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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姑娘今生不行善txt下载     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主人做派(一更)

    忽儿一阵北风,裹着飘零吹落的几瓣红梅吹入凉亭中。

    姜莞的素色织金马面裙长落了三五朵梅花。

    她低头,指尖轻拈,将落花拂去。

    尚未开口时候,周宛宁想凉凉道:“莞莞正经八百的嫡亲表姐现坐在这里呢,郑大娘子可算是哪门子的姐姐呢。”

    这话不好。

    姜莞低垂的眉眼已经往一处拢了下。

    宁宁这个脾气性情,早晚是要吃亏的。

    其实似她们这样的人,姐姐长妹妹短,从小也习惯了。

    早前便是对着韩令芙与柳明华那样的人,她不也能叫上一声姐姐吗?

    她跟郑双宜横着一条命,与柳明华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归根结底,并没有差的。

    姜莞知道不好,已经皱眉。

    果然郑双宜呆滞须臾后,眼眶微红,侧首去看周宛宁:“我才来京不久,从前从没见过周三娘子,是哪里得罪过你吗?”

    这模样若给郑皇后瞧见,只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罢了。

    姜莞低低啧了声,眼角余光正瞥见裴清沅抬手按在周宛宁手背上。

    她顺势望去,裴清沅已经笑着开了口:“郑姐姐才来,不知道她,最是个混不吝的性子。

    她家中没有姊妹,独她一个,与珠珠是一样的。

    从小到大也没叫过几声阿姐,最不爱这样叫人。

    便是我刚来那会儿,为这个也没少叫她呲嗒我。

    这不还是看在珠珠的面子上,才肯叫上一声清沅姐姐的。”

    裴清沅解释了一番,声色是平缓且清亮的。

    后来舒扬而幽婉的打起岔,再不给郑双宜斤斤计较的机会:“郑姐姐这回要在京城住到什么时候?我瞧姐姐与我倒是一路性子的人,说不得与我能聊得来。

    年前我从河东来京,爷娘许我多住些时日,横竖有姨母在,能看顾着我。

    倘或姐姐住的久,我便也要多住些日子,得等姐姐离京回荥阳,才肯走了。”

    旁人说这样的话多半像是撒娇。

    偏裴清沅说来只透着真情实感,全然不带娇憨二字,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同郑双宜一见如故,一刻也不愿分开的。

    周宛宁眼角一跳,抽出自己的手。

    裴清沅也不在意。

    姜莞无声浅笑。

    是她小看表姐了。

    前世表姐在成国公府饱受磋磨,她倒忘了,这是河东裴氏嫡长女,金尊玉贵之余,自幼是当宗妇教养起来的。

    她小姑母性子虽温软,小姑父却不是读书人出身。

    养出的女孩儿,又怎么可能真是个没脑子没眼见处理不了突发情况的。

    只可见小娘子嫁人这事儿,该慎之再慎。

    出了门,做了别家人,若得夫妻和睦,公爹婆母和善好说话,那自然没得说。

    可要遇着豺狼虎豹的一家人,怕是再要强的性子也磋磨的不成样。

    譬如裴清沅。

    姜莞思绪有些飘远,心下却是庆幸无比的。

    也在此刻,心内又一次感激上苍。

    郑双宜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只看她一味低着头不吭声,倒是裴清沅还热情些,略眯了眯眼,索性丢开姜莞那边,转而笑着同裴清沅闲话家常起来:“也没个定期,大兄来京赴任,我们跟着来玩的,又是多少年没见过圣人。

    如今圣人瞧着我们高兴,原也是我们的福气。

    总要等圣人兴头过去,我们也在京中痛痛快快玩上两场,怎么也要几个月吧。”

    她诶的一声又问裴清沅:“我也瞧着你与我大抵一路性情,过些天,我请你到我们家去玩吧。”

    郑双宜歪了歪头:“我家人多热闹,底下弟弟妹妹们也都是最活泼的人,等三四月里春暖花开,还能相邀踏青去呢。

    我在荥阳时跟着我阿娘诵过两卷经,临行前她还特意叮嘱过,叫我到大相国寺去替她烧香祈福。

    听圣人说,三月里大相国寺后山桃花盛放,春景最好了。”

    她的确很热情。

    像是完全没有把周宛宁方才的无礼放在心上,顺着裴清沅的话揭过不提。

    是个很宽容大度的小娘子。

    裴清沅下意识去看姜莞。

    若不是为着珠珠,她见了郑双宜这样的女孩儿,一定是愿意跟人家相交做朋友的。

    等收回视线,裴清沅笑意淡了点儿:“那我可不知道了,我上回来京城小住,还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来时又是盛夏,正错过了春日好景。”

    她一面说,拿指尖戳了戳姜莞:“那可得问你了。”

    姜莞意兴阑珊,随口敷衍道:“春景年年不同,大相国寺的桃花确实开得不错,今年若是天好,等到三月花开,正好咱们能一同去赏景。”

    她抬眼对上郑双宜的时候,眸中才染上些许笑意:“本来也是要陪我表姐去踏青的,春暖花开时节大相国寺香火最好了,热闹得很,等到时候,郑大姐姐你们还在京中的话,刚巧能赶上那样的繁华景象。”

    郑双宜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敷衍,但姜莞面上要自然得多。

    她再三瞧着,小姑娘脸上真看不出半点不耐烦,连一双眼都是干干净净的清澈澄明。

    倒更像是姜莞先前所说的倦怠惫懒,并非对她这个人有什么意见。

    但郑双宜一颗心还是沉了下去。

    她缓缓起身:“中午时候有小宴,圣人叫御膳房做些精致可口的,多是小娘子们爱吃的食物,我一会儿让人给你们送两碟子梅花糕过来,你们先坐着,我到那边去瞧瞧。”

    郑双宜今日倒识趣的很。

    姜莞把她这番做派看在眼里,笑了笑,也慢吞吞起身来同她见个礼,目送她出了凉亭,又直奔沈宝芝她们那边过去。

    紧跟着才垮了脸。

    连裴清沅都重重叹出一口气来:“皇宫大内,她怎弄得像她自己家里一样,倒好个主人做派。”

    周宛宁咬牙切齿:“还不是仗着圣人宠她!”

    郑皇后当然宠她。

    这种小娘子,最讨长辈喜欢了,就好比裴清沅吧。

    过年那会儿她跟着进宫来赴宴,郑皇后见了也很喜欢啊。

    嫡亲的侄女儿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郑皇后膝下无女,还不拿她当亲生的女孩儿娇宠着吗?

    姜莞嗤了声:“知道圣人宠她,你就别给自己惹麻烦了,劝了你那么多,见了人,你又跟人家摆脸色,她真到圣人面前告你一状,你说你图个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丘之貉(二更)

    太液池中蓬莱山独踞,池周回廊小殿数不胜数。

    中午的席面就摆在太液池东侧一名曰英玉的小殿内。

    此殿精致,推窗正对蓬莱山,这时节泛起寒雾,倒好似仙气缭绕一般。

    殿内地龙烧的旺,银屑炭也不知放了多少盆,为的是将殿中门户全开,能把太液池与蓬莱山美景尽收眼底,而不至于叫冻着了这些养在闺阁的娇娇女郎们。

    说起来是好生铺张浪费又奢靡的。

    毕竟一筐银屑炭拿到外头去卖,足够农户一家五六口人三五个月的吃穿。

    席上的梅花清酿口味最正,适合小娘子们雅宴吃,不醉人且清甜。

    姜莞已经端着小盏吃了两三杯,眼前的菜色也确实精致。

    她是个从不会跟自己肚子过不去的人。

    郑双宜的宴再叫人浑身不舒坦,她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只是有人非要上赶着来恶心人,给她添堵罢了。

    眼前阴影笼下一片,罩在紫檀小案上的时候,姜莞啧了一声,手腕一抬,把盏中酒水尽饮之后才略掀了眼皮看去。

    郑双宜拉着沈宝芝,一人端着一杯梅花酒。

    姜莞皱了下眉头:“郑姐姐有事儿啊?”

    郑双宜对这个称呼似乎相当满意,便忽略了姜莞蹙拢的秀眉。

    她牵着沈宝芝,把人稍稍往前带了些:“宝芝方才还说呢,怕为先前的事情你还恼她,弄伤了你一遭,也没好好跟你赔个礼,借着今儿我这个小宴,叫我陪着她过来,敬你一杯酒,算是她给你赔礼道歉,往后就不要再提啦。”

    姜莞真觉得这太离谱了。

    沈宝芝就是典型的没脑子。

    她倒不是笑话谁,就是想起从前的自己。

    傻子才最容易给人拿来当枪使。

    何况像沈宝芝这样的,又是最锋利的一把枪。

    枪尖寒芒,刺出去就是要伤人的。

    正常人不太会管这种事。

    也就郑双宜是个病得不轻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恶心她的机会。

    这杯酒吃不吃都恶心。

    姜莞看着沈宝芝,视线甚至都没有在她脸上多做停留,就已经能把沈宝芝面上的不屑收入眼底。

    沈宝芝会真心实意想与人赔礼道歉才是出了邪呢。

    姜莞指尖微动,在裴清沅和周宛宁的注视之下碰到了自己面前那只小酒杯。

    周宛宁脸色倏尔一沉,就要阻止。

    转眼之间,她就看见姜莞两根指头捏着那空空如也的酒盏,反手一扣,杯口朝下,被她反扣在了小案上。

    先前她虽一饮而尽,但杯底残余酒渍,这会儿小盏倒扣,便从杯底滴落到紫檀案上,再从杯口边缘处溢出来。

    周宛宁眉眼间飞快染上一抹喜色。

    对嘛,莞莞就应该是这样的。

    倒要处处忍让,给郑双宜留足面子。

    凭什么?

    她已经憋屈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而站立在小案前的郑双宜脸色一变:“阿莞,你这是……”

    她声音戛然而止,一转脸,抬手揽上沈宝芝肩头,低声安抚:“你也别急,阿莞大约不是那个意思。”

    裴清沅听了这话眉心直拧。

    郑双宜这人……

    沈宝芝是养的娇纵,不可理由的性子。

    这样的人往往是最经不住身边有人煽风点火的。

    而郑双宜现在做的,就是煽阴风点鬼火的事儿。

    “珠珠方才已经吃了好几杯了。”

    裴清沅声色清冽,替姜莞分辨:“你们来时不正见她一饮而尽吗?她本就是个不爱吃酒,也不会吃酒的人,若不是今日席面上是梅花清酿,她是一滴也不肯沾的。

    这会子吃的又多,又急,若要再吃,便是梅花酒,怕也要醉人了。”

    沈宝芝死死咬着下唇:“从没听说过梅花酒还能把人吃醉了的!”

    她恶狠狠地:“裴大娘子要帮着她一起下我脸面,也别拿这样的说辞搪塞人吧?当谁是傻子不成?”

    姜莞连看都不肯看她。

    目光始终落在郑双宜脸上。

    见郑双宜眼角匆匆闪过的得意,再配合着沈宝芝的这句话,姜莞不免低声嗤笑。

    还觉得自己不是傻子呢。

    姜莞清了清嗓子:“梅花酒不醉人,吃多了也难受呀。”

    她是真的喝得有些多,眼中氤氲着湿润桃花色,抬眼看过去,烟波流转,小鹿一样的晶莹剔透,让人不忍心苛责她半分。

    尽管郑双宜和沈宝芝是肯定不吃她这一套。

    但别人吃啊。

    姜莞撇撇嘴,指了指案上倒扣着的小酒杯:“上回你伤我是无心之失,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从没说过什么,更不曾放在心上,怎么如今倒来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话呢?

    我实是不懂。

    今日你敬酒,我若受用,岂不是说当日你是故意伤我的?

    可要是故意伤人,此事便大了,咱们该到京兆府去分说清楚。

    退一步来讲,我就算不计较,你是不是也太无礼?

    真有心认错,觉着不敢出手伤人,前些日子怎么不到郡王府来与我赔礼?

    如今郑姐姐来了,你倒把这些说给郑姐姐听,再叫她陪你过来敬一杯酒——”

    她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摞话,又反手揉了揉鼻尖:“你这不是打量着我看在郑姐姐的面子上无论如何得受你敬酒,此事方能揭过不提吗?

    若是如此,正经论起来,你心思又不好。

    郑姐姐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了吗?

    逼着我受你敬酒,我若不肯呢?岂不是伤了郑大姐姐的脸面。”

    姜莞长叹一口气,站起身那会儿甚至晃了一下,真吃多了似的:“我是个不爱以恶意揣测旁人的,沈大娘子,不若你自己说说看,你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沈宝芝一张小脸儿煞白。

    她根本就没想跟姜莞道歉。

    还是郑双宜拉着她过来的呢!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叫郑双宜一番游说,人就已经站在了姜莞的小案前。

    眼下让姜莞这么一通说,脑子里一团乱麻,再不能理出个头绪来。

    “我……你……”

    她还是咬着下唇,先前脸上的不屑全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一片慌乱。

    姜莞见此,眼神泛冷。

    就这点儿手段跟脑子,哪天被郑双宜卖了她还要替郑双宜数钱。

    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这两个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否则也不能真的一见如故,几个时辰的功夫,到联起手来恶心她了。

    姜莞又咂舌:“我又没欺负你,实话实说罢了,甚至不肯恶意揣测你的心意,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像我把你怎么样了的似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别掺和(一更)

    这场宴说是不欢而散也不为过。

    姜莞哭哭啼啼的,沉宝芝也哭。

    两个姑娘分明连拌嘴吵架都没有,毕竟席面也就那么大点儿,殿中若有个拔高的音调,一屋子人都能听真切。

    既然大家都没听到,那说明没争吵。

    但就是闹了起来。

    沉宝芝非说姜莞欺人太甚,姜莞却只抽抽搭搭的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反倒把周宛宁气的恨不得冲上去提了沉宝芝一顿好打。

    圣人特意为郑家姊妹设的梅花宴,算是彻底办砸了。

    英玉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女郎们哭的哭,气的气,自是惊动了郑皇后。

    郑皇后把事情细细问过,派了人把各家小娘子送出宫去,只留下郑家几个与姜莞她们几个。

    含章殿中姜莞已经擦干了眼泪,沉宝芝大概是因为上次禁足的事情之后,再见郑皇后,心有余悸,也比从前多了些收敛。

    她虽然擦掉眼泪,但哽咽的啜泣声还是能听见。

    郑皇后把郑双宜叫到身边,拉着她,沉声问:“好好地一个梅花宴,怎么弄成这样子?你年纪要长些,她们两个有了争执不好,怎么也不说劝着点儿呢?”

    郑双宜作势就要起身告罪。

    郑皇后却拉着她的手不松。

    裴清沅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暗道不好。

    圣人这话分明就不是说给郑双宜听的。

    她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种事情怪罪郑双宜。

    她抿唇,眼珠略一滚动,心下有了计较。

    裴清沅往前上了小半步,她本站在姜莞左手边,这会儿一挪动,挡住姜莞半个身子,清软着声儿叫圣人:“您容禀。”

    她是讨喜的,郑皇后听她开口,面色稍有缓和,嗯了一声,示意她说。

    裴清沅才继续说下去,把英玉中敬酒那一段说给郑皇后听,既不添油加醋,也不错漏半点。

    说完了,她侧目去看沉宝芝,意味不明的摇了下头,带着低浅的叹息道:“本来没有多大的事儿,大概是一场误会,倒扫了大家的兴致,也毁了郑姐姐这场宴,更辜负了圣人准许我们进宫赴宴的恩典。”

    她是不撒谎的人,郑皇后对她一直是这样的认知,所以裴清沅开口,郑皇后天生就会多信两分。

    沉宝芝站在那儿,形单影只,其实可怜,可郑皇后又觉得她那可怜样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自己伤人在前,还敢恶人告恶状,拉上元娘当枪使。

    郑皇后眸色又黑了些:“上次的事情,既说揭过去不提了,你今儿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这话自然是冲着沉宝芝去。

    沉宝芝肩头一抖,整个人都颤起来。

    郑双宜见状,轻声叫姑母:“我看宝芝她也没有什么恶意的,只是想同阿莞握手言和,要真算起来,是我没弄清楚事情是末缘由,胡乱做好人,想着今儿这宴我该多担待些,做个中间人,说和一番,往后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好吗?结果弄成这样子,惹得宝芝与阿莞两个都哭起来,实在是我的不是。”

    她又底下眼去:“姑母可千万不要责怪阿莞,更别骂宝芝了。”

    但这件事情跟姜莞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错在谁,一目了然。

    郑皇后更是让亲情二字蒙蔽了双眼,满心以为郑双宜是个好的。

    郑双宜要真是个好的,与人说和,从中调停,就该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不做煳涂人。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善心好意,才会如此行事。

    奈何郑皇后一概不管。

    普天之下,只有她侄女儿是最圣洁的善人,一门心思全是为别人好的。

    真叫人说不响嘴。

    姜莞越发垂眸,生怕眼底的讥讽流露出一星半点来,这事儿更麻烦。

    沉宝芝抽噎着一言不发。

    郑双宜不肯叫姜莞好过,处处护着沉宝芝,郑皇后看在她的面子上,再有火气,也发散不出来了。

    周宛宁也是瞧清楚了,心里头才更不平。

    但没办法。

    总得有人给了台阶,好叫圣人下来。

    她咬咬牙,委屈巴巴的叫圣人:“别的都没什么,是我性子太急,方才在英玉还险些与沉大娘子动了手,实在看不过眼她这样的做派,倒像是莞莞欺负了她。

    圣人若要怪罪,便只怪我一个吧。

    我若是脾气收敛一些,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得这样大,弄毁了圣人这个宴。”

    郑皇后去看郑双宜,郑双宜只是笑着摇头。

    于是郑皇后摆手说算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出宫回家去吧,你这个脾气,从小就这样,护短不认人的,珠珠有你这样的闺中知己,也是她的福气。

    左右是你们小姑娘家拌嘴的那点子事儿,还不值当真要把你罚上一通。

    我这里若罚了你,等回了家去,你阿耶阿娘岂不是要罚的更重吗?

    去吧,这事儿不许再提了,再叫我知道你们为这些闹起来,可再没有这样好说话的。”

    郑双雪和郑双容两姊妹也一起出了宫回郑府,含章殿内只有郑双宜一人留了下来。

    她陪着郑皇后下双陆,一时竟也不落下风。

    郑皇后面上的郁色才褪去些:“你小小年纪,这个倒下的好。”

    郑双宜笑的温和:“阿耶说姑母在家做姑娘时候最爱下双陆,下的又好,我从小就不爱下围棋,祖父手把手指点过,我也没什么进益,后来发现我双陆下的还行,索性叫我学这个了。”

    其实是专门为了讨好中宫特意学,特意练的。

    但她当然不会说。

    郑皇后闻言,笑意更浓郁:“你在京城也不会待很久,等再过几个月,我留心些你的婚事,往后不管是嫁在外头,还是嫁到盛京来,你的日子只管清净富贵的过,去管这些人的乌糟事情干什么呢?”

    她话音稍顿,抬眼看过去:“沉宝芝是个最娇纵不过的,为着她阿娘,没人肯跟她计较,她自己也不知收敛。

    姜莞那边……她倒好些,可先前叁郎在婚事上是将她与沛国公府给得罪了的,她如今见了你,也不会生出半分亲近的心。

    你只管高高兴兴玩儿你的,她们有什么矛盾,爱闹便闹去,你不要再插手了,反倒搅和进去,弄得你也一身麻烦,知道了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做朋友(二更)

    出宫回府的马车上,姜莞始终铁青着面色。

    裴清沅和周宛宁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她。

    好半晌,车轮滚动的沉闷声音越发叫车厢中气氛凝肃,周宛宁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的,轻轻一跺脚:“你要早说这样气不过,我就是拼着受罚挨骂,在英玉那会儿也抓了她打一顿算了!或是到了圣人跟前,痛痛快快闹上一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倒强过你现在这模样,闷不吭声,自己生闷气!”

    姜莞秀眉仍然蹙拢着,不过她递过去一只手,覆在周宛宁手背上:“那你成什么了?市井泼妇吗?”

    周宛宁固然不是那样的人。

    她只是性情直爽,张扬又热烈的活着。

    又不是那种嚣张跋扈,娇纵刁蛮的女孩儿。

    这两者之间,差别可大了去了。

    姜莞深吸口气:“一个沉宝芝,我还不放在眼里,她也不值当我为她气成这样子。

    咱们一起长了这么大,我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吗?”

    裴清沅眉头紧锁:“你是因为郑大娘子?”

    姜莞重重嗯了声:“也为圣人的态度吧。”

    她一面说,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郑皇后连赵禹都不管,难道竟会照顾她的感受不成?

    郑双宜是好是坏,得分人看呢。

    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来,人家是骨肉至亲,她有什么好气恼的?

    如果非要说——

    郑双宜在京中住着的这些日子,她怕没个痛快日子可以过了。

    周宛宁试探着问她:“她真因为赵奕,就这么针对你啊?她不知道你和二殿下的事情?”

    “看她那样子,圣人是没告诉她的。”

    姜莞澹澹回她:“不为了赵奕,还能为什么?

    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总不可能是我梦中得罪过她。”

    “她该不会是……”

    周宛宁话都没说完,被裴清沅轻轻捶了一把:“别说了,叫人听见,不成样子。”

    姜莞说算了:“没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好姑母,做了中宫天下母,又那样维护偏袒着,咱们还不是得避其锋芒,能忍则忍吗?”

    她啧了声,环着手臂靠在车厢上,不大放心的叮嘱周宛宁:“今儿这个事,你不要在二哥哥跟前说漏了嘴。”

    周宛宁既意外,又心口抽着疼。

    郑双宜是针对姜莞,她看得出来,可被人针对了,不能还击回去,反而要处处退让,姜莞长这么大也没干过这样的事。

    破天荒的头一遭。

    全是因为郑皇后。

    周宛宁闷闷的:“我还是觉得憋屈。”

    姜莞噗嗤笑出声来:“要不然等她们姊妹走了,我陪着你去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再或者,咱们挑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人骗出来,学我二兄那样,给她套了麻袋,闷着头把她打一顿,解解气?”

    裴清沅知她这都是玩笑话,还是不免戳她:“你说说倒是轻松随意,就怕宁宁要当真,回头真干了这事儿,我看你怎么收场!”

    她要收什么场?

    谁打算真的退让隐忍了。

    郑双宜不到她面前作威作福,她可以眼不见为净,先紧着赵行,不管那些人。

    但她非要恶心到她跟前来,还指望她把这口气咽下去吗?

    姜莞一抬手,指尖触碰到自己脖颈处,抚了两把。

    纤细的,也是脆弱的。

    所以郑双宜要取她性命,才会那样容易。

    死前还要痛苦折磨她一场——白绫缠在她脖上,勒紧了,窒息感缓缓没顶,死亡一点点降临的时候,除了泼天恨意之外,其实也会有恐慌和惊惧。

    偏她想死都不行。

    在将死那一刻,白绫骤然松开,她重获自由,大口呼吸,似乎得到了重生。

    如此循环往复,是最痛苦的折磨。

    在她精疲力尽,求死不能的时候,再灌下一杯穿肠烂肺的毒酒。

    人命真轻贱。

    姜莞合上眼,把那些场景从脑海中挥散开。

    她有些反悔了。

    “倒也不用受她的气。”

    她突然开口,周宛宁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惊喜问她:“你有法子整治她?”

    姜莞唇角上扬,睁开眼的时候,眸中闪过无奈:“我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我瞧她倒要在圣人面前扮乖巧温顺,总不会明着为难我,既是如此,咱们也只当不晓得她是装腔作势在演戏,当她真是个好的,相处些时日,等她回了荥阳,不就一切顺遂了吗?”

    周宛宁小脸儿又垮了下去:“你这是苦中作乐吗?”

    裴清沅也拍着她手背,安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莞笑着说不是:“坦然接受,自己的心情比较不容易受影响。

    她不是提起叁月里大相国寺的漫山桃花吗?

    你瞧着吧,咱们今儿不应她的话,真到了桃花盛开的时候,她还是会来拉上咱们一同去踏青的。

    所以我想着,到时候,不如我来做东,请了她们姊妹同往大相国寺去呢。

    她来找咱们,那成了她做东,我请她,便是我的地方我说了算。

    反正都推脱不掉,还不如我主动请她呢。”

    她只管在心里翻白眼:“如今也算正式见过了面,往后在京中走动往来,也少不了。

    依着我的说法,叁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吃席吃吐了她,她肯待在家里不出门赴宴才最好呢,咱们岂不是清净了?”

    这是什么鬼主意。

    连裴清沅都听愣住了:“你这不像是在想法子解决掉眼下困境,我听你更像是破罐子破摔。”

    姜莞失笑不语。

    破罐子破摔有什么不好。

    叫众人都以为她怕了郑双宜,不敢得罪,不敢招惹,又或者交好——私交甚笃。

    这四个字,很好用啊。

    “她虽针对我,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她好些,多些真心,她也未见得就非要跟我过不去吧?”

    姜莞盈盈笑起来:“与她做朋友不好吗?她还能在圣人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呢。

    我瞧赵奕如今丢了我家的婚事,圣人八成要给他再挑个门第相当的小娘子,你瞧,这不现成就有一个?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和她闹僵,对我半点好处也没有,我打算跟她做朋友!”

    做朋友,下杀手,戏做的足,等来日放完了火,才不怕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肃王府(一更)

    二月十六,赵禹册肃王,迁出宫外,搬去了肃王府。

    肃王府的规格一应都是比照着东宫规制建造的,王府属官也与东宫没太大差别。

    若是别的王,这自是僭越。

    但赵禹得这些,理所应当。

    肃王府往来恭贺的朝臣勋贵叁日未绝,宴也摆了叁天,还特意请了两班戏台子进王府。

    赵奕就是在赵禹册王的第七日,搬去了肃王府中的。

    那天一早散了朝后,晋和帝留了赵禹说话,把人叫去了福宁殿。

    话倒没说几句,反正这事儿早就说定,赵禹拒绝不了,只能漠然接受。

    晋和帝的意思还是想说和说和,让他对赵奕别太过分,赵禹冷着脸听,一言不发。

    弄到最后,晋和帝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便打发他出宫去了。

    赵奕搬过去那会儿,含章女官亲自送的他。

    赵禹见了,脸色更难看。

    赵奕的行李才安置到王府西院去,赵禹就吩咐人去叫了赵奕到他的书房,抓着赵奕问课业,后半天又拉了他去练功,折腾了一整日,到黄昏时分,赵奕整个人都累脱了力,赵禹才冷笑着放他回去休息,自己神采奕奕的出了王府,吃酒去了。

    他是少跟外面人吃酒的,席上听的都是恭维,实在很没劲。

    这顿饭却不同。

    他少时的伴读,汝南袁氏的嫡长子袁道熙,叁个多月前代他阿耶回汝南祭祖去了,前几日才回盛京,在家中歇了几天,正好赶上他封王,早早派了人来跟他约了这顿饭。

    数月未见,一去一回,他从大皇子成了肃王,袁道熙古怪的想法总是格外多,说不登王府门第拜见,他就还是从前的赵禹,私下在外头吃顿饭,论的只有私交。

    等这顿饭吃过,他往后是肃王,再往后是太子,身份贵重,就该把君臣名分摆出来了。

    赵禹那会儿听袁家小厮回话,笑着把袁道熙骂了一番,但还是应了。

    此刻出门,却又遇上赵行。

    赵禹脚步顿住,因见赵行面色不虞,才皱了眉头:“你怎么这个时辰出宫?”

    赵行摇头说不是:“我是准备回宫,听见些不大对劲的话,才到阿兄这里来的,已经叫元福先回宫禀告了,要是赶不上回宫,今夜宿在阿兄这儿,父皇母后又不会说什么。”

    赵禹闻言啧了声:“很要紧的事情?”

    赵行点头。

    赵禹抿唇,转头吩咐跟着的人:“你先去,告诉子明,临时遇上点急事,半个时辰后我若不去,叫他回吧,再约别的时间。”

    小太监得了吩咐猫着腰应下就要走,被赵行横出的手臂拦下。

    赵禹不解看他:“干什么?”

    “袁子明既然回来了,他少不得是大兄的好帮手,今夜他与大兄约好小宴,我不能同去吗?”

    赵禹立时明白过来,却还是摇头,又抬手按下赵行的手,打发小太监去:“无论是什么事,你总要先告诉我。”

    他略顿了下,思忖须臾:“你在外头听见了肃王府的闲言碎语吧?”

    赵行喉咙一紧,点头说是。

    赵禹面色沉了一瞬,领着赵行进门,径直朝书房方向去,一路无话。

    夜幕渐次降临,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天际。

    无边黑暗迅速蔓延,笼罩盛京大地。

    肃王府中烛火通明,赵禹的书房里光是长信宫灯就放了八座,还有照着琉璃罩子的烛台更不知放了多少,光线明亮,但又不至于会刺眼。

    奴才们上了温热的茶水,还有赵行爱吃的糕点,奉了东西上来就匆匆退出去。

    书房的凋花门紧闭起来,赵禹也不急着问他究竟怎么回事,看他不动一块儿糕,黑了黑脸:“你没吃饭呢吧?”

    赵行嗯了声:“我下午出宫去皇叔那儿了,本来早就要回宫的,赵泽又拉着我去比试,耽搁了会儿。”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因为姜氏吃饭的时间从来都不固定。

    他小的时候也偶尔会去郡王府吃两顿饭,若是他在,姜氏还好些,按着时辰摆饭传膳。

    通常来说,这个时候,姜氏是不传饭的。

    郡王府上上下下都习惯了。

    所以二郎打一开始就没准备在郡王府用晚饭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会儿回宫,正好赶上传膳,只是出了些意外,转到他这里来,那当然是没吃东西。

    赵禹叹口气,朝屋外吩咐:“去告诉厨上,做两样二殿下爱吃的,不用很麻烦,简简单单的弄两道菜,再弄碗面或汤送过来。”

    至于住的地方,用不着现吩咐人去准备。

    从肃王府建造的第一天起,赵禹就在王府里给赵行留出了住的院子。

    “大兄……”

    “你先吃饭。”

    赵禹捏了把眉心,没再看他,从书桌上抽了一本书,低头翻阅起来。

    他沉默下去不说话,赵行面上的急竟然也渐次平复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行手边上的茶吃了半盏,糕也少了五六块儿。

    后厨上当值的不敢怠慢,一碗鸡汤面,两个精致利口的小菜做的很快。

    小太监端着食盘进来,看了看,就提步往赵行身边去,把东西放到了他手边的黑漆四方桌上,然后抱着盘子又往外退。

    赵禹连头也没有抬,只是交代:“不用急着来收,退远些,别叫人过来。”

    小太监连声应是,快步退出门外去。

    脚步声渐远,是他依着赵禹吩咐退远了去。

    赵行其实本来就没多饿,不过赵禹一直都要求他到了饭点儿就得吃饭,哪怕不饿,也要吃上几口,垫垫肚子,不学饿着,日积月累,会弄坏身子。

    他自幼听着这样的话,按着这样的要求,到点吃饭,一日也没变过。

    方才吃了几块儿糕,这会儿小菜没吃两口,鸡汤面也吃了一半都不到,便觉得很饱了。

    赵行放下银筷,把碗一推:“大兄,我吃好了。”

    赵禹嗯了声,放下书卷,抬眼看过去,皱眉起身。

    他踱步过去,一拍赵行肩膀:“去那边坐。”

    赵行依言起身,紧接着就看见赵禹坐在了他放在的位置上,他没吃完的糕,还有那半碗面,赵禹吃的津津有味。

    “大兄,你再叫人做……”

    “说你的事,少管我。”

    赵禹一口面咽下去,仍然不看他:“垫垫肚子而已,要没什么要紧的,一会儿还要去跟子明吃饭,就这么着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杞人之忧(二更)

    赵行还小的时候,饭量不大,又老带着姜莞,零嘴吃得多,所以哪怕有赵禹管着他,到点儿吃饭,他却从来吃不了多少。

    宫里预备膳食丰富,吃不完收回去也都是扔了。

    那时候赵禹经常会吃赵行剩下的东西,等他也吃不完,才会叫奴才们收走。

    承义馆常年不传饭,赵禹每顿饭基本上都是在观德堂解决的。

    但现在长大了,赵行面上一热。

    怪不得刚才只叫做一碗面。

    他抿唇,在赵禹对面坐下去。

    他那头没声儿,赵禹吃面的动作才一顿,抬头看过去:“说啊。”

    “大兄是不是抓了赵奕折腾了一天?”

    赵禹手上银筷就没再动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赵行脸色阴沉:“在外头听见的,回宫路上,百姓说肃王殿下真是个威严的兄长,教导弟弟这样严苛,叁殿下在圣人身边还不知道如何骄纵,进了肃王府第一日,被肃王殿下拘着打了半天的拳,人都累傻了。

    或许,肃王这位长兄,从来都是不喜欢叁殿下这个弟弟的,才会这样磋磨。”

    那些话自是百姓口中说出来的,赵行不过学着那样的语气,还原给赵禹听。

    要说编排赵禹,盛京百姓还是晓得怕的,不过阴阳怪气,又抓不着他们,谁又拿他们怎么样呢?

    言外之意是什么,赵行听得出,赵禹亦然。

    可此事要紧的并不在于此。

    赵禹眯起眼来,突然就笑了:“这可真是了不得了,我这偌大一个王府,高墙大院,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竟就随风吹到了墙外面去。

    下午发生的事儿,黄昏时分京城里就传遍了。”

    他虽然笑着,但是语气不善。

    “我就是听了这些,才赶着过来告诉大兄。”

    赵行捏着拳:“大兄不若明日散朝后回禀父皇知晓,肃王府里有了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只是把这样的话散播出去,明儿若有别的呢?

    大兄如今封了王,底下属官众多,那都是正经八百要办差的。

    涉及朝政,甚至是国之隐秘事,难道也这样传出去给人听不成?”

    是吃里扒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赵行不过说的隐晦而已。

    赵禹想想郑皇后,摇头说不用:“我自有分寸,这事儿也不用告诉父皇。

    都开牙建府了,我自己的王府,自己料理不来,还要回宫去跟父皇告状,像话吗?”

    “可赵奕他……”

    “你知是他,我也知,父皇母后知不知且不说,便是知道,还能杀了他吗?”

    赵禹又说了一声好了,剩下的面是吃不下去了,一点儿胃口也没有:“赵奕住在西院,跟这边不相干,我也不叫他过来,你去收拾收拾安置了吧,明儿一早回宫,干脆也别见他,就当不知道。”

    他说自有分寸,赵行劝了两句,他不听,那就不好再多说了。

    赵行只是觉得郑家人来京之后,大兄比从前更不好说话。

    是孤僻。

    以前还不至如此。

    现在是连他的话也不太想听。

    赵行垂眸,缓缓起身:“那我去休息了,大兄若去见袁子明,也少吃两杯酒吧,明日还上朝呢。”

    赵禹说知道:“对了,过几个月你生辰呢,我跟你说过,过了十八就不能再这样,你自己想好去哪个衙门了没?”

    赵行摇头:“我都行,不拘哪里,到时候父皇和大兄安排吧。

    不过最好清闲些,过了生辰父皇赐婚下来,挑了吉日完婚,今年内说不定我就成家了,大兄总不好叫我新婚燕尔,忙于朝政吧?”

    这话多没出息啊。

    赵禹气的瞪他:“你既叫我做主,就别提这些要求,说了也没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该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倒想坐拥美人,沉溺温柔乡呢,美得你。”

    但转念又想到赵奕和郑家。

    赵禹叹口气:“我给你选了个封地,蜀地不错,精致好,物阜民丰。

    私下里我问过父皇,上回阿莞出事,他不是吓唬你说你办不好就把你扔出去,十年不许回京吗?

    父皇看中了燕地,觉得能磨练人,我还是觉得那边苦了点。

    过几个月看吧,要是真的今年内完婚,婚前就要给你封王,朝廷里糖或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我一个人能帮衬着父皇料理的过来,你带着阿莞去蜀地玩儿上个一年半载,就当最后的清闲,也不是不成。”

    赵行眼皮狠狠一跳:“大兄现在就想着把我支出去?你心里有了成算计较,如今连我也不肯说了吗?”

    赵禹本来也没想瞒他,更瞒不过。

    他起身,踱至赵行身边去:“这不是且得两说吗?也没说一定就叫你领着阿莞先去封地呢,你急什么?

    他不是个好的,不过就那点心胸眼界,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了不起是有郑家帮扶,仗着母后行事。

    如今朝着最坏处设想,可也用不着自己吓唬自己。”

    赵禹一面说着,又笑了,先前面上的沉郁和眼底的躁意都不见了踪影:“我不是教过你?凡事先往最坏处想,想过了,再反思反思是不是自己杞人之忧。

    二郎,我这个做兄长的就那么没出息?还能真的栽在他手上吗?”

    不能。

    能叫大兄栽了的,只有父皇和母后。

    赵行眼皮越发往下压。

    这话没法说。

    因为大兄自己都很明白。

    最难受的不是手足相残,而是明知道赵奕心怀鬼胎,却无法惩治,若得法,彻底解决干净,往后的日子顺遂安康,那才是好日子。

    归根结底,问题出在母后身上。

    “大兄,我……”

    赵禹脸色一黑:“你什么都不用说,若说了,我也要与你翻脸。”

    赵行一开口,他便知赵行要说什么,冷声打断:“上一回你去福宁殿见父皇,说过什么,我不是不知道。

    你为着我好,但只此一次就够了。

    无论是郑家,还是赵奕。

    父皇与母后若有决断,早该有了,咱们去劝,去求,得到的,只有矛盾和心结,永远也解决不了任何事。

    你别犯傻,煳涂事也不要再干。

    母后想做的事,父皇没有不顺着他心意来的,便是咱们两个加起来,也不顶用。

    你再去劝,惹得母后伤心,父皇一怒之下真会把你赶出京去。”

    他又拍赵行,眸中染上些许无奈:“不要紧,父皇母后狠不下心,我就自己慢慢来解决,不过多花费些时日与精力,不值什么,二郎,我教了你这么多年,这时候,别因为心疼我而犯傻,自己今晚上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正经道理,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

请假条4.14

    这个月要再请假一次,今天更新别等了宝贝们。

    上次请假说隔天补字数到月底才勉强补完,这次请假我争取明天把字数补回来!

    不过投资的连续更新30天,又要重新计数了。

    ps全职写稿人手腕腰椎和颈椎出问题确实挺难的,明天保底更6k,辛苦宝贝们白等一天了,对不起啦。

第一百七十章 演戏(一更)

    袁道熙等了快半个时辰,也没见着赵禹身影出现,眼看着天色渐晚,不免叹气,起了身往外走,下了楼梯预备回家去的。

    结果又正好在酒楼门口遇见了迎面而来的赵禹。

    他还带着一身寒气,面色又不怎么好,袁道熙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往后退,退回到酒楼中去。

    这个时辰酒楼里吃饭的人多,小伙计赶忙迎上前来迎着人又上了叁楼雅间去,得了袁道熙一声吩咐,下去把先前预备下的菜准备起来。

    茶水糕点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是袁道熙依着赵禹喜好点上来的。

    赵禹却没什么胃口,连温热的茶水都没吃一口。

    袁道熙见状,从在酒楼门口就皱起来的眉心,越发蹙拢着:“大殿下这是来吃饭的?”

    赵禹横一眼过去:“遇上些事,心里不舒坦,你多担待吧。”

    袁道熙也不是真的计较。

    他跟赵禹……这种情分说起来很奇妙的。

    幼时赵禹样样都出色,其实即便到了十一二岁,也并不需要找什么伴读。

    官家手把手教导的,甚至特意请了梁老太傅和姜护,一文一武,指点着他。

    那时候说要给赵禹找个伴读,无非是找个玩伴。

    因为官家私心里认为赵禹太闷了。

    是性情沉闷,不爱说话,也不爱跟人亲近,除了赵行之外,盛京这些孩子里,就没有一个能在赵禹这儿多说上两句话的。

    反正那几年时间里,连赵然几兄弟都不例外。

    官家没了办法,思来想去,选了个伴读,选中了他。

    其实沉从真比他更合适,但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比沉从真更活泼点,会闯祸,会惹事。

    但袁道熙还记得给赵禹做伴读的第一日,阿耶就把他叫去书房,耳提面命,不许放肆,不许荒唐,若带坏了皇长子,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他死的。

    入了上书房,跟着赵禹一同在梁老太傅跟前听课,梁老太傅也跟他说,他这个伴读,与别人不大一样。

    因他做的是皇嫡长伴读,那是未来的大邺皇帝,不容他放肆的。

    彼时袁道熙才十叁岁,听了这些,只觉得心中憋闷。

    时日再久一些,他更理解了嫡长子叁个字的分量。

    却也格外心疼赵禹。

    大多时候,他都是在包容着赵禹的。

    这话说来狂妄,但事实如此。

    袁道熙还是又倒了一杯热茶,反到赵禹跟前去:“这么多年,一向不都是我在担待着大殿下吗?”

    赵禹愣怔一瞬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袁道熙见他终于有了个笑脸,才执盏吃下一口,润了润嗓子:“我白等了你快半个时辰,天色都晚成这样子了。

    如今封了肃王,就忙成这样,往后封太子,怕是头角倒悬,想见你一面都难。”

    他是玩笑话,赵禹却挑眉看过去:“我方才是被二郎拦在了王府外面,他有急事要与我说,我只能暂且让你等一等。”

    袁道熙眼皮一跳:“说起来我都顾不上问你呢,我离开京城叁个多月,盛京天翻地覆的变化着,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柳家,韩家,还有叁殿下和姜阿莞的婚事——”

    他拖着尾音啧声叹:“这是要变天了?”

    赵禹却摇头:“还不至于就到了变天的地步。只是我与你说过,赵奕是狼子野心的,往后更要防范着了。”

    他不会无端提起这个来。

    袁道熙面色一沉:“二殿下这时辰到王府去见你,就是为叁殿下去的?”

    赵禹定定然看他:“你在外头,就没听说什么?”

    袁道熙神情凝了一瞬:“我想偌大一个肃王府,往来人多,属官进进出出,你王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外头传开,原也是正常的。

    你本就身份贵重,一举一动,备受天下百姓关注。

    兄弟又只有你封了王,叁殿下还住在你的王府里,天家兄弟,到底是手足情深,还是水火不容,因话本戏文上写过太多,百姓好奇,这不是再寻常不过的吗?”

    赵禹眸色暗了暗:“我听着,你倒是要与我划清界限的意思。”

    袁道熙喉咙一滚:“那倒不敢。你今日是肃王,明儿就是东宫储君,若有吩咐差遣,难道我还敢推拒不从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袁道熙唇角弧度一滞:“我才为祖母守完孝,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我也晓得,所以我能为肃王殿下做些什么呢?”

    赵禹盯着他看,看了很久,无奈浅笑:“你的位置,轮不着我安排,如今出了年,你又出了孝,再过月余,父皇肯定有所安排的。

    至于想让你做什么,希望你做什么,等看了父皇把你安排到哪里,你还能不明白?”

    袁道熙眉宇间染上一丝烦躁:“我们这些人,生来不由己,看似都是泼天富贵,实则命运不都握在别人手里面?

    我倒不是怨怼官家。

    有感而发罢了。”

    赵禹哦了声:“在我这儿有感而发倒算了,出了这扇门,还敢说这话不?”

    袁道熙呵笑道:“跟谁说去?跟你的好叁弟说不成?”

    阴阳怪气。

    其实要论及阴阳怪气呲嗒人的本事,本来就没有人是袁道熙的对手。

    这么多年,他不过是碍于皇长子伴读这个身份,有所收敛罢了。

    “不过说正经的——”

    袁道熙又把尾音一拖,戛然而止,略想了想:“他住在你的王府,官家和圣人用意再明显不过,你这么对他,官家圣人恐怕心里不高兴。

    而且他……他有本事,见不得光的手段玩儿的花,这么个人放在肃王府里,你身边还能藏得住秘密?

    怕到明日,肃王殿下何时入睡,何时起身,世人都无有不知的了。

    你拿那些手段磋磨他,又有什么用?

    他这样明目张胆,无非是因为郑家人进京,圣人对郑家的态度更让他野心滋长,你就打算这样揭过不提,纵着他了吗?”

    赵禹手指一拢,捏紧了手心里的白瓷小杯,锐利的目光化成一道寒芒:“纵着他?他想的未免也太美了。,明儿你也该正经八百到肃王府去拜见我一回吧?那就正好陪我演出戏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责罚(二更)

    袁道熙这样的人还能有酩酊大醉,酒后荒唐,与人动手的时候,已经足够叫人目瞪口呆。

    而他打的人,还是赵禹,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了。

    姜莞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几个姑娘正坐在一起打叶子牌,一时无不呆滞的。

    “这是哪里听来的?别是谁在外头谣传的吧?”

    长宁连连摇头说不是:“外头都已经传遍了,就是没人晓得是因为什么,听说昨儿晚上肃王殿下才跟袁大郎君约着去吃了顿饭,今天散朝后殿下回王府,袁大郎君就登门去正经拜见,中饭留在王府吃的,叁殿下也陪着一道,也不知是怎么的,吃醉了酒,不知道是耍酒疯还是干什么,竟然拉了肃王殿下就动手。”

    她说着吞了口口水,只觉得头皮发麻:“肃王殿下身手好,便是十个袁大郎君加在一块儿都不是肃王殿下的对手,何况还有叁殿下在呢。

    偏偏殿下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又不还手,听说叫袁大郎君打了两下,脸上弄伤了呢。

    这会儿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连袁大人都已经赶去肃王府赔罪,被殿下着人好生送回了袁家去,只说无妨来着。

    还不晓得宫里头知不知道。

    奴婢方才听人说起,也吃了一惊,以为是谣传,结果再去细打听,才晓得郡王爷和郡王妃都出了门,八成为这事儿出府去的。”

    那就是真的了。

    否则不会把这种话传到昌平郡王府来。

    可袁道熙是疯了不成吗?

    周宛宁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他可是最好脾气的一个人了,小时候瞧着没什么正经的样儿,可自从做了肃王伴读,越发收敛心性,倒养出息了。

    他怎么会跟人动手?还是跟肃王动手?

    尤其是醉酒——这可真是活见了鬼,长这么大,就没见他吃醉过两回。”

    其实也有。

    十四岁那年喝多一回,十七岁还有一次。

    两次都是跟赵禹一块儿吃醉的。

    赵禹酒量好,说他千杯不倒都不为过。

    袁道熙是个酒量极差的,不过酒品还行,喝多了倒头就睡觉,从来不闹人。

    这回……

    姜莞想到了赵奕。

    “是说吃午饭时候叁殿下也在?”

    长宁不懂她因何这样问,点头说是:“在呢,叁殿下就住在肃王府,吃午饭自然是一起的。”

    别又是赵奕捣的鬼吧?

    裴清沅见她秀眉蹙拢,没有一刻舒展开,拍拍她手背:“你也别着急,袁家登门赔罪,肃王不追究,便是看着从前情分呢,多半不跟袁大郎计较。

    宫里到如今也没有消息传出来,想是并不知,便是知道了,有肃王在,袁家也不会有什么,袁大郎酒醒后,了不起到官家跟前去认个错,也就过去了。”

    她当然不是为这个着急的。

    袁道熙人不错,但跟她没多大干系。

    至多算是个从小一起长大,交情不错,也能玩到一起去的兄长。

    让她着急忧虑的,是赵奕。

    姜莞抿唇,吩咐长宁:“表哥在家吗?二兄是不是到衙门当值去了?”

    长宁又颔首:“二郎今儿当值,一大早就去衙门了,没回来呢。小郡王跟着郡王爷一块儿出门的,不过二爷叁爷他们都在家。”

    有人在家就成。

    姜莞想了想,交代长宁:“你去跟表哥说,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见二哥哥,让他晚些时候去宫里帮我说一声。”

    长宁转身就要走,裴清沅叫住她,按了下姜莞手背:“万一官家圣人还不知道,你却叫人进宫去请二殿下来,惊动了,岂不是不好?”

    姜莞摇头说没事:“表哥有分寸的,不会惊动了官家圣人,再说表姐不是也说了,有肃王在,袁家也没什么要紧的,袁道熙更没事儿了。”

    裴清沅想想也是,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儿同她没多大干系,肃王也能料理好,连二殿下都未必会搅和进去。

    但是看看姜莞着急又烦躁的那个样儿,到了嘴边的那些规劝的话也不肯再说了。

    小表妹倒像是天生操心的命,小时候来京也没觉着,这趟来,住了这么久,才发现珠珠真是把什么都放在心里的。

    而事实上赵行并没有在宫里。

    他早早就出了宫,昨夜赵禹说过,让他想清楚了再到肃王府去见。

    所以他本来在宫里吃过了午饭就出了宫要往王府去的。

    结果一路上又听说了这件事,当下更吩咐小厮把马车赶快,匆匆去了王府。

    人去的时候,袁道熙都没回袁家。

    他阿耶来赔罪,根本就没有把人接回去,也是赵禹的意思。

    他喝多了,一滩烂泥,挪动不了,索性把人留在王府醒酒,让袁家暂且不用管他。

    赵行往主院去,赵奕也在。

    赵禹面色铁青,眼底甚至聚拢起肃杀,周身寒意逼人,没有一丝一毫要收敛些的意思。

    赵行心下咯噔一声:“大兄,我从宫里出来,一路上听外头说……”

    “是真的。”

    赵禹却没看他,鹰一般锐利的视线定格在赵奕身上:“我再问你一遍,子明在王府吃醉了酒,与我大打出手,这事儿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赵奕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哭出来:“大兄,我怎么干这样的事情呢?从事发到现在,半个时辰都不到呢,我就没离开过大兄身边半步,如何能到外头去说这些?

    何况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吗?”

    “是吗?”

    赵禹一味冷笑:“那昨日我指点你课业,指点你练功,倒成了磋磨你一日,累得你爬都爬不起来,未至黄昏时分,外头就传遍了,也与你无关了?”

    赵禹勐地抬头看过去,眼底满是惊恐:“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我真不知!

    大兄吩咐了让我专心课业,我就没出过王府半步,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的!

    郑家表兄他们派人来请我到家里去吃茶,我都推了没去。

    大兄,真跟我无关的!”

    “好!”

    赵禹声音很重,闷响起来,一摆手,吩咐身边长随:“昨日近身伺候的,还有今天在跟前当差的,一概拉下去打十个板子!

    倒不要想着法不责众,偌大一个王府,没了规矩,当差伺候不尽心,嚼舌头传话倒快得很。

    叁郎既然一概不知情,我做兄长,自然信他,那便是底下的奴才们坏了事。

    去,打完了,再罚叁个月例银!”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富贵闲人(一更)

    王府里当差,做错事情受罚也没什么,但拉下去打十个板子,再罚叁个月的月钱,这实在算是重责了。

    何况这些人就靠这个过日子的。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身边当差伺候的,都不会苛责,如今自己搬出宫,开了府,要立威也不是这样子立。

    赵行剑眉紧皱着,思来想去,琢磨出些许耐人寻味的意思来。

    于是原本到了嘴边要规劝一二的话,尽数收了回去。

    只冷冰冰盯了赵盈一眼。

    赵奕心头发紧,在人要退出去之前,沉声叫大兄:“他们也未必都是有错处的,全都拉下去打十个板子,还要罚叁个月的月钱,大兄,这是不是太重了点?”

    “是吗?”

    赵禹仍旧反问。

    他噙着笑,笑意未及眼底,甚至有些冷然:“要与我说什么法不责众那一套?”

    赵奕抿紧了唇角不吭声。

    这话没法接。

    赵禹哼笑着:“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不说,却不代表咱们心里不清楚。

    叁郎,住在我这儿,不是在宫里,有父皇母后护着你。

    肃王府里,只有我的规矩才是规矩。

    我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底下的奴才们就更是如此。

    要赏要罚,不过凭我心意,更凭我一句话而已。

    你没错,他们也没错,那你告诉我,这两回的事情,应该是谁的错?”

    赵奕愣怔了很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赵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踪影,烦躁一闪而过之后,沉声叫赵奕:“你要替他们求情,得先承认是你做错了事,便就与他们无关。

    你若说没错,便只能是他们错了。

    叁郎,此事是谁错了?”

    “大兄,我……”

    赵奕咬紧了后槽牙,深知这恐怕是个圈套,却无法应对。

    赵禹嗤道:“懂了,不是你的错,你去休息吧。”

    打发了赵奕回西院去,赵禹吩咐了人盯着他,只说让他把昨日留下的课业做完,后半天要检查,不许他到处乱跑去疯玩。

    赵奕自己更是清楚,打从宫里搬来肃王府那一刻,他便晓得自由这东西是不大可能有了。

    至于当差的奴才们,因赵禹发了话,没有人敢求情,一个个被拉下去打了十个板子,也告诉了王府的管事,罚下叁个月的月钱。

    长风回来回话时候脸色不大好看:“打的不重,特意交代过,但总得做做样子,少不得要休息上叁五日,才能来当差侍奉的。”

    赵禹嗯了声:“那就叫他们休息去,不必到跟前来侍奉,养好了伤再当值。

    你私下里把那叁个月的月钱补给他们,一人额外再补一两银子,也不能叫他们平白挨了这顿打。”

    长风说知道:“奴才已经安排好了的,如今他们几个也晓得是因为什么挨了打,并不敢多嘴说什么,只是奴才瞧着他们对叁殿下是颇有怨言的。”

    本来嘛。

    能在肃王府里当差的,要么是当初在承义馆做事跟着迁出宫来,那都是赵禹用惯了的人,赵禹的规矩再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主子的消息不该往外私自传递,这都是宫里带出来的规矩,根本不要人去教。

    至于王府里新拨过来当差的,那也都是圣人精心挑过,大内的规矩清楚得很,就算是才到主子身边当差听吩咐,也不至于这般煳涂。

    能怪得着他们什么呢?

    昨日和今天两件事,就不可能是奴才们传递出去的。

    那为什么受了责罚呢?

    长风垂眸下去,不敢再吭声。

    赵禹听了最后那句后,只当做没听见罢了,摆摆手,叫他去:“你安抚着,到底平白挨了一回,也别叫底下人真的心生怨怼,回头是要弄的王府里鸡犬不宁的。”

    长风又说知道,也听得出主子的言外之意,便掖着手猫着腰,快步退了出去。

    堂屋这边只剩下赵禹和赵行两兄弟。

    还能闻得到酒气。

    赵行皱了皱眉:“这也喝了太多了点儿。”

    赵禹其实也头疼。

    他平时不大吃酒,虽然海量,但从不贪杯。

    这场戏可真是不好演。

    他捏着眉心叹口气:“倒把袁大人吓得不轻,等子明醒了酒家去,得狠狠挨一顿骂。”

    赵行眼皮突突的跳起来:“不告诉袁大人?”

    赵禹笑着挑眉:“你知道要告诉他什么?”

    赵行就跟着笑起来:“刚过来的一路上我倒是提心吊胆的,想着大兄怎么会跟袁子明闹得这般,岂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吗?

    可来了之后,又瞧了方才那一场,听了大兄和长风的那些话,便什么都清楚了。”

    他笑呵呵的,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面色也缓和下来:“我跟在大兄身边,总得有长进,否则究竟是我太蠢笨,还是大兄你不会教呢?”

    赵禹的心情显然好了起来,甚至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给赵行:“不过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也不用跟人说。”

    说完了,勐地想起姜莞,哦了声:“阿莞要是问,你说便说了,横竖也没什么。”

    赵行颔首说好,心下多少有些忧虑,便问他:“大兄如今倒不怕他回宫里头去告状了?”

    赵禹但笑不语。

    告什么状?

    郑家进京之后父皇心中愧疚比从前更重。

    而且原本也是为了调停他们的关系,才把人弄出来的。

    既然住在他这儿,一切就得听他的。

    他要磋磨赵奕,赵奕也要受着。

    何况他还什么都没干。

    被人冷落,遭人排挤,那算什么啊?

    赵禹不说话,赵行心里就有了数:“大兄觉得没事儿就成,只是可怜了袁子明,才回京,外头名声倒先败坏一场。”

    “这算什么败坏名声?不过多吃了两杯酒,揍了个人,与我打一架不受责罚,一点儿事也没有,那才威风呢。”

    赵行一怔,放声笑起来:“原来大兄就是拿这个说服他干这种事儿的啊?我说呢,他肯这样陪你演场戏!”

    赵禹摇着头丢过去个白眼:“我倒要你来陪我演呢,你能成吗?不中用的,真遇上事儿,还叫我去指望袁子明呢。”

    赵行知道他不是真心话,也不还嘴,甚至顺着他的话道:“那不是正好?将来袁子明做大兄的左膀右臂,我便只做个富贵闲人,他辅佐着大兄治理天下,我就躺在这锦绣河山之上享受太平!”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宁可信其有(二更)

    赵泽去了一趟宫里,才知道赵行吃过午饭就出了宫往肃王府去,于是转道寻至王府中。

    袁子明的酒还没醒过来,赵奕的课业也没做完。

    赵禹闷在书房里看奏本,拘着赵行坐在他身边儿旁听学本事。

    遇上不棘手的,索性丢给赵行处置,他最后再复核一遍,赵行有处置不当的,他指出来教给他,若有处置的极好的,也会夸上两句。

    赵行很无奈,觉得这还是带孩子的样儿在指点他,嘴上抱怨了几句,人却老老实实坐在书房半步没挪动。

    直到赵泽找过来。

    赵禹一见赵泽,就晓得他不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来。

    手上的奏本反手扣下去:“替阿莞来找人的?”

    赵泽讪讪的笑:“她说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说呢,叫我去宫里找人,我去了宫里,说吃了午饭你就来肃王府了。”

    话当然是冲着赵行说的。

    赵行略想了想,多半也是为着袁子明大闹肃王府的事儿,不然还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赵泽特意进宫去传个话呢?

    他便下意识去看赵禹。

    大兄说珠珠要是问起,想说也可以说,原是早就料到了。

    赵禹见他目光望来,摆手叫他去,语气不大耐烦:“一天到晚定不下心来,这些奏疏你看不了两本就直喊头晕,能把你累死了!去吧,看见你就烦。”

    他嘴上说烦,心里又不那么想,赵行笑着起身,同他说了两句,拉上赵泽转身就出了门去。

    昌平郡王和姜氏都还没回来,郡王府上下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周宛宁早回了家去,裴清沅为着赵行来,就没守在姜莞身边。

    是以赵行往院子里去寻姜莞时,只有长安和长宁两个人陪着她坐在荷塘边的小亭子下。

    这时节荷塘上结的一层薄冰化开,水流涓涓,其实没什么景致可赏,也就荷塘旁林立的假山怪石能入眼,再配上些衬景的琉璃盆景,再就没什么了。

    姜莞椅着美人靠出神,听见脚步声才回头看。

    往常她见赵行总是眉眼弯弯的,今儿却笑不出来。

    赵行见状,神色一肃。

    长安跟长宁有眼力见,同他见了礼,双双退出凉亭。

    赵行拢着长衫下摆在姜莞对面坐下去:“精神不好?看着你没什么兴致,恹恹的。”

    姜莞破天荒的嗯了一声:“我做了个梦,昨夜里。”

    赵行一颗心砰砰跳,忽而坠入谷底,他眉目一凛——往后若再有这样的梦,及时告诉我,便算是你谢我了。

    这是他同珠珠说过的话。

    彼时是想着,不管她做的梦意味着什么,又是否荒诞怪僻,有了汝平行宫韩沛昭那一宗之后,他实不敢在这样的事上掉以轻心。

    若有什么不好是关于她的,他提前知道,哪怕未必成真,也要尽早防范起来。

    但是自从那回之后,数月过去,她再没提过这档子事。

    赵行早把此事放下了,谁知她今日又骤然提起。

    原来并不是为了袁道熙的事。

    赵行面色肃然:“你说。”

    姜莞深吸口气:“我说什么,二哥哥是不是都信?”

    这样的不答反问,显得不合时宜,尤其是这样的问题。

    赵行脸色微变,显然不快。

    他压了压心头情绪:“我从来信你,怎么还问这样的傻话呢?”

    姜莞扯着唇角笑起来,素日里明艳又张扬的笑脸今日看来却格外苦涩。

    赵行心里跟着一起发苦:“你这样笑不好看。”

    姜莞抿唇:“我梦见肃王殿下出了事。”

    赵行心口一紧,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追问:“什么事?”

    “我不知那是何年何月,但彼时肃王已经封了太子,又迎娶汝南陈氏嫡长女为太子妃。婚后数月,南苑起兵乱,我父兄因故皆不能前去平叛,赵奕不堪用,二哥哥你也去不成,肃王在官家跟前自请领兵平叛而去。”

    说起前世的这些事情,姜莞还是会头皮发麻。

    尽管她已经想好了一套极尽完善的说辞,又特意把时间模煳掉,再带出汝南陈氏为太子妃之事,好叫赵行在事后能去探听官家圣人口风,更信此事的真实性,方能晓得其中厉害。

    但真正说出口,她心中惶惶。

    血腥与厮杀她闻到过,也听到过,甚至亲身经历过。

    姜莞合眼,缓了口气:“南苑兵乱,虽然动荡,但本不足为惧,官家也是这样想,所以放了肃王前去,点精兵八千,让他出城平叛。”

    她声音再顿,抬眼看向赵行。

    因此番戛然而止,赵行眸色一沉:“后来呢?”

    “他没能回来。”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有千斤重。

    砸在赵行心尖,沉甸甸,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问点什么,却发觉丢了声音,喉咙那样紧,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姜莞去扯他袖口,摇了摇。

    赵行低头看,葱白指尖捏着他的衣袖,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二哥哥,是赵奕。”

    他猜到了的。

    可是他不理解。

    姜莞从没见过赵行这样的神情与面色。

    面容发白,神情之中带着愣怔与茫然。

    他的不理解,全都写在了脸上。

    前世即便是兵变当夜,她坐在福宁内殿,赵行的床头,看着他,他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神色。

    姜莞心下狠狠一疼:“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昨夜从梦中惊醒,再难入眠。

    想着数月前汝平行宫韩沛昭的那件事,我不敢不告诉你。

    这事儿太荒唐了,但……但这个梦,有鼻子有眼。

    否则我如何知道汝南陈氏女?

    又如何知道什么南苑兵乱不足为惧?”

    她劝不了赵行,这也根本就没法子劝。

    等到赵行核实了一些事情后,只能由得他去跟赵禹说,兄弟两个去筹谋部署,或是先发制人。

    在赵奕有所动作之前,先除掉赵奕这个隐患,方能平息南苑之乱。

    姜莞本来不敢说的。

    因她逆天改命夺回一条命,实在不敢再去改别人命格。

    前世赵禹死了,赵行御极了。

    她一直在想,若是天命所定,又岂是人力所能更改?

    但她突然想明白了。

    人定胜天。

    赵禹本就比赵行更适合当皇帝。

    姜莞抬眼,目光坚定:“我今早想了很久,不如你先去官家圣人那里探探口风,看看汝南陈氏这事儿是真是假。

    然后午后就听说了袁家大兄大闹肃王府的事,我竟莫名觉得,此事与赵奕脱不了干系。

    二郎,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只能告诉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试探(一更)

    姜莞一句宁可信其有,正戳中赵行此刻薄弱的内心。

    赵行面色铁青。

    他深以为她说的不错。

    况且又不全然无迹可寻。

    现有一个汝南陈氏摆在那儿呢。

    要是真的……

    赵行捏着眉骨问姜莞:“不知是何时发生的?”

    姜莞唇线拉平,抿紧了唇角,颔首说是:“但那时候我与你已经完婚了。我想肃王今年才刚封了王,就算官家要立储,是不是最早也要到明年了?

    估摸着就是这一两年之内的事情?

    我没办法确定,且私心里想着这种事情若真是上天示警,那是最不好掉以轻心的。

    这样子揣测会是何时发生的事,并不是个办法。

    又或者,等到南苑真的有了兵乱,不叫肃王带兵出城,自然也无碍。

    可你看,南苑兵乱能不能提早平息呢?

    若不是肃王去,换了旁人去,那要真是个圈套,岂不是谁去谁回不来吗?”

    她说起这些,又不免心惊,捏紧了自己指尖:“倘或肃王不去,八成是我父兄要领兵去平叛的。”

    话至此处,姜莞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面露忧虑。

    而赵行心下想的却要更多些。

    如此说来,的确像极了赵奕手笔。

    韩沛昭跟薛婵那件事情,原本就是冲着姜元瞻去。

    那是要对沛国公府出手的。

    那时他心里就很清楚,在赵奕看来,沛国公府再怎么秉持公允,持身中正,也不成。

    结了姻亲,就再也没有什么中立的态度可言。

    这就是赵奕的想法。

    一贯如此极端。

    赵行咬了咬后槽牙:“我知道了,你不用忧虑,既然告诉了我,我会想办法去求证。

    如果是这一两年时间之内,照理说,如今父皇母后也该考虑大兄的正妃人选。

    这些天我去探探口风,且看看是不是母后是不是真的看中了汝南陈氏的娘子。

    若真是的话……”

    自然是要提早部署,尽早制止的。

    不光是大兄不能出事。

    南苑兵乱,单是这四个字,都不成。

    兴兵作乱,倒霉的永远是一方百姓。

    南苑那边虽然比不上突厥之流,也总归不能听之任之,放任不管。

    而且这就是通敌。

    尽管南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归顺大邺,乃是属国,年年朝贡,但赵奕胆敢勾结南苑,谋害大兄性命,怎么不是通敌?

    赵行抿唇:“不过珠珠,这样的话,只能告诉我,知道吗?”

    姜莞眸色微沉,重重点头:“我是有分寸的。这样荒诞的事情,我又去说给谁听?

    哪怕是姑母与舅舅,听了这话,八成也觉着我是疯了。

    肃王更不会信这样的鬼话。

    也只有你,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她垂眸下去,显得恹恹:“可你若在圣人那里求证了,又要怎么去跟肃王说啊?”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

    但总有法子的。

    或是他私下里先调查清楚,拿了证据,到大兄面前去说也就是了。

    倒不急着现在就先考虑那个。

    再不济,就直截了当说给大兄听,他苦苦相劝,哪怕大兄最不信此类神鬼佛说,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听信一二,着意上心。

    是以赵行又抬手在姜莞头上揉了一把:“这没事,我自有分寸,会看着办,你别操心这个。”

    姜莞说好:“那我还能为你分担什么吗?”

    赵行面上终于露出浅澹笑意来:“如今这样便很好了,等我弄清楚,再来告诉你,咱们两个商量着,该你做的,我会告诉你,我能自己做的,便不用你分担。

    其实你陪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分担了。”

    姜莞心尖发闷,鼻头酸涩起来。

    她深吸口气,又反手揉了揉自己鼻尖,到底没再说什么。

    赵行匆匆回了宫里去,郑皇后才打发了人送郑双宜姐妹出宫。

    其实是在含章殿的玉阶下遇见的。

    郑双宜规规矩矩的见礼,赵行面上保持着客气疏离,话都没多说上两句,提步上台阶,不再看郑氏姊妹。

    郑双容到底年纪小,拽着郑双宜袖口摇:“阿姐,二殿下是不是不大喜欢咱们?”

    郑双宜压下眼皮,攥了幼妹的手在手心里:“二殿下大约遇上了什么事,同咱们没有干系,不要胡说。”

    郑双容分明还有话说,郑双雪也不敢再让她开口,甜甜笑着同含章女官道:“姑姑不要送啦,怕殿下同姑母有话说呢,姑姑回去当差吧,宫里来了这么多回,我们自己能出宫的。”

    含章女官是精明的,晓得这是不想让她跟着,说白了姊妹几个有话说,不打算叫她听呗。

    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跟几位殿下有关的那些话。

    不过圣人都不约束,素日里这几位往来宫里,在圣人面前都敢说几位殿下几句,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当奴婢的置喙。

    于是她颔首说好,目送郑氏姊妹走远,转身回了含章殿去不提。

    而那头赵行进门时候,含章殿内才换过一道香。

    郑皇后盘腿坐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面前红木四方翘头桉上摆着一局棋。

    赵行一闻那香,就知不是郑皇后素日爱用的,皱了下眉:“母后也太处处迁就她们。”

    郑皇后招手叫他过来坐:“你瞧这棋局,是不是还不错?”

    赵行一面坐,一面依言去看。

    是还不错,但水平也就那样而已。

    他的棋是大兄手把手教的,这点小把戏还不放在眼里。

    真要说,摆出这样一副棋局,珠珠动动手指也就破解了。

    没多大本事。

    无非是母后偏爱,才觉得很有出息罢了。

    赵行到底不贬低什么,只是笑着别开眼:“还行,我倒想起来宜清去年临去陈郡前摆的那副棋局,跟这个好像差不多。”

    他这么一提,郑皇后才想起来,说了声是了:“还说呢,正好下个月她也要回宫了,我瞧八成跟元娘她们几个能玩儿到一起去,切磋对弈,正好是棋逢对手,你也不用苦大仇深,天天怕她缠着你陪她下棋了。”

    原来母后还知道郑双宜这一手棋,也不过是跟宜清棋逢对手而已。

    赵行嗯了声,随手摆弄起来:“对了母后,大兄如今正经封了王,他的婚事,您和父皇不提上日程来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竟是真的(二更)

    郑皇后见他执白子落下,捏了颗黑子出来。

    犹豫着正要落子时,乍然听了这么一句,咦了声:“是你大兄同你说什么了?他是心里有了中意的人吗?叫你回宫来试探我的口风?”

    赵行摇头说没有:“大兄一门心思都在朝政上,我今儿出宫去,还被他拘在书房陪着他看那些折子,无聊得很,他哪有心思考虑这个。”

    郑皇后眼中闪过失落,旋即瞪他:“叫你陪着看会儿折子,你就直喊无聊,可见如今是越发不长进了!”

    这话赵行是不接的,还是打岔:“我也就贪玩这一两年了,再过两年,还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啊?您也别骂我了,大兄为这个都说我好几回了,我这不是躲懒偷闲吗?”

    他语气澹澹,说的却理直气壮。

    郑皇后还是拿白眼往他身上丢:“你大兄的婚事是暂且不急的,我跟你父皇也商量过,如今与你大兄年纪相彷的这些女孩儿里,出挑的无非那几家。

    他才封了王,先安定些日子吧。

    你也知道,你大兄肩上扛着的是大邺重担,他的正妃,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当年你父皇成婚,先帝也是千挑万选,拖了好几年才定下来。

    你父皇自有考量,便是再过一两年,也没什么。”

    赵行心中一沉。

    再过一两年,大兄正好册太子,然后顺理成章迎娶太子妃。

    珠珠说南苑兵乱便是这一二年之内发生的事情,她约莫猜测着是如此。

    眼下便正好同母后所说对上了。

    那汝南陈氏——

    赵行没再兜圈子,再落下一子,闷声道:“我听袁子明说,他这次回汝南去祭祖,还去了陈氏拜访,见过陈家几位娘子,个个出挑。

    好像陈氏嫡长女,那位陈大娘子,今岁快二十了吧?”

    他抬眼去看郑皇后:“袁子明如今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倒去打听人家的私事儿。听说是十六岁时候就定了亲的,结果她祖父过身,要斩衰三年,不想耽搁了人家,两家议过,退了婚事。

    就去年十一月里才出了孝,现如今婚事还没个着落。

    大兄还打趣袁子明呢,说他别是对陈大娘子动了心思,倒把人家这些事情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郑皇后眉心一动,眼皮也跟着跳了两跳:“那袁道熙是怎么说的?”

    赵行心中越发紧了一瞬,暗道有门儿:“他只笑着不吭声,大兄私下里与我说,八成是真的,反正没见过他那样。

    汝南陈氏与他家门楣相当,陈大娘子与他年纪也相彷,说起来也合适的很。”

    他一面说,一面留意观察着郑皇后神情。

    果然那句合适才出了口,就见郑皇后脸色微有变化。

    赵行几不可见一皱眉:“母后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郑皇后也没了下棋的心思,棋子扔回棋盒里去,往三足凭几上靠。

    她手肘撑在凭几上,笑容多少有些挂不住:“你既说起来,又没外人在,我跟你说,实际上去年定了日子要给你大兄封王,我就在考虑他的正妃人选。

    他都二十多的人了,你父皇当然不着急,我也知道急不得,但我当娘的,跟你父皇想的又不同,心里肯定还是着急的。

    思来想去,把这些士族小娘子考虑了个遍,最合适的,还真就是陈氏嫡长女。”

    郑皇后又重重叹气,可见她心里头实在是烦闷得很:“那个女孩儿在汝南也是贤名在外的,就像当年的裴清沅一样,她是家中嫡长女,家里头把她教的很好。

    才貌双全,品行也好,家世门楣样样不输人,她阿娘也是士族出身,曾祖母还是宗室女,实则贵重。

    她定亲那个事儿我也知道,还派人去打听过,的确是为着她祖父的孝期,两家和和气气的退了婚,所以也不值什么,倒可见陈氏一族人品贵重,也别平白耽误人家几年不是?

    如今不到二十岁,比你大兄小了不到一岁,再合适也没有了。

    别人家的也不是不成,只是看来看去,都没有她这样好。

    可你说这袁道熙要是也——”

    她把尾音拖长了些,然后声音戛然而止:“袁道熙是你大兄的伴读,两个人感情又好,他要是看中了陈家大娘子,我再跟你大兄说这门亲事,你大兄是断然不肯了。

    二郎,这事儿你替我上点儿心,回头去探探袁道熙的口风,看他是不是真看上了人家。

    若然是,只怕我又得上愁头疼好些日子了。”

    赵行心里想的却绝不是这个。

    震惊铺天盖地而来,迅速蔓延至于周身。

    是真的。

    珠珠做的那场梦,竟然又是真的!

    袁道熙那就是他信口胡诌,拿来试探母后口风的。

    而且大兄私下里也跟他提起过,袁家早看上了太原温氏的娘子,两家私下里也商量过,基本上是定下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后半年就正式过六礼了。

    只不过是袁氏与温氏都不曾对外声张,所以母后不知道罢了。

    既然如此,那汝南陈氏女,十有八九便是未来的皇嫂。

    至少母后是真选中了她。

    而在这些事上,只要她自己不折腾出什么败坏名声的幺蛾子,父皇多半是听母后的。

    赵行努力克制着,才没把一张脸拉下来。

    郑皇后却还是看出些端倪:“二郎,二郎?”

    她叫了两声,赵行才骤然回神。

    郑皇后眉头紧皱:“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神情不对劲,袁道熙和陈大娘子之间……”

    赵行忙说没有:“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都还是大兄跟我说的。不过这是大兄自己的婚事,母后也不好去问大兄。

    反正这些日子我也总要出宫去大兄那儿,袁子明也常去,时常能见着,回头我替您探探袁子明的口风吧,看看他对陈大娘子到底是怎么个心思,若真是有意,您也好尽早替大兄考虑考虑别家小娘子们。”

    郑皇后愁容满面,幽幽叹道:“行,这事儿你放在心上,别叫我催着你去办,尽快弄弄清楚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退让(一更)

    “那要是这么说来,便是真的了。”

    姜莞的语气是沉重的。

    赵行也叹气,难得在她面前没个笑脸。

    “那南苑……”

    “南苑那边,我再想办法,你不用操心这个。”

    赵行在她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接了话过来:“我就是还没想好怎么跟大兄说。”

    他揉揉眉心:“倒是有个正合适的机会,只是我又想着——”

    赵行也把尾音拖长,声音顿住的一瞬间,灼灼目光定格在了姜莞身上。

    姜莞微怔:“你是昨夜里就想好了吧?既然都想好了,怎么又不直说呢?”

    赵行倒真不是为这个而为难。

    听了姜莞这话,更不犹豫:“大兄之前一直都说起来让我入朝历练的事儿,我总推脱着。

    南苑那边当年归顺,如今兵制都还要呈报兵部的,所以我想着手调查的话,去兵部办差最合适不过。

    花费些时日,摸摸底儿,也就晓得赵奕跟南苑那边究竟有什么猫腻往来了。”

    姜莞闻言果然皱眉。

    因她真切记得,前世与赵行成婚之后,他是依着赵禹的意思,去了户部办事儿的。

    天下钱粮,交给谁都不放心,赵禹是打从这时候就栽培着赵行,将来不管是户部还是吏部,叫他管着一家,朝廷里赵禹便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至于兵部——

    “就怕肃王殿下不同意吗?”

    赵行却狐疑反问:“大兄为什么不同意?”

    姜莞啊了声:“我见你说起这个犹豫,还以为你怕肃王不同意。”

    赵行摇头说不是:“大兄早说过,随便我想去哪个衙门都行,横竖都只是历练,等到封王开府,另有差事。

    我只是想着今年之内大抵就能完婚了,真去了兵部,总不能说我查清楚南苑那边的事情就丢开手抽身出来吧?

    做事情总要善始善终,在兵部那边当差领事,少说得待个半年时间才能交代过去。

    朝廷六部向来都是最忙碌的,回头真的忙起来,怕顾不上你。”

    要不是实在太不合时宜,姜莞甚至想笑出声来。

    怪道人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了吗?

    姜莞不免摇头,且摇头的频率还快:“你这话若是去说给肃王殿下听,他肯定要骂你的。

    朝廷的事情才是顶要紧的大事,你倒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想着与我浓情蜜意是吧?”

    赵行笑而不语。

    笑意浅澹,也不似往日那般。

    在他这儿,天下事与姜莞事,都是大事。

    不过说了这么多,赵行心里也有了决断,她的意思也再清楚不过。

    于是赵行又低低叹了声:“那就这样说定了吧。”

    姜莞说好,声音柔婉,想了须臾:“那你要告诉我二兄或是舅舅吗?”

    赵行皱了下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到最后,还是拒绝了:“形势不明呢,说了做什么?你细想想,这种事情,换了是别的任何人,别说跟你舅舅明说了,就是到父皇那儿,我也没有不敢回话的。

    可是偏偏又是他。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别把旁的人搅和进来了。

    更何况叫我怎么去说?

    没凭没据,我只红口白牙,凭空猜疑吗?”

    他见姜莞也跟着皱眉,怕她多想,才又解释:“我自是信你的,旁人不好说呢。这事儿又不知道何年何月,如今尚不知能不能查出眉目,倘或不能,说给人听,难免引起误会。

    你知道我,这样的误会,最不愿惹出来,全是麻烦事儿,回头连大兄也得牵扯进来。”

    姜莞说知道。

    赵行的心思她哪里不明白呢?

    当然也不会再说什么信任不信任的话。

    是以全凭他做主拿主意也就是了。

    “去了兵部领差事,归根结底你也归枢密使府调度呢,还不是要在我舅舅手底下当差。”

    姜莞撇撇嘴,玩笑着打岔过去:“二哥哥是主意最正的一个人了,你要做什么,我都赞成的。

    对了,三月里春暖花开,大相国寺祈福烧香,城西郊还有两场庙会,二哥哥去不去?”

    赵行算了算日子,不多时点头说去:“等去了衙门里,没有这样的清闲时候了,你要去玩儿?”

    “不是我。”

    姜莞面色微沉,赵行就知道是谁了。

    他也拧眉:“合不来,不理会也成。”

    姜莞却摇头:“原本也要陪表姐去的,宁宁先前就嚷嚷着,表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估摸着到了四五月里就要回河东去了,还不陪着她去痛痛快快的玩儿两场啊?

    这只能说是不凑巧,刚好她们又来了盛京,大家正凑在一块儿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倒觉得相安无事,和平相处,横竖我是能做到的。

    圣人那样偏心她们姊妹,郑双宜非要上赶着来示好,我便与她交好就是了,也免得背地里给我使绊子去。”

    赵行看出她的口不对心,也不戳穿,揉揉她发顶哄了两句:“那也行,我算着日子,宜清也快回来了,她在陈郡待了几个月,正好赶在这时候回宫,去玩儿的时候把她也带上。

    你也别那么实心眼,要有不痛快的,只管去撺掇她,叫她去给你冲锋陷阵。

    免得回头把什么都算在你头上,弄得你收不了场。”

    姜莞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竟然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做阿兄的,自己的亲妹妹你可真舍得出去,她才回来,不说叫她清清静静玩两场,还教唆我拿她当枪使,我非得告诉她,叫她缠着你好好闹上一回才行。”

    赵行一脸的无所谓:“母后疼她,她跟郑家那几个起了争执无碍,你不是心中有顾虑,老想着隐忍退让吗?我深以为大可不必。

    上回的事情我也都知道。

    周宛宁的脾气性子倒能护着你呢,可到了母后跟前又是另一番说法。

    我是个郎君,难道还去指点几个小娘子?

    你别委屈了自己,我瞧着心疼。

    上回沉宝芝的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这回她们还不知道在京城住多久,你打算忍让到什么地步去?”

    姜莞唇畔荡漾开最明艳的笑意:“你看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论生死(二更)

    赵行要去兵部领差事这事儿赵禹举双手赞成。

    虽然他最初的设想不是兵部,但也没什么差别。

    对赵禹而言,赵行年纪还算小,且有时间给他历练呢,朝廷六部,都叫他去待上一趟,到时候看哪里更得心应手,叫他去挑个大梁也行。

    再不然,做别的安排,赵禹心里都有数。

    难得的是他肯松口。

    说了有半年的时间,老是咬死了不松口,说什么也不肯去。

    赵禹点着桌桉,眼神掠过一旁的奏疏:“我还当你真不考虑了,肯去就行。

    六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也不要占人家的位置,兵部现在没缺了,年前姜元瞻才定了南城兵马司那边,再没缺给你。

    况且也不能叫你到兵马司去,就在部里待着吧,每日往衙门里去,跟着听听差事,学些本事。

    兵部尚书历经三朝,经验最老道,再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顾大人,他是枢密使,又是阿莞亲娘舅,待你自然更不同些。

    我本想着把你放到户部去,但这么看来,兵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行双手撑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嗯了声,其实没有多少心思在这些上头。

    也不是非要入了衙门领差事才能有所进益。

    他跟在阿兄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有什么不懂的?

    各部日常事务的具体流程,大略都知道,将来又不是真要他去当个尚书,所以赵行一直都认为没那个必要。

    现而今是形势所迫罢了。

    “大兄,等过了四月吧。”

    赵禹啧了声:“三月开春,万物复苏,大相国寺祈福,城郊还有庙会,到了四月初有春猎呢,你是不是答应了阿莞陪她去玩儿?”

    赵行面上闪过尴尬。

    赵禹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冷哼两声:“最后一次。”

    赵行面上才有了些许喜色。

    “还有两件事——”

    他把尾音拖长一些,略想了想:“我在大兄这儿一向无话不说,心里最藏不住事儿,有些事情,我知道了,或是想到了,就想问问大兄,成不成?”

    赵禹唷了一声:“你今天是怎么了?可从来也没听你这么说过话。”

    赵行深吸口气:“一则是大兄你的婚事,二则是……是我的杞人之忧。”

    这话一入了赵禹耳朵,他顿时拉长了脸:“我的婚事是母后跟你说了什么吗?郑家那边……”

    “不是。”

    赵禹听他这样不假思索且斩钉截铁的否认,面色才稍有缓和。

    其实真不能怪他多心想岔了。

    封王的事情也是去年就定下的,但婚事父皇和母后一直都没提过。

    他想着这事儿不急,恐怕是要等到册太子后才正式提上日程来。

    结果郑家姊妹进了京,二郎莫名其妙就提起他的婚事来。

    二郎能从哪里听得?还不是母后说给他的吗?

    赵禹挑眉看过去:“母后怎么跟你说的?”

    “母后大概是看上了汝南陈氏嫡长女,听说那位大娘子才貌双全,是个很有贤名的娘子,十六岁时候议过亲,又恰逢她祖父过身,要斩衰三年,不愿彼此耽搁,两家就此作罢,如今十九岁,比大兄小些,母后说这位娘子是与大兄年纪相彷的娘子中最合适的人选。”

    汝南陈氏祖上是尚过主的,陈氏的曾祖母也是宗室女,门楣高,是相配。

    赵禹听了也没多大感觉,哦了声:“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赵行垂眸。

    赵禹盯着他看了眼:“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我既知道了,便想着说给大兄听,回头母后要是看上别家娘子,我若知道了,也会告诉你。”

    赵禹笑了笑:“感情这事儿,若遇上了,是锦上添花,若没有,也不差到哪里去。

    皇叔与皇婶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说来叫人羡艳。

    父皇跟母后当年却是奉旨成婚的。

    但你瞧,几十年了,不也恩爱如初吗?

    你得了如花美眷,得偿所愿,是不是想着我的正妃不能按我自己的心意选一个,我其实也很委屈?”

    赵行曾经是这么想过的。

    不过听兄长这么说,就晓得这话不必再提,于是顺着赵禹的话回道:“也不至于吧,这事儿分人,大兄不看重这个,将来的皇嫂定是名门淑女,贵重端方,哪怕没什么感情,也能相敬如宾,举桉齐眉,这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更轮不着我替大兄委屈这个呢。”

    胸怀天下的人,情爱之事是最无足轻重的。

    大兄这些年看着父皇如何待母后,他被教导着要做明君圣主,志向是开创盛世之治,在这上面自是更克制。

    赵禹听到这儿,蹙拢的眉心舒展开:“那就不用说了,汝南陈氏嫡长女也当得起。另一桩呢?什么杞人之忧?”

    “朝中武将青黄不接,这几年内若有动荡兵乱之祸,大兄预备怎么办?”

    这个头起的就有些莫名了。

    赵禹一时竟愣怔住。

    “你是因为想到这些,才想去兵部的?”

    赵行说算是:“但不全是。六部无论去哪里,对我而言都是历练。今年是兵部,明年是户部,本身没多大差别。

    但朝廷如今面临的这个局面,却是很着紧的。

    之前我听姜元瞻提起过两回,但他并没有就此事与我深谈过。

    我自己也想了很多,细算下来,倘或今年内真有兵乱,朝廷不是没兵,而是没将。

    将帅之才太难得了。

    我想大兄年少时得沛国公亲赞过的,思来想去,怕大兄你……”

    他抿着唇,相当适时的收了声,把后话吞回肚子里去。

    赵禹顿时了悟:“你是怕我请旨领兵啊?”

    旋即又皱眉:“你该不是想去了兵部学些本事,万一将来真有战事,你打算替我出征吧?”

    “我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没那个本事,我怎么敢领兵去耽误大局?”

    赵行连连摆手,矢口否认:“但我确实担心大兄。”

    赵禹这才放心,然后笑道:“国之危难,不论生死。二郎,嫡长子只有一个,大邺储君却并非只能是我。”

    他笑着笑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过你也会说是杞人之忧,前头还有沛国公府摆在那儿呢,怎么就轮到我了?我跟你交个底儿,但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这话不要再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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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今生不行善介绍:
盛京人人都说沛国公府的姜莞被三殿下退婚之后变了个人,从前冠绝京华的闺秀典范突然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小恶女,偏在二殿下面前扭捏作态,娇羞紧张。
盛京百姓:懂了,故意气三殿下的。姑娘今生不行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娘今生不行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