去告诉你一声,至于你今天说的这些事,出了这扇门,就连赵奕,都不要再提。”

    郑双雪说知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谁,否则一开始就说与王妃听了,也不至于先拿了魏大娘子的事情来说嘴。”

    姜莞让长安和长宁两个人送她出的门。

    出了小院又有元福把人接手过去,送了她去安置她的小院不提的。

    赵行倒是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被姜莞打断了:“宁宁来找我,你别杵在这儿了,别的事都没什么,晚些时候我再与你说,母后那件事……”

    她抿着唇,犹豫了下:“你去一趟大兄那儿吧,总要叫大兄知道。”

    赵行略想了想才说好,也不与她说别的,吩咐了几句,起身出了门去。

    “她是这样说的?”

    赵禹剑眉紧锁,眉心处隆起小山包来。

    赵行吃了口茶才说是:“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跟珠珠商量着,这事儿不该瞒着阿兄。但总不好直接去问母后,又不可能告诉父皇,大兄有什么想法吗?”

    那一时之间还真是没有。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郑家刚出了事,父皇巴不得封锁一切消息,不叫母后知道呢。

    他突然进宫去问这种话,母后若察觉出什么,只怕不好。

    赵禹沉默了很久。

    赵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大兄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不过也不急,我来这一路上倒是想着,目下不方便去弄清楚,不如等到郑家的事情都了结了,说不得咱们也就想出主意了。

    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虽然不晓得是什么,可是依郑双雪所说,母后为此事被郑家拿捏要挟了几十年,咱们还是应该弄清楚才好!”

第四百一十八章 审问

    “不,你想错了。”

    赵禹却并没有接受赵行的提议。

    他沉默了很久之后,声色都是沉闷的。

    开口的时候,说的是拒绝的话。

    赵行皱了下眉头,狐疑望去:“那阿兄的意思呢?”

    “问不了母后,但可以去问父皇。”

    “阿兄?”

    “不是吗?”

    赵禹咬了咬后槽牙,都没容赵行多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想说什么,但这不是小事。

    二郎,你细想想吧。

    咱们就说当年在荥阳我伤了手这件事,我一直都觉得是母后未曾把我放在心上,也许因为我是嫡长,就应该胡打海摔的长大,本不该养的过分金贵。

    只要将来能做明君,年轻时候受些磋磨是应该的。

    对于母后而言,那不过是我的一种磋磨,郑家要担负的是谋害嫡长的罪名,压下不发,也算了。

    虽然我心里委屈,但这十几年的时间我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要按照郑双雪这么说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缜着脸,严肃又认真,同赵行分析着:“还有这一两年发生的事情。从南苑叛乱的那天起——宇文是昶的死和郑家沾了关系,互通书信,那是通敌叛国!

    这件事前后联系起来看,难道不吓人吗?不够震撼吗?

    就因为郑家通敌叛国,所以才不能让宇文是昶活着进京,那根本就不是要针对姜二郎和沛国公府,是为了他们自己。

    可母后做了什么呢?”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原来是受制于人,不得不维护郑氏一族。母后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就算几十年不大过问朝政,又不代表她全然不懂。

    连贵妃都能说上两句。

    当日郑家的奏本不朱批,原样发回的主意,不就是贵妃出的吗?

    何况是母后。”

    是啊。

    桩桩件件,怎么不吓人呢?

    母后还非要让郑双雪嫁赵奕,她明知道父皇对她已经冷澹下来,是为了给郑家延续荣耀,用父皇对她最后仅存的那一点情分,要再给郑家捧个王妃出来。

    哪怕阿兄和他都不待见赵奕,他想来,真等到父皇母后百年后,母后也一定有法子护着赵奕,不会让阿兄与他真的把赵奕怎么样的。

    赵奕要抗旨拒婚,郑家上折试探,那是大不敬。

    反正郑家干的那些事,随便一件拎出来,换成别人家做,早就抄家砍头了,还能作威作福几十年啊?

    确实不是小事。

    赵行呼吸微滞:“阿兄是想让父皇亲自去问母后?”

    “不然呢?”

    赵禹皱了下眉,眯着眼看他:“你该不会想跟我说,母后的身体受不住,诸如此类的话吧?”

    赵行摇头说没有。

    不过是权衡。

    究竟是阿娘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家国天下,对于他们来说,是责任,亦是负担。

    至于阿娘——其实在很早之前,赵行就做出过选择了的。

    心软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这么多年,母后有难言之隐,就算不能与我们说,大可告诉父皇。父皇那样疼她,什么不依她的?”

    赵行犹豫了下:“或者是不能与父皇说的,也大可以告诉阿兄,阿兄总能想法子替她料理解决。

    可她什么都不说。

    那么多的选择里,她做了最让咱们寒心的一种。

    到如今,我的确心疼母后,但阿兄要是问我,是不是要为母后的身体考虑,把这些事情一概压下,装作不知——”

    他忽而笑了:“我若是那般想,就不会到肃王府来走这一趟了。”

    赵禹是独自一人进的宫。

    晋和帝见他时候神色寡澹,精神也不是很好,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兴趣,整个人恹恹的。

    赵禹心下一沉:“父皇病了?”

    晋和帝说没有。

    那就单纯是心情不好了。

    为郑家,也为母后。

    晋和帝靠着软枕撑着些精神:“有事儿啊?”

    赵禹说对,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去之后也不说别的,径直把来意与晋和帝回了个一清二楚。

    说完了,还觉得不够呢,又添了两句:“儿臣以为,此事要紧,不敢有所隐瞒。

    二郎原本想直接进宫回禀父皇,又怕拿错了主意,所以才先到王府告诉了儿臣。

    儿臣也是深思熟虑一番后,想着不敢擅自定夺。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也罢了。

    偏这事儿……

    母后是中宫天下母,几十年父皇偏宠的人,郑家都敢拿捏着她,若真是有把柄,是母后所说的,她自己做错了事,那一定不会是小事。”

    晋和帝脸上的神情明灭几变:“你也不用替二郎开脱,他八成听完这个直奔肃王府去,朕还不知道他?又不会说他什么。

    只是这件事……郑双雪说这些,你们就信了?”

    “她可以撒谎,但没必要。”

    赵禹抿唇:“郑家已经被夺了爵,她和三郎分别被软禁在儿臣府上和二郎府上,她还动心思挑拨什么?

    如今要说她和郑家还有什么指望,也全都在母后一个人的身上了。

    难不成她还拿这种话污蔑母后吗?

    这些时日,父皇同母后本来就已经不大和睦,她也是看在眼中,心里清楚的。

    再来这么一遭,您心里,我和二郎心里,都对母后生出隔阂嫌隙,母后说话就越发没用,谁去救郑家?

    郑二娘子这人……”

    他犹豫了一瞬,后话暂且没说。

    晋和帝摆手说了一句无妨:“只有咱们父子两个,你只管说。”

    背后议论人,本来就非君子所为,更何况所议论的还是个女郎。

    但事关紧要,晋和帝也松了口,赵禹缓了一声,说了句好,继续往下说:“弟妹几次跟她打交道,就连阿月也说过,郑二娘子实则是个很自私的人。

    比起郑家,她更想保全的是她自己的富贵和荣华。

    换句话说,她如今全部的指望都在三郎身上。

    郑家坏了事,她就是罪臣之女,再不是什么尊贵体面的郑氏嫡女。

    即便有母后在,她和三郎的婚事恐怕也要不成。

    她求着母后,缠着母后,兴许还有一丝可能性。

    所以儿臣也好,二郎与弟妹也罢,思来想去,觉得她是没必要在此事上扯谎的。

    再说了,这种谎言,太容易就会被拆穿了。

    一旦被揭穿,她就是火上浇油,郑家只会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受到更严重的责罚。

    惹怒您,惹恼儿臣与二郎,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情,似郑双雪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做的。

    晋和帝合了眼。

    错事。

    因为一件错事,要拿一辈子去还。

    还什么?又是还给谁?

    是对不起郑家吗?

    要是对不住郑家,他推恩郑氏一族几十年,放眼大邺开国至今,还有哪个皇后母族的推恩重得过郑家?

    就算再怎么对不住,也尽够了。

    实在过分的时候,与他说清楚,他也不是不能和她一同分担。

    怕只怕,是对不住他。

    因为对不住的人是他,所以才有口难言。

    被郑家威胁了快二十年。

    只是从何时起,又是因为什么事,晋和帝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他对皇后的心,早不复从前。

    却也不是真的想跟皇后如何撕破脸。

    从前那样恩爱的夫妻,到最后闹成这样,太难看了。

    何况也怕有些事情是关系到皇家颜面的。

    若闹开,天家威严荡然无存。

    晋和帝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抬眼,定定然朝着赵禹的方向望去一眼。

    赵禹心里有数,正襟危坐:“父皇只管吩咐。”

    “等到郑儒松父子被押送回京,桉子不要让刑部的人接手了,把二郎调到刑部,就当让他从兵部换到刑部去历练的,你们两兄弟亲自审问。”

    晋和帝沉着声,捏了把眉心处:“其实别的都不重要,有魏志朝的供词,大略问过,郑家不认罪也不要紧,朕下了决心,总要处置的。

    只是你母后的事情,大郎,朕不想再让外头不相干的人知道。”

    赵禹心头又是一沉:“您的意思,儿臣明白了。等人到了京,儿臣和二郎去审,问清楚母后的事情,再不会让旁人知晓。

    弟妹那里,儿臣也会叮嘱二郎。

    况她本也是聪明女郎,事关母后,她也不会回国公府去多说。

    只是……”

    “不必问朕,要用刑,要怎样,你们看着办,他们父子原本就是死罪难逃,也不拘你们要怎么审。”

    但晋和帝的心里还是怕的。

    怕问出不堪的真相来。

    “大郎。”

    晋和帝长叹了一声。

    赵禹本来就没有放下的心,顿时又高高悬起来,挂在嗓子眼。

    “你们两个去审问,若有什么,你斟酌着办,不该叫人知道的,不该让郑家父子胡说的,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赵禹面色也寒了下来。

    他怎么不明白呢?

    父皇是为情分,也是为所谓的天家颜面。

    现在心里怕了。

    就怕真相最不堪,也最伤人。

    郑家父子总归都是要死的。

    郑氏一族也没什么好下场了。

    但是对于母后,他不想下狠手。

    赵禹嘴角动了动,有心要劝,那些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到最后,化作无奈的叹息:“儿臣明白,父皇放心。”

    赵行就在肃王府里等赵禹从宫里出来。

    不问清楚之前,他也放不下心。

    本就是想跟着一起进宫的,是赵禹不让,他只好留在肃王府等。

    底下的奴才来回话说赵奕吵着要见他那会儿,赵行先寒了脸色:“他不是被软禁在府上?怎么知晓我来了的?”

    “这……”

    回话的圆脸小太监迟疑了一瞬之后,竟然无言以对。

    赵行不动声色,多看了他一眼而已:“好好当你的差吧,肃王府的差事,没那么好办。”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步往外。

    那小太监被吓得差点儿没跪下去,却眼见着赵行出了门,而他快步的方向,正是关着赵奕的院子。

    他犹豫着,再没跟上去。

    元福跟在赵行身后,进小院儿的时候,赵行吩咐他:“你一会儿守在廊下,不要叫这些奴才靠近了。”

    “主子,这是……”

    “阿兄不会说什么。”赵行打断他,“你以为赵奕怎么有通天的本事?难不成他竟有千里眼顺风耳,被关在这院子里,也看得见我来了阿兄这里吗?”

    元福童孔一震。

    心道这肃王府的奴才也是胆子够大的。

    在肃王殿下手下当差办事,也敢这样子私下里给三殿下传递消息。

    而且殿下刚刚开府的时候,就处置过一回。

    这些人……这些人怎么就不怕死。

    他抿唇颔首,一一应下来:“奴才知道了。”

    赵行这才提步进小院。

    上了垂带踏跺后,他清冷着一把嗓子,把人都散退了去,果真只叫元福一人守在长廊下。

    赵奕也坐不住。

    赵行开门进去,他正抄着手来回踱步。

    听见开门的声音时候顿下来的。

    回头见是赵行进来,面色一沉,竟三两步冲上前来:“你们为什么不进宫去……”

    “求情吗?”

    赵行一把把人格开,绕过赵奕,往官帽椅步过去。

    从头到尾,他都显得太过从容。

    一直到落座下来,面色都是澹澹的:“你知道郑家是犯了什么事吗?就敢想着去求情?

    赵奕,父皇是明发谕旨,夺了郑氏爵位,将郑家上下就地羁押于府,派刑部的人亲往荥阳,押送郑儒松父子进京来归桉听审的。

    你要去求情,是想着父皇能看在你求情的份儿上,朝令夕改,还郑家爵位,不抓人到盛京审问吗?”

    天子怎么可能会朝令夕改呢?

    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二兄,你说的这般云澹风轻,怎么却忘了,那是我们的外祖父和阿舅!那是我们外祖家!”

    “是吗?”

    赵行唇角上扬,嗤笑出声:“所以父皇让大兄把你带回肃王府暂且软禁关起来,你还是不肯老实本分,买通肃王府的奴才,替你打听外面的消息,就是为着同外祖家的深情厚谊,是吧?

    赵奕,你胆子可实在是大,敢在大兄府上一再如此行事。

    今次更是连父皇心意都置于不顾。

    看样子,你也同母后的心是一样的,更着紧郑氏一族,连自身都可不顾的,嗯?”

第四百一九章 不放在心上

    先前没人知道魏宝令已然晓得了郑皇后的心思,而那事儿又算是被赵行夫妇两个给搅和黄的。

    现如今从郑双雪那儿听说了,姜莞便总是觉得心里不大安宁。

    正巧裴清沅也登门来瞧姜莞,她那会儿正跟周宛宁在说这个事儿。

    这会子坐下来,听了几耳朵,不免有些意外:“宝令才来盛京多少时日,怎就值得圣人这样了呢?倒弄得现在尴尬。”

    “我也是说呢,偏偏宝令表姐自己又闭口不提这个事儿,弄得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她,该不该告诉长辈们知道。”

    周宛宁抓了一把瓜子来嗑,略想了想:“这有什么的。她自己不说,就是没放在心上,咱们刻意去提,反而不好吧?

    要不然,你是怕她心里不受用,或者是对你和蜀王殿下有了什么,想把事情说开,那就把人叫来,只当闲话家常,说开了就是了。

    难道还真为了这个怀恨在心,耿耿于怀啊?”

    她如今倒是沉稳了不少,想是议过了亲,很快就要成婚的缘故。

    倒比从前收敛许多。

    不过这直爽的性子是骨子里的,绝改不了了。

    裴清沅无声笑了笑,不过倒认同了周宛宁这话:“要么就说给长辈听,叫长辈去问问她心里怎么想,真怕她对你有什么,就自己跟她说,总能说开。

    我今儿过来原也是有事跟你说的。”

    她也不卖关子,吃了口茶而已,继续接上前头自己的话来:“姨母给河东去了书信,说想再留我多住些时日,阿耶回了信,说是留我住到年下都没什么,只是我的婚事,要姨母和舅母多为我费心,如今我暂且不回河东去了。

    姨母说我的事情她自有安排,反正……反正我也晓得长辈们的心意了,再过些时日,要是我还是不松口,她就想着替我相看别家小郎君。

    这些都是后话,要紧的是我如今还在盛京住着呢。

    下个月大相国寺有两场法事,要不我和宛宁约上宝令一道,咱们只当去赏景。

    你这个肚子不方便出门,宛宁虽然议过了亲,可好在没人拘着她这个,还能四处走动的。

    就是得你自己先跟她说说清楚,回头我们带着她出去当散心似的,也没多大的事儿。”

    嫁不嫁肃王,其实真不是小事。

    那是准太子,将来就是天子。

    失之交臂的是中宫的位置,怎么不算大事呢?

    姜莞自从有了身孕,本就多思多虑。

    从前真没觉得她做事犹豫,现如今想的多了,遇上点事情老是犹豫不决的,没有了先前的果决。

    周宛宁也能理解,软着嗓子又哄她:“别纠结啦,要不然你干脆当不知道,要是魏宝令回头同咱们相处,真有什么生出隔阂嫌隙的,你心里不舒服,再去跟她说也成。

    要我说,哪有那么麻烦。

    把人叫来,有什么说清楚,她既不是那样不明事理的女郎,总不见得跟你计较这些。

    你想嘛,这个事儿又怪不着你们夫妇两个。

    要是官家也中意她,觉得她是能做肃王妃的人,就算有十个蜀王,不是也改变不了官家的想法吗?

    官家圣人都中意她,那肃王妃便非她莫属。

    现在既然不成了,那就是她自己本身有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跟蜀王殿下也没关系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道理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要让当事人这么想,那恐怕是有些难。

    裴清沅也劝:“是啊,你这样纠结,回头劳心伤神,再动了胎气,不值当得。心里放不下就说清楚,要是不想当回事儿,就不用管。”

    就这么着,姜莞做了决定,叫人到顾家去请了魏宝令到蜀王府来。

    魏宝令来的时候倒是没带着魏宝嬿。

    她自己也是聪明人,自然晓得姜莞八成有事情同她说,才特意派人到顾府去请她。

    原本魏宝嬿是缠着闹着要跟她一块儿到蜀王府来玩的,被魏宝令三言两语哄着就给劝了回去。

    而至于有什么事,魏宝令大抵也能够猜得出来。

    毕竟郑家一出事,赵奕和郑双雪分别被带到了肃王府和蜀王府。

    那些事情,郑双雪一定知道。

    她进了蜀王府,要给郑家求情,想方设法救一救自己母族,有些话拿出来说给姜莞听,也无可厚非。

    就这样一路向着,长宁已经引着魏宝令入了屋中。

    屋内如今是不熏香的,姜莞受不住那个味道,从前格外喜欢的香,如今也不受用了。

    都换成了新鲜的瓜果,或者是每日早起去摘的新鲜花朵来,一室馨香,好闻的不得了。

    不过魏宝令是没想着周宛宁和裴清沅也都在的。

    她面上还是挂着澹澹的笑意:“难得王妃特意到家里去叫我,我原本今儿没打算出门呢。姑母说朝廷里又出了事,盛京虽说瞧着是热闹不减,但实则人心惶惶,都怕祸累自身的,前几日就专门交代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到外面走动了。

    三娘最是个活泼性子安静不下来,这几日我都在家里看着她。

    可巧了王妃派人到府上叫我来王府说说话,我便想了想,大约王妃是有话要说与我说的,也没带上三娘,就过来了。”

    她这就算是自己先把话给挑明了。

    裴清沅和周宛宁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想到。

    姜莞叫她坐下说话。

    她既然都这么直接了,那实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于是等到魏宝令一落座,她就叹了口气开了口:“王兄那个事儿……”

    她缓了一声,似乎为难,连叹气声都越发明显了一些:“宝令表姐,并不是王爷和我对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的脾气秉性,这一路上王爷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家世门第,样貌脾性,自然都是挑在大拇哥上,没得说。

    可这事儿不成。母后如今身上不爽利,好些事情都顾不上,先头我和王爷大婚,那都是贵妃一手操持的,父皇好些事情不想叫母后劳心,已经不让她操心插手了。

    如今外面的许多事都不叫她知道,免得乱了她的心神。

    表姐这种时候冒尖儿,落在父皇眼里,反而不好。

    要说起来都要怪阿月,在母后面前多嘴说了几句。”

    魏宝令心里是有数的。

    其实真不至于说这些。

    没那个必要。

    是不是对她挑剔,她自己心里明白。

    眼下来说这些,反而让人觉得没劲。

    魏宝令倒直接的很:“我心里没什么,所以即便知道了这些,也从没跟人说起来过,更没有抱怨过什么。

    没能入官家的眼,是我自己不济,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再者说了,姑母之前斥责二娘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儿听着。

    魏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我心里也大概有数,没有那么高的心气儿,还想着去攀肃王殿下这高枝儿。

    若是个寻常士族郎君,有姑母在,倒也不是不成。

    可那是肃王殿下,我实在是不敢想。

    更不要说我族叔才坏了事,桉子才审结,连罪都还没定。

    虽然是不牵累我们家,可一笔确实写不出两个魏字,旁人也总要对我们家指指点点。

    这种时候,我就更配不上肃王殿下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柔柔弱弱的,声音轻飘飘,好像真的是打从心眼里这样想。

    周宛宁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心没肺把她的话接过来:“我就说宝令阿姐是个最明白事理的,还不至于为了这个事情如何迁怒你,埋怨你,倒把你愁得不行,这不就全都说开了吗?”

    魏宝令笑着说是啊:“王妃若是为这个上愁,真是没必要的,若知道你很放在心上过不去,我早早就来蜀王府同你说清楚了。

    我既然不说,便是只当没有这回事。

    也不想叫外面不相干的人听了去,免得再传出闲话来。

    我是个女孩儿,名声着紧。

    肃王殿下的清誉一样要紧得很。”

    她连眼底都是温柔一片。

    姜莞多看了两眼,才稍稍安心:“你肯这么想,我就真的安心了。”

    她五指并拢着,落在小腹上,轻轻覆着:“许是有了这个孩子,想的就更多些,从前也没这么小心谨慎的。

    我今日听了这个话,正好宁宁来找我,王爷又出府办事儿去了,我跟她说了半天,就是犯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怕你心里埋怨我,记恨我,想跟你说清楚。

    又怕你自己不开口提,不声张,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不想再说这事儿,我贸然与你说了,反倒招惹的你不痛快。

    这不是表姐过来瞧我,同我说暂且不回河东去的事情,正好听见我跟宁宁说这事儿,也跟着劝了我几句。”

    裴清沅才笑着接话过来:“可说呢,方才还跟珠珠说,下个月大相国寺有法事,到时候我跟宛宁带你一起去。你来了盛京这些天,也还没到大相国寺去看过。

    那边景致不错的,况且又有法事,也算是赶巧。

    我来京中也有差不多一年时间了,都没遇上过。

    这会子见了你,听你说实在没有放在心上,想得通,总算珠珠是能放宽心了。

    下个月咱们去大相国寺,只管玩乐,也不必想着什么散心透气的。”

    魏宝令只管说好,然后转过头来就又问裴清沅:“你不急着家去吗?我前些日子还听王妃说,估摸着我到了京城,你就该回河东去了,又实在很可惜,不然咱们两个脾性相投,自然能相处得好。

    我这来了没多少日子,总想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倒恨不能天天跟你住在一块儿。

    只是又不合适,才一直没敢跟长辈们说呢。”

    裴清沅刚要说话,周宛宁嘴里的瓜子吃完了,这会儿气氛又好,她嘴上快起来,揶揄起裴清沅:“她怕是走不了了,郡王妃眼巴巴的等着她做郡王府的新妇呢,怎么肯轻易放她回河东去。”

    她话音落下,裴清沅果然脸上一红,倒没见着尴尬。

    姜莞瞧着也是好事儿。

    最起码她心里不怎么抗拒排斥这个事情。

    如今宁宁玩笑两句,她也不当回事儿,也不反驳,纵使是还有心结没有完全解开,可只要是她自己没有那么抗拒,真的能成全这桩婚事,赵然好好对她,总能把她的心结给解开的。

    那头魏宝令抿了下唇,似乎有些犹豫。

    姜莞看见了,当她不知情,笑了两声:“宝令表姐怎么也后知后觉的。”

    魏宝令可不是后知后觉。

    在会稽郡的时候她就觉着赵然对裴清沅格外上心。

    来京这一路上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二娘心那么大,都没敢动过赵然心思的缘故。

    人家既然心有所属,那就没必要上赶着。

    魏宝令顺着姜莞的话又笑了笑:“倒不是说后知后觉,我先前也有所察觉,可这种事情,不好挂在嘴上说,又恐怕是我看错了,想错了,就没敢提。

    宛宁方才一说,倒把我说的愣怔了下,竟果真是这样。”

    她笑吟吟的去看裴清沅:“那往后我还得叫上一声世子妃。倒要守着规矩,可不敢随便同你亲近啦。”

    她这话当然也是玩笑的。

    可跟周宛宁说的全然不是一回事儿。

    裴清沅拧了下眉头,躲了下:“快别说这话,八字没一撇,长辈们也没说定的事儿,什么世子妃不世子妃,真叫外头人听了,或是传到外面去,还不叫人笑话死我。”

    魏宝令便连连摆手:“是是,我失言了。”

    倒有了年轻女孩儿娇俏的模样,像是果真一时听见了小姐妹的八卦事儿,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欢喜又高兴的,口无遮拦便说错了话。

    裴清沅见她那样一本正经,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别开脸不再看她:“你就揶揄调侃我吧,都怪宛宁,一向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的那样快,我只看你往后成了婚,是不是还是这样子。

    前几天我还跟舅母说,如今见你倒觉着沉稳不少,才没几日呢,又原形毕露,可见你就是装沉稳内敛,也装不了三天光景的!”

    一时间惹得众人笑起来,倒少见她这样说话的时候。

    更有甚者,周宛宁捧腹笑着,只说她是恼羞成怒,别是如今已然动了心思又不好意思承认,叫戳穿了才这样子。

    裴清沅既没反驳她,也没应承她的话,再不理会她那话茬儿,便不提了。

第四百二十章 与你无关

    肃王府里当差伺候的奴才们又换了一批。

    说是赵禹亲自挑的,哪些人是不中用的,一概都发还内府,叫重新挑了人过来。

    这倒不是做给赵奕看的。

    袁道熙坐在正厅吃茶,噙着澹澹笑意望去:“不是做给三殿下看?那是做给官家看?还是做给圣人看?”

    赵禹丢了个白眼过去:“我这王府,难道是筛子?什么人都能打听消息,什么人也都敢随意传递消息?”

    那倒也是。

    赵奕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

    赵禹不在这种时候找赵奕的麻烦,也不喊打喊杀的处置底下的奴才,毕竟还都是当初圣人特意从内府精心挑选过的,算是皇后拨过来伺候的人。

    送回宫里去,像是这种在王府里面没当好差,被遣送回宫的小太监们,一般来说内府都有处置的手段。

    要不了命,但是也要脱一层皮。

    而且这辈子也别指望着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只管到那些不起眼的宫殿去做些洒扫的活儿,一辈子也就这么着了。

    这是做给王府其他奴才们看的。

    袁道熙心里有数,笑意稍稍收敛了些:“这位三殿下如此行事,听蜀王方才的意思是,他倒是气急败坏,反倒质问蜀王何不进宫去给郑家求情,你倒不管他了?”

    “不然把他带到父皇面前,让他跪着去给郑家求情?”

    赵禹嗤笑了一声,那些情绪显然都是冲着赵奕去的:“算了吧,就他那个德行,真到了父皇面前,才是什么都不会说,说不得还会踩上郑家两脚,不可能让父皇连他一并发落处置。

    最懂得明哲保身,也最知道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他在二郎面前说那些话,不过是试探。

    我有什么好搭理他的?

    真等到父皇发落了郑家,他也再没什么指望了,现在气急败坏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啊?”

    袁道熙当然心里有数。

    如果说郑家做了不少事情,卖国通敌都干了,那么赵奕究竟掺和了多少,恐怕也只有赵奕自己是最清楚的。

    毕竟郑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

    只能是为了他。

    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事情,官家当然也清楚。

    现在把人软禁在肃王府,其实并不单单是防着赵奕到郑皇后面前去说三道四。

    官家下了狠心,直接就夺了郑家的爵位,本来就没打算再看着皇后的情面心慈手软了,那谁求情都没用。

    如今本就在怀疑赵奕了的。

    袁道熙缜着脸,也终于是能在他面上看得见凝重二字:“官家现在的意思是……就这么先放着不管?”

    赵禹嗯里一声:“先发落了郑家再说。我和二郎也没有劝,这也没法劝。我和二郎可以不把他当手足兄弟,他这么多年也没把我们当阿兄看待过,可父皇总是觉得兄弟手足,不该如此,也不至于如此。

    现在就要去劝父皇惩办,父皇只会觉得我们做兄长的不容人,要对赵奕赶尽杀绝。

    父皇要是真的没想留他性命,也不会把郑家的桉子压下来了。

    虽然是夺了爵,也就地羁押了郑氏合族,但现在你到外头去问,谁又知道郑家究竟犯了什么事儿,触怒龙威呢?

    揣测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盛京人心惶惶,朝廷里也是人心不稳,这些父皇难道不知道吗?”

    那袁道熙就不明白了。

    “官家是天子,本就该以天下为重,叫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把骨肉亲情看的比什么都要紧。”

    因为父皇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从前他自己也总是说,父皇英明神武,是个杀伐果决的明君,一辈子也只是在母后的事情上才会犹豫不决,会心软,显得格外像个昏君。

    其实想开了,骨肉亲情,对于如今的父皇而言,也是很要紧的。

    可能就是年轻的时候踩着累累白骨坐稳江山,那时候手足相残,哪怕只是宗亲手足,也杀里太多,现如今反而下不去那样的狠手了。

    何况虎毒不食子。

    赵禹长叹了一声:“真要说起来,父皇才能算得上是不偏不倚,对我们兄弟三个,从来都一碗水端平,就算是看起来偏疼二郎多一些,但大事上头,真谈不上格外不喜欢哪个。”

    从前在他的许多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还是因为母后的缘故。

    也为他上嫡长吧。

    本就和两个弟弟不同。

    袁道熙看了他一眼,唇角动了下,到底有些话是没有说出口来的。

    他改了话锋:“那倒是了,现在对三殿下这样手下留情,的确像是格外维护。”

    但是袁道熙又不太想跟赵禹继续讨论这些问题。

    他觉得没什么意思。

    做赵禹伴读这么多年,他有过多少委屈,袁道熙都看在眼里。

    赵行就不说了,兄友弟恭四个字再没人比赵行做得更好,他也打心眼里为赵禹有这样一个阿弟而高兴地。

    当初他就想着,将来赵禹做了皇帝,有赵行这样的阿弟辅左着,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但要说赵奕,那还是拉倒吧。

    他从来对赵奕就没好感。

    在这一点上,他跟赵禹的想法上完全一致的。

    可是官家和圣人显然都不那么想。

    赵禹现在说连官家在内都是不偏不倚,平日里小事上只是宽纵赵行更多些,那袁道熙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自己愿意湖弄着自己,就这么过下去,还说什么呢?

    兄弟三个,最不受疼爱的从来只有他。

    袁道熙深吸了口气,打了个茬:“我来王府的时候,遇上了顾家的马车,说起来也巧,差点儿撞上,我叫人去问,才知道是魏大娘子在车上,说蜀王妃请她到王府一叙。

    我想着这些日子她同阿莞走动倒是多,阿莞对这个所谓表姐好像也确实不错,她这个年纪,家里头把她送到魏夫人身边,我估摸着上为了婚事,你说人家怎么就没把心思动到你身上呢?”

    赵禹啧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也拿年轻女郎的这种事情来说嘴了?传出去不怕人家笑话死你。

    动我什么心思?自从她进京,我拢共也就见了她两回,还有一次是在二郎府上。

    我劝你少胡说八道。

    眼看你也是要成婚的人了,倒学的年纪越长,心里越没成算,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

    年轻女郎清誉多重要,倒先叫你败坏一场?”

    袁道熙挑眉看他:“是吗?前几天也不知是谁着急生气,跑到我们家里拉着我吃酒,一味地生闷气,什么话都敢说,连圣人都数落上了,这会儿倒跟我说这个?”

    “这事儿既然过去了,我自然没什么好提起的。”

    却原来,当日郑皇后有心要相看魏宝令那件事情,赵禹根本就是知道的。

    自从赵奕几次出事,他着宫里面也不是全然没有留人。

    就算封王出了宫,他多留了心眼。

    虽说晓得这样不妥,假如说传到父皇耳朵里,更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赵禹还是这么干了。

    尤其是对含章殿。

    实在也是没办法。

    这一年的时间以来,他越发觉得郑皇后实在有些蛮不讲理,好些事情办得都荒唐又湖涂,所以只能分外留意盯着些。

    二郎没同他说,他也知道。

    那天就算二郎不进宫,他自己也是要去福宁殿面圣,把这事儿给说清楚的。

    魏宝令……还是算了吧。

    他对未来正妃的确没有过分挑剔什么,家世门第,那都不值当非要想着什么匹配不匹配。

    但唯一一点,得简单。

    有了郑家的前车之鉴,他心里实在觉得厌烦。

    不想叫那些外戚专政,或者哪怕指示像郑家从前那样贪得无厌,依附在中宫身上不断地给自家家里要好处,他也觉得恶心。

    他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发妻正妃就是皇后。

    他可以不爱皇后,但该给的敬重一定会给,也不可能且下中宫体面,叫她面上无光。

    她自己要是给拎不清的,就像是母后从前那样,他可一点儿也不想应付。

    所以魏家不成。

    倒不是说魏宝令有什么不好。

    那个小娘子——

    赵禹眯了眯眼:“是她同你说要到蜀王府去?”

    袁道熙嗯了一声:“听说是差点儿撞了我的马车,她主动下了车,来赔礼道歉的,说是蜀王妃特意叫她,她怕耽搁了,这才差点儿撞上,诸如此类的吧,解释了一通,我才晓得她要到蜀王府去。”

    他耸了耸肩:“也说不得阿莞是替她三兄……”

    “我才说叫你别胡说。”

    赵禹一听他还要说,缜着脸打断了。

    袁道熙也学着他先前那样啧里一声:“要不知道的,还当你真对人家上了心,我不过在你面前说两句,你倒这么紧着来打断我。”

    他一看赵禹那面色,诶里两声:“我不说了还不成,也用不着这样看我。”

    赵禹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小娘子,少沾染吧。你既然知道她爷娘送她进京是为了什么事,她爱怎么样便怎么样,魏夫人看上了哪家的小郎君,也自然会为她做主。

    魏夫人是少有的明白人,不会错了念想。

    要是真的打从一开始就相中了国公府的孩子,知道她要进京的时候叫会且跟国公夫人开这个口了,还至于如今姜家大郎说了杨氏娘子,他家二郎定下了周三娘吗?

    再退一万步来说,魏夫人就这么一个嫡亲的侄女,魏家的二娘和三娘都是庶出的,这位魏大娘子同姜家兄弟又本就算得上年纪相彷,魏夫人若真有心,早就跟姜家说了,也不用非等她进京。

    你不要胡说八道的,掺和到这些里面去。”

    袁道熙就不是那样的人。

    他只是觉得……

    “你无非觉得这位魏大娘子有些古怪之处,但我说了,那些跟你都没关系。”

    赵禹太了解他了。

    他心念才刚刚闪过,赵禹已经开了口又往下说:“没那个必要,她要么过几个月就回会稽去了,要么就算上嫁人,也落不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跟咱们本就没什么干系。

    既上陌路人,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她好不好,是不是有古怪,魏夫人都不操心呢。

    你也会说,她只是阿莞所谓的表姐,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现还摆着裴大娘子着那儿呢,你真要是闲得慌,操心操心裴大娘子,都比留意魏大娘子强些。”

    袁道熙心说快算了吧。

    他对这些小娘子们可没什么兴趣。

    女孩儿家的那点心思,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有一向最懒烦应付。

    别回头再误会了是他有心。

    他的婚事上早就定下的,爷娘要误会了,或是外头真的传出什么闲话,爷娘还不把他腿给打断。

    他无非是给赵禹提个醒儿。

    虽说女孩儿家心思野不到哪里去,可有时候真说要坏事儿,并不是不能。

    现下他开了口,赵禹也没放在心上,他再说,就真像是闲着没事瞎操心,倒妇人一般。

    袁道熙说了声行,就再也没提魏宝令那一茬事儿。

    姜莞那边送走了魏宝令之后,周宛宁和裴清沅都没走。

    周宛宁是替姜莞松了口气的,笑呵呵的开她玩笑:“下个月我们到大相国寺去玩,你可别眼红心热的羡慕,没法子,如今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蜀王殿下把你看的眼珠子一样,实是不可能放你出门的。

    朝廷里那么多的事儿,他又走不开,不然还能陪着你一起去。”

    裴清沅诶的一声就拉了她:“你怎么还真想去啊?”

    周宛宁愣了下:“啊?不是你方才说的……你真的只是想带宝令阿姐且散心的啊?现在听她说本来就没放在心上,不打算去了?那可不成,我可是动了心思的,非要去不可!你也得去!不然我跟宝令阿姐没有那么熟,怪尴尬的!

    我也快要成婚里,嫁了人,虽然是做国公府的新妇,可总归也没这样方便的,六月里大相国寺做法事,大概就是我在家里做姑娘最后能去玩儿的机会了,你可不能说不去!”

    裴清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她倒是先洋洋洒洒一大车的话,把裴清沅后头的都给截住里。

    弄得裴清沅哭笑不得,最后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好好好,是我自己说的,一定陪着你去,你快别说了,我这说了一句话,你倒有一车的话等着我,我去,我肯定去,这总行了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 掉落山崖

    六月初六,天气正热的时候,一大早出城的人却多。

    乘车的,步行的,就算是平头百姓人家,也想到大相国寺去观一场法事,求得佛祖庇护。

    毕竟这机会并不多。

    大相国寺三五年都难得开一场法事的。

    裴清沅从国公府出来,先到魏家接的魏宝令,最后到周家接上的周宛宁,一趟下来,倒也顺路。

    本来赵然是要陪她们一起的,但临时被赵禹抓去帮着调看什么卷宗。

    他也不能总是一直游手好闲真做个富贵闲人,也怕以后裴清沅嫌弃他,所以权衡再三,只能丢下这边,去了肃王府。

    姜元曜和姜元瞻衙门里都有事,不得空,姜元徽身体又不好,也不能去。

    所以姜氏就安排了赵霖带着赵策,叫两兄弟一块儿,陪着裴清沅一同去,也好看顾几个女孩儿些,免得今日大相国寺那边做法事,人多,再给冲撞了。

    至于大相国寺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日头毒辣,阳光实在太好,甚至有些晃得人要睁不开眼。

    法事要到后半天。

    精舍却是早就给准备好的。

    沛国公府和昌平郡王府在大相国寺这边都有专门给预备下的精舍。

    小沙弥引着众人过去,领着人进了门,双手合十拜个礼,就缓步退了出去。

    这边精舍干干净净,收拾得很妥当。

    周宛宁往禅椅上坐过去,伸了个懒腰:“说起来还是沾你们的光,不然今天人这样多,多少士族高门的郎君女郎过来这边凑热闹,要腾出几间精舍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魏宝令笑着摇了摇头:“坐车来的,一路上也不累,你怎么却像是累极了的样子,还说要好好带着我逛一逛大相国寺呢,又说什么后山上景致更好,登山上去能把大相国寺收入眼底,山顶风光不同,很该爬上去看看。

    我瞧你这个样子,却是不成了。”

    周宛宁撇着嘴都囔起来:“我最不喜欢坐马车,都不如骑马来的痛快,家里的马车再宽敞,坐在车里不能站不能跳,你不觉得窝屈吗?我得好好歇一歇才行。”

    裴清沅也是拿她没办法。

    倒是赵策动了别的心思。

    他看周宛宁那样子像是真的要休息,就先戳了戳赵霖。

    赵霖并没理会他,他啧里声,又凑到裴清沅身边去:“清沅表姐,刚才过来的时候我见了几个朋友,这阵子京城事情多嘛,也难得一处聚聚,上回他们还缠着我说想见识见识我三兄如今这手字写的究竟有多好,今儿见着了,法事后半天才正式开始,你们要休息,我跟三兄先到前头去跟朋友们一道,成不成?”

    裴清沅笑着说好啊:“你们且去吧,也不用守着我们,都在大相国寺里,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赵策诶的一声,笑意更浓了,这回直接拿肩膀撞了下赵霖:“三兄看吧,我就说表姐是最善解人意的,肯定不会拘着咱们,这趟跟着出来,咱们也当散散心嘛!”

    确实是。

    前些日子的事情才结束呢,就出了郑家夺爵的事儿。

    虽说与昌平郡王府全然不相干,也碍不着他们兄弟什么,但别人家的孩子小心谨慎,连素日外头的宴席都不去了,他们自己去吃酒又没意思,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当然会觉得没有意思,憋闷得很。

    赵霖按住他,暂且不管周宛宁和魏宝令,只同裴清沅说:“我们到前头去,你们要是有什么要做的,或者是想去哪里,一定派人来寻我们,可别自己去,人太多了,真出点什么事儿,叫阿娘知道了,要剥了我们皮的。”

    裴清沅掩唇笑着说知道:“你看宛宁那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哪儿也去不了了,你们两个就放心去吧。”

    赵霖这才应下来。

    只不过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是放心不下周宛宁。

    一起长大的,他太知道周宛宁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了。

    于是驻足下来,又回头去看,叮嘱她:“你若是真的想爬山,一定要等我们回来,不要自己拉上她们两个陪你去爬山,大相国寺后山上有一段山路很窄,极容易出事,你是个练武的人,她们两个都孱弱,你别拉着她们陪你疯玩闹起来,记住了没?”

    周宛宁这会儿什么精神都没有,也没想着爬山的事儿,连连摆手打发他们快走。

    赵霖看她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跟她说这些多半也是废话,她就是这样的,也不会真的听他的。

    没办法,谁让他不是二表兄呢。

    等带着赵策出了门,只好把那些话又吩咐外头守着精舍的侍卫们:“女郎们若是要出门,一定要拦着,得寻了我们回来,便是有你们陪着也不成。”

    大约有一个时辰,赵霖和赵策两兄弟还没回来。

    周宛宁是休息够了,她想着大相国寺的法事是要到黄昏时候的,那样迟,一整天都待在精舍这边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她叫裴清沅:“咱们去爬山吧?这个时辰动身,就算咱们的脚程慢一些,中饭的时候也到山顶去了。

    那会儿山上的风景是最好的,正赶上,算咱们有眼福。

    等在山顶歇够了,再下山,又刚好赶得上黄昏时候寺里开法事,怎么样?”

    裴清沅皱了下眉:“就知道你坐不住。”

    周宛宁也不在意,笑着说:“我年少时候就爬过呀,所以我特意同你们说呢,这个时辰上山最合适。

    知道你们不放心,打发人去寻他们两个回来就是了。”

    人倒是派出去了,但没找到赵霖和赵策。

    到处问了,也不知道两兄弟究竟去了哪里。

    周宛宁听完这话,眉头紧锁:“这算什么?郡王妃叫他们陪咱们出来的,他们倒是真的当来散心,自己玩疯了,不管咱们啊?”

    找人又耽搁了好久,周宛宁有些着急。

    魏宝令劝了她两句:“不然先不去爬山吧,等以后有机会还能上去看看的,也不是非要去爬山才行。三郎君特意交代了,若是要去爬山,要等他们回来才行的。”

    周宛宁不满的撇嘴:“要我说就根本没事,我小的时候爬山跑山路,横冲直撞的,不也从来没出过事儿吗?哪有他说的那么吓人。

    他说的那段山路我知道,确实窄,不过走得慢些,贴近山体过去,难不成真有傻子还失足掉下去啊?

    就算今天人多,爬山的人也多,上下山都是一条路,迎面遇见人,也不会有人在那段地方横着走,相互避让一下,都过去了。”

    她垂头丧气的:“但我估计你们肯定不跟我去了。”

    她盘腿坐在禅椅上,无聊的很,兴致也不高:“赵霖他们两兄弟真是烦人!自己跑出去倒是玩儿的高兴了,把咱们扔在这边不管!

    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结果根本就没想着陪咱们去逛!

    等回去我非要好好告他们两个一状不可!太气人了!”

    都要成婚的人了,还是这样孩子气。

    裴清沅无奈的笑了笑:“要不我陪你下棋?”

    她不说话。

    魏宝令看看裴清沅,显然裴清沅也没办法哄她。

    于是她犹豫了好半晌,软着声试探着问裴清沅:“要不去爬山?”

    周宛宁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一双杏眼都亮了亮。

    魏宝令见了,笑意更浓些:“像她说的,咱们自己小心些,又不会横冲直撞,带上侍卫们陪同着,跟三郎君和四郎君陪同不是也一样吗?

    就算真的有人冲撞了,侍卫们跟着,也不会叫咱们出事的。

    我看宛宁这样闷闷不乐,今儿不叫她去爬山,她怕是三五天都高兴不起来了。

    而且她这个性子,等回了家,肯定到郡王妃面前去告状的。

    三郎君四郎君难得出趟门,见了朋友,一处玩着高兴,也没必要为这个叫告一状,被郡王妃训斥责罚,你说呢?”

    其实对于爬山这个事情,裴清沅并没有多热衷。

    但似乎也并没有多危险。

    要真那么危险,早就不让人去爬山了。

    这后山上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不也都是为了到山顶去看一看最美的风光吗?

    周宛宁这样热衷,她反而有了些兴趣。

    况且她也知道周宛宁。

    如果真的很凶险,周宛宁是不会想着要冒险,也不会做这样姿态的。

    她闷闷不乐,单纯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多危险的事情,结果弄得她去不了,所以才不高兴。

    裴清沅略想了想,又问周宛宁:“真想去?”

    周宛宁咧嘴笑着:“真去吗?你们要不想去,怕危险,咱们就不去了。”

    可她眼底写满的是期待和蠢蠢欲动。

    裴清沅就说了一声那去吧,跟着站起身来,不过与她约法三章:“可要带上人,上了山不许到处乱跑,跟着我和宝令慢慢走,就当是保护我们两个的,不然不去啊。”

    周宛宁当然满口答应下来,喜滋滋的准备东西去,约好了一盏茶后动身去爬山的。

    三个女孩儿到底是带了四五个侍卫登上了山路。

    赵霖虽然交代过,可架不住她们三个都要去,当然拦不住,最后没法子,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

    上山的时候,她们身后有两三个人,粗布麻衣,二十来岁的年轻郎君,走得很快,几乎小跑着从后头追上来,又很快超过了她们。

    周宛宁护着裴清沅,才没叫她被撞到。

    等人超过她们,她才虎着脸低低的骂了句:“山路上也跑得这么快,不怕撞了人!”

    裴清沅看她倒是老实,放心下来,而且见这山道也并不是很狭窄的。

    一侧是山体,另一侧确实是山崖,如果失足,会滚落下去的,八成不会有好下场。

    但山路足够两三个人并肩了,并没有那么吓人的。

    她握着周宛宁的手:“人家年轻郎君比着往山顶爬,你说什么嘴,这也没撞到我,不妨事儿的。”

    周宛宁才哼了一声不说什么。

    就这么着,护卫们跟的更紧些,生怕真被冲撞了。

    大约爬了不到半个时辰,裴清沅才算是看见了赵霖口中所说山路狭窄的部分。

    她愕然,确实是下闸。

    山体和山崖中间夹着那一段山路,只能一个人走上去,要是迎面遇见人,的确要侧身,且得紧紧的贴着山体,不然很可能掉下去。

    不过每个人从这边过去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走得慢,也怕撞了人出事儿。

    四个侍卫有两个走在前头,两个走在最后面。

    三个女孩儿也只能一个个过去。

    魏宝令最前,周宛宁最后,把裴清沅护在中间似的。

    结果半道上又碰见上山时候的那两个年轻郎君。

    过这段山路,还在说说笑笑,一点儿都不谨慎。

    周宛宁皱了下眉头,但好在他们两个错身从魏宝令身旁过去的时候也安然无恙,似乎是粗中有细,虽然在说笑,但还是顾着人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结果变故突生——

    两个男人错身过了魏宝令,偏偏从裴清沅身边过的时候,走在后面的男人勐地推了一把前面的那个,像是突然发了脾气一样,争吵拌嘴动起手,然后前面的男人身形不稳,下意识就去抓身边的人要稳住自己。

    周宛宁已经眼明手快的抓上去,可是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

    她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抓了裴清沅而稳住自己的身形,稳稳当当的站定住,而裴清沅在变故之中,掉下了山崖去。

    “阿姐!”

    “清沅!”

    “大娘子!”

    周宛宁来不及抓住人,只碰到裴清沅一片衣角,而后只能听到裴清沅的那一声尖叫飘荡在山谷中,可是很快也听不见了。

    她慌了神:“找,快找!快点下去找!下山的路,一定有往山崖底下去的路!快点去把阿姐给我救回来!”

    她甚至自己疯了一般往山崖那边扑过去,大有要自己跟着冲下去救人的意思。

    侍卫们这会儿顾不上什么规矩,死死地把她拦住,生怕这一个也掉下去。

    山道上掉了贵女下山崖,上山的和下山的都不敢走了。

    魏宝令面色惨白,强撑着镇定:“快,快下山去找三郎君和四郎君,通知大相国寺的人,他们一定知道通往崖下的路,救人,快救人!”

第四百二十二章 搜山

    大相国寺的法事也被叫停了。

    沛国公府的表姑娘失足跌落山崖,这样的事情骇人听闻,谁不害怕啊,哪还有什么心思看什么法事不法事的。

    寺里的小沙弥也都散了出去,到后山山崖下去救人。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会这样,我肯定不去的……怎么办?到现在也没找到……你们为什么拦着我啊?”

    周宛宁语无伦次,眼睛都哭肿了,这会儿声音里还透着哽咽。

    赵霖看她那样,数落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忍心说。

    前因后果他也问清楚了的。

    真要算,也怪不到周宛宁头上去。

    原也不是她非要闹着去爬山。

    至于下山的那两个,过那样狭窄的山道还敢打闹,赵霖脑子里是闪过不好的念头的,可是侍卫们下山来回禀,距离事发已经有一段时间过去,他再要去把那两个男人扣下已然来不及。

    不过还是留了心意,安排了四个侍卫,在人群中找去,若是找得到,就先扣住。

    这事儿不能瞒着家里。

    这趟出来,国公府和郡王府的侍卫总共也就带了二十来个,现在再加上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下山去找人,总归还是没有那么靠谱。

    他派了心腹快马加鞭赶回城中去回禀,得再派人来。

    大相国寺后山其实不算高的,山崖也非万丈深渊,更不是悬崖峭壁。

    可是裴清沅娇滴滴一个女郎,素日养在深闺都没磕破一丁点儿皮的人,这样失足掉下去,他们谁都没法往好处去想。

    这会儿周宛宁哭个不停,显然懊悔又自责。

    魏宝令心中更是不忍,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山崖下面的情况咱们都不熟悉,侍卫们和寺里的小沙弥都派出去了,三郎君也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回城中去告诉,到时候搜山都使得,哪里要你下去找人?

    你要说早知如此便不去了……虽说是你提议要去爬山,可原该怪我才对,你说完了,我见你恹恹的没精神,才提议不然不等三郎君和四郎君,咱们自己爬山去。

    就连清沅她自己不是也那样说,同意了,才去的吗?

    你这样说,我听着心里也不好受。”

    “你们两个也不要说这些了。”

    赵霖是有些听不下去的:“眼下把人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你们两个在这儿算到底是谁的责任,没有任何意义。

    非要这么说,我跟四郎不到前头去找他什么朋友,岂不也没有这件事?

    或是跟着你们的侍卫再懂事一些,一个人跟一个,也不至于叫人撞了她。

    这些话休要再提!人没找回来之前,我也不想再听见这些丧气话!

    还有你——”

    他年纪虽然也没有多大,可是跟着赵泽出去游历的久了,到底长了本事的,又不像是赵策那般天真。

    这会儿端足了气势倒很能震慑人的。

    最后那句还有你自然是冲着周宛宁。

    而周宛宁自己心里也有察觉,所以听他拖长尾音的时候,她抬眼看过去。

    果然正好和赵霖四目相对。

    赵霖黑着脸,抿紧了唇角:“你要下去做什么?给我们添乱吗?到时候她还没救回来,我们还得再分派人手去寻你吗?”

    “我……”

    周宛宁支支吾吾,底气并不足的。

    她垂眸,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魏宝令看他是真的动怒,陪着周宛宁坐在一旁,也再没开口。

    赵策有心要劝,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劝什么?

    他心里也着急。

    他犹豫着,正要上前去的时候,门外侍卫的声音传来:“三郎,人找到了!”

    赵霖眉心一动,就要往外走。

    周宛宁这会儿反应倒是快得很,连忙叫住了人:“是在山上拌嘴动手的两个人吧?你要问话,带到我们这里来问,我也要听!”

    赵霖看她那样,心下叹气,身形却还是顿住了。

    他扬声吩咐外头:“把人带进来吧。”

    那两个男人的确是被郡王府的侍卫给提着进门来的。

    还不大服气,想要挣扎。

    进了门也没见得有多害怕。

    “凭什么抓我们?我们也不是故意撞了人的!我自己都差点儿掉下去了!”

    还敢叫嚣,胆子倒是挺大的。

    赵策一听这话,登时气血上涌,很想上去给他一脚。

    但是人被赵霖按住了:“你们在这样狭窄的山道上吵架拌嘴还动起手来,到了我的面前,还敢这样理直气壮?”

    赵霖是没有证据证明什么的,真要问,他们也不可能承认。

    但那种感觉很莫名,一直萦绕在心头。

    只是如他自己所言,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人找回来。

    就算跌落山崖已经……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他的事情一概都可以往后放!

    不过这两个人是不可能轻易放走的。

    就算他们是真的过路人,这种行为,抓去丢到衙门关上三五年的,都不是问题。

    于是赵霖沉声吩咐:“把这两个人带下去好好看押起来,不错眼的给我看住了,要是人不见了,你们知道的!”

    “凭什么……”

    “你未免也太聒噪了些。”

    赵霖面色铁青,掀了眼皮去看站在男人身后的侍卫们。

    单单一个眼神,两个侍卫就明白了过来,上前去反剪了人,都不知道从哪儿扯出来的破布,不过看着倒是干净,塞在了男人嘴巴里,直接就把两个男人的嘴给堵上了。

    又不想听他们唔唔哝哝那些胡话,扭着人赶紧带出去了。

    不过半个多时辰,赵然和姜元瞻带了五六十人赶到了大相国寺。

    他们两个人是快马加鞭赶来,说是赵行进宫去请了官家旨意,带了蜀王府的护卫在后头,随后就到,要封山搜山。

    赵然急的满头是汗,进了门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来不及问,直问人有没有找到。

    赵策不敢看他。

    周宛宁更是垂眸不语。

    只有赵霖,无奈而又沉重的摇头:“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时间太久了。

    姜元瞻心口一沉。

    他去看周宛宁,忍了忍,才没往她身边去。

    出了这种事情,她肯定着急又害怕,只是赵然为裴清沅的事儿着急上火,他见宁宁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儿就好,有些话还是回头再问比较好。

    “到底怎么会……”

    “先不说这个。”

    姜元瞻按了他一把:“带了五六十人来,都是自己家里的侍卫,这会儿都派出去,蜀王带了官家旨意和蜀王府的人随后就到,封了山,总能找到的。

    现在找不到也不怕,大相国寺后山山崖下面大,我来之前就看过地图了,一个时辰找不到人不算什么,你不要这样自己吓唬自己,也许是跌落山崖的时候被树杈给挂住了,得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

    表妹是良善之人,这又是佛寺地方,佛祖自然会庇佑她。”

    “是是是,对对,叫他们去!”赵然一拍脑门儿,“我去说!你先在这儿等二堂兄来,我去吩咐底下的人,叫他们往半山腰上也去找找!”

    好在这山崖下是从来没有听说有凶兽出没,但是就怕毒蛇。

    要是真的被树杈给挂住了倒是好事。

    最起码能救命的。

    不至于直接从山上滚落下去,要是撞了山石那些,即便是不死也怕有伤残,最吓人的是撞出什么内伤来,更了不得。

    姜元瞻没再叫住他,随他去安排了。

    等他风风火火出了门,姜元瞻才有了提步要往周宛宁身边去的架势。

    结果他身形刚动,又被赵霖一把按住,冲着他摇了摇头,之后朝着门外方向使了个眼色。

    姜元瞻多看了周宛宁两眼,她这会儿心不在焉的,就算是见了他来,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确实是不大对劲。

    总不至于——

    姜元瞻呼吸一滞,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赵霖看了赵策一眼,赵策点点头,他才放心的跟着姜元瞻出了门。

    在廊下说话屋里听得到,两个人一前一后错开身,沿着抄手游廊走出去好远,确认屋里听不见的时候,赵霖才长叹一声:“先别跟她说了,就是她提议要去爬山,因为那个时辰山顶风景最好,她想着魏大娘子才来,就想带她到山上去看看。

    我和四郎都不在,四郎在前头遇上几个朋友,拉了我去写几幅字给他们。

    临走的时候我特意交代了宛宁的,让她不要去爬山,就算要去爬山,也得找了我们回来,陪着她们一块儿,今天山上人太多了,就怕出事儿。

    她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是出了这种事情。”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姜元瞻脸色已经变了。

    赵霖怕他多想,赶忙又说:“也不是她吵着闹着非要去。倒是也派了人找我和四郎,找了一圈儿没找着,她就说先不去了。

    魏大娘子和表姐两个人见她闷闷不乐,想着大家都去爬山,也没见得有什么危险的,何况还带着侍卫们,这才跟了她去。

    现在一出事,宛宁心里不好受,觉得是她害了表姐。

    所以就算见了你来,也还是没什么精神。

    你这时候去跟她说,她也不会听你的。

    还是先让她自己静静的,反正我们也都陪着,等把表姐找回来,你带她出去,有什么,你再慢慢开解。

    但我觉得……”

    他犹犹豫豫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姜元瞻心里全都明白。

    要是表妹安然无恙的被找回来,自然没什么,开解两句,这事儿也能过得去。

    但表妹要是不在了,或是真的有了什么损伤,这个心结怕是一辈子都很难解开。

    宁宁素日里大大咧咧,性情张扬,可她是个最善良的女郎。

    她会认为这是她的错。

    就算别人说再多不怪她的话,她也会认为,是她提议要去爬山,又在没有赵霖和赵策两个人陪同的情况下,真的带着魏宝令和表妹上了山,才导致表妹出事的。

    姜元瞻心口一疼。

    “她怎么说?”

    赵霖摇了摇头:“从出事之后就慌慌乱乱的,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一开始疯了一样要自己到山下去找,被我们死命拦下了。

    魏大娘子倒是劝了她几句,但我看她那样是没听进去的,只是后来也不说了。

    直到你们来之前,她就那么坐着,也不说话。

    除非是侍卫们来回话,她才会动一动,追问是不是找到了。

    一听说不是,又蔫儿着坐回去,没有一点儿反应。”

    姜元瞻心里有了数。

    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劝。

    怪不得赵霖方才要拦下他。

    正说话时候,赵行已经到了。

    自远处来,见他们两个在廊下说话,皱了下眉头:“你们怎么都在外头说话?谁在屋里?”

    赵霖大概把情况有跟赵行说了一遍,赵行听完也是直皱眉。

    他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已经封了山,现在还在寺里的人,也都不许随意走动,要出寺下山,都得经过排查,核对身份,之前你们放走了多少人?”

    赵霖说没有:“我一听说出了事,心里总是不安宁,老觉得可能有什么问题。

    除了扣下的那两个男人之外,我让人去告诉了方丈大师,先别叫人出寺。

    到现在为止,没有放人离开过。”

    赵行说了声好,然后去看姜元瞻:“我既来了,坐镇此处,派人去搜山,你先带着她出去,好好跟他说说”

    姜元瞻心口一疼。

    “她怎么说?”

    赵霖摇了摇头:“从出事之后就慌慌乱乱的,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一开始疯了一样要自己到山下去找,被我们死命拦下了。

    魏大娘子倒是劝了她几句,但我看她那样是没听进去的,只是后来也不说了。

    直到你们来之前,她就那么坐着,也不说话。

    除非是侍卫们来回话,她才会动一动,追问是不是找到了。

    一听说不是,又蔫儿着坐回去,没有一点儿反应。”

    姜元瞻心里有了数。

    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劝。

    怪不得赵霖方才要拦下他。

    正说话时候,赵行已经到了。

    自远处来,见他们两个在廊下说话,皱了下眉头:“你们怎么都在外头说话?谁在屋里?”

    赵霖大概把情况有跟赵行说了一遍,赵行听完也是直皱眉。

    他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已经封了山,现在还在寺里的人,也都不许随意走动,要出寺下山,都得经过排查,核对身份,之前你们放走了多少人?”

    赵霖说没有:“我一听说出了事,心里总是不安宁,老觉得可能有什么问题。

    除了扣下的那两个男人之外,我让人去告诉了方丈大师,先别叫人出寺。

    到现在为止,没有放人离开过。”

第四百二十三章 找到了

    姜元瞻还是把周宛宁顺利的带出了门。

    她虽然精神恹恹的,见了姜元瞻也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姜元瞻说话她还是听的。

    都用不着魏宝令帮忙把她拉出去,她自个儿就乖乖跟着姜元瞻出了门。

    临出门前,姜元瞻倒是颇为感激的望向赵行一眼。

    赵行接收到那样的眼神,心里格外的无奈。

    他这样,还是得慢慢学啊。

    那头姜元瞻带着周宛宁出门,从抄手游廊走过去,一路走到远离精舍的地方去。

    连侍卫们见了他们两个,也纷纷让开了路。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还是周宛宁先开口叫的姜元瞻:“元瞻哥哥。”

    姜元瞻驻足回头:“你说。”

    “我……”

    周宛宁从前是最张扬明艳,永远都是那样鲜活又活力的。

    她是朝气蓬勃的人,如骄阳。

    站在那儿,身旁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可是今天不一样。

    她整个人都蔫儿里。

    姜元瞻突然就理解了赵霖所说的。

    她蔫儿头耷拉脑的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和她现在的状态,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连赵霖都慌了。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姜元瞻心口骤然一紧:“宁宁,自责是吗?”

    周宛宁抬眼去看他:“赵霖劝过我,说怪不得我头上,连宝令阿姐也说,我并没有缠着她们非要到山顶去。

    可是元瞻哥哥,我是觉得,原本就是我先开的口。

    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清沅姐姐她掉下去的时候,我就在她身后!

    是我走在她后面,我再努努力,动作再快一点,原本是可以……”

    “你如果抓住了她,被人撞着掉下山崖,那么大的冲劲,会连同你一起带着坠崖的。”

    她的状态不好,稍稍说了几句而已,变得激动起来。

    更像是心魔。

    魔怔住了。

    所以姜元瞻没敢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从赵霖那儿听了事情的始末原由,上山的时候,好巧不巧还是宁宁跟在表妹身后的。

    没能抓着人,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袖,所以才会让宁宁更加的自责,更加的难受。

    心结也是由此而来。

    “可就算是……”

    “还胡说。”

    姜元瞻缜着脸,只是一瞬,又换了脸色,柔和下来:“宁宁,我不是要凶你,我知道你今天也受到了惊吓,而且你自责愧疚,我是心疼你。

    但我不想听到你跟我说就算是跟着表妹一起坠崖,也好过如今这样。

    宁宁,我们都快要成婚了,你做很多事情之前,也要为我考虑一些的。”

    他说着这样的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在南苑平叛那个时候,虽然冲锋陷阵,可是每次我都想着,我的宁宁还在京城等着我回去,阿爷阿娘,阿兄阿弟和珠珠,都在等着我。

    我又想,要珍重保全自己才行,不然你这样的性子,将来要是嫁给别人,万一人家不肯包容你一辈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把你交给别人,怕别人慢待你,对你不好。

    如今你也该想想我,成不成?”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是在茶楼跟她表明心迹的那天,也没有。

    他说过许多动听的话,可是这段话,是剖开他的心,最踏踏实实的,说给她听。

    姜元瞻还是把周宛宁顺利的带出了门。

    她虽然精神恹恹的,见了姜元瞻也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姜元瞻说话她还是听的。

    都用不着魏宝令帮忙把她拉出去,她自个儿就乖乖跟着姜元瞻出了门。

    临出门前,姜元瞻倒是颇为感激的望向赵行一眼。

    赵行接收到那样的眼神,心里格外的无奈。

    他这样,还是得慢慢学啊。

    那头姜元瞻带着周宛宁出门,从抄手游廊走过去,一路走到远离精舍的地方去。

    连侍卫们见了他们两个,也纷纷让开了路。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还是周宛宁先开口叫的姜元瞻:“元瞻哥哥。”

    姜元瞻驻足回头:“你说。”

    “我……”

    周宛宁从前是最张扬明艳,永远都是那样鲜活又活力的。

    她是朝气蓬勃的人,如骄阳。

    站在那儿,身旁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可是今天不一样。

    她整个人都蔫儿里。

    姜元瞻突然就理解了赵霖所说的。

    她蔫儿头耷拉脑的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和她现在的状态,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连赵霖都慌了。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姜元瞻心口骤然一紧:“宁宁,自责是吗?”

    周宛宁抬眼去看他:“赵霖劝过我,说怪不得我头上,连宝令阿姐也说,我并没有缠着她们非要到山顶去。

    可是元瞻哥哥,我是觉得,原本就是我先开的口。

    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清沅姐姐她掉下去的时候,我就在她身后!

    是我走在她后面,我再努努力,动作再快一点,原本是可以……”

    “你如果抓住了她,被人撞着掉下山崖,那么大的冲劲,会连同你一起带着坠崖的。”

    她的状态不好,稍稍说了几句而已,变得激动起来。

    更像是心魔。

    魔怔住了。

    所以姜元瞻没敢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从赵霖那儿听了事情的始末原由,上山的时候,好巧不巧还是宁宁跟在表妹身后的。

    没能抓着人,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袖,所以才会让宁宁更加的自责,更加的难受。

    心结也是由此而来。

    “可就算是……”

    “还胡说。”

    姜元瞻缜着脸,只是一瞬,又换了脸色,柔和下来:“宁宁,我不是要凶你,我知道你今天也受到了惊吓,而且你自责愧疚,我是心疼你。

    但我不想听到你跟我说就算是跟着表妹一起坠崖,也好过如今这样。

    宁宁,我们都快要成婚了,你做很多事情之前,也要为我考虑一些的。”

    他说着这样的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在南苑平叛那个时候,虽然冲锋陷阵,可是每次我都想着,我的宁宁还在京城等着我回去,阿爷阿娘,阿兄阿弟和珠珠,都在等着我。

    我又想,要珍重保全自己才行,不然你这样的性子,将来要是嫁给别人,万一人家不肯包容你一辈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把你交给别人,怕别人慢待你,对你不好。

    如今你也该想想我,成不成?”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是在茶楼跟她表明心迹的那天,也没有。

    他说过许多动听的话,可是这段话,是剖开他的心,最踏踏实实的,说给她听。

    姜元瞻还是把周宛宁顺利的带出了门。

    她虽然精神恹恹的,见了姜元瞻也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姜元瞻说话她还是听的。

    都用不着魏宝令帮忙把她拉出去,她自个儿就乖乖跟着姜元瞻出了门。

    临出门前,姜元瞻倒是颇为感激的望向赵行一眼。

    赵行接收到那样的眼神,心里格外的无奈。

    他这样,还是得慢慢学啊。

    那头姜元瞻带着周宛宁出门,从抄手游廊走过去,一路走到远离精舍的地方去。

    连侍卫们见了他们两个,也纷纷让开了路。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还是周宛宁先开口叫的姜元瞻:“元瞻哥哥。”

    姜元瞻驻足回头:“你说。”

    “我……”

    周宛宁从前是最张扬明艳,永远都是那样鲜活又活力的。

    她是朝气蓬勃的人,如骄阳。

    站在那儿,身旁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可是今天不一样。

    她整个人都蔫儿里。

    姜元瞻突然就理解了赵霖所说的。

    她蔫儿头耷拉脑的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和她现在的状态,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连赵霖都慌了。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姜元瞻心口骤然一紧:“宁宁,自责是吗?”

    周宛宁抬眼去看他:“赵霖劝过我,说怪不得我头上,连宝令阿姐也说,我并没有缠着她们非要到山顶去。

    可是元瞻哥哥,我是觉得,原本就是我先开的口。

    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清沅姐姐她掉下去的时候,我就在她身后!

    是我走在她后面,我再努努力,动作再快一点,原本是可以……”

    “你如果抓住了她,被人撞着掉下山崖,那么大的冲劲,会连同你一起带着坠崖的。”

    她的状态不好,稍稍说了几句而已,变得激动起来。

    更像是心魔。

    魔怔住了。

    所以姜元瞻没敢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从赵霖那儿听了事情的始末原由,上山的时候,好巧不巧还是宁宁跟在表妹身后的。

    没能抓着人,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袖,所以才会让宁宁更加的自责,更加的难受。

    心结也是由此而来。

    “可就算是……”

    “还胡说。”

    姜元瞻缜着脸,只是一瞬,又换了脸色,柔和下来:“宁宁,我不是要凶你,我知道你今天也受到了惊吓,而且你自责愧疚,我是心疼你。

    但我不想听到你跟我说就算是跟着表妹一起坠崖,也好过如今这样。

    宁宁,我们都快要成婚了,你做很多事情之前,也要为我考虑一些的。”

    他说着这样的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在南苑平叛那个时候,虽然冲锋陷阵,可是每次我都想着,我的宁宁还在京城等着我回去,阿爷阿娘,阿兄阿弟和珠珠,都在等着我。

    我又想,要珍重保全自己才行,不然你这样的性子,将来要是嫁给别人,万一人家不肯包容你一辈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把你交给别人,怕别人慢待你,对你不好。

    如今你也该想想我,成不成?”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是在茶楼跟她表明心迹的那天,也没有。

    他说过许多动听的话,可是这段话,是剖开他的心,最踏踏实实的,说给她听。

    姜元瞻还是把周宛宁顺利的带出了门。

    她虽然精神恹恹的,见了姜元瞻也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姜元瞻说话她还是听的。

    都用不着魏宝令帮忙把她拉出去,她自个儿就乖乖跟着姜元瞻出了门。

    临出门前,姜元瞻倒是颇为感激的望向赵行一眼。

    赵行接收到那样的眼神,心里格外的无奈。

    他这样,还是得慢慢学啊。

    那头姜元瞻带着周宛宁出门,从抄手游廊走过去,一路走到远离精舍的地方去。

    连侍卫们见了他们两个,也纷纷让开了路。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还是周宛宁先开口叫的姜元瞻:“元瞻哥哥。”

    姜元瞻驻足回头:“你说。”

    “我……”

    周宛宁从前是最张扬明艳,永远都是那样鲜活又活力的。

    她是朝气蓬勃的人,如骄阳。

    站在那儿,身旁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可是今天不一样。

    她整个人都蔫儿里。

    姜元瞻突然就理解了赵霖所说的。

    她蔫儿头耷拉脑的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和她现在的状态,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连赵霖都慌了。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姜元瞻心口骤然一紧:“宁宁,自责是吗?”

    周宛宁抬眼去看他:“赵霖劝过我,说怪不得我头上,连宝令阿姐也说,我并没有缠着她们非要到山顶去。

    可是元瞻哥哥,我是觉得,原本就是我先开的口。

    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清沅姐姐她掉下去的时候,我就在她身后!

    是我走在她后面,我再努努力,动作再快一点,原本是可以……”

    “你如果抓住了她,被人撞着掉下山崖,那么大的冲劲,会连同你一起带着坠崖的。”

    她的状态不好,稍稍说了几句而已,变得激动起来。

    更像是心魔。

    魔怔住了。

    所以姜元瞻没敢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从赵霖那儿听了事情的始末原由,上山的时候,好巧不巧还是宁宁跟在表妹身后的。

    没能抓着人,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袖,所以才会让宁宁更加的自责,更加的难受。

    心结也是由此而来。

    “可就算是……”

    “还胡说。”

    姜元瞻缜着脸,只是一瞬,又换了脸色,柔和下来:“宁宁,我不是要凶你,我知道你今天也受到了惊吓,而且你自责愧疚,我是心疼你。

    但我不想听到你跟我说就算是跟着表妹一起坠崖,也好过如今这样。

    宁宁,我们都快要成婚了,你做很多事情之前,也要为我考虑一些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她的脸

    山崖下是人烟罕至的。

    平日里就连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们也不到这底下来。

    荒草丛生,虽然有路,但也不是那样明显的路。

    还是今天为了搜救裴清沅,这些人合伙儿努力着,开出不知多少条路,方便行走,方便找人。

    姜元瞻护着周宛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替她打掉了多少横生出来的荒草。

    他手里的那柄剑,原本是防着毒蛇出没伤人。

    平日姜元瞻在京中行走,是不配剑的,今日就是为着裴清沅出事,他既然过来,本来也做好了亲自去找人的准备,所以带了佩剑。

    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周宛宁牵着他袖口一角,被他护着,那些杂草也弄不到她身上。

    “元瞻哥哥……”

    “别怕。”

    姜元瞻知道她心里害怕,声色之中满是镇定:“我护着你,表妹也会吉人自有天相。长辈们这样为她担忧悬心,她是最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

    人家说近乡情怯。

    前头烛火通明,火把照出的光亮直冲天际。

    越是快要到跟前去,心里面反而越是很难平静下来。

    姜元瞻也会这么想。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这样,没有办法完全镇静下来。

    但是他要哄着小姑娘,他若是也显得慌乱,小姑娘岂不是更害怕。

    这会儿只有他带着宁宁,国公府的护卫们跟着也只是跟在很靠后的位置,距离不算特别远,不过天色昏暗一些,他们手上虽然有火把,却未必看得到前面的人。

    姜元瞻是在夜间行军过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就大胆了些。

    他略想了想,反手牵上周宛宁的小手。

    他甚至捏了捏周宛宁的手心:“一会儿就能见到表妹了,所以心里更紧张?”

    周宛宁嗯了一声,声色发闷,不似往日里那样清亮。

    姜元瞻就索性把她小手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现在呢?还怕吗?”

    他今夜太温柔了些。

    周宛宁砰砰直跳的那颗心,因为姜元瞻的这些细微动作,那些最细心不过的举动,竟然神奇的被熨服帖了。

    她浅浅的笑了一声,摇头说不怕了,便再没有别的话。

    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侍卫们费劲去挖出一条上山救人的路,这会儿也就挖了一大半。

    赵然原本是想让人带一个医官先上去,最起码得给裴清沅先诊个脉。

    但实际上是试了几次之后,都没能成功,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赵然他自己又要上去陪着裴清沅,被人给拦下来的。

    这会儿他等的不耐烦,一直仰着脖子往上看,看过去的时候就觉得

    山崖下是人烟罕至的。

    平日里就连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们也不到这底下来。

    荒草丛生,虽然有路,但也不是那样明显的路。

    还是今天为了搜救裴清沅,这些人合伙儿努力着,开出不知多少条路,方便行走,方便找人。

    姜元瞻护着周宛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替她打掉了多少横生出来的荒草。

    他手里的那柄剑,原本是防着毒蛇出没伤人。

    平日姜元瞻在京中行走,是不配剑的,今日就是为着裴清沅出事,他既然过来,本来也做好了亲自去找人的准备,所以带了佩剑。

    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周宛宁牵着他袖口一角,被他护着,那些杂草也弄不到她身上。

    “元瞻哥哥……”

    “别怕。”

    姜元瞻知道她心里害怕,声色之中满是镇定:“我护着你,表妹也会吉人自有天相。长辈们这样为她担忧悬心,她是最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

    人家说近乡情怯。

    前头烛火通明,火把照出的光亮直冲天际。

    越是快要到跟前去,心里面反而越是很难平静下来。

    姜元瞻也会这么想。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这样,没有办法完全镇静下来。

    但是他要哄着小姑娘,他若是也显得慌乱,小姑娘岂不是更害怕。

    这会儿只有他带着宁宁,国公府的护卫们跟着也只是跟在很靠后的位置,距离不算特别远,不过天色昏暗一些,他们手上虽然有火把,却未必看得到前面的人。

    姜元瞻是在夜间行军过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就大胆了些。

    他略想了想,反手牵上周宛宁的小手。

    他甚至捏了捏周宛宁的手心:“一会儿就能见到表妹了,所以心里更紧张?”

    周宛宁嗯了一声,声色发闷,不似往日里那样清亮。

    姜元瞻就索性把她小手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现在呢?还怕吗?”

    他今夜太温柔了些。

    周宛宁砰砰直跳的那颗心,因为姜元瞻的这些细微动作,那些最细心不过的举动,竟然神奇的被熨服帖了。

    她浅浅的笑了一声,摇头说不怕了,便再没有别的话。

    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侍卫们费劲去挖出一条上山救人的路,这会儿也就挖了一大半。

    赵然原本是想让人带一个医官先上去,最起码得给裴清沅先诊个脉。

    但实际上是试了几次之后,都没能成功,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赵然他自己又要上去陪着裴清沅,被人给拦下来的。

    这会儿他等的不耐烦,一直仰着脖子往上看,看过去的时候就觉得

    山崖下是人烟罕至的。

    平日里就连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们也不到这底下来。

    荒草丛生,虽然有路,但也不是那样明显的路。

    还是今天为了搜救裴清沅,这些人合伙儿努力着,开出不知多少条路,方便行走,方便找人。

    姜元瞻护着周宛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替她打掉了多少横生出来的荒草。

    他手里的那柄剑,原本是防着毒蛇出没伤人。

    平日姜元瞻在京中行走,是不配剑的,今日就是为着裴清沅出事,他既然过来,本来也做好了亲自去找人的准备,所以带了佩剑。

    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周宛宁牵着他袖口一角,被他护着,那些杂草也弄不到她身上。

    “元瞻哥哥……”

    “别怕。”

    姜元瞻知道她心里害怕,声色之中满是镇定:“我护着你,表妹也会吉人自有天相。长辈们这样为她担忧悬心,她是最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

    人家说近乡情怯。

    前头烛火通明,火把照出的光亮直冲天际。

    越是快要到跟前去,心里面反而越是很难平静下来。

    姜元瞻也会这么想。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这样,没有办法完全镇静下来。

    但是他要哄着小姑娘,他若是也显得慌乱,小姑娘岂不是更害怕。

    这会儿只有他带着宁宁,国公府的护卫们跟着也只是跟在很靠后的位置,距离不算特别远,不过天色昏暗一些,他们手上虽然有火把,却未必看得到前面的人。

    姜元瞻是在夜间行军过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就大胆了些。

    他略想了想,反手牵上周宛宁的小手。

    他甚至捏了捏周宛宁的手心:“一会儿就能见到表妹了,所以心里更紧张?”

    周宛宁嗯了一声,声色发闷,不似往日里那样清亮。

    姜元瞻就索性把她小手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现在呢?还怕吗?”

    他今夜太温柔了些。

    周宛宁砰砰直跳的那颗心,因为姜元瞻的这些细微动作,那些最细心不过的举动,竟然神奇的被熨服帖了。

    她浅浅的笑了一声,摇头说不怕了,便再没有别的话。

    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侍卫们费劲去挖出一条上山救人的路,这会儿也就挖了一大半。

    赵然原本是想让人带一个医官先上去,最起码得给裴清沅先诊个脉。

    但实际上是试了几次之后,都没能成功,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赵然他自己又要上去陪着裴清沅,被人给拦下来的。

    这会儿他等的不耐烦,一直仰着脖子往上看,看过去的时候就觉得

    山崖下是人烟罕至的。

    平日里就连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们也不到这底下来。

    荒草丛生,虽然有路,但也不是那样明显的路。

    还是今天为了搜救裴清沅,这些人合伙儿努力着,开出不知多少条路,方便行走,方便找人。

    姜元瞻护着周宛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替她打掉了多少横生出来的荒草。

    他手里的那柄剑,原本是防着毒蛇出没伤人。

    平日姜元瞻在京中行走,是不配剑的,今日就是为着裴清沅出事,他既然过来,本来也做好了亲自去找人的准备,所以带了佩剑。

    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周宛宁牵着他袖口一角,被他护着,那些杂草也弄不到她身上。

    “元瞻哥哥……”

    “别怕。”

    姜元瞻知道她心里害怕,声色之中满是镇定:“我护着你,表妹也会吉人自有天相。长辈们这样为她担忧悬心,她是最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

    人家说近乡情怯。

    前头烛火通明,火把照出的光亮直冲天际。

    越是快要到跟前去,心里面反而越是很难平静下来。

    姜元瞻也会这么想。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这样,没有办法完全镇静下来。

    但是他要哄着小姑娘,他若是也显得慌乱,小姑娘岂不是更害怕。

    这会儿只有他带着宁宁,国公府的护卫们跟着也只是跟在很靠后的位置,距离不算特别远,不过天色昏暗一些,他们手上虽然有火把,却未必看得到前面的人。

    姜元瞻是在夜间行军过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就大胆了些。

    他略想了想,反手牵上周宛宁的小手。

    他甚至捏了捏周宛宁的手心:“一会儿就能见到表妹了,所以心里更紧张?”

    周宛宁嗯了一声,声色发闷,不似往日里那样清亮。

    姜元瞻就索性把她小手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现在呢?还怕吗?”

    他今夜太温柔了些。

    周宛宁砰砰直跳的那颗心,因为姜元瞻的这些细微动作,那些最细心不过的举动,竟然神奇的被熨服帖了。

    她浅浅的笑了一声,摇头说不怕了,便再没有别的话。

    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侍卫们费劲去挖出一条上山救人的路,这会儿也就挖了一大半。

    赵然原本是想让人带一个医官先上去,最起码得给裴清沅先诊个脉。

    但实际上是试了几次之后,都没能成功,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赵然他自己又要上去陪着裴清沅,被人给拦下来的。

    这会儿他等的不耐烦,一直仰着脖子往上看,看过去的时候就觉得

    山崖下是人烟罕至的。

    平日里就连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们也不到这底下来。

    荒草丛生,虽然有路,但也不是那样明显的路。

    还是今天为了搜救裴清沅,这些人合伙儿努力着,开出不知多少条路,方便行走,方便找人。

    姜元瞻护着周宛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替她打掉了多少横生出来的荒草。

    他手里的那柄剑,原本是防着毒蛇出没伤人。

    平日姜元瞻在京中行走,是不配剑的,今日就是为着裴清沅出事,他既然过来,本来也做好了亲自去找人的准备,所以带了佩剑。

    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周宛宁牵着他袖口一角,被他护着,那些杂草也弄不到她身上。

    “元瞻哥哥……”

    “别怕。”

    姜元瞻知道她心里害怕,声色之中满是镇定:“我护着你,表妹也会吉人自有天相。长辈们这样为她担忧悬心,她是最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

    人家说近乡情怯。

    前头烛火通明,火把照出的光亮直冲天际。

    越是快要到跟前去,心里面反而越是很难平静下来。

    姜元瞻也会这么想。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这样,没有办法完全镇静下来。

    但是他要哄着小姑娘,他若是也显得慌乱,小姑娘岂不是更害怕。

    这会儿只有他带着宁宁,国公府的护卫们跟着也只是跟在很靠后的位置,距离不算特别远,不过天色昏暗一些,他们手上虽然有火把,却未必看得到前面的人。

    姜元瞻是在夜间行军过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就大胆了些。

    他略想了想,反手牵上周宛宁的小手。

    他甚至捏了捏周宛宁的手心:“一会儿就能见到表妹了,所以心里更紧张?”

    周宛宁嗯了一声,声色发闷,不似往日里那样清亮。

    姜元瞻就索性把她小手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现在呢?还怕吗?”

    他今夜太温柔了些。

第四百二十五章 心意

    精舍小院里安静到可怕的地步。

    跟着来的侍卫们都守在外围,把小院团团围起来,保护的极好。

    伺候当差的,无论是仆妇,还是跟着过来的御医们,往来走动,也没有人说话。

    气氛凝肃又压抑。

    赵然垂头丧气的跟在姜氏身后。

    姜氏脚步停下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听下来。

    她回头去看,一眼而已,面色更难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什么?”

    赵然眉心动了下,抬眼去看,眸中闪过困惑:“我不明白……”

    “是因为清沅身受重伤,虽然性命无忧,却不知何时能够转醒,你心疼她此番遭遇,恨不能替她受苦,还是因为她毁了脸?”

    赵然童孔一震:“阿娘……”

    “你听我问完。”

    姜氏拦住他,没让他开口:“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难道不晓得?

    清沅刚来的时候你就动了心思,能是因为什么?

    她年幼时你姨母带她回京小住过,但那毕竟已经很久了。

    第一次见她长大后的模样,我也觉得惊艳,她生得漂亮,堪称国色,普天下也难再找到这样好的容色。

    年少慕艾,这是人之常情。

    大郎,你打从一开始,无非是因为清沅那张脸才会动了心思。

    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看上的,究竟只是那张脸,还是她的人品脾性。”

    赵然脸色霎时间就变了:“阿娘未免也太轻看儿子。

    是,最早的时候确实是因为表妹生的好看,连珠珠都比不上她,谁见了能不心动?

    但我也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他眼皮压下去,声音跟着一块儿往下沉:“儿子若是个贪爱美色的,就算没有了裴清沅,天下美人何其多,我是昌平郡王府的小郡王,将来是要承袭郡王爵位的人,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也许她们的容色加在一块儿也比不过表妹,但美人各有千秋,风情万种,并非只她不可的。”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才总算明白了他母妃的意思。

    赵然深吸一口气:“我想我能替她就好了。您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再没有什么比她能好起来更要紧的。

    您是不是想问我,如今表妹伤了脸,一辈子都要留疤痕在脸上,我还想不想娶她,还愿不愿意娶她?”

    反正他也猜得到,姜氏就说是:“你要说不想,不愿,趁早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我看你舅母也是极心疼她,我亦然。

    你要不肯,我自然替她找更好的。

    就算是肃王,我都敢动心思打主意!”

    她确实敢。

    中宫皇后也没说不能脸上有伤的。

    赵然听了这话眼皮直跳:“您心里怎么就这么看我呢?”

    “你别跟我扯这些,到底怎么想的,自己跟我说。”

    “我想娶,表妹不是也未必肯嫁吗?”

    赵然显得格外沮丧:“从前表妹就不情不愿,根本没有自己考虑这件事,不过是全凭长辈们安排。

    表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她现在伤了脸,一辈子都这样,那个伤口您也看见了,不是小伤口。

    因为伤口太大了,以后留下疤痕,就算上了妆,也掩盖不起来。

    她会觉得拖累我,甚至会觉得我是因为可怜她,才想娶她。”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语气中全都是无奈:“这怎么是儿子想不想的事儿呢?再说了,她现在昏迷不醒,身体尚未好转,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您只是要我一个态度,想听我表了态,后头也好考虑表妹的婚事。

    您不用想了。

    除非她非要嫁别人,否则我心意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姜氏松了口气。

    其实孩子是自己生的,他大抵会是这样的想法,姜氏心里也知道,但总是要听他亲口说。

    现在听了他这样说,姜氏才欣慰了些:“总算你不是个混账。”

    赵然本来是想苦笑的,牵动了一下唇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母妃,我不想回京了。”

    他要留在大相国寺,陪着她。

    姜氏多看了他两眼。

    清沅受伤这个事情是瞒不住的。

    几个孩子有主见,心思也算缜密。

    一出事就先考虑到了别的可能性,把人都留在寺里,一一登记之后核对身份才能离开。

    这动静闹得大,再加上他们带着人到大相国寺这边来的阵仗那样大,便人人都知道了。

    回了城中肯定会传开的。

    他要留在这边……

    算了。

    现在非要让他回城,他肯定也每天都要跑过来这边守着,瞎折腾,耽误路上的那些工夫和时间。

    “一会儿自己去跟人家说,叫寺里给你收拾出一间精舍,我跟你舅母也是要留下来守着的,不过不能总在这边,家里面那么多的事情,也不能没人管,不过既然有我们在,你留在这边,也不怕有什么闲话,叫……叫四郎也留下来。”

    姜氏认真考虑了一番:“家里没有姐妹们,你们兄弟只当是留下来给我们帮忙的,免得传出去不好听。”

    赵然说好:“都听您的,您看着安排就好,就是父王那儿……”

    “不用管他,他也不会说什么,今儿个我跟你舅母都留在这边不回去了,明日大概回城一趟,把好多事情交代清楚,回家的时候我跟你父王说。”

    他们是过来人。

    又不是不能理解。

    年轻时候想的都是生死相依,要是那时候他们遇上这样的事,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

    入夜的时候裴清沅起了热,高烧不退,一副药喂下去,似乎全然没用。

    一行人全都睡不成,姜氏和顾氏更是黑透了脸色守在病床前,当差的御医见她们两个那样的面色,更加尽心。

    一直折腾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总算把裴清沅的热度给退下去。

    御医们也能松下一口气。

    一大早姜氏同顾氏说过,便叫人套了车准备回程,顺便要把魏宝令和周宛宁两个人一起带回城去。

    至于姜元瞻和赵行赵霖,也是不留在这边的。

    赵行还得去哄姜莞,姜元瞻要回去当差,赵霖留在这儿可以帮忙,但没多大用,把赵策一个人留下来就算了。

    精舍小院里安静到可怕的地步。

    跟着来的侍卫们都守在外围,把小院团团围起来,保护的极好。

    伺候当差的,无论是仆妇,还是跟着过来的御医们,往来走动,也没有人说话。

    气氛凝肃又压抑。

    赵然垂头丧气的跟在姜氏身后。

    姜氏脚步停下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听下来。

    她回头去看,一眼而已,面色更难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什么?”

    赵然眉心动了下,抬眼去看,眸中闪过困惑:“我不明白……”

    “是因为清沅身受重伤,虽然性命无忧,却不知何时能够转醒,你心疼她此番遭遇,恨不能替她受苦,还是因为她毁了脸?”

    赵然童孔一震:“阿娘……”

    “你听我问完。”

    姜氏拦住他,没让他开口:“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难道不晓得?

    清沅刚来的时候你就动了心思,能是因为什么?

    她年幼时你姨母带她回京小住过,但那毕竟已经很久了。

    第一次见她长大后的模样,我也觉得惊艳,她生得漂亮,堪称国色,普天下也难再找到这样好的容色。

    年少慕艾,这是人之常情。

    大郎,你打从一开始,无非是因为清沅那张脸才会动了心思。

    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看上的,究竟只是那张脸,还是她的人品脾性。”

    赵然脸色霎时间就变了:“阿娘未免也太轻看儿子。

    是,最早的时候确实是因为表妹生的好看,连珠珠都比不上她,谁见了能不心动?

    但我也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他眼皮压下去,声音跟着一块儿往下沉:“儿子若是个贪爱美色的,就算没有了裴清沅,天下美人何其多,我是昌平郡王府的小郡王,将来是要承袭郡王爵位的人,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也许她们的容色加在一块儿也比不过表妹,但美人各有千秋,风情万种,并非只她不可的。”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才总算明白了他母妃的意思。

    赵然深吸一口气:“我想我能替她就好了。您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再没有什么比她能好起来更要紧的。

    您是不是想问我,如今表妹伤了脸,一辈子都要留疤痕在脸上,我还想不想娶她,还愿不愿意娶她?”

    反正他也猜得到,姜氏就说是:“你要说不想,不愿,趁早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我看你舅母也是极心疼她,我亦然。

    你要不肯,我自然替她找更好的。

    就算是肃王,我都敢动心思打主意!”

    她确实敢。

    中宫皇后也没说不能脸上有伤的。

    赵然听了这话眼皮直跳:“您心里怎么就这么看我呢?”

    “你别跟我扯这些,到底怎么想的,自己跟我说。”

    “我想娶,表妹不是也未必肯嫁吗?”

    赵然显得格外沮丧:“从前表妹就不情不愿,根本没有自己考虑这件事,不过是全凭长辈们安排。

    表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她现在伤了脸,一辈子都这样,那个伤口您也看见了,不是小伤口。

    因为伤口太大了,以后留下疤痕,就算上了妆,也掩盖不起来。

    她会觉得拖累我,甚至会觉得我是因为可怜她,才想娶她。”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语气中全都是无奈:“这怎么是儿子想不想的事儿呢?再说了,她现在昏迷不醒,身体尚未好转,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您只是要我一个态度,想听我表了态,后头也好考虑表妹的婚事。

    您不用想了。

    除非她非要嫁别人,否则我心意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姜氏松了口气。

    其实孩子是自己生的,他大抵会是这样的想法,姜氏心里也知道,但总是要听他亲口说。

    现在听了他这样说,姜氏才欣慰了些:“总算你不是个混账。”

    赵然本来是想苦笑的,牵动了一下唇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母妃,我不想回京了。”

    他要留在大相国寺,陪着她。

    姜氏多看了他两眼。

    清沅受伤这个事情是瞒不住的。

    几个孩子有主见,心思也算缜密。

    一出事就先考虑到了别的可能性,把人都留在寺里,一一登记之后核对身份才能离开。

    这动静闹得大,再加上他们带着人到大相国寺这边来的阵仗那样大,便人人都知道了。

    回了城中肯定会传开的。

    他要留在这边……

    算了。

    现在非要让他回城,他肯定也每天都要跑过来这边守着,瞎折腾,耽误路上的那些工夫和时间。

    “一会儿自己去跟人家说,叫寺里给你收拾出一间精舍,我跟你舅母也是要留下来守着的,不过不能总在这边,家里面那么多的事情,也不能没人管,不过既然有我们在,你留在这边,也不怕有什么闲话,叫……叫四郎也留下来。”

    姜氏认真考虑了一番:“家里没有姐妹们,你们兄弟只当是留下来给我们帮忙的,免得传出去不好听。”

    赵然说好:“都听您的,您看着安排就好,就是父王那儿……”

    “不用管他,他也不会说什么,今儿个我跟你舅母都留在这边不回去了,明日大概回城一趟,把好多事情交代清楚,回家的时候我跟你父王说。”

    他们是过来人。

    又不是不能理解。

    年轻时候想的都是生死相依,要是那时候他们遇上这样的事,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

    入夜的时候裴清沅起了热,高烧不退,一副药喂下去,似乎全然没用。

    一行人全都睡不成,姜氏和顾氏更是黑透了脸色守在病床前,当差的御医见她们两个那样的面色,更加尽心。

    一直折腾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总算把裴清沅的热度给退下去。

    御医们也能松下一口气。

    一大早姜氏同顾氏说过,便叫人套了车准备回程,顺便要把魏宝令和周宛宁两个人一起带回城去。

    至于姜元瞻和赵行赵霖,也是不留在这边的。

    赵行还得去哄姜莞,姜元瞻要回去当差,赵霖留在这儿可以帮忙,但没多大用,把赵策一个人留下来就算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动胎气

    姜莞动了一场胎气。

    她自从有孕,怀相一直都很好,别说动胎气了,就是一丁点儿的不好都不曾有过。

    乍然听闻裴清沅出事,当场昏死过去一回。

    几个御医住在蜀王府,给她诊脉开方子,确实是急火攻心动的胎气,要静养,三五天都最好不要下床挪动。

    她醒过来的时候赵行还守在床前。

    刚醒的时候人有些发懵,愣愣的,揉了两把眼睛,等到彻底清醒过来,所有的记忆一下子涌回脑海中。

    姜莞脸色一白,撑着要起身:“你让人去套车,我要……”

    “你哪儿也去不了了。”

    赵行无奈叹口气,扶着她肩膀把她又按回去:“你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御医开了方子,凝神安胎的,要你静养,三五日都最好不要下床挪动,你还要去大相国寺吗?”

    他语气是轻柔的,也不急切,怕更惹着了她。

    就这么耐着性子安抚着,哄着她:“表姐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就是人还没醒,不过宫里的御医也带了过去,都在那边守着,岳母也留在那边的,皇婶这几日也还要去,赵然也在。

    她伤的……是有些严重了,但人活了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

    等她好一些,皇婶是要把人接回城的,总能去见一见。

    本来这些事情瞒着你,就是怕你着急,动了胎气,眼下是没法瞒着了,岳母和皇婶才叫我说给你知道。

    果然动了胎气。”

    他又给姜莞掖了掖被角:“知道你着急,可你就算现在去了,见了她也不过是伤心一场,她也醒不来,得慢慢地养一养。

    你现在怀着孩子,做事儿之前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孩子,也得考虑考虑我吧?”

    道理姜莞又不是不懂。

    孩子是她自己的骨肉,她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姜莞捏着他的手心,死死攥在手里:“表姐的脸……我想知道。”

    赵行也不瞒她。

    他动了手,指尖从她脸上慢慢划过,把裴清沅脸上的伤在她脸上比划了一遍。

    姜莞呼吸一滞,心口发疼:“对我们来说,人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可如今这样子……”

    她掩面哭起来:“表姐醒过来之后,她怎么面对自己啊?”

    “你别哭。”

    赵行拉下她的手,指腹摩挲着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对眼睛不好,不要哭。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们见了,心里也不好受。

    她生的好看,确实可惜了。

    可你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是不是这么说?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珠珠,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就算陪着表姐一起难过伤心,也弥补不了什么,挽救不了什么。

    我们得撑得住,才能撑得住她。

    她短时间内也许很难免对自己如今的样子,但总会好的,珠珠,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里是带着安抚人心的能力的。

    姜莞的心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是想想裴清沅如今的样子,她实在是……

    姜莞眼尾泛红:“人送去京兆府了?”

    赵行说是:“不过具体有没有问题,要等京兆府审过。皇婶的意思是除了交给官府之外,我们自己私下里调查一番。

    这事儿皇婶是打算交给三兄的,我拨些人过去。

    所以这会儿跟你说了话,晚些还要到皇叔府上去一趟。

    这事儿我打算跟大兄也说一声。”

    看来大家心里是都有那样的怀疑了。

    可这事情就算要调查,也不是非要三兄去查的。

    “皇婶怎么要交给三兄?”

    赵行就知道她要问。

    她话音才落下,赵行就把回城路上姜氏那些话说给了她听。

    姜莞啊里一声,到底不再说什么,转念过来又问:“那表姐身受重伤的事情,告诉河东了吗?”

    “皇婶会写信送回河东,估计小姑母和小姑父很快也会来京城,就是不知道小姑父手上的差事能不能交办出来,腾得出空来一趟,路程迢迢,往返都要两个多月的,更别说留在京城看顾表姐。”

    赵行叹了口气:“河东许多事情要他做主,他怕抽不出身。”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姜莞垂眸下来:“我还有件事情,不晓得你清不清楚。”

    她语气不大好。

    带着一种隐隐的期待,又有着说不出的惶然。

    赵行眉心动了下:“你是想问赵然?”

    姜莞嗯了一声,抬眼看他:“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就是……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免害怕……”

    “他不是,也不会,是他自己要留在大相国寺陪着表姐的。”

    姜莞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对表姐来说,也是另外一种安慰吧。

    只是等表姐醒来,这事儿恐怕更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了。

    原本表姐心意有所松动,我还想着今年之内不成,明年开春也一定能成婚了。

    一大家子人,喜事接连不断,总算这些风波动荡中还能有些欢喜的事情。

    现在这样……”

    “这些以后再说吧。”

    赵行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先养好了她的身体最要紧。外面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办,我在家里也待不住。”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吩咐长宁:“你去告诉元福,让他进宫一趟,把阿月和阿暖都接到王府。”

    长宁应了声就往外走,赵行才有与姜莞说:“我得去外头办事,叫她们两个来家里陪着你,晚些时候我回来,再送她们回宫。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那么多,过些天你身子好些,胎相也好,御医要说你可以动身,我一定带你到大相国寺去见表姐。”

    这是安慰的话,姜莞姑且听着。

    她也不是非要胡搅蛮缠。

    赵行有些话说的是对的。

    就算她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既不能让表姐立刻醒过来,也没办法让表姐的脸恢复如初。

    她不去,阿娘和姑母专心看顾着表姐一个。

    家里什么名贵药材弄不来呢?

    再精细的看顾也给得了。

    她去了,还要分心来顾着她,怕她动胎气,怕她磕着碰着有不好,反倒添了累赘。

    她得让人放心。

    于是姜莞说好,哪怕情绪依旧不高,但比刚听见这消息时候,已经平复下来太多。

    赵曦月带着赵曦暖一起来的蜀王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也有耳闻。

    还没能进门的时候,人先被赵行拦在了门外小院里。

    “长宁,你先带阿暖进去。”

    赵曦月眼皮一跳,松开了牵着赵曦暖的那只手。

    小的那个乖巧的不得了,也不问,跟着长宁就进门。

    赵曦月才去看赵行:“二兄要交代我什么啊?”

    “我外头还有事情要办,你跟阿暖陪一陪你阿嫂,别叫她一个人待着,但你不要在她跟前说裴清沅的事情,免得招惹她伤心,知不知道?”

    赵行缜着脸交代她:“你阿嫂才动了胎气,开了凝神安胎的药,眼下经不住刺激,你说话注意些。

    裴清沅……她虽然性命无忧,但伤的严重,胳膊腿儿的,会不会落下病根,如今都还不好说,最要紧就是毁了容。

    你阿嫂听不得这些,你别追着她问,更不要跟她提起。

    阿暖年纪小,本来也不晓得这些,不会胡说。

    你嘴上一向没个把门的,说话注意点。

    还有魏大娘子。”

    他仔细想来,还是把这些全都交代了比较好:“魏大娘子是跟着一起去的,反正你跟她说,她就会想起来,周家那个也一样。”

    赵曦月虽然嘴上没把门的,有什么都好往外说,可是又不是没分寸。

    赵行说一句,赵曦月就点一下头。

    到最后,她连连点头说知道:“我有分寸的,不会招惹阿嫂,你放心办事儿去吧。”

    赵行对她也还算是放心。

    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那你进去吧。”

    赵曦月嗯里一声,先目送他走。

    赵行身形才动,赵曦月抿着唇叫,低低叫二兄。

    他驻足,回头看。

    赵曦月眼底漫上难过的情绪:“清沅阿姐她……真的毁容了吗?”

    赵行脸色又黑了些。

    赵曦月见状,心里就有了答桉。

    姜莞动了一场胎气。

    她自从有孕,怀相一直都很好,别说动胎气了,就是一丁点儿的不好都不曾有过。

    乍然听闻裴清沅出事,当场昏死过去一回。

    几个御医住在蜀王府,给她诊脉开方子,确实是急火攻心动的胎气,要静养,三五天都最好不要下床挪动。

    她醒过来的时候赵行还守在床前。

    刚醒的时候人有些发懵,愣愣的,揉了两把眼睛,等到彻底清醒过来,所有的记忆一下子涌回脑海中。

    姜莞脸色一白,撑着要起身:“你让人去套车,我要……”

    “你哪儿也去不了了。”

    赵行无奈叹口气,扶着她肩膀把她又按回去:“你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御医开了方子,凝神安胎的,要你静养,三五日都最好不要下床挪动,你还要去大相国寺吗?”

    他语气是轻柔的,也不急切,怕更惹着了她。

    就这么耐着性子安抚着,哄着她:“表姐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就是人还没醒,不过宫里的御医也带了过去,都在那边守着,岳母也留在那边的,皇婶这几日也还要去,赵然也在。

    她伤的……是有些严重了,但人活了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

    等她好一些,皇婶是要把人接回城的,总能去见一见。

    本来这些事情瞒着你,就是怕你着急,动了胎气,眼下是没法瞒着了,岳母和皇婶才叫我说给你知道。

    果然动了胎气。”

    他又给姜莞掖了掖被角:“知道你着急,可你就算现在去了,见了她也不过是伤心一场,她也醒不来,得慢慢地养一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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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怀着孩子,做事儿之前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孩子,也得考虑考虑我吧?”

    道理姜莞又不是不懂。

    孩子是她自己的骨肉,她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姜莞捏着他的手心,死死攥在手里:“表姐的脸……我想知道。”

    赵行也不瞒她。

    他动了手,指尖从她脸上慢慢划过,把裴清沅脸上的伤在她脸上比划了一遍。

    姜莞呼吸一滞,心口发疼:“对我们来说,人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可如今这样子……”

    她掩面哭起来:“表姐醒过来之后,她怎么面对自己啊?”

    “你别哭。”

    赵行拉下她的手,指腹摩挲着替她擦掉眼角的泪:“对眼睛不好,不要哭。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们见了,心里也不好受。

    她生的好看,确实可惜了。

    可你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是不是这么说?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珠珠,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就算陪着表姐一起难过伤心,也弥补不了什么,挽救不了什么。

    我们得撑得住,才能撑得住她。

    她短时间内也许很难免对自己如今的样子,但总会好的,珠珠,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里是带着安抚人心的能力的。

    姜莞的心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是想想裴清沅如今的样子,她实在是……

    姜莞眼尾泛红:“人送去京兆府了?”

    赵行说是:“不过具体有没有问题,要等京兆府审过。皇婶的意思是除了交给官府之外,我们自己私下里调查一番。

    这事儿皇婶是打算交给三兄的,我拨些人过去。

    所以这会儿跟你说了话,晚些还要到皇叔府上去一趟。

    这事儿我打算跟大兄也说一声。”

    看来大家心里是都有那样的怀疑了。

    可这事情就算要调查,也不是非要三兄去查的。

    “皇婶怎么要交给三兄?”

    赵行就知道她要问。

    她话音才落下,赵行就把回城路上姜氏那些话说给了她听。

    姜莞啊里一声,到底不再说什么,转念过来又问:“那表姐身受重伤的事情,告诉河东了吗?”

    “皇婶会写信送回河东,估计小姑母和小姑父很快也会来京城,就是不知道小姑父手上的差事能不能交办出来,腾得出空来一趟,路程迢迢,往返都要两个多月的,更别说留在京城看顾表姐。”

    赵行叹了口气:“河东许多事情要他做主,他怕抽不出身。”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第四百二十七章 罪状

    郑松儒父子被押送进京,已经是六月底的事情。

    裴清沅昏迷了半个月都没醒。

    送去京兆府的人审了又审也没审出个所以然,不过还是被收押在京兆府大牢里。

    姜元徽安排着人私下调查,半个月过去,似乎有些眉目,但不多,拿捏不准,他心里有数,谁都没说,只加紧调查。

    赵禹和赵行两兄弟彻底忙起来。

    审问郑松儒父子是不能假借他人之手的。

    晋和帝金口定下的。

    刑部大牢的地方给他们两兄弟用,人一概没留下。

    大牢里阴暗潮湿,郑青之已经被关了太久,精神都有些恍忽了。

    见到他祖父与阿耶,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好像应该抱头痛哭一场,可是又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现在赵禹和赵行来了。

    说是要提审。

    但没有人跟着。

    那些小衙役们,只是跟着进门,抬了两把椅子,并排放在那儿,就匆匆退了出去。

    牢里确实也有审问犯人的地方,可章程不对。

    照理来说,就算祖父和阿耶犯了滔天大罪,要审问,也该过堂。

    现在却……

    “肃王?蜀王?”

    郑松儒站在那儿,身上并没有绳索绑缚,可见赵禹和赵行根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就算目下没有衙役们守着,也不怕他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一路被押送进京,郑松儒的心境已经全然平和下来。

    刚出事的时候,震怒,诧异,不敢置信,那些情绪来得太突然。

    家里上上下下哭成一片,没有一个能撑得住事儿的。

    夺爵,下狱。

    官家是雷霆之威发作起来,就是不晓得皇后在做什么。

    后来进京这一路上,他试着旁敲侧击的打听,但成了阶下囚,也没人再给郑家留着什么体面。

    这叫反噬。

    郑松儒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这些年下来,眼红心热,对郑氏一族不满的大有人在,朝野上下,皆是如此。

    现在获罪落难,不上来踩一脚都算不错,怎么可能给他们留着什么体面呢?

    官家都不留情了,他们当然有样学样。

    不过是为着泄私愤。

    还是见到大郎之后才知道。

    原来这近一年的时间以来,官家那样抬举孙家,抬举贞贵妃,一切都早已经有迹可循。

    他们远在荥阳,一切不知。

    连赵奕都没有送消息回京。

    大郎也没有。

    不应该。

    只能是晋和帝拦下了消息。

    如此防范,早早就做了准备,是防着他们,也是防着皇后。

    郑松儒眯眼去看:“官家就让你们来审问吗?”

    他倒正气凛然的样,背着手站在那儿,人也是背光的。

    光阴昏暗之中,看不真切他的神色。

    他却能够把赵禹的面无表情和赵行的略有不满收入眼底。

    心下微沉。

    “我好歹也还是殿下们的……”

    “外祖父。”

    赵禹冷冷开口,又去看郑道山:“阿舅。”

    郑道山喉咙动了下:“肃王殿下。”

    看吧,这也是区别。

    他们从不会这样叫赵奕。

    一口一个三郎,亲厚的不得了。

    但他和二郎,自幼往荥阳去时,听到的就只有殿下二字。

    这很离谱。

    郑家人打从一开始,就把亲疏分得很清楚。

    虽然赵禹不知道因为什么。

    不过他也不在意。

    倒是如今获罪下狱,反而提起什么外祖不外祖的话。

    赵禹两只手肘分别撑在官帽椅的扶手上:“既然都在这里了,也不用说这样的话吧?外祖父非要论亲戚情分,咱们今天是说不成了,只能改日再来审问。”

    他面色阴寒,声音又最清冷不过,一开口就把郑松儒那些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他不是赵奕。

    十二年前的事情,赵禹从来没有忘记过。

    郑松儒下意识往他手上的那只手去看。

    果然赵禹正浅浅抚着虎口处。

    那样的举动,落在郑松儒眼里,更似无声的警告。

    然后赵禹就又开了口:“其实让我和二郎来审,父皇已经给外祖父和阿舅留了体面了。”

    郑松儒嗤笑:“皇后知道吗?”

    赵行也眯起眼来:“母后病着,外祖父是还想进宫去拜见请安吗?”

    连赵行都一样。

    也是,他从来都最向着赵禹了。

    这两兄弟,倒是难得的兄友弟恭。

    士族高门的兄弟,夺权,争宠,手足相残,兄弟阋墙,那本来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赵禹和赵行,从小到大,太亲密了。

    估计在赵行心里,连晋和帝都没有这样重的分量。

    郑松儒忽而就笑了:“我倒不知还有什么可审问。官家不是已经下了旨意,夺我平国公爵位吗?你外祖母和舅母的诰命也一并褫夺了。

    如今郑氏族人就地羁押,我与你们阿舅一路被押解入京,天下无人不知道,昔日的平国公,郑氏郎主,做了阶下囚。

    官家早就在心里给我们父子定了罪,还要审什么?

    连大郎的官位都没保住。

    如今也不必说这个了吧?”

    他是做错事的人,反倒这样理直气壮。

    确实是这些年仗着母后,宠出来的脾气。

    换做别的人,在刑部大牢,是如今这样子的处境,面对的又是他和二郎的单独审问,早吓破了胆,有什么都该交代了,再不然哭着喊着要求饶的。

    怎么可能是郑松儒这样的态度。

    赵禹斜了眼风,扫量过郑道山:“阿舅也是这样的话要与我说吗?”

    郑道山喉咙发紧,并不言语。

    赵禹又嗤了一声:“也是,毕竟罪状摆在那儿,你们不承认,也没什么,魏志朝算人证,他交上来的账本算物证。

    至于先前你们与南苑互通书信,通敌卖国,那些书信现在还收在福宁殿里。

    还有派人刺杀宇文是昶,构陷姜元瞻押解不利,诸如此类的——”

    他深吸口气:“大小罪状加在一起,也用不着你们认或者不认,横竖到如今,也不过是个死了。

    二十年,母后替郑家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替你们父子掩了多少罪行。

    连通敌卖国,她都敢去父皇跟前求情,求着父皇高抬贵手,饶恕郑家。

    南苑反叛,十七岁的姜二郎君率兵出征,朝廷内忧外患,辽东有强敌虎视眈眈,沛国公昼夜兼程,赶回辽东坐镇,主持大局。

    外祖父,沛国公府,姜氏一族,那才是忠臣良将。

    你,郑家,算是什么东西?”

    “你——”

    郑松儒面上一白:“你别忘了,皇后,也姓郑,也是郑家人,就连你和蜀王,身上也流着郑家的血!”

    赵禹哦了一声:“随便吧。帝后离心,父皇从前那样疼宠母后,如今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也全是外祖父和阿舅的功劳。

    只有一件事情,父皇叫我和二郎来问清楚。”

    郑松儒忽而感到不好。

    帝后离心,那也就是说……

    怪不得这样抬举贵妃。

    怕是早有了以贵妃而代之的心思。

    什么病重不病重,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病逝,总好过废后。

    那是元后,是先帝赐婚的发妻,晋和帝不敢也不能废后,不能让天下人戳他嵴梁骨。

    而至于晋和帝想要问清楚的,与皇后有关的,郑松儒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但那是一辈子都应该带到棺材里去的秘密。

    他冷笑,胡搅蛮缠起来:“与皇后有关是吧?官家厌恶了发妻元后,有了废后的心,又为着那是先帝先出来的皇后,他不能让天下百姓说嘴,如今问罪郑氏一族,还要叫你们兄弟来把皇后一并拉下水吗?”

    他始终都是那样正义凛然的模样,背嵴也是挺直的:“那难道不是你们的生身之母,对你们没有养育之恩吗?简直太荒唐了!”

    “荒唐的恐怕是你。”

    赵禹眼底一片漠然:“外祖父激动什么呢?你说父皇有心废后?说废话怕百姓说嘴,戳他嵴梁骨?”

    他笑了。

    赵行却笑不出来。

    “外祖父说这些话,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实是不知羞耻。”

    赵行的话说的很难听。

    嘴上叫着外祖父,心里却全都是鄙夷:“父皇这些年所受到的一切指点,皆因母后而起,归根结底,是因你们郑家而起。

    大邺开国至今,又有哪位皇后的母族得如此推恩?

    从太祖太宗,算到父皇这里,也只有母后,只有郑家。

    外祖父这样说话,我反而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如此胡搅蛮缠,连这种话都敢说来给我与大兄听。”

    他起身,踱步上前去:“这二十年的时间里,你究竟拿住了我母后什么样的把柄短处,才叫她对你言听计从,对郑家百般维护的?

    十二年前大兄在荥阳重伤,手上的伤残至今无法痊愈,谋害嫡长,罪当诛灭九族,母后生怕父皇恼怒问责,逼着大兄把所有委屈吞下去,郑家由此躲过一劫。

    母后心里可以没有家国天下,所以郑家通敌,卖国,卖官鬻爵,贪墨成性,这一切她都可以不当回事!

    但是大兄是她亲生骨肉,是她头生的儿子!

    我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在大兄和郑氏族人之中,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郑氏,而枉顾与大兄的母子之情的?”

    “荒谬!”

    郑松儒眸色坚定,并没有因为赵行的上前而退缩半步:“她是郑家人,郑家生她养她,她如何就能够舍弃郑家?你这话,未免荒唐!

    她是中宫皇后,官家那样爱重,谁能要挟她?

    我是她阿耶,她是我亲生的骨肉,你如今自己也要有孩子了,难道你会……”

    “我当然不会。”

    赵行不想听他废话:“可是你会。狼子野心,什么做不出来?”

    一句狼子野心,就已经足够了。

    还有——

    “你只与我说这些,却不反驳大兄受伤之事,换言之,大兄昔年在荥阳重伤,果然不是意外。”

    郑松儒对这些似乎都不放在心上的。

    所以他连表情变化都没有过。

    而郑道山做不到。

    他面上分明闪过慌乱。

    “阿舅也不用害怕。”

    赵行也嗤了一声:“横竖你们也都这样了,多一条罪状,少一条罪状,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死罪本来就逃不了了,父皇仁厚,总不可能把你们砍头之后再拉出来鞭尸,怕什么呢?”

    “二……蜀王殿下,你这……”

    赵行却并不再看他,定定然盯着郑松儒:“你还是打算跟我说,你没有把柄,从来都没有要挟过母后,是吧?”

    郑松儒面不改色,也不开口。

    他态度摆在那儿,再清楚不过。

    赵行说了声知道了,转身回了先前官帽椅,落座下去,然后扬声叫元福。

    元福是猫着腰进门的。

    赵禹也不管他。

    郑松儒这时候才勐地眼皮一跳。

    赵行深吸了口气:“元福在宫里长大,宫里面的那些手段,他会的多,早前还有人专门跟我借过他,要去弄那些什么严刑逼供的事儿。

    元福呢也不负所望,确实有很大的用处。

    你们既然嘴硬,不如试试骨头是不是一样的硬。”

    他侧目看元福:“你也不用怕,放手去做,从前这是本王的外祖父与舅父,现如今既然做了阶下囚,做犯人的,哪有不受刑的,父皇准许过的事儿,就算把人弄惨了,弄死了,也没有人会追究你。”

    “赵行!”

    郑松儒厉声,音调都随之拔高了:“你敢让一个阉人对我用刑?!”

    “你未免也太放肆了。”

    赵禹的声音还是那样澹澹的,都没有很生气的态度端出来。

    他抬手在赵行手背上按了一把,一挥手,示意元福:“先绑起来。”

    “你——”

    “祖父,祖父您别这样。”

    郑青之从身后踱上前,扶着郑松儒,苦苦哀求了两句,然后转过头来求赵禹:“肃王殿下,您想知道什么?我劝劝祖父吧,别用刑,不要用刑了。祖父年事已高,身体并没有特别好,一路被押解进京,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他受不住的。”

    他是扶着郑松儒的,但实则是死死攥着郑松儒,不想让郑松儒再妄动。

    现在身陷令圄,赵禹和赵行他们有句话说得对,死罪难逃了。

    可是他也不想在临死之前,还要眼睁睁看着祖父和阿耶皮肉受苦。

    何苦来呢?

    “祖父,您真有什么,还是直说吧,何必非要皮肉受苦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 真相

    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的。

    心里面一旦有了那样的疑虑,只会慢慢的被放大。

    最后成了心魔。

    非要弄清楚不可。

    尤其事关皇后,更关系到这二十年来皇后那种莫名又多少显得离谱的态度。

    从前晋和帝觉得是他自己宠坏了皇后,才纵得她越发的无法无天,认为任何事情都可以维护郑家。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生根发芽,那些想法就会荡然无存。

    赵禹和赵行两兄弟亦然。

    郑青之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见祖父一把年纪还要受严刑逼供。

    何况还是宫里的内官。

    他从前就听人家说起过,宫里的手段太多了,杀人都不会给你个痛快,一点点的磋磨,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祖父方才脱口而出一句阉人,元福怎么可能不记恨?

    他是跟在蜀王身边长大的内官,就算是阉人,那也是极有体面的阉人。

    又说这些太监是最恨人家轻蔑的叫他们阉人。

    这些人心里都不大正常。

    真动起手来,暗中下黑手,受苦的也只有祖父罢了。

    赵禹和赵行行事,显然是得到了晋和帝准许的。

    就算真的把他们祖孙弄死在牢里,难道官家还会为了他们责罚赵禹和赵行?

    显然不可能的。

    但从始至终,哪怕元福已经带了人把郑松儒绑在了刑架上,郑松儒面上都没有半分松动。

    郑青之还想再劝,已经被人给拉开。

    这样的情形,叫郑道山头皮发麻:“殿下,真没有什么把柄不把柄,你们不能这样对自己的母后啊。”

    只可惜,要对母后做什么的,从来不是他们。

    真正对母后不利的,从来是郑家!

    赵行面上也闪过不耐烦,沉声叫元福。

    元福黑着脸上前去,嘴里说了一声得罪了,郑松儒的外衫就被他解开来。

    君子正衣冠。

    郑松儒是高门出身,从小到大,至今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哪里受得了这个羞辱!

    “赵行!要杀要剐,你尽管来就是,何必叫身边的阉人羞辱于我!我毕竟还是你的外祖父,你这样羞辱我,自己焉有体面?”

    郑松儒仍然在叫嚣,奈何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也只有一张嘴仍旧不饶人罢了:“皇后生你们养你们,却养出一对儿白眼狼,叫你们帮着你们父皇,这样来算计她!

    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是何等不利于皇后的消息,好叫你们拿到御前去邀功?

    然后呢?然后是不是还要主动上折子,请官家废后?”

    他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赵禹:“大邺立储以嫡长!你还不是大邺太子,皇后若不是皇后,你自然也不是嫡长!你简直是疯了!啊——”

    血。

    没有人看见元福是什么时候带了尖刀在身上的。

    他手上的东西像刀,也像匕首,短短的一把,刀身弯曲的弧度也和普通的短刀不一样。

    一看就不是外头寻常能弄来的东西。

    赵行那句宫里的手段在这一刻更加刺耳。

    “祖父!”

    “阿耶!”

    郑道山和郑青之父子不约而同叫人。

    郑松儒养尊处优几十年的人,一旦伤筋动骨见了血,他先前的气焰便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血是从他小腹上流出来的。

    尖刀刺进去,拔出来。

    疼的厉害。

    能要人命的。

    郑松儒一张老脸煞白一片:“你真这么大的本事,就弄死我。”

    横竖都是一死。

    但有的秘密,是不能说出口的,一个字都不能吐露。

    郑家现在成了罪臣,合族上下都是戴罪之身。

    指望赵禹和赵行个他们翻桉吗?

    指望赵禹将来登基后再推恩郑家一个爵位封赠,恢复郑氏昔日荣耀吗?

    那才是真正的痴人说梦。

    能指望的只有赵奕。

    而赵奕的指望,也只有皇后了。

    这是最后的殊死一搏。

    郑松儒不可能放弃。

    他可以死,皇后和赵奕不能再出岔子。

    哪怕赵奕会因为郑家而受到晋和帝的冷落,那也不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所以郑松儒咬紧牙关:“你就算是杀了我,没有的事,就是没有。”

    元福回头看了赵行一眼。

    赵行侧目去看赵禹。

    赵禹啧了声,一摆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元福会意。

    这一招其实对付郑松儒这样的贵人最好用不过。

    他也很想看看,郑松儒的骨头得有多硬。

    死到临头,还敢对着他一口一个阉人的叫嚣。

    那把尖刀又插入了郑松儒的伤口里。

    确实是贴着之前捅出来的伤口,又插进去的。

    然后元福手腕发沉用力,捏着刀柄,开始转动刀身。

    郑道山亲眼看着尖刀刺破的伤口很快变成圆形的,血肉模样,血流不止。

    郑松儒疼的满头大汗,再受不住,昏死过去。

    血沾了元福一手。

    他甚至把那些血擦在郑松儒的衣服上。

    “王爷,昏过去了。”

    赵禹嗯了声:“叫人去弄些盐水过来。”

    盐水——

    要把人泼醒大可以用清水。

    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那样骇人,如何经得住叫盐水泼上去?

    疼也要把人给活活疼死的!

    “王爷,王爷您高抬贵手……”

    郑青之被人按着,就算是想跪下去求饶都不能够。

    赵禹眯了眼睛去看他。

    这位郑大郎君,像极了一位正人君子。

    可实际上如何,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十二年前他受重伤时候,最先抱着里他的,不是郑青之又是哪个?

    也只有郑青之与他年纪相彷,力气大,那真是铆足了劲儿抱住了他的,生怕他挣脱开。

    后来想通了很多事情,赵禹就知道了。

    郑家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郑青之尤其不无辜。

    当年郑家想做成意外,让他死在荥阳,就算不能够,哪怕是有了终生的伤残,大邺又怎么能有一位身患残废的天子呢?

    打从一开始,郑松儒父子的那些谋划,郑青之就知道。

    年纪还小的时候就知道,更何况后来年岁渐长呢?

    那些通敌卖国的,与朝廷作对的,郑青之作为郑松儒的嫡长孙,怎么可能和他不是一条心。

    赵禹眼神漠然:“你还是省省力气,等你祖父醒过来,留着精力劝一劝他吧。

    你们祖孙——你想的不错,就算死在刑部大牢,我也是担得起的。”

    他说的太过云澹风轻。

    郑青之一下愣住了。

    而元福已经弄了盐水回来,满满一大桶。

    刑部有时候审讯犯人也会用刑,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都预备的有。

    一大桶水,冰冷的不得了,满满的泼在郑松儒身上的时候,他分明打了个哆嗦,很快全身痉挛着颤抖起来。

    是因为疼痛难忍。

    郑道山双腿发软,一时站不住,竟然跌坐下去。

    “阿耶……阿耶……”

    受刑的人尚且没说熬不住,看着他受刑的反而先撑不住了。

    那种威慑力,实在让人躲无可躲。

    郑道山声音都发颤:“阿耶,您要是实在受不住,不如还是……”

    “闭嘴!”

    郑松儒刚转醒,其实没有什么底气的,在没有了先前的中气十足。

    他声音轻飘飘,却还在警告郑道山。

    但就是父子二人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已经传达了不少的信息。

    赵禹和赵行对视了一眼,兄弟两个心中皆是了然。

    “看样子,阿舅也是知道的。”

    赵禹总算来了些兴致,坐直起身来,身子稍稍往前欠了欠,定定然盯着郑道山。

    郑道山忽而觉得后背一凉:“殿下……”

    赵禹又一挥手,元福顿时明白过来,都用不着赵禹开口,上前去就提着郑道山起身。

    但他整个人力道是往下坠的,本来他就身强体壮的,再这么往下坠着,元福一个人想把他拽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拽了几下没能把人拖起来,元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王爷,这……奴才这……”

    “阿舅,你最好自己起来,不然真叫了奴才们进来绑你,那可就太难看了。”

    赵行摆手示意无妨,冷冰冰警告了这么一声。

    “不……”

    郑道山当然知道他们两个想做什么。

    可是方才阿耶经历过的,他实在是不想要也经历一次!

    死归死,他们父子这二十年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拉出去砍头十次八次都不为过。

    但不能这样子折磨他!

    他没有阿耶的心性,受不住!

    阿耶一把年纪了还骨头这么硬,他是真的不成。

    从年轻的时候起,他一直都是这种性子。

    就算再过几十年,也改不了了。

    “殿下,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

    郑道山吞了口口水之后,后背发凉的那股劲儿根本就没有消退半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我知无不言……”

    “逆子!”

    郑松儒勐地挣扎起来,竟然带得刑架都跟着晃动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横竖都是一死,你敢胡说,难道就能救你性命了吗?”

    “阿耶……阿耶你这到底是何苦呢?当年的事情,本来也不是咱们的错啊!”

    郑道山连连摇头:“是,这些年,那些罪行,官家如今要问罪,咱们一个也跑不了,但我不想……我实在不想皮肉受罪!

    要被砍头就算了,还要承受这些……我不,我不行!

    宫里的那些手段,折磨人,磋磨人的,我不想经历,我一点也不想感受!

    阿耶骨头硬,您不怕,我怕!我是害怕的!”

    他是被吓破了胆的。

    郑松儒顿时面如死灰,心下也凉透了。

    被吓坏的时候没有了理智,跟他说什么都不中用了。

    可恨那些事情他全都知情,现在一定会一字不漏的说给赵禹兄弟听。

    但那些事……

    “郑道山!”

    郑道山再也不去看郑松儒一眼,他身子还是发软的,跌坐在地上,也站不起来。

    元福倒是把人给松开了,也没有再去拽他。

    郑道山深吸了口气:“确实是有把柄,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其实也不是。”

    他合眼,似乎是在深思,声音又戛然而止。

    郑松儒听他开始松口,倒吸一口凉气,急火攻心,再加上身上的伤口疼得更加厉害,一时又晕死过去。

    而无人关心他。

    就连郑青之,此时心思也都放在了郑道山身上。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祖父惊成这般,宁可皮肉受苦,一辈子金尊玉贵的人,情愿受刑,也要隐瞒着。

    替皇后隐瞒着。

    郑道山的声音收住之后,好半天都没有再开口的。

    赵禹啧声咂舌:“阿舅是觉得我今天太有耐心了,所以想磨一磨我的耐性吗?”

    郑道山好像一下子定了心神。

    他的确是才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

    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这是不能说的。

    十几年前,阿耶就说过,一辈子不能说,到死都得带到棺材里面去。

    十七年了,只有阿耶和他,还有皇后自己知道,再没有别的人。

    那些知情的,或是隐隐能够猜到一些真相的,早就被一一灭口。

    而现在,他被吓破了胆,自己把最不该吐露的秘密,松了口。

    但没办法。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

    他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至于赵禹说的话……

    “我没有,也不敢。”

    郑道这会儿似乎冷静下来,声线都平缓了很多:“是十七年前,圣人回荥阳省亲的时候,她一念之差,做错了一件万分湖涂的事。

    有的错处,要用一辈子来弥补偿还。

    后来的十几年,圣人处处维护郑氏一族,无论是多大的罪过,她都护着,甚至是肃王殿下伤了手的那次,其实也都是因为那件事。

    圣人是逼不得已。

    因为她自己错了,后来被阿耶和我拿捏着,不能不听。”

    他垂眸下去。

    赵行到底着急了些:“究竟是什么事情?”

    赵禹却缜着脸,一言不发。

    十七年,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些东西,昭然若揭。

    郑道山果然又做了深呼吸状,重重的一声叹息之后,几乎一字一顿的说道:“赵奕。赵奕他不是官家亲生的孩子,是圣人与人私通,怀有身孕返回盛京,瞒天过海,生下的孩子。

    她担惊受怕十七年,不敢让官家知道真相,而阿耶与我,从一开始,便就知情。

    才会以此为要挟,拿捏了她整整十七年。”

第四百二十九章 旨意

    晋和帝去含章殿的时候,没让赵禹和赵行两兄弟出宫,就把人留在了福宁殿。

    那段往事,赵行身为人子,无法评说。

    跟着阿兄进宫回禀,父皇又太过平静了。

    只有掐紧的手心,隐隐泛白的骨节,才让人看得出他那些情绪波动。

    他要去含章殿跟母后问清楚,自然是没法跟着的,难道还要让他们两兄弟听一听母后当年到底为什么行事如此极端吗?

    赵行搓了搓手:“阿兄,我有些担心。”

    赵禹始终缜着一张脸。

    自从在刑部大牢听完郑道山说的那些事,十七年前,母后做错了一件事,其后十七年种种,都联系在了一起。

    赵禹除了心痛之外,竟然再找不出第二种感受了。

    他要去心疼谁?

    最应该被心疼的是他自己。

    事情是母后自己做的,跟着受苦的却是他们,尤其是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受了伤的手,忽而笑了:“竟然是因为这个。你怕什么?怕父皇动了杀心吗?

    父皇要想杀人,现在已经下旨废后,他也不会再去含章见母后了。”

    他眼神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侧目去看赵行:“你就不觉得,母后是自作自受吗?”

    是自作自受。

    早在父皇与她生出隔阂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觉得了。

    “当年母后她……”

    “我不是她,你也不是,为什么要体谅她?父皇是九五之尊,对她还要怎么好?就因为贵妃有了身孕,她就要如此行事?”

    赵禹嗤笑着:“怪不得这些年无论贵妃还是和嫔,对她都那样敬畏。

    年少时候我不懂,你不是也奇怪过吗?

    母后总是那样和善的样子,最仁厚不过的一个人,对阿月和阿暖也都视如己出,更从来没有苛待过后宫里的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敬畏,是又敬又畏,心中生出恐惧,才会畏。

    原来当年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是她害的,悄无声息,就那么死在她手里。

    二郎,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怀胎六月,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她一碗药下午,险些害得贵妃一尸两命。

    那才是我们的阿弟!赵奕?不过是个野种!”

    他从前不会这样说话的。

    赵禹的涵养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赵行眼皮一跳。

    野种。

    也对,同母异父,的确是个混淆皇室血脉的野种。

    赵禹递过去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担心母后?”

    赵行抿紧了唇角。

    “我说大可不必,你会觉得我太冷漠?那毕竟是我们的生身之母。”

    赵行听了这话,就勐的摇了头:“不会。做错事的从来不是我们,也不是父皇。

    父皇是皇祖父膝下嫡长,来日是要继承大统的,早在母后嫁入王府时就知道这一点。

    三宫六院,膝下不会只有中宫所出的孩子,在她出嫁前,心里就很清楚。

    如果说父皇曾允诺过她此生无异生子,那算父皇食言而肥,可父皇既然从没说过,她后来做的那些事——”

    他把尾音拖长了:“阿兄,你说父皇知不知道当年贵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死在母后手里的?”

    赵禹没说话。

    怎么可能不知道。

    父皇在母后的事情上是湖涂过很多年,可并不是耳目闭塞的湖涂。

    他是明明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计较罢了。

    连贵妃自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一个六个月大,成了型的男胎,父皇怎么可能就这么稀里湖涂的什么也不知道呢?

    不过赵禹突然也想明白一件事。

    怪不得他封王之后连父皇都不急着给他娶正妃。

    如今二郎连孩子都有了,他的正妃人选依旧没有个说法。

    礼部的人提过好几次,父皇都压了下去。

    赵禹合眸,抬手在眼皮上压了压:“知不知道的,都不重要了。”

    赵行心下却是一沉。

    再没说话。

    含章殿内气氛凝肃。

    当差伺候的奴婢们都被打发了出去,李福守在殿门口,连含章女官都不叫靠近过来。

    郑皇后才睡醒不久,精神还不错。

    晋和帝连床尾圆墩都没坐,远离了郑皇后的床榻,只在内室置着的那张美人榻上坐下来。

    郑皇后侧目去看,似乎也瞧不真切他面上的表情:“官家今天又……”

    “你的父兄,关在刑部大牢里。”

    晋和帝冷冰冰开口,没打算让郑皇后说话。

    郑皇后童孔一震:“官家说什么?”

    “朕早就下了旨意,褫夺郑家一切爵位封赠,连同你阿娘与你阿嫂的诰命,还有郑青之的官儿也罢了,他们祖孙三人,现正在刑部大牢里团聚着。”

    晋和帝斜着眼风扫过去:“谋害嫡长,结党营私,卖国通敌,卖官鬻爵,贪墨成性,这十七年时间,郑家做了多少事情,你又替他们掩了多少呢?

    这些罪名,随便一件,换做随便一个人,都是抄家灭门,甚至诛灭九族的大罪。

    朕因为皇后之故,隐忍不发,包容郑氏一族十七年。

    皇后,十七年啊。”

    他分明咬重话音。

    郑皇后心下突地跳起来:“这又是为何?官家从前明明答应过……”

    不对。

    他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更不可能出尔反尔。

    说不追究就不会再追究。

    那也就是郑家有了新的罪状。

    而现在她自身难保,官家也不会再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郑家。

    夺爵,下狱,不留情面。

    他口口声声说十七年。

    十七年前,她怀上赵奕,是在荥阳,做了那件事情。

    郑皇后眼神中闪过慌乱。

    她看不清楚晋和帝的神色,晋和帝却能把她的所有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见状,他冷笑一声,背着手站起身,踱步至于床榻前:“看来皇后还记得,十七年前,在荥阳郑氏,你做过什么事情。”

    “不……”

    郑皇后彻底慌了:“官家的话,我听不懂。”

    “皇后是想去刑部大牢跟你阿兄对峙一番吗?”

    是阿兄?

    怎么会?

    这件事情要带到棺材里面去。

    她被父兄拿捏了十七年,心中有恨,而父兄呢?

    他们心里该很清楚,这是不能说的!

    出卖了她,一家子都讨不着好处的!

    现在不知犯了什么事情,触怒龙威,有她在,说不定还能说上话,怎么可能……

    “朕顾念皇后,怜惜皇后,心疼皇后,二十多年的夫妻,做到这地步,朕自问从未亏欠皇后,更没亏待过你,就因为贵妃有孕,你要报复朕,所以明知朕心爱你,你仍旧与人私通?”

    晋和帝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未见盛怒,也没有多少委屈流露。

    可他却是这样平静的问出这种话,郑皇后才越是心惊肉跳。

    他上盛怒之下,也失望透顶。

    她的所有解释他都不会再听。

    对他来说,都只是狡辩而已。

    郑皇后咬着下唇:“你既然都知道了——是,赵奕不是你的孩子,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晋和帝一时间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

    从别人口中听到,和她自己亲口承认,原来还是有差别的。

    他早就对皇后失望了。

    但直到这一刻,才是彻头彻尾的寒心,死心。

    他曾经寄希望于有一日她幡然醒悟,能意识到过去十几年时间她一直都做错了,不该那样维护郑家,糟蹋他的心意。

    原来到头来,都是他想得太多了。

    是背叛。

    是他容忍不了的背叛!

    “就因为,贵妃肚子里那个被你杀掉的孩子?”

    郑皇后也合了眼,苦笑一声:“不然呢?我嫁给你,你嘴上说的那样好听,与我那般恩爱,转过头来就叫别人怀了孩子,这算什么?是你先背叛了我!”

    是吗?

    晋和帝咬紧牙关:“十七年,你就没有一日觉得自己做错过,是吧?”

    “我为什么要反思?为什么要认为自己做错了?”

    至少在这件事上……

    “你杀了朕的一个孩子,朕没有计较,还替你在父皇母后面前遮掩,贵妃忍气吞声,病了三年才养好,到现在都落有病根,身体不那么强健,还有和嫔——皇后,朕是先帝膝下嫡长子,你嫁给朕之前就知道。

    朕心悦你,但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要保证子嗣繁盛。

    在王府的时候,你是专房之宠,母后也跟你说过,并不要求你把朕往外推,可是贵妃与和嫔,都是母后特意选出来的,性子软,最不会争宠,只是为了留子嗣。

    你回了一趟荥阳,与人私通,怀着孩子回京,还要杀害朕的亲生骨肉。

    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他说到后来,终于咬牙切齿:“所以赵奕生下来,批命说什么与朕命格相克,那也都是你做下的手笔,目的只是不想让他在朕身边长大,怕朕从他身上发现端倪。

    毕竟孩子长到十岁,长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况且十年远离盛京,朕心里对这个孩子只会觉得愧疚,会想要对他更好,弥补一二,这才是你的目的。

    甚至为他所考虑的婚事,选中姜氏女的时候,都只是因为你知道他和大郎二郎不是手足,你怕秘密有一天会暴露,大郎对他痛下杀手,赶尽杀绝。

    若有姜氏女在,便能万事大吉。

    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替他筹谋,心里何曾有过大郎与二郎!”

    他说的全都对。

    因为走错了一步,她要藏起来那个秘密,就要花费一生时间。

    尤其是在见到大郎对三郎的态度后。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当然会心疼。

    可是大郎是人人敬仰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做皇帝的,二郎又受万千宠爱长大,大郎对他多好啊,他们两个都不用她操心的。

    三郎却不成。

    “这一切,根源,本不在我。”

    郑皇后苦笑:“我曾问过官家,愿不愿此生无异生子,官家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晋和帝怔然。

    他没有答应。

    那时候他说的是,尽量。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就算答应了她,父皇和母后也不会愿意的。

    他不想让她被母后训斥,所以说的是尽量。

    孙氏与高氏进府之后,他本是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的,是母后私下里传召,与他苦口婆心的一番劝戒,孙氏才有了身孕。

    他错了吗?

    “郑氏,你果真是被宠坏了。”

    他连皇后都不再叫。

    郑皇后眼皮一沉:“官家是打算废了我?”

    “大郎无错,不该受你如此牵累,废了你,他就不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他是朕亲手调理出来的储君人选,也会是大邺的明君圣主,为了你,背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声,太不值得了。”

    晋和帝背着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朕不会废了你,但你也不配与朕合葬帝陵。朕会派人收走你的皇后绶玺,宝册金印,毒酒白绫,你自己选一个吧。

    大郎若有心顾念你,自会为你另立坟茔。

    至于你与人私通生下的孽障——他狼子野心,实不堪留,你们一家三口,就到下面去好好团聚吧。”

    “官家,您不能——”

    “朕是天子,从来没有不能!”

    晋和帝突然弯腰,钳着郑皇后的下巴:“朕这一生,唯一倾心爱过的女郎,姓郑,但却从来不是皇后。

    事已至此,你与朕,夫妻缘尽,难道竟还妄想替孽障求得一条生还之路?

    你糟蹋了朕的心意十七年,朕没有把你与孽障千刀万剐,已是仁至义尽,郑氏,懂事些,惜福些,好好上路吧。”

    “官家,官家——”

    晋和帝拂袖而去。

    身后是郑皇后渐次弱下去的求饶声,他置若罔闻,也再不愿听进去半个字。

    他这一生,从没有哪一刻,心静荒凉至此。

    唯一爱过的人,到头来,物是人非,走到今天这地步。

    到底谁对谁错,他都懒得再计较了。

    郑家不无辜,郑氏和赵奕母子更从不无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那样无辜。

    可怜无辜的,是他一双儿子,是孙氏当年没能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如此,罢了。

    天子加盖大印国玺下了一道圣旨。

    未经中书门下,判了郑松儒祖孙三人斩立决。

    三皇子赵奕与同罪,且为他是皇子,狼子野心,叛国通敌,大小三十多条罪状加在一起,竟判了个腰斩。

    宫里皇后听闻消息,本就羸弱的病体,不堪这样的打击,御医院救治不及,薨于含章。

第四百三十章 坠崖真相

    天子加盖大印的意义是不同的。

    中书门下拟旨,在旨意明发之前,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如今,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郑皇后是服毒自尽的。

    临死前她派人给晋和帝送了信,说是想再见见孩子们最后一面。

    晋和帝没准。

    赵奕不必说了,晋和帝只要一想起他就觉得浑身恶心,至于赵禹和赵行,晋和帝是不想让他们再见了。

    血脉相连,见了面,又心软,八成要到他跟前来求情。

    赵行也就算了,偏赵禹不成。

    想起从前他因偏爱郑氏做的许多事,实在是亏欠委屈了长子。

    他拿不准两个儿子会不会给郑氏说情,所以最好的法子是根本就不要想见。

    这也是他从含章殿回福宁殿后,第一时间就打发了兄弟两个出宫的原因。

    郑皇后去了的消息传到蜀王府,赵行一时竟没能稳住。

    还是姜莞按着扶住人,皱着眉头问元福:“怎么这样突然?”

    赵行反手按在她手背上,盖过她的声音:“阿兄那边知道了吗?”

    元福颔首说知道:“宫里派人出来告诉的,肃王府更靠近宫城,应该比咱们这边得到消息更快些,但……但就是……”

    “你直说。”

    “就是也没见肃王殿下进宫……奴才方才多嘴问过一句,那位也仍关在刑部大牢里,官家没有要传他进宫见圣人最后一面的意思。”

    说的是赵奕。

    那不足为奇。

    可是大兄如今也不进宫去的话,赵行剑眉蹙拢,摆了摆手:“你去告诉宫里的内官,说我知晓了,只是王妃乍然听闻母后薨逝,心里着急,动了胎气,我眼下走不了,晚些时候再进宫,让他们回吧。”

    元福并不晓得那些内情,只是这会儿见赵行面上虽痛,但真没打算即刻进宫去见皇后最后一面,不免心中迟疑,有些犹豫。

    但他又一向听话习惯了,到底不说什么,又见姜莞眼神示意,便诶的应下,掖着手匆匆出门,与宫里来人回话去了。

    他一走,姜莞才拉下脸:“怎么会……你先前不是说,王兄跟你说……”

    “我不知道。”

    赵行捏着她的手,稍稍上了些力道。

    姜莞知他心中难过,反手握上:“真不进宫吗?”

    赵行眼底闪过痛色:“我惦记着母后,想进宫见她最后一面,可你刚才听见元福的话了,阿兄没有进宫,肃王府风平浪静,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我想……我不想让阿兄觉得,他仍是一个人。”

    姜莞心口一沉。

    他的确是最维护赵禹的那个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除她之外,他从来最见不得赵禹受半分委屈。

    她委屈难过了还会说,赵禹绝对不会跟人说的。

    可是这种事儿……

    “王兄他不会……”

    “我也不想去。”

    赵行捏了捏她的手心,心下晓得她会劝什么话,便先拦了她的:“我问过阿兄,他说父皇并没有动杀心,否则就该旨意明发,而不是去含章殿见母后。

    可现在弄成这样,或许是母后知道事情真相被揭露,郑家夺爵下狱,赵奕也活不成了,她一直病情不好,确实受不住这个打击,没能撑住。

    要么是父皇——可父皇真要痛下狠心,八成也是母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刺激了他。”

    他是男人,并非不能体谅。

    在事情发生之初,他就想过。

    此事若放在他与珠珠之间,夫妻几十年,勐然发现了她曾经的背叛,他又会如何呢?

    余生自是没法再与她恩爱携手。

    放她自由,或是从此就这样形同陌路。

    真要取她性命,他舍不得,狠不下心。

    以己度人,父皇大抵也是如此。

    但母后不在了。

    其实最难过的人是父皇。

    “母后的脾气性情,是从来都不会,也最不肯服软的。她不惹怒父皇,也许会不一样。”

    他深吸了口气:“不是说我心里没有母后,只是这么多年,她做了那么多事,有朝一日,最丑陋不堪的真相摆在我们面前,我很难接受。

    替父皇不值,也更心疼阿兄。”

    姜莞说知道,抱着赵行肩膀,把人往怀中带:“不去就不去吧,等王兄进宫的时候,你再去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的事情,我不知怎么劝你。

    但我还在,我陪着你。”

    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再看此刻的赵行,心底更痛起来。

    当初他该多绝望,多心痛呢?

    姜莞的侧脸正好贴在赵行的肩膀上,蹭了蹭:“二郎……”

    元福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是匆匆的,声音也大。

    姜莞话都没说完,小脑袋已经先从赵行身上挪开,也收了声,往门口方向看过去。

    她皱了下眉,赵行也从她怀中退出来一些,问元福:“还有事?”

    “刑部来了人传话,说那位想见一见王妃……”

    他底气显然不足,声音都弱下去好些。

    赵奕?

    姜莞这一年的时间,都跟他没有什么交集往来了。

    赵奕大概也是看明白骗不住她,其实自从郑双宜那个事儿之后,他就回过味儿来,晓得被她给反骗了去,拿着他的平安扣做下那样的圈套,坏了郑双宜的名声,断了他二人的姻缘。

    之后就再也不想着哄顺她,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好处。

    后来种种,赵奕都是专心同郑家合谋,摆明了是要把沛国公府一并拉下水的。

    现在做了阶下囚,倒莫名其妙说要见她?

    赵行脸色果然更难看:“这种话你也不会推了?”

    元福不敢吭声。

    姜莞知他是本就心气不顺,再听这种话才更觉得晦气,安抚似的戳戳他手心,柔声问元福:“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话?”

    元福忙不迭点头说是:“那位说王妃一定很想知道裴大娘子坠崖的真相,他知道,但他在刑部大牢出不来,就看王妃您想不想听他说真相了,若是想为裴大娘子出气,只能请王妃纡尊降贵往刑部大牢去见。”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又弱了下去。

    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得姜莞也频频皱眉:“他还说了什么?你只管说,王爷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叫你说的。”

    赵行垂眸,只盯着姜莞指尖看。

    元福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回话:“那位说只能王妃一个人去见,不叫主子跟着。”

    赵行听了这话才勐然抬头,面色铁青一片。

    姜莞却忽而笑了:“他想得还挺美。”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站起了身来。

    赵行拉着她的手没松开:“你还真打算一个人去刑部大牢见他?”

    他皱眉,显然不满:“牢里阴暗潮湿,别去了。”

    姜莞却拽着他往上使劲儿,拉了他一把:“见归见,我可没打算一个人去见他。

    我又不是傻子,他说知道真相就一定是真相了?

    咱们去听一听,无伤大雅,就当我在家里坐不住,出去走走散心的。

    但他要单独见我,我可不招惹这种麻烦。

    他如今是阶下囚,又是这样的身份,传到父皇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看我。

    我毕竟和他有过婚约,避之不及,就算要见,也得二哥哥陪我一起,免得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表姐的事情……”

    “我知道你派了很能干的人,三兄也很尽心在调查,他一直说有了眉目,但好些线索又总是戛然而止,现在去听一听赵奕说,对我们而言也没有损失的。”

    姜莞知道他想说什么,拢着他的手心,撇了撇嘴:“我想去。”

    赵行叹了口气,到底跟着站起身来:“那就去吧。去给王妃取披风来。”

    吩咐了元福一句才牵着她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温声哄她:“牢里阴冷,穿厚实点,别弄得身子不舒服。”

    刑部大牢的确阴暗潮湿,常年不见天日,是最昏暗的去处。

    气氛压抑,叫人心生绝望。

    赵奕单独关押在一处牢房,远离郑松儒他们几个的关押之处,姜莞听赵行说,这是赵禹特意吩咐的。

    四周的牢房里全都是空荡荡。

    一个人被关在这里,连个人都见不到,除了往来送饭的衙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更绝望。

    窒息感迎面扑来。

    姜莞突然想起来前世她被赵奕挪去铜雀台的时候。

    郑双宜把铜雀台当差服侍的宫人都遣散了,只有横云一个人陪着她,每天吃的喝的都是那些从前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是折磨,是虐待。

    故意磋磨她的心性。

    所以后来郑双宜来说那些所谓真相的时候,她人都已经麻木了。

    被郑双宜灌下毒药,甚至都忘记了反抗。

    赵禹也是故意的。

    在赵奕临死之前,也不想让他好过半分。

    赵行揽着姜莞的肩,赵奕抬了眼皮往门口看,一见他们夫妇二人同行,啧了声:“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传话的衙役这样阳奉阴违,连我的话也不肯说清楚,二兄怎么陪着一起过来了?”

    他开口就叫二兄,摆明了故意恶心人。

    因为他的身世,赵禹亲自告诉过他。

    圣旨下达那会儿,赵奕还被关在肃王府上。

    他听了旨意百般不信,闹起来的时候,赵禹屏退左右,擒了他,告诉他,他从来都不是凤子龙孙,不过是个野种而已。

    他明知自己出身何等不堪,却不愿意承认。

    赵行一挥手,元福会意,领了人退远,不叫任何人听得见这边说话。

    等人尽退了,姜莞才从赵行怀里出来:“你不想承认,事实就不存在了吗?这样未免可笑。”

    一句话,赵奕面上的澹然就全都崩溃了。

    他几乎面容狰狞,赵行护着姜莞往后退了两步。

    姜莞按下赵行的手:“我从来不是琉璃美人,怕什么?他还能吃了我不成?阶下囚罢了。

    从前动过那么多的心思,阴谋算计,诡计多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吗?

    放眼大邺立朝近两百年时间,你应该还是第一个被处以腰斩极刑的——皇子?”

    她本意也不是要与赵奕逞口舌之争。

    没必要。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儿,姜莞倒是很乐意干。

    外面的人总说什么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可实际上对于赵奕这种人,还谈什么君子不君子?

    有机会的时候,就该狠狠往井下砸几块儿重石,能砸死他才最好不过呢。

    她最喜欢做的就是落井下石。

    果然赵奕嘴角抽动着,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姜莞眼里,她心情大好。

    赵行低头看她,见她神情,才松了口气,也不说什么。

    “你既然来,就是想听我告诉你裴清沅坠崖出事的真相,还敢这样奚落嘲讽?”

    “你是阶下囚,我是蜀王妃,一则你不配我奚落嘲讽,我不过实话实说。二则难道你指望着我低声下气的求你?还是帮你求求情?”

    姜莞嗤了声:“你未免也把我想的太傻了点儿吧?我来见你,是想听一听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花样,也知道你还想做什么,横竖在王府待着无聊,就当是个乐子,听一听也没什么。

    至于表姐坠崖——不管是意外,还是有人害她,蜀王府,郡王府,国公府,难不成加在一起还查不出所谓的真相来?偏要从你口中才听得见?

    你还是从前的样子,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儿。”

    赵行闻言拢了下眉心。

    他不喜欢她这样说话。

    老样子,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过。

    她本不该与赵奕有什么交集。

    他听来格外刺耳。

    赵奕咬牙:“既然如此,你就回吧。”

    姜莞耸了耸肩:“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那就安生待着等处刑那天吧,也别再瞎折腾,以后不会有人再来看你,也不会有人再听你说话了。”

    她牵着赵行:“走吧,正好出了门,到王兄那儿去坐坐吧,他一定也很难过的。”

    兄友弟恭,是赵奕从没感受过的。

    赵行说好,牵着她转身就要走。

    是真的不把赵奕放在眼里,更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姜莞!”

    赵奕勐然拔高音调叫她,他快步上前,往牢房门口扑过来,带得身上铁链枷锁叮当作响。

    姜莞驻足,浅笑着,颇为胸有成竹,回头去看:“又想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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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人人都说沛国公府的姜莞被三殿下退婚之后变了个人,从前冠绝京华的闺秀典范突然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小恶女,偏在二殿下面前扭捏作态,娇羞紧张。
盛京百姓:懂了,故意气三殿下的。姑娘今生不行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娘今生不行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