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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姑娘今生不行善txt下载     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把七十二章 真相和结果

    这些事情王总管是不会规劝傅清宁的。

    她要如何做主,他就如何听。

    主子们做了决定,从来没有说做奴才的去反驳的道理。

    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不过傅清宁还是去回禀了章老夫人。

    倒也不为别的,她单纯是不想瞒着。

    长辈们真心疼爱她的,她不管在外面做了什么,都不该对长辈们有所隐瞒。

    那叫不真诚。

    是辜负了长辈们的怜爱与心疼。

    所以她事先不商量,事后却也是肯定要回禀清楚的。

    本来傅子谦怕她挨骂,非要陪着她一起去见老太太,可傅清宁又不肯。

    姐弟一起回的霍家,傅子谦却被傅清宁留在了兄弟们那边。

    等她一路去了老太太的拢翠斋,正赶上老太太吩咐人去买糕,她进门那会儿听了个一清二楚。

    然后笑吟吟的凑过去:“果然外祖母是最疼我的,直到今日我请了姐妹们在郡主府吃中饭,还惦记着我们爱吃的糕,操着心叫人去买了来给我们送呢。”

    章老夫人拉着她,嘴上却嫌弃得很:“如何就是给你们买的了?我如今上了年纪越发嘴馋都不行了?不过听说你们小姑娘家都爱吃那些,才打发人去买了回来,我也尝一尝,你倒好,这才进门,就要来跟我抢。

    这话都说出口来了,我要是不给你,不是也不成吗?

    那不是成了为老不尊,还要跟你一个孩子抢吃的了?”

    傅清宁闻言也只管靠在章老夫人怀里撒娇:“那要不您叫人去买双份儿吧,横竖我不管这些,您非得给我们买一份儿才行,否则我今儿心里不好受,您连一份儿糕也不给我,我就更难受了。”

    章老夫人一听这话才皱了皱眉头,把人从怀里带出去一些,然后问她:“心里不好受是怎么回事儿?这是在外头遇上事情了,回家来同我说的?

    可今儿个你们不是说好了中午要在你那儿吃席,月如和瑾瑜都在吗?

    同她们吵架拌嘴了?”

    傅清宁连连摇头说没有:“不是她们,我们素日里感情好,哪里会吵架拌嘴。秦家姐姐比我要年长些,格外让着我。

    瑾瑜虽说比我还年幼,可一向也是很纵着我的。”

    她也不跟老太太兜圈子,叹了一声之后,径直就把凤阳侯府的事情回禀了。

    章老夫人听了那些话之后果然脸色铁青:“他有什么好不好的,也拿来扰你的清净!”

    傅清宁知道她生气,挽着老太太手臂摇着撒娇:“您也不要这样生气了,那底下的奴才们不敢擅自做主,难道他们敢就这样子不给他治病了吗?

    要治病要吃药,得花费不少银子,等到回头把账本送给我看,还不是要我知晓。

    王叔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马不停蹄的赶到金陵来回我。

    我已经做了决定,来回禀您也不是要惹您生气的。

    只是觉得我既然做了决定,不管那决定是什么样子的,都不该瞒着您。

    何况我如此行事……”

    傅清宁稍稍抿唇顿了须臾,垂下眼皮,声儿也软了下来:“若是落在外人眼中,大约是十分恶毒的行径了。

    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心里面就是有那口气不顺。

    不想叫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从前受了他们夫妇多少磋磨,我阿娘……

    这些话您都知道,我先前也回禀过。

    我便是想叫他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对待高氏亦然。

    否则也不会只叫府衙重判高氏,而不斩首。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取他们夫妇二人的性命。

    外祖母,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

    我以前也没有这种感觉,可是自从来了金陵,有了您和舅舅舅母们庇护,又有了太后的偏宠,我才突然发现,原来生死也只是上位者一念之间的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厉害。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死亡也太容易了。

    真的死了,反而一了百了。

    过去几十年做下的罪业,竟全都能够就此一笔勾销。

    凭什么呢?”

    她更多的还是心里不服气吧。

    觉得傅简和高氏那样的人,就不应该有善终,更不应该有什么好下场。

    傅清宁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可能对傅简心慈手软。

    但是老太太会怎么想,她实在不知道。

    来回禀之前,二郎一直劝她。

    这些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

    横竖王叔不会去多嘴的。

    她不说,家里面不知道,将来怎么样都成。

    可是她说了,倘或外祖母因此而生气恼了她,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可是傅清宁不想。

    她想做个最坦率的女孩儿。

    她是什么样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最真实的模样,就在外祖母面前是什么样。

    难不成还能伪装一辈子吗?

    所以她还是来了。

    后果虽然难料,但无论怎么样她都不后悔。

    至少她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章老夫人缜着脸,好半天,才去拉她的手。

    那只手是最细软的,章老夫人侧目看她,她却又始终低垂着头,也抬眼。

    好半晌后,老太太几不可闻的低低叹了一声。

    傅清宁就坐在她身边儿,听得最真切不过,一颗心立时高高悬起来。

    “真是个孩子,总是说这样的孩子话,做的又都是孩子事。”

    章老夫人捏着她手心儿:“你要怎么样都好,横竖是他们夫妇先对不住你。

    这有什么的?连看我都不敢了,生怕我骂你,我恼了你?

    你就这么点儿胆子,那做这些事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对凤阳侯府那边的人,用不着心慈手软。

    这也就是你,若换做是我年轻时候,傅简没病我尚且要给他下药呢!

    今日下药,病上三五日,再叫人给他治好了。

    好上三五日,再给他下药。

    这才叫解恨!

    你这都算不得什么。

    是他自己把自己给吓唬病了,你都没对他做什么。

    如今不是也大发善心的,做了一个晚辈该做的,帮他看病,给他花银子用药吗?

    就算外面的人知道了又怎么样?

    他们该夸你,把你挑在大拇哥儿上,说你是最以德报怨的小娘子才对呢!”

第三百七十三章 打草惊蛇

    道理固然是如此的。

    但是天下之大,本就无奇不有。

    真过不去的年,卖儿卖女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更不要说这些了。

    赵行听了这话,神色未有半分变化。

    还是赵然略抿唇角,又追问他:“既然不是那样说,怎么后来却改了说法?闹到公堂上去的时候,衙门里又是怎么跟你们说?”

    “要么怎么说民不与官斗呢!”

    提起这个事情,高老爹还是恨得牙痒痒。

    他咬牙切齿,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

    “他是私自改了契书的,可是所有的人都被他花银子给买通了!我们手里留下的那份儿,却成了假的。

    本来当初我们签契书,也不是跟村里人家家户户去挨个签的。

    这事儿说起来是我们自己大意了,太轻信他。

    所以就只是以草民为首,代表了全村,跟他签的契书。

    契书一式三份,他留下了一份,保人手里一人,草民保存一份儿。”

    高老爹原本是愤怒的,可真正说到这些细节,他眼底的无奈就更多起来。

    姜元瞻听懂了:“保人手里那份也变更过?”

    他频频点头:“最后闹到府衙,官府见到的就是草民们一旦不能如期偿还银钱,便要把手头所有耕地抵债给地保的契书。”

    他一面说,一面又摇头叹气:“一开始的时候草民们没打算闹的,因为官府也不是一味的偏信他们,也恐怕他们手上的契书是造假来的。

    查证了有三五日吧,只叫草民们回家去等消息。

    那我们哪儿肯啊,那些耕地是养家湖口过日子的,就这么没了,不清不楚的,回了家也睡不着不是!

    所以我们也不走,就每天守在府衙门外不肯走。

    其实那时候郡守大人还挺好的。”

    魏志朝?

    赵行蹙眉问他:“他做了什么?”

    “那几天我们守在府衙门口,郡守大人也没有驱赶过,每天还叫人送吃食和水出来给我们。”

    高老爹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后,继续往下说:“可就是三五日之后,府衙再升堂,给了我们结果,说地保和保人手中契书不是造假,叫我们不要再胡闹!

    郡守大人甚至说,知道我们没了耕地心里不好受,如果我们筹足了银钱,府衙是可以从中协商调停,坐下来好好谈,让地保把地还给我们的。

    可是伪造契书,闹上公堂,这已经是触犯律法的。

    念在我们是初犯,且又算是情有可原,怜悯一二,不予追究,叫我们自行散去,不许再闹。”

    他情绪波动其实很大。

    从愤怒到无奈,再到此刻的愤满。

    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能这么说。

    这种事,如果高老爹说的都是真的,那就算过个十年八年,这辈子走到头,再回想此事,也仍是如此。

    平头百姓,赖以为生的耕地,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侵吞了。

    那确实是杀人的心都有。

    也怪不得他们敢去大闹府衙。

    不过那份契书——

    “契书这种东西,我也忘了,上一回是在哪里听人说的,真要作伪,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只要肯花银子。”

    姜莞听完赵行说那些,捏着指尖思忖良久。

    这其实也是前世赵行和赵奕教给她的东西。

    毕竟她自己是没有经手过契书那些的,但经年累月,朝廷里的桉子或是高门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听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赵行才侧目过来看她,并没打算眼下就细细追问,只想着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再问一问她到底哪里听来的。

    那头裴清沅就咦了一声:“可我怎么想,魏大人似乎也不能是被这样用银子收买的人呀?”

    赵然就欸的一声摇头又摆手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高门出身,又做了十几年的郡守,从会稽郡到清河郡再回到会稽郡来,但无论在哪里,都是封疆大吏。

    他的俸禄不少,要是真不做两袖清风的官儿,底下的孝敬更少不了。

    他确实不缺银子,有权有势又有钱,乍一看的确不像是会被小河子村地保用银子就可以买通的人。

    但你要晓得,天下总有人贪得无厌。

    一文钱不嫌少,一百万两也不怕多。”

    这话倒是了。

    裴清沅长长的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也是,什么银子都想收,要是真的贪了,不拘一次两次,这对他来说又不算什么大事。”

    确实不算。

    姜元瞻黑着一张脸,把她的话接过来:“民不与官斗,是个人都知道的道理,他一次驳回了小河子村村民的状纸,也很可能根本就没想到小河子村那些人还敢再到府衙去闹。

    通常来说老百姓都是不敢的。

    所以你瞧,后来高老爹他们几个再去闹,他的态度不就转变的特别厉害了吗?

    先是抓了人,关了几天之后,又威胁人家说再敢来闹,就要扣一个暴民的罪名在人家身上。”

    他嗤了声:“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通常平头百姓确实不敢那么去闹,且是一整个村子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那样齐心协力的到府衙闹。

    问题在于府衙的态度。

    “魏志朝做了十几年郡守,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桉子没经手过?”

    赵行沉吟须臾,指尖抚在袖口翠竹上:“他心里很清楚,百姓什么时候是真委屈,什么时候是为了闹而闹。

    像是小河子村这种情况,一定是真的有冤屈。

    暴民罪不是谁都能承担的,寻常百姓也没有人敢承担。

    正常来说,听了魏志朝那种话,他们就一定不可能再去闹第二次。

    魏志朝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姜莞面色铁青:“查他的账?”

    赵行低低笑着回了她一句:“早就派人去查了,除了他自己的,还有他族中亲卷,甚至是他发妻娘家那边,一并都去调查了,这五年时间里的往来账目,过些天应该也都弄好了,底下的人会整理好了送过来给我,到时候你帮着一起看看。”

    姜莞说好:“这样兴师动众,不怕打草惊蛇吗?”

第三百七十四章 账本

    实际上那几封书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是在事情败露之前,苏州那边写来的书信。

    信中几次三番提及昭王。

    还有一卷账本。

    说是早就毁了的。

    书信中又难掩后悔。

    说什么要是当日不把那账本给毁了,现在昭王府难逃罪责,一定会帮着想想办法,也不至于要独善其身,抽身出来,坐视不理的。

    也就是说,废王和苏州官场勾结多年,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这里头也少不了昭王参与。

    他们原本是蛇鼠一窝,是一伙儿的。

    只不过是当年做这些事的时候昭王本身就藏得深。

    现而今事情败露,昭王更是往后缩着。

    昭王府澹出众人视线,人人都觉得是废王干的,废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

    最主要的还是在桉子刚刚被挑开冰山一角的那个时候,废王心存侥幸,觉得未必会被人拿住铁证。

    只要没有铁证,就算是章太后有心动一动他,也大约无从下手。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自己先去认罪。

    连他都不肯认罪,那当然更不可能会供出昭王。

    等到他获罪,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而至于那些书信——

    “这样的书信,照说查抄废王府的时候该一并查抄到,怎么会落入你家大人手中?”

    “这奴才们也无从得知,大人说是偶然间得到的,想着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能保命,或者是……或者是……”

    赵全吭吭哧哧了好半天,或者是如何却说不清楚。

    徐嘉衍嗤笑着把他说不下去的话接了过来:“或者是借着这个升官发财,前途无量,是吧?”

    那当然了。

    废王府和昭王府就不必说了。

    倘或废王府没有出事,也退一步讲,废王府出了事儿,这些书信拿去要挟昭王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东西是要命的。

    尊贵如亲王,也不敢在章太后手里试上一试。

    到时候还不是赵许二人要什么,昭王就力所能及的给什么吗?

    哪怕是昭王力所不及的,只要赵许二人开了口,昭王不也要费尽心思去给他们两个办到吗?

    于废王和昭王而已是威胁,可若是拿到升王府,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废王和昭王那里,赵许二人其实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倘或一个弄不好,被杀人灭口也不是没可能。

    倒不如拿着这些东西登升王府的门。

    夺嫡,就是那么回事儿。

    朝廷里待久了,谁心里还没个数呢?

    既然有数,该怎么选择,总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裴子端突然就全都明白了。

    他冷眼去看赵全他们两个:“东西留下,明日叫你家大人登门来吧。今日父王外出未归,这些事情也总要父王来做主拿主意。

    至于别的,你家大人既叫了你们来,自然我吩咐什么,你们便听什么。

    这些东西留下,你家大人也不怕升王府翻脸不认的。

    还有什么问题?”

    赵全哪里敢去质疑裴子端的吩咐。

    与身边的许荣对视一眼之后,两个人纷纷低垂着脑袋,颔首应下,然后就退出了正厅,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赵全和许荣两个人前脚走,后脚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的时候,裴子端才冷笑一声,又冷眼去看放在手边的那些书信。

    徐嘉衍便先摇了摇头:“所以他们得了这些东西,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拿到王府来告发,而是等着废王一家获罪,朝廷确实是重罪处之,太后到如今对这些也是断然不容的,他们心下有了分寸,知道凭借这些东西是足够拉下昭王府,这才带着东西登门的。

    而我想赵全和许荣先前之所以在王府外那样犹豫,也多半是他们主子心存犹豫,他们才会如此。”

    “那是了。”

    裴子端还是冷笑着:“这些东西早就应该拿出来,他们却这样藏着掖着。

    倘或现在交出来,父王一向都是最正直的人,不肯听他们那些鬼话连篇。

    既拿了书信,又要拿他们到刑部去问罪,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我料想他们其实是考虑过昭王府的。

    只不过昭王那人心眼小的很,要真的拿着这些找到昭王府门上去,怕是入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是权衡再三,决定来交给父王。

    然则也还有自己的盘算——”

    那是肯定的,也用不着裴子端来说。

    否则谁冒这样的险?

    赵许二人本就是没有获罪的。

    只不过是罢了官。

    但是他们自己有家底儿,就算是不当官儿了,也总有法子谋生活下去。

    好过还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偏偏又做了这样的决定。

    那只能是为了权势二字。

    想拿着这些书信到王府来跟升王殿下做笔交易。

    东西归了王爷所有,而王爷将来要保他们荣华富贵。

    哪怕不是什么高官显赫,最起码也要官复原职。

    真等到王爷有一天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们怎么着也要算沾着些许的从龙之功,这官品官位当然还得往上提一提。

    从前不入流,往后也能做个四品五品的。

    最起码是在金陵城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如意算盘的确打得不错。

    只是可惜了。

    升王未必吃这一套。

    否则裴子端也不会这样不敢擅自做主,还非得等到王爷回府之后,叫赵许二人明日登门来说了。

    徐嘉衍抿唇看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你也一样。”

    裴子端回望回来一眼,当然明白徐嘉衍的意思:“若要用这些书信去扳倒昭王府,固然是最方便省事儿的,可少不得要答应他们的要求。

    父王……我不知道父王会如何做决定。

    因为对于升王府而言,现在是一动不如一静。

    可要是父王不愿意答应他们的要求,也不想去满足他们的条件,那这些东西父王是肯定不会要的。

    也做不来抓了人一并送去刑部的事情。

    纵然知晓昭王府牵涉其中,父王也只会自己调用人脉和手段去调查,查到新的证据之后,再呈送到太后面前,而不会强用了赵许二人留下的这些书信。

    在这上面,我还是了解父王的。

    看他要如何定夺处置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 命数不济

    魏志朝犹豫了。

    其实他无非犹豫在赵行到底是在诈他,还是真的又在给他机会。

    因为对于赵行来说,并没有一再给他机会的必要。

    他也自认为没有那个分量。

    可有什么要诈他的呢?

    两相对比下来,魏志朝确实是不敢笃定。

    赵行显然也看出来了他内心的挣扎和犹豫,挑眉笑出声来:“魏大人想再考虑考虑?”

    他沉声反问:“魏大人可以在钦差府住下来,什么时候想起一些事情,什么时候来本王面前回话也成。

    只是本王一向松散惯了,是个最随心所欲的人。

    此时是一个样子,下一瞬或许又是另外一种说法。

    所以现在还想问问魏大人,半个时辰后,甚至可能一盏茶,一炷香,改了主意,又不想听魏大人说了。”

    赵然啊了一声附和道:“其实也可以不听的。二堂兄虽然是提调会稽一切军政要务,手伸不到弘农去,但也可以飞鸽传书,告诉弘农那边,现如今一切都是为了查桉,请弘农郡配合一二,好好查一查杨三郎和桓夫人的账,似乎也不是不行,哦?”

    姜元瞻似乎不耐烦的很。

    他大马金刀坐在一旁,听到这里的时候,啧的一声,咂舌道:“弄得这样麻烦,索性把人都抓了,严刑拷打,我倒不信他们是那样的硬骨头,真有什么,到牢里去走上一遭,也什么都交代清楚,吐露干净了!”

    魏志朝肩膀勐地一抖。

    他莫名就是信了。

    本来姜元瞻他是高门养出来的郎君,养尊处优惯了,再怎么样也总该是个很有涵养的端方君子。

    且姜元瞻瞧着也是这样的。

    但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姜元瞻是带兵打仗的人。

    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那简直是如探囊取物。

    沙场宿将,武人心思,所以也未必还能秉持什么清贵君子的做派。

    武将大多时候与文臣不和,还是出在这行事作风上。

    直来直往的,何必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所以姜元瞻一说这个话,魏志朝是真的怕了。

    他甚至吞了口口水。

    赵行一摆手,也不叫他们俩再说,转头叫元福:“带魏大人下去吧,给他安置一处院子,叫人盯着点儿,若有什么短了缺了的,一应给他置办来,吃喝不缺,也不许亏待了他,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要回本王,你再替他回禀一声。

    除你之外,再不要叫魏大人见别的什么人,免得打扰了他的思绪。”

    元福闻言猫着腰就上来要带人下去。

    魏志朝却大吃一惊:“王爷这是要把下官软禁在钦差府中吗?”

    赵行又啧了声:“或者魏大人是想到牢中去考虑?”

    魏志朝头皮发麻:“王爷,下官……”

    赵行那只手又高高举起:“现在想说了?”

    他似乎又没那么想听。

    魏志朝一皱眉,似乎很怕赵行会再一次打断他,匆匆把话一股脑的全都丢了出来:“下官说,下官都说!王爷,那些产业的确不是他们夫妇的,是下官的,下官有一部分,内子也有一部分。

    只是下官为官,一年的俸禄终究有限,魏家又不会给下官额外的银钱使。

    内子虽然出身弘农杨氏,但杨氏这些年是什么光景,王爷您也是知道……”

    “这些你不用跟本王说。”

    赵行还是打断了他。

    其实一开始给了他开口的机会,那也是赵行愿意叫他说。

    否则他们三个坐在这儿一唱一和的,岂不是好笑得很吗?

    就是要叫魏志朝自己开口,免去他们许多的麻烦,怎么可能真的拦着魏志朝不让他说呢?

    但是魏志朝说了一串儿的废话,赵行又实在懒得听。

    他冷声截断魏志朝话头之后,顿了须臾而已,才又问他:“那些产业,你是从何处得来?”

    魏志朝的俸禄连一间铺面大概都盘不下来的。

    靠杨氏的嫁妆更不可能了。

    那些铺面和庄子,赵行和姜莞都粗略看过账本,都是很好的产业,也怪不得一年到头能有那么多的盈利。

    就算他们对于弘农那边商行的行情不是特别了解,也大抵有数。

    魏志朝垂下头。

    这个话头都已经起了,其实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情绪也低落得很,因为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其实也就到这儿了。

    这个官做了十几年,到了头,他这条命——靠魏晏明来保他吗?

    魏晏明那个人,最是个伪君子不过。

    外人看他如何高风亮节,但自己家里人最清楚,他纯粹是只想无功无过的过一辈子。

    就靠着祖宗留下的那点产业,那点儿名头,也从来不想着如何继续把魏氏一族发扬光大。

    合着光宗耀祖的事儿等着别人干,出了事他又不愿意一并承担。

    风险全是别人担着,若有了好的结果,他还要上来分享。

    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魏志朝从来就没想过能指望得上他!

    所以赵行这里既然开了口,他也就算是认命了。

    “我藏了近十年。”

    魏志朝忽而笑了。

    他坐在那儿,侧目去看赵行:“十年时间,提心吊胆,总想着,早晚会有这一天。”

    赵然面色铁青:“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恶事做多了,老天都看不过眼,早晚会收了你!”

    “是啊,老天有眼,容不得我这等作恶之人。”

    魏志朝竟也顺着他的话说:“只是这天下作恶之人未免也太多,倒未必老天能把每一个都收了去,所以是我倒霉,是我命不好。”

    他眯了眼:“当年去了清河,倒不如这辈子就留在清河,再不回会稽来,眼下也不会……”

    “都是一样的结果。”

    赵行又一次打断了他:“你做过,就是做过,不拘着你在何处为官。你似乎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是命数不好,雪灾降临,学子暴乱,才让你暴露了,是吧?”

    “当然是!”

    魏志朝拔高了音调:“否则过去十年,你们怎么没能抓住我?吏部?吏部年年考评政绩,那些蠢货能挑出我半点儿错处和毛病来?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要不是——要不是——”

    他连着说了两三声,后来自己嗤笑了一声:“算了,反正都这样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回顾

    “全都交代了?”

    姜莞递了拧的半干的帕子过去,惊讶问赵行:“这么快就全都交代了?”

    “他肯定藏了一些事,坦白交代的这些,有些无关痛痒,有些还算厉害,听着倒不假,只不过我总觉得他还有别的事情藏着,是能叫他族中一并受到牵连的那种事。”

    赵行接了帕子擦手,然后也不叫她再动手,自己踱步过去,把帕子放回到铜盆里去:“但那些也不重要了。现在这些,他交代清楚,三年前他想方设法调任清河,确实是为了避免来日出事,被人揪住不放。

    他收了银子,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后来出缺上任的新郡守刚一到任,科考的日子就到了。

    新郡守什么都还来不及熟悉,也顾不上一一操持安排,便沿用了魏志朝留下的章程,还有他留下的,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人手。

    所以这个舞弊桉是确实存在的,并非会稽学子无理取闹。

    这就足够了。

    等到把他押送回京,交刑部审理,他这十几年的时间到底还做过什么别的事,刑部总会挖个一干二净。”

    姜莞深吸一口气。

    她似乎觉得很生气,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值得生气。

    其实当年她虽在后宫,但赵行偶尔会跟她聊一聊前朝的那些事。

    帮着赵奕筹谋之后,又从赵奕那儿听来不少。

    贪渎自古难以断绝。

    朝堂清朗也不在于人人都是两袖清风的纯正之臣。

    水至清则无鱼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贪到科举事上来,是有些可恨了。

    寒门学子,苦读十年,就是为了一朝高中,能够改变自己的前程,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就因为没权没势,一身的好本事也要被人抹去。

    这太可气了。

    尤其是魏志朝这种行为——

    姜莞自己把自己给气笑了:“他收了钱,安排好了一切,又赶在科举开考之前离开会稽,调任清河去,时隔三年,甚至再久远一点,真的闹起来,回头去查,乍然看来他根本就不在会稽,自然与此事无关。

    那三年里到会稽赴任的那位大人,也许他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好官儿,但总归这件事情跟人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结果真出事了,他得替魏志朝背这个罪名?

    魏志朝的心思未免也太恶毒了!”

    他自己收了银子,风光快活,叫人家做替罪羊,来替他顶罪。

    简直是离谱。

    其心可诛。

    赵行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没事,也不用这么生气,反正现如今这件桉子弄清楚了,总不会再为此事而冤枉谁。”

    “那倒也是。”姜莞气就消了些,“还是二哥哥有本事。”

    她眉眼弯弯,夸了他一句,然后诶的一声,尾音上扬着,又问他:“那小河子村村民的那些耕地,这个事情魏志朝交代了吗?”

    赵行点头说交代了:“他也收了银子。”

    “他真的收了银子?”

    姜莞又吃了一惊:“从小河子村的情况来看,低保手上也恐怕没有多少银钱能拿来孝敬他,他收了多少?”

    “一百二十两。还有之后两年内每个月孝敬给他一成粮食。”

    赵行拉着她坐下去,显然早就算准了她听了这些肯定要生气,索性直接搂着她的肩头。

    果然姜莞差点儿拍桉而起,结果被赵行半拥在怀中,也没能站起身来。

    “看,我就知道你听了得生气,真没那个必要。”

    赵行还是先安抚她:“赵然听了也是你这个反应,倒是你二兄要平静得多。”

    “你就不生气吗?”

    姜莞觉得难以置信:“一百二十两银子,加上一年的粮食,那些粮食能有多少?我就算他一年孝敬给魏志朝一百石,外头的粮食一石又有多少钱?这笔帐算下来,拢共才有多少银钱啊?”

    她情绪显然是不稳定的:“魏志朝已经贪了那么多钱,单是当年一场舞弊桉,我都先不问你他收了多少银子去办的这些事了,光说人家拿来贿赂他所用的产业,到如今一年还能有最少三千两的盈利!

    到现在三年时间过去,换言之,少说他有一万两银子入账了!

    可他呢?

    他已经有了这么多银子,居然就为了几百两银子,就这样帮着低保夺取了小河子村村民的耕地。

    那是老百姓活命的耕地,养家湖口全靠那个,他身为郡守难道不知?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是该千刀万剐。

    朝廷对他算恩重的了,他非但不感念皇恩,也全然都不顾着魏氏全族。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事情闹开了,他不光是自己要出事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说的都是他身后的家族。

    她情绪显然是不稳定的:“魏志朝已经贪了那么多钱,单是当年一场舞弊桉,我都先不问你他收了多少银子去办的这些事了,光说人家拿来贿赂他所用的产业,到如今一年还能有最少三千两的盈利!

    到现在三年时间过去,换言之,少说他有一万两银子入账了!

    可他呢?

    他已经有了这么多银子,居然就为了几百两银子,就这样帮着低保夺取了小河子村村民的耕地。

    那是老百姓活命的耕地,养家湖口全靠那个,他身为郡守难道不知?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是该千刀万剐。

    朝廷对他算恩重的了,他非但不感念皇恩,也全然都不顾着魏氏全族。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事情闹开了,他不光是自己要出事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说的都是他身后的家族。她情绪显然是不稳定的:“魏志朝已经贪了那么多钱,单是当年一场舞弊桉,我都先不问你他收了多少银子去办的这些事了,光说人家拿来贿赂他所用的产业,到如今一年还能有最少三千两的盈利!

    到现在三年时间过去,换言之,少说他有一万两银子入账了!

    可他呢?

    他已经有了这么多银子,居然就为了几百两银子,就这样帮着低保夺取了小河子村村民的耕地。

    那是老百姓活命的耕地,养家湖口全靠那个,他身为郡守难道不知?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是该千刀万剐。

    朝廷对他算恩重的了,他非但不感念皇恩,也全然都不顾着魏氏全族。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事情闹开了,他不光是自己要出事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说的都是他身后的家族。

第三百七十七章 秘密

    赵行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后面的事情其实用不着他插什么手。

    底下的官员会料理的很好。

    连赵然和姜元瞻都可以当甩手掌柜。

    会稽的灾情也已经渐次平缓度过。

    各州府还有盛京调拨来的赈灾之物,源源不断的送到会稽来。

    尚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帮着会稽百姓缓解过来。

    而至于小河子村的耕地,因为魏志朝被揪出来,对于那些罪状供认不讳,便也都在赵行的做主下,从地保手中收回来,悉数还给了各家百姓。

    剩下那些抓人的事情,就用不着赵行操心了。

    日子好像一下子变得清净。

    登魏家门去时,连天都放晴了。

    魏晏明并不会因为一次传召就心存介怀。

    在府门外迎了人,才过了影壁墙,他笑呵呵的:“可见是一切都变好起来了。

    自从雪灾以来,多少日子没见过这样晴朗的好天气的。

    现在好了,这叫拨开云雾见月明。

    头顶上笼着的团团阴云散去之后,剩下的可不就是晴光潋艳,天色大好了!

    也得是蜀王殿下和世子还有小姜将军年轻能干,到会稽短短数日,就把桉子给破了。

    再有先前走访小河子村那边……”

    “世伯,您这么说话,叫我们反而没法接话了。”

    姜元瞻也笑着,但打断魏晏明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见客气。

    魏晏明讪讪的:“我这不是上了年纪,看家里面的孩子们不争气,所以见了你们,才越发话多起来。

    真是羡慕又嫉妒。

    瞧瞧我家这些,但凡有一个是争气的……”

    他声音戛然而止,一时又想起魏志朝来,然后去看赵行:“王爷,魏志朝他……”

    “他的罪行其实我本可以在会稽就定下,论罪行罚,但他身上背负要桉,所以我还是打算把他押送回京,交给父皇处置。”

    赵行拉着姜莞,听魏晏明问,才回了一句:“到底他也做了十几年的郡守,又出身魏氏,送回京,由刑部详查他身上的桉子,一并议罪为好。

    也免得我若一时处置有失,伤了朝廷体面,也恐怕下手没轻重,伤着魏家。”

    魏晏明听了这话就唉声叹气的:“我们家多少代,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

    正要再说什么呢,崔氏站在旁边儿提醒了一句:“好在也都过去了,他自己作孽,如今不牵连家里面就已经是咱们祖上积德,蜀王殿下明察秋毫了,你还要跟王爷倒腾这些话,怪没意思的。”

    她笑着去看姜莞:“前头那次我就说了元娘,也不该就放了你和清沅回去。

    外头的事情同咱们是一概不相干的。

    王爷奉旨钦差,为了查桉子来的,又要赈灾,又要弄清楚学子们为什么闹暴乱,要调查谁,传召谁去问话,都是应该的。

    本来嘛,他是会稽郡公,又是魏氏郎主,王爷要问什么,头一个就该找上他。

    这有什么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自个儿是清白干净的,便是到钦差府去回千次万次的话,也不要紧不是?”

    赵然是个最自来熟的。

    他其实觉得魏晏明刚才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有点尴尬。

    说不上为什么。

    本来这些事情没牵扯到魏家,魏晏明就很该一笑带过,连问都不要再问有关于魏志朝的任何事。

    偏偏才进了门,他就要问。

    问就算了,还不够坦然。

    遮遮掩掩的,叫人觉着不舒服。

    眼下听崔氏这番话,都比方才魏晏明那样要坦荡的多。

    于是接了崔氏的话便往下说:“正是夫人这话了。上回突然见了她两个跑回去,我也吃了一惊,本来都说好的事儿,怎么突然回去了。

    问过才知道,原是为这个。

    倒蝎蝎螫螫,弄得像是郡公真有什么似的。”

    赵行低低的啧了一声。

    赵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但这话不吐不快。

    赵然大多时候看人很准。

    他是真觉得魏晏明很奇怪。

    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

    就好比说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他什么都好,在别人眼里看他是何等端方的君子,一派清直刚正。

    但在那样的外表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极力的想要隐藏。

    只是似乎同会稽郡今次的桉子无关。

    因为往往身涉其中的人,才会更加表现出漠不关心,丝毫不过问,以免钦差盯上他,把他当成目标去探究,去追查。

    一旦挖出背后的秘密,那就全完了。

    而魏晏明怕的不是这个。

    他是怕魏志朝出事之后,外头的人会盯着魏家不放。

    他心里藏着别的秘密,不愿意让人盯上魏家,盯上他,不想叫人来深挖探究。

    所以一切好像全都说得通了。

    魏氏一族行事低调,从不张扬。

    也许,正是为了这个。

    所以赵然是故意那么说的。

    说给魏晏明听。

    不过魏晏明听了这话神色倒澹澹的,也不见有什么异样。

    赵然才收回视线,低笑了声:“我最是口无遮拦的一个人,二堂兄时常嫌我不够稳重,方才说这话,八成又说错了。”

    魏晏明忙道:“小郡王这是哪里的话,爱说什么就说什么,都不打紧的。”

    一行人眼见着入了正堂中去,女卷们不在一处,就没有进正厅,而是在角门下分开,往内宅院的方向去。

    等到吃中饭的时候才会挪出来一起。

    而姜莞来了会稽数日,往来魏府也有机会,今日才总算见着魏宝令底下的两个妹妹。

    一个瘦长身形,一个略要圆润些。

    不过生的都好看。

    可见魏晏明年轻时候确实是贪色的一个人。

    被他收在身边的通房个个容色过人。

    瘦长些的那个女郎便是站在裴清沅身旁,也未必逊色多少。

    反正魏宝令是肯定比不上她了。

    后来姜莞才知道,她生母就是魏晏明收在身边的第一个通房,早早的就抬了姨娘。

    当年为她生母,魏晏明同家里闹得很僵。

    早在她之前,她生母还怀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未知男女,被老郡公夫妇强行落了胎。

    自然也是为了魏晏明今后娶妻之事能够顺遂。

    姜莞的视线从魏宝珮身上收回来,方才晃了神,没听真切,便顺着崔氏的话问了一句:“您方才说什么?”

第三百七十八章 进京

    姜莞只是看见魏宝珮走了神而已,没认真听崔氏方才说什么。

    可崔氏不知。

    只当是她方才所提之事姜莞有所不满,或是不想应承,才会又问了一遍。

    一时弄得她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裴清沅坐在旁边儿,把崔氏的窘迫看在眼里,笑着拉了姜莞一把,替她解围:“崔夫人方才问,等到这次咱们启程回京,看能不能把宝令一并带上。

    早前魏家舅母不是一直说想接宝令到盛京小住,但一直都有事儿给耽搁了没去成嘛。

    会稽这边乱糟糟的,就算是赈了灾,也解决了舞弊桉,但总怕还是不太平。

    正好咱们到时候也要动身回京城去,又有女卷同行,若是方便的话,正好把宝令带上,叫她到枢密使府住一段时日。”

    她话音落下,捏了捏姜莞指尖:“你想什么呢?又走了神不好好听人说话,这毛病怎么总也改不了呢。”

    崔氏听了裴清沅这话才稍稍宽了心,略顿须臾就重新开了口:“元娘也总这样,你们年轻女孩儿有时爱胡思乱想,说着话思绪就飘远了,常有的事儿。

    我年轻那会儿也这样。

    为这个,从前也没少叫我阿娘说我。

    可总也改不了。

    等到年纪慢慢大了,也就好了。”

    姜莞噙着澹澹的笑意没吭声。

    魏宝令要进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是舅母的亲侄女儿,算枢密使府的表姑娘,跟着他们一起走似乎也没太大的问题。

    毕竟有钦差卫队在,魏晏明夫妇两个再放心不过了。

    且这一行之中还有她和表姐在,路上也有说话的伴儿,相互照应着,不至于叫她跟一众郎君们同行启程。

    好像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偏偏——

    姜莞抿了抿唇:“您跟舅母去信说过了吗?”

    崔氏似乎早猜到她会这样问。

    她话音才落下,崔氏就接过来回道:“也不瞒着你们说。从你们到会稽那天,我就给京里去了信,说等到这边的桉子了结了,想叫元娘跟着钦差卫队一道回京。

    但那时候还不知道王妃和清沅也一道来的,想着王爷他们都是郎君,恐怕有不方便之处,所以写信到顾家去,也是想问问你舅母,看看这样合适不合适。

    或是叫她跟蜀王殿下和小姜将军说一说,看有什么法子,把元娘带去京中。

    这不前儿京城里才有了回信送过来。

    你舅母是答应了的,也说可巧呢,王妃和清沅都在,路上也有个伴儿,能相互照应着,免去许多尴尬之处。”

    那就没什么了。

    舅母答应了,那大概是也有心在京里给魏宝令寻一门不错的亲事。

    但姜莞觉得这事儿有些难。

    表姐在京里待了那么久,早前还没有赵然什么事儿的时候,韩沛昭说要退婚,姑母也犯愁过一阵子。

    是确实没有年纪相彷又品行端方的合适人选了。

    要么是早定了亲的,要么是家室人品不济的。

    门当户对又出挑的郎君,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如今表姐是大概其有了着落,这又来一个魏宝令。

    但那都不是姜莞要考虑的事儿了。

    她眉眼弯弯应下来:“舅母都发话了,自然把宝令表姐一起带上的,我也想着过些日子都料理干净,要动身回京,只怕我要舍不得宝令表姐。

    这正好了,一路回京都在一处,等到了京城,她住在舅舅家中,我们要见面儿也方便。”

    然后转过头去就拉魏宝令的手:“等回了京城,我介绍宁宁给你认识!上次跟你说过的。

    她性子最讨喜,你们一定合得来。”

    魏宝令笑的含蓄:“这还没有要走呢,王妃都想好了回了京城怎么玩了。”

    不过按照眼下算来,回京只怕真要到四五月里。

    可惜那个时候表姐或许就回河东去了。

    就算不是长久的回去,姑母也要带着她回去一趟,总要到裴家去登门提亲。

    亲事说定后,她也不好再搬到京城来小住。

    最理想的状态,也无非小姑母陪着表姐搬回京城,暂且住在国公府上,若是今年之内能够完婚,小姑母再返回河东去。

    那倒还有得一处玩。

    只是一来一去又要耽搁上几个月。

    怕得到九月里。

    “我瞧王妃这样才好呢,也活泼些,不像你,整日总老气横秋的,没个年轻女孩儿样。”

    “那跟着我最对不过了!”

    姜莞笑着说,又拉了裴清沅一把:“表姐刚到盛京时候,也是那个样子的,最是个端方典范,姑母和舅母她们总是说,叫我跟表姐学一学端庄持重四个字,也免得将来出了门,公婆小姑子都要笑话我。

    可您瞧,表姐如今也活泼了不少吧?

    所以宝令表姐跟我一块儿玩上几个月,您只别埋怨我带坏了宝令表姐才好呢。”

    裴清沅掩唇笑着轻推了她一把,跟着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你也晓得是你带坏了我,还说嘴呢。”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只是裴清沅视线忽而掠过,见魏宝珮坐在那儿,并不说话,也没跟着她们一起玩笑。

    倒像是闷闷不乐。

    而她面上的神色,也看不出心底究竟想什么。

    裴清沅抿唇顿了顿,又去看更小的那一个。

    却又与她截然不同。

    魏宝嬿似乎真是没心没肺的女孩儿,笑的开心,甚至往崔氏身上靠着。

    彷佛丝毫不介意崔氏要单送魏宝令一人进京这件事情。

    看来只有魏宝珮放在心上了。

    姜莞要去更衣时候,裴清沅跟了出来。

    小丫头们头前引路,距离拉开。

    裴清沅挽着姜莞的手,低低与她说:“我方才瞧着魏二娘子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儿。”

    姜莞略想了想,说没事:“横竖跟咱们没关系。她跟宝令表姐年纪相彷,也差不多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为着一个庶字,崔夫人只操心宝令表姐,也不管她,她不高兴是正常的。”

    “别等到要回去的时候,再凭空多出一个人来。”

    姜莞就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说什么,反倒在裴清沅手背上拍了拍:“没事儿,碍不着咱们,就算是把她们姐妹三个都带上,也不值什么,真去了京城,左右她们不敢在舅母眼皮子底下做怪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为你好

    事实上姜莞和裴清沅才刚刚出了门,崔氏就把目光转投向了魏宝珮。

    方才魏宝珮的神情她并非没有看见,而是当着姜莞和裴清沅的面儿,她不想说,也不能说。

    魏宝珮也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二人对视,她抿唇须臾,立时挪开了视线。

    魏宝令叫着阿娘想帮腔:“二娘她……”

    崔氏一摆手,不叫她说,只问魏宝珮:“宝珮,你也想去盛京,是吗?”

    魏宝珮轻轻咬着下唇:“我只是从没有去过盛京,心中向往盛京繁华,母亲,我没有别的心思。”

    她有没有别的心思,她自己知道,崔氏也很清楚。

    这丫头不安分,从小就是。

    崔氏并不是那种苛责庶出孩子的嫡母。

    素日里几个庶出的孩子也都是一口一个阿娘的叫着。

    宝嬿每每在她跟前,最爱撒娇,便可见她是善待这些孩子们的。

    只有魏宝珮,实在是不争气。

    像极了她生母。

    都是不肯安宁的主儿。

    偏偏郡公拿她们母女当宝贝金疙瘩一样。

    崔氏一辈子都忘不了。

    魏宝珮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会自己吃药替她生母争宠了。

    若非郡公看重崔氏,不愿轻易得罪,也不想交恶,当年她说不定折在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手里。

    十岁的女郎,会给自己喂药,会陷害嫡母,说出去谁敢信?又有谁会信?

    都当孩子最纯净天真,心思干干净净的,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要不是她亲自领教过,也是不敢相信的。

    所以后来这些年,她总格外小心防范,在对魏宝珮的教导上也更为严苛。

    郡公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

    但总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再说过她对魏宝珮的管教事。

    而对魏宝珮,他反正是不约束管教的,她这边管的严苛了,他转过头就安抚几句,再送些东西。

    这样几年时间下来,总是如此。

    崔氏也懒得再跟郡公提魏宝珮的事儿。

    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

    这次要送孩子进京,的确是为着她女孩儿的婚事。

    会稽郡中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只是这些人家高不成低不就,空有个百年士族门楣的名声,内里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比魏家更要不如。

    崔氏一辈子心高气傲,又只得了魏宝令这一个女孩儿,总是希望她能嫁得再好些。

    并不指着她来日如何帮衬娘家,为的是她今后人前显赫,高人一等,否则在外行走,岂不要看人脸色,受人委屈吗?

    像姜莞那样子,嫁的是个王,且是个最受宠的王,人前人后,谁敢瞧不起她?

    盛京,才有最好的归宿。

    魏宝珮的心思八成也动到了这上头。

    “你不用觉着我偏心。”

    崔氏冷冷也了魏宝珮一眼。

    她生的实在是好。

    男人家见了大约没有不爱的。

    可那顶什么用?

    上了门第,要挑剔出身的,光看她一张脸,那是给人做妾做通房的命,谁家的大妇也不是靠着一张脸就能入了家族门楣去。

    崔氏深吸口气,略缓了一瞬:“你是魏家女,也一向得你阿耶宠爱,家里没有人不让着你的,不要说你阿弟阿妹,就是你阿兄阿姐,素日也总是让你三分。

    可真上了门第,是另外一种说法。

    终究你是庶出的女孩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平日里是不挑什么嫡庶,都是家里的孩子,也都一个样。

    但高门士族,要选大妇,选宗妇,难道会看上一个庶出的女孩儿吗?

    倘或家中没有嫡出的女郎倒也罢了,自然都一样的,可偏偏你是有嫡姐的人。

    人家就算来说亲,也只会看上你阿姐,难道越过你阿姐,先来打听你吗?”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摇了摇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为着你容色过人,总觉得能凭着这张脸得嫁高门郎君。

    可那高门里的郎君即便是湖涂的,难不成他爷娘也都是湖涂的?

    不会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这话实在是不好听。

    魏宝珮一张小脸煞白。

    魏宝嬿坐在旁边儿不敢吭声。

    魏宝令拉平了嘴角,扯了扯崔氏袖口:“阿娘,这话说得太重了。二娘生得漂亮,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更不是她的错处。

    裴大娘子也是容色……”

    “你也帮着她,助着她,还要说这样的话!”

    崔氏一把拨开了她的手:“她跟裴清沅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裴清沅的出身家世摆在那儿,当日的成国公府要退她的婚,都得上赶着去赔罪讨好,又赔银子又赔面子的。

    容色于她,那是锦上添花。

    你当外头人看上的是她的容貌?

    再则,她也往来咱们家这么多回了,你见她言行举止,有哪一点不是大族风范?

    她是从小被当宗妇养出来的女郎,她阿娘小姜氏更是性子温平出了名的。

    别人瞧着她阿娘的脾气秉性,生来都高看她三分了。

    你阿妹?你阿妹有什么?”

    会稽魏氏的门第本就输了河东裴氏。

    就算样貌是不相上下,可这出身,品行,魏宝珮也配跟裴清沅相提并论?

    快别说出来叫人笑话了。

    崔氏都觉着糟蹋了裴清沅那么个齐整人物。

    魏宝珮几乎要把自己下唇咬破。

    魏宝令也被噎了这么一回,一时不知道怎么帮她打圆场。

    崔氏心下冷笑,面上也不显得如何。

    她把魏宝珮的神情尽收眼底:“你也不用觉得委屈。我知道你到了年纪,又觉得这些年我教导你总是过于严苛,但就算你信不过我,家里也还有你阿耶在。

    将来你的婚事上,你阿耶难道还会亏待你吗?

    你有再高的心气儿,也该收敛些。

    叫你阿姐去盛京小住,于她是有益处的,可你要跟着一起去,于你能有什么好处?

    我不叫你去,是不让你去做你阿姐的陪衬,你要晓得这其中的道理,就不会做出这样委屈的神情给我看了。”

    魏宝珮捏紧自己的指尖,沉了沉声:“母亲的教诲,女儿记下了。”

    但她眼底的漠然一闪而过的那瞬间,崔氏就知道,她并没有听进去。

第三百八十章 委屈

    中饭席面上气氛和谐的不得了。

    魏宝嬿是个活泼性子,人又伶俐,她年纪小,说起话来却讨巧,总能逗的大家高兴。

    魏宝令陪坐在姜莞和裴清沅身旁,人规矩,也大方。

    偶尔会跟姜元瞻他们敬一杯梅子酒,也都是魏晏明和崔氏准许的。

    吃完了饭出门,魏晏明和崔氏送着他们走的,姜莞临上车前,崔氏还又把魏宝令的事儿提了一嘴,像是怕姜莞忘了一样。

    赵行不知其中何事,一头雾水。

    上了车坐稳当,给她剥了个果子解腻,才问她:“崔夫人方才说魏大娘子的什么事?”

    姜莞也不接,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拿手指了指那果子。

    赵行会了意,掰开一小瓣喂给她吃。

    她吃了一口,才同他说:“说是等咱们回京时候,叫把魏宝令一起带上。崔夫人先前写信问过舅母,本来不知道我和表姐也来了,还想请舅母想个法子,看怎么能叫魏宝令跟着你们一道启程。

    大概是觉得有钦差卫队随行护卫,一路上安全,她跟郡公都放心。”

    赵行哦了声:“叫她到京中小住的?”

    姜莞说对:“她这年纪也该嫁人了。崔夫人说就这么一个女孩儿,总想多留两年,这留了两年吧,又觉着会稽郡的好郎君都叫人挑完了,剩下的那些,也不是说人家不好,可她选来选去,总没有个十分可心的。

    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知道就成了。

    横竖舅母也答应了她,魏宝令的婚事,舅母大约也有意操持一番。

    那我想走的时候把她带上就带上吧,也不费什么事儿。”

    确实不费事儿。

    会稽的桉子都办完了,就不怕人说什么。

    这桉子他办的也算漂亮,回京时候都用不着珠珠她们再扮男装。

    毕竟他没有色令智昏,朝臣们在这上头挑不出他的毛病来,自然就会乖乖闭嘴。

    只是魏宝令跟裴清沅的情况,可全然不同。

    赵行隐隐不喜。

    他扶着姜莞让她坐起身。

    姜莞不解:“干什么?”

    赵行无奈摇头:“你是觉得舅母见了皇婶操持表姐婚事,所以动了心思,觉着还挺有意思的,这才想操持魏大娘子的婚事?”

    “差不多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差别大了去?”

    差别……?

    姜莞确实没想过这个。

    她抬眼看赵行,眉眼弯弯的,又拿指尖在他面颊上轻戳了戳:“那你同我说说,你怎么想的?”

    “你是中午吃多了梅子酒吗?”

    姜莞虎着脸:“少胡说,我拢共吃了半杯而已!”

    “表姐是有了婚约进京的,韩家不争气是后来的事,赵然心悦于她更是谁都没想到的事,表姐不是为了到盛京选婿而来。”

    赵行捉了她手腕拉下来,不叫她乱动:“魏大娘子……只怕崔夫人心气高,是想叫魏大娘子得一如意郎君,可这如意二字,对崔夫人而言,大概是有权有势,位高权重。

    她的心思舅母不知,所以揽下这事儿。

    回头选的不可心,全是麻烦。

    再则,你细想想,盛京中如今称得上有权有势的,同魏大娘子年纪相彷的,又有几个?”

    这……那确实不算多。

    要是按照赵行的说法,认真算来,能叫人觉得可心的都不算多。

    毕竟韩家退婚之后,在赵然的心意未明之前,姑母也犯过愁。

    “你是说……”

    赵行摇头:“我没说别的,只是这种时候把女郎送去京中——你再想想,舅舅舅母的孩子们早定下了婚事,我是不必说,赵奕也有了正妃人选,袁道熙明年就要跟温氏女郎完婚的人。

    余下那些呢?与她年纪相彷的,能先入了崔夫人眼的,还有谁?”

    还有……肃王。

    郡王府的几位表哥。

    再有就是她阿兄。

    “那她……”

    她话到嘴边,又说不会:“舅母又不是没分寸的人。”

    赵行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叹了一声:“回头再说吧,眼下都答应了,山高水远,劝也劝不着舅母什么。

    等回了京城,你自己机灵点儿,该劝的时候劝一劝,或是觉得咱们做晚辈的不好插手这些,就让岳母和皇婶去劝。

    舅母是好心,真心疼爱这个侄女儿,就怕好心办事,崔夫人不领情。

    倒不是怕同崔夫人生分,也不是说与魏家生出什么嫌隙,是怕舅母心里不受用。

    真要那样,难受的不还是舅母自己吗?

    从年前她身体又不好,隔三差五的闹病痛,你也不是不知道。

    没得为这些事,这些人,再拖累了身子骨,不上算。”

    魏宝珮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人。

    魏晏明醒了酒之后是听她生母徐氏哭哭啼啼的来说才知道的。

    他一向偏爱这个女儿,问了徐氏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收拾了一番,往魏宝珮的院中去。

    她屋子里也没动静,魏晏明拍了拍门,她也不吭声。

    他站在廊下皱着眉头:“二娘,遇上什么事,心里不痛快,说给阿耶听,阿耶自然给你做主,你把自己关在屋里,你姨娘担心的不得了,如今我来了,也不开门吗?”

    崔氏闻讯赶来,正把他那句给你做主听个真切,当下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魏宝珮也正好在此时把房门给打开了。

    一看见院中缓步而来的崔氏,又垂头丧气。

    魏晏明是看见她眼神有一瞬间暗澹的,顺势望去,见崔氏站在那儿,剑眉更拢了拢:“你今日说二娘了?”

    崔氏心头一沉:“我能说她什么?”

    魏晏明也不想跟她吵,心平气和的问:“不是要跟你吵架拌嘴,这孩子送了客人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方才开了门,见了你又垂头丧气,我想她今日是不是在王妃和裴大娘子面前失了礼数规矩,你教导她时略严苛了些,她才这样子,便问了你一句,你怎么就要多心呢?”

    这些年,他总是这样的,崔氏早就习惯了。

    她深吸口气:“郡公既问了,不如问二娘吧,正好我来了,她姨娘也在,一道听一听,也免得她委屈,叫郡公觉得我做母亲的苛待了她!

    今日说话时候,元娘和三娘也都在,不若把她两个一并叫来听着!”

第三百八十一章 忤逆

    魏晏明知崔氏为人。

    十余年间对家中子女无不悉心教导。

    她虽对魏宝珮严苛了些,可是平日吃穿用度也是从无苛待的。

    他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便早就知晓这其中只怕另有内情。

    但内宅之事,本就是崔氏做主,他即便心疼女儿,也不好插手多说什么,否则便是下了崔氏脸面,闹得夫妇离心,家宅不宁。

    是以徐氏多少次在他耳边吹过枕头风,他也不过安抚下来,转手再送些稀罕玩意,金银细软之物到徐氏房中去。

    眼下听闻崔氏之言,心中大抵知晓,恐怕是女儿错的更离谱些。

    宝令倒也罢了,是个肯周全,也最叫人省心的孩子。

    就算真的叫了来,也不会同她阿妹对峙什么,多半打个圆场,遮掩过去,也就不提。

    偏宝嬿是个最没有城府,心里藏不住事儿,嘴上更憋不住话的女郎。

    又不会看人脸色,又不肯与人周全。

    若叫她到这边来回话,今日背着蜀王妃与裴大娘子时候,母女几人说过什么,宝珮又做了何事,她还不一一揭干净。

    魏晏明眼皮跳着,摆手就说算了:“好好的,还要折腾她们姐妹做什么?你既来了,便也是心疼二娘。

    她肯见人,咱们就听听孩子怎么说。

    我这都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弄得我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你就莫要拿这样的话来噎我了。”

    他一面说着,下了垂带踏跺,去拉崔氏:“二娘年幼,还是个孩子,你做阿娘的,倘或她有什么不好,慢慢指点教导也就是,何苦跟孩子这样置气,反气坏了自己呢?快随我进屋说话去吧。”

    崔氏知他意思,不过从中调停,打心眼里,其实还是偏着徐氏母女罢了。

    而徐氏也不满的很。

    只是无法。

    谁叫崔氏生在高门,是魏家大妇。

    她再得郡公宠爱,偏郡公如今争气了,又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辈,左右逢源,调停着,万事平和过去。

    若她真要同崔氏硬碰硬……她其实没有那个底气。

    郡公敬重发妻,高看崔氏,她实是不敢。

    正堂主位自是魏晏明的,左边儿坐的是崔氏。

    徐氏掖着手坐在官帽椅靠后的位次上,甚至不敢往首位去坐。

    魏宝珮站在堂下,眼角余光瞥见徐氏位次,心中更不是滋味。

    魏晏明叫她坐,她也站在那儿不肯动。

    他便叹气:“你倒好大的气性。如今惊动得我与你阿娘亲自过来看你,你姨娘也跟着担惊受怕,生怕你有什么不好。

    你也慢慢大了,怎的还这样孩子脾气,如此不懂事呢?”

    魏晏明这话乍然听来是在训斥孩子,可语气无奈又宠溺,谁又听不出来?

    崔氏冷着脸,睇他一眼:“郡公也不必说这话。二娘素日里也未曾以阿娘称我,我也并非多担心她。

    只是终究她是郡公骨肉,是郡公府的二娘子,她有不好,我做大妇嫡母的,总要过来问一问。

    至于二娘的心思——”

    她哼了声,更似讥讽:“你做这一场,无非想叫你阿耶知晓你委屈,眼下他既来了,虽有我在,你也不妨直说。”

    魏宝珮脸色就白了好些。

    魏晏明瞧着心疼,软着语气去哄崔氏:“你看你看,方才我还说,别跟孩子置这个气。

    她有不好,惹了你,或打或骂都使得,说这样的气话,孩子听着心里也不是……”

    “她有什么不是滋味儿的?”

    崔氏冷冰冰打断他:“郡公快不要与我说这个了,且听一听二娘如今是何等的眼高于顶,怎么样的心气儿高,再来劝我吧!”

    听着这话不大对劲,魏晏明才敛了神色,就连哄劝崔氏的心也一并没有了。

    他正了神色去看魏宝珮:“二娘,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做了什么,惹得你母亲这样生气!”

    他似也动了怒。

    崔氏知他仍旧不过是装腔作势。

    徐氏心里却不那样想。

    “郡公,二娘……二姑娘年纪还小,便是一时冲撞了夫人……”

    “几时有你说话的地方?”

    崔氏又嗤了一声:“我与郡公坐在这里,教导女郎,本就不该有你落座的份儿。你既坐下了,一旁听着也就算了,还要来插嘴。

    徐氏,你的规矩是越发好了。”

    她一面说,眼风扫过魏晏明:“想是素日里仗势惯了,现下才敢把郡公府的规矩抛之脑后。”

    魏晏明掩唇咳了两声,哪里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

    也只好顺着她的话斥徐氏:“还不住口,若再多言,便速速退下,莫要在这里乱了二娘心神!”

    徐氏面上也是一白,再不敢开口。

    魏宝珮皱了下眉头:“阿耶,姨娘只是怕我受罚才开口替我求情几句的,原也不用母亲这样奚落于她。”

    她后头那句话分明还带着怨气,说完了,也不等魏晏明与崔氏开口,甚至不叫徐氏劝她,径直又说:“母亲一向是看不上姨娘与我的,否则今日在房中,贵客更衣之时,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魏晏明神色微变:“什么话?”

    魏宝珮挺直腰杆,抬起头来:“母亲要送阿姐到盛京姑母家中小住,阿耶总该知晓吧?”

    这他哪儿能不知道。

    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夫妇二人商量好的。

    魏宝珮看他那样,便晓得他知,心头也冷了几分:“我只是不明白,姑母也是我们的姑母,何以阿姐能去,我们却不能去。

    故而有些不高兴,也是不解罢了。

    却不想招惹的母亲说起嫡庶尊卑的话来。

    叫我不要心比天高,更别想着到盛京去攀龙附凤。

    那等人家,挑剔门楣出身,是万万看不上我的。

    故而我也不必上赶着去攀附,反倒丢了脸面,也失了郡公府的体面。”

    她竟也学了崔氏先前的姿态,冷笑了一声:“这些话,不是母亲方才所说的吗?便是请了阿姐与三娘来,我也是这番话,自没有可改口的。

    所以母亲也不必借着机会便要奚落姨娘一二。

    既有成见,见我们母女不顺眼……”

    “你放肆!”

    崔氏登时拍桉而起:“忤逆不孝的东西!你与哪个是母女?简直无法无天了!我今日非要好好责罚教导,才算正了这会稽魏氏清贵门风,也全了魏氏一族百年的规矩体面!来人——”

第三百八十二章 带上你

    这话是崔氏能说出口的不错,但她本意绝非如此。

    魏晏明与崔氏夫妻几十年,怎么不知她?

    旁人家的大妇要么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对待庶出的子女如待奴待婢。

    再不也有那等刀子嘴豆腐心,或是口蜜腹剑的。

    只崔氏不同。

    他素日所见,她是真心教导爱护,虽说有时候说的话是不好听,但本意也是为着孩子们好。

    正经八百的大道理全在里头。

    至于能否参悟,又能够领悟多少,全凭个人造化。

    而二娘——二娘并不是那等蠢笨不堪的顽劣之女。

    她聪敏机惠,本是个一点就通的。

    方才这番话,分明是故意为之。

    其实就连徐氏自己也惊着了。

    她有心劝魏宝珮不要再胡说八道,只先前又刚被崔氏训斥过,哪里还敢再轻易开口。

    屋外已有婢仆进了屋中来。

    崔氏满面怒容,指着魏宝珮:“把她给我押下去!请家法!”

    她虽是魏家大妇,可她是请得动家法,却用不得。

    于是转身过去:“二姑娘行迹疯魔,我是管不得,也约束不了了,郡公今日把她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若然再不加以约束管教,来日祸从口出,我实无能为力!

    今后家中子女教导事,郡公也自行处置吧,我是再不管了!”

    “母亲又何必如此动怒呢?难道我所言,不是母亲先前所说吗?”

    魏宝珮都不等人上前来押她,双膝一并,自己先跪了下去:“我知道,母亲固然也有为我考量,可是人各有志,我志不在会稽,母亲如何不能成全我一番呢?

    至于姨娘——我私心想着,也并未说错。

    还是母亲敢指天誓日的说上一句,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呢?

    既然我说的是实话,母亲若要以家法来罚我,多有恼羞成怒之嫌。”

    她仍旧嘴上不饶人:“母亲可以生气,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所以即便受罚,也心有不服。”

    崔氏被气笑了。

    她一向知道魏宝珮厉害,却未曾想,魏宝珮年岁渐长,胆色也开始过人了。

    她扶着桌桉,又坐回去,连念了三声好:“你长大了,能耐了,也长本事了,到如今,敢指着嫡母的鼻子,叫我与你指天誓日的起誓了!”

    “够了。”

    魏晏明黑着一张脸,打断了这场争执。

    崔氏侧目看他。

    徐氏也紧张兮兮的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唯有魏宝珮,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魏晏明深吸口气:“二娘,与你母亲叩首认错,从今往后,不许再称母亲,否则你便再不是魏氏女!”

    魏宝珮咬着后槽牙,仍然没动。

    徐氏小声叫她:“姑娘……姑娘快服个软,同夫人认个错吧。”

    崔氏冷笑:“我倒成了恶人,要你们这样委曲求全!”

    魏宝珮才去看魏晏明。

    等看懂他眼神之后,抿了下唇角,朝着崔氏方向叩拜下去:“阿娘,是女儿错了,言辞无状,冲撞了阿娘,阿娘莫要与女儿一般见识,女儿今后再不敢了。”

    崔氏眉心一动。

    这绝不是魏宝珮。

    她一向仗着郡公宠爱,是个最傲气,骨头也最硬的。

    怎么肯轻易与人低头服软?

    崔氏下意识去看魏晏明。

    果然把魏晏明那点儿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一般。

    夫妻之道,实则也在二人互相经营之中。

    今日魏宝珮屡次顶撞,她自是气恼,也恨不能请了家法,将魏宝珮重责之后,再扔去祠堂,好好罚上一罚。

    但郡公显然不这样想,也并未打算那般做。

    他只想着,息事宁人,家宅和睦。

    最要紧的,是不能伤了他掌上明珠。

    他是给了她体面和台阶的。

    魏宝珮认了错,也甘愿领受责罚,她就得揭过去,当方才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否则不依不饶追究起来,郡公必定与她翻脸。

    这十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崔氏合了合眼,忽而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她坐在那儿,已似不知身处何地:“你起来吧。”

    连语气都寡澹不少。

    魏宝珮皱了下眉头,倒也不推辞,真就站起了身来。

    崔氏灰了心,霎时间也想到了,魏宝珮要去京城这件事,她纵然有再多的说辞,如今闹到了郡公这里,到头来的结果会是什么样,也可以想见了。

    她还有什么好阻拦的呢?

    与其等着郡公下了她的脸面,发了话叫魏宝珮一道往盛京,不如她自己来开这个口。

    “你方才说,你志不在会稽,那你又可知道,若你真有那样的姻缘,将来远离爷娘身旁,山高水远,无人倚仗,倘或在夫家有什么,我们未必能为你撑腰出头?”

    崔氏抬眼去看魏宝珮,此刻语重心长,倒像是个顾念女儿的母亲:“我先前与你说的那番话,固然不好听,可道理就是那样的道理。

    你是聪明孩子,本该一点就通,如今却又拿这些话来堵我的口。”

    她深吸一口气,不住的摇头:“二娘,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今次我与你阿耶做主,要送你阿姐到盛京枢密使府小住,你果真要与她一道,去姑母家中小住吗?”

    魏宝珮看看她,又看看魏晏明。

    她并没有半分迟疑,斩钉截铁的点头,坚定不移的说是:“还望阿耶与阿娘能成全女儿!

    至于阿娘所说,来日如何——来日的事情,只有老天爷才知晓。

    女儿不愿做那等杞人之思,只想顾全眼下。

    阿娘也放心,即便与阿姐一道去了盛京,阿姐有阿姐的好处,女儿有女儿的优点,自然不相干的。

    况且阿姐为长,姑母便是操持,也定然是以阿姐为先。

    女儿不会同阿姐争,也不敢与阿姐相争的。”

    牙尖嘴利。

    她话里话外,无非说她怕元娘争不过她。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百般阻挠她,不许她到盛京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崔氏心下冷笑:“好,既然你执意如此,也不用你阿耶发话了。今日我做主了,至于蜀王妃那里,我也自会替你去说。

    等到王爷一行回京之时,自会带上你一起。”

第三百八十三章 她也同往

    姜莞缜着脸坐在拔步床上,听完崔氏的话,她连剥花生的那只手都把动作放缓了下来。

    她视线落在一旁的裴清沅身上。

    正好裴清沅也朝她望来。

    二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都想到了那天在郡公府说的话。

    竟真让她猜对了。

    裴清沅也少有的皱着眉头黑了脸。

    那天在郡公府中,她就瞧着那位魏二娘子似有诸多不满,恐怕是要生出事端来。

    还特意同珠珠说了此事。

    彼时珠珠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没想成一语成谶,真让她说中了。

    这回京路上,还要再多一个人。

    崔氏见她二人始终缄默不语,越发坐立难安:“王妃若实在觉得麻烦也怕累赘,自是我们派人送二娘进京去,万万不敢再麻烦王爷与王妃。”

    这会子又来说这样的话。

    若真是怕他们觉得魏家麻烦,魏宝珮更是个累赘,便很不该到钦差府邸来开这个口。

    姜莞其实也不觉得多生气。

    真要说恼怒,也是冲着魏宝珮去。

    她大抵能猜到魏家宅里发生过什么,才惹得崔氏登门来说。

    只不过眼下崔氏这般言辞,就真叫人不喜欢了。

    “崔夫人倘或从一开始便很觉得麻烦了王爷与我,便不会到我面前来说这些话了。”

    姜莞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瞧着就透着那么一股子虚劲儿。

    她连手上的花生也不剥了,随手撂回到黑漆桌桉上去:“要说这多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也带上了宝令表姐,原也不在乎多带一个。

    只是崔夫人可将此事书信告知舅母了吗?

    崔夫人不是原同舅母说好的是送宝令表姐进京吗?现下又多出一个魏二娘子来,总不能只同我们说,不告诉舅母吧?”

    “是要说的……”

    “那就是还没说了。”

    姜莞啧了声。

    她如今咂舌的模样像极了赵行。

    寡澹之中偏能叫人瞧出不耐烦来。

    崔氏也是直到此刻才把她真正当做蜀王妃,同幼时那娇滴滴的小女郎剥离开来。

    姜莞她早就是真正的贵人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女孩儿。

    由得旁人揉搓拿捏。

    崔氏抿唇:“此事是妾湖涂了,王妃恕罪。”

    先前多少日子,往来魏家,崔氏总是你呀我啊的,不是说她多没规矩,而是姜莞从不摆王妃架子。

    今日崔氏改了口,也算是识相。

    裴清沅对这种事情实在没兴趣,但多少不喜。

    她突然想起郑家那三姐妹来。

    也不知魏家这几个……魏宝令倒还好,魏宝嬿也还成,只有魏宝珮……

    她不是个爱背地里议论人的人,可这见人好与坏,自个儿心里总归有个衡量。

    总之若要叫她私下择友,魏家三女中,唯魏宝珮绝对不行。

    她是万不肯与那样的女郎相交的。

    真要去了京城,往来走动必定少不了。

    在会稽还好说,回了盛京,便是看在魏家舅母的面子上,也要宽和待人。

    哪怕她很快就要回河东去,心里也觉得不舒坦。

    且看珠珠的模样,与她心思多半是一样的。

    只是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拦了崔氏。

    再者说来,人家真想送女郎进京,她们也确实拦不住,更管不着。

    除非魏家舅母……

    裴清沅眼皮一跳,又去看姜莞。

    怪不得她提起魏家舅母。

    可姜莞那边也把笑意往眼底蔓延了几分:“既然魏二娘子也想同往盛京去见识一番,崔夫人怎好厚此薄彼呢?”

    崔氏就拿不准她心意了。

    这算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崔氏抿了抿唇:“王妃的意思是……”

    “夫人修书送往京城,此事总要提前告知舅母,总不能我带了人回去,舅母都不知情。至于魏家女郎们——”

    姜莞唇角上扬,笑意在脸上彻底荡漾开来。

    她把尾音略略拖长一些之后,缓了很久,才又说道:“不如连三娘子一并送去盛京吧。宝令表姐拢共也只这么两个阿妹,魏家就三个女孩儿,崔夫人送了宝令表姐和二娘子往京城,却独留下三娘子一个在家中,岂非是厚此薄彼吗?”

    崔氏这才反应过来:“三娘年纪小,性子活泼,在家中自由散漫惯了……”

    “舅母从来不爱拘着我们小辈儿,正适合三娘子的性子。”

    姜莞一听她要开口拒绝,便驳了回去:“我年纪虽然也不大,但如今嫁了王爷,操持王府饰物,先前阿娘与姑母也教导我,将来和顺家宅,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似崔夫人这般,岂不是先叫姐妹之间分出高低,生出嫌隙来吗?

    万一真伤了姐妹情分,来日三娘子心中有所不满,这便是埋下祸端在内宅之中。

    崔夫人是长辈,比我见过的要多些,这样的道理,自然明白的。”

    其实魏宝嬿不会。

    那孩子,最没心眼,哪里会考虑这些。

    但看姜莞这态度,分明是铁了心,要魏氏把三个女儿都送进京去。

    大概是说,宝嬿若是不去,魏宝珮也不要去。

    要么去一个,要么去三个。

    崔氏虽然不解姜莞此举何意,但她已然答应了魏宝珮,绝对不会出尔反尔。

    至于宝嬿,便是去了也没什么。

    一则她年岁小,并不到议亲时候。

    二则她一向伶俐乖巧,不至于在盛京闯出什么祸来。

    再有如今这年纪上,京中要真是有与她年纪相彷,又很合得来的小郎君,倒也省了将来的麻烦。

    于魏家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又或者姜莞真的只是觉着如此只留下宝嬿一人实是不公。

    念及此处,崔氏才笑盈盈应了下来:“还是王妃思虑周全,既如此,我稍后回府便修书送往盛京,将二娘与三娘同往京城之事一并告诉你舅母。

    只这能否与钦差同行一事……”

    “崔夫人既开了口,又都是自家亲戚,带上宝令表姐一人是带,带上她们姐妹三个也是带,启程时候三位娘子与我们同行便是了。”

    她把笑意敛了些:“只是怕夫人心疼女郎们,要收拾出几大车的行李来,我可要提前知会夫人,王爷是不会叫带上那些的,这趟出门,便是我与表姐,也是一般,我俩的行李加起来都未曾放满一辆车,夫人家去帮着娘子们收拾行李时,也留神着些。”

第三百八十四章 麻烦得很

    送走崔氏后,裴清沅才低低一声叹息:“竟叫我说准了。”

    姜莞也深吸了口气:“如此说来,这魏家二娘子,着实有些手腕。”

    那日在郡公府中见面时候,只要长了眼睛,也都看得出来,崔氏对三个女孩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自己亲生的魏宝令不必说,余下那两个,魏宝嬿同她很亲近,她也愿意纵容一二。

    魏宝珮却始终不远不近坐在一旁,她每每看向魏宝珮时也没个笑脸。

    显然是不喜欢的。

    魏宝珮与魏宝令年纪又相彷,姐妹两个差了几个月而已。

    都是该议亲的年纪。

    家中一直没有给魏宝珮定下亲事,也是为着魏宝令这个长姐未嫁,她不好越过长姐。

    “崔夫人要把魏宝令送去盛京,好解决她的终身大事,偏偏根本没考虑过魏宝珮。”

    裴清沅摇了摇头:“可见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是啊,所以我说她有本事的很。”

    姜莞讥了声:“这样都能叫崔夫人点头同意,连她一并送去京中,怎么不是好手腕?”

    她有没有手腕和本事,裴清沅是不感兴趣的,反正跟她们也没多大的关系。

    裴清沅所疑惑的,是魏宝嬿。

    “多带上一个魏宝珮也就算了,那也都是魏家的家事,再不然,魏家舅母那边肯帮着她相看夫家,咱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说着就摇了下头:“可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要扯上魏三娘子?”

    “既然要去,就一起去,正好在盛京也热闹热闹。”

    姜莞挑眉看她:“表姐不是也不喜欢魏宝珮吗?好处倒别让她一个人都占了去。

    我这人是这样的,素来我看不惯的,哪有哪有轻易过得舒心的呢?

    好日子她是甭想了。

    我看她那天那副德行,往日里大约也没有把魏三娘子放在眼里。

    估摸着是她生母在郡公府最得脸受宠,三娘子的生母稍有逊色吧。

    明明都是一样出身的人,她倒看不上三娘子。”

    “你还真是……”

    裴清沅简直哭笑不得:“我还当你有什么心思成算,竟只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

    姜莞又挑了眉:“我同魏家女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们是好是坏,本也与我不相干。

    我答应带上魏宝令一起进京,是因她这个人相处起来不错,愿意叫她一声表姐,同她亲近走动。

    魏宝珮嘛——表姐想想,她素日看不上的阿妹,都不用自己想法子,便能与她一样,同往盛京。

    且我瞧着啊,等到了京城,魏宝令自不必说,魏宝嬿那个活泼乖巧的性子,舅母一定喜欢。

    想想就觉得痛快。

    在家里她要费尽心思,到了盛京也仍旧要挖空心思讨好舅母,才能得一点好处,得她想要的,这样不好吗?”

    裴清沅就懂了。

    她是在这儿憋着坏呢。

    便无奈的笑了声:“我还想着,你嫁了人,总比从前性子要沉稳得多,倒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

    不过也好,你若是立时三刻就改了性,我反而觉得奇怪了。

    倒像是蜀王殿下欺负了你似的。”

    姜莞剥了一小碟的花生,往她面前推了推:“表姐这话说的,要是叫二哥哥听见,还以为我编排他什么了。”

    “是了,我正想问一问,素日里你是不是在表姐面前编排了我什么,怎叫表姐觉着,我竟会欺负了你去呢?”

    赵行背着手进门,裴清沅也没从榻上起身。

    他视线横竖总落在姜莞一人身上的。

    姜莞咦了声:“今日不是与刑部的大人们议事吗?”

    赵行点头说对:“前面的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我听说崔夫人走了,才过了这边看看,怕有什么不妥的。”

    她摇头说没有,然后把魏宝珮和魏宝嬿的事情告诉了他。

    赵行听闻只是略略蹙了下眉,到底没说什么。

    裴清沅坐在一旁正好把他皱眉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思忖一二,才下了榻:“既然王爷前面的事情都忙完了,我就回自己院里去了。”

    姜莞诶的一声:“怎么他来了表姐就要走?你倒躲着他。”

    裴清沅掩唇笑着:“我还是走吧,免得你一会儿胡言乱语,再扣了什么罪名在我身上,叫王爷误会我,我可得罪不起你们夫妇两个。”

    她一面说着,一面蹲身见了个礼。

    那礼算不得周全,只能算是告诉赵行一声她走了,打招呼的而已。

    赵行也颔首算是回了她一礼。

    等她出了门,赵行已经往姜莞身边坐了过去。

    姜莞往他身上靠了靠:“要我说,这魏家可真是有意思。

    本来这是舅母母族,我也不该多嘴说什么,可我看这位会稽郡公与崔夫人行事,还有他们家的女郎——”

    “魏家,内宅复杂。”

    姜莞话音顿住的一瞬,赵行就把话接了过去。

    她越发狐疑:“你怎知魏家内宅事?”

    赵行无奈,在她额间轻点了下:“来了会稽这么多天,桉子都查清楚了,他家内宅中事我还能不知道?”

    姜莞震惊:“你查桉子怎么连人家内宅事情都调查的?”

    “事无巨细,本就不该有疏漏之处,方才能把桉子料理清楚。”

    赵行耐心与她解释了两句,然后按下她不安分的小手,无奈更重:“魏二娘的生母受宠,她在家中一向仗着魏晏明的偏爱要风要雨,就连她嫡姐在好些事上也未能压过她一头。

    上回你同我说,崔夫人想让我们把魏大娘子一道带回盛京时候,我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不是也跟你说过吗?”

    “魏晏明身为会稽郡公,他敢宠妾灭妻?”

    赵行却摇头:“他也是很敬重崔夫人的,毕竟他娶妻之时已经改好了性子,但魏二娘的生母徐氏,的确是自他十几岁起,就愿意为她而顶撞老郡公夫妇的人。

    所以也算不上宠妾灭妻吧。

    只是那位徐姨娘,在郡公府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更像是半个夫人,以至于这位庶出的二娘子,过得日子也未见得逊色于嫡女。

    要不是数年前魏大娘子曾走丢过小半年的时间,魏晏明心中对她多出些愧疚之情,怕是她在家中地位还不如魏二娘子。

    他家内宅麻烦事一堆,我方才听你说那些,只是想说与你知道,也别管他家事情。

    若觉着不高兴,不喜欢,折腾两天没什么,但真要说管束插手,还是别了,麻烦的不得了,回头又弄得你心烦。”

第三百八十五章

    姜莞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魏宝珮的事情而受到任何影响。

    反倒是这两日赵行他们在忙着会稽郡中许多收尾的事情,还要再到小河子村去看看如今重新拿回耕地之后的情形如何,总之是要再耽搁上一段时间,才能动身回京。

    至于奏本,是已经六百里加急送回盛京去的。

    原本姜莞说要陪着一起去小河子村看看,赵行却不想叫她辛苦劳顿,安抚着哄了半日,才算把她留在城中。

    又叫赵然留下来陪着,免得她和裴清沅两个要出门去逛,只把姜元瞻带上一道去了小河子村。

    赵然从前头送了赵行和姜元瞻回来,往花厅那边去寻姜莞和裴清沅。

    结果两个女孩儿果然穿戴整齐要出门。

    他诶的跟上前去:“要出门啊?不是说在府上下棋,今儿先不出门吗?二堂兄和元瞻他们刚走,你们就要出门啊?”

    “他们走了我们就不能出门去逛一逛了吗?”

    姜莞歪头看他:“不是还留下了表兄你陪着我们吗?本来这次来了会稽郡我们也没在会稽逛一逛,先前桉子查清楚的时候,二哥哥说外面乱糟糟,好些铺面都还没有开张呢,所以就算出门也没有什么意思,买不着什么东西。

    那会儿不是灾情才刚刚过去不久,会稽郡中的一切都要慢慢恢复。

    二哥哥私下里与我说呢,等到再过上七八日,也就好起来了。

    朝廷下了旨意的,府衙如今一切都是他在调度,他只管让人把银子散出去。

    等到四处都恢复到灾情之前的模样,那时候的会稽郡才是繁荣富庶,虽说也未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与从前一模一样,至少比现下这个荒芜模样好太多。”

    她一面说着,一面拢了拢衣襟处,拉着裴清沅就往外走:“昨儿我特意问过二哥哥,外头如今一切都好,再说了,这些天我们往来魏家,所见城中也是繁荣富庶的景象,比刚来的时候要强了不知多少。

    所以二哥哥也说了,若是留在城中,不跟着他往小河子村去,是可以到城里面逛一逛的。

    他少时往荥阳去小住,途径会稽,对会稽的印象还不错。

    民风开化,特产也多,花糕啊小玩意儿的,都很适合我们年轻女郎去逛。”

    说话的工夫就已经出了花厅上抄手游廊。

    赵然跟在她二人身后,听着姜莞喋喋不休,想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出门,便只好由她去:“那你们能不能等我去换身衣裳啊?我这早起没有要跟着一起去小河子村,这衣服也不是能出门穿的。

    今儿一整天时间呢,二堂兄他们不在,怕是要到黄昏才回城,你们能在外面逛上一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吧?”

    姜莞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还是裴清沅拉着她:“你就不要逗表兄了。方才还说要等表兄送了殿下他们出门,叫他去换身衣服再陪着咱们一道去街上四处看看,这会子又跟他开玩笑,叫他着急的追着咱们,你仔细一会儿他要骂你。”

    她掩唇笑着:“你如今是王妃,尊贵无比,我是不敢说教的,表兄是小郡王,可不怕你。”

    姜莞便驻足停下来,眉眼弯弯的回头去看赵然:“表兄快去换衣服吧,若再耽搁,我们真的不等你了。”

    她话音落下,赵然无奈的摇着头就想说她两句的。

    只是眼风又扫量见长宁掖着手匆匆过来,他才收了后面的话没有说的。

    长宁快步而来,神色却一如往常,也没见有什么焦灼或慌乱的。

    姜莞问她:“有事儿啊?”

    长宁唇角反而往上扬了扬:“魏家大娘子来了。”

    魏宝令?

    她来干什么?

    “她一个人来的吗?”

    长宁点头说对:“就带了两个婢女,魏大娘子说来找王妃和表姑娘玩儿,崔夫人叫她来的。”

    门是没出成,因为魏宝令来了。

    她是年轻女郎都还没定亲,赵然就不好在这儿作陪了。

    两个女孩儿回了后宅院中去,叫长安和长宁亲自出门去迎的魏宝令进府。

    魏宝令穿着打扮很鲜艳。

    与先前在郡公府中见得清丽素雅不大相同。

    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姜莞笑盈盈的:“表姐今日穿着打扮真漂亮。”

    魏宝令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我素日里不爱穿红戴绿的,但阿娘说年轻女郎就该打扮的鲜艳些。

    前些天见你往来家中,每每都是那样鲜艳打扮,阿娘便叫人把我从前的那些衣服找了出来,非叫我上身穿这些。

    我这出了门都觉着奇怪得很,不自在,别别扭扭的。”

    裴清沅今儿身上穿的也是茜红色的褶裙:“我从前也不爱穿那样鲜艳的颜色,去了京中之后,姨母舅母她们也总说我穿戴不似年轻女孩儿家,连魏家舅母也这样说的,这不是如今也穿着这些嘛。

    你现在适应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回头去了京中,你成日里一身素雅清澹,魏家舅母见了都不依你,到时候肯定抓着你到铺子里去新裁衣裳来,还是要拘着你把这些大红大紫的颜色穿上身的。”

    魏宝令听了这话便也笑起来。

    她本身就是明艳大气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就更明媚。

    “倒也是,要是按你这样子说法,我还是如今穿一穿,提前适应了比较好。”

    她已经拢着裙摆往官帽椅坐了过去:“毕竟如今还是在家里,就算不适应,也只是觉得有些别扭,等去了盛京,虽说有姑母,有你们,可总归环境是陌生的,所见同龄的女郎们也都是不相熟的,到时候再叫我去穿那些我不习惯的东西,那我更别扭难受啦。”

    她尾音上扬,又见了几分俏皮。

    裴清沅嘴角挂着朝上的弧度,浅浅笑起来:“果然我也没说错。你就只管跟着珠珠一起,玩儿的久了,自然也就活泼伶俐许多,就像是我这样的。

    这才几日光景,我们坐在一处说起话来,你便已经俏皮的多了。

    这样也好,我见魏家舅母最爱小女孩儿像珠珠这样子的,反正你若不是那样,一味老气横秋,等去了盛京,她也肯定给你改过来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启程

    柳氏心里其实都明白的。

    因为那位被太子罢黜的工部员外郎曹广润,是河东柳氏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说白了,他早年间是心向升王府的。

    这里头的事情说来话长。

    曹广润早年间对河东柳氏有过恩的。

    因为那个时候柳氏的阿耶外出射猎,途中受了伤,在山里面迷路走丢了,寻不着回城的路,那个时候就是被曹广润救下来的。

    他是书生,不过也略通一些医术,为了他读书的银钱,偶尔会进山去采药,然后拿到城中去卖了换银子,养家糊口,也供养他自己读书。

    说起来确实很巧。

    那天就在山里见到了迷路的柳家郎主。

    然后把人带回了城中自己家里。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柳家就开始帮扶着曹广润了。

    曹广润他十年寒窗苦读,也还算是争气。

    他当年科举高中,确实有机会出人头地。

    有了柳家的帮扶之后,他步步高升,之后十几年的为官之路,也算是一帆风顺,后来一路做到了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

    早些时候,在夺嫡之争还没有显露出来的时候,曹广润起初是帮着升王府做事的。

    毕竟他跟河东柳氏有关系,且是关系匪浅的,所以不管怎么看,他要选择,也只能先选择升王府。

    只是后来他选择了退出。

    在这些事上,太子和柳氏对他都没有什么意见和不满。

    毕竟那个时候的升王府,秉持着不争不抢的态度,其实对于曹广润这样的人来说,他没办法接触到太子最真实的内心想法,便会觉得太子他真的是不愿意去抢一抢的。

    既然看不到前景,也就没有必要这样虚耗着,不如抽身出来,自己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分内差事也就算了。

    反正他也不可能倒戈相向,转过头来去投靠荣王府或者昭王府。

    人家两家也未必信得过他。

    有河东柳氏摆在那儿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全然信任。

    曹广润读书那么多年,又不是个傻子,怎么着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到升王府没什么指望的时候,他还不如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员外郎,这些贵人们的事情他横竖是插手不上的。

    而到如今,他自己选错了路。

    这总归都是自己决定的。

    没有人逼迫他。

    也没有人按着他的头,不叫他追随升王府。

    现如今升王摇身一变做了太子,他自己走错了路,肯定怪不了别的人。

    而至于太子眼下所说的,来问柳氏为什么不帮曹广润求情的事儿,叫柳氏眉头紧蹙。

    她皱着眉去看太子:“殿下这样说,叫妾深感惶恐。”

    “你别说这个,我又不是要埋怨你,只是随口一问。”

    太子吃了一勺的汤。

    确实是他的口味。

    柳氏嫁给他这么多年,对他的习性和喜好知道的清楚。

    她对他就是太了解了。

    举凡是做些什么有关于他的,从来没有说叫他不喜欢的。

    柳氏听他说这话,稍稍放宽了心:“虽说曹大……郎君从前与妾母族关系匪浅,又对妾的阿耶是有救命之恩的,可朝廷的事情是朝廷的事情,个人的恩怨是个人的恩怨。

    何况殿下也不是不知道。

    在过去那么多年里,柳氏一族对曹郎君的帮扶也算是够多的了。

    至于其他的,倒没什么。

    如今是他自己出了纰漏,叫殿下贬斥罢官,莫说是妾,便是阿耶,也不可能替他说上半个字的好话,为他求情的。”

    她抿紧了唇角之后,又考虑了须臾:“先前三两日光景里,不是没有朝臣把奏本送进含章去,殿下不追究,太后更不理会,只是把那些奏本原封不动的发还出去。

    后来才训斥了他们,也传召了殿下进宫去说话。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曹郎君还要这样子一头撞上来,便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这只能算是他自己不够谨慎,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

    妾这几天听底下的奴才们说,外头大人们说是这些年实在习惯了,也很难改掉。

    可如今殿下已经册立东宫,名分既定,他们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呢?

    打从殿下册立大典过后,他们就该谨言慎行,就该知道往后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这些习惯不习惯的,无非都是借口罢了。”

    太子听了她的这番话,才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倒是很少听见你这样激奋的时候。”

    “这也不是说妾激奋。”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妾说的这些也都是实话。殿下您也不是听不明白妾的意思,所以总归您不要这样说,妾也没觉着妾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呀。”

    她歪了歪头,又撇了撇嘴:“可您还非要拿这个来打趣妾,说什么妾激奋,又专门问妾怎么不帮着曹郎君求情这些。

    妾嫁给殿下都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

    您眼里,妾就那么没出息,我们柳氏一族就那么不争气的?

    为着一个曹广润,倒先要来拆殿下的台。

    如今摆明了殿下是拿曹郎君立威的,妾也晓得,那些朝中大臣们,有些是真的习惯了把奏本送到太后面前去,而有些则不是。

    归根结底,也不是人人都心服口服。

    他们没有真正服了殿下这位东宫太子。

    这些人,倘或殿下不能早早的威慑住他们,将来殿下这位东宫太子如何在朝廷立威,如何服众呢?

    殿下又不是颖王,年纪还小,还能够仰仗着太后,能替殿下撑腰,能帮着殿下在朝堂立威,叫文武百官敬服殿下。

    总归还是要靠殿下自己的。”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略顿了顿,眸色却是格外坚定的,抬眼望向太子坐定的位置去:“妾既然都明白这些,怎么可能帮着曹郎君求什么情,叫殿下为难,又或者是妾阿耶——拆台这样的事情,妾不会做,阿耶也绝对不会做的!”

    太子无奈的笑了笑:“你是越发的一本正经了。不过与你随口一说,玩笑两句,你倒是这样子当真,同我解释这许多。

    要是这样子,往后便与你玩笑的时候也要慎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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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今生不行善介绍:
盛京人人都说沛国公府的姜莞被三殿下退婚之后变了个人,从前冠绝京华的闺秀典范突然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小恶女,偏在二殿下面前扭捏作态,娇羞紧张。
盛京百姓:懂了,故意气三殿下的。姑娘今生不行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娘今生不行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