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有孕
启程回京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
魏家也算是听话,三位娘子的箱笼加在一块儿也没超过两车,实在可以说一句少得可怜了。
便是姜莞与裴清沅二人的行李收拾出来都比这要多些。
会稽一切恢复如初之后,几个女孩儿外出去逛,买了不少东西回来,都要装箱打包带回盛京去。
魏宝令坐在裴清沅的马车上,姜莞也撇下了赵行给她们俩挤在一块儿。
“这些东西也太少了。”
姜莞剥好的瓜子仁一人分了一小把:“我上回是跟崔夫人说过,王爷差事办的漂亮,咱们回去的路上不用女扮男装,但还是要低调一些,总不能那样招摇过市的,所以你们姐妹的行李箱笼也不要带太多,否则真要装几大车,我们带着也不方便,还得叫人家瞧着不成样子。
可也没说只叫你们带这么点儿东西呀。
你们姐妹三个才装了两车行李,这未免也太少了。”
魏宝令噙着澹澹的笑意从她手心儿里把那些瓜子仁接过来,倒也没吃,就握在手里面:“没事儿,爷娘本来也说这些东西太少了点儿,我们姐妹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的,平日里出门都是跟着阿娘一起,也用不着我们操持什么。
但我想着你既然都特意叮嘱阿娘了,便就不要带那么多东西,万一真的拿多了,又惹得王爷和你不痛快。
要启程回京了是高兴事儿,何必徒增不快呢?”
她笑意始终没有减少:“这都是身外之物,等去了盛京再置办新的也不是不成。
我们出发之前阿娘给我拿了不少银票叫我带上。
说到了京城之后有什么缺的短的只管去买来。”
这倒也是。
什么东西不是都能现成可以买的吗?
吃穿用度,住在枢密使府,又不缺那些。
就算真的少拿了什么东西,有缺了短了的,舅母都会替她们姐妹置办妥当了。
姜莞挑了挑眉,也没再说什么。
“你……”
“呕……”
裴清沅刚要说话呢,姜莞坐在旁边儿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
可她方才也就吃了点儿瓜子仁,还有些撒子,再没别的。
这会子距离进朝食也已经有好长一点时间了。
她这一干呕,把裴清沅和魏宝令都吓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
“你没事儿吧?”
裴清沅又赶紧叫停了马车。
前后人见了她们这辆马车停下来,便去回禀了赵行。
赵行匆匆而来,停下的时候敲了敲外车厢:“出什么事儿了?”
裴清沅把侧旁小帘撩开来:“方才正说着话,珠珠突然干呕起来,这会儿吐得厉害,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似的,我已经叫人去传御医了。”
赵行面色一沉,快步上去,开了车门,见姜莞脸色微微发白,他递过去一只手,为着魏宝令还在车里,他也不好直接上车去。
裴清沅和魏宝令搀扶着姜莞,把她送到赵行手里去。
赵行是打横把人抱下车的。
姜莞依偎在他怀里,秀眉紧锁,叫人看着都觉得替她难受。
赵行连声音都冷下去:“御医呢?再去催!”
为着姜莞身体不适,钦差卫队全都停了下来。
赵行抱着姜莞回了自己马车上,当然要比魏宝令那驾车宽敞又明亮。
此刻姜莞躺在赵行怀中,赵行怕她不舒服,还取了白兔毛的绒毯给她铺在身下垫着。
胡御医着急忙慌赶来的时候,鬓边还能瞧见汗珠。
他上了车,赵行一摆手,也不叫他请安见礼:“王妃从方才起就干呕不止,别弄这些虚礼,你赶紧来瞧瞧王妃这是怎么了。”
裴清沅和魏宝令都坐在马车里,赵然与姜元瞻则等在马车外。
胡御医连连应是,忙去切脉。
大约不过一刻而已,胡御医面色一喜,收回手来:“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赵行黑着脸:“王妃眼下这般不适,你说什么恭喜!”
“王妃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太小了,尚且不显。”
胡御医拱手做礼,连语气都欢喜起来:“按说寻常妇人有孕,多是到了三四月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干呕恶心,会有诸般不适,吐的难受。
可是这个事情总归是因人而异。
许是王妃体质特殊,所以一个多月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反应。
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只是这样的反应是难以避免的,微臣只能开了方子替王妃舒缓一二,却没法子压制下去。”
赵行童孔顿时放大了,心下还不知是何等的雀跃欢喜。
在场众人,无不欣喜若狂的。
连姜元瞻都背着手在马车外来回踱步,眼角眉梢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姜莞是极意外的。
她的手落于小腹之上,抬眼去看赵行:“我有孩子了?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她一面说,一面去牵赵行的手,两个人大手与小手交叠着,一起落在姜莞的小腹上。
赵行欣喜之余,仍有理智。
他沉稳着去问胡御医:“那王妃这样的症状会持续多久?”
胡御医也面露危难之色:“这也是因人而异,或十天半个月,或长达一两个月,也可能明日起王妃就再没这样的症状了,微臣……微臣实是说不准。”
赵行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胡御医也心下害怕。
魏宝令打着圆场,笑盈盈问道:“御医,王妃的身体可有碍吗?眼下我们还要赶路,这舟车劳顿,于王妃怀胎可有什么影响吗?”
赵行听了这些话,面色倒是舒缓下来,然后侧目去看胡御医。
胡御医心下感激起来,忙不迭回道:“无碍的,王妃娘娘怀相极好,都说妇人有孕前三个月时候没坐稳胎,最容易出事,可王妃一切都好,大抵是王妃身体底子好,素来康健,故而这虽说是王妃的第一胎,脉象却极好。
至于说舟车劳顿,也是无妨的。
微臣会给王妃开上一副安胎的方子,每日按照这个来吃,路上只要不过分颠簸,不会磕着碰着撞着肚子,便没有妨碍的。
王爷和女郎们且放心。”
第三百八十八章 龙凤呈祥
姜莞有孕,这消息谁听了不高兴?
赵行特意写了书信,叫人带着六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去。
又吩咐了下去,叫一路上缓行,若有什么山路颠簸,更要慢慢的走。
至于他们的那驾马车上,恨不得把那些绒毯铺上十来层,生怕姜莞坐着不舒服,况且铺上那些也能放颠簸放撞。
而赵行自己,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姜莞身边了。
他紧张地不得了,姜莞的一饮一食,身边用的那些,他更是小心翼翼,样样都得胡御医过目之后,他才安心。
这一路上,姜莞这一胎就算是交给了胡御医看顾。
他如此,倒把姜莞弄得哭笑不得。
她这会儿已经吃过了药,裴清沅和魏宝令两个晓得他们夫妇两个还有不少话要说,眼下就没有守在她的马车上。
赵行替她掖了掖身上的薄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或是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莞拉住他的手:“我只是怀了个孩子,你怎么把我当琉璃美人灯一样,恨不得高高把我供奉起来,反而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怎么不金贵?有了身孕的人最金贵不过,何况你怀的还是我的孩子了。”
赵行怀抱着她,松松的揽着人,也没敢锢着她:“咱们要是在盛京,你在王府里,那我自然不担心了。
到时候还有岳母和皇婶她们看顾着你,又有宫里那么多的御医,调拨几个住在府上,一天三次的给你诊平安脉,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这不是在外头,还要赶路,叫我如何不忧心呢?”
“真没什么,也就是早上那会儿突然孕吐发作起来,瞧着吓人一些。”
姜莞握着他的手,又在他手心里捏了捏:“你瞧这会儿吃了胡御医开的药之后,我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赵行另一只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珠珠,我真是不敢想。”
确实是不敢想。
她从前也有过一个孩子。
意外小产了之后,伤了身子,很难怀孕。
赵行在这上头也不是很强求什么。
而且她那个时候对于赵行全然无爱,怎么可能想给他生孩子。
只能说身为妇人,一辈子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也的确是一种遗憾。
如今她才跟赵行成婚都没几个月,就有了孩子。
这个孩子,一定又是老天开恩,赐给她的。
那是老天看顾赵行,也不是看顾她。
姜莞噙着笑:“我也不敢想呀,我才多大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孩子。”
她眉眼竟越发温柔起来:“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才与你成婚不久,便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再过几个月的时间,孩子呱呱坠地,是鲜活的小生命,属于咱们的孩子。
我就要做阿娘了呀。”
赵行揉了揉她发顶:“那你想添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姜莞咦了一声:“这话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怎么反过来,你来问我呀?”
“是你生的,男女都好。”
“那最好生一对儿龙凤胎,这样多好呀,好事成双,龙凤吉祥。”
赵行被她这话给逗笑了:“那还是别了。我从前听人说,妇人怀胎都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的,你这还要怀上一双,等到生产的时候岂不是更艰辛些?”
“那万一……”
“王爷,王妃。”
魏宝令的声音姜莞有孕,这消息谁听了不高兴?
赵行特意写了书信,叫人带着六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去。
又吩咐了下去,叫一路上缓行,若有什么山路颠簸,更要慢慢的走。
至于他们的那驾马车上,恨不得把那些绒毯铺上十来层,生怕姜莞坐着不舒服,况且铺上那些也能放颠簸放撞。
而赵行自己,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姜莞身边了。
他紧张地不得了,姜莞的一饮一食,身边用的那些,他更是小心翼翼,样样都得胡御医过目之后,他才安心。
这一路上,姜莞这一胎就算是交给了胡御医看顾。
他如此,倒把姜莞弄得哭笑不得。
她这会儿已经吃过了药,裴清沅和魏宝令两个晓得他们夫妇两个还有不少话要说,眼下就没有守在她的马车上。
赵行替她掖了掖身上的薄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或是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莞拉住他的手:“我只是怀了个孩子,你怎么把我当琉璃美人灯一样,恨不得高高把我供奉起来,反而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怎么不金贵?有了身孕的人最金贵不过,何况你怀的还是我的孩子了。”
赵行怀抱着她,松松的揽着人,也没敢锢着她:“咱们要是在盛京,你在王府里,那我自然不担心了。
到时候还有岳母和皇婶她们看顾着你,又有宫里那么多的御医,调拨几个住在府上,一天三次的给你诊平安脉,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这不是在外头,还要赶路,叫我如何不忧心呢?”
“真没什么,也就是早上那会儿突然孕吐发作起来,瞧着吓人一些。”
姜莞握着他的手,又在他手心里捏了捏:“你瞧这会儿吃了胡御医开的药之后,我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赵行另一只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珠珠,我真是不敢想。”
确实是不敢想。
她从前也有过一个孩子。
意外小产了之后,伤了身子,很难怀孕。
赵行在这上头也不是很强求什么。
而且她那个时候对于赵行全然无爱,怎么可能想给他生孩子。
只能说身为妇人,一辈子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也的确是一种遗憾。
如今她才跟赵行成婚都没几个月,就有了孩子。
这个孩子,一定又是老天开恩,赐给她的。
那是老天看顾赵行,也不是看顾她。
姜莞噙着笑:“我也不敢想呀,我才多大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孩子。”
她眉眼竟越发温柔起来:“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才与你成婚不久,便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再过几个月的时间,孩子呱呱坠地,是鲜活的小生命,属于咱们的孩子。
我就要做阿娘了呀。”
赵行揉了揉她发顶:“那你想添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姜莞咦了一声:“这话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怎么反过来,你来问我呀?”
“是你生的,男女都好。”
“那最好生一对儿龙凤胎,这样多好呀,好事成双,龙凤吉祥。”
赵行被她这话给逗笑了:“那还是别了。我从前听人说,妇人怀胎都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的,你这还要怀上一双,等到生产的时候岂不是更艰辛些?”
“那万一……”
“王爷,王妃。”
魏宝令的声音
第三百八十九章 野心不小
吃饭的时候是在官道边的河滩上暂且安营扎寨的。
大军行进,也不方便在县镇之中驻扎,那些驿馆都容纳不了他们这么多的人。
来的路上也是途径县镇时候,赵行他们一行人带上几十个亲卫,到驿馆去安置,余下大军原地驻扎,要启程之前会斥候去告诉,大军往前,出县镇汇合。
现在回京也大抵是这样。
不过此地距离县镇还有一段路程,姜莞又有了身孕,赵行绝对不可能赶路进城去的。
原本按照正常的脚程,黄昏时分也就到了,现下脚程放慢下来,当然要更晚一些。
“要我说,倒不如就在此处安营扎寨,明天早起赶路,入了县镇之中还能休息上一日。”
赵然掰了一只烤兔子的腿,递过去给裴清沅:“这是我盯着烤的,特别嫩,你先尝尝!”
赵行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儿,瞪了他一眼。
裴清沅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又不好借花献佛给姜莞。
姜莞扯了扯赵行袖口:“我可不吃这个,这样油腻,瞧着我都觉着没胃口的,我想吃些清澹软糯的东西。”
赵行说好,就要起身去给她找吃的。
姜元瞻先他一步站了起来:“我去给她拿吃的,你坐在这儿陪着她吧。从来是个最不服人管的,你去给她拿吃的,叫我看着,我可管不住她。
一会儿活蹦乱跳起来,到处乱跑,谁拦得住她啊?”
姜莞冲着她扮了个鬼脸:“二兄少说几句吧,气的我胸口疼,这会儿又觉得肚子也疼起来了,你若是再说,把我气出个好歹来,这可是蜀王府的小世子,你又赔不起,到时候可别说我做阿妹的不护着你啊。”
姜元瞻身形一顿,低头看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盼着自己点儿好吧。”
他说着话就走远了去。
裴清沅掩唇笑起来。
魏宝珮也笑,但她笑意不达眼底,说话的时候也是轻飘飘的:“王妃与小姜将军的感情真好,同王爷的感情也好,真让人羡慕。”
姜莞眯了眯眼,斜着眼风扫量过去一眼。
魏宝珮的心思只怕不小。
“我同家中兄长的感情一向都好,小时候宁宁住在我们家那会儿,也总这样说,也很羡慕我,说什么不像是她与她阿兄们,见了面就恨不得打上一架。”
姜莞靠在赵行身上:“长大一些我家中阿兄们处处都让着我,宁宁却不成,她兄长们常年在外游学,偶尔回京,也不会让着她。
可能人与人相处总是不同的。
阿娘先前还说,若不然,她真那样羡慕,索性到我们家来做我们家的人,左右她那样羡慕我有三位这样好的阿兄,她若来了,也不用再羡慕我了。”
但是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的。
到底是到沛国公府做女孩儿,还是去做国公府的儿媳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魏宝珮几不可见一拢眉,正要说话,魏宝嬿倒是先咯咯笑着开了口:“真的呀?我家中阿兄也总不肯让着我!大兄和二兄倒还好,毕竟年长我太多,平日里也同我们指点一二,倒不会来欺负我们。
可下面的阿兄就不成了。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肯让给我,还要我到阿娘跟前去告状,他们才肯老实哩!”
她确实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到底年纪小。
魏宝珮脸色就难看了些。
魏宝令笑着按下她,把自己白瓷小碗里的兔子肉分了两块儿,拨到魏宝嬿的小碗里:“就你话多,倒编排起兄弟们,等回了家去,我同阿娘说,只管叫阿娘责骂你去。
快些吃你的兔肉吧,平日里那样爱吃肉的一个人,今儿连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啦?”
魏宝嬿得了吃的就欢欢喜喜,也不在意魏宝令说了她什么,眉开眼笑,抱着自己的小碗低头吃起肉来。
却没人理会魏宝珮那一茬儿。
赵行替姜莞拂去落在她肩头的落叶。
赵然则是又弄了好几块儿兔肉下来,放了调料,全都弄好,给裴清沅预备着的。
只有魏宝珮一个人,瞧着是孤孤单单,也没有人愿意理会她。
魏宝珮低下头去,在无人瞧见时候,咬牙切齿。
她垂在袖口下的那只手,也掐紧了自己的手心。
裴清沅其实觉得她有些可怜。
只是姜莞不待见魏宝珮,她也没那个心去同魏宝珮亲近什么。
这位魏二娘子——
其实在魏家第一眼看见魏宝珮的时候,裴清沅就隐隐有种感觉,这女孩儿不是善茬儿。
所以眼下瞧着她可怜,也很难让裴清沅改变最初的想法和印象。
赵然是看她有心事的样子,把自己手里的小瓷碗递过去:“是不喜欢吃吗?”
裴清沅才回过神来,笑着把他的小碗往他怀里方向推了推:“我平时吃肉也少,不过表兄烤的这个兔肉挺好吃的。
只是我方才吃的那些已经很够了,你再给我弄这么多,我也实在是吃不下了呀。”
她尾音上扬着,活泼不少,而落在赵然耳朵里,实在是过于娇俏了。
赵然面上的欢喜藏也藏不住,连胜诶着就把小碗收了回来:“那你想不想吃些糕点?方才他们预备了好多,就是怕珠珠嘴馋或是嘴刁,不肯吃这个烤兔肉,给她准备的。”
裴清沅还没说话呢,姜莞虎着脸啐他:“你要哄……哪有你这样做表兄的?我如何是嘴刁嘴馋的人了?你别信口雌黄,当着这么多人来污蔑我啊。
那些糕既是给我准备的,由着你拿去哄表姐高兴啊?
表姐想吃,我自然拿给表姐,跟你有没什么关系,你拿着我的东西借花献佛就算了,还要踩我一脚啊?
哪有你这样的人!”
她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语调拔高了些。
赵行安抚着她,哄了两句,转过头就去骂赵然:“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安生吃你的兔肉,她爱吃什么就去弄什么来吃,要你殷勤切切的,你要是再招惹了珠珠不痛快,也不要随大军回京了,我只管把你一个人扔在外头,随你自行回京去。”
第三百九十章 误会
傅清宁说的也是实话,确实是吃饭的时候太后突然提起来的,话里话外叫她知道了是表姐,后来太后也果然说是。
只不过傅清宁眼下看着,表姐又实在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更像是……
是了,她想起来了。
就像是当时秦可贞那事儿挑明了之后,表姐的态度。
没有高兴,也没有雀跃,只是踌躇。
傅清宁抿了抿唇:“表姐对小殿下也有不满?”
“我才让明珠不要胡说,你就学了她的,开始胡说八道了吗?”
霍明意秀眉又蹙拢起来,不过她对着傅清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到底要轻柔不少。
傅清宁笑了笑,不过笑意淡淡的,浅浅的扮了个鬼脸,然后又问她:“那我看着表姐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会下意识觉得你是对此有什么不满的,所以才会这样子问。
表姐这意思是,我说错了。
那既然没有不满,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我尚且没有想过成婚的事情。”
霍明意的眼皮往下压了压,把眼中所有的情绪都给收敛了起来,掩盖着,更像是不太愿意让人看见。
然后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确实是很浅,也很短促。
之后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霍明意的胸膛处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情绪也有波动。
傅清宁与霍明珠对视一眼,两个姑娘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霍明意的后话。
霍明意才又把自己前面的话接过来,往下说道:“我只是觉得,似乎总是被人安排着。虽然从小到大,我知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但是那种感觉,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竟然还是会觉得心里不舒坦。”
她话音落下去的时候,嗤笑了一声。
更像是自我嘲弄:“其实我也没有想过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以前我真的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将来等我到了年纪,父亲母亲为我做主,选中的人一定不会差。
这几年以来,上面的兄长们都还没有成婚,我虽然是到了年纪可以议亲的,但是又想着,还早,也不急,总要等到兄长们都成婚之后,才能轮得到我。
但现在突然说太子和太子妃……”
霍明意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实际上傅清宁也听懂了的。
或许,是因为另外一件事呢?
她皱了皱眉:“表姐以前想的都是二舅舅与二舅母替你选了夫婿,但现在的情况,更像是太子和太子妃选中了表姐,也许表姐是因为这个,心里才有些不舒服?”
“也许吧。”
霍明意脸上嘲弄的笑意没有褪去:“也可能就像是你说的这样,是因为我被人家选择,而不是我去挑人家。
像是货物一样。
因为我出身好,品行端方,算得上是闺秀典范,故而能够入得太子与太子妃的眼,能够嫁与小殿下为正妃。
除此之外,似乎并不是因为我是霍明意。”
她这样想,傅清宁就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了。
倒是霍明珠深思熟虑过一番之后,疑惑不解的问了句:“可是霍家嫡长女,不就是霍明意吗?不就是大姐姐你吗?”
她迟疑着:“他们固然是看中了大姐姐你是闺中典范,但是退一步来说,这金陵城中人尽皆知的闺中典范,是你霍明意啊。
如果换一个人,譬如我吧。
就算咱们两个转换身份,我是霍家的嫡长女,身份贵重,出身这样好,偶尔有些顽劣行为,但大体上总是没有错处,也不算过分胡闹的。
但我这样的性子,太子和太子妃今天会选中我吗?”
她歪了歪头,看了看傅清宁,又转过头去看霍明意:“那不是肯定不会的吗?这想都不用想啊,因为我就当不起的呀。
所以大姐姐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实在是没想明白。
你这不是杞人之思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想自己?
大姐姐是整个金陵城中最好的小娘子,更是大梁最好的女郎了。
谁家的长辈不是把大姐姐你挑在大拇哥上夸赞的呀?
太子和太子妃会中意你为小殿下正妃人选,一定是因为你这个人呀。
要我说,小殿下是贵重无极的,他将来——”
霍明珠如今已经知道了收敛二字怎么写,所以那些话到了嘴边的时候收了声,把那些话压了下去,反正她知道霍明意和傅清宁两个人都能听懂。
然后她才转了话锋,接着说道:“他还要什么出身尊贵的女郎做正妻来给他撑着吗?肯定是不用的呀。
要是小殿下自己愿意,他就是娶一乡野村妇,难道谁还能真的拦得下他呀?
现如今又说什么为着你出身好,为着你是霍家嫡长女,所以格外高看你一眼,愿意叫你做小殿下的正妃。
这话我听着都觉着不对。
大姐姐又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呢?”
她此番话说来,傅清宁也是顿时间豁然开朗。
是啊,怪不得呢,方才她便觉得表姐那些话说的不大对劲,只不过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既然不晓得哪里不对,当然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规劝。
这才缄默不语的。
结果被霍明珠的这番话一下子给点醒了。
表姐方才是在妄自菲薄的。
她觉得太子和太子妃选中她是因为她乃霍家嫡长女。
傅清宁眼瞧着霍明意嘴角抽动,显然有话要说的时候,忙截住了她的话头:“正是了!便是明珠表姐的这个话!
表姐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妄自菲薄呢?
要是照你这么说,你别说我旧事重提。
那先前秦小公爷的事情又怎么说?
难道也是因为看中了表姐的家室门楣,竟然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住的摇头:“显然不是的。况且我从宫里出来,太后话里话外,对表姐亦是中意的不得了。
所以你看,难道说太后也会因为你是霍家嫡长女而愿意促成这个婚事吗?
我是觉得,倘或表姐是自己有什么不满意,不想嫁去东宫,将来更不想进宫,觉得太过拘束,觉得那样不自在,肩上的胆子又过分重了,那我便是冒着被长辈们责骂的风险,无论如何都要到太后面前去,替表姐推掉这个事情的。
但你要是这样妄自菲薄,我便觉得,大可不必呀!”
第三百九十一章 安分
碧霄脚步匆匆而来,“姑娘。”
傅清宁眉心紧拧:“怎么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往日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碧霄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向傅清宁道歉:“对不起姑娘,是奴婢失态了,只是,门外秦国公府的小公爷想要求见表姑娘,老夫人和夫人她们都不在,底下的小丫头也不敢把消息送到表姑娘跟前去,只敢来告诉奴婢,奴婢听了消息就立刻来与您请示了。”
“可是要放他去见表姑娘?”
碧霄忧心忡忡的说出来了自己的顾虑:“眼见着太子与太子妃是中意着咱们表姑娘,虽说外头还不知道,但也是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该是小心谨慎,避免出错,秦国公府的小公爷这会儿上门怕是不好,但表姑娘……”
但霍明意和那位秦国公府的小公爷关系匪浅,旁观者清,恐怕她即便明白两人身份的不合时宜,也会答应和他相见的。
倘若让别人得知这件事情,定然是会对霍明意非议,造成不好的影响,并且那秦国公府的小公爷今日上门也未必是叙旧客套,若再起了什么争执牵扯,那便更加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傅清宁眉心紧拧想了片刻,便做好了打算,“表姐那边消息先瞒着,你去将小公爷请到偏厅,我去见一见他吧。”
和男子私下见面这件事情不论是谁遇到了都会成麻烦,落人把柄,但为了自己的表姐,傅清宁是宁愿冒这个险的。
有些话若现在不说,不尽早断了念头,心中便会越加渴望,时间一长反倒是会成为麻烦的。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做。”碧霄答应了一声,神应变迅速的出门了,没多久又折返回来,“姑娘,已经都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
傅清宁起身,随后而去。
偏房内。
秦可贞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面色一喜,他刚打算高兴的去唤着霍明意的名字:“明意……”
可那话还未说出口,秦可贞便看见外面脚步声的主人竟不是霍明意,而是傅清宁:“郡主……”
秦可贞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但还是诚恳的请求着,“还请君主帮忙,在下当真是有要紧的事情想要同明意说明,便让明意过来见我吧。”
秦可贞心系霍明意,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而霍明意的心里面究竟有没有秦可贞,其实在傅清宁看来,是两说的事儿。
毕竟过去的日子里,表姐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对秦可贞如何不满,更像是心里有他,只是碍于长公主殿下,以及家中长辈……
原本二人郎才女貌,倒也般配,可秦可贞的母亲偏偏又是昭阳长公主,在家中地位说一不二,无人敢忤逆,便是连秦可贞在自己的目前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昭阳长公主瞧不上霍家的身份地位,也看不上霍明意成为自己的儿媳,先前才会一直阻着两人的婚事,拖来拖去,霍明意这才有了别的姻缘。
傅清宁眼波流转,她知道秦可贞的来意,无非就是想要与霍明意问个清楚。
倘或表姐心中有她,便叫表姐和他一道坚持,两人的感情总算是能有个结果之类。
但那些,于霍明意而言却不是最要紧的,相反还可能会让霍明意日后的生活凄惨。
她们姐妹感情亲厚,纵然僭越,但傅清宁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表姐跳入火坑。
“小公爷,我知道你这般前来是所为何事,表姐她不能出来与你相见。”傅清宁直接表明了立场。
秦可贞脸色一白:“郡主,我对明意是真心的,有些话也想要当着明意的面才能说的清楚,您这般拦截,究竟是何用意?”
傅清宁示意秦可贞坐下:“小公爷,您先别着急,我斗胆猜测一下,小公爷是为了今日流传的表姐可能要被赐婚给小殿下的消息心急,故此才会特意上门。”
“且不说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小公爷您的心里面对表姐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秦可贞想也没想:“我心悦明意,自然是想要同明意成亲生子。”
“可据我所知,您的母亲,昭阳长公主似乎并不看好明意表姐,她在国公府的地位崇高,便是连老国公爷都不能忤逆她的意思,您又是打算如何和自己的母亲抗衡?”
秦可贞目光坚决:“母亲现在的确是不答应我同明意的婚事,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一直意志坚定的去恳求母亲,假以时日母亲定然会应允。”
傅清宁继续追问:“那这个假以时日是多久呢?”
秦可贞一时语塞。
傅清宁又继续问道:“要是昭阳长公主和您一样,也是存着假以时日您就会自动的放弃和明意表姐的婚事,从而移情别恋,喜欢其他家的姑娘呢,那小公爷又打算如何?”
秦可贞被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不会变心,更不会喜欢其他的姑娘。”
傅清宁当然相信此刻秦可贞的坚定和对霍明意的喜欢,可毕竟一辈子太长,现在对霍明意意志坚定不代表日后也会如此。
傅清宁想了想,继续追问道:“那就算是上诉我所问的问题都都被小公爷解决克服了,表姐也真的如愿能嫁给小公爷你,进国公府了,那小公爷有没有想过你们成亲之后的日子又当如何?”
“长公主心中对明意表姐成见颇深,婚后恐怕不会轻易罢休,您为了迎娶明意表姐不惜和长公主抗衡,早就让长公主的心里面对明意表姐厌恶,等待她的就只有长公主无穷无尽的刁难,难道小公爷就真的想要明意表姐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都在折磨当中度过吗?”
傅清宁句句在理,说的秦可贞哑口无言。
他双眼猩红,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我知道……”
“我知道我们现在所要面对的困难还有很多,但我们彼此之间心里面都是有着对方的,只要我们坚持……”
傅清宁摇了摇头,再次听不下去了:“小公爷,您自小身份尊贵,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出生的,您可以因为婚姻不顺而同您的母亲争执吵闹,就算是一时生气可你们终究是亲生母子,相互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总能和好如初。”
“您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心里面是记挂着长公主的息怒的,现在您可能会帮忙表姐在长公主的面前周旋,可日子一长了难保不会影响您和您母亲之间的关系,到那个时候,你是帮着你的母亲还是帮着表姐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 无意
送走了秦可贞之后,这事儿才传到了霍明意的耳朵里去。
而霍明意的情绪显然不好。
彼时长辈们也都在。
陆氏和郑氏把霍明意的情绪都看在眼中,心里就隐约明白了。
倘或她心里对秦可贞没有那样的想法,眼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说明当日秦可贞表明心迹的时候,明意她心里是有过期待的,否则如今实在不必如此。
只是她们做长辈的,真的遇上孩子们这样的事情,也实在是不晓得要怎么说。
她们做长辈的,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尚未出嫁之前,待字闺中,也不是没有爱慕的少年郎君求上门来。
只是到最后还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经年累月过去之后,那些事情其实也就忽略掉了的。
所以现如今家里的晚辈遇到这种事情,她们能怎么劝?
更何况秦国公府,是非之地,对于明意来说,更不是什么好去处了。
如今这个样子,倒还不如叫她们小姊妹们去说说话。
私下里女孩们坐在一处,说起话来更贴心,也没那么多的忌讳。
从前她们在家里做女孩儿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于是陆氏只交代傅清宁:“外面的事情你们不必管了,这会儿陪着你表姐回自己院子里去吧,一会儿我叫人给你们准备些奶茶和奶酪送过去。
至于秦国公府……这些事情大约是因为昭阳长公主的问题,所以才能够传入他们的耳朵里去。
小公爷大抵也是无意之中听见的。
毕竟长公主殿下在这些事情上面都会瞒着小公爷,不会特意说给他听,更不可能纵着他到咱们府上特意来问上一场。”
她说到此处的时候,目光转投向郑氏。
郑氏是霍明意的亲生母亲。
这些事情,她在旁边儿瞧着,才更焦心难受的。
归根结底,郑氏比她更难受。
她说了这么一大车的话之后,到底转过头来看郑氏。
郑氏也是把那些话都听进了心里面去的。
然后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旋即又深吸了一口气,只管去看霍明意:“元娘,我与你大伯母去见老太太,你先回自己院子里去坐会儿,叫你妹妹们陪着。
或是眼下不下在家中,便到郡主府去待会儿吧。
便是住在那边一两日也成,我替你去回禀你祖母。”
霍明意才唇角上扬,定了心神之后,摇了摇头说不用:“母亲不必为我担忧,大伯母也是。
我还没有那样脆弱,简直成了琉璃美人灯一般。
况且小公爷今日登门,我压根儿多没有见着他,至于他说了什么,我自然是不晓得的,故而我也不是因为这些而难受,更不是因此而情绪低落。
所以我是觉得,很是不必如此的。”
她脸上的笑意始终都是寡淡的。
傅清宁抿了抿唇:“表姐……”
霍明意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她上前了小半步,然后握上傅清宁的手:“你也不用说,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才自己去见了小公爷,不叫我知道消息的。
走吧,也免得叫大伯母和母亲这样子担忧。
我们只管回我院里去,你陪着我说会儿话。”
之后她转过头来看霍明珠:“你去不去?”
霍明珠心里其实不是很舒服。
主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她实在是觉得让人恼火得很。
秦国公府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表态过,现在得知了表姐可能要许婚给小殿下,秦可贞又跑到家里来见大姐姐。
要不是阿宁果决,阻拦下来,今日真叫他与大姐姐见了面,回头再要传出去,外面还不知道要说成什么样。
再传到太子或是太子妃的耳朵里,大姐姐成什么人了?
本来这事儿就是家里都知道的。
东宫也好,太后也好,都晓得家中知道,那大姐姐自己肯定也清楚,结果还要私下里与秦可贞见面,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可贞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她咬牙切齿的:“我当然去!”
几个女孩儿手拉着手回霍明意的院里去。
陆氏和郑氏看着几个姑娘远去的背影,才不约而同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后来还是郑氏先开了口:“这事儿说起来也怪我,要是早些时候就替明意把婚事给定下来,哪里有如今这样子的事情。”
陆氏对此就不满意起来:“你只管胡说吧,哪里就怪你了?你当初想多留着明意,那不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吗?
要是按照你这样的说法,岂不是说老太太也有错处了吗?”
她一面说,一面就摇头起来:“秦国公府也好,东宫也罢,横竖都没有把事情闹开,闹得人尽皆知。
不管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咱们家原不是要靠着儿女婚事的姻亲关系来巩固地位,全凭她自己心里高兴。
要是她真的心里有秦可贞,东宫那里我自去说,便是太后那儿,尚且有老太太在,又不会真的怪罪咱们什么。
我好歹同太子殿下还沾着亲,一向在太子妃面前也不是说不上话。
总不会叫东宫把咱们家给怨恨上。
再则太子与太子妃都不是那样的人。
而至于秦国公府——明意她要是自己能想得开,知道秦可贞绝非良配,秦国公府对她来讲更是龙潭虎穴,入不得的去处,那就更不必说了。
便是她不满意东宫这桩婚事,也不肯嫁去秦国公府,也不怕什么。
东宫那边仍旧是这样的话,而国公府那里——”
陆氏说到此处的时候,把话音拖长了一些,然后低低的嗤了一声:“国公府那边根本都不需要我们去说什么。
那位长公主殿下,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的,她的儿子,恨不得要去配天上的仙女才行。
原本她就没有看上咱们家的女孩儿。
明意不嫁入国公府,她自然是满心欢喜与高兴。
才不会觉得咱们家怎么样,更不会因此而记恨上咱们家里面。”
她又高高一挑眉:“至于你所说的这番话,再不要提了,否则岂不是连老太太也一并捎带上,怪罪到老太太的身上去了吗?”
第三百九十三章 谈谈
上了马车就要入县镇去。
姜莞非说自己没事儿,赶路的进程便也就稍稍快了些。
黄昏时分还是进了县城里去的。
驿馆无人入住,全都收拾了出来留给他们一行人。
饭菜饮食上也不必驿馆准备,也是交给他们离开京城时候自己带上的厨娘们来做。
姜莞除了后腰有些酸之外,再没任何不适。
胡御医与她请过平安脉,也确实说无碍,只是在马车上坐的久了,才会有些腰酸,稍加休息也就没事儿了。
赵行才放她在屋中休息,自己出了门去,说是到县镇中与她买些此地的特色糕点与吃食,交给别人不放心,非要亲自去才行。
姜莞坐了一下午的车也确实有些疲乏,赵行前脚走,她后脚就窝在床榻之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赵行从二楼下来,正好在一楼大堂之中遇见姜元瞻。
他手上还有一小碟切好的瓜。
看样子是要送上楼给姜莞的。
姜元瞻见了他,脚下顿住:“你怎么不在楼上陪着珠珠?”
赵行看了眼他受伤的东西:“先方到一旁去吧,她这会儿乏了,叫她睡会儿,我有话跟你说,陪我出去一趟,我说要给她买些本地特色的糕点与吃食,去外面逛一圈,你正好跟我一起。”
姜元瞻就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把手里的东西交了出去。
正巧了赵然也才从后厨上出来,手里拿了一堆吃食。
“咦?方才不是说拿了那些瓜要给珠珠送上去吗?”
他一面说着,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东西:“我挑了些清沅素日爱吃的,也要给她送去来着,一起啊?”
赵行看他那样就不想搭理他。
姜元瞻也觉得自从会稽的桉子查清之后,赵然是一日比一日要明目张胆。
他对表妹的心意,众人无不知晓。
不过从前在盛京时,他有所收敛。
来了会稽是为查桉,他也没有这样明着做什么。
但如今嘛——
姜元瞻啧了声:“你自己给表妹送去吧,我要陪着他出去给珠珠挑几样本地特色的吃食,珠珠方才说想吃。”
赵然就诶的一声又要跟上来:“那我也去,给清沅……”
“我们给你多带一份回来,银子你出。”
赵行背着手,径直打断了赵然的话,已经提步往外:“走吧,她浅眠,只是小憩须臾,买了东西尽早回来,免得她睡醒了觉着饿。”
溧阳县也算富庶,全县加起来得有一千多户人家,地处又不偏僻,正挨着官道不远,所以往来行旅多有在溧阳县留宿休整的,也正因为如此,溧阳县中日益富庶,甚至连客栈都开得多。
从驿馆出来,出了长街朝东,这个时辰天色虽然渐次晚了,然则溧阳县中灯火通明,商贩林立,仍旧是热闹不减。
“要给珠珠买糕,哪怕是外头的不放心,打发元福去也就是了,还值得你专门跑一趟?”
姜元瞻双手也背在身后,拉长了一地的剪影,偏过头去看赵行:“你是有话跟我说,才寻了个借口,从珠珠那儿抽身出来吧?”
原本就是要跟他说事儿,也没打算瞒着他,他既然问了,赵行坦然说了声对。
姜元瞻就皱了下眉:“你有什么要紧事情,在驿馆还不能跟我说,得避讳着众人?”
赵行也噙着澹澹的笑意,回过头来看他:“因为是你不愿意叫众人知晓,所以我也只好随了你的,瞒着众人,单独跟你谈一谈了。”
姜元瞻突然就想起来他刚刚回京不久那时候。
那天他要到兵部去报道,赵行要回宫,说是正好顺路,便与他一起走。
路上说了很多有关于珠珠的事情。
那时候赵行的心意未明,所以私下里与他说这些,藏着掖着的,生怕旁人知晓似的。
今日又来。
姜元瞻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和变化,声色也是平缓的:“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我瞒了众人什么?”
赵行也不管他是真的湖涂还是装湖涂。
他横扫过去一眼,压了压声音,确保姜元瞻能听见,又不至于太大声音叫过路之人也听了去,甚至开口说话时候,连周宛宁的名字都未曾提及。
他只道:“谈一谈你对周三娘子的心意。”
姜元瞻突然就停了下来,再没跟上赵行的脚步。
而赵行似乎早料到了他会有此反应,低低啧了一声,咂舌驻足:“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无人知晓吧?
你仔细想想在家中时候,岳母对她是什么态度,这些年,珠珠与她是手帕交,可除此之外,真的就再没别的吗?”
可是姜元瞻实在想不起来,他曾经有什么地方,是过分惹人注目的。
就像是对待自家阿妹那般,人前人后,他做的都还算缜密。
如果说阿娘能看得出来,他……他倒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毕竟是阿娘十月怀胎生下的他,若是连他心意都吃不准,那才应该觉得奇怪。
只是珠珠又是如何得知?
姜元瞻狐疑望去:“你唬我的吧?”
赵行觉得无奈。
也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想想珠珠素日里言行举止,似乎也能理解了。
这兄妹两个,的确是一脉相承。
赵行缓了口气:“我只问你一件事。”
姜元瞻盯着他看,也没说话。
“薛婵那事儿的时候,你还记得珠珠那日在南城兵马司府衙外登车之前问过你什么吗?”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哪里还会记得?
赵行看他那个样子,就晓得他不记得,于是提醒道:“珠珠曾问过你,可否记得岳母喜欢吃什么糕,又是否记得皇婶爱吃什么。而你与她说,岳母爱吃的你自是记得,但皇婶钟爱的糕,你既不在皇婶身边长大,又一年多不在京城,哪里能够知晓。
可我没记错的话,薛婵送去的糕点,是你给珠珠和周三娘子预备的。
你瞧,你连自己亲姑母素日爱吃的都不记得,却把周三娘子的口味与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有许多事情,于细节处,便已可见一二。
珠珠又不是个傻子,能看穿你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你敢
赵行将这些拿出来说,姜元瞻才仔细回想。
只他从前并没太过在意。
一时之间叫他回想,先前都有何处地方是不经意间暴露出自己心意的,也确实想不起来。
但赵行与他相处,总不可能天天想着他对谁家小娘子有心意。
所以也只能是珠珠说与他听。
不过要是这般说来,珠珠今日对待魏宝珮的态度,似乎也变得有迹可循。
他皱眉:“她今天针对魏宝珮,一则是怕魏宝珮又是另一个薛婵,而我不长记性,忘了前车之鉴,再则是为了阿宁?”
赵行挑眉,不置可否。
姜元瞻眼底一喜:“那阿宁她……”
“我不知道。”
赵行冷冷打断了他:“你问我,我去问谁?珠珠没与我说过,且我看周三娘子素日里是个没心没肺的,也未必在这个年纪就动了那样的心思,又或者她就算真的对你有意,自己也不一定知晓。
她跟在你们身边一起长大的,待你确实格外不同些,可谁又能说的准,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你要是想知道,与其在这儿问我,自己瞎高兴,不如把事情挑明了,与她问个清楚明白去。”
姜元瞻就不说话了。
赵行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我无心管你感情上的事,你喜欢谁家女郎,爱慕哪家小娘子,将来要娶谁,能否顺利成婚,都与我无关。
但是为了你的事情,珠珠操碎了心。
她总是怕你做错事情,走错了路,平白坏了这样好的一段姻缘。
而且从岳母素日里对周三娘子的态度看来,她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相当满意的。
不过岳母的性子,我多少也知道些。
你自己不开口,周家也没有表明那样的意思,她便不会贸贸然开口。
万一不成,弄得彼此尴尬,十几年的交情也要毁于一旦。”
他说到此处,稍顿了顿,略略缓了一口气:“你若有心,早日说明,她年纪也大了,及笄礼早就行过,如今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至于你——我估摸着,你从前不说,是觉得自己身无所长,只是仗着沛国公府的名号登门求娶,未必叫人高看你一眼。
但现下你立下赫赫战功,除去在兵马司领职,将来升迁,前途无量之外,父皇还加封了四品广威将军,你也算是建功立业,身怀所长了。
但现在又开始顾虑着,周家或许觉得你是武将出身,来日倘或天下动荡,你少不得要领兵出征。
沙场之上将士浴血奋战,刀枪无眼,所以也不是什么良配。
周家与卢夫人又要从这上面挑剔你。
故而你一直没有去开口说,是也不是?”
男人之间,无非就是那点想法。
赵行能把他心中所想揣摩的一清二楚,也不足为奇。
姜元瞻深吸了一口气:“她自幼娇纵,养的金贵,周大人还好些,卢夫人对她是几近溺爱,范阳卢氏多子少女,对她这个外孙女也极偏爱。
她其实也可以有很好的选择……”
“我可不是要跟你谈心,开解你的。”
赵行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
姜元瞻脸色黑了些:“从前珠珠要许婚别人的时候,你不是也干看着?如今倒拿这些话来噎我!”
“所以我后悔了。”
赵行眸色一沉:“从她出事那天起,我就开始后悔。当年父皇赐婚,我就该去为自己争取。哪怕她心里面的人不是我,我也不该放手,任凭她待在旁人身边,弄得遍体鳞伤,甚至险些丢了一条命。
我问你,周三娘子来日若婚配别家,你怎么就能保证她未来夫主对她一定好?她未来的夫家又一定高看她,抬举着她?
你怎么就放心她落在别家门楣中去?
你心中有所顾虑,是因你心悦她,总是要为她考虑更多。
但只有把她带在自己身边,你才是最放心的。”
赵行甚至丢了个白眼过去:“退一步来说,哪怕来日你真的要领兵出征,一去不归,她是国公府的新妇,就算一辈子给你守寡,你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吗?”
那当然是不会了。
阿耶阿娘喜欢她,假如真的有那一天,他战死沙场,爷娘只会更心疼她。
而等到爷娘百年后,大兄执掌整个沛国公府,三郎从旁辅左,对她也定然不会有苛待之处。
大家本来就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又知晓他的心意,就算将来大兄与三郎的新妇是不好相与的,珠珠也会护着她。
有他在,必不会叫她有半分委屈之处。
他不在,她也可安然无虞过完这一生。
确实要强过落在别家。
他提心吊胆,怕她那个性子要吃苦,受委屈,叫人磋磨了去。
姜元瞻抿紧了唇角:“这些话是珠珠让你来劝我的?”
赵行又瞥了他一眼:“是我见珠珠为你的事情犯愁,看不过去,才与你说上几句。
你最好是开了窍,此番回京,便与岳母回明,该提亲提亲,该登门登门。
再不然,学学我,早日与周三娘子说清你的心意。
她同意或是不同意,你自己拿个主意,再叫岳母登门去说。
而不是叫珠珠为你焦心担忧。”
他背着手,又往前走。
长街花灯下,有家糕点铺子,排了好长的队。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大约这个时辰,排着队,买了糕,带回家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分而食之。
那边是平头百姓人家最简单的幸福。
笑意也爬上了赵行眼底:“要是再有下次,我就请奏父皇,为周三娘子赐婚,你也不用惦记她,珠珠也不会再因为此事而烦心。”
姜元瞻可笑不出来。
他几步抢上前去:“你敢!”
赵行无声笑起来:“所以啊,自己心爱的女郎,是要你自己好好把握,努力争取的,不是叫你在此处与我放狠话。
我这人,一向无拘束,也肆无忌惮得很,既敢说,就敢做。
你自己早日拿个主意吧。
珠珠现下有了身孕,我更不愿看她操心劳神,尤其是为了你这个做兄长的劳累。
她年纪小,本该你照拂她,爱护她,倒反过来要她为你操持?
我是看不过眼的,你自己掂量着些。”
第三百九十五章 回京
四月十二,春光明媚的时节,钦差卫队自会稽郡返回盛京。
按照朝廷章程来说,桉子结的漂亮,礼部要派人到城门去迎,之后陪着赵行一行人进宫面圣去回话,余下属官随从等人各自归家,朝廷要论功行赏,会在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办完。
人人有份儿,除非是在会稽郡的时候犯了什么错处,被赵行回禀御前。
但通常来说都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然则今次却格外特殊一些。
晋和帝发了话,叫礼部把那些章程规矩全都免了,说蜀王与王妃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必急着进宫回禀,只让姜元瞻与赵然二人到福宁殿去回话,让赵行带着姜莞先行回王府去。
朝臣自是觉得此举不妥,毕竟赵行才是主审此桉之人,赵然不过是随行坐镇,姜元瞻更算不上了,他就是提前押送赈灾之物先行而已。
可蜀王妃身怀有孕。
到如今差不多三个月时间,已经稍稍显怀了。
蜀王一向着紧王妃,平日里都恨不得不错眼,把人拴在裤腰上,更别说她现在有了身孕,又是头一胎。
管家尚且体恤,他们做臣子的,就别上赶着去讨人嫌了。
蜀王府中一切都与离开盛京时没半点变化。
赵行带着姜莞回去的时候,顾氏和姜氏早早的就等在了王府里,周宛宁是也在的。
见了姜莞,她小腹略略隆起,众人更是笑弯了眼睛。
赵行吩咐元福去宫里回禀,叫传三五个御医暂且拨到蜀王府中住下,这事儿一刻也不肯耽误。
姜莞是回京路上就与他商量好的,便不阻拦。
顾氏和姜氏更不理会。
她二人陪着姜莞回上房院去,赵行略想了想,在众人临要出门时候,他叫了声岳母。
顾氏回头看他,没吭声,只拿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赵行抿唇笑着:“岳母和皇婶都在,我就先进宫去了,父皇原本说叫我先歇一歇再进宫回话,眼下只叫他们两个到福宁殿去回禀会稽的事,我本也是打算送了珠珠回来安置,再收拾一番进宫的,既然有长辈在,看顾着她,我还是先去回禀朝事了。”
顾氏还没开口,姜氏先应了他:“你去吧,我们要一处说话,你杵在旁边儿也插不上嘴。到福宁殿回过朝廷里的事,记得去含章告诉圣人一声。
圣人的身体还是老样子,总是不好,前些日子知晓珠珠有了身孕,倒高兴不少,连吃的都多了些。
如今见你平安回京,珠珠又胎相安稳,自然更高兴的。
你也在宫里多陪陪圣人,不用急着出宫。”
说完也不等赵行后话,拉了姜莞就出门。
她虽然风风火火,但其实细致,走得并不快。
直等到回了上房院去,周宛宁才放开来,罗汉床上她盘腿坐在姜莞身旁,手落在姜莞小腹上,又是摸又是轻拍的:“多神奇呀,这就有孩子了,再过几个月,我也要做姨母啦。”
姜莞笑着说是呀:“伯母八成又要念叨你,我这都有了孩子,你却连婚事都没定下,成天不叫伯母省心。”
顾氏失笑着摇头,拉了她的手来,端着那杯温热的水送到她手里去:“快别说这个,前些日子她听多了念叨,成天往咱们府上跑,恨不得住在咱们家里,求我救救她呢。
你才回来,又说这个话,她一会儿同你闹起来,我跟你姑母可拉不住她。”
姜氏也随口劝了两句:“本来你舅母也要来,但她说魏氏那几个女郎也来了京,她做姑母的也多少年没见过侄女儿们,便只好先把你这边丢开,在家里安置妥了魏家小娘子们,得了空就来看你。”
姜莞端着水杯喝了口水,是温热的,入口有些许清甜,又不全然是白水:“我晓得的,入城之前还同宝令表姐说,叫她先替我跟舅母也问个安好,就先不到阿舅那儿去拜见。
这个水怎么甜丝丝的?”
“是我的主意!”
周宛宁拔高了音调开始邀功:“我知道你不爱喝白水,觉得没味儿,特意去问了好些大夫,有孕的娘子能不能吃果茶。
他们都说最好不要,不过可以拿果子煮水,只有一丝清甜的果味浸到水中,既有了甜度,也不怕伤了腹中胎儿。
你要是觉得不错,回头还可以叫人换别的果子来煮。
那些大夫们说放饴糖进去煮也行。
但我觉得那个太甜了,你未必喜欢。”
姜莞听她说,越听笑意越浓:“你可真是有心,等孩子落地,可不能不认你这个长辈,难为你,素日里那样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如今为了他这样小心着意,还特意去打听了这些来。
等孩子长大了都得感念着你这份儿贴心,得好好孝敬你,不然我叫他阿耶揍他,啊?”
“你少揶揄我,白为你操心这些。”
周宛宁就瞪了她一眼:“白为你费这么多的心思,一点儿不领情,一回来就调侃人,哪有你这样的,不是没心没肺嘛。”
她撇着嘴就同顾氏去告状:“您看她,也不说管管她,多叫人伤心。”
顾氏看看她,又看看姜莞,索性躲远了些:“你们自己闹吧,别跟我说,我可不管。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别叫我夹在中间为难。”
她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姜莞听进了心里去。
略略眯了眯眼,暗暗记在心中,想着回头还是同阿娘再问一问,是不是对二兄的婚事有了说法。
不过眼下当着周宛宁是不好问的。
顾氏和姜氏又拉着姜莞不知叮嘱了多少,又交代长安和长宁两个记清楚,一点儿不能出错的。
可满心里还是欢喜更甚。
后来顾氏才嘱咐她:“等安置下来歇好了,叫王爷陪着你回趟家。你阿耶与大兄三兄也高兴得很,就是往来王府觉着没那么方便,又累得你操劳,还要在前厅见他们,不如你回家去自在。
等再过些日子,你同王爷说说,他也保管依你的。”
姜莞说好:“其实眼下也没什么不妥的,就是阿娘你们老觉得我赶路劳累,非得按着我在家中休息,那等过几日,正好回家去,阿娘预备些我爱吃的菜色,咱们一家人聚一聚,也高兴。”
第三百九十六章 婚事
可是一直到了吃过午饭,赵行都没从宫里回来。
她们想着大概是在含章殿陪郑皇后被绊住了脚。
姜氏和周宛宁虽说家中也没什么事,但顾氏和姜莞还是劝着她们回了家去。
王府上房院的堂屋中只剩下母女两个,长安和长宁对视一眼,就晓得主子们有话说,领了小奴婢们退出去,顾氏也打发了跟着她的大丫头一并退出去。
姜莞腰间垫着好几个软枕,她调整了下坐姿,寻了最舒服的姿势:“我方才听阿娘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是对二兄和宁宁的事情有了定论吗?”
顾氏掩唇笑出声:“你果然早就知晓。”
姜莞也笑:“大家成天在一块儿,我又不是个傻子。二兄待宁宁的不同之处,宁宁又那样紧张二兄,我有眼睛会看,有心也会感受。
旁人知不知晓我无从得知,但看平日大家相处的情况来看,似乎也不大知道。
阿娘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们兄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什么心思我看不穿?从前不提,是不晓得阿宁怎么想。”
顾氏靠着三足凭几,叹了口气:“这种事,你二兄倘或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还不如我们做长辈的装作不知。
而且这些年我看他的意思,也不愿意强求阿宁什么。
还是去年南苑闹起来,你二兄出征,不是有消息送回来说他身负重伤吗?
阿宁那时候也是恨不得天天住在咱们家里。
我私下里也同她阿娘套过话。
她自打知道你二兄负伤,偷偷在家里不知道掉了多少次的泪。
我这才心里有数。
到今年朝廷里的事情基本都平息了,总算能安稳下来。
你这不是都有了身孕吗?
我上个月与你阿耶商量着,你大兄的婚事也差不多该定下来。
已经看中了弘农杨氏的嫡次女。
你大兄的婚事都有了着落,当然也要考虑你二兄的。”
这对于姜莞来说可太意外了。
不是说二兄与宁宁的事。
而是大兄。
怎么她去一趟会稽,来回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这怎么就把阿兄们的婚事都给说定了?
“怎么突然要给大兄说亲?”
“这哪里突然了?要不为着你阿耶调任辽东,早两年前就应该给他说亲。”
顾氏在她小腿肚子上不轻不重拍了下:“你自己的婚事早有着落,倒嫌你阿兄说亲太早?
你大兄那个大个人了,他不成婚,你二兄和三兄要怎么办?
你三兄身体底子差,不急着成婚也就算了。
别再把你二兄耽搁进去。”
她滴咕了两句,然后又说:“阿宁去年行过及笄礼,她出身门第又不输人,性子虽然刚烈了些,却也讨喜,早过些日子,登门求娶的照样能把周家门槛给踏平了去,我不快着些,你二兄就眼巴巴干看着吧。”
怕这才是根本原因。
不过的确和前世多有不同。
当初二兄和宁宁的婚事是在数年后,因南苑反叛就不是在去年发生的事。
大兄一直没有入朝供职,阿耶与阿娘便也不催着他成婚。
好儿郎便该先立业再成家,这是爷娘一贯秉持的想法。
如今倒换了一套说辞,这样急着叫大兄赶紧成婚,别碍着二兄的好事儿。
不过要说急归急,但她那位未来阿嫂,却不是匆匆忙忙随意选定的。
据姜莞所知,阿娘是早就看中了杨氏嫡女。
其实早在辽东那会儿,阿娘曾中意过辽东高氏与申氏,不过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姜莞至今也不知晓。
横竖眼下无事,她便随口问了句:“我记得还在辽东时候,阿娘想着要在辽东驻守三年之久,大兄的婚事本身也可以提上章程,又不想人家士族女郎远嫁,便想着考虑辽东士族中。
那会儿不是看上了高氏与申氏的女郎吗?
我在辽东的时候与申三娘子处的还算不错,她脾气性情似乎也能跟大兄处得来,现下怎又选中了弘农杨氏的女郎呀?”
她也大了,都要做阿娘了,顾氏也不瞒她:“你阿耶说,高家没表面看来那么干净。那样的人家,最好不要去沾染。不然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事,多多少少要牵扯到咱们家。
给你阿兄娶妻,又不是要给自己家里招惹麻烦的,犯不上。
至于申氏……我倒确实喜欢他家三娘,只是我私下里去问过你大兄,他不喜欢申三娘子。”
姜莞童孔一震,意外的不得了:“阿娘问过大兄?”
顾氏点头说是:“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不是针对申三娘子,是看不上申娘子的兄弟们。
你大兄觉着申家郎君都不是争气的,明面上瞧着光鲜亮丽,实则小人做派。
那样的人家,最好不要结亲,不然将来要来依附着咱们家里,就靠着申三娘的姻亲关系,你大兄将来要袭爵的,又不好不给申三娘体面,她兄弟倘或真的有什么事情求到家里,总不能坐视不理。
也多是麻烦事。你大兄起初不想与我说那么多,索性说不喜欢申三娘子,叫我不要考虑她。
所以那会儿在辽东,也没有把你大兄的婚事给定下。”
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弘农杨氏门风清贵,家中关系也简单,杨二娘子的长姐嫁去了博陵崔氏,她两个弟弟年纪都不大,不过读书争气,全都进了白鹿书院听学。
白鹿书院门槛高,对杨家郎君们的人品已然是一重考验。
我去问过你大兄,他对杨氏也没任何不满,你阿耶亦然。
所以这事儿我们自己就算是说定了。
就等着你们从会稽回来,告诉你和你二兄一声,就派人先往弘农去一趟。
你阿耶身在朝堂,没那么自在,要去还得在朝廷告假,所以高门士族往来姻亲之事,也不必直接亲去。
杨家见信,考虑些时日,若有意,再叫你阿耶告假,我们带上些薄礼,去一趟,这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等把你大兄的事情说定,就考虑你二兄的。
正好你们也回来了,我再去问一问他,他要还是跟从前似的遮遮掩掩,我索性撂开手,再不管他的事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热闹
晚间赵行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顾氏才离开蜀王府。
赵行又专门让元福陪着一道,把人好生送回国公府去。
姜莞下午的时候昏昏沉沉,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倒好。
她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每日胃口都好,要吃不少东西。
赵行回屋里去之前都特意到后厨上,亲自给她拿了这时辰的糕和参汤。
汤是专门炖给她的药膳,宫里御医开的方子,温平但补气,怕她赶路回京气血有损,一时若看不出,以后月份大了容易出事。
糕是梨花糕和红枣软糕。梨花糕放得少,红枣软糕也能叫她补气血,故而放得多。
他端着托盘进门,姜莞还歪在小榻上,四方的桌桉就放在脚边。
赵行也不叫她动手,连长安和长宁都不让动,亲自伺候着,把东西给她放好之后,才托着她坐起来一些,又往她身后垫了几个软枕去,好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如今你倒连这些小事都不叫丫头们动手了。”
“正是这话了,有我伺候王妃呢,很是用不着她们。”
他话音落下,也不凑在姜莞身旁,往小桉对面坐过去后,才问长安与长宁:“既用不着你们了,还不退下去,杵在这儿好看?”
长安和长宁两个掩唇笑着,掖着手蹲身下去见完了礼,顺便收了托盘就退了出去不提。
姜莞拿了块儿红枣软糕,吃了半个:“阿娘同我说起大兄的婚事来着。”
赵行眼皮一跳,先问她:“看上了谁家女郎?”
“弘农杨氏,说是阿耶已经写好了书信,就等着咱们回京,告诉我一声,也同二兄知会过,便派人送信到弘农去了的。”
赵行却不解:“与你说也就算了,怎么还要知会你二兄?”
“为着宁宁啊。”
姜莞手上的那块儿糕已经吃完。
她吃得快,引得赵行蹙眉:“你这吃的也太快了吧?一会儿吃撑了肚子胀,再闹不舒服。”
姜莞摇着头说不会:“我如今是双身子,一个人吃,养两个人,你瞧我吃得快,肚子里这个还嫌我吃得慢呢。”
她一面说,一面又去拿新的糕。
赵行本来想拦下的,想了想还是没动手,只把方才的话接过来:“那意思岳母是打算连你二兄的婚事也一并定下来了?”
“大概吧。阿娘的意思是宁宁年纪也大了,再过几个月,登门求娶的怕踏破周家门槛,回头就轮不着他了。”
姜莞笑的无奈:“所以先把大兄的婚事定下,问过二兄自己的意思,阿娘说了,他要还是支支吾吾的遮掩,就不再管他,宁宁要是真的许配给了别家,阿娘也不管。
他要大大方方承认了,弘农那边不等有回信,就可先到周家去说一说。
毕竟交情不一样嘛。
咱们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横竖先与卢夫人说清楚,最起码先私下里把宁宁给定下来,绝了别家的心思。
等到大兄的婚事敲定之后,再正式到周家去下聘也就是了。”
赵行忽而又庆幸。
是替姜元瞻。
说起来大家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同。
姜元瞻能够娶到心仪的女郎,他也愿意见的。
再说了,姜元瞻能够得偿所愿,珠珠也会为他而高兴。
所以他才觉得庆幸。
幸而在溧阳县时,他因不想见珠珠怀着身孕为姜元瞻操心而规劝他一场。
否则那个犟脾气的闷葫芦,只怕岳母问到他脸上,他都未必承认。
姜莞是见他笑起来,才咦了一声问他:“你笑什么?”
赵行哦了两声:“没什么,只是觉得盛京如今确实是太平下来,这喜事儿都是一桩接着一桩的。”
“宫里面也有喜事儿啊?”
赵行说对:“我到福宁殿回了话后,就去了含章殿中,陪着母后说了这么久的话。
她与我说起了大兄和赵奕各自的婚事来着。
今年之内赵奕的赐婚圣旨也就下了。
她又说今年之内会把大兄的婚事给定下来。
至多到明年二月里,父皇便会册立太子,等到大兄入了东宫,再正式迎娶。
不过这人选还是要尽早定下来的。
她说……母后如今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是特别好,怕以后没法再为大兄操持。”
提起这些,尤其是说到郑皇后,姜莞面上的笑意寡澹了些。
倒也不是说她还对郑皇后有什么成见。
而是想起郑皇后的身体状况。
她抿了抿唇:“你问过给母后诊脉的御医吗?”
“还是老样子,但就这么一日日的干熬着,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
赵行也叹了口气:“母后说从前的许多事情上,她亏欠大兄良多,所以现在还能够力所能及的为大兄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总是想要尽力去弥补一二。”
姜莞的手就覆在了赵行的手背上。
却无话说。
赵行也知道她的意思,反手握上去:“说这些是高兴事,毕竟京中喜事多了,咱们听着都高兴,你倒要来安慰我,很是不用。
母后身体虽然不好,眼下瞧着精神还行。
她又惦记着大兄的婚事,有这个事儿支撑着,暂且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是真的听到这些,姜莞也没能高兴到哪里去。
赵行从她眼角眉梢瞧出她情绪不高,更有意打岔:“还有袁道熙。我在宫里见了大兄,他与我说起,七月里袁道熙就要与温家女郎完婚了,到那时你们女卷一处,就更热闹些。
只是我想着到七月里你正是六七个月的时候,外面天气又热,喜宴不如不要参加,就在家里待着,多叫人每日供冰上来,免得热气打了头,身体不适。”
“你想得倒是长远。”
姜莞才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七月里还早着,说不得我胎相一直都好,真到那个时候,虽说月份大了,可我行动自如呢?
你现下便要拦着我不许我到外面去走动,没有这样的道理。
至于什么热不热闹的——太热闹也未必是好事。
你且瞧着吧,魏家几位娘子这就算是安置下来了,以后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样的热闹来呢。”
第三百九十八章 装模作样
顾府·花园
夜色下的花园别有一番景致。
魏氏为着几个侄女儿住进来,特意命人沿着花园池塘围了一整圈的灯笼,还放置了三五盏长信宫灯。
再有一个月前就叫人在池塘边上不远处打好的秋千架子。
她膝下没有女孩儿,从前总想着在府上布置这些年轻女郎喜欢的玩意儿,可是从来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几个儿子又在外游学,成婚这事儿也暂且提不上章程来。
况且即便是新妇进了门,那是做媳妇的,又跟女孩儿不同,大抵也不会活泼到那个份儿上,这样的东西仍然是用不上。
好不容易侄女儿们来了,她欢喜的什么似的。
眼下天色虽然黑透,然而顾家花园却灯火通明。
魏宝珮来的时候,魏宝令还正坐在八角凉亭中,她靠着美人靠,手里抓了一把鱼食。
这个八角凉亭建的也好。
凉亭的位置选的巧妙,距离池塘不远不近,坐在凉亭中就能投喂到池塘里的鱼,可若真的是在亭子里打闹玩乐起来,又不用怕会失足掉下去。
魏宝令整个人闲散得很。
魏宝珮提着裙摆进了凉亭中,她听见脚步声,才回头去看。
见是魏宝珮,把手上的鱼食拢了拢,后来还是放回了装鱼食的红漆圆盒里去,又拍干净手上剩余的残余部分:“夜深人静,二娘怎么还不睡?”
“阿姐不是也没睡下吗?”
魏宝珮唇角上扬:“我以为这个时辰,姑母还拉了阿姐在说话的。”
魏宝令说没有:“吃过晚饭后三娘缠着姑母回了上房院,非要从姑母的妆奁匣子里去挑几样东西,姑母被她缠的没法,就带着她去了,这会儿大概还在姑母那儿。”
“阿姐怎么不去?”
“我去做什么?也从姑母的匣子里挑几样来?”
她盈盈笑着,叫魏宝珮坐:“如今四月底,不过池塘边上入了夜只要起风还是凉,你要出来走动,该叫婢女多带上一件披风,以免起风吹着了。”
“大姐姐还真是——”
魏宝珮深吸一口气,并不领情。
她往魏宝令对面的位置上坐过去,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你今日在姑母面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笑意悉数敛去,眸底更是一片霜寒。
魏宝令皱了下眉:“二娘,你这是与长姐说话的态度吗?”
魏宝珮啧了声:“那阿姐在姑母面前说什么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二娘一路上倒比从前在家中时候开朗不少,与姜家表兄也能说上三两句话,我瞧着也替她高兴,这是什么意思?”
她嗤了声:“大姐姐这背后捅人刀子的习惯,怎么就是改不了呢?”
魏宝令脸色也沉了下去:“我知道你野心大,也晓得你心思动到了谁身上去。
蜀王妃一路上防范着你,到了盛京,也不会放松警惕。
我在姑母面前替你回了这些,叫姑母知晓你的心思,难道竟不是为了你好?
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是我背后捅人刀子?”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面上尽是失望颜色:“二娘,你总是这样。别人做了什么,你都不肯领情,总觉得人家是要害你,或者是已经在坑害你。
从小到大,我为你出头顶罪,你也觉得是我故作良善。
替你完成心愿,你一样觉着我是在给你使绊子,要做什么计谋圈套来坑你。”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说起那些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不少,呼吸也有些许急促。
此刻一股脑说完了,才略略平复下来:“二娘,你的心太独了。我们是亲姐妹,我如何害你?如何坑你?
自幼女夫子便教导过,一个家族,从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好了,你们也会跟着好,你们好,我一样能沾光。
若有不好,则亦是如此道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要真是坑了你,害了你,你名声败坏,甚至是身败名裂,对我,对魏家,又有什么好处不成吗?”
魏宝令语重心长,实在是有长阶级风范。
可魏宝珮就那样冷眼看着她。
一直等到她把话说完之后,魏宝珮才重新洋溢起笑容。
那样的笑意,绝达不到眼底去的:“要是照阿姐这个说法,你全都是为我们好了?
阿姐这样为我们着想考虑,晚间三娘胡闹,非要缠着姑母去要东西,阿姐怎么不拦下她?
姑母是亲姑母,可毕竟从没见过。
她疼惜我们,我们却该规矩本分一些。
三娘的行为举止,未免显得小家子气,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姑母若喜欢,她才是活泼伶俐。
可是姑母要不喜欢,她就成了没规没矩的野丫头。
哪里还有半分高门女郎的教养,分明连坊间女孩儿都还不如。”
她话到最后,所有的笑意都化作嗤笑,讥讽满布眼底:“你又不拦,也不规劝了?”
魏宝令实在觉得心累。
她已经缓缓站起身来。
就那样站在凉亭中,居高临下的看向魏宝珮:“我实在是与你说不通道理。三娘素来是那样的脾气性情,从来没有讨人嫌恶过,我又何必去拦?若是拦了,反而显得与姑母生分。
她年纪还小,同长辈们撒娇而已,长辈愿意纵着,许了她,我一个做晚辈的,倒要去拦去劝。
二娘,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略合了合眼,又做了深呼吸状:“与你说话实在太累了。倘或你是觉得我那番话说的不合时宜,也不该说,那二娘,阿姐与你赔礼道歉,以后也不会再说。
至于你在盛京行走,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姑母自会提点教导你,人前人后,我也会维护于你。
只是你既然不喜欢我这个做阿姐的管教约束,这几个月中,我便不会再管你。
你……你好自为之,也别太过分。”
她留下这样一番话,就出了凉亭去。
魏宝珮咬牙切齿,目光追随她而去,忽而拔高了音调:“大姐姐,装模作样过日子,你怎么可能会不累?”
魏宝令身形一顿,再没回头看她,拂袖离去。
第三百九十九章 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魏氏就带着魏宝令姐妹登了蜀王府的门。
周宛宁是比她们来的要更早些的。
家里有人陪,赵行才放心到兵部去点卯。
还要姜莞叮嘱他,不必挂念她,用不着露个面就回来。
否则那些御史言官们又有话说了。
他前脚走,魏氏后脚就劝姜莞:“蜀王殿下挂念你是好事儿,你年纪还轻呢,总这样说他,将来把他说急了,看你后悔不后悔。”
长宁剥好橘子递过去,姜莞接了,往嘴里送了一瓣,才盈盈笑道:“那不一样嘛。本来父皇说叫他索性休息一阵子,就当是在家里陪我了,他自己又不肯。
结果昨夜里说起来,他竟是湖涂话。
说什么眼下也没什么事,兵部那边就算是去点个卯,每天只是露个面,去了就回家,也没什么要紧的。
舅母您说,哪有这样子的?
他要么就承了父皇的恩典,干脆别去,在家里陪着我算了。
既又说要去,便该好好当差。
他是王爷,可府衙也不是随他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多不好看啊。
底下的官员们瞧着,岂不是个个都无心当差啦?”
“真是嫁了人,有了孩子,果然不一样了,如今想得倒长远着。”
姜莞的笑意丝毫没有减少,眼角余光瞥见魏宝嬿髻上那只青玉簪子,觉得眼熟的不得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周宛宁就着她的手,把她手上的橘子分走一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咦了声:“这不是魏夫人的簪子吗?前些日子我家小宴,还见夫人您戴过一次呢。”
姜莞了然于胸。
然后伸手去抢自己的橘子:“你怎么回事?怎么连孕妇的东西你也抢?要吃橘子不会自己剥呀?”
周宛宁当然没让她抢回去:“或许王妃手里的橘子更甜呢?”
她们两个是玩笑吵闹惯了的,从小就是这么过来。
魏氏早习惯了。
一手按下一个:“是我的,她昨儿缠着我,非要到我妆奁里去挑两支簪,一眼就看上了这支,便叫她拿去了。
她也果真是喜欢,今儿一早就巴巴的跑到我跟前请安,叫我开口她戴着这簪子漂不漂亮。
孩子气得很。”
魏宝嬿本来也是个孩子。
她这年纪,跟李家那个小的,倒是不相上下。
不过性子要活泼开朗的多。
“还说呢,要不为着姑母偏心,我才不缠着姑母要发簪呢。”
“快听听,得了我的,还要来编排我,我们三娘这张嘴唷。”
魏氏把人往怀里揉了两把,才同姜莞解释:“昨儿她们来,见面礼我是一早备下的。宝令得了一支赤金红宝石的簪子,宝珮与宝嬿各得了一对儿翡翠镯,也未见得她们两个的镯子就比宝令的簪子要不如,偏她说我不肯一视同仁,非要挑两支簪子才满意。”
这见面礼按照正常来说,确实是该预备下一样的,免得女孩儿们多心多想。
不过舅母十几年也没见过这姐妹三个,真有个什么不一样,好像也没有什么。
再说了,舅母送出手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翡翠镯子与赤金簪子,听起来要是按贵重程度来说,反正姜莞是觉得翡翠镯子更值钱些。
但意义不同。
姜莞先是去看了眼魏宝珮神情。
她面色果然是澹澹的。
像极了那天在郡公府上,说起要带魏宝令一同回京时候的模样。
寡澹的,冷漠的。
她坐在那儿,却与这屋中氛围格格不入。
周宛宁则是握着她的手心儿轻捏了捏。
姜莞回过头看她,见她眼底询问之意,几不可见摇了下头。
她便明白过来,也不接茬。
姜莞打了个圆场遮过去,然后拍了拍周宛宁:“王府里好玩的地方多,好玩的东西也多,你陪着宝令表姐她们去逛一逛吧。
我身子重了,那些都玩不成,昨日王爷还交代,倘或我自己去玩了,就把那些东西全给我拆掉。
放着也是浪费,我陪着舅母说说话,你们去玩会儿。
中饭我叫人到外头去要了席面,就留在王府里吃吧。”
周宛宁晓得她是有话与魏夫人说,依她所言,从罗汉床上翻身下去。
魏宝令和魏宝嬿两姐妹也都起了身来。
她歪头看魏宝珮:“二娘子不想去看看吗?或是你想留着这儿陪着莞莞说话也行的。”
其实姜莞不待见她。
姜莞倒是没说,但周宛宁就是知道。
一起长大的人,总是更了解些。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姜莞一个眼神扫量过去,她就已然知晓了,也用不着非要挑明了告诉。
魏氏本想开口劝她去,好在魏宝珮算有自知之明,一听周宛宁说留在屋中陪姜莞,她腾地站起身来,辞过礼后,跟着周宛宁一道出了门去。
等她们出了门走远,姜莞确定听不见脚步声后,摆手叫长安到外面廊下守着。
之后才问魏氏:“舅母不想管魏二娘子的婚事?”
说起这个,魏氏面色才暗下来好些:“我本来就不想叫她跟着到京城来。”
姜莞皱了下眉。
魏氏缓和了下语气:“早年间魏家许多家宅事情我都知道,我那时候回去探亲小住,也带着你一起回去过,不过你年纪小,可能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或是根本就没有上心。
二娘她从小就争强好胜的,全是叫她阿耶给惯坏了。
她姨娘也不是什么好的。
徐氏素日里只管挑唆,吹枕边风。
阿嫂是魏家大妇,名门贵女,竟也有叫她压下去过的时候。
好在阿兄后来还算是拎得清,才没叫我们魏家也闹出什么宠妾灭妻的荒谬事情。
这回来了信,说要把她一并带上……三娘倒罢了,那就是个孩子,性子活泼,人也伶俐,陪在我身边,开心果似的,我也喜欢她。”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是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二娘心比天高,可她终究是个庶出的女孩儿,我做姑母的,要操持她的婚事,更是轻不得,重不得,要换了是你,你愿意往自己身上揽这个麻烦啊?”
第四百章 前车之鉴
确实是麻烦。
都还不在于说魏宝珮心气儿如何高。
而是如今要给她在京中寻个不上不下的人家,她心里不高兴,魏晏明也未必感激舅母。
可是要往高处去攀,那魏宝令又怎么办?
何况人家都未必看得上魏宝珮呢。
这一嫡一庶的婚事,全都叫舅母帮着挑,才是最麻烦的。
她们自己是可以不顾着嫡庶,素日里一视同仁,可外面的人才不会。
平常怎么样都行,嘴上也都会说得好听。
真正到挑新妇,要结亲的时候,嫡庶差别一下子就被摆到台面上了。
再加上魏宝珮她自己也没有多优秀出色。
既不端方,更不贤婉。
即便是舅母为她择定婚事,也还要考虑人家来日如何看待她呢。
“我就是听着方才说,舅母预备下的见面礼,给的是一支赤金簪子两对儿翡翠手镯,想着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去,才叫宁宁领着宝令表姐她们去玩,想说问一问舅母您呢。”
“这事儿我之前跟你阿娘也说过,她是觉得我当日就该写信拒绝,压根儿别叫二娘和三娘跟着来京里,也没有眼下这么多事。”
魏氏唉声叹气起来:“说起来确实是我优柔寡断了。”
“舅母只是思念家里人,想见见侄女儿,这不算优柔寡断。”
姜莞去拉魏氏的手,安慰了两句:“您要是真的不想管魏二娘子的婚事,只管给宝令姐姐选个好的就是了,这本来也是情分,又不是您的本分。
为二娘子的婚事,只管将来叫会稽郡公自己操心去就是了,也犯不上为了这个着急上火,愁容满面的。”
她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又想到了未至溧阳县之前,他们在河滩驻扎那会儿,魏宝珮的言行举止。
总该叫家里长辈知晓的。
贸然去告诉阿娘,反倒伤了亲戚之间的情分。
眼下说与舅母听才正好合适。
“有件事,您既然提起这些,我正好与您说一声。”
她突然开口,魏氏的心却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我们回京途中,曾在溧阳县旁官道的河滩上驻扎片刻,休息吃饭,魏二娘子她——”
姜莞抿着唇角,尾音略略拖长之后,掀了眼皮去看魏氏:“魏二娘子总是待二兄格外亲厚,我与舅母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舅母不用生气,也犯不上为这个去质问魏二娘子什么。
只是魏二娘子心气儿实在太高了,眼也确实高。
至于我二兄的事……阿娘大概同舅母说过的吧?”
当然说过。
原本魏氏没往那上面想过,毕竟宛宁那个孩子,就因为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太熟悉了,才总是格外容易在这些事上忽视。
倒像真是亲兄妹一般。
前些日子阿姐说起来,她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真的细想来,似乎一切也都合理。
眼下珠珠说……
魏氏面色一沉,眸色清冷下去。
她忽而想起昨日宝令说过的话。
姜莞不知那些,只是看她神色有异,暗道不好:“舅母?您可不兴生气的,否则叫阿耶阿娘知道了,又要怪我多嘴了。”
她真怕魏氏因为这个气坏身子,装模作样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哟起来。
魏氏回过神,虽然知道她是装样子,却也还是去扶了她:“你别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吓唬人,回头叫你阿娘知道,一样骂你,不像话。
我不是因为生气,只是想起昨日宝令与我说的一些话。
本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日听你特意说起来,你们两个的话,竟然对上了。”
魏宝令也提过?
姜莞抿唇:“宝令表姐也告诉过您啦?”
“她只是说二娘今次进京这一路上,性子倒是活泛不少,偶然间提起元瞻来,原来竟是这样的。”
魏氏冷哼一声:“她是眼高心高,人都还没到京城,就先盯上了元瞻,倒想着说不得也能半只脚踏入沛国公府门楣去呢。”
她奚落起自己的亲侄女儿,一点也不留情面。
反倒弄得姜莞不知道怎么接茬好。
“这事儿我知道了,也放在心上了,你不用管。如今书信已经送往弘农去,很快杨氏也会有回信。元曜那也是挑在大拇哥上寻不出半点不是的郎君,杨家想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他的事情说完,就该着元瞻了。
横竖轮不上二娘。”
魏氏想想魏宝珮,脑子里一时又闪过周宛宁素日里的行事作风,不免嗤了声:“真不是我当姑母的不向着自己侄女儿。二娘凭什么去跟宛宁比?”
就算她是个嫡出的女孩儿,也比不上。
情分二字摆在那儿都不说了。
这接人待物,行事作派,真没有一点能比得过。
这孩子终究是被娇纵坏了。
被家中长辈溺爱着长大的女郎,魏氏这一辈子实是见过不少,就没有一个是品行端方,堪为佳妇的。
寻常门第尚且不要,何况沛国公府。
姜莞听她说的义正词严,才掩唇笑起来:“您这话若给会稽郡公听了,八成同您断绝兄妹关系。”
“随他的便,好好的一个孩子,还不都是叫他惯成如今这样的。”
魏氏说到这会儿才真正有些动了怒:“这些元瞻自己心里有数没有?”
她就怕又生出薛婵那样的事。
回头若闹得满城风雨,卢氏拿周宛宁当眼珠子爱护着,肯定不依的。
别说上门提亲,怕登人家周家门槛都难。
几家人的情分也顾不成。
姜莞说知道:“我同二兄说过,二哥哥私下里也叮嘱过他一回。自从薛婵那件事之后,二兄自己对这些年轻女郎的殷勤也心存戒备,在这上头舅母倒大可以放心。”
她想着,又宽慰了魏氏几句:“毕竟上一回薛婵事件发生的时候,姑母已经噼头盖脸把二兄狠狠地骂过一顿,想他也不会不长记性的。”
年轻女郎的这些手段,魏氏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
好在现下知道的早,二娘如今又是长在她手底下的女孩儿,还不至于翻出天去。
于是便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别再为二娘一个人,耽搁了多少人,多少事,叫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你阿耶阿娘的。”
第四百零一章 心意
裴子端心里的想法有很多。
只怕说给她听,会吓着她。
所有人都不知道。
是所有人。
包括徐嘉衍在内。
其实从小到大,他身边真正交心的朋友,也只有徐嘉衍一个了。
外面的人看他百丈高,可是那全都是因为他是升王府的世子爷。
又有几个人是因为,他是裴子端呢?
徐嘉衍与那些人都不一样。
在他身边做伴读的那些年,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
不会曲意逢迎,更不会刻意讨好。
裴子端身边所缺的,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有一件事情,他也是连徐嘉衍都一并隐瞒了的。
未曾让徐嘉衍知道分毫。
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他欣喜若狂,也没有在徐嘉衍的面前表现出分毫来。
因为他不能。
从前他是升王府的世子所以不能,现如今他是东宫的小殿下,就更加不能。
尤其是他心里很清楚,最迟多了十月里,父王就要登基了。
不管是从前的升王府,还是现在的东宫,能够被册立为太子的,只有他。
父王几次与他表达过这样的想法和意思。
阿弟尚在襁褓之中,父王只恐怕没有那样的精力和时间再去培养阿弟。
将来阿弟要在他手上长大,长成。
他要看护着阿弟,好好对阿弟。
其实裴子端知道。
一座东宫,把父子之间的感情越发隔开了。
等到父王真的登基做了天子,这样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所以父王的心里是怕他将来对阿弟存别的心思,或是生出忌惮的心思来。
现在才总是与他这样说。
暂且撇开那些不提,等到了十月里,他要受封做太子。
再之后,父王他百年去后,他就是新的皇帝。
天子怎么能够喜怒形于色而为人所知呢?
都不要说是他的神情变化了。
哪怕是他的喜好,吃穿用度,甚至是,喜欢什么人。
他不愿意把霍明意也置身于那样的风口浪尖上。
再说了,从前也未必说升王府就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呢。
对于他来说,那些记忆,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觉得模糊的。
从他很小的时候,跟着母妃一起到霍家去做客,在章老夫人的院子里,第一次见到霍明意。
她站在廊下,手上有一捧花,是霍明珠新去摘了来,叫她拿着的。
她笑的温婉,叮嘱霍明珠小心,就连声音都是那样好听的。
其实那个时候裴子端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男女情爱。
更不知道是在那一个瞬间,就已经一眼万年。
是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听外面的人夸赞霍家嫡长女如何出色,如何贤婉。
每每听了这样的话,他总是会唇角上扬。
再然后,他时常会想起第一次见霍明意的那个午后。
阳光正好,她,更好。
那个时候,裴子端心里才总算是明白了。
这个女孩儿,一直都在他心上。
这么多年。
他所关注的,所留意的,并不是因为霍家,更不是因为姑母。
而是因为霍明意本身。
可他从来没说过。
外人也瞧不出任何的端倪来。
连徐嘉衍都不知晓,就更不要说别人了。
去年母妃其实就问过他,要不要考虑成婚的事情。
那个时候升王府还没有像是如今这样,夺嫡之争虽然还没有完全显露,但是大家心知肚明,也都卯足了劲儿。
裴子端是不肯的。
要娶,他只想娶这么一个女郎。
但是他又怎么忍心要她陪着他一起,承担那样的风险呢?
夺嫡之争,何等的凶险,那是成王败寇。
倘或升王府败了,便连性命也保不住。
那从来都是没有后退可说的一条路。
既然是没有退路,他倒更情愿孑然一身。
毕竟若是事成,他还有机会求娶。
就算她许配了人家,他……他总能暗地里想些法子的。
如果有一天升王府真的一败涂地。
她还是霍家嫡长女,有最光明灿烂的前途,实在不必陪着他一道。
直到太子初立不久,父王的书房里成天都堆满了朝臣们请他选妃的折子,父王对此实在没有半点兴趣。
毕竟也都一把年纪了,何况他又不是不争气的人。
只是架不住文武百官根本就不听这些。
所以父王把心思动到了他的身上。
起初裴子端还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够顺利成章的推拒此事。
毕竟当日母妃问起,他尚且能说大事未成,既然没有立业,便不打算成家。
母妃知晓他的意思,也明白升王府的处境,所以虽然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却终究还是顺了他的心意。
但现如今再提起,他已经实在没有别的借口再拒绝了。
好在——
好在父王与母妃所中意的女郎,原本就是他。
知道消息的那天,他彻夜没睡着,实在是高兴又激动,恨不得抱上佳酿,大醉一场。
然而他仍然克制住了。
这么多天,他没有来见过霍明意,是为着规矩,也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如此心悦这个女孩儿。
最怕的是,父王与母妃不满。
或许父王会觉得,他不该对一个女郎用情至深。
否则将来他还怎么去承担大业?
人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感情的,更容易的是随心而走。
他满心都是霍明意,来日霍明意若是真的煽风点火,要干涉朝堂事,他也很难说不答应或者不同意。
父王如果怕了,或者是告诉了太后,太后对此怕了,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
一直到了今天,他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
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
而她在问,他的心意。
裴子端很想告诉她,这辈子,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一样,无关乎家室门楣,更与相貌才学无关。
他从来都只想要她。
如果不是她,便在没有什么值得他上心的。
日子无论如何都是能够过下去的,只是若非她,与谁都只是凑合了而已。
可是裴子端还是不能说。
再等等吧。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她嫁给了他,总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的心意说给她听。
不过年轻的女孩儿大抵听不得那些过于冷硬的话。
裴子端亦不想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将来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他声音略淡了淡:“我与你,是一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