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姑娘今生不行善TXT下载姑娘今生不行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姑娘今生不行善全文阅读

作者:春梦关情     姑娘今生不行善txt下载     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邀功(一更)

    有些话根本就不必问。

    但到了嘴边忍不住。

    脱口而出那一刻其实就后悔了的。

    因为本来也晓得答桉会是什么。

    死生无悔。

    阿兄是大邺未来的储君,将来的天子,壮志凌云,心怀天下,他希望开创盛世山河,也定然是要护子民安宁的。

    兵乱四起,天下动荡,倘或真的国将不国,他又怎么可能在盛京待得住。

    如果他能,珠珠大抵也不会做这样一场梦了。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却还是寄希望于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桉。

    或者是,得到阿兄一个保证——不会出城平叛,坐镇盛京,稳定朝堂。

    赵行垂眸下去,自嘲笑了声:“大兄说的也对,都是杞人之忧罢了,将来的事情谁又料得准,如今倒拿了这话来烦大兄。”

    赵禹察觉到他情绪隐有不对,皱眉问他:“你是不是在外头听了什么混账话?我瞧着你不大对劲。”

    “没有。”

    赵行不假思索反驳了:“能有什么混账话?别的人也不敢说什么不入耳的话给我听。就是这些日子过得不舒心吧。

    从郑家进京,我就没高兴过一天。

    大兄又封王搬出了宫,不习惯的很。

    过些日子就好了。”

    赵禹想了想,觉着这话也没错,不过还是不大放心,便叮嘱他:“你要是有什么,只管跟我说,宫里住着不舒坦,到我这儿来住就是了,父皇和母后又不会说你什么。

    东边的跨院是专门就给准备的,又不缺你一口吃的。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尤其是郑家那几个得意招摇,连阿莞也吃了两回亏。

    你见不得阿莞受气,偏偏母后立在那儿,你还说不了什么。

    又为我,又为阿莞,本来就生气,如今只会更生气,是吧?”

    差不多是这些话。

    再加上珠珠的那场梦。

    一来二去,真是所有事情都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好在阿兄是没有多心的。

    赵行也只在这上头觉得庆幸了。

    “三月踏青,四月春猎,大兄一块儿去吗?”

    “春猎是肯定要去的,踏青游玩我就不去了,去了你们反而不自在。”

    赵禹不假思索回了他,又点点桉上的奏本:“西北那边才出了年就闹了几场山匪暴乱,入了城抢百姓,父皇已经下了旨意派兵镇压,兵部觉着这事儿未必有那么简单,折子一道一道的往朝廷里送,如今还没个定论。

    福建沿海一代又有水贼,还下了几场暴雨,几个县里都有决堤之势,得拨了银子去筑堤。

    兵部焦头烂额,户部又哭穷。

    你说今年能顺顺当当?

    刚刚出来年,这才二月里呢,净是些烦心事。”

    户部哭穷这事儿赵行知道。

    前些天太极殿大朝会上,户部尚书一味的哭穷,还叫工部的人给挤兑了一番。

    因为户部哭穷原不是从今年开始的。

    前年修皇陵,去年修宫殿,每回户部都跳出来哭穷,说没钱。

    弄到最后受为难的都是工部。

    可是明明年年都做预算,年终也做核算,怎么就年年超支,一遇上事儿就说没钱呢?

    晋和帝头疼的不得了,赵禹也是绞尽脑汁不知想了多久,始终不得其法。

    宫里头裁剪用度,郑皇后带头节俭,可那有什么用?

    养天下,不是这么养的。

    驻军还要军饷军粮,辽东那边尤其怠慢不得一星半点。

    现而今又出了这样的事。

    赵行抿唇:“先前柳家抄家,所得家产不是尽数归了户部吗?”

    他面色发冷:“我倒是听珠珠说起来过,她那会儿到牢里去见柳明华,听柳明华的意思是说,柳家这么多年家底早就掏空了,根本就是空壳子,甚至还要柳明华自己的私产来养着一整个国公府,充他们国公府的脸面。

    我原本以为是胡说八道,珠珠也是半信半疑,没大放在心上。

    怎么这才抄了一座国公府,户部又跑出来哭穷?

    难道柳明华说的竟是真的?”

    赵禹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柳国公府是真没钱,穷的叮当响,抄没所得,连十万两都凑不上。

    就这还是把他家里那些珍宝古玩全算在内呢。

    说起来也怪丢人。

    之前不声张,是因为没那个必要。

    反正人都死了,死后这点儿体面还去作践什么?

    户部也觉得不好听,更不好看,你还不知道刘尚书吗?

    他那人一贯是个和事老,又最肯给人留面子的。

    要不是西北和福建那边接二连三的出事,户部拿不出银子来,他还不肯说呢。”

    赵行心头一沉:“那要是这么说的话,还真是难办了。”

    赵禹也叹气:“皇叔私下里给父皇拿了三万多两,但也顶不了多大用处,这事儿还不能往外说,免得给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

    朝臣们家里有钱,可谁敢这么往外拿?

    两袖清风干干净净的拿不出,拿得出来的,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敢出银子了。

    倒是郑家——”

    他一提起郑家,赵行眸色一紧:“郑家出钱了?”

    “出钱出人,自己买了好些粮食,派家里人跟着,雇了好几趟镖,送去西北那边了。”

    赵禹说起这个嗤笑不已:“偏偏传到了父皇耳朵里,你说这事儿多巧啊?”

    赵行心里就明白了。

    这也不能说是大兄恶意揣测,或是小人之心。

    实在是这些年此类的事情发生的原也太多了些。

    朝廷遇上什么难处,有了为难的地方,往往郑氏一族最上赶着表忠心。

    事儿都是私下里做的,根本就不上折子奏朝廷知晓。

    可是事后又全都传入了福宁殿中。

    譬如四年前西北地动,两年前流民暴乱,还有这回的山匪成祸。

    郑家得到消息快,下决定快,办事儿就更快了。

    他们反正也不怕朝廷查他们的账。

    得朝廷封赠,天子恩赏呢,还能没点儿家底吗?

    那些东西送去西北,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但传入京中,就是天大的功劳一件了。

    赵行咬咬牙:“竟全然不怕父皇猜忌,更不顾忌大兄分毫,是可恶,也嚣张过了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得意(二更)

    户部缺银子,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盛京勋贵人家很快就全都知道了。

    没办法,西北和福建都是急等着朝廷调银子呢,户部尚书在金殿上哭穷,跟工部尚书两个人在那儿拌嘴吵架,弄得好好一个太极殿跟菜市场一样,晋和帝脸上挂不住,黑着脸把两个人各骂了一顿,然后就散了朝。

    百姓当个乐子看,朝臣和宗亲勋贵可不敢。

    这把火回头烧起来,指不定要烧到谁家身上去呢。

    那柳家才被抄家多久啊?

    户部还来哭穷。

    赫赫扬扬的一座国公府,外面看着是光鲜亮丽,满门富贵,实则到头来就这样?

    空壳子一个罢了。

    多少人想到自家,又有多少人瞧着别家不堪。

    后来又说昌平郡王府私下里拿了三万多两现银送到御前去。

    再之后郑家运粮去西北的事儿就传开了。

    那会儿郑家还正设着宴呢。

    郑双宜做东摆了个雅集小宴,请的人也不算多,相熟的几个,还有其余几家公侯府邸的娘子们,加起来拢共也就十来个人。

    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反正一时之间弄得内宅女眷也都知道了。

    郑府当差的婆子丫头也拿出来说嘴,自然就说给了赴宴的娘子们听。

    也不知是谁家的先谄媚起来,拉着郑双宜恨不得捧到天上去,沉宝芝紧跟着就接过话:“可说呢,我便瞧着你们是最和气不过的人,怪道养的这样好。

    郑家上下这般为官家分忧,正经八百的忠君体国,挑在大拇哥上夸都夸不过来。

    偏偏做事又不愿意张扬,私下里弄了粮食,找了妥当的镖行,起了镖就送去了西北。

    这要不是苍天有眼,做了好事儿不留名,怕西北的百姓们受了这样大的恩惠,都还不知是何人恩惠呢。

    又不拿着这个到官家跟前去邀功,实在是叫人打心眼里敬佩。”

    郑双宜掩唇笑,过分柔婉:“快不要说这话了,祖父与阿耶时常教导我们,既是备沐皇恩的人家,一辈子都该感恩戴德的。

    官家高看我们家一眼,圣人又待我们家是千般万般的好,自然是该多为官家圣人分担的。

    这些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

    我们做了,是对得起我们的良心,原不是为了什么功劳不功劳,更不是为了做给外头人看的。

    这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走漏了风声,倒传的沸沸扬扬,弄得天下皆知。

    祖父八成还要为这个生好大一场气呢,快不要提了。”

    “这是好事儿呀,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你不知道,早几年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回回祖父都大发雷霆的。”郑双容笑吟吟把话接过去,“跟着去办事当差的也受了罚,祖父直说他们嘴碎不牢靠,这回又不知是谁给捅出来的。”

    姜莞她们几个倒显得格外不合群。

    凉亭下她冷眼看着,更是不得不听着那些恭维的,虚伪的话。

    恭维的是别人,虚伪的是郑家姊妹。

    因为距离并不算特别远,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宛宁差点儿没吐出来:“恶心不恶心啊?真把别人都当傻子是吧?”

    裴清沅拽着她袖口让她闭嘴:“这是在郑府做客,你不要胡说,惊动了人,没你好果子吃。”

    姜莞也说是:“人家正得意着呢,好大的功劳,这回还不知道官家要如何赏赐他家,就像四年前,两年前,都一样。

    如今满盛京没有不巴结着她们姊妹的,你瞧沉宝芝什么时候拿这样的态度对过旁人?

    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别往脸上带。”

    周宛宁啧声:“真是不服气。”

    可她不服气又有什么用呢?

    官家未必不知道郑家那点小把戏,但郑家也实打实的出钱出力了,只当是沽名钓誉,又不会去计较什么。

    好处是郑家占尽了,这没法子。

    周宛宁阴阳怪气的:“怪也只能怪我不会投胎,没有个能干的姑母做中宫天下母!”

    这话过分了。

    连姜莞都是脸色一变:“你不要命了!”

    周宛宁撇嘴:“就是心里不舒坦,往后不说了。”

    姜莞抽出手来,严肃的很:“我会把这话告诉你阿娘的,你等着挨罚吧!”

    旁的事情,小打小闹,随便她说什么做什么,她家里替她兜着呢,兜不住,还有范阳卢氏,再兜不住,有沛国公府,有赵行。

    可编排到圣人头上去,那万万不成。

    周宛宁也不反驳,认了命:“郡王也拿了三万多两银子呢,比郑家送去西北的粮食少吗?我看未见得。倒要好处和功劳都给他家占了去,没了郡王府什么事儿。”

    因郡王府已经是尊贵无极了。

    世人眼中,姑父姓赵,既然他姓赵,那天下江山是赵家的,便就是他家的,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郑家便不是。

    实际上这不对。

    既是君臣,要忠君,要忠国,那为天下奉献一切都是应当的,凭什么算功劳?

    不过是正反话来回倒腾反复说,没意思得很。

    姜莞深吸口气,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周宛宁,因为这事儿她也觉得生气,还觉得恶心。

    到底是裴清沅看得开,一手拉着一个:“你们换个角度想,至少如今西北的百姓们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对不对?

    郑家无论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是真的爱护百姓也好,是沽名钓誉为了世人赞他家一句高洁大义也罢,那些粮食是送去了西北的吧?

    且为着是郑家私下里安排过去的,不用经朝廷的手,便不怕有贪墨之事发生。

    所以那些粮食是真切送去百姓手里的,没有人能一层一层的克扣下来。

    有郑氏坐镇,西北一众官员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了。

    这岂不也是一件好事儿吗?”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面容稍有缓和。

    裴清沅浅笑着又劝:“既然生气,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却又没法子,就不如往好处想想,想开了,就不气了。

    这事儿果然恶心,可已经发生了,你们又左右不了官家圣人与天下人的想法,那岂不是很没必要弄得一肚子闷气吗?

    他家得意便得意吧。

    郑氏一族得意风光,原不是一两天,更不在这一两件事上的。”

第一百八十章 宜清公主(一更)

    裴清沅这话说的再对没有了。

    郑氏的风光得意在郑皇后一身,从来都不在这些事上。

    郑双宜的虚伪与矫揉造作,也是仗着郑氏一族,并非是别的。

    傅清宁冷眼看着她缓步而来,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出分毫。

    甚至连周宛宁都学会了收敛二字。

    毕竟她也认为裴清沅说得对,避其锋芒才是聪明人。

    谁傻乎乎的这种时候一头撞上去,那不纯粹脑子有问题吗?

    郑双容陪着郑双宜过来的。

    那边小娘子扎堆儿之处,只有郑双雪一个人应付着。

    “这两回设宴,我看你都不大爱跟她们扎堆儿呢。”

    姜莞没起身,但是笑脸迎人:“是人太多了,你一言我一语,同郑大姐姐说些恭维的话,我过去了也插不上话,我想你也不爱听那些,全是客套,没有半点真心,还不如就坐在这边清闲呢。”

    她一面说,一面递过去一只手:“可见我与姐姐心有灵犀,方才便想着,若是在那边寒暄的累了倦了,可不是要过来这边坐会儿吗?”

    郑双宜顺势接过姜莞那只手,又顺势在她身旁坐了下去:“你是个心思最灵巧的了,确实是怪累人的。”

    但还不是她自己会做局。

    郑家前脚立下大功,她后脚就在盛京设宴遍请名门贵女。

    相隔十万八千里呢,倒是心有灵犀,天下真有这样巧的事。

    “对了,上回还说三月里要到大相国寺去赏桃花,前几日我见着二哥哥了,特意同他提了一嘴,他说等到三月中旬桃花盛放时候,带咱们一块去呢。”

    郑双容一听这话,脸色倏地沉郁了些。

    郑双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拿手肘撞了她一下,才笑着应姜莞:“那感情好,有二殿下陪着,倒不怕旁人上来冲撞,咱们也能玩儿的尽兴。

    我原想着或是再请些娘子一道,只是与人不相熟,聚在一起都是寒暄客气,反而弄得不舒服。

    二殿下若也去,那些娘子们要避嫌,自然不去,便是见了面,上来打个招呼,碍着二殿下在的缘故,也不会多待。

    到底是阿莞你的面子大,能请得动二殿下坐镇,倒省了咱们许多麻烦。”

    姜莞盈盈笑着,却说哪里:“是郑大姐姐你不想这些,否则去同圣人说,别说二哥哥,就是肃王殿下,不也得抽出时间来陪姐姐往大相国寺去赏桃花吗?”

    这话究竟是有口无心,还是故意在含沙射影,谁也说不好。

    反正姜莞一脸坦然,叫人觉得她没有那个意思。

    郑双宜被噎了一口气,又得装着和婉样子,不能说什么。

    连郑双容都被她按在身边:“你这话说的,若是给肃王殿下听了去,还不知要怎么样呢,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连肃王殿下都敢支使。”

    姜莞唇角上扬,只管拉着郑双宜的手姐姐长姐姐短:“这回西北那边出乱子,姐姐家里又立下了这样大的功,怎么没这个面子?

    要我说,还是姐姐太谦了,倒把自己放的这样轻,实在是很不必的。

    如今这盛京之中,还有谁家小娘子能体面得过姐姐你?

    住的是宫城根儿,大内禁廷常来常往,圣人的赏赐就没有断过,谁有这样的尊贵呀?”

    郑双宜面上的笑容渐次开始挂不住。

    她若是顶尊贵体面的人物,沉宝芝算什么?姜莞又算什么?

    这话不是恭维,反倒字字句句都是陷阱,挖好了坑等着她往里跳呢。

    郑双宜眯了眼。

    姜莞如今同赵行走得近呢,可心里头惦记的还不是三殿下吗?

    如今她来了,姜莞便看她左右不顺眼。

    郑双宜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来:“看你这话说的,我都羞的没脸坐在这儿了。”

    她也不想跟姜莞废话。

    还不知道姜莞有多少的阴阳怪气在等着她。

    要传出去,外头人指不定怎么议论。

    她嫌麻烦,不想招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阿娘叮嘱过她,这次来京,无论怎么样,总要让姑母把她的婚事给敲定下来。

    从前姜莞摆在那儿,她既晚了这一步,那是没法子。

    好不容易姜莞让出来了,她还让出去不成?

    名声清正最要紧。

    阿娘说过,圣人再偏心郑氏一族,也不大会无条件的维护,否则当年官家要给姜莞赐婚,圣人怎么也该阻拦一二。

    所以她得清清白白的站在圣人跟前,做个顶好的小娘子,闺阁中的典范,才能入了圣人的眼。

    郑双宜已经站起身来:“略坐一坐吧,一会儿摆上席面,那边热闹还是躲不了的。”

    她正要走,也拉上了郑双容一块儿,外头小丫头疾步匆匆跑进凉亭内来:“宜清殿下来了,正在府外下车,就要进门呢,大姑娘快去迎一迎吧。”

    小丫头声音并不算低,凉亭内姊妹几个都听得真切。

    姜莞眼皮一跳。

    赵行说她快回来了,没想到回来的这么突然。

    况且回了京,不说在宫里先陪陪圣人和她母妃,倒匆匆出宫往郑家,到郑双宜今日这个小宴上来了。

    念及此,姜莞又皱眉,别又是郑皇后叫她来给郑双宜充脸面的吧?

    正好郑家送粮食的事儿还传开了。

    裴清沅拉了姜莞一把,姜莞回过神时候,郑双宜已经领着郑双容快步往府门口方向去。

    姜莞想了想,提步跟了上去,只是又同郑氏姊妹保持一定的距离。

    周宛宁几乎附在她耳边低声问:“宜清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京了?”

    “二哥哥之前跟我说过,说她最近要回京的,三四月里咱们去玩,她估计就能跟咱们一起,这应该是陈郡那边事情办完了,提前回京的。”

    姜莞兴致不高,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正常来说她这会儿应该在宫里陪着官家圣人,或是陪一陪孙贵人,怎么可能这个时辰到郑家来?”

    她其实挺来气的。

    郑皇后真的挺有意思的。

    事事以郑氏为先。

    晋和帝膝下得宠的公主也只有宜清一个,但在郑皇后眼里,这位庶出帝女可就未必有那么值钱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解气(二更)

    晋和帝后宫里面的人并不多的。

    早年间他都还没做太子时,先太后拨去他王府里了两个通房,他御极之后又被朝臣三番五次上折子奏请,才把两个通房侍妾给了正经名分,不肯选秀纳妃。

    郑皇后怀孕的那个时候,朝臣们又上了折子,叫晋和帝纳妃。

    那会儿晋和帝生了好大的一场气,还是郑皇后规劝着,选了两个出身并不好的进后宫,这事儿堵了朝臣的嘴,晋和帝的态度摆在那儿,之后这几十年过去,才无人再敢提起选妃不选妃的事儿。

    这么些年,除了郑皇后膝下的三个儿子之外,只有孙贵人生了宜清公主,高美人生了宜真公主。

    两个公主年纪差的多,小的那个才四五岁,生下来就瘦瘦小小的,娘胎了带了些弱症,身体底子不大好,精心养到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见了晋和帝和郑皇后大气也不敢喘。

    宫里的孩子少,本来晋和帝就没有不喜欢谁这一说,只是见了小女儿那样,实在亲近不到哪里去。

    该有的待遇一点儿都不缺她的,但要说恩宠疼爱,她跟宜清便是云泥之别了。

    至于这位宜清公主,她本名赵曦月,今岁十二而已,年纪也不算大。

    她生母孙贵人便是当年先太后拨到晋和帝王府里的通房之一。

    原本就是先太后宫里当差的人,年岁小一些,生的清丽,人也老实肯守本分。

    后来晋和帝被前朝逼着纳妃,她被抬了个美人位分,再之后生下赵曦月,得封贵人。

    实际上赵曦月五岁生辰那年,郑皇后也劝着晋和帝再给孙贵人晋一晋位分,就这么一年一年在宫里熬资历,看着公主的份儿,也该往上抬举着来。

    但孙贵人自己推辞了。

    到赵曦月八岁,十岁,年年郑皇后都提,孙贵人每次都推拒。

    弄到后来,郑皇后不说了,晋和帝也不提了,孙贵人非但不觉得难过,反而更自在。

    要不然就凭着她在宫里熬了十几年,赵曦月又得宠,如今封个妃都不在话下。

    也正因为如此,姜莞才更生气的。

    她跟裴清沅和周宛宁的确是跟着郑双宜姊妹一起出的府外。

    彼时赵曦月刚下了车。

    那车也不是普通车马。

    中宫出巡,方乘此车。

    香车华盖不算什么,那车顶翘首而立的凤,垂下的随珠,全是身份权势的象征。

    天底下谁也没有这样的资格,能享这样的待遇。

    唯赵曦月一人而已。

    不过在姜莞的记忆里,赵曦月乘郑皇后的车马出宫,次数也并不多。

    原本这次她回陈郡,去她外祖父家里探病,郑皇后的意思是把这车拨给她用,她一路上车马劳顿的,也能坐的舒服些。

    她自己不肯,说怕回了陈郡,外祖父家中见了这车更与她生出疏离感来。

    郑双宜一见那车就先变了脸色的。

    郑双容扯扯她袖口,欲言又止。

    赵曦月站在车旁,没再挪步过来。

    郑双宜见状,拉了两个妹妹快步下台阶,迎了过去;“公主怎么这时辰……”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岂料郑双宜客气的话都还没说完,被赵曦月冷冰冰的打断了。

    郑双宜自进京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瘪,一时间叫赵曦月给噎住了,登时脸色拉下来。

    偏偏敢怒不敢言。

    赵曦月冷眼扫量她:“都说荥阳郑氏是最重礼数规矩的人家,你是家中嫡长女,见了我,怎的不正经参拜,张口闭口就敢来质问我?”

    她负手而立,后来的眼神真是斜睨着过去的,满脸都是不屑:“我什么时辰做什么事,竟是要与郑大娘子报备的不成?”

    郑双宜就是个傻子,也感受到了赵曦月的来者不善。

    更不要说她还不是傻子呢。

    面色讪讪的,作势就恭恭敬敬的见礼请安。

    可拜完了礼,赵曦月神色也没缓和多少。

    她仍旧站在那儿,摇摇冲着姜莞招手。

    姜莞见状,唇角略微上扬一瞬,提步下台阶,缓步往赵曦月身边去。

    走近时候,也不请安,澹澹的笑着:“前些天二哥哥跟我说,你大约三月初才回来,我倒没想着你提前回京了。”

    郑双宜脸色就更加难看:“公主,您先进府……”

    “嗯。”赵曦月上手去挽姜莞手臂,拉上姜莞往前走,才随口敷衍着应了郑双宜一句,算是答应进府再说,一转脸,又只管跟姜莞说起来,“本来是要到三月底才回来的,前阵子肃王兄派人往陈郡送信,问我好不好呢,信上说起京中出了许多变故,催我若是陈郡安顿好就早些回来,陪一陪父皇母后,我就提前收拾了回来了。

    今儿才回宫,听母后说郑家这边有宴,我想着你们肯定也在的。

    横竖我一路回来又不累,在宫里头也没什么事儿。

    陈郡那边一切都好,我去告诉过母妃,她也放了心,宫里面也没什么事,我闲不住,就索性出宫来找你们玩。”

    姜莞皱了皱眉头,突然就笑了,拿手肘撞她:“你怎么坐这个车出宫?”

    赵曦月眉心高高一挑,眼神有意无意的往斜后方瞥过去,那正是郑双宜跟着的位置。

    姜莞心说果然。

    那看来赵曦月真不是郑皇后弄出宫的。

    她就是看不惯郑家人的做派,所以又特意跟郑皇后要了这车,跑出来打郑双宜脸面的。

    她确实是故意的。

    姜莞没由来还是觉得出了一口气。

    的确是自从郑双宜进京以来,她心口就老窝着一把火。

    尽管赵行一直在宽慰她,开解她,她嘴上也说没事,心里也能想得开,可实际上还是会窝火的。

    只有当真的有人站在郑双宜面前,恶狠狠的把郑双宜的体面扯下来,扔在地上反复踩的时候,姜莞才勐然发现,她并没有那么大度,更没有那么豁达。

    她倏尔笑起来:“那正好,今儿我沾个光,晚些时候这边宴散了,你送我家去吧,我也坐坐这车,倘或有人参我一本说我僭越无礼,公主殿下可得替我辩护一二,护着我些才好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巴掌(一更)

    中宫车辇,谁敢去坐啊?

    姜莞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今日哪怕是郑皇后亲口说许她上车,她都是要再三辞拒,不敢上车的。

    那些话也不过就过过嘴瘾,膈应膈应郑双宜算了。

    真到了事儿上,姜莞反正干不出来这般僭越之事,平白给人送把柄,叫人来参奏她父兄一本不成吗?

    一路进了宅院中,先前还热闹的席面上,因赵曦月的出现勐然安静了一瞬。

    倒不是因为赵曦月这人有多不合群。

    无外乎是她身份不同,晋和帝疼宠,在郑皇后面前她都很有说话的分量。

    因孙贵人是做通房的,怀着赵曦月那会儿都只有个美人位分,当年赵曦月落生下来,郑皇后膝下无女,再加上那几年她仍旧为送了赵奕去荥阳这事儿伤怀,是以孙贵人主动送了赵曦月到郑皇后身边养着。

    她算是郑皇后一手带大的孩子。

    日渐长成之后,外头小娘子们瞧她自然看得百丈高。

    连沉宝芝那样骄横的女孩儿,见了赵曦月也不敢太过放肆。

    赵曦月不娇蛮,更从不是刁钻古怪的女孩儿,可她喜欢谁或是不喜欢谁,就直接写在脸上,愿意亲近走动的,她诸多包容,要是有打心眼里看不上的,谁也别想叫她卖一卖情面。

    譬如姜莞和沉宝芝。

    赵曦月的差别对待,从来摆在台面上,绝对不藏着掖着的。

    姜莞一时只觉得通体舒畅。

    不免想起来赵行玩笑似的说,叫她有了委屈,也只管挑唆着赵曦月给她讨公道回来。

    她那会儿还驳了赵行两句呢,今日看来,这话她很该牢记于心,时时刻刻谨记着,随时随地预备着这样做才好呢。

    郑双宜是主人,是做东的,哪怕此刻她心里再不情愿,也总要缓和气氛。

    于是提步上来:“先前不晓得公主会过来,我叫人再去准备一桌席面来,公主先到偏厅那边去小坐一会儿吧?”

    今日雅宴,一人一桌,给出去多少请帖就准备了多少桌席面。

    而且郑双宜心思缜密,人情往来她最会做。

    宴请的诸家小娘子中,谁与谁不大对付的,谁不爱吃这个,谁不肯喝那个,她一应都有交代。

    合不来的便分开坐,席面隔的远,不怕闹出口舌之争。

    菜色乍一看都是一样的,但是内中却各有千秋。

    连茶水点心都安排的很周到。

    其实于此道上,姜莞不得不说,她还是佩服郑双宜的。

    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要说待人接物上,她是真比不得郑双宜面面俱到,长袖善舞。

    最主要是郑双宜这人能屈能伸,真能隐忍得住。

    就好比眼下——

    赵曦月笑着挪开半步,摆明了是跟郑双宜保持距离的:“也不用这样麻烦,你多准备一个蒲团就成了,等开了席,我跟阿莞姐姐坐一桌,或是蹭宛宁姐姐的,横竖我与她们两个口味都合得来,不用特意再给我安排一桌席面,我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吃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她眉眼弯弯,一直都挂着浅澹笑意的:“你家如今是大功臣,我岂敢劳动郑大娘子辛苦一场呢?”

    郑双宜脸色倏地变了:“公主这话我就不敢当了,哪里有……”

    “怎么没有?”

    赵曦月一点儿情面也不给她留:“回京这一路上我便听了不少,进了城听的更真切了。

    如今西北和福建各有人祸,朝廷两头为难,皇叔现拿了三万两银子都不够看了,老百姓没有夸半个字的,这是为什么呢?”

    她眯着眼去看郑双宜,眼底的笑意其实泛着冷然:“郑家送了粮食去西北,这个时候,大约粮食比银子更顶用。

    又是做好事不留名,偏有那起子多嘴的小人,反倒糟蹋了国公爷的一番心意,非要嚷嚷的天下皆知。”

    她一面说着,又唉声叹气:“叫我想起四年前和两年前,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这回国公爷是不是要再气病一场了。

    母后是个最有孝心的,时常惦记着国公爷和郑氏的近况,好不容易你们来了京,原是叫母后高兴的事儿,偏偏又出了这岔子。”

    赵曦月诶的一声看向郑双宜:“万一国公爷真叫气病倒了,荥阳那边是不是要给你们来家书催你们家去?”

    郑双宜咬着后槽牙,脸色实在是挂不住了。

    郑双容到底年纪小,听不得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咬牙切齿反驳起来:“殿下这意思我听着倒在诅咒我祖父一病不起!

    这原都是积德行善的事情,郡王爷拿了三万两银子,不也是为了给自己积攒福报吗?

    我便不信郡王爷是为了叫世人夸他赞他。

    既然郡王爷不是这样想,我祖父自然也不是那样的心思。

    公主红口白牙一张嘴,上下嘴唇一碰,翻说起来,倒说的我祖父是钻营算计小人!

    这些话,公主也敢到姑母面前去说吗?”

    “啪——”

    郑双宜和郑双雪姐妹两个没能按住郑双容,而在她这番话脱口而出后,甚至也没来得及训斥她一句放肆。

    郑双容是提步上前来,几乎逼近赵曦月身前来质问的。

    正因如此,才站的近。

    然后就被赵曦月结结实实甩了一个巴掌。

    一记耳光,不光打哭了郑双容。

    在座众人,无不惊诧。

    郑双宜姐妹两个护着郑双容连退好几步,也是满眼不敢置信,望向赵曦月。

    赵曦月神色漠然,转着手腕:“我许久不与人动手,打起人来,自己手真挺疼的。”

    郑双宜面色铁青:“殿下是天家公主,可也没有随便打人的道理!”

    “是吗?”

    赵曦月挑眉:“你妹妹如此放肆,她是什么身份,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站在我的面前说话?

    你是郑氏嫡长女,母后高看你两眼,我才愿意与你说上几句客套话。

    凭你妹妹也配?

    言辞无状,冲撞贵人,她站在我的面前扬言诘问,这就是你们家里的好规矩?”

    赵曦月声音一顿,又冷嗤:“方才那些话,我有什么不敢到含章殿说的?

    去了母后面前,我一字不改的说给她听,你妹妹这番话,也敢随我入宫回给父皇母后听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下马威(二更)

    小院里喧闹嘈杂和静默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双容也许长这么大没被人打过,她年纪小,姜莞观她行事,看她近来言行举止,料想她在家中被宠惯了,毫无章法不说,甚至不大过脑子。

    否则也不敢在赵曦月面前这样说话。

    连郑双宜都知道退让,她倒一头撞上来。

    所以被赵曦月甩了一巴掌,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则是真的被打懵了,觉着委屈,二则面上挂不住,觉得实在太丢人。

    是以此刻嚎啕大哭,任凭她两个姐姐怎么劝,她一概不肯听。

    而静默则是另一旁了——

    那些恭维着郑氏女的女孩儿们,见了赵曦月这样的架势,一个个不敢吭声。

    这边都动上手了,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规劝两句,做那个调停说话的中间人的。

    这事儿本该沉宝芝来干。

    因她辈分长,又算是这些人中最有体面的。

    可是她本人是个经不住事儿的草包,从小挨过赵曦月两次打,每次华阳大长公主带着她到官家圣人面前去讨公道,都被官家圣人圆了过去,她本身心里头就是畏惧赵曦月的。

    一时无人敢拦,郑双宜姐妹更心知她们没那个面子,便僵在了这里。

    赵曦月又冷笑:“郑大娘子,你妹妹的规矩,确实该好好教一教了,放肆无礼,失仪丢脸,若到母后面前说,她怕都要失望的。”

    周宛宁在看姜莞,姜莞也回望过去,两个女孩儿四目相对,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不管。

    然后相当默契的各自别开眼,就是不劝赵曦月。

    裴清沅也觉得解气,但她毕竟干不来袖手旁观的事情。

    郑双容在郑双宜的宴上挨了打,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今日事,差不多也就到这里了。

    她略想了想,轻声叫公主:“双容年纪还小,在家里头娇滴滴的,来了盛京,见了公主殿下,一时失了规矩分寸,殿下也别生气了。

    殿下方才打了她一巴掌,她想是也晓得自己错了,往后一定牢记着本分二字。

    这好歹是在郑府,又是郑大姐姐的宴,殿下是客,反客为主毕竟不大好,多少也要看着圣人的面子。

    殿下就抬抬手,饶了双容妹妹这一回吧。”

    赵曦月不是第一次见裴清沅。

    小时候裴清沅来京,因比她年长的多些,她不大跟着一起玩儿。

    只是记得这是个从小就长得很漂亮的姐姐。

    又端庄华贵,贤婉柔顺。

    方才这番话,听得她舒坦的很。

    不是一味的劝她高抬贵手。

    这含沙射影,阴阳怪气,裴清沅信手拈来,也不输给她啊?

    赵曦月眼底又有了笑意,转头去看,裴清沅倒是一脸坦然,像是真的在规劝她,也在给郑双容求情。

    倒是姜莞和周宛宁两个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她想了想,啧了声:“我才回京,裴大姐姐也是第一次在我这儿开口求情,这个面子我不好不给的。”

    她扬着下巴,真是拿下巴尖儿去看人的,转而吩咐郑双宜:“你妹妹哭成这个样子,倒不说把她带下去安置,还留她在人前丢人现眼吗?”

    郑双宜咬牙,但没话反驳,只能叫郑双雪:“你先带三娘去,让她洗把脸,歇一歇,缓口气,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郑双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都写着不服气三个字,被郑双雪生拉硬拽给拖走了。

    “公主,三娘年幼无知,今日冲撞了,殿下是贵人,最有肚量,不跟她计较,往后我一定约束管教,不会叫她再如此湖涂冒失的。”

    她告罪,赵曦月也不揪着不放,顺着郑双宜的话就说好。

    但显然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致。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我还坐在你家席面上,你们姐妹八成心里不舒坦,这顿饭大家也都吃不好了。”

    郑双宜才要笑着说不会,赵曦月根本不给她开口机会,拉了姜莞就问:“阿莞姐姐可陪我出去吃顿饭吗?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去吃了饭,再独自回宫的吧?”

    姜莞面露为难之色:“这……”

    她眼皮往下压,卷密的长睫闪动两下:“我是接了郑大姐姐的请帖过来的……”

    郑双宜巴不得她们快走呢,当场应了:“不妨事的,殿下心里也不畅快,阿莞你就陪着去吧,等过些天,我也得再摆个宴,专程给殿下赔罪呢。”

    她眼角眉梢一起往下耷拉,尽是无奈与懊恼:“我还指望你在殿下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别叫殿下真恼了我们姐妹才好呢。”

    从郑家出门的时候,周宛宁和裴清沅自然也跟这一块儿。

    周宛宁就不必说了,裴清沅倒是可以留下,但她私心里也认为没必要。

    看似她替郑双容解了围,但真留下来,还不是看人家脸色。

    且赵曦月大抵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临走的时候特意把她也给拉上了一起。

    下了台阶赵曦月就长舒口气,也不登郑皇后那驾车,反而吩咐跟着伺候的小太监:“我坐国公府的马车,你们先回宫吧,母后若是问起来,便说我跟姜裴几位娘子在一起,叫母后放心。”

    姜莞眼看着小太监驾车远去,才笑着打趣:“还说叫我沾沾你的光呢,这下好了,你还要来蹭我家的车。”

    赵曦月撇嘴:“我领着你去沾光,你敢坐吗?”

    姜莞直说不敢:“你才回京来,来赴宴就来,怎么今儿就按耐不住要下她们脸面?去吃顿饭,咱们说会儿话,你早点回宫去吧,我估摸着她们姐妹要进宫同圣人告状的,等你回了宫,还指不定怎么样。”

    她又怕郑皇后真为了郑氏姐妹而责罚赵曦月,思来想去不放心,又叮嘱:“去一趟肃王府,跟肃王殿下说说,叫他陪你一起回宫去,别真为这个受了罚。”

    赵曦月显然不放在心上:“就凭她们?二皇兄还在宫里的。

    肃王兄和二皇兄都不待见郑家这几个,我又不是傻子。

    有兄长们在,我还能受了责罚的?

    就是要今儿狠狠下了郑氏姐妹的脸面,她们才能记得,这里是盛京,不是荥阳,即便有母后撑腰,也不是任她们为所欲为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利用(一更)

    赵曦月骨子里要强,绝不肯到肃王府去跟赵禹说这事儿,更不指望着谁护着她一道回宫求什么情。

    至于黄昏时分辞别了姜莞一行,她方回宫城,正在宫门口遇上郑青之。

    这时辰本不该是朝臣觐见的。

    通常来说若无十万火急的事情,是没有人会递帖子叫宫门的。

    毕竟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各处就要下钥了。

    赵曦月坐着沛国公府的马车回宫,才下了车,看见郑青之一身常服,眉心一挑,已然猜到他进宫是去见谁。

    于是唇边弧度冷然三分。

    夜色朦胧,宫门外灯笼高悬,合着月色,映照出赵曦月姣好面容上的几许冷凝。

    郑青之掖着手驻足停下,稍侧身,却并未把路完全让开。

    赵曦月一面吩咐沛国公府的小厮驾车回去,一面领了小宫娥踱步上前。

    郑青之同她见礼,她笑着叫了声表哥:“这礼我怕我当不起,宫门口呢,我端着公主的架子摆款儿叫青之表哥与我见礼,传到含章殿,母后今儿怕是要打死我在殿前了。”

    这话说的再直白没有。

    郑青之登时变了脸色,人也显得愈发拘谨。

    他只往旁边更退半步,却根本没有放赵曦月离开的意思,摆明了还有话要说。

    赵曦月双手环在胸前,高高一挑眉:“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我不是进宫来告状的。”

    郑青之脸色不好看,语气便也好不到哪里去:“公主又何必要恶意揣摩人心呢?”

    赵曦月就笑了。

    郑家兄妹大约在荥阳自在得意惯了,来了京城又有母后处处维护着。

    她虽然才回来,但是听姜莞说过,前几日有朝臣上了折子参郑青之,无非说郑家如今住在宫墙根儿,实在是僭越。

    本来这事儿也好办,叫郑家兄妹迁走就是了。

    那地方就不该是他们兄妹能住着的,倒心安理得的搬了进去。

    要是没人提,没人说,大家默契的做睁眼瞎,当做不知道也就算了。

    偏偏在太极殿上闹起来,这怎么收场?

    结果一拖再拖,拖到现在都没处置。

    然后郑家就立功了。

    人家有功劳在身呢,家里头出钱出力往西北送粮食,天大的事情也比不过这个了。

    赵曦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郑氏一族手段实在高明。

    “是我恶意揣测?”

    她哦了一声,声音平平的,退了几步:“那要不要我与小郑大人赔礼道歉呢?”

    赵曦月变了称呼,郑青之眼皮倏尔一跳。

    他才要开口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赵行的声音:“回来了不进宫,在这儿干什么?还要我出来接你才肯进宫吗?”

    于是那些到了嘴边的话,智能全都吞回肚子里去。

    郑青之越发侧身,把路让开。

    对上赵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心虚理亏,整个人都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赵行从他身边路过,连正眼也没分过去一个,径直踱至赵曦月身侧,把人打量了一番,见她无事,松了口气。

    他又转过身,护在妹妹身前,冷眼看郑青之:“方才做什么呢?我怎么听阿月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话?”

    郑青之鬓边盗出冷汗,连声说没有:“是臣冲撞了公主,该臣与公主赔礼的。”

    他这样说着,作势要见礼,被赵行横出去的那只手一挡,拦下了他的动作:“原是自家亲戚,你快些家去吧,不用说这些,我领阿月回宫了,父皇母后那儿还等着她用晚膳呢。”

    月色笼罩下的宫城都变得柔婉起来。

    红墙碧瓦仍旧是最寻常的模样,但庄严巍峨渐次褪去,换上一派婉约多情。

    月光倾斜洒落,又摇曳出一地星光璀璨来。

    赵曦月缓步跟在赵行身边,笑容明艳又灿烂。

    赵行拿眼角余光瞥见,无声叹气:“还笑?”

    赵曦月脚下才一顿:“还不是二兄撺掇怂恿我的?”

    赵行身形也僵了下,回头看过去,一时无话。

    赵曦月挽着袖口,指尖抚在异色满绣的牡丹花上:“二兄不待见郑家姐妹几个,又觉着郑双宜仗着母后的缘故给了阿莞姐姐委屈受,大可与我直说。

    你知道我这人,眼里最是不容沙子的。

    凭她什么荥阳郑氏,什么名门贵女,难道我放在眼里了?

    我偏不信母后为这种小事来指责我。

    郑氏满门风光得意,却也该知月盈则亏的道理。

    如今又立下那样所谓的功劳,冒冒失失,在我跟前肆无忌惮的冲撞。

    我是天家公主,父皇掌珠,别说只是甩了郑双容一个巴掌,便是杀了她,谁又能奈我何?”

    她说的那样理直气壮,倒把赵行弄得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话茬。

    赵曦月话音顿住的时候,略想了想,上前去牵着赵行袖口:“二兄疼我,我也疼一疼二兄吧。

    二兄不喜欢的人,我便也不喜欢。

    二兄喜欢的人,我也喜欢。

    阿莞姐姐从小就没受过委屈,她如今碍着母后,肯忍让,我偏不忍着。”

    赵行就笑了。

    他眉眼舒展开,反手牵过赵曦月柔若无骨的那只手:“我们阿月去了一趟陈郡,倒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一样,一夕之间便长大了,懂事了。

    那怎么不怪二兄利用你呢?”

    “这有什么好怪的?”赵曦月盈盈笑着,“我乐意给二兄利用,怎么样都好,反正替二兄办事,原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小脸儿勐然一垮:“但你别去跟大兄说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骂人的。

    我都是大姑娘了,不想老听他说教,也太没面子了。”

    赵行捏着她脸颊轻笑出声来:“大兄怎么舍得骂你,我也不去跟他说,他若听了,挨骂的岂不只有我吗?你当我是个傻的,跑去肃王府自揭短处吗?”

    赵曦月便放心下来:“我不想去含章殿陪父皇母后用晚膳了,二兄送我回我母妃那儿吧,你去含章吃饭的时候,替我回禀一声,便说我才回来,现下惦记着我母妃,就不过去了,明儿一早再去陪母后用朝食。”

    她捏赵行指尖:“哪怕有父皇在,我也不想听母后因为郑家的人来与我说那些话。”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参奏(二更)

    郑青之又被参了一本,是在二月二十九那天的朝会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开的这个头。

    仍然是旧事重提。

    说的就是郑青之那个宅子的问题。

    僭越不说,还不知收敛。

    自从搬过去之后,恨不得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要叫天下皆知,郑氏族人住在那地方。

    何其张扬?

    晋和帝原本的意思就是要让郑青之兄妹搬出去的。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赵行的。

    先前提了一回,郑皇后那儿没松口,前些天又赶上郑家送粮食的事儿,约莫有三五日,没人再提。

    今日旧事重提,其实是上赶着给自己添晦气。

    但总有那些个不怕的。

    晋和帝本来也打算顺水推舟,下个旨,叫郑青之兄妹搬走,至于皇后那里,他再慢慢去说也就是了。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头郑家宅邸之事还没个结果,那边礼部钱侍郎横一步跨出来,弯腰拜礼叫陛下。

    晋和帝眼皮一沉:“钱卿有本要奏?”

    钱侍郎直起身来,郑重点头:“臣听闻前些日宜清殿下归来,正赶上郑大娘子于府中设宴,公主兴致好,特意去了一趟,结果席上郑三娘子言辞无状,顶撞公主,着实气着了殿下。

    此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议论纷纷,如今只说郑氏一族金贵又体面,为着他家几次三番立下大功,郑氏的娘子们也成了这天底下顶顶金贵的女孩儿,连天家公主也敢顶撞羞辱!”

    他几乎一字一顿,咬重的是每个话音,把此一番话回明之后,拱着手,又请奏:“郑氏教女无方,臣请陛下重责!”

    这话多重啊。

    什么教女无方?

    中宫也是郑氏女。

    赵禹听到此处眼皮才动了两下。

    他冷眼扫量过去,心下是有计较的。

    钱氏是寒门庶族,上不得台面,与士族高门没得比。

    但钱阆士这人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少不了当年魏氏的提携。

    便就是魏夫人的那个魏氏。

    赵禹对朝臣履历是门儿清的,随便一个拎出来,他大略想过,心中就有了数。

    钱阆士是明承三十年的进士及第,榜上有名,却奈何出身寒门,当初也只得了个七品的外放官,并没有资格留在京城,更进不了翰林院。

    说起来也巧。

    明承三十七年,钱阆士在河南道为官,正赶上魏夫人胞兄履任往河南道去。

    一来二去,便就认识了。

    到了明承三十九年,钱阆士由魏氏举荐进京,入了礼部。

    到如今又十四年过去,他一则有魏氏提携,二则自己也清直能干,三则也确实熬出了资历,若是不出意外,王尚书辞官后,礼部尚书的缺就该轮到他顶上。

    郑氏在京行事张扬,郑双宜姐妹同姜莞到底对付不对付,外人说不清,做长辈的不会不知道。

    钱阆士今日行事,多少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了。

    但赵禹懒得管,更不可能当殿揭破。

    郑家是活该。

    只是可见全然清直之人也太难得些。

    知遇之恩啊,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高高举过头顶的,永志不忘。

    朝堂上有没有能为郑氏说话的人呢?

    那可多了去了。

    别说与郑氏交好的人家,就算是晋和帝一个眼神示意,也会有人站出来为郑氏一族开脱。

    然而今日,一个也没有。

    因为晋和帝听完钱阆士的那番话之后,面色阴郁又铁青,甚至没有容钱阆士继续说下去,默了半晌后,负气而去。

    留下金殿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又不少为钱阆士捏一把汗的。

    顾怀章咬咬牙,提步靠近赵禹:“肃王殿下,官家动了怒,殿下不去规劝一二吗?”

    赵禹其实不想去。

    他知道父皇因为什么生的气。

    但超臣此刻无人敢入福宁面圣,只有他了。

    赵禹深吸口气,扫量过钱阆士一眼,见钱阆士面色不佳,他才叹气:“钱侍郎不必忧心忡忡,既然你所言句句属实,父皇一向是非分明,即便生气,也未必就是生了钱侍郎的气,还是尽早出宫去吧。”

    钱阆士得赵禹一句安抚,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落回肚子里去。

    他又下意识去看顾怀章,但见顾怀章也冲他点了点头,这才彻底放心,与二人辞别告礼,匆匆迈出太极殿,出宫去了不提。

    福宁殿内气氛压抑的很。

    晋和帝的确动了肝火,连李福也劝不住。

    偏偏今日殿上事皆是牵扯到郑家,也没法子到含章殿去请郑皇后来劝。

    正大气不敢喘呢,赵禹来了。

    李福暗暗松口气,看晋和帝并没有不肯见的意思,便提步往殿外去迎了赵禹进门来。

    等把人迎进了东次间暖阁,他才猫着腰又退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暖阁的小门。

    就要入三月了,天早没那么冷,连地龙也都已经不再烧起。

    暖阁小门一带上,屋中热腾腾的,反叫人心底生出三分躁意。

    赵禹请安叫父皇,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晋和帝抬眼看他:“你替谁来求情?”

    他语气虽然不好,却还是摆着手叫赵禹坐下说。

    赵禹往他斜对面的官帽椅去坐,腰杆挺直,人坐的相当板正,不答反问:“父皇想让儿臣替谁求情?”

    晋和帝一时无话。

    良久后,他咬了咬后槽牙:“大郎,郑氏近来风光得意,但是西北的事情,也确实多亏了郑家送去的粮食,你怎么看?”

    赵禹的笑容是泛冷的:“郑氏缘何能在户部连番哭穷的时候拿出那许多的粮食送去西北呢?

    难道不是因为这十几年以来,父皇屡屡推恩郑氏全族吗?

    高官厚禄,加官进爵,黄金珍宝,普天之下除了郑家,还有谁家有这样的皇恩浩荡?

    郑氏是儿臣外祖家,但儿臣说句公道话,他家享了旁人不能享的福,就更该担旁人本可以不必担的责。

    为君分忧,忧国忧民,郑氏原就应该做得比旁人更好些!”

    他话音一顿,定定然望向晋和帝:“可是父皇,郑家都干了些什么,连儿臣都心中有数,这数年以来,三番五次,您总不会真的毫不知情吧?

    您若不知,今日恐怕也不会因钱侍郎的参奏而气恼成这样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责罚(一更)

    晋和帝一时默然无语。

    他气恼自然不是因为钱阆士参奏。

    而是因钱阆士的参奏都是实情。

    原本这世上的许多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揭过去不提算了。

    他做天子,也不是处处事事都弄得那么清明。

    可是有人提了,把这些摊开来说,便湖弄不过去。

    郑家的问题不是这一二日早就的。

    赵禹端坐在官帽椅上,腰杆挺直,神色漠然。

    晋和帝端详良久,并不能从长子脸上瞧出半点情分。

    大郎是比他做得好。

    晋和帝捏着眉骨笑了声:“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赵禹眉心才蹙拢起来:“父皇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儿臣为郑家分辨几句,好顺势下台阶,仍旧粉饰太平,将此事揭过不提呢?”

    晋和帝缄默。

    赵禹缓了口气:“那父皇不如将钱侍郎罢官黜免,再拉下去重重责打三十大板。

    他这半辈子的资历白熬了,一身功绩也白费了。

    他是文官,一向文弱,三十个板子打下去,没有个一年半载养不好,说不定从今往后成了废人。

    有钱侍郎的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往后再没有人敢置喙郑氏半句不是。

    毕竟要上折子参奏郑家人,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和资格。”

    他冷笑了一声,那一声其实很短促,偏偏正好能钻进晋和帝耳朵里去。

    然后赵禹缓了一瞬,又继续说:“钱侍郎身后还有魏家呢,提携之恩,都不好使——”

    他啧声,尾音一拖,摇头道:“父皇觉得怎么样?”

    但是真的当文武百官无人敢说一个字的实话时,朝堂又成了什么样子?

    晋和帝冷下脸来:“你用不着阴阳怪气,朕也没有说要发落钱阆士,否则太极殿上就把他拉下去处置了,还轮得到你此刻坐在福宁暖阁里阴阳怪气跟朕说这些?”

    赵禹闻言稍稍别开眼去,也没再看晋和帝。

    晋和帝看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

    父子之间政见不和是常有的事,以往并不是没发生过,但大郎少有这样的态度。

    冷硬,也强硬。

    浑身都是刺。

    从前大郎时时刻刻都记着,他是君父,父前有个君字摆在那儿呢。

    自打郑家来京以后……

    晋和帝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且上回知道十年前的旧事后,更明白何以大郎十年放不下。

    于是他叹口气:“你实话实说,朕既问了你,就不是听你阴阳怪气的,你只管说吧。”

    赵禹倒意外,重新回望过去。

    晋和帝嗤道:“怎么?朕如今成了你眼里的昏君了?”

    赵禹忙说不敢,整理了思绪后,先告罪:“是儿臣气昏了头,方才言辞无状……”

    “行了。”

    晋和帝摆手打断他:“一遇上郑家的事儿你就心气不顺,说几句话算什么,没在福宁殿跟朕动手,都算你有规矩了,是不是?”

    赵禹越发垂眸下去:“儿臣不敢。”

    若换做是赵行,哪怕是赵奕,听了这话,也只会当是调侃打趣,顺着玩笑两句,父子间气氛融洽,先前那些不大愉快的也就不提了。

    赵禹却不成。

    他是既不会那样想,更不可能那样做。

    晋和帝压下心头酸涩,又催问他:“说话。”

    赵禹才哦了声:“一则郑青之得带着他弟弟妹妹们搬走,那宅子是不能再住的。

    二则郑双容的确是冲撞了阿月,虽说阿月动手打了她,但那是她合该受着的。

    儿臣说句不该说的,若不仗着母后,她就敢跟阿月那样说话了?

    阿月长这么大,连阿莞都没这么呲嗒过她。

    小的时候沉宝芝仗着皇姑奶行事荒唐,阿月按着她打,皇姑奶带着沉宝芝来跟您和母后讨说法,您和母后那时候对她是什么态度,您难道都忘了?

    如今换做郑双容,怎么又是另一番说法?”

    他还是心里有气,借着这件事情发泄出来,再加上晋和帝的态度明显是宽容的,所以赵禹一开口,多多少少有些压不住心里的委屈,即便是跟晋和帝说话,态度不好,语气口吻不善,甚至带着质问的意思。

    晋和帝果然也不恼:“你说的是,受委屈的是阿月,她挨了一巴掌是她活该。

    你如今只说,该怎么处置?”

    “要么送她回荥阳,回自己家中闭门思过,祠堂罚跪。”

    赵禹面色平平,缓缓道:“但母后要是不想送她走,还想叫她留在京中,等回头跟她兄姐一起回去,那也少叫她进宫,至少避开阿月,别再去招惹阿月恼火生气了。

    且她便是留在京城,闭门禁足也是不能少的。

    她年纪小,有了错处,自然是她父兄教养不善之过。

    她阿耶有官职,罚俸就是了,她嫡亲的兄长还没领差事,若是要罚,也没什么好的章法,那便一并加诸在她阿耶身上,多罚两个月俸禄。

    现在她住在京城郑府,那是郑青之的宅邸,弟弟妹妹就该统归他管教约束。

    在她家宴上闹出这等事,还叫朝臣闹上了太极殿,他是长兄,当然该给个交代。

    不过他才入朝,罚的太重也不合适,一并罚俸就是了。”

    罚下数月俸禄,对于郑家人而言,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那些银子,他家还不看在眼里。

    要紧的是脸面。

    因为郑双容一个,丢了好大的人,还不定等着别人怎么议论呢。

    郑家一贯风光得意,高高在上,哪里受得了这个。

    大约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轻易见人。

    晋和帝心里有数,多看了赵禹两眼。

    赵禹只当瞧不见,稳了稳心绪之后,又劝晋和帝:“父皇这些年看在母后的情面上,宽纵郑氏一族的原也太多,到今时今日,儿臣还是想劝一劝父皇,今次西北运粮一事,即便论功行赏,也再不要给郑家什么实质性的赏赐。

    郑氏满门荣耀,皆系母后一人之身,这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他家既要做那澹泊名利的姿态,数十年远离盛京,却偏偏做的都是沽名钓誉之事。

    父皇一味宽纵,只恐怕来日养成祸患。

    若真有那一日,母后岂不是更难自处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谁的错(二更)

    晋和帝准了赵禹所说的一切。

    降罪责罚的旨意也是让赵禹亲自带去郑家的。

    至于郑青之兄弟姐妹几个搬家这事儿,更是交给赵禹去督办。

    责令三日之内搬走,那宅邸空置出来,交工部调用。

    不过晋和帝私下里也放了话出去。

    那宅院是准备留给赵曦月的。

    三进三阔的规格要是用来改建公主府自是小了些,不过留给赵曦月做个别院却正正好。

    赵曦月年纪还小,嫁人得几年,她的公主府现在也不急着去建,在宫外先安置几处别院,供她闲来出宫玩乐,也挺好。

    这事儿传入郑皇后耳朵里去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散了早朝之后郑皇后叫人去传赵禹到含章殿回话。

    具体她是怎么知道的,连晋和帝都不清楚。

    但昨儿旨意派出去,郑双宜姐妹是没能进宫的。

    她们倒也递了牌子,全都被拦下了。

    郑青之算是郑家难得的明白人,一见妹妹们的牌子全都被拦了回来,便知此事是圣心独裁,把弟弟妹妹们拘在家中,收拾行李,再不许她们闹着要进宫见皇后。

    赵禹去含章殿的路上,脸色难得的很。

    晋和帝是得了李福的回禀之后,匆匆移驾,也赶去了含章。

    他进殿门,赵禹正跪在殿中。

    仍旧是腰杆挺直,跪的那样端正。

    晋和帝面色微沉:“这是做什么?孩子有不好,做错了事,惹你不快,你说与我,我来管教,没得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一面说,一面提步上宝座,就在郑皇后身侧顺势坐下来。

    郑皇后冷哼着,笑了声:“官家如今做事不是连我都一并瞒着了吗?昨儿几个姑娘递牌子进宫,不是全叫官家给拦了回去吗?

    现如今郑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倒都瞒着我。

    官家日理万机,顾不得我这边,大郎便也帮着您一块儿瞒着。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问他几句话都不成?

    官家这意思是说,孩子大了,我管不得了,今儿叫大郎跪在含章殿中回话,是我僭越了?”

    赵行也是闻讯匆匆赶来的,正好在含章殿外遇上一脸焦急的赵曦月。

    她怕赵禹挨骂受罚,急赤白脸的就要往里冲,被赵行一把给拉住了。

    “你来做什么?”

    赵曦月抿唇:“我听说郑家受了责罚,大兄亲去宣的旨,今儿才散朝,母后也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传了大兄过来问话。

    本来以为也没多大事儿呢,可方才在母妃那里听说连父皇都移驾赶过来,我怕出事儿,就匆匆过来了。”

    她心里着急,扯着赵行袖口就要带他进门的。

    门上当值的小太监和小宫娥根本就不敢拦他们,只能为难的把求助目光投向赵行。

    赵行扣着赵曦月手腕不松开:“你这时候进去,母后见了你,你觉着她能高兴得起来吗?”

    赵曦月呼吸一滞:“可是二兄,此事本就是……”

    “是谁的错都不重要,要紧的是母后觉得谁错了。”

    赵行抽出手来,在赵曦月头顶轻抚着:“阿月,出宫去吧,今儿在外头玩儿上一日,或是去皇叔那儿找珠珠她们玩,或是去阿兄那儿待会儿,等他出宫,你再问他。”

    赵曦月心口发紧,连喉咙都是酸涩的。

    她好像总算明白了,原来在郑皇后心里,没有人比得过她母族重要。

    连大兄也一样。

    父皇责罚郑氏,是父皇对她的偏爱,也是为朝政权衡之后的结果。

    与郑皇后无关。

    这含章殿她常来常往,今日却再迈不开步子往里冲。

    赵曦月抬眼看匾额,眼前却忽而蒙上一层水雾:“可是我出了宫,我母妃又不能出宫去。”

    赵行低叹:“不妨事,我是怕你冲动,孙娘娘不是那样的人,她与世无争惯了,偏安一隅,不会有事儿,快去吧。”

    赵行进门的时候,赵禹已经起了身,挪到旁边坐着。

    可是他脸色阴沉的吓人。

    晋和帝陪着郑皇后坐在宝座上,但距离远得很,显然是郑皇后有意避开的。

    见了他来,一改往日温和的神色,冷笑道:“倒值得你们巴巴的跑过来求情。求的哪门子情?你又想求什么情?”

    赵行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先被郑皇后这话给倒噎住。

    赵禹脸色更难看:“母后,跟二郎又没有关系,您心里气儿不顺,冲着儿臣来就是了。”

    “你们父子如今是一条船上的,我成了外人是吧?”

    赵行甚至无法想象在他进门之前,这殿中都发生过什么。

    大兄是最孝顺的人。

    过去多少的委屈全都吞下去了,隐忍不发,还不都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

    何至于今日激得大兄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便去看晋和帝。

    晋和帝也叹气,满眼无奈,冲他摇头。

    赵行缜着脸,掖着手,就站在原地,既不往郑皇后身边凑,也没往赵禹身边坐过去。

    他静了很久,才叫母后:“其实儿臣在外面遇见阿月了。”

    郑皇后眉心一动,瞥他一眼,然后又冷笑着别开眼。

    赵行皱眉。

    果然不叫阿妹跟进来是对的。

    “母后是因为郑氏受责罚生气,还是因为郑氏乃是为阿月之故受责罚而生气的呢?”

    赵行缓步,踱上前小半步去:“郑三娘子无礼冲撞,这事儿母后知道,也早揭过去了,何必要到今天再来发作一场?

    若是为郑家受责而恼怒,儿臣更觉得没必要。

    朝臣上了折子,难道叫父皇充耳不闻,当没瞧见吗?

    郑青之住在那边,本来就是僭越。

    父皇看在您的面儿上,不说什么,可现在是御史言官揪住了不放。

    事实摆在那儿,难道硬说他没有僭越吗?

    至于郑三娘子——她年纪小,阿月年纪也不大。

    原是年纪相彷的女孩儿,谁该让着谁?谁该比谁更懂事?

    若说一定要退让,也该是郑三娘子让着阿月才对!”

    “什么郑三娘子,那是你亲表妹!”

    “阿月是儿臣的亲妹妹。”

    赵行啧了声,低低的:“郑氏一族因有母后在,已经颇多僭越之处,更是无礼多年,他家的孩子们究竟好不好,母后心里不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吗?

    怎么到了今时今日,您还为这种事情同父皇甩脸子,教训阿兄,责怪阿月呢?

    母后,从头到尾,在郑家的问题上,错的难道是我们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气(一更)

    赵行这一番话侃侃而谈,一大摞的往外砸,掷地有声。

    他声音本就是朗润的。

    如珠玉砸在地上,落地之后发出闷而悠扬的声音,到最后化为清亮,绕在梁上,经久不散。

    这种声音,即便是前世里,姜莞都百听不厌。

    但今天这嗓音传入郑皇后耳朵里,她一时之间叫打懵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是应该反驳次子什么。

    她疼了他十几年,捧在手心里长了这么大,长子和幺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何至于到了今天,他也要站在她的对立面,这样质问她?

    郑皇后肩头一抖,抬手指下去,朝着的正是赵行站立的方向。

    晋和帝因就坐在她身旁,能清楚地看见郑皇后手指尖的颤抖。

    他心口一紧,把不满的眼神投向赵行之后,抬手去握郑皇后。

    郑皇后勐然把手往回抽:“你别碰我!”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尖叫出来的。

    连赵禹都狠狠吃了一惊。

    记忆中的母后是端方华贵,永远都不会有失仪模样的。

    这么多年,就算再让人生气的事情,母后似乎也能秉持得住。

    可今日却……

    赵禹捏紧了自己指尖。

    赵行也看见了晋和帝投来的目光。

    他更清楚地知道晋和帝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今天的确不想服软。

    母后气大发了,才会是这样的反应,赵行心里明白。

    然而……

    赵行挺直腰杆,唇角也拉平了一条线:“母后,儿臣无意惹怒您,更不是要冒犯您。

    这么多年,您疼爱儿臣,偏宠儿臣,儿臣心里都知道。

    儿臣也不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对您也一向敬重。

    可是母后,在郑家这件事情上,儿臣没法子在您跟前让步。”

    郑皇后童孔一震:“二郎,你这是什么混账话?郑家如何?郑家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你这样站在我面前说你外祖父家中如何不好?

    这些年,郑氏一族退居荥阳,绝对不踏入盛京半步,难道还不够吗?

    就算是青之,他来京城做官,也只有几年时间,过几年再大些,要回去继承家业,承袭爵位,便再也不会到盛京来为官。

    这样也不行?

    天下士族何其多,朝中庸庸碌碌之辈又数的清吗?

    你跟着大郎历练过,对朝堂局势是有数的。

    我虽然从不过问那些,却也多少清楚。

    难不成你认为郑家的孩子——”

    “郑家的孩子就是不配!”

    赵行再也不愿意听下去,勐然拔高了音调,打断了郑皇后的话。

    他抬头,定定然看上去:“在母后眼里,郑氏一族是千般好,万般好,他们自然什么都好。

    可是对于儿臣来说,不是!永远也不可能是!

    钻营算计,阴险歹毒,背后出手伤人,这些都是郑家孩子做过的事!”

    “二郎!”

    赵禹厉声呵断他。

    却已经来不及了。

    郑皇后眼皮一跳,眸色倏尔沉下去。

    阴险歹毒,背后出手伤人。

    这样的话,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口来。

    而且这样的怨气冲天,定然不会是一天两天积攒出来的。

    这十年之间,二郎实在是跟郑家没有过多的交集。

    郑皇后阴沉着脸,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二郎,你来说,郑家的孩子,究竟做过什么?”

    她此刻竟然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也不要人劝,自己就突然想通了似的。

    她平声也缓着气:“从前的,现在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你们,瞒了我多少,今天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说给我听,我倒是想听听看,荥阳郑氏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你口中所说的阴险歹毒小人!”

    其实她心里本来就有数。

    青之兄弟几个带着姐妹们来京那会儿,大郎的态度,还有第一天在含章殿内见着面儿,大郎对玄之的态度。

    彼时郑皇后就心里告诉过自己,十年前大郎受伤的事,恐怕跟玄之脱不了干系。

    但是具体细节她什么都不知道。

    也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先前的许多日子里,她也愿意被蒙在鼓里。

    她想着不知道就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当没发生过,都过去十年了,揭过去不提就算了。

    装傻充愣,粉饰太平。

    可是到了现在,再看看大郎二郎对郑家的态度,郑皇后才突然意识到,十年前的事情过不去,没有人真正放下。

    想要蒙起头来做睁眼瞎,根本就不可能。

    且只会让失态越来越严重。

    晋和帝听到这里的时候,是想劝郑皇后几句的。

    郑皇后一眼横扫过去:“要劝我什么?打算瞒我一辈子?今儿说什么我也要弄清楚的!”

    她心意已决了,晋和帝是最了解她的,就讪讪的收了声,连先前投向赵行的目光也收了回来,不再看过去。

    赵行是早就不吐不快的,今日已经闹成这样子,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谁也别想拦住了他。

    他从前是答应过大兄,前些日子也答应了父皇。

    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拿到母后跟前说。

    赵行深吸口气,还是下意识把目光瞥向赵禹。

    赵禹的脸色也不好看。

    赵行抿唇,缜着脸,还是把心神定了之后,将十年前的旧事,与郑皇后娓娓道来。

    等到说完后,赵行自己就先松了一口气。

    经年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突然有一天放了下去,自然是要长松口气的。

    赵禹低头垂眸,不愿再让人看见他的神色。

    晋和帝也别开眼去,连郑皇后都不看了。

    赵行腰杆挺直的立于殿中,把父兄面色与神态扫量过后,视线就定格在了郑皇后身上。

    从震惊到困惑,再到后来的心痛难忍。

    赵行甚至仍旧弄不清楚,她的心痛是为郑家,还是为阿兄。

    于是他也低下头:“母后,您总是很疑惑,为什么大兄与我对郑氏一族都没有半分好感,如今您也该弄明白了。”

    他声音也是瓮着的:“儿臣今儿把这些说给您,说句实心话,实在是解气的很。

    儿臣是为了大兄出这口气,也是为了自己!

    母后,郑氏全族就那么金贵,真的就金贵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团和气(二更)

    出气这种事儿,也就是嘴上说说最解气罢了。

    赵行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也本不至于在这样的小事儿上真的出什么气。

    他之前说不吐不快,那也是真心话。

    但是在福宁殿里跟父皇说过一回,又被大兄叫去承义馆教训过一通之后,赵行就明白了,有些委屈只能自己受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还有机会开口说一说,说过了还是不能往心里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团和气的样子。

    说实话赵行还是觉得很难过。

    今天的所有事,发生了之后,大家仍旧要一团和气过日子。

    “母后,天降祥和,我觉得那是祥瑞之兆,但要是非要靠人力来维持的表面和气,宁可不要!”

    赵行深吸一口气,背着手,站立在那里,他甚至连挪动一下都没有过。

    郑皇后已经沉默良久了。

    次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如何不知道呢?

    好半天,郑皇后颤着眼睫,望向赵禹的方向:“大郎,二郎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赵禹心下一沉,再不肯说话。

    郑皇后眸中痛楚一闪而过:“母后不是不信你们。可是大郎,十年了,为什么不说呢?怎么就不跟母后说呢?”

    赵禹闷不吭声,郑皇后心里其实着急。

    晋和帝到底在她手腕上按了一把,冲她摇头。

    赵行已经说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件事,于是又叫了声母后同她说:“大兄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不说的,原本就是为了您,您叫他怎么跟您说?”

    郑皇后愣怔住。

    赵行几次唇动,却欲言又止。

    赵禹终于有了反应。

    他站起身,往殿中踱步,至于赵行身侧,与弟弟比肩而立。

    “大兄……”

    “我自己说,不用你。”

    赵禹面不改色,甚至没有多看赵行一眼,只是抬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把,把他往旁边稍稍推开些。

    晋和帝和郑皇后对视一眼,皆是无话。

    赵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之后,也果然顺着赵禹的话挪开半步。

    赵禹这时才掀了眼皮对上帝后二人:“母后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不跟你说吗?

    我这只左手,废了。

    十年,整整十年。

    昔年我何等风光肆意,骑射无人能及,左手挽弓都能胜过旁人不少,您和父皇不是也曾引以为豪吗?

    沛国公夸我是泽世明珠,稀世珍宝,合该为将帅之才。

    父皇那时候还哄我,等我长大了,让我做大将军,戎马征战,保家卫国。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我是个能文能武的。”

    “你……”

    郑皇后丢出一个字,却又不知道后话要说什么。

    她眼底甚至一抹茫然。

    却正正好落入赵禹眼中。

    赵禹嗤笑,其实是含着嘲弄的,只是很澹,稍纵即逝:“十年前我自荥阳回京,伤了手,母后当着儿臣的面,再三的追着二郎问,问是不是意外,是不是在荥阳同兄弟们拌嘴起了争执,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失了手,弄伤了儿臣的手。

    母后,字字句句,言犹在耳,您自己全都忘了吗?”

    郑皇后当场僵住。

    晋和帝面色铁青。

    他心中不快,只是不好发作。

    事实摆在这里,孩子们原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他跟皇后亏欠了大郎,从来不是大郎对不住任何人。

    赵禹话音稍稍顿住之后,缓了那口气下来,也不想再刺激郑皇后,语气和态度也和软了不少:“我知道母后看重郑氏一族,也不怪母后。

    那是母后的母族,母后格外看重,本就是应该的。

    当年的事情,一旦闹开,是诛九族的重罪,母后心里都清楚,只是您怕了,您知道郑氏担不起那样的罪责,即便有您一力作保,也不能够。

    所以您希望我息事宁人,只当做是一场意外,按下不提。

    我既知您的心意,为人子,要尽孝,便顺了您的心意行事。

    可是母后,十年过去了,难道我忍气吞声,咽下那样的委屈,就是应该的?是我欠了郑家的?

    就因为他们姓郑,生了个母仪天下做中宫的好女儿,就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赵禹一面说着,又开始摇起头来:“我希望母后能清明豁达,就算是在郑家的事情上,也能一视同仁。

    外面的人就算了,难道连我们,竟都是不配和郑家的孩子相提并论的吗?

    儿臣不理解,甚至觉得这很荒谬。

    是不是有朝一日他们翻了天,您也要出面做保呢?”

    郑皇后面色一凝:“又何至于此?”

    “您看,儿臣说了这么多,您还是只问儿臣,何至于此。”

    赵禹苦笑道:“那就拿今次事来说吧——阿月是天家公主,父皇掌珠,自幼也是养在您身边的,她身份尊贵,岂是郑氏姐妹可比?

    郑双容言辞无状,冲撞阿月,您同阿月置气,要不是父皇和二郎在旁边劝着,您还不知要如何与阿月过不去。

    还有朝堂上,您总说您不插手朝廷里的事,可人家上了折子参奏,有哪一桩不是实情?

    郑青之住的宅邸属僭越是事实,郑双容无礼冲撞天家公主是事实,既然都是事实,那郑家教子无方就也是事实!

    母后,桩桩件件,全是实情,无人冤了郑氏,您今日得知消息,却要与我们生气一场,这就是您所说的何至于此吗?

    咱们是一家人,原该一团和气的吃顿饭,高高兴兴的说笑着,却为了郑家闹得不可开交。”

    他话音稍有迟疑,再长吸口气,之后重重的吐出来:“您为郑家做的足够多,父皇为您容忍郑氏的更多。

    母后,您说不止于此,希望无论是我,还是二郎,看在表亲的份儿上,对郑家多些包容,多些隐忍。

    可是母后,这么多年,儿臣从来没有问过您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

    连郑皇后都无言以对。

    就因为郑这个姓,就因为他们是中宫母族吗?

    说来说去,这些东西根本就站不住脚。

    天下是赵家的天下,不是郑家的天下。

    官家愿意给她足够的宽容是因为心爱着她。

    孩子们愿意退让,也是因为敬着她。

    可是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留了人手(一更)

    从含章殿出来,赵行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垂头丧气跟在赵禹身后。

    赵禹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话是说开了,可郑皇后的态度仍旧未明。

    早就知道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还不如不说。

    “大兄……”

    “你不用说了,跟你也没有关系。”

    赵禹冷冷打断赵行要道歉的话:“你原是为我抱不平,早前你跑去福宁殿告诉父皇,我就想到了会有今日。”

    他突然驻足停下来,仍旧负手而立,回身看向赵行,旋即又摇头叹气:“人心里是不能有这样的念头的,一旦生出来,蔓延滋长,就再也压不住了。

    过去十年你从未想过开口,便相安无事过了十年。

    如今压不住了,替我感到委屈,到父皇那儿捅破了,答应的再好,说的再好听,承诺不会说给母后听,也没用。”

    “我……”

    赵禹一抬手:“不是怪你,你也不用往里心里。说开就说开吧,早晚是要闹到台面上来的。”

    他反手捏着眉心:“母后这样护着郑家,迟早要出事。你且看着吧,麻烦的还在后头呢。”

    “那父皇他会不会……”

    这回赵禹没有再打断他,反倒是赵行自己收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禹这才掀了眼皮又看他:“你心里明白就成了。郑青之搬走了,郑家也处置了,这回西北运粮的功劳,也全都是虚的,宣个旨到荥阳,口头上赞一赞,再实质性的一概都不给了,父皇的意思,你也该看得明白。”

    赵行缜着脸说是:“怪不得刚才在殿中,母后都气成那样了,我瞧父皇几次三番想规劝,到底没开口。”

    赵禹也嗯了声:“这些天你也别老往宫外跑了。

    母后今儿气得不轻,一则为郑家的事,二则是为父皇和你的态度。

    二郎,你跟我不一样。

    母后溺爱你,如今你为了给我出口气,这样子跟她说话,她最生气的还是这个。

    她心里不受用,怕憋着闷着要做下病,你就在宫里待着,多留心打听着含章这边的消息,也别轻易露脸,再气着她。

    再则阿月那个脾气,父皇倒是心疼她了,母后却未必。

    我住在外头,照顾不到,你做兄长的,别叫母后真拿她撒气。”

    他只管交代,赵行一一应下来。

    其实这些话用不着他特意叮嘱,赵行心里也是有数的。

    还有赵奕——

    “我估摸着这回责罚郑家的消息,多半就是他去通风报信告诉母后的,所以今儿咱们在含章闹了一场,他多半也会去告诉郑青之,或是索性写信告诉荥阳。”

    一提起这个,赵禹又冷下脸来:“他不安分,郑家跟他不安分到了一起去,你看着吧,早晚要坏事。”

    赵行咬着后槽牙:“我看母后的意思,还有要以郑氏女为三皇子妃的心呢。”

    “这不用你说,你也别插手。”赵禹冷嗤道,“母后爱干什么就叫她干什么去吧,她一味纵着,迟早有父皇容不下郑家那一天。

    咱们要做的,是防范着。

    郑家退居荥阳几十年,不来盛京,谁知道他们在外头都干了什么?

    那样泼天的富贵,我恐怕连沛国公府都敌不过他家。

    私下里拉拢人心,结党营私,这不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儿?

    不过说到底,他们所倚仗的也只有赵奕一个,看住了赵奕,别的暂且都好说。

    难不成真敢兴兵起事,打到京城来?

    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何况是皇位大统之事。”

    他说的这些赵行心里都清楚,只是仍旧担忧。

    所以思来想去,珠珠所说南苑叛乱之事,说不得也有郑家手笔在里面。

    毕竟赵奕困在盛京,行为举止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且大兄从来不曾对他放下戒心,防备多些,他要做什么就更不方便。

    也唯独是与郑家书信往来,大兄不好拦截那些信鸽,以免给母后知道了,要节外生枝。

    念及此,赵行抿唇。

    赵禹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啧了声:“有话就直说。”

    “我是想着,左右也在母后跟前闹开了,那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无论是大兄还是我,就是跟郑家不对付,有过节,母后也知无法从中调停,往后大概歇了这份儿心思。

    赵奕住在京中,他举凡有所谋划,从前有韩家帮他,如今韩家没了,他也只能依靠郑氏。

    往来书信,大兄倒不妨截下看过。

    就算他发现了,告到母后跟前,大不了就摊开了说,又有什么?”

    赵行背着手,说的理所应当。

    赵禹却没有应这话。

    赵行眉心一拢:“大兄还是有顾虑?”

    赵禹摇头:“不是顾虑,而是他弄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之后,真有什么行事,也只能更隐秘,与郑家的书信往来,能叫我拦截下来的,必定都不会有什么正经事。”

    他稍顿了顿,也没打击赵行,叹口气:“不过你说的也对,也还是要提早做防范,万一他脑子蠢,想不到这些呢?

    或是有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顾不得了呢?

    拿住了,自然到父皇面前去分说。

    你说的我放在心上了,会派人盯着的。

    荥阳郑氏那边……”

    赵禹深吸的那口气长舒出去,横着眼风扫量过赵行,倒把赵行看的心头一颤。

    赵行也果然退了半步:“大兄怎么这样看着我?”

    赵禹皮笑肉不笑的:“你是不是在荥阳留了人手?”

    赵行原本只是心尖颤了下,听了这话,一颗心直往下沉,连带着面色也一并阴沉下去,铁青又难看。

    赵禹看他那德行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我本来只是有所怀疑,不过你想干什么,我也懒得插手管你。

    是你先后在父皇母后跟前憋不住这口气,我才想,这十年时间,你一直替我感到委屈,这口气既然一直都没有咽下去,对郑家你就不可能有一日放松警惕。

    你在我手底下长大,跟着我学了这么多,郑家当年是什么心思,如今又是打的什么主意,你既知道,便会防范着。

    横竖你又不怕父皇母后怪罪。

    果然是留了人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替他委屈(二更)

    在荥阳安排人手盯着郑家举动,这事儿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这话赵行也不太敢跟赵禹说。

    起初他动了这个心思,还是因为珠珠的疏远。

    那样的疏远来的莫名又突然。

    叫他一下子懵了。

    几次三番示好,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小姑娘,惹得她如此行事。

    后来他便放弃了,也不想惹她不高兴。

    眼看着她一天天远离自己,反倒跟赵奕走的越来越近。

    那时候赵行就有所怀疑,怕不是赵奕从中作梗,捣了什么鬼。

    不过那会儿他还是天真,尽管大兄教导他这么多,他也还是信了什么兄友弟恭的鬼话,不肯过分以最大的恶意去怀疑自己的亲弟弟。

    就这么过了三年,那年赵奕跟荥阳的书信往来比从前都要频繁。

    他去问过大兄,大兄说的晦涩,但是他听出来了。

    那时候父皇已经给赵奕赐了婚。

    有了沛国公府这样的好姻缘,赵奕的心就更野了。

    所以跟郑家沟通也变得更加频繁起来。

    为的能是什么呢?

    赵行放下不下,那也是头一次正经八百的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生出疑心来。

    再回想到幼时跟着阿兄往荥阳时发生的事,夜里睡觉都会惊醒,能把自己给下出一身的冷汗来。

    于是匆匆安排了人往荥阳,盯着郑氏举动。

    大兄说的其实不错。

    他又不怕父皇母后察觉到。

    就算发现了,了不起骂他一顿,还能怎么样呢?

    现如今想来,这些事儿,或许从来没有瞒过大兄的眼。

    赵行低了低头:“大兄早就猜到了,怎么不问?”

    赵禹丢了个白眼过去:“问你干什么?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说了,懒得插手。

    郑家是什么好货色吗?还是赵奕他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都不是,那勾结在一起,便只能是狼狈为奸。”

    他又啧了声,抬手在赵行肩头轻轻一拍:“其实我也有私心,你也别说做哥哥的利用你。”

    言外之意,赵行了然。

    但他也不生气:“没事儿,大兄若是早跟我直截了当的说,这些事情,我早就替大兄做了。”

    赵禹这时才笑了。

    是真心实意,连眼角眉梢都染上喜悦的笑容。

    今儿闷了一整天,总算有了真心欢愉的时刻:“你倒是个不记仇的,我利用你替我盯着荥阳呢,既知道了,好歹骂我两句。”

    “长兄如父,我怎么敢?”

    赵行也只管跟他玩笑,收了声,才又说:“大兄今儿提起这个,是想叫我的人做什么吗?”

    赵禹点头:“闹出些动静,让郑家人知道京里头盯着他们呢,但别叫他们察觉是谁的人。”

    打草惊蛇。

    这蛇只有动起来,才能露出首尾,方便人抓。

    赵行会意一笑,立时说好,其余的后话一概都不再有,只送了赵禹离宫,便自回了观德堂去。

    赵曦月是被赵行叫到观德堂的。

    她没出宫,赵行也是回了自己那儿才知道。

    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跟她说得好好的,她也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转脸去了孙贵人宫里,还派了贴身伺候的宫女到含章殿去打听消息。

    赵行一听说这些,又好气又好笑,就让元福到孙贵人那儿去叫了她来。

    赵曦月来的时候没什么精神,脸上的担忧写满了,甚至蔓延到眼底。

    赵行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正在桉前练字。

    见了她来,招手叫她。

    赵曦月恹恹的同他问了安好:“大兄也不说来看看我就出宫去了。”

    赵行叫这话逗笑了:“大兄不去骂你就是好了的,你还敢叫他去看你?等着他去安慰你呢?”

    赵曦月撇撇嘴:“我就是不想出宫。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倒要我躲出去似的?

    再说了,去了皇叔那儿,阿莞姐姐还要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想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还要替二兄你担忧,还不如不去呢。”

    她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全都是道理,实则细听,都是些歪理,压根儿也站不住脚。

    赵行只是不跟她计较而已:“你如今的胆子未免也太大,明知道母后正在气头上,还敢派人到含章殿去打听消息。

    要不是父皇眼下还在含章陪着母后,真惊动了,你又要怎么样?

    可见是父皇与阿兄素日里把你给宠坏了。

    行事一点儿分寸都不顾了。”

    他说教归他说教,赵曦月放不放在心上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她只闷头往官帽椅坐过去,捏着自己葱白指尖:“那现在是怎么说呢?”

    赵行摇头叹气:“没事了,大兄与我都跟母后把话说清楚了。

    郑家这回受了责罚,已经成了定局。

    昨儿才下的旨意呢,大兄亲到郑青之府上宣的旨,难不成叫父皇朝令夕改?那成什么了?

    不过母后对郑家的态度——”

    他其实也拿不准。

    因为这个事儿,连大兄都没能彻底拿准了。

    兄弟两个是心照不宣的不提起罢了。

    “母后这几十年都是偏心郑家的,也不会一朝一夕就改变了,那样的态度你也早就知道,但这回罚了郑双容,也给足了你面子,父皇又疼你,那宅邸都留着给你做别院了,你也别不高兴,这事儿不要放在心上。”

    赵行劝了她几句,看她还是闷闷不乐,点点桌桉:“要是再气不过,回头你再寻个什么由头打她两巴掌?”

    “我成什么了?市井泼妇吗?竟然是天天与人动手的!”

    赵曦月才有了反应,吭吭哧哧的驳赵行:“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但那句话声音很弱,赵行差点儿就没能听真切,好在他听的仔细,这屋里又安静。

    他愣了下,仔细想想,这个妹妹的确不是那样跋扈的人。

    “那就别……”

    “我只是替大兄气不过。”

    赵曦月突然抬眼看过去:“二兄,你就不会这样想吗?大兄是什么人啊?父皇的嫡长子,大邺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天子,他说什么,做什么,难道竟还要受制于人?

    区区郑氏,凭什么?

    我就是气不过,就是觉得大兄憋屈。

    母后偏心郑家,我心疼我自己的哥哥还不行吗?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今儿去含章殿,也只是怕大兄挨骂受罚。

    毕竟发落郑氏的旨意,是大兄带去的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圣人态度(一更)

    没出两日郑家又有了新的旨意下来。

    是郑皇后派出宫的懿旨。

    责令郑双容进宫去给赵曦月磕头赔罪,即刻遣送回荥阳郑氏,入祖宗家祠闭门思过三月,另派礼教嬷嬷同往荥阳,待郑双容出家祠,也不许她随意外出走动,叫她跟着宫里的礼教嬷嬷好好学规矩。

    这规矩要学到什么时候,那得礼教嬷嬷说了算。

    嬷嬷说她成了,她才算成了。

    这消息一经传出,众人无不震惊。

    “竟真是圣人亲自下的旨吗?”

    “可说呢,我乍然听我阿娘说起,真是难以置信,这会儿恐怕郑双容都已经进了宫去给宜清殿下赔罪去了。”

    姜莞呼吸微滞。

    长宁撩了软帘进门,面色肃着。

    她眉心一跳,便问长宁:“又怎么了?”

    “宫里来了人,说圣人传郡王妃进宫,叫郡王妃一同见礼呢。”

    这样郑重其事。

    小打小闹揭过去,这事儿已经好些天没人提了。

    要不是钱阆士一本奏折把郑家给参了,谁还放在心上?

    赵曦月真吃了什么亏吗?

    那天她们都在。

    郑双容固然言辞无状,可是她的那些话,只能说是语气不好,口吻不善,不该是对待天家公主该有的态度,要非说冲撞无礼,还不大算得上。

    如今倒突然弄得这样。

    官家处罚的旨意才下了没几日,圣人紧跟其后。

    且比官家罚的还要重。

    裴清沅听到这里也愣了一瞬:“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你和宛宁还为这些事情头疼不已呢,见着郑家姐妹几个就心烦,想着圣人那样偏袒她们家,她们姐妹在盛京横着走都没人敢管,连沉宝芝都低了头服了软。

    本来前几天肃王到郑家去降旨问罪就够叫人意外了,今儿怎么连圣人都这样子?”

    姜莞缜着脸,摇头说不知道:“这几天二哥哥也没出宫,我想着他应该是宫里头有事儿不大方便出来,横竖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情,就没让表哥他们帮我去请二哥哥出宫来见。

    眼下看来,宫里的确是出了变故,他留在宫里是陪着圣人的。

    这事儿恐怕与郑家有莫大关系,否则圣人无论如何不会突然变了态度,对郑双容这样重罚。”

    遣送回家,关进家祠,还派了宫里的礼教嬷嬷随行管教。

    官家的旨意虽然也是说郑氏教女无方,但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圣人此举无异于告诉天下人,郑家就是教不好女儿,礼教规矩一塌湖涂,连她这个亲姑母都看不过眼了。

    这下郑家的脸面就下大了。

    郑青之还要再盛京为官,郑家兄弟姐妹还要在京中行走数月,这下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裴清沅想的倒不是这些。

    她握着姜莞手腕,急急问她:“意思是圣人往后都不会再那样偏袒郑家?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郑家能有今日荣耀,谁不知道全是靠着圣人呢?

    官家年轻时候何等杀伐果决的一个人,先头我在家,阿耶和弟弟偶尔提起来,郑家这些年干的那些事情,甚至是他家中子侄欺男霸女那些烂事,底下官员不敢管,上头的不敢回禀到官家跟前,可官家真的不知道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给郑家加官进爵,推恩奉赏,勋贵满门,可不比沛国公府都更体面吗?

    都是百年士族门阀,莫说我们河东裴氏了,就是把琅琊王氏兰陵萧氏那些人家全都加在一块儿,谁家能比得过他家?

    你往前都不要数百年,就是五六十年,荥阳郑氏又何曾是如今光景?”

    她把这些话拎出来说,也是实在憋不住。

    姜莞还挺意外的。

    毕竟表姐的性情什么样,她清楚。

    背地里议论人都不大肯的,更别说是什么士族门楣,拎起来一顿说,放在平日里说都不会说半个字。

    可见这口气也是憋得实在久了。

    她这样的憋闷,也只能是在家中时候耳濡目染听多了。

    小姑父还算立得住也稳重的,况且裴氏与沛国公府结了姻亲,如今也不在盛京搅和,同那些士族也没有什么恩怨纠葛,尚且看不惯郑氏呢。

    那就更不要说别的人家了。

    “圣人是不是真的丢开手不管郑家了我也不知道,也许是郑家一时做了什么惹恼了圣人,但毕竟是一脉相承的骨血至亲,说不准哪天就回心转意了,总比咱们这些人亲厚。”

    话到此处时候,姜莞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怕不是当年旧事被翻出来重提。

    郑家意图谋害嫡长,致使肃王左手受损一辈子。

    隐忍不发长达十年之久,忍气吞声全是为了郑皇后一个人。

    说句实话,要换做她是郑皇后,如今知道这些,也是要惩治郑家,给赵禹暂且出口气的。

    不然怎么样?

    还是装作不知道,一言不发,任凭郑家风光得意,赵禹就活该遭罪?

    看样子如今官家是跟自己儿子们上了一条船,对待郑家的态度也分明起来。

    郑皇后是审时度势,才降旨重责的。

    今天的责罚,是为了来日更好的袒护。

    姜莞可不会觉得昏了头几十年的人,一夕之间就清醒了。

    郑皇后要是能清醒过来,看清郑氏一族都是些什么货色,她早看明白了。

    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把自己母族看的比天还要高,姜莞什么都不指望。

    裴清沅看她半天不说话,戳了戳她小臂:“你要不要请了二殿下出来问一问?姨母进了宫,我倒觉得未必是什么好事。

    要是按你说的,往后圣人回心转意,一想起来今天郑家受辱还有姨母在旁边作见证,岂不是心里暗恨上姨母吗?

    姨母也未必知道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得弄弄清楚的吧?”

    姜莞却说不必,抿着唇想了想,打发长宁:“你吩咐两个机灵的去打听打听,看看华阳大长公主有没有进宫。

    圣人既然要请人做见证,面子上把功夫做得这么足,总不能只传了姑母一个人进宫去。

    华阳大长公主要是也进了宫就没什么事。

    哪怕以后圣人真想翻旧账,还有大长公主立在前头呢,算不到姑母头上。”

    况且姑父也不是真吃素的,真要来揉搓拿捏郡王府,他心甘情愿给人揉捏不成吗?

    至于赵行那边……

    姜莞定了定心神:“二哥哥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自然出宫来跟我说的,他不来便是抽不开身,还是不要叫表哥去请他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084/ 第一时间欣赏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 作者:春梦关情所写的《姑娘今生不行善》为转载作品,姑娘今生不行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姑娘今生不行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姑娘今生不行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姑娘今生不行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姑娘今生不行善介绍:
盛京人人都说沛国公府的姜莞被三殿下退婚之后变了个人,从前冠绝京华的闺秀典范突然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小恶女,偏在二殿下面前扭捏作态,娇羞紧张。
盛京百姓:懂了,故意气三殿下的。姑娘今生不行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娘今生不行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