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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姑娘今生不行善txt下载     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舍不得(一更)

    姜莞说要离京往苏杭去游历一番的话,昨儿才在姜氏面前款款而谈呢,今儿赵行就找上了门来。

    他是一大早出宫的。

    姜莞那会儿才吃了早饭往东跨院练功房的方向去,本来也是要等赵行的。

    结果发现赵行来的时候一身玄色,脸色比身上颜色还要深。

    她起先愣了下。

    等回过神来,略略提了裙摆站起身来,往赵行身边小跑着靠拢过去:“这一大清早的,二哥哥是在圣人那里受了气吗?怎么黑着一张脸过来,瞧着怪吓人的。你吃饭没有?早上后厨上做了蒸蛋,我还叫他们给二哥哥留了一碗,这会儿还在灶上温着呢。”

    小时候姜莞就最喜欢吃蒸蛋。

    沛国公府的厨子手艺好,蒸出来的蛋嫩嫩的,拌上葱花配料,味道香极了。

    姜莞那时候吃蒸蛋就喜欢拿自己的小勺子拌碗里的蛋,不过她那会儿年纪小,胃口不大,吃不了多少,吃不完的,又叫她拌的不成样子,基本上全都进了赵行的肚子。

    赵行从来都不嫌弃,反倒乐得替她解决这些。

    也不是说沛国公府吃不起一碗蒸蛋,吃不完的扔了也就扔了。

    是最初时候姜莞老拽着赵行衣角,非要把她手里的蒸蛋塞给赵行吃。

    其实那会儿赵行都已经长大了,早就不吃那些小女孩儿们才喜欢吃的东西了,可是姜莞太可爱了,他从来不忍心拒绝,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虽说扔一碗吃不完的蒸蛋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通常都是赵行替她解决掉了。

    等到年纪再大些,是姜莞她自己觉得这样不好,又不想把幼时那些小习惯给改掉,所以每次后厨上给她准备蒸蛋,她都会特意吩咐再多准备一碗给赵行预备着。

    姜莞才说完话,就要吩咐长安去把蒸蛋端来。

    赵行扫了她一眼,说了声不用:“在宫里吃过饭出来的,这会儿也没胃口了,叫灶上温着吧,前半天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

    姜莞哦了声,摆摆手,打发长安和长宁退到外头廊下去,自己往官帽椅上坐了,才仰着头继续问赵行:“我看你神情不对,真是圣人骂了你呀?”

    照说不能够的。

    距离郑皇后传召她入含章觐见已经好些天了。

    郑家的事情也彻底告一段落。

    这些天郑皇后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精神气也养的足。

    好像郑家受罚夺爵的事情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天贞妃也已经把六宫事宜统交回了含章去,抽身出来,退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一切如常照旧。

    既然郑皇后暂且放下不提,总不能一转脸先抓了赵行一顿骂。

    这不合常理,也不是郑皇后会做的事。

    姜莞拿脚尖儿踢着裙摆,裙澜的碧海水波纹随之晃动,好看的不得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眼神始终都落在赵行身上。

    赵行看着她一时又无奈起来,先前那点儿气性,也撒不出来,只是憋得自己难受。

    真不知道他是图什么。

    他叹着气,踱步往姜莞正对面那把官帽椅也坐了下去:“你就不能叫我安心一些吗?”

    姜莞一歪头,眼中闪过茫然:“听你这意思,是我惹了你不高兴呀?可我近来很乖呀。

    表兄他们之前说街上人多,这时节出入城门的多,我们要是出门得仔细些,别叫人冲撞了。

    我想着反正每年都是这样的,本来说表姐今年在京城,带她去逛逛,她自己也没那个兴致,况且小姑母和小姑父来了信,说随便她在京城住到什么时候,我想机会多着呢,也不急在这一两个月。

    如今连出门都少了,怎么惹你不高兴了呀?”

    她这话才说完呢,勐地想起什么,眼神一紧,啊了声,然后目不转睛望向赵行。

    赵行似笑非笑,唇角弧度澹澹的:“想明白自己干什么了?”

    姜莞一撇嘴,委屈巴巴的:“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嘛?又不是真的要去苏杭游玩。

    表兄他们才从苏杭回来没多久呢,怎么可能再带着我和表姐去一趟。

    那天就是话赶着话,说到这儿,我想着玩笑两句,是怄表姐的。

    姑母都没叫我说完,就把我教训了一番。

    这怎么转过头来还跟你告我的状呢?”

    赵行听她那委屈的语气,越发想笑,可又怕这会儿真笑了,会惹毛了她。

    他索性忍了忍:“你还委屈上了?我就要入兵部当差了,你突然说要去苏杭游历一番。

    先前你表哥他们几个去苏杭,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时间,你们真要去,两个女郎,脚程又慢,没有一年时间根本就回不来。

    怎么话赶话就开起这个玩笑来了呢?

    之前咱们是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

    五月你及笄礼,七月里我生辰,过后父皇正式赐婚,再然后就要定下婚期了。

    可见你压根儿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才能随口玩笑说出要离京的话来。”

    这话就是冤枉人了。

    姜莞也怔了。

    她左看右看,好像赵行是真的当真了。

    姜莞又着急,又在心里怨了她姑母两句:“我怎么不放在心上啦?我巴不得现在就成婚呢!”

    她这话是脱口而出的。

    弄得赵行眉心一拧,竟难得有些别扭的别过脸去不看她。

    姜莞一挑眉:“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心里就是这样想,你心里不是吗?

    我真是随口玩笑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京到外头去玩儿呀?

    哪怕不说咱们两个的事儿,就说我阿耶阿娘快回京了,我都一年多没见着爷娘与大兄三兄了,难道现在不想着一家子团聚,倒盼着出去玩儿?我就那么没心没肺啊?”

    她想了想,站起身,缓缓地,往赵行身边踱过去:“你来的时候看起来是真的生气的,是刚听了姑母跟你说我想去苏杭游玩的话,当真了,所以生气得很是吗?”

    赵行当时听来,确实生气。

    所以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

    只是见到小姑娘之后,那股子气性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怎么舍得跟她置气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京(二更)

    今儿又没练成功,说了几句话,元福匆匆来回话,说肃王府派了人来找,让赵行过去一趟。

    赵禹很少这样着急的,所以赵行一听肃王府的人都找到郡王府来了,交代了姜莞两句,紧着就先往肃王府去了不提。

    他一走,姜莞又觉得无聊。

    想想被告状的事情,提了裙摆出门,就往上房院去了。

    彼时姜氏刚绣完两个荷包,眼角余光瞥见姜莞过来,咦了声,招手叫她。

    姜莞撇着嘴,慢吞吞的挪过去,又不肯到姜氏身边坐下去。

    姜氏见状,笑意就更浓了。

    手上的针线都收了,往小箩筐一扔,笑吟吟只问她:“挨骂了?来找我撒气的?你可别在我这儿撒野啊,我现在呢也算是找着了能治你的人。

    看起来,二郎对你虽然娇纵,也不至于事事都宽纵着你。

    我瞧你这会儿这个神色,肯定是挨骂了吧?”

    她分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和口吻。

    姜莞气的直跺脚:“您怎么这样子呀?昨儿您都骂过我了,叫我趁早死了这条心,也别想着出去玩!

    您肯定知道我是开玩笑的嘛,怎么可能这时候拉着表姐一块儿要到苏杭那么远的地方去游玩。

    您昨儿说什么,我再胡说,就跟二哥哥告我的状。

    那我不是也没说了吗?

    您怎么还告我的状呢?”

    姜氏一抬手,拉上姜莞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坐下来:“看把你给急的,二郎是大度的人,又比你年长,他总不能还真的跟你置这个气吧?”

    姜莞还是撇嘴,仔细想了想,又怕她姑母真的把这笔账算在赵行头上,又不敢那样说了。

    于是她转了话锋:“那倒没有。我不是在练功房那边等他嘛,他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不好看,我问了两句,话说开了,也就是事儿了。

    二哥哥的脾气本来就极好,姑母您还不知道呀?

    他对外头的人脾气都向来不错,何况是对我呢?

    见了我,他就已经不生气啦,难不成他还敢在郡王府里凶我吗?

    姑母上回特意交代过他呢,往后都得好好对我,他才不干呢!”

    她替赵行开脱了一番,转念一想,又靠在姜氏身上撒起娇来:“姑母还说呢,这会儿倒知道来心疼我,怕我挨骂了,您告状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些?”

    姜氏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只是笑着推开她:“行,算我错了,这总可以吧?既是我错了,总要向你赔个礼,一会儿叫人带你去我的小库房,你自己选一样拿走,成不成?”

    姜莞到底也没有真的要出门,四月底的时候顾氏和姜元徽就先行回京了。

    那是四月二十七的下午,姜元瞻和姜莞等在城门口,赵然他们兄弟几个当然也陪着等。

    大约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的就见了沛国公府的马车往城门方向而来。

    入城之后,马车在路旁停下,姜元瞻领着姜莞上前,在第一辆车旁站定住。

    软帘被撩开一个角,四十出头的顾氏端的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眉眼间温和一片,眼底却又透着精明能干。

    她指尖蔻丹色,衬着墨绿色的软帘格外扎眼。

    一见了姜莞,眉眼先弯起来。

    姜莞也高兴,笑着叫阿娘。

    顾氏笑意越发浓:“等了好久吧?路上遇上点事情,耽搁了些工夫,白叫你们在城门口等着。”

    赵然几兄弟这时候才凑上前来,一个个的叫舅母。

    姜元瞻还没开口呢,赵然先笑着回了话:“阿娘在王府等着呢,说不叫您先回家,必得先到王府去见一面,说说话,晚上给您准备了席面,可不能抛下我们先家去。”

    顾氏笑出声来:“她惯会折腾我的,我才赶路回来,不说放我家去休息,倒把我弄去你们家里,还要吃什么席面,真是不像话!”

    只是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仍旧吩咐了姜元瞻:“你去告诉后头,让他们先家去安置,叫苏总管操持打点着,今儿夜里先歇在你姑母那儿,明日一早再回家收拾吧。”

    于是众人各自办事儿,姜元瞻去吩咐后头的奴才们,姜莞则提了裙摆上了顾氏的车。

    赵然四兄弟前头打马引路,一行浩浩荡荡,自城门口方向往昌平郡王府而去不提。

    等在郡王府外停下车马,众人下车,姜莞的心思全都在她兄长身上。

    也不守在顾氏身边儿,挣脱开,就往后头姜元徽那架马车小跑过去。

    姜元徽跟姜元瞻同岁的,一胎双生,长得七八分相似,周身气度却全然不同。

    他果然是更见孱弱,一身的文人书生气,皮肤又白,更像是长年累月不大出门,攒着病气的白。

    窄窄的肩,细细的腰。

    姜莞从前还玩笑打趣过,要给他换上女郎家的装束,打从背后一眼望去,必定将他认成是谁家身姿曼妙的小娘子。

    “三兄!”

    姜元徽温声笑着揉她的头:“一年不见,我们幺幺又长个子啦。”

    姜莞挽上他的手,拉着他一块儿跟上顾氏去:“我下个月就要行及笄礼,是大人了,不会再长个子了,三兄少骗人了。”

    “是吗?”姜元徽最爱惯着她这些孩子气的话,每回姜莞开口说,再无聊的话,他都接的自然,“那想是我一年多没有见着幺幺,都记不清楚了,方才勐然一见,瞧着是长开了,也长高了。”

    他笑呵呵的拍姜莞手背:“可说呢,离开我们身边一年,幺幺是大人了,很有本事。下个月及笄礼,今年内都要完婚出嫁啦。

    倒比上头兄长们还争气呢。”

    他们兄妹走在最后面,姜元徽的声音又不高,说这些姜莞也不跟他怄气,只是红了红脸:“那我瞧三兄在幽州待久了,说话也比从前放开得多,才回京呢,就拿这个打趣自己亲妹妹,你也不怕我告你的状。”

    她声儿呀往下压,姜元徽在她鼻尖上刮了下:“不怕,我身子骨弱,你告了我的状,爷娘兄长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只管告去吧,横竖我是不怕的。”

第二百四十章 怪事(一更)

    今日的昌平郡王府极热闹。

    魏氏知道顾氏回京,也早早就等在郡王府中。

    顾怀章中午从枢密使府出来也没回家去,径直来了郡王府。

    一家人团团圆圆,姜氏有从外头叫了席面。

    中午吃过饭,姜氏和魏氏又拉了顾氏往上房院去说话,底下小辈儿们围着姜元徽往小花厅那边去闲聊。

    郡王府中早就收拾出了两处跨院,预备着给顾氏和姜元徽今晚住下的。

    赵然瞧着姜元徽面色红润,比他当初跟着往幽州赴任那会儿气色也要的多,便笑着打趣:“我瞧你在幽州待得久了,气色倒比在盛京要好得多。

    总听人说辽东苦寒之地,生活在那边就是纯粹受罪的,我看倒很适合你。

    可见你这身子骨孱弱,说不定是富贵病。

    从小到大在京中太顺遂安康,反倒越发养的不好。

    去了幽州那地方,虽说养的也仔细,到底要磋磨人些,我看这样挺好的。”

    姜元徽听他这话只抿唇笑。

    他都还没开口呢,赵策诶的一声就把话接了过来:“那照大兄这意思,改叫三表兄这辈子都住在辽东那边别回京中来啊?”

    赵策是年纪小,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心直口快的,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什么,也不管这话对或是不对,毕竟没有人真的跟他计较什么。

    也是知晓他自己本身并不是那样的意思。

    赵然瞪他,他犹不自知:“那也不成啊,舅舅一家都要回京交职,早晚的事儿啊,难道叫三表兄一个人留在幽州那边啊?

    我看他如今身子骨挺好的,要我说,还是盛京风水最养人。”

    他一面说着,又扬着音调诶的望向姜元徽:“苏杭也好!不怪人家都说人间天堂看苏杭,确实是好。

    我去了大半年,到现在都还惦记着,得想个法子,等过两年得了空,还得去一趟!

    三表兄没有去过苏杭那边吧?你倘或去过,保管你难以忘怀!”

    姜元徽仍旧笑吟吟,顺着赵策的话说没有:“长这么大,要不是阿耶赴任幽州,阿娘不放心把我留在京城,我得跟着一起去,真是一次远门都没出过。

    苏杭是好,听人家提起,戏文话本中谈及,那是人间仙境一般的去处,是好地方。”

    他眉宇间一片柔和:“看来是不假,你只去了大半年,在外游历一番,到如今回了家还念念不忘,可见确实引人流连忘返。”

    姜莞撇着嘴就打断了:“三兄才回来呢,你少撺掇着他动了心思往外面跑。

    回头他真要去苏杭那边小住一阵子,从京城跑了,你赔我阿兄给我?”

    赵策连连摆手:“阿姐你看你,这话就不对了……”

    “闭嘴吧你。”赵泽轻斥他一声,拦了他的话,转而去问姜元徽,“在城门口的时候听舅母说了一嘴,你们回城路上耽搁了会儿,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姜元徽本来就不在意赵策那些话的,见他被赵泽拦住,索性也不再提。

    他顺着赵泽的话就转了话题,颔首说是:“说起来这事儿也怪巧的。本来不是一大早就先派了奴才进城来告诉,说是不过时便抵京了。

    结果半道上遇见个为人追赶的小娘子,从官道上扑出来拦了我们车马的,身后有七八个二十出头年轻力壮的郎君追赶着她,她跪在我们马车前面,一口一个救命的喊着。

    阿娘见她实在可怜,打发人把她救了下来,又细细的问过,叫把那七八个绑了送到管辖县衙去。

    那小娘子也跟着我们一起进京了。”

    怎么还一起进京了?

    方才在城门口也没看见人啊。

    姜莞下意识蹙拢了眉心:“这是怎么话说?青天白日的,怎么还有人在官道上追赶良家小娘子不成吗?”

    姜元徽叹口气说是:“好像是说前阵子她阿耶得了急病,花光了家里的银子也没能治好,撒手去了,留下她一个。

    她年幼的时候她阿娘就过身,她是跟她阿耶相依为命长大的。

    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操持她阿耶的身后事,又没银子。

    她本来也是好人家长大的女孩儿,做不来卖身葬父的事儿,与人为奴为婢倒没什么,要是被逼着去做人妾室,成了人家养在外头的玩物,她打心眼里接受不了。

    后来实在没了办法,找了她们县里的有钱门户借了二两银子,一则打点她阿耶后事,二则她一个孤女也得过生活。

    据她自己所说,她女红不错,是可以做了绣品拿出去卖的。

    那二两银子本说借用三到六个月,她辛苦些,多绣些绣品,哪怕价钱便宜点,也能攒够二两银子把钱还上。

    结果谁知道主家临时变了卦,她又年轻不懂事,借银子时候没有跟人家签订契书。

    如今红口白牙的翻说,她浑身是最也说不清楚。

    那户人家要霸占她做妾,她不肯,只能跑出来,慌不择路就上了官道。

    正好遇上我们的马车,她不认得,却瞧得出华贵,想马车上坐着的必定是贵人,这才放手一搏,上前来求救命。”

    这事儿怎么能说是巧。

    分明是怪。

    但是乍然听来,又彷佛严丝合缝,寻不出半点错处来。

    姜莞听得直皱眉。

    赵然跟赵泽两兄弟对视一眼,也没说话。

    还是姜元瞻抿了抿唇,问他:“阿娘叫把人带回京城来,安置到咱们家里去了?”

    姜元徽说对:“阿娘说小姑娘家天可怜见,她如今也没地方去,阿娘虽然替她出了头,暂且解决了她身后的麻烦,又是持沛国公府手令把人送交县衙去的,可是她回了家中,保不齐还得有人上门找麻烦。

    既然遇上了也是一桩缘分,先把她带着一起回来,等回家安置下来,再料理她的事儿。”

    他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二兄还不知道阿娘的性子吗?最是个喜欢管闲事的。路遇不平,她没有当场吩咐掉头,转去那小娘子家住的县镇,替她解决此事,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把人带回京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你们方才没见着人,是她跟在后头元春几个的车上呢,这会儿跟着管事的回了家,阿娘特意交代了刘妈妈,好生安置她来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十年怕井绳(二更)

    姜元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回京之初就先遇上了薛婵那样的事。

    何况这几个月以来盛京出的事未免也太多。

    细算下来,竟桩桩件件都是冲着他们姜家而来。

    他怎么能不多心多想?

    于是起身就要往外走。

    姜莞身形微动,本想拦住他,可手臂才抬起来,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头姜元徽先愣了须臾,旋即问道:“二兄这是要到哪里去?”

    姜元瞻缜着脸:“派人去打听打听这位小娘子的出身来历,底细身家。”

    姜元徽低下头,朗润笑出声来:“阿娘虽然爱管闲事,还不至于头脑发热,什么人都不管不顾就救下。

    二兄当阿娘为什么不叫她在人前露面,又是为什么没带到郡王府来给姑母和舅母见见的?”

    姜元瞻的脚步这才停下。

    赵然啧了声:“扭送那几个去县衙的人,私下里打听那女孩儿的家底去了?”

    姜元徽嗯了声:“先前幺幺在京中出了几件事,二兄回京之初就差点儿遭人算计,凡此种种,无不是冲着我们沛国公府而来。

    爷娘和大兄虽然远在幽州,可这些事情姑母都飞鸽传书来告诉过。

    这次回京之前,阿耶专门交代了我,一路上多留个心眼。

    阿娘虽说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可阿耶就怕她好管闲事的心一起,便就什么都不管了。

    说要真的遇上什么事,让我从旁规劝,倘或阿娘不听,便自己做主拿主意也成,等他回京,替我撑着,阿娘不会骂我。

    那位小娘子出现的实在太巧,又是在官道上。

    我彼时想着,再怎么慌不择路,能跑的地方可实在是太多了。

    我们是回京方向,她要是觉着冤枉委屈,解决燃眉之急找人救命也就算了,上京告状那也不该是和我们遇上的方向。

    本来就打算劝一劝阿娘的。

    结果也不用我劝,阿娘说她心里有数。

    她说这叫做两手准备。

    这姑娘要是个好的,我们总不至于见死不救,把人救了,带回京中给她安置妥当,原不费什么工夫,更花不了多少银子,咱们家里又不是出不起,便是养个闲人,也养得起,这是一件善事,积攒福报的。

    她若是故意接近,那也必定是有心人特意安排。

    带在身边,也好顺藤摸瓜。

    反正也没叫人瞧见她,哪怕私下里有什么,外头的人也不会知道。

    我也是听了阿娘这样说,才放下心来,没再劝什么。”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摞的话,这会儿说完了,方才觉得口干。

    端了左手边黑漆四方小桉上的青瓷茶盏,抿着吃了两口茶,润过嗓子,见姜元瞻已经又坐回去,才松了口气:“二兄也太心急,难不成只有你是知事的,我们都是湖涂人,连阿娘都一味犯湖涂,竟不管不顾,把来路不明的人就带在身边,还带回家中安置啊?”

    姜元瞻横一眼瞪过去,也懒得理他。

    赵霖笑呵呵的揶揄起来:“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前次一遭事,如今遇上什么可怜兮兮的小娘子,心里直犯憷呢。”

    他话音落下去,姜元瞻脸色就更黑了。

    偏好巧不巧的,周宛宁从外头打了帘子进门,只把赵霖最后这句听了个真切。

    她一面踱步进屋来,一面咦了声,似笑非笑的问:“元瞻哥哥这是又在哪里遇上了谁家天可怜见的小娘子,善心大发,助人为乐去啦?”

    姜元瞻一听见她的声音,再品品这阴阳怪气的话,面色铁青,锐利的目光里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就全都往赵霖身上招呼了过去。

    赵霖愕然,讪讪的闭上了嘴。

    赵然自是早就看出端倪,摇着头,心里直骂弟弟没眼力,什么玩笑都乱开,活该的很。

    又怕姜元瞻真为周宛宁之故而恼了,打圆场道:“没有什么小娘子,遭那么一回还不够他记一辈子的?你别听三郎胡说,他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这说别的事儿呢。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正好我们闲聊说话,快来坐。”

    周宛宁拢了拢大袖衫的袖口,莲步轻移至于姜莞身侧,在她身旁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她脸上还挂着笑,只是不看姜元瞻:“我阿娘听说伯母和元徽哥哥回了京,知道先来了郡王府,说让我过来请个安。

    我方才去了上房院给伯母请安,伯母说你们在小花厅这边儿,问我家中有没有事,若无事就过来一块儿,横竖都是自己家里人,晚上叫我留下来吃饭呢。

    清沅姐姐还被伯母按在身边问东问西,我瞧她怪可怜,就说也成,正好还有些事情要请教清沅姐姐,过来小花厅这边等她。

    伯母这才松口,说再问她两句,一会儿就叫她过来跟咱们一块儿。”

    两家关系好,主要是周宛宁跟姜莞关系太好。

    她小时候也没少住在沛国公府上。

    范阳卢氏祖上往上数个三五代,本就还跟顾家沾着亲,在京城里往来走动也多些,自然不拘这些个虚礼。

    姜莞看她言笑晏晏,唯独不看自家兄长一眼,乌黑的眼珠子滴熘熘滚了两滚,拿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我阿娘半道上救了个情况相当危急的小娘子回来,接去我们家里安置下来了,明儿你来,我带你见见。

    我二兄方才怀疑人家不怀好意,刻意接近,正打算去安排人调查人家身家背景呢。

    正巧你就来了,才听见那些。”

    她的解释也不算刻意,恰到好处。

    姜元瞻眉头舒缓了些。

    周宛宁的眼神才往他身上落了一瞬,然后掩唇笑起来:“怪不得呢,我就听说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原来是为这个。”

    姜元瞻嗯了声,试图为自己辩解两句:“不过三郎都说清楚了,也用不着我操心,阿娘都防范着呢。”

    他又去看姜莞:“来历不明的人,你有什么好见的?还要带三娘去见,胡闹什么?”

    姜莞撇嘴,心下不满。

    她在这儿替他解释呢,他倒摆着兄长的款儿转过头来说她。

    什么人嘛。

第二百四十二章 嚣张(一更)

    裴清沅来的时候,赵泽领了两个弟弟去读书。

    在外头玩儿了大半年,如今回京之后,赵霖和赵策丢下的课业,全都要补起来,而且得是恶补。

    赵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挪出来指点弟弟们的功课,这个差事当然就归了赵泽。

    兄弟三个正好在门口撞见了迎面而来的裴清沅。

    赵泽下意识就先往旁边一挪步,把路让给裴清沅。

    赵霖把赵策也拉到他身后来。

    裴清沅咦了声:“表兄这是要去哪儿?”

    赵泽指了指身后两个:“他们该去做功课了,晚些时候父王要过问的。元徽方才说,最多到五月初,珠珠及笄礼前舅舅和大表兄一定赶回京来的。

    你今年来舅舅不在家,所以你不知道。”

    他笑呵呵的看身后两个弟弟。

    赵霖挠了挠后脑勺,把他的话接过去:“舅舅回京第一件事就是要试我们的功夫有没有懈怠。我们这不是出去玩儿了大半年,把这些都暂且丢下了。

    本来想着舅舅还得三两个月才回来,我们勤勉些,最起码他回京时候好交代。

    结果又出了这些事情,他要提前回京交职,我跟四郎这不是得勤加练习,恨不得昼夜不眠的练功去呢。”

    裴清沅便掩唇笑起来。

    那她确实是不知道。

    不过要照这么说来,舅舅是真挺严苛的。

    “那好在我是长在河东的,否则岂不是也要被拉来一起练功了。”

    她一面说着,略想了想,同赵泽蹲了个礼:“表兄快去吧,我进去找珠珠她们。”

    顾氏精神头大,赶路回城好像也没那么急,平平稳稳的进了城,是以也不觉得累。

    到了后半天都临近黄昏了,她也不觉得困乏。

    反正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说了半天的话。

    到了吃饭那会儿,姜氏从外头叫了两桌子席面。

    基本上都是按照顾氏和姜元徽的口味来的。

    昌平郡王和顾怀章带着兄弟几个坐在了一桌子,姜氏与顾氏她们领了女孩儿们坐一桌。

    周宛宁也被留了下来。

    只是顾氏菜都没吃几口,倒是夹了不少辣椒到碗里去。

    姜氏咦的一声:“从前也没见你这样爱吃辣子。”

    顾氏笑着看她,转头就去问姜莞:“那怎么也不告诉你姑母,我如今改了口味,是个无辣不欢的?

    可见你回京一年多,真是玩儿疯了,心思都不在阿娘身上,连我爱吃什么都记不住,是不是?”

    姜莞笑呵呵的,只管往姜元徽那边看:“阿娘这可不能怪我,我一听说三兄要回来了,心里欢喜的什么似的,只惦记着三兄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在幽州那阵子改了什么样的口味。

    这一来二去的,倒把阿娘给疏忽了。

    要不然阿娘罚我吧,往后我只敢把阿娘的事情放在头一位,什么阿耶阿兄,一概不成的,阿娘能不能饶了我这一遭呀?”

    小姑娘娇娇俏俏的撒娇,惹得一桌子人笑起来。

    周宛宁在顾氏跟前是最敢放肆的,捉了姜莞手腕就啐她:“可见你如今有了倚仗多没规矩,也敢这样跟长辈说话,用不着伯母责罚你,我先罚了你吧!”

    她一面说,抬手就给姜莞添了半杯果酒,然后端了小酒盏只管往姜莞嘴边送:“我呢,是个心善的小娘子,知道你不爱吃酒,这是果酒,我只给你倒了半杯,你可快把这半杯果酒吃干净,这事儿咱们就算了!”

    姜莞推着她的手:“你怎么回事?一向都是咱们两个是一伙儿的,我阿娘才回来,你就倒戈啦?”

    顾氏也不管,任凭周宛宁灌了姜莞酒。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又都是自己家里人,半杯果酒又不值什么,哪怕真的醉了酒,送回她屋里倒头睡去也就是了。

    只是等周宛宁灌完了,顾氏才劝了两句:“你可仔细留神了,真把她灌醉了,今夜你不回家,是要与她宿在一处的,她若后半夜里闹起来,折腾的可是你。”

    周宛宁本来就是玩笑而已,又不是真的要灌醉姜莞。

    于是顺着顾氏的话收了手,放开姜莞,眉眼弯弯的:“那可不成。我是为着您回京,才过来给您请安的,可不是为着叫她折腾我,上赶着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今儿她要吃醉了酒,我便去跟清沅姐姐一间屋子睡,再不然,我就赖着您,跟您睡一块儿,才不管她呢!”

    裴清沅吃夹了一快子鱼肉放在面前的荷花小碟子里,听了这话,放了手中象牙快,噙着笑接了周宛宁的话:“你去找舅母一起吧,我是最不爱叫人跟我一起睡的,你若来,我便换一间屋子睡去了。

    你只管灌珠珠酒,回头舅母不肯收留你,你还是只能跟珠珠睡一起。

    或是大晚上的给你套了车,把你送回家去。

    卢伯母要问起来,我们便实话实说,你忒不老实,晚上吃席非要抓着珠珠灌酒,把人灌醉了,又不肯跟她一起睡觉,这才只能把你送回家了,且看看是谁要挨骂。”

    她如今的性子要比从前活泼得多,玩笑话也是信手拈来的。

    周宛宁撇着嘴,眼巴巴的看顾氏:“伯母收不收留我?”

    小姑娘家说笑着拌嘴,这屋子里的气氛才欢快呢。

    姜氏与顾氏魏氏只管碰杯吃酒,听着她们姐妹几个玩闹。

    这会儿听了周宛宁撒娇求帮忙的话,顾氏把手上的酒盏顿了顿,暂且没那杯酒:“别听你姐姐的,我们宁宁是最乖巧的,当然收留你。

    你放心,真把珠珠灌醉了,你跟我住。

    你姐姐们要是再胡说,我叫人把她们扔出去,给你撑腰出气,怎么样?”

    周宛宁诶的一声,笑意更浓,得意洋洋的去看裴清沅:“你看吧!我果然还是最得伯母欢心的!

    清沅姐姐还是快去同王妃与魏伯母求饶吧,好歹有人护着你,不然我可叫伯母把你丢出府外去啦!”

    这话孩子气,众人笑声就更大了。

    姜莞念叨着好啊,按着周宛宁肩膀虎着脸说她:“在我们家的地方,当着我们家的人,你好嚣张呀,今儿我非把你好好治一回,倒叫你往后再不敢这样嚣张!”

第二百四十三章 贪杯(二更)

    嚣张不嚣张的,反正都是玩笑话。

    长辈们还在席面上坐着呢,也不可能真叫小姑娘家贪杯吃醉了去。

    散了席面后,倒是姜氏和魏氏多吃了些酒,哪怕只是果酒,都有点儿上头。

    她们两个本身酒量也不如顾氏,醉醺醺的,各自回去不提。

    顾氏看她两个那样子,一时又觉得无奈。

    说是给她接风洗尘呢,她没吃醉,这两个倒一个比一个喝的尽兴。

    还要她安置孩子们。

    于是顾氏交代了几句,打发兄妹们若不困,便自玩儿去,只是不许闹得太晚,也尽早安置了,明儿早起在郡王府里吃过早饭后,便要领了姜元瞻兄弟和姜莞回国公府去。

    吩咐完这些,她领了丫头回自己的跨院儿去,孩子们她就一概不管了。

    兄弟们坐在桌上也没吃两杯酒,昌平郡王在这上头管得严,赵然兄弟几个素日里想喝口酒都得偷偷地,避着他,否则是要挨骂的。

    顾怀章不拘着孩子们这个,却也不会拧着昌平郡王的意思来,一顿饭吃下来,也就姜元瞻陪着他和昌平郡王喝了两杯。

    眼下兄弟们不尽兴,商量着要去抱两坛子酒,偷偷再喝一回。

    裴清沅眉眼间隐有担忧:“再叫姨父知道了,仔细要罚你们的。”

    赵然笑着说没事儿:“阿娘今儿高兴,吃醉了,父王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边。你们几个自己去玩,困了就回去睡,我们找个地方偷偷地,不会叫父王知晓。”

    他都这么说,裴清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随他去。

    倒是姜莞诶的一声上去拉住了姜元徽:“他们自吃酒去,三兄怎么也要跟着?”

    姜元徽拨开她的手:“兄弟们一处呢,一年多没见面儿,我才回来,难道就我特殊,这也不去?

    他们吃酒,我喝茶,横竖在自己家里,他们又不会逼着我非要喝酒才行,你且放心,只管自在去,不用操心我。”

    说是这么说,可这在兴头上,来了兴致,要没有个分寸,又想着今夜长辈们吃醉的吃醉,要照顾人的照顾人,还有早去安置睡下的,没人管着他们,真喝多了,明儿起来难受谁负责?

    姜莞满脸担忧。

    姜元瞻上前来拍了拍她肩膀:“怕什么?三郎自己最有数,他比谁都金贵着自己的身子骨呢,何况有我在,还不去?”

    姜莞撇嘴:“那我可不管了,你们要拉着三兄吃酒——”

    她想了想,也不对,于是改了口:“小酌无妨,可要是拉着三兄玩儿疯了,叫他贪杯多饮,明儿他有什么不好,我只找你们的麻烦!”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皆是无奈。

    姜元徽只得与他再三保证,才勉强能叫姜莞不跟上来。

    周宛宁站在旁边儿,把姜莞往回拉,笑着哄她:“你也不用找他们的麻烦,反正是元瞻哥哥跟你拍胸脯保证的,说是有他在,叫你只管放心跟我们去玩儿,那元徽哥哥今儿要是贪杯饮酒喝出问题,明儿身上不爽利,闹不痛快,你只管去找元瞻哥哥一个人的麻烦。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一字千金,说出来的话,得自己负责,是不是?”

    她最后那句是不是,挑着眉头就把眼神投向了姜元瞻。

    姜元瞻心下顿时觉得更无奈。

    这两个分明是一唱一和。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到最后,还不是只能连声说好:“就按你们说的,既然是我说的,三郎也是我带过去的,兄弟们一处,我绝不叫三郎贪杯多饮。

    明儿要有什么,你们只管找我的麻烦,这总成了吧?

    你们再拖着不叫我们走,天色更晚了,我们也不要去吃酒了。”

    姜莞只能瓮声说好吧,但到底不放心姜元徽,还是把人拉到一旁,再三叮嘱:“三兄可自己得上心啊,才回京,别太放纵了。

    二兄跟我保证的再好,身体总是你自己的,他自己都很可能在兴头上贪杯,哪里还顾得上你好不好?

    万一真的喝多了,明儿发作起来,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也没有人能替你,知道吗?”

    从小到大,姜元徽早就已经习惯了。

    明明他是做兄长的,但幺妹却总是像阿姐似的,他做什么她都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胡闹,作践了自己的身体。

    他应好,抬手揉了揉姜莞发顶:“幺幺都发话了,我敢不听吗?你快去吧,这样小心谨慎的,回头表兄他们干什么都不肯带上我,要排挤我,孤立我了。”

    从小花厅挪去暖阁里,小丫头又奉茶水上来,点心是没有再拿的。

    这才吃过晚饭,都没正经八百的消食,本来夜里席面上就吃的好,大鱼大肉荤腥多,这会儿再吃那些软糯的糕点,沉甸甸的,一会儿更要睡不着,窝心难受,会很不舒服。

    就弄了些爽口的果子,还有些梅子上来。

    酸酸甜甜的可口,也好就茶水。

    裴清沅见姜莞眉心才有舒展,戳戳她肩头,揶揄道:“我瞧你做事随心,好些时候跟个孩子似的,今儿听你叮嘱三表兄那些话,方才知道,原来你竟是个这样心细,又爱操心的,并不是个孩子,啊?”

    姜莞叹了口气,没接这话。

    周宛宁就替她回答了:“你不知道,元徽哥哥小的时候吧……”

    她约莫着算了算:“也就八九岁那会儿,珠珠都猜六七岁,元徽哥哥年纪小嘛,他身子骨弱,老是不叫他跟着兄长们出去玩,可能也是憋闷久了,玩儿心就大了。

    有一次跟着元瞻哥哥偷跑出去,几个人聚在一块儿偷偷喝酒,第二天发作起来,病的凶险,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又养了有大半年吧?”

    她反问一声,去看姜莞:“我记得是养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算是没事儿了。”

    姜莞缜着脸,面色沉沉:“七个月二十三天,阿娘起初几乎是昼夜不眠守在三兄床前,后来他渐次平稳下来,才不那样守着了,但我记得很清楚,那七个多月的里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对阿娘,对我,都是煎熬和折磨。”

第二百四十四章 去处(一更)

    第二天众人起得早。

    赵然兄弟几个昨夜里也未曾贪杯。

    竟果真如他们兄弟所说一般无二,也没叫昌平郡王察觉出端倪来。

    一早吃过饭,姜氏安排了人手帮衬着,把姜莞和姜元瞻两兄妹的行李一应都收拾妥当,才送了顾氏几个出府去。

    姜莞在郡王府住的久了,留在这边的东西本来也就多,一时半会儿的也很难全都打包出来。

    好在两家挨得本就不算远,眼下把姜莞日常用的那些先给她带回家,余下的闲着的时候再慢慢的给她送回国公府去。

    “虽说有一年多没回来,家中一切倒都跟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氏长舒一口气,抚着官帽椅扶手,眉眼弯弯的:“可见你姑母素日里上心,把咱们家里也照看的好。”

    姜莞就附和着说是啊:“而且苏总管也仔细着呢,隔三差五,家里的大事小情,过了账的,都要来回禀我一声。

    我有拿不准的,就去问姑母。

    这一年多,姑母确实劳累。

    郡王府中馈她掌着,咱们家这头也要帮忙料理着。

    先前二兄回来,我还说呢,等爷娘回京,该好好选几样东西送去给姑母,谢她辛苦一番,二兄还骂我来着。”

    顾氏笑意愈发浓了:“他骂你什么?”

    姜元徽温声笑着把话接过去:“都是自己家里人,姑母既在京中,帮衬一二,原没什么,难道舅舅与舅母便是撂开手不管的?

    我才二兄八成骂你不懂事,是吧,幺幺?”

    姜莞一脸委屈的点点头:“是啊!可我觉着,一家人归一家人,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吧?这不叫生分,反才显得亲厚呢。”

    其实正是她这个话了。

    顾氏满眼欣慰:“我还当这一年多没人辖着你,你要越发胡闹,性子也比从前更野了呢。

    想是你姑母和舅母费心教养,把你教的不错。

    如今这些人情世故,往来情面的事情,你也弄懂个大概了,倒省的我再费心教你。”

    姜莞就笑了笑不说话了。

    并不是姑母和舅母教得好。

    但阿娘要这么说也没错。

    就这么想着,挺好的。

    正说话的工夫,顾氏身边的大丫头元春掖着手快步进了门,面容平静,叫了声夫人,缓声回道:“魏六他们也回来了,说那边的事情都打点妥当,该查的人也大概查了清楚,身价干净,底细清白,看您还要不要细问,这会儿在二门外候着。”

    有那八个字,实际上也就没什么要再细问的。

    倒是裴清沅多问了句:“我们还没见过那位娘子呢,姨母不叫她来我们一块儿见见吗?”

    顾氏摆手叫元春去:“你告诉魏六他们,不用来回话了,叫他们去苏总管那儿回一声,各自领了差事忙去。再去叫人把那丫头带过来,我问几句话。”

    元春诶的一声转身又往外走。

    顾氏才看了裴清沅一回:“那是个生的不俗的女孩儿,三郎见了也说她长得不错,我估摸着,她或许合你的眼缘。”

    姜元徽微一拢眉:“阿娘,您说就说,别扯上我一道啊。”

    顾氏已经施施然往官帽椅落座下去。

    兄妹几个才各自往两侧排开的官帽椅随着也落座。

    姜元瞻兄弟在左,姜莞和裴清沅在右边儿。

    甫一落座,姜莞撇着嘴先问:“真长得那么好看?还值得阿娘当着我和表姐的面儿特意夸她一句?”

    “你就这么小心眼儿?听不得别的小娘子生的好看这话?”

    姜莞捏着自己指尖儿,气的轻轻跺脚:“您说我干什么呀。”

    顾氏失笑摇头:“那小县镇里,没什么眼界的,她那样清丽的容色,便已经算是很难得了,我瞧她也是细皮嫩肉的,想是她阿耶还在世的时候,也娇惯的很。

    虽说不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养尊处优,可八成也没吃过什么苦。

    到底她没经历过,少不更事,才上了人家的恶当。

    真金白银的事情,张口说借,却连个契书都不知道签订。”

    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魏六既然说她身家底细清白干净,若真要再调查,他们几个也不中用了。”

    顾氏稍一顿,侧目去看姜元瞻:“你上点儿心,想想法子,花些时间和工夫,再查一查吧。若有什么不好的,便来回我一声。”

    听这意思……

    姜莞与裴清沅对视一眼,两个姑娘眉心皆动。

    然后就听姜莞柔声问道:“阿娘的意思是要把她暂时留在咱们府上当差?”

    顾氏说是啊:“清沅身边儿还缺不缺人使唤的?”

    裴清沅啊了声:“舅母不是对她还不怎么放心吗?”

    “所以才放在你身边儿呢。”顾氏也不怕她多心,笑呵呵的说完了,顿了半晌,才又往下说,“你是表姑娘,来盛京小住做客的,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不了什么,放在你身边,哪怕她真是人家特意安排来的,也挖不出什么来。

    再则她或许更放松警惕呢。你性子柔婉,最不苛待人的,她跟在你身边,成天只看你性软好说话,要真有什么心思,要不了十天半个月,胆子大起来,说不准就露出马脚来。

    要把她放在我身边当差,她岂不是什么也不干做了?”

    裴清沅细细想来,好像也确实是这样的道理。

    姜莞一听这个却不干了:“阿娘的意思,我性子不好,待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也严苛,动辄打骂的,所以她们都怕我,才不放到我身边来是吧?”

    她哪里是那样的人。

    原就不是个跋扈的主儿,她自己身边当差的那些,她更肯包容宽宥。

    只是顾氏考虑得多。

    便瞪了她一眼:“你下个月及笄礼后还有什么大事,自己全忘了是吧?”

    姜莞小脸一红,就不吭声了。

    她的婚事就要提上日程来了。

    到时候在家里安心待嫁,身边也不需要再添新的奴婢来服侍。

    成婚之前赵行要封王,跟着她一起嫁去王府的陪嫁也就那么几个,无非长安与长宁,然后把她屋里端茶倒水用惯了的那几个选上三五个,赵行待她好,大约她可以稍稍僭越,再多带上三五个一块儿过去也没什么。

    但新面孔,肯定是不成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高人指点(二更)

    要是照顾氏这样说来,裴清沅再三思忖,放在她跟前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是……

    “舅母,我再过几个月肯定也要回河东去的呀。”

    她一开口,还是软声细语的:“咱们现在说这些,肯定都是照着最坏的打算去考虑的。

    她真是被人安插到国公府里来,还不知是要做些什么,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要弄清楚这些,都是要花时间的。

    我只怕舅母把她放在我这儿,没三五个月,我便要回河东了,舅母现在想得周全,我这一走,不全都要重头再来吗?”

    但顾氏心里门儿清呢。

    她回不回得去河东都得两说。

    三五个月而已,她的终身大事说不得就已经定下来。

    再说了,也很是不必考虑这个。

    几个月时间,要是连个小丫头都处理不好,她也白做这么些年的高门宗妇,当家主母了。

    于是顾氏直摆手:“不考虑这个,到时候你真要回家咱们再说,也没那么紧要,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叫她翻了天不成吗?”

    她都这么说了,裴清沅当然也不好在说什么:“那就都听舅母的,您怎么安排,我怎么做。”

    顾氏才笑着说了声好:“可我也要叮嘱你两句。人放到你身边,你也不用太操她的心,更用不着把她当回事儿。

    若是合眼缘,叫她到屋里去伺候茶水,哪怕给你守夜都成。

    要不合眼缘,留她在外间洒扫,做些杂活儿。

    她的事情,我自有章法,不用你想她好或是不好。

    你也不用怕她要害你,我留神着呢。”

    裴清沅眉眼弯弯,连唇角也一并上扬着:“看舅母说的,我住在舅母这里,您还能叫人害了我去?凭她有通天的本事,也越不过舅母,我不怕!”

    顾氏便夸她什么好孩子,什么最会说话一类的。

    元春去而复返,打了帘子进门,身后跟了个身量纤纤的小娘子。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比同龄的女孩儿要高些,腰身也就更纤细。

    盈盈不堪一握,行动似弱柳扶风。

    姜莞只一眼,便不由在心下感叹。

    怪不得阿娘说人家也是家中娇生惯养长大的,或许没有那么养尊处优,但看她这模样身段,的确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人。

    这会子身上穿的还是元春换下来的旧衣服,裙子都有些短,露出脚上的绣花鞋来。

    她也拘谨,瑟缩着肩头站在那儿,连头都不敢抬。

    顾氏盈盈笑着叫她:“你不要怕,我家是盛京沛国公府,姓姜的,你大概也知道,元春方才应该大概其的跟你讲过了?”

    那小娘子双膝一并,软着腿跪下去,两只手撑在身旁地面上,冲着顾氏磕了两个头:“知道的,都知道的,民女深谢国公夫人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看来你读过书。”

    她又说是:“民女姓温,单名一个莹字,今岁十六了。我阿耶年轻时候做过几年私塾先生,也下场科考过,所以民女从小也读书识礼的。”

    那就是了。

    瞧着她文文静静,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一听就是读过书的人。

    “温莹,是个不错的名字,文雅恬静,很适合你,你阿耶很会取名字,也很疼你。”

    温莹闻言,眼眶就红了一圈儿。

    顾氏也叹气:“你如今是孤身一人,家里那边暂且是回不去了,那些人追逐你的事情我虽然替你解决了,可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既然读过书,这道理想必也是懂的。

    我见你亲切,一见如故,很合眼缘,所以才管了你的闲事,把你带回京城来。

    你要是想在京中安身立命,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你在外头做些小本买卖,顾得住自己吃喝,养活你自己,大约不成什么问题。

    只是你生得漂亮,小娘子一个人在外头做买卖,多半有麻烦找上门。

    我在京中,却也很难时时刻刻照顾到你。

    所以把你叫过来,想问一问你,看你愿不愿意留在我们府上做事。

    这说到底,若留下来,是为奴为婢的。

    我们家自有我们家的规矩。

    只能算是从外头买了你来,你的身契得给我,不必入奴籍,但得有这么个约束。

    你家里已经没人了,我们也不给你卖身的银子,你哪天攒够了银子想走,只管到我这里来回话。

    只要你本本分分,我是最好说话的。

    你要是不想与人为婢,我叫元春领你去苏总管那里支一百两银子,往后你就自谋生路去吧。”

    一百两银子,别说是做个小本买卖,温莹孤身一人,她省吃俭用,这些银子都够她后半辈子的吃喝了。

    姜元瞻觉得这也太大方了。

    一百两他家还不看在眼里,但萍水相逢,谁出手那么大方啊?

    连姜元徽都皱了皱眉头,觉得确实有点多。

    谁知道温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摇了头:“夫人救我一场,我这条命都是夫人救下来的,那就是夫人您的,我不敢要夫人的银子。

    夫人肯收留我,便是我的福气了。

    沛国公府是什么样的门楣,我便是再愚昧,也是知晓的。

    这辈子能在国公府里当差,哪怕是浆洗衣物,种花除草,做那些最不起眼的杂活儿,也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她还跪在那儿,但已经抬起了头来望向顾氏:“奴婢的阿耶在世时候,的确教导过奴婢,人穷不能穷志气,无论如何也绝不与人为奴婢,为妾室。

    可是夫人不一样。

    夫人不是要买了我到府上做奴婢的,您是救了我,见我可怜,收留我的。

    阿耶在天有灵,只会欣慰我有了个好去处。

    这天大地大,我孤苦伶仃,在外漂泊,也只是无依无靠。

    如今有幸能投身在沛国公府,奴婢愿意,奴婢当然愿意的!”

    顾氏脸上的笑意就冷了些,眼底的温和也澹了不少,只是温莹看不出来。

    也只有温莹看不出。

    姜元瞻兄妹三个把自己阿娘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皆是心头一紧。

    恐怕,阿娘还真是说中了。

    温莹哪里是身家清白,怕不是大有来头,背后有高人指点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撒气(二更)

    温莹要留下来是一回事,规矩礼数肯定有人教导她,这就跟国公府从外头买回来的小丫头是一样的,总不可能人买回来就直接放在主子屋里去当差,毛手毛脚的,没得再冲撞了。

    还得给她改个名儿。

    不过既然说好了是要叫她去裴清沅那儿当差的,这名字肯定要裴清沅来定。

    只是裴清沅一时又没什么好的,便只说等一等。

    等到温莹把规矩礼数都学得差不多了,她这头也想的差不多,选个好的名字留给她。

    温莹一听这个,当然又感激的不得了,好生谢了她一番恩典,才跟着元春退了出去。

    她一走,顾氏抬手就揉眉心,捏着眉骨,分明能从眉眼间看出倦怠来。

    姜元瞻略想了想:“阿娘也不用为她烦心,诚如阿娘所说,一个小丫头片子,还真的在您手里翻了天不成吗?”

    顾氏却摇头:“你听她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想抓她的把柄错处,大约没有那样简单的,且看着吧,往后才热闹呢。”

    她又想着裴清沅那儿,怕又不好的,便交代两句:“她要有什么不好,你只管来跟我说,实在不成,就不把人放在你那儿了。”

    裴清沅听了这话,掩唇笑出声来:“看舅母说的,您倒担心起我来。

    方才还说的那样笃定呢,她如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小小的年纪,再有什么高人指点,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况且又不会来害我,或是谋算我什么,原本她也谋算不着。

    这怎么听她说了几句话,您倒变了个心思。”

    顾氏就瞪她:“你姨母前头来信,成天跟你舅舅说,你是如何的好性情,怎么样的乖巧懂事,端方持重,我还想着,这回可好了,你来了,有你在,珠珠跟着你也能学学什么叫稳重。

    结果倒好,感情你姨母都是拿这话来骗人的。

    真是她自己的亲外甥女,怎么看怎么都顺眼,夸的一朵花似的,原来都是假的。”

    姜莞就替她说了两句:“话可不能这么说,阿娘要说这个,我可得替表姐分辨两句。

    她也不过是近来活泼了些,才跟长辈们玩笑两句呢。

    要说起来,都要怪宁宁。

    她天天都来找我们玩儿,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带坏了表姐!

    表姐刚来那会儿,还真不是这样的。”

    姜元瞻眉心一拢:“要说成天在一起,那还不是你们两个日夜相处?倒把三娘扯进来。

    她住在周家,隔三差五到郡王府找你们玩儿一回,什么都往她身上赖是吧?”

    “你瞧你瞧,二兄急了!”

    姜莞扮个鬼脸,拉着裴清沅,虚空一点,指向姜元瞻的方向:“我才是你亲妹妹呢,表姐还叫你一声表兄,同你是姑表亲呢,你不说向着我们两个,倒帮着宁宁,什么人呀,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

    再说了,怎么叫往宁宁身上赖?

    我又不是给她泼脏水。

    难道表姐比刚来京城那会儿活泼了点,伶俐了些,你们倒觉得不是好事儿?

    同长辈们玩笑几句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不像话的事情,二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是?”

    姜元徽就跟着帮腔:“可说呢,我也总说,她们小姑娘家就该活泼些,素日里爱玩爱闹,没什么不好,大事儿上规矩不出错,不就成了?

    我看二兄从前还天天说幺幺和阿宁呢,说什么叫她们也该懂点事,长点心,如今一年比一年长了年纪了,也该稳重点儿,别成天只知道笑闹玩乐,没有个高门贵女的样子。

    今儿幺幺说表妹是跟着阿宁学的这样,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

    你自己从前还嫌阿宁太闹人呢。

    我瞧着,她要是把表妹带得这样,也是正常的,没什么好意外的吧?”

    姜莞和裴清沅对视一眼,眼底都隐有了笑意溢出来。

    顾氏也不管,随便兄妹几个说笑闹去。

    姜元瞻听了这话直皱眉头,转过头来就啐姜元徽:“她可算找着个好兄长了!处处偏帮着她,天底下就数你这样的兄长是最好不过的!你就护着她吧。”

    顾氏听到这儿才笑出声来,连连摆手:“行了,我倒坐在这儿听你们几个吵来吵去,叫我听你们拌嘴呢?

    别在我跟前杵着了,这才回京,家里多少事情要我过目,珠珠的及笄礼你姑母操持了大半,余下的我既回来了,总得我亲自料理了,苏总管这会儿还在外头等着回话呢。

    你们自己玩儿去,你二兄在衙门里告了三日的假,正好也歇一歇,带着你们兄妹四处玩去。

    难得他如今入了朝中当差,每个月领着俸禄呢,叫他请你们,到外头吃茶听戏,看上什么中意的,一概叫他出银子给你们买。”

    她一面说着,又催姜元瞻:“你可赶紧领你弟弟妹妹们去,别叫我听着你越大越不像话,跟弟弟妹妹们斗嘴。

    我可告诉你,你阿耶约莫再有个十来天就回城了,你别成天念叨你妹妹该稳重,自个儿不成体统。

    看你阿耶回来不把你吊起来一顿好打。”

    姜元瞻撇撇嘴,在心里念了两句偏心一类的话,面上到底不说什么。

    反正从小到大,挨打的那个都是他。

    大兄是长兄,轻易不会挨打,因为阿耶说要让大兄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有做兄长的威严。

    三郎身体弱,重话都听不了两句,更别说动手了。

    就他是那个皮糙肉厚,身强体壮的,拿来撒气刚好合适。

    说打他是真的会打的。

    他在幽州军中那会儿,又不是没挨过打。

    要么怎么刚开始有人发现他是阿耶的儿子,国公府的郎君时候,根本都不信呢?

    姜元瞻叹着气站起身来,同他阿娘辞了礼:“是,都听您的,您还要帮着弟妹们来掏我的钱袋子,那我能不听吗?

    不然等阿耶回了京,你只管到阿耶跟前去告我的状,阿耶肯定是要把我吊起来一顿好打的。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可丢不起那个脸,所以还是算了,趁早别惹您不痛快,给自己找麻烦。

    您放心,我这就带着弟妹们出去玩,保管不叫弟弟妹妹们出一文钱!”

第二百四十六章 管教(一更)

    初见温莹之时,姜莞甚至觉得此女隐有林下风气。

    须臾之间,不过是听得几句话,此时竟已望尘而拜。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婢,倒恨不得这会儿立时就签下契书,投身于沛国公府。

    那些个正经八百身家清白的小娘子,尤其是像温莹这种娇养的女孩儿,轻易绝不肯与人为奴为婢的。

    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更是要衔草结环以报其恩。

    可终归也不是逼着温莹非要到她家来做女婢。

    姜莞淡淡扫量过去。

    跪在屋中的女孩儿,瞧着确实可怜见的。

    她要真是拿了一百两银子出去自谋生路,姜莞都高看这姑娘两眼。

    阿娘嘴上说家里事多人杂,也不会时时刻刻顾得上她,姜莞心里却很清楚。

    往后温莹真的在城中住下来,真遇上什么要紧事情,只要她开口,阿娘也不会袖手旁观。

    结果倒好。

    姜莞唇角往上扬了扬,目光从温莹身上收回去,侧目过去叫阿娘:“我看温莹的脾气性情和表姐倒像是一路的。本来我屋里还想再添个端茶递水的,长安和长宁两个也能松泛些,但我瞧着温莹不适合在我屋里当差,不如叫她去伺候表姐。”

    她一面说着,才又缓缓回头,斜着眼风打量温莹:“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养的精细,阿娘帮人不如帮到底,人家虽然投身在咱们府上做奴婢,难不成真叫人家去做那些外间洒扫,浆洗衣物的脏活累活呀?

    我见她生的秀雅,又读过书,没得糟蹋可惜了。

    跟着表姐,还能陪着表姐读书下棋,练字作画去呢。”

    温莹当然喜出望外,猛然抬眼拷过去一眼。

    旋即又匆匆垂下头去,并不敢多嘴。

    顾氏听了姜莞的话直笑起来:“你这小脑袋瓜子转的倒快。我才得了个合眼缘的可心人,还没说留在我屋里当差服侍呢,你就先替你表姐把人给要去了。”

    她话音顿了顿,去问裴清沅:“你也喜欢这丫头?”

    这种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更何况根本都不是她自己开口要的人。

    不过做戏嘛,是该做足了。

    反正她看珠珠还挺有这个兴致的。

    于是裴清沅笑吟吟的:“舅母要不问,我也不开这个口,可不是得紧着舅母先选嘛。

    可见珠珠是真了解我,最知道我的心意。

    我看她很不错,确实很对我的脾气,性子好不好的虽说这一眼也看不出什么,但读书识礼的女孩儿,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舅母要是肯割爱,不如就放在我屋里当差吧。

    倘或跟我合不来,我自把她还给舅母,她还是舅母跟前的人。

    那要是与我合得来,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诶的一声,叫了温莹一声。

    裴清沅的声音戛然而止,温莹顺势一偏头,应了一声娘子。

    “我不是盛京人,出身河东裴氏,你或许也听过,如今在舅舅家里住着,只是过来京城探亲走动的。”

    裴清沅还是笑吟吟的,语气也很温和:“你想到我屋里当差服侍吗?我倒是不缺端茶递水的,就是伺候笔墨上头,一直缺个可心的。

    从家里过来带不了那么多人,在这边又没遇上合适的,想着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回去了,也不惦记这个。

    既然正好遇见了你,你又读过书,在我跟前伺候笔墨最合适不过。

    也不辛苦,就是研磨铺纸,帮我整理小书房,收拾我写好的纸画好的画。

    倘或有不懂的或是不会的,我慢慢地教你。

    只是若在我跟前当差得当,数月后我回河东,你得跟着我一起回去。

    可别说叫我费心思教你一场,你转过头来翻脸不认人,又要留在舅母身边,倒白费我一番工夫。”

    温莹啊了一声,根本就没有迟疑的,立时就把裴清沅的话接了过来:“娘子这话太抬举奴婢了,您肯留奴婢在身边当差,已经是奴婢天大的福气了。

    何况娘子还肯指点奴婢,教导奴婢。

    就是怕奴婢生来蠢笨,学不好,会惹得娘子不痛快的。”

    这就都是后话了。

    顾氏先摆了摆手:“你也不用说这个。清沅性情是最好的,她也不会跟你发脾气,否则今儿也不会开口要你了。

    她如今也只是问你,倘或她觉得你在身边当差服侍很合心意,你肯不肯跟她回河东去呢。

    河东于你而言,毕竟是山高水远,你既没去过,又是在京畿附近长大的,对那边没什么感情。

    回头真去了,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盛京来。

    看你自己的意思。

    你要是愿意,就去清沅身边伺候着,要是不想考虑那么长远的事儿,我们家里原是不兴说什么走一步算一步这种话的,所以你既然要留下,也给你安排好了去处,咱们就得事先把话全都给说清楚了。”

    这些都是最浅显的道理,温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高门大户里头,本来规矩就要更多些。

    她是外头小地方来的,头一次来人家这深宅大院里头,见了这么多的贵人,听人家把这些规矩先立清楚,她其实也松了一口气。

    确实是有什么都提前说清楚最合适,免得将来她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触了主家的霉头。

    至于说跟不跟着裴清沅回去河东这事儿……

    温莹把心一横,重重一点头,先把这事儿给应承下来了:“奴婢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就像是夫人您说的,孤苦无依,在盛京是一个人,在河东也是一个人。

    倘或娘子真看得起奴婢,用着还算顺手可心,愿意把奴婢带在身边,奴婢哪里有不情愿这一说呢?

    感激都来不及,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

    她一面说着,稍稍转了转身子,冲着裴清沅的方向,又磕了个头:“承蒙娘子不嫌弃罢了。”

    顾氏看她把规矩礼数做的这样足,不由眯了眯眼。

    然后去看裴清沅:“她既然这样说,那你把人留在身边儿吧,身契我叫苏总管带她去签,回头你觉着她不错,要留在身边,我再把她的身契给你。”

    裴清沅说好:“只是她刚来,府上好些规矩还得苏总管费心教她,先叫婆子们带一带她吧,然后再送到我屋里去当差,舅母觉着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兵部旧档

    五月初二,赵行入了兵部领差事。

    是散职闲官。

    反正就是那种连品阶都不上的。

    这也是赵禹的意思。

    他特意去跟晋和帝说的。

    早前也说过这事儿。

    六部之中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兵部没有那么多的缺处要给人填,即便是目前有的,那也都是吏部早就拟好了要选上来填位置的官员名单的。

    总不见得说要把赵行放到兵部学着办差,就要把人家的名额给顶了去吧?

    他又不是老待在兵部不挪动了,这样不合适。

    再说了,真领了具体的差事,反而不一定能得什么进益。

    就这么闲散着挺好的。

    他身份摆在那儿,又是晋和帝和赵禹极力支持的,于部中行走,什么他不能过问上两句啊?

    “我是前儿在兵部旧年档桉所载中看见的,南苑那边一直就没有改行兵制,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虽然是统归兵部调用,但南苑王权力大,势力其实也很大。”

    赵行端着青瓷小盏,拨弄着浮叶,吹了两口气,热腾腾的白雾被吹散,他隔着化开的白雾看姜莞:“父皇和大兄在南苑的事情上有些太放松警惕了。

    早年南苑归顺,照理说就该收了南苑王手里所有权力,他至多算是朝廷的一个藩王。

    但我查阅旧档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姜莞听得心惊。

    换句话说,归顺是归顺了,但仍旧算是附属小国,拥有自己的政权和兵力部署。

    那这就不对了。

    这算哪门子的归兵部调用?

    每年南苑那边呈送兵力部署到兵部,兵部复核,若有不对的地方,再派人到南苑去调查,于兵中检阅。

    但是这些要弄虚作假未免也太容易了。

    花重金买通兵部主事之人,更是不在话下。

    倘或南苑王生出异心,暗地里壮大发展,兴兵作乱,是早晚的事。

    那至于为什么会跟赵奕勾结在一起……

    这种事,与博弈无异。

    赵奕想利用南苑势力和兵力,虽然在赵奕最初的规划中,谋反篡位用不上南苑那边,但设计谋害赵禹,南苑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姜莞依稀记得,当年南苑兵乱,赵禹领兵前去平叛,就带了那么点儿人,确实是根本就没有把南苑王放在眼里。

    而在赵禹惨死南苑之后,南苑王的确降而复叛了。

    朝廷派重兵前去围剿,却不知几十年的时间里,南苑在朝廷的放纵之下,已壮大不知多少。

    虽说慌乱落败,南苑王率部逃离南苑都城,到底是没有被朝廷斩草除根。

    以至于后来她二兄披甲上阵之时,也仍然有南苑势力掺和其中。

    坐收渔利。

    赵奕登位之后,他们说不定还想拿着赵奕当初的把柄,要挟新帝。

    而对于赵奕来说,赵禹死在南苑人手中,朝廷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派兵围剿。

    都不用赵奕自己动手筹谋,朝廷会替他毁灭证据的。

    姜莞心中微沉:“那你能从那些旧档里找到赵……”

    她声音戛然而止,这毕竟还是在外头,姜莞也不想让人听见什么,抿了抿唇,径直把赵奕的名字给掠了过去:“能找到蛛丝马迹吗?”

    赵行摇头说不行。

    “当年收复南苑,还是你阿耶亲自领兵。南苑王投降的时候,也是你阿耶受降的。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在南苑投降之后,南苑王是要随领兵将领一起回到大邺盛京,入宫拜见,参拜天子,以示臣服。

    所以那时候,自然也是你阿耶把当时的南苑王给带回京中来的。”

    他说到此处,抿唇顿了须臾:“如果一定要说跟南苑打交道多,往来频繁的,真要往前追朔,反倒是……你们家。”

    姜莞顿时毛骨悚然。

    “所以当初——”

    她险些脱口而出。

    临到嘴边,勐然察觉到这话不对。

    然后收声,咬着下唇,犹豫再三:“你是想告诉我,按照我梦中警示来说,他真的在南苑出事——”

    姜莞仍旧把尾音拖长了些,然后想了想,拿指尖沾了盏中茶水,润润的,点在黑漆桌桉上,写下一个“肃”字。

    赵行明白她的意思,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她这才又说道:“而届时朝中若有人刨根究底,再将这整件事都扣上阴谋二字,我们家便是首当其冲?”

    赵行深吸一口气:“沛国公府忠贞,父皇心里是有数的,但干系重大,要是真的有这样的苗头窜出来,父皇就是心里再不愿意相信,恐怕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

    姜莞面色一凝。

    赵行怕她气着:“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叫你着急上火。

    只是想告诉你,反正现在翻出这些东西,最起码我先回禀了父皇,也告诉大兄一声,该怎么改制就怎么改制。

    如今虽然还没有那些证据,最起码从根本上可以杜绝一些问题。

    也不全是为了他。

    南苑归顺,本来就是早该改制。

    一直拖着这么多年,父皇也确实是因为实在太不把南苑部族放在眼里,觉得那无非弹丸之地,国也不国的,跟辽东那边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并不值得浪费心力在南苑的事情上。

    现在咱们是知道要出事儿的,总能防患于未然。

    而且……”

    赵行的声音也顿了顿,好半晌之后,他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瞒着你说,就算是当日在母后那儿探得口风,知晓陈氏的事情,我心里面对这个事情也老是存了个疑影儿的。

    不是不信你,而是这种事情,却是荒谬。

    你说的我自然信,但总归……”

    “你不用说,我明白。”

    要不是她自己轻身经历过,她难道不觉得荒谬吗?

    谁要是跑来跟她说这种话,她八成觉得那人是得了失心疯的。

    赵行做的已经很好了。

    他信了,也为此而付出努力,想要扭转乾坤,改变来日局面了。

    这还不够?那还要怎么样呢?

    姜莞抿唇:“是因为从旧档上发现端倪之后,才越发信了此事与他有关,你是想跟我说这个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轩然大波(一更)

    朝廷上闹了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

    赵行初二入部,初四就上了一道奏本,一是说要改行兵制,二十说归顺属国如今太自由,权力也太大,完完全全还是独立的部族王国,根本就不算是统归朝廷管理。

    长此以往,只怕是要生出大麻烦,后患无穷。

    本来这也没什么。

    他既然入了部中领差,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呢,他刚顶上来,要历练嘛,总得先找点事情做,或是急着证明自己,又或者是证明给晋和帝和赵禹看。

    这都无可厚非。

    朝臣们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只要晋和帝和赵禹不说什么,那赵行要做什么,都随他的便,他们这些人才懒得插手多嘴呢,没得惹上一身的骚。

    但是这个事儿不行。

    兵部的人自己都不答应。

    主要是改行兵马制不是个嘴上说说的事儿,那得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以及人力财力,况且没有个三五年,根本就不能成事儿。

    别的都不说,单是一个财力,就卡在那儿了。

    先前西北出事,朝廷还要昌平郡王府出钱,要郑家出力呢,国库空虚,实在是没银子啊。

    至于说要重新调整什么归顺属国的管理制度,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这十几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朝廷现在最大的归属部族那就是南苑。

    南苑王能接受朝廷莫名其妙的变更这种管理制度吗?

    朝廷是不是也还要分派人力去南苑驻扎镇守?

    兵部又要额外多出多少工作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全都要考虑在内的。

    总不能说赵行动动嘴皮动动手,写一道奏本,他们这些人就得鞍前马后的跑断腿吧?

    更何况就是退一万步来说,那些困难都不算困难,都可以克服,可是之前多少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兵马制要改革,归顺部族的管理制度也有问题,从前兵部也好,吏部与户部都好,朝廷这么多官员,拿着俸禄不办事儿,就没有人发现这些都不合理,早就该改革了?

    那不是就连晋和帝也一直放任着,听之任之吗?

    于是就这么闹了起来。

    朝廷上很快就分了三派。

    以兵部尚书为首的持反对意见,认为赵行天马行空,还是年轻,历练不足,进验也不够,所以一上任,想着弄个大动作出来,来证明他自己,丝毫不考虑这两件事情一旦敲定下来,提上章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而以顾怀章也就是枢密使府为首的一派则是持赞同意见,倒称赞赵行是有政治谋略,眼光长远之类的。

    余下的,便是以户部与吏部尚书为首的一派,持中立意见。

    “我倒觉得好笑了,都是食君之禄,本该为君分忧,他们堂堂二品尚书,真遇上这种大事儿了,倒缩起来,看着人家在朝堂上打起来了,他们跟没事儿人一样?”

    姜莞说起来都觉得来气,腮帮子气鼓鼓的:“难道等着哪一方压倒了另一方,他们再去做墙头草,反正哪边都不得罪,还落了个清净自在?

    那要是这样,人人都跟他们似的这么去考虑,遇上事情也不想着为官家分担,朝廷成了什么样子了?”

    她又诶的一声:“我听说连王尚书都站了队了,别看他上回因为我的事情跟二哥哥对着来,这次倒是一味的附和赞成,太极殿上跳出来帮着舅舅说话,底气十足,态度特别强硬呢。”

    姜元徽揉着她发顶把她按回到官帽椅上去:“你别生气,安生坐着,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朝廷里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有的人就是不愿意做出头鸟,免得惹上大麻烦。

    而且我听二殿下他们的意思,其实户部与吏部两位尚书,并不是要做墙头草。

    那是真的不想掺和这些。

    其实你想想,上次西北出了灾情,户部哭穷说没钱,高尚书挨了多少的骂啊?

    如今二殿下奏本所提的这两件事,哪一件不是要花银子的?

    还有吏部——改行兵马制,那可不光是对兵部来说是大事儿,他们得拟定了方桉,然后反复不停的去修改,之后还要监督着各地驻军进行改制。

    对于吏部而言,也是一样的。”

    姜莞怎么不知道呢?

    可就算是按照三兄这种说法,那归根结底,户部和吏部也是不想麻烦。

    户部还能说是实在没银子,为了目前朝廷所面临的境况考虑,那不参与其中都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不然跟着兵部一起,跳起脚来反对,两部尚书联手反对,就连晋和帝都要头疼很长一段时间的。

    分析利弊,一句没钱,什么都有了。

    这就是最大的理由,反对还不行?

    所以最可恨的只有吏部。

    纯粹是想要图个清静,不想等晋和帝真的点头同意了,吏部的日常工作一下子加大了。

    但还得顾着名声和脸面呢,不能让晋和帝对他们印象变差,也不想得罪赵禹和赵行,所以不跟着兵部瞎胡闹,索性作壁上观,静观其变。

    反正等到最后晋和帝真的做了决定,要是不同意,那正和了他们心意,要是同意了,那是天子心意,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照办,私下里骂赵行两句就算了,也不得罪人。

    姜莞冷笑出声来:“要我说,这种人——”

    “幺幺。”

    姜元徽很适时的打断她的后话:“朝廷里的事,朝中重臣,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他眸中清澈一片,姜莞看着,不免在心下低低叹了口气:“行,我不说了,反正说得难听了,三兄也不爱听那些话,又觉得我议论朝政,没什么好处。

    三兄就当我是替二哥哥抱打不平吧。”

    姜元徽见她肯听话,才笑了笑,唇边的弧度并不算特别大,自然是笑意清浅的模样:“没事儿,二殿下入了朝,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况且我说句实心话,他才入部中三天,就上了这样的奏本,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事先他一定有心理准备,且多半是跟肃王殿下商议过,绝不是他一意孤行,自己拿定的主意,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吃亏受气,横竖还有肃王殿下替他兜着底呢。”

第二百五十章 艰难(二更)

    赵禹当然会给赵行兜底。

    况且前头还摆着个顾怀章呢。

    这事儿顾怀章举双手赞成,甚至打心眼里觉得赵行实在是个可塑之才。

    有关于改行兵马制,以及属国管理的问题,其实早在三年前他就曾经跟姜护私下说过,也给晋和帝上过奏本。

    只是他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问题总归更多些,是不可能像赵行这样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在太极殿的朝会上直截了当的提出来。

    三年前他上了奏本之后,这事儿不了了之。

    顾怀章对晋和帝的态度就约莫清楚了。

    改行兵马制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晋和帝在位期间,目前是不想干了。

    属官管理问题,其余的番邦部族从来不足为惧,那些都是主动归顺臣服的,唯有南苑,是二十年前朝廷派兵镇压收服,但在晋和帝看来,南苑部族,如今也不成气候。

    因为不放在眼里,所以不会考虑这些事。

    “我确实是不知道顾大人三年前给父皇上过奏本的事。”

    赵禹面色发紧,摩挲着白瓷小盏盏缘处的描金,须臾咂舌:“看来父皇是从来没有这个念想,所以才跟谁都没有提及。”

    顾怀章说是,又看了赵行一眼,抿了抿唇,接上赵禹的话往下说:“主要还是考虑到武将不足的原因吧。

    朝中武将青黄不接,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当年收服南苑,是沛国公领兵出征的。

    南苑做了大邺属国长达二十年,仇恨只怕仍旧在,如今的南苑王,是老南苑王的嫡生儿子,听说当年十几岁,也上阵厮杀过。

    他亲眼见过南苑将士是如何浴血奋战,死在沛国公所率领的大邺铁骑之下。

    南苑总是归顺,对沛国公嘛——”

    他把尾音略拖长一些,没说完的话意味着什么,赵禹和赵行两兄弟都心里有数。

    顾怀章声音戛然而止,见两兄弟面露了然之色后也不再重提,揭过去后,径直又道:“沛国公是不能到南苑驻守的。朝廷要正经八百的管理南苑,接手南苑一切军政要务,势必要设立都护府。

    沛国公不能去,就得从朝中另选重臣前往镇守。

    不能是文官,否则文人书生气,大约也镇不住南苑那帮野蛮人。

    可这武将里头,能选出几个中用的来?

    所以三年前官家没有批复我的奏本,甚至过后连提都没有再提过,我心里就隐约明白了官家的态度。

    一则有这个原因,二则官家认为南苑不成气候,也很是不必放在眼里,倘或时隔近二十年,再大张旗鼓的在南苑设立都护府,反倒显得朝廷小气,忌惮了南苑似的。”

    他话到此处,收了声。

    赵禹看向赵行,赵行也深吸口气:“所以今天我在太极殿上参奏,请朝廷改行兵马制,设立南苑都护府,父皇眼看着顾大人和兵部韦尚书几乎当殿吵起来,也仍旧是不发一言,由着你们辩了一场,匆匆散了朝。”

    他也抿唇:“散朝之后,也不传召诸位大人入福宁觐见,连王兄也没有接到父皇的传召。”

    “顾大人特意到王府来说这些,是想告诉我和二郎,在父皇心里,多半对此事还是不支持的?”

    赵禹声音已经是彻底沉下去了的。

    幽沉之余,还有些阴恻。

    顾怀章深吸口气:“多半如此。官家心里若是赞许,太极殿上便不会一言不发。

    二殿下既然提出来,枢密使府也大力支持,官家心里应该很清楚,二殿下的背后是肃王殿下你,换句话说,肃王府也是支持的。

    而韦尚书与我金殿争论,说难听点,他只是在用兵部尚书的身份与枢密使府争论此事究竟可行与否吗?”

    赵禹面色铁青。

    当然不是。

    韦存道是明知道二郎身后有肃王府支持,还要跳出来反对,看似他只是在与枢密使府争论,实则矛头直指肃王府。

    他只是不敢明说,在太极殿上,当着他的面儿,当着父皇跟前,含沙射影都不敢。

    可他的态度很暧昧,其实仔细想想,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顾怀章看他半天不说话,脸色又那样难看,试着劝了两句:“殿下也不用太多心,至于说韦存道跟南苑有什么瓜葛联系这样的想法……我是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想。

    他出身京兆韦氏,还不至于干这种辱没祖宗的事情。

    家族门楣,于他而言,要远远重于一切。

    说白了,他是不敢通敌叛国的。

    他跳起脚来反对,归根结底,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所以他不惜得罪殿下和二殿下,再加上他也是精明人,多半是摸准了官家的心思,才会有这样的态度和反应。

    毕竟殿下现如今还只是肃王,讨好官家,比讨好殿下来的更紧要一些。”

    这是实话。

    赵禹连太子都还没册呢,跟晋和帝比起来,那肯定是晋和帝的心意更重要些。

    韦存道今年四十出头,兵部尚书这位置,他要坐着,大概也还能坐个十几年,到了五六十岁,辞官致仕了,那会儿晋和帝或许都还身体健朗。

    退一万步说,大不了他也只是做了晋和帝这一朝的臣。

    到时候主动请辞,也轮不到赵禹处置发落他什么。

    反正本来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真能做到三朝元老的,放眼整个大邺也没有多少。

    他是识时务,也太聪明,明知道现在就算讨好赵禹,将来也做不到沛国公府或是枢密使府那个地步,新帝登极,他还能位高权重,那是痴人说梦。

    还不如现在紧着晋和帝的心意办差事,牢牢把握住眼前的权势来得重要。

    赵禹抬手揉着眉心,连声咂舌。

    赵行也皱眉:“那要是依着顾大人这么说,这件事情,岂不是又不能达到我们所想要的那个结果了吗?”

    毕竟父皇不准许,旁人说得再多,分析利弊,权衡再三,全都是白费功夫。

    顾怀章却忽而笑了。

    赵禹拧眉看他,赵行也狐疑望过去。

    顾怀章的笑是意味深长的,同赵行四目相对须臾,挪了视线去看赵禹,几乎一字一顿:“殿下忘了一个人,姜护。”

    ------题外话------

    ps老父亲准备上线啦!

第二百五十一章 打马进城(一更)

    五月初九,姜护与长子姜元曜一人一马,快马加鞭,先行回京。

    那日黄昏时分,薄暮暝暝,街上行旅匆匆归家,城门口都冷清了不少。

    南市家家户户起了炊烟那会儿,姜护父子策马扬鞭进了城。

    大邺有明令,盛京街市是不许纵马闯街的。

    除非是有紧急军情。

    但姜护和姜元曜父子二人,就这样视规矩如无物,连进宫回话都没有,径直打马回了沛国公府。

    沛国公府正门大开,顾氏领着姜莞兄妹一早等在府门外。

    姜护随行回京的心腹早在小半个时辰前就比父子俩更快一步进城来回禀告诉。

    顾氏一面惊讶于他二人回京这样快,一面吩咐人收拾妥当,大开中门,领了孩子们在外头迎候。

    意气风发的将军连翻身下马都带着凛凛威风。

    姜元曜反倒显得清隽儒雅,颇有书生气。

    姜莞与父兄一年多没见着面儿,心下想念的厉害,此时待他二人翻身下马来,才把手中缰绳交给小厮,他已经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下了台阶。

    “阿耶!大兄!”

    小姑娘娇俏的尾音悠扬婉转,带得一阵风动,身形翩翩,快步朝着父兄方向奔去。

    姜护把人接了个稳稳当当,眉眼间染上的喜悦与笑意,哪里有半分戎马半生大将军的威严。

    “长高了,可见这一年多你姑母把你养的不错。”

    姜护把人越发往身边带了带。

    姜元曜也弯着眼笑看她:“是呢,我瞧着也是长高了,变成大姑娘了,过些日子,我们珠珠就要行及笄礼,是真正长大成人了。”

    他一面笑着,一面跟在姜护身后,又打趣姜莞道:“阿耶为了赶上你的及笄礼,自幽州回盛京这一路上,累死了三匹好马,昼夜不停,生怕赶不上错过了。

    前头阿娘带着三郎动身回来,阿耶那可是再三叮嘱,嘱咐路上慢行,以免颠簸,阿娘和三郎不适。

    这轮到他自己,还带着我呢,体格又没那么强健,可远比不上二郎,竟半点也不体恤我。

    我都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姜莞挽上姜护的胳膊,看看他,再看看姜元曜。

    父子两个眼下的确都有乌青,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得见。

    顾氏此时才从府门下挪步而来,正好把姜元曜这番话听进去,摇着头无奈笑道:“竟是一点儿也不顾着自己身体的,还要大郎跟着你受这份儿罪。”

    “我算着珠珠的大日子就要到了,我做阿耶的,难道不出现?”

    他话音落下,虎着脸回头瞪姜元曜:“每每要你多练功,你总是有诸多推脱说辞,决计不肯,现在来抱怨这个?”

    姜元曜讪讪的闭上了嘴。

    那头姜元瞻和姜元徽两兄弟也跟着下了台阶,同姜护见了礼。

    姜元瞻面色沉沉,肃着脸,好半晌,才叫了声阿耶:“您怎么和大兄打马回城呢?”

    顾氏脸色才稍有变化:“你这会子纵马闯街,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传到官家耳朵里去了。”

    姜护说知道,又笑着说没事,随后视线才落在了一直不发一言的裴清沅身上。

    小姑娘温软端方,他瞧着外甥女当然也是满心欢喜。

    便撒开了姜莞,冲她招手。

    裴清沅这才掖着手上前来,蹲身见礼,口中叫舅舅。

    “上回见你还是个孩子呢,个头都不到我腰间,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你阿娘在河东一切都好吧?”

    裴清沅幼时在京中都是住在沛国公府上的。

    她这个舅舅,在外是最严肃正经,也最威严赫赫的一个人。

    回到家却最爱笑,脸上总挂着澹澹的笑意,嘘寒问暖,对家里的孩子们都很体贴。

    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领兵打仗的行武之人。

    故而裴清沅也并不怕他。

    笑盈盈的说都好,甚至玩笑了两句:“等我回了河东,要跟阿耶告您一状呢,怎么就惦记着我阿娘,对阿耶连问都不问呀。”

    姜护朗声笑起来:“你阿耶年轻时候一顿能吃三碗饭,他身子骨最强壮不过,用得着我问他?你这当女儿的可真够孝顺,这也要护着你阿耶,伙着他来欺负亲舅舅?”

    顾氏听他玩笑起来说话也没个正经,瞪了他一眼:“人家是父女,你上赶着吃哪门子的醋?你赶紧进府收拾收拾,预备着进宫去请安回话吧。”

    她说着这话,几不可闻叹了一声:“朝廷里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回来,少不得要搅和进去了。一会儿我叫人到阿兄那儿送个信儿,等你出宫,他来与你详细的说。

    你进宫去面圣,到官家跟前什么也别乱说,官家若是问你,你也只管说才赶路回来,一路奔波,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呢,恐怕不好回话,记住没有?”

    姜莞兄妹几个面面相觑,这话他们就没法再接,也不好插嘴了。

    姜护同顾氏并肩而行,听了这番说辞只应声说知道:“我心里有数,也不收拾什么了,捯饬的干干净净进宫面圣,反倒不好,就这么着正合适。

    去叫人备车,我这就进宫去了。

    大郎就不去了。

    驻守幽州本是我的差事,跟大郎没什么关系。

    到官家跟前去回话当然用不着他。”

    从沛国公府到宫城,本来也没多久的路。

    递牌子等传召,姜护站在宫门外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

    李福快步而来时候,姜护正对抄着手立在宫门外。

    他入眼是姜护背影,仍旧如二十年前一般,伟岸而英挺。

    身姿挺拔,英武非凡。

    他叫了声国公爷,姜护回头看他,面上没多少笑意,只是澹澹嗯了声:“劳烦内官亲到宫门来一趟。”

    李福哪里敢受他的这份儿客气,忙猫着腰把路让开,比了个请的手势出来:“官家一听说国公爷回京,高兴的什么似的,都恨不得奔到国公府去见国公爷呢,奴才能来当这个差,迎着国公爷往福宁去见,那是奴才的福气,您快别这样说,奴才哪里当得起。”

    姜护就不说话了,连面色都寡澹了些,跟在李福身后进了宫,一路往福宁殿去不提。

第二百五十二章 告罪(二更)

    福宁殿东暖阁中,晋和帝盘着腿坐在罗汉床上。

    他眼角余光瞥见李福引着姜护进门来,转了头,眼底含笑,招手叫免了姜护的请安见礼:“这么些日子咱们君臣未曾见过面,就不要多礼了,你快来坐着陪朕说说话吧,这棋局都给你摆好了。”

    姜护面上才有了些笑意。

    他也顺着晋和帝的话往黑漆四方小桉上看过去。

    墨玉棋盘摆在那里,他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情。

    晋和帝还做东宫太子的时候,他就时常被拉到东宫去陪着晋和帝下棋。

    明明棋艺一般,又非要下。

    之所以选他,是因他年轻时候心思泰半放在练功和研习兵法上面,棋艺越发不精进,甚至比少时还要不如。

    这才算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

    姜护思绪戛然而止,倒没有往罗汉床的另一边坐过去,反倒一本正经的,还是同晋和帝先拜了礼。

    晋和帝眉心微拢:“这是怎么了?”

    姜护端礼自是除了请安,还有请罪。

    不过他也没跪。

    他掖着手,见完了官礼,直起身来:“臣今日鲁莽,回城时纵马闯街,有违定制,还请官家降罪责罚。”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本来就是看晋和帝心意而已。

    往大了说,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一直都是这样子的,盛京中那么多的高门士族,谁不遵从着?

    也就是上回因为事急从权,又有晋和帝首肯,才叫禁军出动护送着,许赵行与姜莞快马赶出城外,往大相国寺去见方丈大师。

    反正除此之外,晋和帝在位这么多年,确实没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

    早年间也只有姜护领兵出征,或是有了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赶着送回京中,才有过此类情况发生。

    但要往小了说,横竖姜护是不会伤着人的,哪怕失些分寸,弄伤了人,或是弄砸了人家街边铺面摊子,他也不是赔不起银子。

    晋和帝略想了想,叹口气:“朕当是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一本正经,把朕弄得心头发紧,快坐下吧。”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晋和帝开了口,姜护才卸了那股子劲儿,往另一旁坐了过去,不过腰杆子仍旧挺的笔直,端的是恭敬姿态。

    “是急着回京见女儿吧?”

    姜护大大方方的承认,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臣才说有罪,为了这点儿私心,违了定制,这不是紧着就进宫来官家面前请罪了。

    何况臣自幽州归来,本该第一时间到宫里面交职回话,却先回了家中,见过孩子,才着人备车,往宫里面来。

    臣确实有罪。”

    晋和帝只是摆手:“说这话太生分,难道去了一趟幽州,咱们君臣之间就只剩下规矩两个字了?

    你家女孩儿是个宝贝疙瘩,金珠珠,朕也有女儿,怎么不体谅你为父的一颗心?

    要是家里头只有几个男孩儿,都是些郎君们,谁还管他们好坏死活,任凭他们胡打海摔,要怎么样便怎么样去。

    偏是膝下有这么个明珠,怎么着都不放心。

    这是人之常情,朕又岂是不近人情的人?

    更何况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做朕的儿女亲家了,再不要说什么请罪不请罪的话。

    如今既回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且安置下来,休息两日,再到兵部去交个职,也就是了。”

    他声音又顿了下,一声长叹,抬眼去看姜护:“也正好,兵部这几天闹得不可开交,太极殿上都弄得人仰马翻。

    你正好休息两天,等兵部没那么乱了,再去交职,过后也好立在金殿上,替朕镇着。

    如今你不在,底下的人都要翻天了。

    你是没瞧见,前儿顾卿和二郎两个人都辖不住他们。”

    晋和帝连连摇头:“吵的朕头疼。”

    改行兵马制和设立南苑都护府的事情,姜护是知道的。

    这么大的事,别说昌平郡王府会飞鸽传书来告诉,就算没有这一层,他是朝中将领,位高权重,在幽州掌一方军政大权的人,这种事儿总不会越过他去。

    但至于说朝廷里那些人各怀鬼胎,打的是什么主意,姜护还在幽州的时候,是懒得搭理的。

    晋和帝的心意,也耐人寻味的很。

    但他现在回来了——

    才回家就被交代了,到了宫里也只管推说不知道,等与众人商议过,再论此事为好。

    那却不是姜护的性子。

    姜护回望过去,与晋和帝四目相对,声儿略低沉下去:“是为了改行兵马制与设立南苑都护府两件事,兵部才这样闹吗?”

    晋和帝眯了眯眼:“朕只当你远在幽州,不晓得京城里的这些事,还想着先叫你休息几天,再慢慢跟你说,或是叫大郎二郎到你家里去,细细说与你听呢。”

    姜护也不瞒他,直截了当就回道:“臣虽远在幽州,但兵部也会有例行传送的邸报,且郡王妃是个急脾气的,时常会与臣飞鸽传书,说起京中的好些事。

    她是从小被家里给娇纵坏了,郡王又一味的惯着她,朝廷里的这些事情,她也会写了信来告诉臣,只当是跟臣闲话家常,实则僭越。

    所以官家虽说不叫臣总是请罪,但臣如今回京来,怎么能不好好在官家面前告罪一回?

    郡王妃是如此,臣家中诸子女是不争气的,也给官家圣人添了不少的麻烦。

    凡此种种,臣为人兄,为人父,无论怎么说都该……”

    “郡王妃那个脾气,朕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吗?先帝在时,都不跟她计较,反赞她直爽果决,朕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晋和帝语气寡澹了不少:“你再这样左一个告罪,右一个求饶,朕便只当你这一去幽州一年多,是真的生分了。

    至于你家里,有什么不好?又怎么不争气?

    你家二郎将来承你衣钵,这大邺山河,朕还指着他替朕好好镇守呢。

    你做阿耶的,倒先败孩子的不是。”

    生分不生分的,姜护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晋和帝是明君圣主,所以对沛国公府才从无忌惮的心。

    他跟晋和帝也确实有少时情分。

    只是晋和帝高台上走一遭,皇位一坐几十年,他身边早不需要交心的朋友,只能容得下恭敬的臣子了。

    姜护稍敛心绪,也敛去眼底最真实的情绪,顺着晋和帝的话说了声是:“那就听官家的,您既说臣无罪,臣倒也不怕外头的人拿这些来说嘴,指着臣的鼻子骂骂咧咧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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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人人都说沛国公府的姜莞被三殿下退婚之后变了个人,从前冠绝京华的闺秀典范突然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小恶女,偏在二殿下面前扭捏作态,娇羞紧张。
盛京百姓:懂了,故意气三殿下的。姑娘今生不行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娘今生不行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