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生我要当豪门TXT下载重生我要当豪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我要当豪门全文阅读

作者:仙酱     重生我要当豪门txt下载     重生我要当豪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章 就跟你似的

    宁颖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向屈膝靠在树干下美滋滋看牌的徐野道:“你若要纳妾,这满京城良家女子多的是,程馥那种恶妇,若是进了徐家,你可知会带来多少麻烦?你父亲你伯父的声誉都要被她毁了。”

    徐野完全把她当不存在,想去看胖子的牌,被胖子发现,两人互相拉扯,都想趁机偷对方的好牌。

    场面十分尴尬,翁齐荷几个女孩们有忍笑的,也有想转身回去的。宁颖气急,大声,“徐炽烈,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徐炽烈!”宁颖气红了脸。

    慕容卉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宁颖出自武定郡王府她知道的,太子和睿王的亲表妹,这样的身份天下什么样的男子她得不到,偏偏还真有个无视她存在的。慕容卉心下痛快之余,对徐野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这是怎么了?”张晚晴和几位王妃走过来劝和。

    她跟宁颖素来要好,见对方受委屈,自然是要帮说上几句的。

    “宁家小姐不让徐六纳妾。”敬国公世子嘲讽。

    张晚晴头疼,宁家跟徐家早交恶了,宁颖还这样,确实不合适。不过她更不喜欢徐家的态度,仗着皇上的重视目中无人。尤其在得知徐则将来是右相之位的继任者,张晚晴就对徐家产生了极大的偏见。

    她把已经红了眼睛的宁颖拉到旁边,“妾不过是个后宅的消遣,你何至于计较。”以后当家做主母了,随便安个罪名打发掉就是了。

    这时七皇子赵燕谨也领着人悠哉悠哉地走过来看热闹,“四嫂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纳不纳妾是徐家六郎的事,宁表妹有资格计较么?你这么劝宁表妹,不知情的还以为宁表妹要给徐监丞当儿媳了呢。”

    赵燕谨这话一出,大家都品出了张晚晴话中意图,尤其是心思敏感的女孩们。徐家跟宁家早撕破脸,今天参加篝火宴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两家都这样了宁颖还放不下,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慕容卉初来乍到,见宁颖一个娇滴滴的女孩被这样无理,于是不知深浅地站了出来,“徐公子,既然大家都在这,不如你就把话说开吧。”

    她到京城的时间不长,并不知道当初宁家跟徐家闹到什么程度,刻下看到女孩们没有人为宁颖出头,而睿王妃还被七皇子给怼哑巴了,骨子里将门的果敢就冒了出来。

    徐野扔了牌,站起身,“烦不烦,你们是没人要所以天天关心别人房事么?我跟你们很熟吗?要给你们什么交代?”

    “你们要真这么恨嫁,满大街男人没娶媳妇呢……”

    慕容卉没想到自己好心劝和会被羞辱,更没想到面上那般完美无缺的男子会这般无理。她感到无地自容,而女孩们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出声,男孩们更懒得关心她。自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她头一次受这般大的委屈,捂着脸哭着跑了。其他女孩见状,也借口去安慰她溜之大吉。而宁颖也被张晚晴拉走了。

    看到如鸟兽散的场面,赵燕谨别提多快活了,宁家和张家吃瘪,他是最高兴的。

    敬国公世子重新抓起自己的牌,问道,“要不要来凑凑?”

    赵燕谨刚想答应,又想起皇上先前的训斥,边叹气边摆手,老气横秋地走了。

    徐野招呼众人,“继续继续。”

    当众被那般羞辱,心性再强的男子都受不了,何况宁颖,张晚晴安抚不了她,只好把她交给宁家人带去大帐里歇息,自己则先回宴席上。

    赵燕然一直闷头喝酒,偶尔跟旁边的宗亲聊上几句不咸不淡的。张晚晴回来后便把刚才的闹剧告诉了他,赵燕然手中的酒杯一顿,本还算轻松的神色立即垮了下来。

    “她也老大不小了,舅舅早该把她嫁出去。”且不说徐野跟程馥的关系,就凭徐家对宁家的厌恶,宁家都应该知难而退。

    或许不愿意退的始终是宁颖。

    张晚晴心里也这么想,但面上还是要充当一个好表嫂。所以赵燕然这么说,她也只敢在心里附和。“话虽如此,可王爷您别忘了,宁家有母后的懿旨。”

    赵燕然最近通透了很多,张晚晴的提醒,只会让他觉得宁家算盘虽然打得响,可惜毫无意义。皇后临终稀里糊涂地下了那道懿旨,完全就是被宁家哄骗的。他们要是聪明,就不该让这份懿旨见天日,否则就算他的好父皇不吭声,太子也不会放过宁家。

    宁家倾向睿王府是有目共睹的,有个太子当得好端端的大外甥不支持,剑走偏锋把宝押在二外甥身上,太子又不是死人,怎么会坐视不管。赵燕然觉得自己哪天若死在亲哥手上,不是被宁家害的就是被张家害的。

    跟着宁颖的女史回来,说宁家人已经把宁颖带回行宫。

    赵燕然多嘴问了句:“怎么闹起来的?”

    宁颖前阵子都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跑去招惹徐野。他们那帮纨绔子弟本事没有,抱团比谁都厉害。说话一个赛一个难听,你还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但人家父母亲族愿意给他们造作,又有承启帝宠护,非要跟他们计较,劳累的还是自己。而且这帮纨绔又记仇,三五年前一点小矛盾,记到今天都不出奇。

    女史上前一步,在两人身后将闹剧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夫妻二人。

    张晚晴手中的筷子突然没放好,掉落在地。她的反应被赵燕然看在眼里,心里更是烦闷。

    “回京了?”

    女史颔首,“听说回京好些日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遮遮掩掩的。”

    赵燕然有不好的预感,但哪里不对劲他一时还说不上来,只觉心提到嗓子眼。

    “他们兄妹竟然攀上了徐家……”给徐野做妾,确实是个好出路。张晚晴紧绷着身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王爷,徐家怕是在针对您。”

    赵燕然放下酒杯,“何以见得?”

    “祖父前些天跟我父亲说朝堂上的事,徐家好像跟东宫来往紧密,如今外边都传徐家明面上保皇派,实则为东宫一脉。”

    赵燕然重新拿起酒杯,放到嘴边,“右相多心了。”

    “王爷,妾认为此事……”

    “累一天了,咱们去跟父皇辞别吧。”

    夫妻二人离开宴席回行宫后不久,承启帝也喝得醉醺醺的,为免在朝臣面前丢丑,他也没多呆。营地离行宫虽说不远,但也要坐一小段马车。徐则就等着他回去,自己好跟徐野那帮小孩玩牌,结果被叫去陪驾。无奈之下他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篝火宴。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尽挑得罪人的话说。

    徐则叹气,“臣在想他不做官是不是为了随便呈口舌之快。”有官身那会儿确实挺收敛。就算想骂人,也用以理服人的方式,比如在景庄寻人墙上贴文章。

    “不过皇上,这宁家怎么就非徐家不可呢?徐六这种混账东西,宁家女儿嫁给他,那就是一辈子的不幸。哪个父母会把女儿往火坑推。”除了程馥,徐野对任何女子都是火坑,不值得托付终身。

    承启帝把敷在额头的帕子取下来,“宁家心偏了。”

    徐则心里嘀咕:就跟你似的。

    把皇上送回寝宫,徐则就转头回了他们父子住的园子。徐野已经回来,坐在炕桌前旁若无人地整理自己收集到的石头。徐则站在门口盯了半晌,感叹孩子这劲,考状元都没这么用过心。

    山里有溪流,水下的石头又光滑又漂亮,徐野仔细采了一袋回来。这也是他们那一队回来得比别人晚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承启帝去温泉山庄,只带宠妃和内官,其他人自己找事做。徐野又进了山,这次是独自一人。依旧是快日落才回来,然后带出来的东西比昨日更丰富。猎物倒是没几条,这趟更像是专程寻宝。

    “你也太有心思了。”

    来园子串门的人都很不幸被他拉壮丁,帮自己分石头,大小颜色接近的放同个盒子。多余的人手则被他指使去做鲜花的分类和保鲜。

    看似简单的活,因为要用心,变得容易耗精力,大家忙到深夜,就得了一盘兔肉和一锅素面。不过骂归骂,还是很讲义气地把活做完。

    东西分装好之后,徐野让人搬上马车,连夜送回京城。鲜花保存不易,早点出发很有必要。

    他做这些事也没避开旁人,天一亮行宫都传遍了,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宁颖好不容易缓和心情,又崩溃了。躲在屋里哭肿了眼睛。慕容卉也郁郁寡欢,心情很复杂,一股浊气堵在心口,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有点羡慕。

    接下来每天都陆陆续续有人进山里,打猎的依旧有,但效仿徐野这样寻宝的也多起来,周家的少年将军也加入了徐野一行。整个秋猎变得莫名其妙又有些搞笑,承启帝懒得管了,随他们胡闹。

    赵燕然看他们热火朝天的,心绪越来越糟,他不否认,徐野的举动扎了他的眼。

    程馥就这么好么?可让他回忆起这个女孩,除了那些争议,他竟想不起她的任何。只依稀记得她有一张肖像生母玉阳县主陈梦铃的脸。

    “殿下,外头闹起来了,您过去看看吧。”一名内官跑进来。

    赵燕然才想起七皇子也跟着去温泉山庄,皇上让他顾着行宫这边。

    “出什么事了?”

    “宁小姐拦徐公子的道,两方人吵起来了。”

第10章 她急糊涂了

    徐野掀起进山寻宝的风潮后,闲出屁来的公子哥们都像找到了新玩法,每天都特别积极的进山,然后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敬国公世子采药材上了瘾,总觉得什么都值千金,什么都是长了千年的。其他人也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我告诉你顾长烟根本不是表面的那样,她都是装的,她在利用你。”宁颖放下往日的高傲,形神憔悴,任谁看了都不忍。

    “这话就别在这里说了吧?”跟之前不同,这回是真的有女孩想阻拦宁颖。

    可惜现在的宁颖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解,也顾不上家族的名声,“她当年跟睿王殿下有婚约,为什么最后不作数了?因为她就是个毒妇,她嫉妒张晚晴得睿王殿下的倾慕,她在皇后娘娘的春宴上布局杀张晚晴。要不是念在她父兄的份上皇上早将她赐死了。她心机深沉,就是想利用你翻身,你要她进徐家,我绝不答应……啊……”

    宁颖被徐野掐着脖子重重地摔到地上,当场就昏死过去。

    “泼醒她。”徐野没什么情绪。

    在场的都是权贵子弟,大世面见过不少,但也没想到徐野会真的跟宁颖计较。对当年春宴之案一知半解的人听宁颖乍然揭露,吃惊之余有人相信,也有人对真相抱有怀疑。

    关键在徐野的态度上,徐则是大理寺上官,又是天子宠臣,徐家没有避讳,是不是说明当初的纠葛另有隐情?

    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的时候,徐野的随从在他下令后已经从拱门边的蓄水缸里打了一桶水过来。宁家的下人早跪了一地,纷纷求徐野放过主子,当然也有人在事发时就偷溜去禀报武定郡王府的其他主子。

    水很无情地泼到宁颖的头上,她呻吟着动了动,徐野从背上抽出倭刀朝她走过去,眼看刀刃就要贯穿她的脖子,赵燕然及时赶到,“住手!”

    徐野的伙伴们这才回过神,纷纷上前把人往后拖,“你冷静点,这里是行宫,不要闹出人命。”

    “对,皇上在呢。”

    出乎意料的是,帮忙拉徐野的还有那几个少年将军。

    “徐兄,算了。”

    “女子多爱呈口舌之快,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徐野神色如常,但谁都看得出他很不高兴。他扫了眼在场众人,“你们有几个见过程馥?又有谁同她说过一句话?站出来。”

    四周陷入尴尬的死寂。

    “看啊,你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妄下定义,不觉得很可笑么?我徐野喜欢的女人用得着你们多管闲事?她好也罢坏也罢,都是我徐野视如生命的人。”

    “可笑你们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还有那个闲情为旁人操心。呵,我跟你们很熟么?”他将倭刀回鞘。

    男孩们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见他已经走远,又纷纷追了出去,毕竟山还是要进的。

    当晚,徐野继续跟小伙伴们整理当天的收获,徐则悠哉悠哉的带着承启帝训斥的话过来,就瞧见这副幼稚的画面。看来儿子完全没有被早上的事影响。

    不过毕竟要在行宫行凶是事实,也所以接下来几天,徐野被打发到佛堂思过,山是进不去了,好在每天都有人自发地过来给他送吃送喝,日子也没有很难过。

    慕容卉也提着食盒悄悄过来,以为徐野吃不好睡不好,一定很懊恼自己冲动行事。结果看到的景象是徐野在佛堂下打地铺,墙角下摆了七八个大小食盒。

    她听到身后有人来,可惜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她若是原路折返肯定会碰见来者。于是只好带着丫鬟跑进佛堂里,当着徐野的面躲到佛像后。

    来者是两名少年将军,个子高一点的叫许孟知,矮半个头,左边眉角有一道清晰伤疤的是柳远,两人年纪相仿,都是祖上好几代从军的将门之后。

    “徐兄好惬意。”柳远进了门随便拉了个蒲团坐下。

    徐野啃着果子坐在铺盖上,翻程馥给他打发时间的闲书,眼风都没给这两人,“要不跟你们换换?”

    许孟知干笑几声,直接一屁股坐到他铺盖上,“徐兄,咱们讲和吧。”

    “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小爷的事?”徐野依旧翻着书。

    许孟知抬头看了眼佛像,接着道:“先前多有言语上的冒犯,你别往心里去。”

    柳远附和,“是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哥几个的,你只管开口。”

    徐野敷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没事就回去吧。”

    许孟知和柳远对视一眼,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真不记仇,但对方显然没心情招待他们二人,于是也不好死缠烂打。

    “那我们先走了,回头给你送点酒菜来。”

    徐野嗯了声。

    确定两人离开小佛堂后,慕容卉才从佛像后走出来,捂着胸脯只呼万幸。见徐野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懒散地翻书吃果子,她走近了些,“多谢徐公子保住了小女名节。”

    徐野不应也不看,完全当她是透明,好像她不存在般。

    “徐公子,我……”

    他的态度让慕容卉很不舒服,她从未遇到过不正眼瞧她的男子。这个人太过于傲慢,但同时也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她觉得自己生了病,对一个没心没肺甚至讨人嫌的男子这般上心。

    她走出佛堂,以为徐野会挽留自己,故意放慢了脚步,结果所有少女的期待都没有发生。她气红了脸,转身要进去质问对方。身边的仆从却不再允许她这样放低身段,半拉半哄地把她带离了佛堂。

    ****

    一场秋猎,让赵燕然夫妇每天都如坐针毡。尤其是张晚晴,她对程馥的恨意淹没了理性,而赵燕然的心情就复杂得多。大家探究的目光令他尴尬不已,同时也有些无地自容。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如今再看妻子这副堂而皇之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立场的姿态,他更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以前,他以为张晚晴那些紧张和哀怨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自卑所造成的。现在他才明白,她内心深处恐惧的是终有一天真相被揭晓,她维持不住自己和张家营造出来的假象,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所以这些年她和张家才一次次往金陵派杀手。

    的确,除掉程寒和程馥,真相就算揭露也改变不了什么。遗憾的是,他们低估了受害者的生命力,以及那颗要豁出命来报仇的决心。

    “该如何是好……”她扑在赵燕然的怀里泣不成声。

    赵燕然想安抚她却像被塞子堵着喉咙,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悲伤的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待这个人了。曾经的誓言,柔情蜜意,口口声声说这辈子独宠她一人,结果呢?

    原来自己的心意这么经不起考验。

    “王爷、王妃,京城有加急。”

    两人暂敛愁绪,将人放进来。

    “王爷、王妃,小世子不见了。”

    张晚晴大惊,“你说什么?”

    “孩子不是在相府吗?”因为夫妻双方都要随驾,但孩子太小,怕照料不周,便暂时送到了右相府,由张大夫人看顾。

    “这么多人跟着怎么会不见?”张晚晴气急败坏。

    “小人不知,只听说有人见着一个婆子抱着小世子出了府,不知所踪。王爷王妃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小世子找回来。”

    张晚晴哭着拉住赵燕然的手急道:“是她一定是她,是顾长烟,她回来就是为了折磨我的。她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绑走我的孩子,王爷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她软倒在地,泣不成声。

    赵燕然此时也难以冷静,只是张晚晴已经失去理智,他强迫自己不能慌。

    可是谁会对他的孩子下手?他那些对储位有想法的兄弟也不至于对付一个小孩。他左思右想,再结合程馥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然回京的传闻,他也认为只有她会这么不折手段。

    “回京,马上。”

    张晚晴突然抱住他的腿,“王爷,您没有权利让京定衙门抓人。”

    “抓人?”赵燕然低头看她。

    “王爷,瀚儿在那贱人手上,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求您去禀报陛下吧。”

    赵燕然迟疑,“你要抓程馥?”

    张晚晴想不明白丈夫为何会突然犹豫,关乎他们孩子的生死,他还磨磨蹭蹭,“瀚儿在她手上,不动用京定衙门,怎么搜查?”

    温泉山庄也在行宫范围内,就是隔着十五里地,快马加鞭也要一点时间。赵燕然本打算自己去,张晚晴死活要跟着,他只好改乘马车将她带上。

    承启帝虽然很厌烦张晚晴动不动将当年的真相颠倒黑白,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别人都被蒙在鼓里。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宝贝孙子的安危。尽管对程馥能从戒备森严的张家把孩子带走可行性存疑,不过找到孩子最重要,若是真冤枉了人,回头给些赏赐,再让徐则去安抚,相信程家兄妹再大的怨怼也可以平复。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干了,传令让冯文石带人包围程家,并将程馥抓起来仔细审问。

    “此事不可在行宫内声张,你们先回京找孩子吧。”

    “皇上,徐炽烈与程馥来往密切,媳妇斗胆猜测他或许也有所牵连。”赵燕然已经要起身,张晚晴却膝行了两步。

    承启帝嘴角微翘,俯下身盯着她,“朕把徐野关起来刑讯不是不行,可你们夫妻、右相,能承受后果吗?”无凭无据抓程馥已经违反律法,现在还想把权臣之子牵扯进来,承启帝只觉她不可理喻,不知天高地厚。

    程馥若无辜,他们夫妻就要面临不少的麻烦,如果再把徐家给得罪了,那睿王府和张家要面临的可不是弱小的兄妹,而是徐则疯狂的报复。

    赵燕然忙道:“她急糊涂了,父皇不必同她计较。”

    张晚晴还想坚持,却被赵燕然半拖半抱地带走了。

    夫妻二人走远后,承启帝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同意先关押程馥,当然不只是为了在儿子面前表个态。程馥不声不响的回京,这个举动换谁都会猜测其是否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11章 你是顾长烟?

    睿王夫妻提前回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行宫,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原因,该干嘛还干嘛,揣测也是放在背地里。

    “孩子是怎么回事?”徐则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他之前多少猜到程馥会利用这次秋猎的机会,但没想到对方不是要在秋猎上动手,而是剑走偏锋。

    此时父子二人窝在屋里夜谈,一盘棋,一壶茶。

    徐野无辜,“谁丢了孩子谁自己找去。”

    “她可能要吃苦头。”睿王世子并非普通孩子,承启帝极喜爱这个孙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便是血流成河的代价。

    徐野漫不经心,“上天入地我都陪她。”

    “你倒是个情种。”徐则耻笑。

    徐野睨他一眼,“家学渊源。”

    “……”行吧。

    京城

    放榜后就马不停蹄赶到京城的程寒在家睡了两天才松快,冯文石带人包围程家时,他正和妹妹一块研究徐野从行宫送回来的那些山货。

    程家、两河轩、小酒馆等程馥名下的产业无一例外被官兵搜了个遍,一无所获。没有任何证据说明睿王世子被程馥绑架。越到后边,冯文石压力剧增,只好请示留京监国的太子。

    赵燕韬给他的答复是按律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跟没说有什么分别?如果能按律,就不该无凭无据搜查,也不该抓人。现在要是把围着程家的官兵撤走,睿王夫妇回来,必然拿他开刀。

    冯文石越想越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大祸临头。

    而这时右相也不干了,非说就算程家搜不出来,也不代表他们无辜,谁知道有没有同党。冯文石心下不认可对方这种构陷,以恶意揣测百姓是朝廷大忌,但掺和进来的势力越多,京定衙门将来要承担的责任就会被稀释,他的官职能保住。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案子迟迟不结,京城的百姓从起初的看热闹,到后面发现不对劲,直到有人意识到京定衙门也许根本没有证据证明程馥有罪,于是舆论发酵,骂冯文石是昏官,骂张家仗势欺人的什么都有,还有人又总结了一番睿王和顾家当年婚约引出的一系列纠纷。

    朝堂上,赵燕韬不满张右相干预京定衙门办案,导致此事发酵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质问对方是否借机构陷。而张家备受压力时,睿王夫妻回了京。张晚晴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冯文石把程家兄妹立即收押并严刑盘问,务必得到世子下落。

    赵燕然没有吭声,大家都把他的态度当做是支持张晚晴。于是东宫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

    “王妃好大的威风,无凭无据的押人用刑,这个后果你能承担还是张相承担?”有御史上前质问。

    张晚晴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见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心急。”

    那御史也较起真来,“该搜的都搜了,不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吗,王妃如何就咬定是程馥所为?”

    赵燕然拉住还要辩驳的张婉晴,再说下去对睿王府没有半点好处。那些御史的嗅觉、口才都是一流的,不管讲不讲道理,张婉晴这辈子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赵燕韬听他们吵得闹心,便问赵燕然,“睿王想抓人,想用刑都可以,不过任何后果睿王府承担。孤既不会偏袒你们任何一方,也不会为结果担责。”就算是承启帝也不行。

    赵燕然迟疑了,不是因为赵燕韬的冷漠,而是对方好像过于平静了。在金陵的时候,对方就直白地告诉他,程馥是太子羽翼下的。而且程馥为太子赚了不少政绩,没道理太子会愿意见到她沦为阶下囚,甚至面临被凌迟的结局。

    看出他的心思,赵燕韬不耐烦道:“你长大了,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他书桌上摆满了高高的奏折和卷宗,真没什么时间陪睿王夫妇发疯。他也不希望臣子们为了睿王府的家事分心。

    张婉晴不明白丈夫还犹豫什么,他不是对程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么,再说现在孩子在那对兄妹的手上,温和的手段根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照她说,就该下重刑,要多狠有多狠那种。

    “王爷,我想瀚儿……”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燕然面向张右相,“右相以为呢?”

    “于公,臣是百官表率,于私,臣是小世子的外曾祖父,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张右相作揖。

    赵燕然低下头,思衬了片刻,“先把人抓起来。”

    太子随即对冯文石道,“去办吧。”

    殿中的御史们都炸了,觉得简直不可理喻,有人不忿道:“殿下,这是私刑,如果传出去,朝廷这些年好不容易树立的公信都要毁于一旦。”

    “睿王殿下,您没有证据就关押平民百姓,是想屈打成招吗?”

    没想到这么多人反对,张晚晴实在无法克制,“除了那个贱人还有谁这么恨我?”她疯了似的要挣脱宫人的制止,“她就是记恨我成了睿王妃,而她什么都不是,她早恨上我了,你们知道什么。”

    她的狂躁让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但很快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变得复杂,难以揣摩。张右相见状,及时站出来,“睿王妃请您冷静,孩子会找到的。”一句话就把张晚晴的言论定性为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

    程寒有功名,没有被带走,但也无法离开程家,而程馥则被京定衙门当着围观百姓的面上锁带走的。

    冯文石回想程寒当时看妹妹被锁的神态,不知为何心里毛毛的。他已经暗暗希望程馥真的绑了睿王世子,否则若最终是一桩冤假错案,这对兄妹不会善罢甘休的吧。到那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别人都说大牢晦气,来探望犯人回去都得跨火盆祛除邪祟。程馥却没有那种惧怕,一边走一边看。听着哭喊和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觉得下一个故事可以围绕这个地方来展开。

    狱卒将她带到一间空牢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进去,然后牢门重重阖上,发出冷冰冰的金属声,接着沉重的铁锁清脆地扣上。

    她环顾四周,角落里几块脏黑破旧散发着恶臭的被褥,大概几十年都没洗过了,墙角有一堵三尺高砖头垒起来的小隔间,里面有一条浅而窄的小沟,昏暗的光线下她只能看清轮廓,同时听到水流声,凭自己的知识面,她认定那应该是方便的地方。

    看来这座大牢建造的还算人性化,好歹有个小隔间,不是随便丢个恭桶让人众目睽睽之下方便。当然,他们敢这么设计,应该也不担心有人利用来越狱。

    没有去碰那堆陈年脏被,程馥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抱着双膝靠墙闭目养神。不记得过了多久,隔壁传来打骂声,因为过于凄厉和持久,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席夫人真可笑,行贿的是自己丈夫,她光打儿媳出气。”

    “她儿媳也不是什么好货。”

    几个狱卒光在外头看热闹,不拉架,反正人不死就行。程馥才得知原来隔壁关押的是威远侯府的女眷。

    “你看什么?她好歹也是你同父姊妹,你没有一点恻隐之心?难怪也落得这个下场。”一名年轻的狱卒见程馥颇有兴致的样子,心里不快。

    这话一出,隔壁的打斗停了下来,纷纷往这边侧目。而原先被打得跪地求饶的顾长瑜突然冲过来,死死抓着隔离两间牢房的铁栏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程馥闲适地冲她一笑,没说话。

    “……你是顾长烟?”

    程馥依旧只是面带笑意看着她,没有做声。

    “你是顾长烟,哈哈,你也进来了……你也有今天?”即便每说一个字嘴巴就疼得厉害,顾长瑜还是忍不住。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这个被退了婚除族的贱婢见到我该下跪才是……我是威远侯世子夫人……”

    程馥目光穿过铁栏杆,与往这边窥视的威远侯夫人目光碰上,对方立即心虚地别开眼睛。

    她转脸对站在牢外看好戏的狱卒道:“你们瞧,席少夫人被其婆母折磨至此也不敢反抗,遇着孤身一人的我便欺凌上来,屈服于强者的憋屈只敢从弱者身上找补。你们可能不了解她,这是她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劣根。”

    “威远侯世子夫人?做什么春秋大梦,威远侯府早就被抄了。你等着被押送死牢,明年秋后问斩吧。”程馥走到她跟前蹲下,猝不及防地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往自己这头扯。

    顾长瑜疼得哭天抢地,狱卒这才回过神,打开牢房把人拉开。那名年轻狱卒甚至动手打了程馥一巴掌,打完之后还想补一脚,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拉住。

    “你疯了?”其他几个有点资历的把他拉出去,迅速上锁,小声责备。

    “我就是看不惯她,再说进来了有几个能出去的。她还能报复我不成。”

    “……你,呵,吃点好的吧。”

    几个人见这人不知天高地厚,都纷纷摇头离开。

第12章 多带点青菜和水果

    一边面颊疼得厉害,不过程馥依旧好生用帕子擦了擦脸,又将凌乱的头发仔细整理好。徐野就要回来了,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过于狼狈的模样,不然那个人会心疼的。想到这里,她挤出一个鼓励自己的笑容。

    不多时一个做洒扫的少年给她抱来了干净厚实的铺盖,连枕头都有,还有一张小桌,热水和饭食都是好的。跟着少年进来的是一名中年狱卒,丢给她一个包袱,有药还有女子用品。

    洒扫少年把她这间牢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旧被褥也清走了,整间牢房看起来舒适不少。

    “慢着,为什么她能好吃好喝的住着,我,我要遭这种罪?”顾长瑜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牢门口,握着铁杆怒问。

    那名中年狱卒回头啐她,“问你娘去。”安姨娘来过一回之后就再没出现,而梁国公府的其他人由始至终连影子都没有。

    程馥就着隔壁的吵杂给自己铺好了床,摆好了桌子和茶具,然后盖着带有熏香的被子睡觉。

    不过这一觉并不舒服,因为顾长瑜疼痛的呻吟太扰人了,她只能闭目养神。本来算好要在这里呆一阵子,至少得御驾回朝,她没什么不能忍耐的。偏偏席家一家子女眷关在隔壁。

    高升以前就没少说席家后院复杂,堪比梁国公府,如今这些复杂的人都挤在一个牢房里,能消停才怪。

    赵燕然特地待张晚晴服了助眠汤药熟睡后出门,入秋的京城夜里寒冷,京定衙门的大牢是旧的,漏风飘雨,男人都熬不了几日,何况一个女孩子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种事,总之越靠近目的地,他的心绪越混乱。

    程馥好不容易等到隔壁闹累了,声音歇了,才安心入睡。半梦半醒间,牢门被打开,两名狱卒打着灯笼命她出去,说有人要问话。

    “不是我哥哥我不见。”她打了个呵欠,然后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顶。

    狱卒:……

    隔壁的突然传来一句酸话:“架子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皇亲国戚呢。”

    程馥没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狱卒又道:“是睿王要见你。”

    背对着他们的程馥突然睁开眼睛,接着坐了起来,慢吞吞地整理衣裳和头发,狱卒有些不耐烦,想直接把人拖出去。但又想到各方打过的招呼,便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赵燕然站在刑房里,把每一件刑具都仔细看了遍,因为被擦得很干净,没有粘着皮肉和血迹,并不显得瘆人。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的思绪才回到此行的目的上,整个人也莫名的紧张。

    “王爷,人带到了。”领路的狱卒小声禀报,之后又对程馥道:“还不快行礼。”

    程馥找了张普通椅子,直接坐下。

    狱卒:……

    赵燕然转身,“你们出去吧。”

    “王爷,这不合规矩。”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

    毕竟程馥跟一般的犯人不同,即便不上堂的他们都知道至今没有证据证明睿王世子被她所绑。而且外头都传遍了,是睿王和张家单方面指认她是匪徒。

    “本王不会对她怎么样,你们不必担心失责。”

    狱卒还是不大想走,但外头突然进来两个当值的狱卒,把他们两连拉带哄的劝了出去。刑房终于就剩下两人,赵燕然这才打量起心安理得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他很意外这是一位十分美貌的女子,又是在最好的年纪,这个姿容跟他印象里的顾长烟完全对不上。不过对方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为何不跪?”他平静地问。

    程馥把脑袋和脊背往后靠,舒服地挨着,“跪是要跪的,你死的那天,我一定跪着在你的坟头虔诚地埋上恶灵符,让恶灵来啃噬你的尸身,怎么样,够不够诚意?”

    赵燕然袖下拳头紧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儿子在哪?”

    “这个问题我也正好想问你们夫妻,利用孩子构陷我,你们是嫌自己报应来得不够快吗?”程馥直视他的眼睛,坦坦荡荡,甚至有些亢奋。

    “……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扯到孩子身上,他才多大他懂什么?”赵燕然气息不稳。

    程馥伸出手,“既然你认定是我掳了你的孩子,那便拿出证据。”

    “说起来,当年你这个怂包不敢悔婚,跟张晚晴合谋将我踩入烂泥。如今又无凭无据就给我定罪,非说我绑了你的孩子。你们夫妻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一次次往金陵派杀手要我兄妹性命,要不是老天有眼,我百八十条命都不够你们夫妻残害的。你们这么执着对我赶尽杀绝,是心虚吧?也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以牺牲无辜之人成全自己,怕哪天事发被天下人唾弃吧?那你们多虑了,世人慕强,只会说我程馥揪着陈年往事不放,胡搅蛮缠。”

    赵燕然嘴唇微颤,“你把孩子还回来,我用毕生来补偿你,可以吗?”

    “不必,你和张晚晴被万箭穿心才能让我解恨,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泯恩仇。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扯皮,不如出去好好找找你的宝贝儿子。没准他已经被人放在砧板上剁成肉末投进内城河喂鱼了。”

    赵燕然从墙上取下鞭子,要往程馥身上抽。

    “睿王殿下。”冯文石匆忙赶到挡在他跟前,大概太着急,他的身上汗津津的。

    “殿下,不可冲动……”冯文石把赵燕然手上的鞭子夺下。

    那根鞭子上有密密麻麻的利刺,甩到人身上连皮带肉掉一层,像程馥这样的弱女子根本扛不住两鞭子就得把命交代出去。现在押人已经违纲,若是还动刑,到时候若程家翻盘,睿王是皇子,不会怎么样,但身为京定衙门司察的他必定是那替罪的羔羊。

    冯文石一边拦住赵燕然,一边催促狱卒把程馥送回牢房。几个狱卒以为她被吓傻了,怎么也得哭一场,结果这丫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掀开被子躺回去继续睡觉。

    隔壁的席家一众见她全须全尾地回来,大失所望之余,也更好奇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案子进来。甚至有人厚着脸皮向狱卒打听。

    程馥几乎不搭理她们,每天吃好睡好。

    “程姑娘,这是我家公子让奴婢给您送来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把五层食盒打开,一样一样摆到小桌上,“我家公子说了,他还是头一回有个坐牢的亲人,多新鲜啊。”

    程馥正端着碗吃菜,听对方这话差点呛到,“代我向二哥哥道谢。”

    小丫头笑得甜甜的,“那奴婢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程馥点头,“哦,别那么多肉,多带点青菜和水果。”

    “好嘞。”

    小丫头出去后,隔壁的顾长瑜突然撞到铁杆上,呲牙裂目,“这……这些是顾彦雅送来的?”

    “看来席夫人没把你耳朵打聋,还能偷听。”程馥用精致的小银叉戳了块水果。

    顾长瑜歇斯底里,“他为什么只给你送吃食,我不是他妹妹吗?”

    程馥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他只有我一个妹妹。”

    “……你们,你们都是畜生,你们没有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触发了内伤,顾长瑜一边咒骂嘴角一边溢血,模样有些骇人。

    席家众人看到她癫狂的模样,纷纷认为比起席夫人的拳打脚踢,隔壁这位小姐才是顾长瑜的克星。

    乌衣坊-唐家香料

    虽说程寒被限制出门,但实际上他一直很自由。程家这宅子的地下在当初程馥拆除重建时就被掏空了,几乎挖了个地下城出来。程寒通过自己屋里的密道,一直往返于乌衣坊和程家。

    “真够努力的。”张大夫人得知程馥被收押后,四次派人想方设法钻空进去杀人。

    不过她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都失踪了,至于去了哪里只能等徐野回来才知道。想到这里,程寒算算日子,秋猎的人应该快到京城了。

    唐家香料是向忻、于宿秋、叶小贝三人用来掩人耳目的据点,汇总消息以及发布任务,程寒在京城的脉络就这么一点一点建立起来。

    “陈家大问题没有,不过小毛病不少,凑一凑也够他们喝几壶的。”

    “玉阳县主给您的信都被高升截了,不过您现在人在京城,我猜她还是会找上您。”

    程寒不意外陈梦铃还会找他们兄妹,“听说她为了凑钱给罗霆峰还债,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卖了。真是疯得不轻。”

    “罗霆峰的妻儿准备到京城。”叶小贝提醒。

    “找个理由把罗霆峰调到南疆。玉阳县主若是痴情,必然会跟着去。南疆那地方,皮不够糙肉不够厚,随便一个小病都能要人命。”程寒觉得罗霆峰这样的人就该体会体会。

    “若是她不去呢?”当初谁能想到她能放弃宋绍曦追求罗霆峰,所以现在陈梦铃会做什么选择还真不好说。

    “简单,找个名目把她送进牢里呆半年,出来她就学乖了。”没有人去探望她,没有人关心她,在艰苦的牢房里苟延残喘地活着,她一定能想明白。

    三人都一副了悟的样子,“不亏是师父。”坏是真的坏。

    秋猎期间徐野的收获真不少,前前后后运了八车的山货回来给小姑娘。而承启帝拔营回朝后,他没再跟大队人马慢行,而是日夜兼程,提前两日回到京城。

    程家外有官兵日夜把守,人数还不少,即便是身手极好的骆行,要从地面上出去也有难度。而程寒脸上没有一点高中解元的意气风发,每天都窝在大书房里。

    “她在里头呆得也太久了。”当初明明跟他说最多住两个晚上,京定衙门就会乖乖放她出来。

    程寒比他还烦,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虽然知道妹妹没什么事,还好吃好喝的,但牢房毕竟是牢房,没有自由,说话、伺候的人都没有,想想就难受。可是没办法,即便皇上回来了,事情也得一步一步的来。不过他也高估了承启帝对睿王世子的重视,宝贝孙子至今生死未卜,做祖父的秋猎度假的行程是一天没少。

    “你能不能把顾长瑜挪到别处去。”得知顾长瑜天天不是被婆母打骂就是哭喊哀嚎,吵得妹妹睡不好,小哥哥很不爽。若非徐野这会儿已经在跟前,他差不多也忍无可忍让人悄悄进去毒死顾长瑜了。

    徐野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我去瞧瞧她。”

    程馥在牢里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看隔壁婆婆打儿媳,日子别提多无聊了。而且因为不怎么活动,她觉着自己好像胖了些。

    “程姑娘,程姑娘,有人来看你了。”狱卒现在对她的态度那是一天比一天好,这不,怕吓着她,声音放得轻柔。

    被窝里的人蠕动了一下,然后才掀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望着牢门。因对方背光,她看不清面容,但是那个身形早已刻在她骨血里。

第13章 找到了

    “你回来啦……”她鞋都顾不上穿,小跑着过去扑进对方怀里。

    徐野紧紧拥着她,旁若无人地在她额头和脸颊上亲了几口,狱卒和隔壁牢房的人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映。顾长瑜低低骂了句不要脸,但又怕被报复,麻溜地钻到黑暗的墙角下。

    “长肉了。”

    小姑娘哭丧着脸,“都怪二哥哥。”也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么多好吃的,还顿顿不重样。

    “程寒就没良心,他不来看我也不送吃的,没准我不在家他比谁都高兴。”不忘说小哥哥坏话。

    徐野看她还有心思诋毁亲哥就放心多了。程寒和骆行、高升是京定衙门重点监视对象,想来也来不了。

    “是我来迟了,对不起。”一旦抱着这个人,就不舍得放开。

    小姑娘嘟哝,“我就撒个娇,你别想得我多委屈。没有的事。”

    徐野捏了捏她的脸,“我陪你。”

    程馥呆头呆脑地点了点下巴,但其实没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

    御驾回京那日,京城里有关睿王府、张家、程家不堪入耳的传闻已经难以控制。

    程寒被约束,程家的所有产业搜了一遍又一遍,连高升和几位管事家里都没放过。睿王世子依旧没消息,像样的线索都没有,证据更是虚无缥缈。程馥无罪的说法越来越多,加上徐野回京当日直接就住进了京定衙门的大牢。要不是男女不能混住,他都要直接睡在程馥的牢房里。

    冯文石都赶不走他,只好给他在狱卒执勤的茶水室里摆了张床。

    “你说的不错,他不当官就是想为所欲为,好的赖的都有你这个老子兜着。”承启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徐则的鼻子破口大骂。

    徐则愁容满面,“六少爷何时吃过这种苦头,皇上您说,他这婚事怎么那么艰难。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姑娘,结果还当了苦命鸳鸯。”

    “朕是在心疼徐六么?”孙子丢了至今没找到,太子又把朝政处置得很好,他挑不出错骂人,程馥被关在大牢里早已超过了无罪之人的羁押时间,再这样下去要惹民怨。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承启帝心里不痛快。

    “话说回来你怎么不让朕放人?”

    “怕您见不得我们父子好,要给人家小姑娘用刑,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几下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六少爷说了他不会独活。皇上您别看臣现在跟您插科打诨,其实臣心里难过得很。六少爷要是没了,您别怪臣不能陪您走下去。”

    承启帝自打回京后眉头就没松开过,“她真没偷瀚儿?”

    “皇上,给人按罪名制造冤狱太容易,可您把她折磨致死,世子还是回不来,平白送天下人一个滥杀无辜的口实,您图什么?臣任大理寺卿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办案的,您把翁兆丰叫来问问他们刑部是不是这样。”

    “臣说句不动听的,睿王世子身边有奶妈婆子丫鬟护卫,人又在张家。那是什么地方,右相府。张家上下多少人,多森严,一个走路不稳当的孩子都看不住吗?如果程馥可以从这么多人手上把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她得多能耐啊。如此直接针对睿王夫妇岂不事半功倍,何必绕那么大圈子?”

    “当年她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都能被认定对年长将近五岁的张晚晴下杀手,现在又无凭无据指着人家是绑匪。皇上,大越竟然容不下一个平头百姓吗?这是什么理,臣不懂。”徐则说完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怎么又生气了。”承启帝无语。

    不过徐则说的很有道理,或者说承启帝一直都知道无论是睿王、张家,还是同意京定衙门抓人的自己,无外乎都出于自己的私心。就算程馥真的绑了睿王世子,可没有证据就不该下狱。

    在御书房独自呆坐到掌灯时分,太子过来,承启帝才摒弃纷乱的杂念。

    “这是针对四弟的奏折,儿臣无权处置,请父皇定夺。”每天都有一叠参睿王和京定衙门的,冯文石已经快撑不住了。

    承启帝随意打开了几份,意思差不多。

    “坐。”示意赵燕韬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太子手上还有东宫的事务要处理,不大想留下来,但皇命难为。

    “你觉得徐则这个人怎么样?”

    “儿臣不敢评价。”他虽然想徐则来帮自己,但显然这不现实。指望他儿子比指望老子实际点。不过只要自己顺利继位,徐家支持正统,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

    “都说他是太子党。”

    赵燕韬笑了,“是不是父皇您比儿臣清楚。”

    不再遮掩锋芒的太子,让承启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朕听说你跟程家有往来?”

    赵燕韬知道这种事瞒不过父亲,也不否认,“儿臣以为您早就知道,金陵到杭州那条新官道就是她的主意,她还拉人头捐银子,帮户部省了不少钱。金陵学府是她筹建的,儿臣出了点钱,混了个提匾额的资格。”金陵学府的筹建银子,一部分是大河剧场捐款换票来的,大河剧场他有一半,所以他出了一部分钱这个说法是事实。

    “呵,她这是沽名钓誉。”

    对于程家兄妹,赵燕韬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跟偏心到已经无法公平公正的看待他人的皇帝陛下达成共识,“父皇您若是没别的吩咐,儿臣先告退了。”既是君臣又是父子,自己再有理也不能赢,还不如搁置。

    承启帝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朕准备让慕容卉给你做侧妃。”

    赵燕韬只知道有这么号人物,并没有见过对方。当然这也不重要,慕容家世代镇边,不贪婪也不敢有野心,承启帝奖励他们一个未来的贵妃位,符合策略。

    “儿臣知道了。”

    赵燕然离开后,承启帝觉得疲乏,正想去后宫歇息,三皇子赵燕岁求见。

    有时候承启帝也有些纳闷,皇后和祝娴妃都各生了两个儿子,结果呢,给他带来了四个性情迥异的孩子。赵燕韬以前老实听话,现在俨然半登基的姿态,赵燕然儿时安分守己没有野心,最近几年渐渐变了模样,有时候承启帝瞧着他都觉得没劲,赵燕谨呢,聪明和才能都具备,就是被祝娴妃教得有点偏,赵燕岁不笨,若是丢到封地也能守成,但跟其他几个兄弟比起来确实不够出色。

    “怎么没歇着?”

    “父皇,儿臣得知瀚儿失踪,实在寝食难安。”

    承启帝突然想起左相愈发明显的立场,心下叹气,面上却强打精神应付他,“你有法子?”

    “儿臣……”赵燕岁大概很少直接参与朝政,所以不太有底气单打独斗。

    “说吧。”

    赵燕岁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儿臣觉得父皇被误导了。”

    “哦,说说看。”承启帝起了一点兴致。

    “据儿臣所知,四弟夫妇随父皇秋猎,瀚儿托付于右相府由张大夫人看顾,孩子怎么丢的,张家搜过了吗,睿王府搜过了吗?人命关天这些都得官府来搜,京定衙门办不了,大理寺出面,甚至皇城卫亲自办都不为过。可是四弟夫妇却直接指认了外人为绑匪,父皇您不认为这很奇怪么?”

    “儿臣不是针对四弟夫妇,儿臣自知脑子不如其他兄弟聪明,故而从不敢求父皇给表现的机会。儿臣这次出面算是私心,追儿同瀚儿年纪相仿,这些日子见不上面,天天念叨,儿臣只是出于疼爱孩子,不想他不明不白失去一个玩伴。”

    “瀚儿身边伺候的人可都还在?瀚儿不见的时候身边都是谁跟着?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是谁?”

    承启帝回想了一下,“张家家奴说瞧见有人抱着孩子从洒扫门出去。”现在看来,就凭下人的一面之词就笃定睿王世子的行踪,确实过于草率了。

    赵燕岁作揖,“父皇,谁有那个本事从张家明目张胆抱一个孩子出去?那可是人来人往的洒扫门。在此之前这些下人有几个见过瀚儿?”

    承启帝越想越心凉,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朕有分寸。”

    “儿臣告退。”

    人走后,承启帝捏着眉心,觉得浑身上下忽冷忽热,疲惫不堪。他又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把皇城卫统领叫进了御书房。

    外头凄风冷雨,牢房里反倒暖和,席家的女眷已经都被分到别处,顾长瑜和席夫人不再同一间牢房,算是短暂的解脱。只是她身上的伤口多处溃烂,牢医治了两天才控制住病情,草草捡回一条命。

    两边和对面都没有囚犯,徐野就陪着小姑娘住在了牢房里。徐则和广植过来就看见儿子躺在铺盖上翘着腿看书,程馥端坐着写文章,看着像新故事。二人互不打扰,徐野时不时偏头看一眼小姑娘。

    徐则干咳两声。

    程馥立即放下笔起身到牢门口行礼,徐野以为徐则是来抓他回去的,侧身留给他们一个背。徐则嫌他幼稚,对程馥道:“皇城卫今晚搜睿王府和张相府。”

    程馥诧异,她的表情让徐则有了底。

    徐则和广植回去后,程馥到徐野身边坐下,用手指头戳了戳对方的背,“是不是你干的?”

    “嗯。”

    承启帝刚回来,没正式上朝,所以程家的人还在等待时机。而且当初她的打算是如果御史弹劾后,承启帝仍然不愿意放她,那么可以再等等,待娄少竭把张家外城的秘密据点查到,一并揭发,到时候汹涌的民意下,承启帝不想放也得放。

    “不是说不让你掺和么?”小姑娘撇嘴。

    徐野坐起来,两人面对面,“夫妻一体你懂不懂?”

    “大难临头各自飞。”

    “……”

    眼见着他的神色冷下来,小姑娘连忙扑到他身上,“哎呀我好累。”

    徐野被她气笑了,不过这样的夜晚,怀里有一团香香的软肉,还会说好话逗他开心,他觉得哪怕此刻身处于荒坟岗也无所谓。

    有人即便在大牢里也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有人住着高堂广厦反倒寝食难安。皇城卫得令后,当即将睿王府和张家围了,并拿出皇令连夜搜府。张家旁支聚居的地方也没放过。

    在东宫忙到深夜的赵燕韬正准备就寝,御书房值夜宫人过来说皇上急召。

    “您在这儿呆了一天?”赵燕岁见承启帝的消息他知情,而在赵燕岁离开后,承启帝召见了皇城卫统领,他也知情。

    承启帝是躺着的,身上也盖着薄被,双手枕着脑袋,眼睛睁着,不知道想什么。赵燕韬估摸着自己得陪对方到天亮,于是除了靴子,命人准备一碗汤面。

    半夜里雨势变大,一道身披重甲的人跑进来,“皇上,睿王世子找到了。”

    承启帝猛地坐起来,如释重负之余是滔天的愤怒,“在何处?”

    赵燕韬正吃着热乎乎的汤面,手里一本遮盖了书名的《二小姐》,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了一下,但没有很意外。

    “相府。”

    没有怒笑,没有摔东西泄愤,承启帝一反常态的平静,“把孩子送到东宫,以后太子亲自抚养。”

    赵燕韬:???

    “也不是不行,但是丑话说在前边,儿臣有自己的孩子,心总归会偏,也永远不会让他越过您的太孙。在这样的氛围下成长,不是养出个废物就是仇人。”

    “皇城卫也不该就此收手,细细将来龙去脉查清楚,省得张家又要编排别人故意给他们下套。”相信天一亮,上了朝,便是比外头这场风雨更大的震动。赵燕韬还挺拭目以待的。

    承启帝摆手,皇城卫的人得令,立马下去照办。

    “你高兴了。”承启帝躺回去。

    赵燕韬放下筷子,接过侍从递来的热帕子简单擦拭了一下,答道:“父皇您不高兴?”

    “朕……是不怎么高兴。”

    “您是不是在怪程馥,为什么不是真凶,这样就可以被处死,一切都平息了。父皇,是什么让您认为拿一个无辜百姓祭天就可以风调雨顺的?”

    承启帝不清楚是因为水落石出的案情还是因为太子极不讨喜的话,勃然大怒,掀开被褥下了塌,对着赵燕韬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赵燕韬不能还手,只能忍着,最后竟被打晕过去。

第14章 他会带我们进山

    一夜未眠的承启帝在早朝上没有露出疲态,面对对张家和睿王口诛笔伐的御史也十分有耐心。说起来,因提议举国为先皇后守丧的事,惹一名老御史撞柱身亡,睿王府跟御史这个群体彻底结下梁子。这回无凭无据诬陷平民,御史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往死里参赵燕然。

    他们是什么心态,承启帝一清二楚,所以当庭下令皇城卫与京定衙门同查,案情直接呈禀太子,由东宫全权处置。而三皇子赵燕岁于此案有功,捞到了一个国使衙门的要职,负责接待即将来访的四国使臣。虽说这个衙门隶属于礼部,上官是徐进,但妙就妙在是大越与异邦沟通的重要衙门,为己谋利的空间不小。

    承启帝的决策在朝臣眼中算是一种妥协,如果没有御史们的坚持,恐怕这事又得轻轻揭过。只是不少人也担心,承启帝是不是故意的,因为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太子“摔伤”了。而且睿王是太子同母兄弟,他会不会偏袒,大家也拿不准。

    另外,三皇子高调入局,恐怕不是祝家和娴妃的谋算。不知道今天之后,他们会不会一如既往把宝全部押在七皇子身上?

    每个人都十分好奇。

    “皇上,六少爷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散了朝徐则跟承启帝抱怨。

    “是朕要他跑去陪人家坐牢的吗?”想不明白徐野怎么会是个情种,更想不明白放着公主和京城这么多贵女不要,偏偏喜欢一个满身铜臭的平民。

    承启帝不耐烦地摆手,“放人,放人。”再关下去他都要被徐则念叨出毛病来。

    而且也不合适,外头已经出现民怨了,大家人心惶惶的,生怕自己哪天也会被莫名其妙关起来。这不是承启帝希望看到的局面。

    徐则哼哼,“皇上要是不想放,那就不放。”

    “都做到六部监丞了,能不能成熟点?”承启帝火大,手里的笔直接朝对方的脸上飞去。

    徐则侧头躲过,义正言辞道:“皇上喜欢睿王妃这个儿媳,总想为她所作所为寻恰当的理由,臣没资格说三道四。可臣身为大理寺上官,实在无法容忍有人以权谋私,恶意制造冤假错案。臣无法容忍大越律被践踏。”

    承启帝啧了声,别开脸,“行了行了,不是说放人吗。”

    徐则作揖,“皇上圣明。”

    冯文石把人从程家撤走后就大大地松了口气,但他不是不怨的,在得知孩子一直都没离开相府,他气得差点也要跟着参睿王和右相府了。这些人到底把京定衙门当什么,这是赤*裸*裸的公器私用。

    程寒要马上去接妹妹,程馥就正好到家。小姑娘看到一脸憔悴的哥哥,鼻子一红,嘴巴一撇,冲过去抱着对方哭起来。

    见兄妹两这样,其他人也纷纷动容。徐野感动是感动,但也没忘记进门之前小姑娘还在絮絮叨叨说哥哥不关心她之类的。果然,是在撒娇。

    之前就有不少人在程家外围观,所以兄妹俩久别重逢的画面被很多人看见,一传十,十传百,程家又收获了无数的同情,有人甚至写了诗文暗讽睿王府和张家。一时之间两家雪上加霜。

    “我出城一趟,大概要几天,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徐野收到娄少竭传来的消息。

    “有危险么?”她想起在金陵时,徐野去处理东桥县民乱的经历,不禁有些担忧。

    “遇到我,是别人危险。”

    程馥想笑,“小意思?”

    “嗯,小意思。”徐野也回她一个笑。

    程馥把他送到小门,早去早回这些话她觉得说也白说,徐野看她局促的模样,突然很舍不得,“多穿衣裳,好好吃饭,多睡觉。”

    徐野前脚刚走,顾彦雅后脚就登了程家的门。他这次来主要是探望她,顺带告知顾家的近况。程馥也正好想知道顾家对顾长瑜的态度,于是把席家女眷在牢里的近况简单描述了一番。

    顾彦雅道了句活该。

    “顾长瑜没有活路。”

    安姨娘不会再去探监,因为她正沉浸在准备生儿子抢家产抢爵位的兴奋中,哪里还管泼出去的水死活,顾长瑜等同于被生父母放弃了。

    程馥诧异,“有身孕了?”

    顾彦雅讥诮,“假的,不过她信以为真。”

    程馥了然,对这个二哥哥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

    看来也是个擅长揣摩人心的。一旦确认别人最大的缺憾,他就无所不用其极为对方创造一个有望实现的假象。一旦信以为真,那么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他杀人的刀。

    安姨娘如今有私产又有儿子傍身,想要的肯定更多,恐怕顾家将永无宁日。程馥不知道这算不算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彦雅没有说的是,程寒中了解元的消息传到京城后,顾老太就劝顾政让程寒认祖归宗,至于程馥,名声不佳又到处得罪人,再有财也是不配的,所以没提她。

    但私下里,顾老太跟身边的仆妇说过,程馥的钱就是程寒的钱,哥哥回了顾家,等同于那些产业也属于顾家的。再者给人做妾也用不了多少嫁妆,待程寒回来后,她就跟他说,务必把产业都拽自己手里,别便宜了外人。

    “安排”好小兄妹后,顾老太又想到了早已交恶的顾彦雅,琢磨怎么挽回情分。安家在京城的族人给她出主意,把段诗意送给顾彦雅做妾,这样段家、安家和顾家也算绑到了一起。

    顾彦雅得知后也没犹豫,直接让人给顾老太投毒。传闻乃一位岭南老毒仙制作的哑药,谁家中宠物频频叫唤扰民,这种药拌在食物里吃两天就哑。

    顾老太被下了重量,一场午睡醒来就出不了声了,口鼻还时不时出血。不过京中名医多,她现在已经能说话,只是后遗症很明显,说多两句就难受,像被人堵了肺管。

    顾彦雅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将这个消息通过别人的口舌透露给段诗意,段诗意本就不想给人做妾,又得知顾彦雅大张旗鼓给顾老太下毒,立即将真相告诉顾老太,为此顾老太又大病了一场,至今还躺在床上。段诗意觉得顾家已经靠不住了,现在频频给父母去信,要他们给顾老太施压。

    这些细枝末节是高升告诉程家兄妹的。

    “段诗意找上我了。”程寒每天都很忙,按他的作风,他不会像顾彦雅这么啰嗦。

    程馥和高升都有些意外。

    程寒不愿意提,朝晖看了看主子的脸色,给二人解惑,“就是一口气送了好几年的生辰礼物,说每年都做,但是那边管得严一直不敢送。我当时嘴快,就问了句怎么没咱们小姐的。她就哭了……”然后生辰礼的尴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小姑娘的目光缓缓挪到程寒的脸上,“你也老大不小了……”

    程寒斜眼,“皮痒了?”

    小姑娘委屈地闭嘴。

    “还是避嫌的好。”高升想起段诗意在京城贵女圈也小有名气,因性格圆滑温顺,几乎没明着得罪过谁,人缘比爱出风头的安明珠要好不少。

    若是她想为自己谋什么前程,无论是借程寒做跳板,还是说本就冲着程寒而来,都不是好事。一个不甚,程家又得惹一身骚。

    程馥深以为然,段诗意的举动包含了多层意思。她大概不想回老家嫁乡绅,但顾家现在的情况,又没有人为她操持婚事,她只能靠自己。而顾老太之前要把她送去做妾彻底令她心寒。种种原因促成了她做出这个选择。

    “东西收了?”她问朝晖。

    “哪能啊,少爷说那些物件廉价,放库房占地方,摆出来又煞格局。”朝晖小心翼翼地瞅了眼程寒。

    不用他继续说,程馥已经知道这些话对于一个女孩子杀伤力有多大。而且程寒顺带把自己也黑了,估计过不了多久,程寒嫌贫爱富、势利眼之类的传闻就要在贵女圈泛滥。

    小姑娘一脸愁容,“这一家子就没个名声像样的。”

    她至今每天都因为钻营生意被人诟病,徐野纨绔子弟的风评在打了宁颖之后更没得洗了,如今小哥哥也背上了虚荣刻薄的印象。

    程寒嘲笑她,“你现在就跟个老婆子似的。”

    于是大书房里又传来久违的打砸声。坐在外头廊下发呆的骆行挪到金绣娘身边,从针线篮里抓了一团棉花塞进耳朵,金绣娘要抢已经来不及。

    ****

    今年的雪来得早,徐野找到娄少竭时,正好碰上京郊大雪封山,地上的痕迹被覆盖得彻彻底底。好在大理寺的人基本判断了方位,不算没收获。只是时间拖得有点久,那名被杀的张家人迟迟没有回城复命,张家已经知道出现意外,行事更为谨慎。

    “……他们管事每三日出城上庄子分活,有一处靠近京郊大营的小庄子荒废多年,那管事平日里几乎不去,可前天,我们发现从大庄子出来了人,直奔那处小庄子。”

    “他们在京郊大营有人,现在传信就仰赖里边的人。”

    徐野问:“在哪?”

    “已经被控制,他会带我们进山。”大理寺的人答道。

    徐野了解了大致经过,不建议他们立即出发。一来现在大雪封山,方向不易辨认,二来不知道张家的据点到底有多少人。他让娄少竭回城请调京郊大营的兵马,探子和弓箭手都要配备,最好能指定一位叫谷考的千户长。娄少竭听到谷考的名字,心下叹服,徐野不愧是徐则的儿子。

第15章 被摆了一道

    当年春宴那个案子,涉事三名宫女,其中那位被哄骗去宴席上请顾长烟的小宫女就是谷考的亲妹妹谷兰。案发后谷兰差点被害死,如今人已经销声匿迹,具体去了何处只有谷考知道。

    徐野没有官身,但过去就经常从旁协助徐则办案,所以大理寺的老熟人都默认他是自己人。他的建议合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当下就兵分两路,娄少竭回城请调令,徐野和黄雀几个带着人质尝试进山。

    右相府

    自从孩子在张大夫人的屋里被搜到后,张家有官身的都被禁足。待皇城卫定案,太子最终批示后,结了案这件事才算完。张大夫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种诡异事件。

    睿王夫妇随驾去秋猎后,小世子一直在张家由她亲自照顾。小世子乖巧懂事,带起来特别省心。那日家中正好来客,她去应付了半日,就这么点工夫孩子就不见了。

    不单她吃惊,张家其他人也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睿王世子跟其他王世子不同,他最得承启帝宠爱,家里人自然更重视一些。不管何时何地,仆从、护卫加起来多达二十多人,即便是午睡,旁边也有一名乳娘和丫鬟不分心的守着。

    那天张大夫人去应酬后,大家伙儿照常陪孩子玩捉迷藏,巴掌大的暖阁,孩子就这样失踪了。

    管家得知后当即封了府,同时通知张大夫人。张家自查了一天都无所获,早不管事的老夫人亲自坐镇,包括主子们在内,张家上上下下挨个被盘问了一遍。

    洒扫门出入的下人平日里压根见不到主子,自然也认不得小世子长什么样。得知家里丢了个孩子后,有人便说曾见过一个衣着朴素的胖妇人抱着个孩子出去,年纪与小世子差不多,可衣着却十分普通,孩子没哭闹,手里把玩着什么锁头,一直口齿不清地问怎么开呢怎么开呢……他们都不确定那是不是小世子,只是把自己所见仔细描述。

    张大夫人没有耽搁,立即查了洒扫门的出入册,果然发现有人冒用他人名牌出入,而孩子不需要登记,这也给人钻了空子。如此一来被抱走的是睿王世子,几乎板上钉钉。

    张家派出了大量人手秘密搜寻,而睿王府也派了府兵。张相爷还查了城门的出入记录,冯文石很肯定没有长得像睿王世子的孩子出入。张相爷不死心,便让京定衙门立案,同时命人快马加鞭去行宫告知睿王夫妻。

    再之后就是睿王妃一口咬定是程馥所为,于是程馥被关押,程寒被约束,两河轩、程家商行被搜了个底朝天。随着时间拉长,张家和睿王府从程家兄妹身上一无所获,而外边的舆论也愈发偏向程家。

    两家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张相爷虽然对张晚晴不满,但无论从哪方面看,程馥最有可能做这种事。

    张大夫人这些年来多次派杀手下金陵,张家和程家兄妹之间的仇怨早已摆在明面上。

    而这对兄妹狡诈多端,在张家多番手段下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倒越活越张扬,不怪张大夫人和张晚晴寝食难安。且随着他们的悉心经营,程家愈发势大,张相爷很清楚,这对兄妹在蓄力复仇,双方将来必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如今张家和睿王府早已一体,把张晚晴推出去已经没有意义。也所以,不管程馥有没有带走睿王世子,借皇上的手除掉他们兄妹,于张家和睿王府来说都算解决了一个后患。

    张家均主张严刑逼供,太子虽然态度暧昧,但至少没反对,只强调后果自行承担,他不会为这件事兜底。偏偏赵燕然那边出了岔子,犹豫不决,以至于程馥好吃好喝在牢里住着。

    再然后就是徐野赶回京城,大张旗鼓地去陪程馥,死赖在大牢里不出来,荒唐得不行。可无论是承启帝还是太子,都没有将他赶出去。这位皇帝陛下或许不喜欢程馥,但徐家在他心目中可比张家亲近多了。

    张相爷不得不承认,张家错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雪花般弹劾的奏折高高堆积在御书房里,张家入仕的子弟极多,孩子迟迟没有被找到,整个家族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眼看程家兄妹就要恢复自由,张大夫人和张晚晴决定动用所有力量,不计成本的解决掉这对兄妹。张相爷只觉眼前被蒙了一层浓厚的灰雾,看不清前程,异常的烦躁。

    让这一切结束的是谁都没有在意过的三皇子赵燕岁。

    他突然站出来,建议承启帝搜张家和睿王府。看到冲进家门的皇城卫,张相爷的脑袋犹如被闷棍重重地砸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极为强烈。而他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其中利害,皇城卫副统领便在张大夫人的屋里发现了正躺在床上睡得天真无邪的小世子。

    床上有拨浪鼓、布老虎、锁扣等小玩具,孩子身上穿着舒服的小衣,长命锁和脚上的铃铛环都还在。就像玩闹了一天好不容易被哄着睡下的模样。

    张家所有人都傻了眼,可没有办法,事实在眼前。皇城卫副统领发现的,而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只会如实向上禀报。

    张晚晴抱着孩子问这些天去哪了,孩子懵懂地说找爹爹和娘亲,再问他就什么都不上来了。而皇城卫还找到了那日抱着孩子从洒扫门出去的妇人,那是一位张家穷旁支,不常来往,家里日子艰难,想来张家找活做。进去的时候走的车马门,出去的时候,管事妈妈说大夫人有客人从车马门进来,让她别给亲戚丢脸。她不得不走洒扫门,但因为当时有人引路,她并没有在出入册上登名,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误认为是绑走小世子的人。

    皇城卫又把当时给她们母子引路的人找出来,让在洒扫门做活的下人都认一认,结果也没有什么问题。

    “跑到秋猎上报信称小世子不见的是张家的人,指着程馥是绑匪的也是你们张家的人,如今世子在张家找到……右相,下官斗胆问一句,您到底想做什么?你们张家可曾把皇上,把大越律,把天下百姓放在眼里?”祝家这边在都察院有人,那些老臣发起狠来,是能要人命的。

    张家和睿王的人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但这事不会像以往那样善了,皇城卫的人极有耐心,把张家上下所有人这些天的口供和行踪都一一记录,成册装封,摆在东宫的策应殿里。

    “当初若不这么笃定,不非要将人关押,如今一句误会便能化解。这下好了,人关了这么多天,别说京城百姓,大越百姓都认为是咱们亲自策划这场构陷。”张香森一拳重重捶在桌上,茶水飞溅。

    自从儿子在母亲的屋里被发现后,张晚晴就陷入强烈的不安中。可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们兄妹好毒的算计,咱们全家都被摆了一道。祖父、父亲,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张香森年纪不大,只是这几年又要读书又要学理族务,人老成了不少。他不想跟张晚晴掰扯前尘旧事,反正已经这样了,如何挽回劣势才是最重要的。

    “依我看,姐夫和姐姐当带着孩子去向陛下请罪,承认冲动之下判断失误,愿意倾力弥补程家兄妹。至于其他罪名,全都不要认。”即便是张大夫人派人去暗杀程馥,这事没摆在台面上,自然不必给自己挖坑。

    张晚晴却无法苟同,甚至对于弟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感到不可思议,“你疯了?要我向那个贱婢道歉?你知不知道她当年怎么对我的?”

    张香森厉声打断她,“我劝你早点忘了当年的事,否则别人真刨根究底起来,你这句口癖就是你的穿心箭。”

    张香森咬牙切齿,这个姐姐当别人蠢么,外人可能不知情,但张家现在谁不知道当年春宴的纠纷有猫腻。她真好意思把自己当成受害者。

    张晚晴吃惊,“你……”

    “都少说两句。”张相爷叹气。

    赵燕然疲惫地开口,“就按他说的办。”

    “王爷您要我去赔礼?”张晚晴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自己宠得无法无天的丈夫,一直因当年的事对她愧疚的丈夫,最近的变化令她不安。

    “你若不愿意,我去。”虽然没有证据,但赵燕然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一切都跟程馥有关。

    想到对方只是把孩子短暂地弄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就让张家和睿王府丑态毕露,同时失去帝心和民心,这等手段他不得不佩服。

    不止张晚晴,包括张香森在内,都对睿王的反应感到诧异,只有张相爷,他隐隐有个猜测,孙女婿或许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

    现在两家都在风口浪尖上,不好像过去那般频繁来往,传出去又不知道要惹多少是非。赵燕然看了眼在外头玩闹的儿子,对张家众人道:“我只希望他平安顺遂的长大。”说完大步走出去,把儿子抱起来。

    张晚晴还没转过思路,张相爷走到她身侧,沉声道:“过犹不及,你好自为之。”如果赵燕然已经了解当初的真相,那么他至今没有发作,说明对孙女多少还有些情谊。

第16章 您何德何能啊

    娄少竭要调兵,必须经过他的上官呈报,再由承启帝批令。

    “你调兵做什么?”承启帝打量徐则。

    “兵符不是不能给你,可你若什么都不说,徐妃这个名号要绑一辈子。”

    徐则不是什么老实人,脸皮厚得很,这种调侃对他来说不痛不痒,“造反。”

    承启帝嫌弃,“你连当个文官都散漫,造反这么累的活儿,你要干早干了。”

    徐则啧了声,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除了兵符还得有明令,你总得让朕写个理由吧?”承启帝时常怀疑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皇帝。

    不得已,徐则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只见对方的神色由轻松转向凝重,再到愤怒。

    “谁?”

    徐则为难,“不是臣不愿意说,而是现在证据太少,告诉您就等于臣事先给您上眼药,不合适。娄少竭和黄雀的能耐不需要臣多言,您再等等,很快会有结果。”

    “你怕朕偏袒?”

    徐则没心思跟他抬杠,“行吧,这兵臣不调了,臣这就去把大理寺的人召回来。”手头上要查的案子多得很。

    娄少竭拿到兵符和调令就立即出城赶到京郊大营,谷考正好当值,于是两人带着兵马顺着徐野的记号一直追到深山里。不知是本来就没有路还是雪把山道遮盖了,费了好些工夫他们才在一片断崖下见到徐野和大理寺的人。

    地上躺了好几个弩手,血液已经凝固,看样子死透了。

    “这些都是附近的岗哨。”徐野的脖子和腰侧不同程度受伤,没时间包扎,他催促谷考马上绕过断崖,把那边的猎户村包围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娄少竭很担心他的伤势,可更怕夜长梦多。如果让这些人隐匿,徐野的伤就白挨了。

    谷考很快把猎户村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这批兵马既有最新的弩箭,也有让异邦望而生畏的火器,甚至还有十名火药师,对付猎户村的人绰绰有余。来的路上得知是徐野向大理寺举荐的他,谷考便知这个案子跟张家有关。

    压抑多年的仇恨涌上心头,他紧绷着每一根心弦,前所未有的专注,绝不允许失败。

    徐野确定他们能把事情办妥,便先一步回了京。出来几天没送消息,小姑娘一定担心坏了。

    程馥确实寝食难安,每天都会问徐野有没有消息,就连饭后消食的散步也故意走到前院,幼稚的想着没准正好能碰到他回来。

    “徐公子您回来啦……”

    “徐公子您身上……天……”

    值夜的小丫鬟还在慌乱中,徐野已经推开程馥的屋子,大步走进去。程馥这些日子睡得很浅,听到外头的动静便起来了,然后就被一身风雪的人抱进怀里。

    “谁在外头,快去请大夫,马上。”她闻到了血腥味,哪里还顾得上温存。

    “别赶我走。”徐野疲惫地撒娇。

    程馥把他扶到自己床上,“快躺下。”

    小姑娘因为匆忙,大半衣襟敞开着,春色盎然。徐野慢慢别过脸,长叹一声。程馥以为他是疼,连忙去找人拿药箱,先把止疼的药丸找出来。徐野看她忙碌,又叹了口气。

    “真没意思……”看得见吃不着。

    徐野身上几乎都是箭伤,虽没中要害,但也挺深。加之一路赶回城,已经不成样子。有外伤圣手好评的老大夫一直忙到天亮才处理好。开了方子,又细细叮嘱了一番,顺道宽慰程馥不必太忧心,好生休养不会有遗症的。

    大夫走后,小姑娘用热帕子给他擦脸擦身,仔细避开上药包扎的地方,“你想让我当寡妇么?”

    “哪就那么严重。”为什么不管在金陵还是京城,他都觉得小姑娘的床最舒服,又香又暖又软。

    程馥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徐六,我决定……算了。”

    “什么?”徐野柔声问。

    程馥吸了吸鼻子,“只要你和我哥哥都好好的,我不计较了。”

    “他们算什么东西值得你去拼命,凭什么我宠着的男人要受这种苦。让你这么累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一切到此结束。”

    徐野轻轻为她拭去泪水,“他们不值得,你值得。”

    小姑娘突然抓住他的手,一脸诚恳:“不管了,成亲吧。”

    徐野觉得伤口瞬间不疼了,“这种话你让我说行不行。”别每次都抢你男人的词。

    ****

    无需徐则多言,娄少竭和谷考自然会把整个案子事无巨细地向承启帝禀报。

    那天,雪停了,御书房里只有承启帝、赵燕韬、徐则、娄少竭、谷考,伺候在侧的只有长顺公公,再没有外人得知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事后承启帝单独留下了徐则,“你明知道朕会对你这个举动有看法,为什么不避嫌?”比如绕过他找东宫,一定会得到他们想要的公正。

    徐则轻轻摇头,“皇上如何想臣是皇上的事,臣只效忠一人,只对一人负责。”

    “竹篮打水,你就不难受么?”即便了解对方,承启帝还是有些好奇的。

    徐则不以为然,“皇上,臣从未有过任何期待。”

    承启帝面色平静,其实心里早已压着滔天怒意,只是他今天一点都不想对看上去有点落寞的徐监丞发火,“听说徐六伤得厉害,可别落下病根。朕准你半月假陪儿子,好生盯着他休养,别让朕知道他在外头蹦跶。”

    徐则不知道自己被承启帝同情了,一本正经道:“那外伤圣手说我们六少爷气血两亏,臣琢磨着怎么也得千年老参炖老母鸡补回来,皇上您库房里……”

    “滚。”承启帝没忍住把笔洗扔了出去。

    徐则再一次轻松避过,但长顺却肉疼地闭上眼。他很想提醒承启帝,这个笔洗天下仅二,上回骂太子已经摔了一个,这是最后的了,而那手艺人去岁身故,往后品质相同的笔洗恐怕很难再出现。

    徐则回去后,承启帝在御书房静坐了片刻,命人去将太子和睿王叫来。东宫离得近,太子屁股没坐热又被唤过去,有些不耐烦。承启帝忽视对方那欠打的表情,让他坐到屏风后。

    赵燕然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承启帝的召唤,算是帮他做了选择。正好,关于孩子为什么会在张家失踪又在张家被找到,他也想以儿子的身份向对方说明。

    “……瀚儿丢失后,儿臣家中和相府都闭门自查过,确实未见踪影。瀚儿为什么又出现在岳母屋中,儿臣夫妻至今不得其解。儿臣承认冲动之下牵连无辜之人,丢了父皇和宗室的脸面,儿臣愿意携重礼登门赔罪,寻求苦主谅解。”这番话说得诚恳,也的确是赵燕然的肺腑之言。他自认为如今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耐心听完他的悔过之语,承启帝没有针对这件事作出决断,而是让重新回到御书房的娄少竭和谷考把他们查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再复述一遍。

    赵燕然的脸色从平静到震惊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承启帝在他还在愣怔时,命娄少竭去京定衙门调人手把右相府围了,一个都不能放出去,而谷考则带人继续去山中搜寻,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御书房只剩下承启帝父子。

    “当年春宴……是朕错了。朕不该为了制衡张家,不该为了成全你的心愿而隐瞒真相。张晚晴不是良配。”能承认自己失误,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极不容易的。

    赵燕然回神,心里尽是痛楚和失望,他在想自己还有必要装作对当年的事不知情么?

    “皇城卫当时就查清了真相,张晚晴算计了你和顾长烟,而右相选择了用把柄换这门婚事,顾家选择了把补偿给顾彦云。朕、你、张家、顾家都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有顾长烟一个人被牺牲。

    “就在刚才,朕想着要不要贬张晚晴为妾,重新给你和顾长烟……程馥赐婚。可是徐则要这个儿媳,只要他瞧上的人,朕是争不过的。”承启帝语速很慢,透着沧桑。

    赵燕然跪下,“父皇,您会如何处置张家?”

    承启帝略显疲态,“朕在等右相来,朕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现在朕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燕然给承启帝磕了个头,“全凭父皇发落。”

    承启帝还是疼他的,也有些见不得他这副颓唐不振的模样,“朕想想,你也回去想想。”

    赵燕然失魂落魄地离开御书房,赵燕韬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父皇,这是抄家流放的大罪。”赵燕韬有些气不顺。

    承启帝斜眼,“现在还是承启年间,你还没继位,胆敢管君父的决断,是想被赶出东宫?”

    “儿臣不敢。”赵燕韬咬牙。

    “呵,你也就嘴巴上不敢。”

    被讥讽,赵燕韬没忍住,“儿臣时常羡慕父皇有徐则这样一位良臣在侧。张家这事,他若绕过您让东宫出面,那么右相此刻已成阶下囚,儿臣也不会让您救人。

    偏偏他明知您会偏袒,偏袒的结果就是委屈他的儿媳,他还是选择了您。父皇,说句大不敬的话,儿臣时常想,您何德何能啊。”

    “……来人,太子不敬君父,赐二十庭杖,,拖下去。”

    太子被打板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宫里也没瞒着原因,所以大家都知道他顶撞了承启帝,而且是因为右相的事。而右相府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也被人慢慢挖了出来。

    这个时候,承启帝还在等着张相爷。

第17章 合情合理合法

    自打孩子找回来后,赵燕然都带在身边,几乎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野。而张晚晴渐渐意识到自己被赵燕然嫌弃了,连见孩子都要通过哀求才有可能相处一小会儿。而赵燕然拒绝跟她沟通,这让她非常恐惧。

    这个时候张家又出了事,京郊的猎户村被发现了,除了锻造的兵器外,私兵也全部被收监。在张家和睿王府被约束期间,大理寺雷霆手段,迅速审完了涉案人员并将案情经过上达天听。

    夫妻二人多次争执,不欢而散,张晚晴焦头烂额,但张家的危机并没有就此结束。有人放出消息,通过暗渠私运朝廷禁品的朝中大员确实存在,就是张家。这个没有任何实证的传闻扩散后,给那些被断了财路的帮会提供了调查方向。

    张晚晴如无头苍蝇,赵燕然却愈发清醒。

    “若问是谁致暗渠被封的,恐怕一年半载也没结果。但若问私运禁品的是不是张家,所有人的眼睛就会放在张家身上。张家人多嘴杂,什么蛛丝马迹能遮掩?”九嬷嬷耐心道。

    “张家不是没仇家,可放眼望去,有几个能如此釜底抽薪?这么些年从张家手里活下来的,除了程家兄妹,王爷您想想,还有谁?”九嬷嬷年纪不过四十,是睿王的心腹之一。

    赵燕然一个时辰前才跟张晚晴吵过一架,原因是张家的产业最近几日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滋扰,损失惨重。京定衙门倒是上心,可那些都是帮派,明面上的打砸不合适,但找人泼脏水,挑事,诱导小管事们犯罪这些下作手段没人比他们更擅长。

    张家资助、培养的帮派自顾不暇,压根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走投无路的族人不得不登相府的门,要张相爷给个说法,有损失惨重的直接摔账本要他们赔偿。

    “王爷,张家是被污蔑的,什么猎户村,什么私兵,张家不姓赵,又都是文臣,弄那些能做什么。一定是程家那两个野种搞的鬼,他们还在为当年的事不依不饶。”

    赵燕然被她闹得心烦意乱,“你平日端庄贤淑,风趣豁达,即便是父皇对你也夸赞有加。可现在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别人泼脏水,难道大理寺和京郊大营共同侦办所查到的证据还不够让张家收敛吗?”

    “我……你说我泼脏水?”

    “赵燕然,我们张家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现在想撇清干系?”

    赵燕然很失望也很后悔,苦笑道:“你们张家做的这些事哪一件我知道?为了我?呵,为了那个位置吧?可惜,我由始至终都不感兴趣,即便太子被你们斗倒了,也轮不到我。”

    “张家所犯的罪,我无能为力,你若是还想在睿王府有一席之地,最好安分点。否则别说你的命,就连瀚儿的世子之位都保不住。”生母犯大错被贬,除非生父不再娶,否则儿子的世子之位多数情况下会被收回。

    张晚晴大怒,“你什么意思?”

    赵燕然十分疲惫,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过一晚好觉了,“字面上的意思,你们张家所作所为在皇上那儿都是明面上的,也就我像个傻子似的被你们瞒骗,为你做了这么多恶事,险些酿成大错。”

    他本还想警告她别再去找程家兄妹麻烦,因为无论是程寒还是程馥都不好对付。张晚晴在内宅或许手段了得,在权贵圈里也惯会收买人心,但对于打小就被抛弃,一路摸爬滚打起来的程家兄妹,她那些手段不痛不痒。只可惜如今她魔怔了,他说什么都没用。

    想到这里,赵燕然问九嬷嬷:“你觉得本王要不要为张家求这个情?”

    九嬷嬷躬身,小声道:“求了有用么?”

    赵燕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程家

    徐野这头伤还没痊愈,不止小姑娘不放行,皇上也下了明令让他好生养伤。于是他每天除了吃喝躺之外没什么可做的。倒是小姑娘怕他闷,换着花样给他找乐子,忙完商行里的事就回家陪他。

    另一边徐则得了休假,每日都过程家探望他,还捎上了徐小八。

    “告诉大伯母了?”其实他们父子俩对这点伤都不怎么在意,但程馥当成了天大的事,每天都紧张兮兮的,以至于程徐两家都变得小心翼翼。

    徐谦手里提着程家花匠用枯枝为他编的小笼子,还没想好要放什么。

    “放心吧六哥,我娘听说是五叔带我,她高兴还来不及,就没过问,问我也不说。”每天在程家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放晴,兄弟俩在草坡上晒冬日的太阳,徐小八打量行动如常的徐野,“六哥你的伤多久才能好?”

    “无碍。”徐野心不在焉的。

    最近总觉得自己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胖了就显得臃肿,也显得老。他认为自己拿得出手的就这张脸,若是小姑娘觉得他不好看了,不要他了怎么办?毕竟这女人身边都是万里挑一的男子。

    徐小八不知他在思考什么,“你以后是不是不回家住了?”程家从外边看不出什么,但占地很广,内里也十分奢华,加上程家兄妹没有长辈,徐小八认为住在这里应该比住在徐家舒服。

    徐野摸了摸结痂犯痒的伤口,“她在哪我在哪。”

    徐小八眨了眨眼,“我能跟着你们么?”

    徐野丢了几颗鱼食进小池塘,“你爹娘会伤心的。”庞氏自己亲生的孩子不是出去读书就是成婚出府,如今只有徐小八一个在身侧,而终有一天徐小八也会长大。

    兄弟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草坪的小道上出现两位嬷嬷,给他们行了礼后便匆忙地往大书房去。看到这两人,徐野便知道有麻烦上门了。她们都是在前院支应的嬷嬷,容貌上佳,学问不错,有见识口条好,人还十分机灵,程寒把前院交给她们后,确实省心了不少。

    “……她带了一对母女过来,非说不见到您就不走。”

    今天一早程馥就去了两河轩,肉品和纸品在京城没怎么打名号,就受到了欢迎。供不应求到已经开始出现不必要的流言蜚语。程馥让宋欣怿准备帖子,在年后开一场说明会。至于扩大养殖场,她暂时没这个想法,打算等吴缨上京后再商议决定。

    程寒今日在家读书、晒书、洗猫,顺便核对家里的收支账簿,事情也不少。

    陈梦铃望着富丽堂皇的迎客堂,有些恍神,不记得多久没出入这样的地方了。

    以前在陈家、顾家,她金娇玉贵,要什么有什么,哪里稀罕过这些。而自从她回不去陈家后,这种日子便再没体会过。

    从顾家抬回去的嫁妆,陈家收回一部分,剩下的都归她所有,保持体面也绰绰有余。然而短短几年,别说财产了,就连陪伴她长大的嬷嬷都被卖了。

    也所以她今天会出现在程家,找被自己抛弃多年儿女要钱过活。

    程寒负手走进来,扫了眼堂内几位,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下,小丫鬟麻利地为他摆上热茶和点心。

    陈梦铃有些吃惊,张着嘴一句“你长这么大了”差点就脱口而出。实在是程寒现在的模样跟她脑子里的印象相差甚远,她以为程寒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奶娃娃。

    眼前的少年早已褪去了稚嫩,身上散发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疏远。若还有梁国公府的出身,想必靠着庇荫早得重用,何须苦读拼功名。

    “少爷,这位是玉阳县主,这二位是罗夫人和罗小姐。”嬷嬷介绍。

    程寒随意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坐。”

    ……

    在高升的奠基和钱山的发展下,程家商行的运作很平顺。而两河轩那边,宋欣怿这几年在京城也算尝尽了苦辣,熬过了举步维艰的前期,现在是愈发得心应手。因为有他们,程馥有种感觉,过不了几年她和吴缨就能退休了。

    真有那么一天,她就带着徐六带着吴缨,带着闻香闻语玖玖他们去游历。

    至于小哥哥,他有自己广阔的天地。

    “过了年吴缨就上京,他肯定比我乐意听你发牢骚。”程馥听宋欣怿吐苦水,耳朵都要起茧了。

    京城果然跟金陵不同,宋大管事以前可不这样。

    “那敢情好,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宋欣怿恨不得吴缨马上就出现。

    程馥好笑,“怎么陆青不懂你?”

    宋欣怿语塞。

    “你要是不喜欢陆青,我可就把他改契到小酒馆去了?”程家商行永远缺人才。

    “别,我嘴碎我错了。”宋欣怿委屈。

    站旁边的陆青听这两人对话,只觉得耳朵腻味,天天如此。不过他倒是很理解宋管事,就是闹着玩,跟东家耍嘴皮子,无非是想让她开心点。

    程馥回家半道上才得知陈梦铃带人找上了程家,不意外。

    “人回去了?”

    “没呢,刚才还哭上了。”闻语想到前院那几个人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不过少爷吩咐奴婢无论如何也要拦着您。”

    程馥本想去前院看看,听对方这话便停下了脚步,“既如此,你去听着,他们说了什么回头原原本本告诉我。”

    “是。”闻语应了声,小跑着离开。

    程馥看了看天色,问形影不离的骆行,“骆爷,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短命人。”

    程馥转身面向他,歪着脑袋问:“那你有想过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骆行嫌弃地瞥她一眼,“人死了再尽孝不过是活人心虚怕报应罢了。”

    “好有道理。”

    骆行觉得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十分可疑,“话说我爹娘如何跟那个县主上门有什么关系?你别是要来个不计前嫌,再续母女情吧?小姐,别让我瞧不起你。”

    程馥嘴角弯起,“要真那样,我这些年图什么?”

    骆行哼哼,“你知道就好。”

    客人一走,程寒回大书房跟妹妹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带着朝晖出门去了乌衣坊。闻语把自己在前院听到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复述给程馥。

    陈梦铃把所有的财产都填进了罗霆峰欠的窟窿里,如今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卖不掉的残废婆子伺候,衣裳首饰也没几件像样的,比那些寻常村妇好不到哪里去。

    她见程寒,没有嘘寒问暖,没有一丝愧疚,甚至没有一点客套,开门见山直接要程寒把程家的产业分一半给她。特别点名了京城的小酒馆,说金陵的隔着远,她照看不来,那边的产业暂时还由他们兄妹管着,以后再说。除此之外,她还要京城两河轩三成股份,管事的位置也给她腾五个出来,她安排人进去。

    至于同行的罗夫人和罗小姐,闻语提到这两人,气得直跺脚。

    得知程寒是解元公,品貌无双,家底丰厚,罗夫人要陈梦铃促成罗小姐和程寒的婚事,这样她就不介意陈梦铃跟罗霆峰的私情,并允许他们继续这段情缘。罗霆峰也跟陈梦铃说亲上加亲更好,陈梦铃把他的话当圣旨,竟也没觉得不合适,就这么带着罗霆峰的妻女登了程家的门。

    见了程寒之后,罗夫人和罗小姐就更满意了,那神情仿佛程寒已经是罗家女婿。

    “少爷只说知道了,让她们回去等消息。”

    程馥一时没转过弯,“等什么消息?难不成他还想应了?”我打死他。

    “……奴婢猜,少爷没准要动手。”程寒当时面带笑容,可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会觉得那是和气的样子。

    这时徐野牵着徐谦进来,程馥盯着徐谦的手,徐小八感到杀气,立即松开,程馥这才满意,蹦蹦跳跳地过去挽住徐野的胳膊,像夺回领地似的冲徐小八傲娇扬了扬下巴。

    “今天都做了什么?”

    徐野回头看了眼委屈的徐小八,忍着笑,对小姑娘道,“晒太阳。”

    徐小八委屈了一瞬,很快就没心没肺地缠上了骆行,要对方教自己招式。

    乌衣坊

    在京定衙门大牢里打了程馥的狱卒,程寒可上心着呢。只是叶小贝抓到对方把柄时,人已经被提拔到采石场当监工。听起来好像升官了,但任何对采石场有点了解的都知道这是苦难的开始。

    “昨天刚上任,晚上就摔伤了两只腿,被人抬回去的。”叶小贝亲自去了一趟采石场,并目睹了那些老犯人的手段。

    新来新照顾,这位监工的伤势,没个半年好不了。老监工们信誓旦旦称会为他查清楚是谁动的手,用石刑为他出气。

    “他有得熬。”这人是非不分,放到穷凶极恶的地方,会捞到个什么结果挺令人期待的。不过叶小贝认为这人脑子不够聪明,不是死在采石场就是承受不住回家种田。

    程寒纳闷,“他怎么去的采石场?”竟有人早一步出了手。

    “工部上官在朝上说明年京郊工事用料多,如今的量跟不上,求户部拨银子征劳役。都察院这半年被大理寺和刑部压了一头,急于挣点功劳体面过年,就称采石场监工散漫,问题定是出在那上面,他们想介入。工部的人无所谓,只要能出量,别的他们管不着。

    都察院怕身兼大理寺上官的徐监丞为难,特地绕过他向皇上请令,皇上明白他们的心思,转过脸就到徐监丞跟前挑拨。总之都察院最终揽到了这活儿,把采石场上上下下规整了一通,又重新订立了规矩,那些明着渎职的都下了大狱,一下子就空出不少位置。”

    叶小贝喝了口水,接着道:“都察院的人不好明着卖官职,假惺惺地在各衙里征人手,打点过的,考校就不那么严格,没打点过的自然没希望。”

    话说到这里已不需要继续。那个当初在京定衙门大牢里对程馥手动的年轻狱卒,有人帮他“打点”了,也所以他顺利的升了职位,当了采石场的监工之一。

    这么“合情合理合法”的置人于死地,除了徐野,程寒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云珏有没有消息?”狱卒的事不必再上心。

    在柜台里忙活的于宿秋冒出来,“她没有被怀疑,就是想离开睿王,到……到您身边……”

    程寒眼前浮现云珏的模样……喜欢穿着纯白的衣裙,明明比赵燕然还要年长一些,因爱护容貌而不显年纪。当年在宫中得多位皇子、宗亲赏识,心被养大了。先皇后察觉她对太子有苗头,认为她心术不正,适逢睿王要出宫立府,便将她赏赐给了睿王,算是权宜之策。

    赵燕然并不喜欢她,收了人,也用了人,但却不给名分,至今她在睿王府仍是个挂着女官名头的通房。早年赵燕然要给她出路,太子之外的男人任她选择。她认真比较过,七皇子那儿是最理想的去处,但当时赵燕谨还年幼,祝娴妃看的紧,她怕自己在对方手底下讨不到好处,便退而求其次要选三皇子赵燕岁。

    可还没想清楚,赵燕然就被闵秦悦害“残废”了,再后来张晚晴进府,为了做脸面给外人看,没把她送走。云珏为了不让赵燕然忘了自己,靠努力成了张晚晴身边的得力女官。

    “明晚,让她到码头。”

    乌衣坊后方就有一处码头,因台阶破损严重,官府不修,所以几乎没有船只在这里放客、卸货,故而人流不多。

第18章 你喜欢我?

    赵燕韬身上有庭杖的伤,不乐意做马车,轿子从东宫一路抬进程家,人虽然气色不好,但神态轻松,似乎没把这场惩戒当回事。不过程馥还是命人准备了厚厚的坐垫,靠背也换了毛绒的,尽可能让他舒服些。

    “张家的案子你选择我,不会是这个结果。”他是有些不满。

    程馥知道迟早有天对方会为这件事找上门,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张家的案子只有大理寺有那个魄力追查到底,既是经了大理寺的手,绕过皇上转到东宫,皇上会怎么想徐大人?再者,您也不缺这份政绩。”

    赵燕韬拿起茶喝了口,“那你可知皇上至今没有做决断是为什么?”

    程馥又给他添了茶,“不管皇上在想什么,对您都不见得是坏事。”

    赵燕韬有点兴趣了,“此话怎讲?”

    “大越律摆在那儿,皇上再偏颇也不可能打自己的脸。我猜右相之位会在一片平和中让渡,然后张家免不了一场清洗。换做是你,愿意一个人才辈出的世家就此衰败,还是砍掉老木留下新芽?”

    “新芽?”

    程馥不作声,让他自己想。

    赵燕韬当然不需要她说得那么详细。

    “你就一点都不委屈?”他不信。

    程馥苦笑,“只要张家没有被抓到造反的决定性证据,您的父皇就不会让他们覆灭。我不过升斗小民,我的委屈于高高在上的君主而言算什么。”

    她没有告诉赵燕韬张家即便不会覆灭,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如今京城的帮会都盯上了他们,没个十年八年,张家是缓不过来的。而十年后大越是什么景象,在失去张相之后的张家还有没有如今的大势,谁都不知道。

    赵燕韬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更觉得承启帝不厚道。但事已至此,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改变什么。“我今晚过来还有一事,陈家你暂且收手。”

    程馥目光闪过一丝讶异,“殿下这是何意?”

    “如今大理寺还在查张家其他罪名,陈家跟张家这几年来往密切,牵连甚多。你舅舅……陈朝河想自保,求到了我头上。”赵燕韬认为陈家突然这么火急火燎的,未必就是怕被张家拖进泥潭里,应该还有对程家兄妹的不放心。

    见小姑娘闷头喝茶,没有答复,赵燕韬有些不悦,但他能理解。陈家所作所为虽没有张家和顾家这么过分,但选择了站队,那便是一种态度。现在是程家兄妹复仇成功,可反过来呢?陈家怕是会跟着张家一起当刽子手吧。

    当初若一直袖手旁观,不为难他们以前的仆从,不帮着张家找他们兄妹麻烦,管好陈梦铃,也不至于连点头亲戚都做不成。

    陈家没有败,底蕴在那儿,可架不住如今理都在程寒程馥兄妹这边。暗面解决不了他们,明面就更难了。今时今日的程寒和程馥早不是看人脸色,被人欺凌的孩子,他们又坏又不怕死。

    “我用得着他们。”不得已,赵燕韬诚实交代。

    程馥总算开口,“您用您的,我忙我的,这不冲突吧?若是仗着有东宫这个靠山,对我们兄妹颐指气使,碍着跟您的关联,我们兄妹不得不忍气吞声……怎么想都不划算。”

    “我们兄妹放着已成局面的江南不呆,举家回京,为的是什么?”她望着对方,双目亮亮的。

    说不通,赵燕韬有些郁闷。一方面他想用陈家,一方面设身处地站在小兄妹的位置,他也很难放下。

    “殿下,是陈家要您来做这个说客,还是您自己要给陈家鞍前马后的?您是储君,陈家因着张家的事处于被动,怎么还好意思对您提这么多非分要求。您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谁不是天生就要以你为尊?怎么的,这理亏的还做起您的主子来了?”程馥失笑。

    “我们跟陈家、顾家、张家、睿王,永远不会和解。这是我们私人恩怨,跟您的江山社稷有什么关系?大越缺了这几家要败落不成,一朝天子一朝臣,您这么给他们脸面不是助长他们气焰吗?您难道不该多看看新贵们?我瞧着这次协助大理寺办案的谷千户就是个人才。”

    赵燕韬定定看着她的脸,脑子里那个念头又蹦了出来:如果程馥早生几年,是不是就没闵秦悦什么事了?这种不把事当事的性格真是很对他的味。

    “换茶,难喝死了。”他忍无可忍。

    程馥莫名其妙,这茶已经是家里最好的了,是金陵小茶馆最顶级的,怎么还被嫌弃上了。她忍不住想去东宫品一品那些特供皇室的茶叶,看看到底有多了不得。

    徐则跟广植过来看徐野,得知太子也在,有点意外。

    屁股上好这么快?

    赵燕韬看程馥特别乖巧地给徐则行礼,张了张嘴,差点失态。这死丫头对他行礼越来越敷衍,乖巧更是不存在的,他以为她对谁都这样。

    不过能私下跟徐则见面,于赵燕韬来说机会难得,麻溜地把程馥撇到一边,自顾自地跟徐则聊起来。程馥也不在意,交代伺候的人去准备些宵夜,然后拉着徐野回了大书房。

    她最近忙着选小酒馆的年礼,还要写《二小姐》的别章,要亲力亲为的事可不少。

    “嘿嘿,换以前我可不敢这么跟他说话。”她突然傻笑。

    徐野刚才就在旁边坐着,只是没做声,现在见对方这么高兴,他托着腮帮子,“嗯?”

    “可能因为,我的底气是你和我哥哥吧。”

    徐野摇头,“你的底气源于你自己。”

    这话小姑娘也爱听,“嘴巴真甜。”

    乌衣坊码头

    这个时辰除了走错路的酒鬼,不会有人愿意过来。程寒站在缺了一半的石阶上,望着湍急的水流若有所思。不多时,一辆没有徽记的简陋马车出现,在岸边的平台上停下。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打着灯笼下了马车,婷婷袅袅地朝这边走过来。

    “小先生。”她恭敬地半蹲下来。

    大概打小在宫中长大,她的礼数总让人挑不出错的同时感到有被尊重到。

    “你想见我?”少年的脸上只有疑问。

    “是。”

    少年脸上的疑问更深了,“你要什么?”

    睿王世子的失踪,由始至终都是一场缜密的计划。

    张大夫人必须出面应酬的客人,是向忻、于宿秋、叶小贝几个促成的;小世子玩捉迷藏的暖阁里,事先就藏了一个小丫鬟,是她把孩子迷晕揣进布包挂在窗台下,又用暗器打了不远处的柜子,这个声响误导了陪小世子玩捉迷藏的下人,他们都以为小世子藏进了柜子里。

    趁大家找孩子时,小丫鬟趁乱离开了暖阁,而挂在窗台外的布袋早已不见踪影。

    孩子被藏在守卫较宽松的妾侍院子里,那儿有一棵大树,上边有个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大鸟窝。张家人搜过暖阁后,孩子又被送了回去。

    小世子醒来没有哭闹,除了熟悉的环境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熟悉的人陪着他,这个人就是云珏。

    作为睿王的女人、张晚晴身边的女官,年幼的睿王世子看到她,高兴得没心没肺的,哪里能察觉到异样。而云珏过去就时常照看他,对他的脾性和喜好了解得十分透彻,也所以他闹性子的时候少之又少。

    再后来,张家又要开始下一轮更彻底的搜查,云珏便哄他说去找爹爹和娘亲,睿王世子信以为真,在程寒的人掩护下,欢快的跟着云珏离开了张家。

    他们带着他在城里转悠,买了好多玩具,又吃了很多小孩喜欢的零嘴,每当他累了,困倦了,就把他带回张家或者睿王府呆一阵子。

    小世子每次醒来都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眼前也是熟悉的人,特别放心,云珏甚至带着他在睿王府里小范围的走动,只是他没有意识到他们走是走了,但每次都巧妙地避开了人。他以为大家都知道他在,事实上压根没人见过他。

    当然,大多数时候程寒的人和云珏都以去找爹娘为由带他出去,玩到累才回张家或者睿王府就寝,保证每天醒来都在熟悉的环境里。这样将来别人问他话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本来小世子还要跟大人们“捉迷藏”一阵子的,可徐野回来了,他见不得媳妇儿在牢里吃苦,就跟程寒达成了共识。程寒把孩子送回张家,他让皇城卫去“发现”。

    ……这件事云珏确实办得不错,毕竟带孩子可不是轻松的活。

    “奴婢想跟着先生。”

    程寒望着她,“张晚晴倒了,我帮你坐上侧妃之位如何?”她没有家世背景,正妃之位就是催命符,坐上去也活不久,而侧妃就安全得多。

    又想到赵燕然可能活不久,他改口道:“其他人家也可以。”

    要换以前,云珏肯定不会对他客气,她相信他能办到,也相信他真是为她好。但现在不一样了,“奴婢只想跟着先生。”

    程寒皱眉,心下有些了然,“你喜欢我?”

    云珏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是,奴婢恋慕先生。”

    “这就难办了,我只是个举子,也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你跟着我有什么好的?”他不是推拒她,而是在说事实。他们兄妹这个情况,谁知道哪天就上断头台了。

    “奴婢相信先生。”云珏坚定。

    程寒这种人,偏执、冷漠,不太能理解对方那种带着野心的真情是如何生长出来的,“你若是有本事堂堂正正从睿王府出来,我会考虑。”

第19章 能造反么?

    太子去了程家,还跟徐则长谈到深夜,这事打他从东宫成行就没遮掩,之后跟徐则一前一后离开程家,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承启帝自然是知道的,可也拉不下脸去问他们任何一方,憋得难受。

    “陛下,右相递请罪折了。”长顺把刚送进来的奏折呈上。

    承启帝打开看了眼,“哼,现在才想出对策么?”那么大一家子,费了这么多天功夫才想出怎么应付,张家真令人失望。

    长顺不敢吭声,右相府的话题现在不但是朝上的禁忌,甚至是整个大越的禁忌,这节骨眼上谁都不敢明着议论。

    赵燕韬昨夜回宫后又忙到半夜,今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御书房的大公公亲自来请,他还不想起床。

    “终于不挣扎了。”边更衣边笑。

    为他整理的闵秦悦道:“徐则一旦上位,于您不利。”

    “父皇身体康健,除非他厌倦了,想当太上皇了,否则有没有徐则都一个样。”有祝娴妃的两个儿子在虎视眈眈,赵燕韬很清楚,现在上位将面临不少棘手的问题。

    “怎么,太子妃做腻了,想当皇后了?”赵燕韬自己把衣领整理好。

    闵秦悦的手顿了顿,“做梦都想。”

    “你倒是诚实。”赵燕韬笑她,“熬着吧,只要你活得足够久,总能盼到这一天的。”说白了闵秦悦就是省心,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这是赵燕韬满意的皇后。

    “殿下喜欢程馥,为何不向皇上争取?”

    赵燕韬沉下脸,“你想做什么?”

    闵秦悦慌忙跪下,“臣妾只想殿下高兴,只要殿下高兴,臣妾做什么都行。这个太子妃之位都可以让出去。”

    赵燕韬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少揣摩我。”

    “她还不够可怜么?进了宫,对着我这个不那么真心的男人,和你们这些豺狼虎豹一样的女人,何必?比起互生怨怼的一生,有距离的合作才是最稳固的。”

    当然,这不是赵燕韬心里真正的答案,只是也没必要让闵秦悦知道,省得她又做些惹大家都不痛快的事。

    程馥不会进宫,徐家也不会让她和徐野的婚事有任何变数。徐、程两家现在不过是差一场仪式而已。所以赵燕韬早看开了,没必要去惹自己的合作方不快,同时还跟徐家对立。大越可以没有张相爷,但是不能没有徐则。他那个孤孤单单的父皇,就剩这么一个朋友了。

    “臣妾知错了。”闵秦悦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赵燕韬并没有因此释怀,“在外边还好端端的,回了宫你就又是那个闵秦悦,真扫兴。”

    承启帝等到了磨磨唧唧的太子,瞧对方一瘸一瘸艰难地进来,艰难的行礼,不像是装的,不禁纳闷那二十庭杖到底多伤?

    “右相呢?”我拖着伤病从床上爬起来,今天的主角竟然还没到。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右相求见。

    赵燕韬挪到自己的固定位置坐下,心底埋怨流年不利,被亲爹殴打了好几次不说,如今还要见证张相爷的败落。回想起来,张相爷两次艰难选择他都在场,做储君做到这份上,将来若不让他当皇帝,他准走极端报复天下人。

    张相爷年纪本就大,最近一桩桩事压下来,整个人已经苍老得不像话。步履虚浮,弓腰驼背,早没了昔日宰相的气度,他甚至不敢直视承启帝。

    这一鬼,头紧贴着地,身躯颤抖着,看起来孤独又可怜。如果不了解前情,只凭他这副模样,谁都会有恻隐之心。

    承启帝没有发话,赵燕韬形同入定,整个御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

    眼看张相爷快撑不住,承启帝才开口让对方起身。长顺示意在场的几位公公去搀人,早已摇摇欲坠的张相爷推开他们,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稳稳地站了起来。

    确定他精神头还维持着,承启帝示意长顺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份诏书送到他跟前……

    徐野的伤势在小姑娘极致的照料下好得七七八八,因为每天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气色比以前更好了,徐则看着儿子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只为儿媳心累。

    “右相进宫了。”徐野人没出过门,但消息是一点都不迟。

    徐则打开巴掌,“以后是你的了。”

    那是一枚印章和一块黑铁云纹符,都不大,上面还穿着绳子可以系在身上。徐野拿起印章,发现刻的不是名字,而是层层叠叠的梅花,云纹符看上去倒是寻常。

    “能造反么?”这些都是徐则的势力,跟徐家无关。

    这问题还真把徐则给问倒了,只见他摸着下巴认真思考,“我不怎么用,你可以试试看。”大越这个朝局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很多人手和产业几乎没动过。

    与此同时,程寒在梧桐书院与山长汪山海深谈,两人达成了许多共识,汪山海对他满意程度远超徐野。程寒这孩子足够的聪明和努力,有野心有谋略,什么手段都玩得转,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汪山海肯定这些特质绝不是季堰能带出来的。

    他年事已高,早就想隐居山野,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选。季堰不愿意,徐野不愿意,他以为自己到死都会带着遗憾,没想到程寒出现了。

    汪山海从程寒身上看到了梧桐书院的未来,他这一派最终会在程寒搭建起来的青藤院脱胎换骨,以另一种形态繁衍下去。想通这一点,汪山海有种如释重负的豁然,前所未有的轻松。

    程寒这一呆就是数日,回到内城跟妹妹还没说上两句话,俭郡王就上门把他强行拉走了,说是去小酒馆听说书。程馥如临大敌,觉得自己哥哥被人抢走了。

    “什么时候好上的?”

    还是留在家休息的朝晖把实情告诉了她。

    当初先皇后崩逝,太子回京治丧,俭郡王并未跟随,而是独自留在了金陵。他在太子别院附近买了大宅院,又从京城运了六船好家私下江南,正儿八经地将金陵当做自己第二个家。

    有一回金陵学府请的大儒提问,在场的金陵学子里只有程寒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俭郡王自那日后便对程寒热络起来,后来多次登门,两人就这么相熟了。

    “小姐您说俭郡王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朝晖打听过这位郡王,是个人精,避祸能力一等一的,绝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方面程馥反而不担心,“你想到的哥哥肯定也想过了。”没准这两人是相互利用,彼此还心知肚明。

    “不过,以后不许随便放他进来。”小姑娘嘟嘴。

    朝晖几个莫名,“啊……好……不过为什么?”

    程馥瞪他,大声嚷嚷:“他是我哥哥,又不是俭郡王的哥哥,俭郡王有自己的哥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姐是吃醋了。

    ****

    日子风平浪静,宋欣怿和钱山那边都挺顺利,眼看马上要过年,程馥和高升没大事已经不怎么跑商行了,高升忙着送礼,程馥则窝在家中给金陵的大家写拜年信,空闲时间只对着徐野,直到太子赵燕然再次登门。

    “徐监丞没告诉你结果?”程家确实舒服,呆着就想放空,懒惰。

    小姑娘摇头。

    “皇上两封诏书,一是按大越律处置,但给体面,秘而不宣;一是右相告老,张晚晴贬为妾侍,张家五服内,所有官职收回,两代不录用,昭告天下,右相两条路都不选。

    他坚称自己一时糊涂,跟匠人勾结盗取兵器图来仿造兵器,也承认豢养私兵,但其他罪名都否了。他坚称这么做只因家大业大又身居高位,得罪过不少人,想自保罢了。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和张晚晴贬为侧妃来换张家。”

    “皇上帮他做了选择,我来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程馥深吸一口气,“多谢。”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有低落,也有看开。

    赵燕韬心疼她,“也不是没好事,至少徐监丞很快就会变成徐相了。”

    小姑娘渐渐露出笑容,“的确是好事。”

    宫里的消息比赵燕韬预期的要快,承启帝对张家的处置在赵燕韬登程家门的次日就正经宣了。张相爷告老,睿王妃张晚晴贬为妾侍,张家入仕的全部罢免,监生退学,下一代择优录用。而张大夫人在朝廷诏书下达当晚,就被张相爷命人活活勒死了。

    张家一片愁云惨雾,然而他们的麻烦并没有停止,族人的营生被帮会滋扰,损失惨重,张相爷一病不起,没人给他们做主,更别提要赔偿了。整个家族面临分崩离析的境况。

    张大夫人的丧事由嫡子张香森亲自操持,办得十分体面,好事者们评价这大概是张家仅剩的倔强,到这个份上他们若是不撑住,那么以后就真起不来了。

    张晚晴哭得不成人样,可没有人同情她,甚至几乎都不大愿意见到她。张家没有蠢笨之人,家里落到这步田地,即便真相不明,可也知道跟她多半有关。

    “如果不是你心大,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肖想不该想的位置,张家会沦落至此吗?”

    “弟妹,你刚回京不知情,真相并非如此啊。”

    “咱们张家是被她连累的,是她和大嫂当年干的勾当,报应到张家头上。”

    几个妯娌哭得不成人形,又愤恨又无助。丈夫官职没了,儿子被国子监赶出来了,女儿的婚事也没指望了,就连维持高门体面的产业也朝不保夕。

    张晚晴抹了把眼泪,站起来质问她们,“你们这些张家的蛀虫,凭什么指责我?”今天她算是体会到了虎落平阳的滋味。

    眼看女眷们要群起而攻之,张香森立即命人把她拉开,架着送回睿王府。

    张大夫人亡故,赵燕然这个女婿并没有出面,他准备带孩子离开京城,去南方的别府散散,避开这些糟心事。至于张晚晴,他如今也不清楚自己对这个女人还有没有情谊。

    早年有多热切,如今就有多膈应。

    可他也没那个脸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张晚晴会嫁给他,算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现在也不想怪那些知情人的刻意隐瞒,就像承启帝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说的理由。要认真计较,自己怎么也算不上最惨的。

    “张家这个结局,不是程馥想看到的。”她希望张家覆灭。

    九嬷嬷颔首,“人间事哪能样样如意。”程馥若非要张家人全填进去,张家人也会拼命,难说不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她不要如意。”赵燕然时常想起大牢里,女孩亢奋的模样像极了华丽的蝴蝶,嗜血的蝴蝶。

    “奴婢瞧着她像是认命了,若是能想开,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些。”

    赵燕然心里一个声音冒出来:凭什么就该想开呢?

    九嬷嬷接着自顾自地说:“奴婢觉着王爷跟程姑娘未必就是死结,待一切尘埃落定,奴婢亲自登程家门。”

    赵燕然本想说不必,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认为老死不相往来,或者当毕生的仇人是他们之间的宿命,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在意,如鲠在喉。他不想这样下去,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双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第20章 “你就是喜欢皮囊

    徐则休假还真是休得很彻底,六部的事不管了,大理寺的事也不管了,张罗着把五房区域翻新一遍,为来年迎娶儿媳妇做准备。徐进听说很难“嫁出去”的徐野终于要得偿所愿,大手一挥,整个府邸重新修整。

    庞氏和田氏之前受传闻影响以为徐野要纳妾已经够意外的了,这会儿得知人家压根是有喜欢的女孩,要正儿八经娶进门了,两人都有些缓不过来。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们还盼着娘家的女孩儿能入徐野的眼,跟徐则亲上加亲,没想到徐野不声不吭的就有了主。

    说不酸是假的,可徐家早分家了,五房内里的事她们两个谁都插不进手。

    让她们上心的是徐进,不就是侄子娶个平民女孩么,这阵仗就跟要娶公主似的,整个宅邸都翻新,这个工量少说也得半年。

    庞氏和田氏难免好奇徐野瞧上的这个程馥到底有什么能耐。

    正巧徐菲回来送年礼,庞氏把女儿拉进屋里打听,“那位程家姑娘什么个情况?”

    徐菲今天回来除了送年礼,也顺带提醒庞氏,既然木已成舟,别的心思最好都歇了,“娘,徐野的婚事你别再跟五叔提了,纳妾的话都别说。”

    庞氏不满,“怎么搞的跟娶公主似的,你们一个个。”

    徐菲让下人都到屋外候着,“传闻都是真的,程馥就是梁国公府那位被除族的三小姐,有个孪生哥哥,以前叫顾彦清现在叫程寒。”徐菲叹了口气,接着道:“这对兄妹的经历可谓丰富,女儿虽不知徐六怎么瞧上程馥的,不过五叔都认可的人,怕是没那么差。庞家那些表妹,容姿才情没一样出挑的,品性也被舅母教得小家子气,可取之处实在不多。”

    庞氏听出徐菲的意思,就是让她和庞家都放弃这条路。

    “当年春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提到了顾家,庞氏也不是不好奇小兄妹的经历。

    徐菲思索片刻道:“张晚晴及笄时睿王当着整个京城权贵的面示情,顾长烟当日也在,因妒生恨借由皇后娘娘的春宴把张晚晴引到密处行凶,是睿王收到消息赶到救下了张晚晴。人多势众,大家都瞧见睿王搂抱了张晚晴。右相私求皇上主持公道,也就有了张家和睿王的这门婚事。后来顾长烟被送去家庙,趁失火跑了。而其兄顾彦清也因欠赌债牵累族兄。梁国公便做主将兄妹二人除了族。”

    庞氏瞪大眼睛,“这……漏洞百出。”

    徐菲勾起一抹笑意,不忘恭维,“就说娘是聪明人。”

    “这事经不得细品,但凡想得深一些,再看看那日之后谁是得利的,便多少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庞氏还在回味徐菲先前的话,“如今张家的败落不会跟他们兄妹有关吧?”

    “谁知道呢。”徐菲嫁的是高门,内宅时常能听到这些分析,说什么的都有,她也就听听,不发表看法。

    京城都是人精,当年的案子大家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偏向“受害”的一方,事后再回味便知其中隐情不少。所以前些天张家非要污蔑程馥绑了孩子,让人家下狱,结果孩子在张家被找到后,张家的风评彻底跌入谷底。

    “夫人,两河轩的节礼到了。”外头有婆子禀报。

    庞氏一听便高兴起来,拉着女儿出门,“走,咱们分年货去。”

    吃人嘴软,徐菲对程馥没有任何偏见,也跟对方会做人有关,“田家今年多了几个孩子,二婶要是多匀些您别太计较。”

    徐家是特别的,她父亲娶了两位正妻,两位正妻的娘家又势均力敌,家和万事兴,徐菲还是希望两人都别太过了,毕竟后宅不宁,对父兄对外嫁的女孩们都有影响。

    再者过不了多久六少夫人就要进门,长辈隔三差五的内斗,只会让新妇看笑话。徐菲更担心的是庞氏跟田氏为了压对方一头,要把程馥也拉下水。

    此刻承启帝就在徐家,好些日子没见徐则,休了假的人也不想着时不时进宫里看看,无奈之下承启帝自己上门了。

    巧的是正好赶上两河轩的节礼,除了活畜、肉品、纸品之外,还有小酒馆的果酿、花酿以及每年特制的礼盒,非常丰富。

    没给徐则反对的机会,除了活物,承启帝每样给自己匀了一份带回宫中。

    “要不要给徐六赐婚?”临走前他突然想到这事。

    徐则作揖,算是谢过对方的好意,“孩子们想当平凡夫妻。”

    承启帝切了声,“矫情。”

    徐则颇为认同,“可不是么,六少爷跟个大姑娘似的。”打蛇随棍上,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

    年前,程馥收到了吴缨和翁齐敏的来信。

    翁齐敏已经跟王算完婚,王算这个人在外头心眼多得很,在翁齐敏面前老实腼腆,像换了个人。他们的婚礼因时间短,看似仓促,其实该走的礼数一样没少。

    除了跟好朋友交代自己已为人妇的事外,翁齐敏还说过完年就上京,陪她到成亲才返程。程馥只觉意外,订婚的日子刚定下来,还未来得及告诉其他人,翁齐敏还真是赶巧了。不过正好,她也想见见王算,亲眼评估评估她的好朋友愿意托付终身的人。

    吴缨的信内容就比较多,说金陵两河轩诸事顺利,让她不必担心。丁达在梨木镇的案子上功过参半,被桑赠齐上书吏部调离了东桥县。

    吴真月被他嫁得远远的了,而吴真真婚事却被柔嘉长公主搅黄,现在吴令佐和吴令修兄弟二人水火不容,族人也分成了两派。

    吴令修一直想得到吴缨的权钱支持,毕竟他背后有两河轩和鸿泽行,还有程寒这个解元。吴缨不意外吴令修是喂不饱的狼,所以让人暗中把他两艘香料船扣了。吴令修怎么疏通关系都不顶用,不得已只好又求上了吴缨。

    吴缨不想在金陵耽搁,程馥不在,美如画的江南都显得刻板无趣。他的意思很明确,他父母这一支从族谱上消失。吴令修还得继续跟吴令佐斗,钱永远不嫌多,也所以这两艘香料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斟酌一番后,他召集族老开了祠堂,吴缨又请来了官府的人做见证,他父亲这一支彻底从吴家族谱消失,未免夜长梦多,吴缨也不信任吴令修,当日便在官府进行了备册,从此他与吴家再无关系。

    事毕,吴令修的两艘香料船才得以放行。

    吴缨在信上说不打算在金陵过年,整理好手头上的事,就直接上京。而景元泽可能会同行。

    柔嘉长公主成婚之后依旧对景家热情,景老夫人对她改观,两人重新有了情谊,自以为别人真赏识自己的头脑,景老夫人时常帮柔嘉长公主出谋划策,甚至还闹着让景二老爷给吴令修匀好处。

    家里成这样,景元泽左右都看不顺眼,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反正也没家室,便决定自己搬到京城。

    林檎把杭州的大河剧场运作得不错,比起金陵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她算是彻底的能独当一面了。如今底下的管事和才艺师傅都带起来了,二月之后就能上京。

    合上信,程馥长长的舒了口气,“不能让吴家太舒服。”江南现在局面挺好,百花齐放,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希望回到以前的日子。

    徐野认为江南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吴家注定拆分。而金陵学府的设立,让江南读书人的格局有了微妙的改变。太子将来会收获大量的门生。

    “不想那些,聊聊你我的大事,订婚的日子我爹选好了,就在三月。”

    程馥无所谓,徐则亲自挑的那一定没错,“都好。”

    徐野有些不确定,“你没什么想法?”

    程馥摇头,“我不在意那些,现在嫁给你都行。”繁文缛节她打心眼里厌烦,但如果能让徐野和徐家人高兴,她也很乐意走一走仪式。

    徐野了解她,“是我向往。”

    程馥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索,“那我可得好好表现。”

    徐野有些期待,“怎么做?”

    小姑娘露出花痴状,“哇,徐六你媳妇儿真漂亮啊,你命好啊。”

    “徐六你上辈子拯救苍生了吧,能遇着天仙。”

    “徐六夫人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子。”

    “要不是仗着有个好爹,徐炽烈这种品性的人鬼才嫁他,也就程馥倒了八辈子霉被他瞧上了,呵呵,老天真是不公平。”

    徐野憋不住了,大声笑起来,这是不多见的。

    程馥收敛,嘚瑟道,“拭目以待吧,孩子他爹。”

    徐野边笑边点头,“辛苦你了,孩子他娘。我很期待。”

    高升在附近送年礼,顺道过来歇息,同时还给程馥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进门时那两人已经闹够,看书的看书,翻账簿的翻账簿,依旧是那么的和谐。

    他就想不明白了,徐野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那么黏人。十次过来,有七八次见对方在场。

    “顾彦云马上要进京了,这回顾家捂得严实,没几个人知情。”高升的人察觉到周芳艳近期不停置换房中的家具和陈设,又让人从私库挑了男人衣裳才用的料子来看,断定顾彦云要回京,便马上给高升送来消息。

    高升为了确定这件事,派人去兵部打听后,才得知顾彦云的假期早就批了,算算日子,应该很快进京。只是顾彦雅曾说顾家的事他来处置,不希望程家兄妹插手,程馥也答应了,所以高升并不急着给程家送消息。

    按说顾彦云回京休假符合兵部的章程,顾家没必要隐瞒。高升猜测是周芳艳的主意,顾彦云这趟省亲,必然带有其他目的,也许再也不需要回金城关了。

    程馥蹙眉,“二哥哥最近在忙什么?”竟然放顾彦云顺利回京。

    高升怕她又为顾家事伤神,“现在琢磨也没定数,顾彦云回京一时半刻也不可能露面,要做什么也得等年后。你大可放心,梁国公府自顾不暇,没那个精神头来为难你们兄妹。就算真不知死活上门来,多半是求和。你若不乐意见,打出去就是了。”

    程馥听他这么说觉得自己确实钻牛角尖了,顾家以前就翻不起什么风浪,现在就更一言难尽。即便他们在顾彦云的手段下得以重振,可她连张家都斗倒了,又怎么会忌惮实力不及张家的顾家。

    想到张家……

    程馥并没有放下,她很清楚自己在逃避。如果不能用正当手段置他们于死地,而她又不想设私刑,连累哥哥和徐家陪她承担风险,那就只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怨恨。

    ****

    年前,程馥又张罗着给徐野办蹴鞠赛,依旧是让人在两河轩和小酒馆门口摆报名桌,彩头很丰富,吸引了不少人踊跃参与。俭郡王在金陵就是忠实蹴鞠迷,得知程馥又要哄男朋友开心,特别积极地给他们拉人头,结果短短一天,报名人数就凑够了十支队伍。

    “都够踢常规赛了。”叶雪馨挺着大肚子到两河轩找程馥玩,说起这两日京城最热闹的话题,就是徐野的“妾”砸重金讨好徐野的事。

    大家把她和徐野都给嫌弃了,有人为徐则和徐家遗憾,养了这么个荒唐人物,也有人恶心程馥这种“不知羞耻”的高调作风。

    “都说你满身铜臭,俗不可耐呢。”

    “巧了吧,金陵人也这么骂你。”

    程馥被对方打趣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挺新鲜的,好奇京城人的造词水平能不能超越金陵百姓。

    “不过你还是小心为上,徐六就是个祸害。”叶雪馨是她的朋友,自然站她这边。以前还称对方徐大人,徐公子,现如今已经不屑跟对方讲礼貌了。总觉得程馥那些麻烦里,至少有一半来源于他。

    小姑娘扬起下巴,“管他们呢,程爷我高兴。”

    叶雪馨掩嘴笑,“程员外。”

    “哈?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是员外……”

    这场蹴鞠赛程寒和骆行也报了名,徐野那些狐朋狗友们听说是程馥特地为徐野举办的,都十分给面子的报了名。徐野名声再差,那也是他们一块长大弟兄。然而徐野并不知道自己从未真心相待过的狐朋狗友们这么仗义。

    “我这侄媳若是个男儿,可不得了。”御书房议政,趁承启帝忙着跟七皇子说话,徐进跟徐则讨论起蹴鞠赛来。

    “徐野就是吃软饭的命。”徐则黑自己的儿子从不手软。

    “你说八少爷有没有这个命呢……”徐进眯起眼睛,认真思考的样子。

    徐则嫌弃地斜了兄长一眼,没再做声。

    把比赛的事交给高升操办之后,程馥便和宋欣怿去了京郊的山里,亲自给管事和伙计们送节礼和奖金,之后又辗转到造纸坊……一轮下来两天就过去了。回到内城,赛程已经过半,且成了京城年前最热闹的话题。

    她还挺意外的,没想过京城的民众会对这场蹴鞠赛这么上心,因为徐野以前在京城,每年少少也会踢个几十场。京城百姓什么没见识过啊,小小的蹴鞠赛不止于此。

    高升告诉她,蹴鞠赛在京城的确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但因为是她特地为徐野办的,出发点就不一样,看比赛的阶层自然也跟寻常的不同。

    程馥了然,也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不去观战?”高升见她回城后一直没歇着。

    “见不得他被人磕磕碰碰。”会心疼。

    高升嫉妒,“你就是喜欢皮囊。”

    程馥故意暧昧地打量他,“嗯,确实。”

    高升被盯得心里发毛,“做什么?我可不乐意当你后宫。”

    程馥送他一记白眼,“我都要成亲了,程寒、吴缨、你、骆行……一个个的没点想法。”严格来说,顾彦雅、景元泽都没有想成家的意思。

    高升佯装吃惊,“你身边这么多配不出去的男人啊?”

    “怪我?”小姑娘哑然。

    高升没好气,却也不瞒着她,“当年卖身给你的时候就断了念想。”

    程馥五官皱成一团,“自宫了?”

    “呸呸呸呸呸呸……”高升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想手刃东家。

    小姑娘翻白眼,“幼稚。”

    高升一脸“丫头片子不懂男人”的表情,“我这样罢了,你那些男人怎么想我可猜不透。尤其是你哥。”

    程馥一本正经,“我哥?我哥跟徐六一样徒有皮囊,只能骗我这样单纯可爱无知的小女孩。”

    高升张着嘴,对她竖起大拇指,一黑黑两个,厉害。

    不跟他胡闹了,程馥平静道:“婚姻大事确实不该将就,怎么舒服怎么过。”

    遥想当年,被迫接受睿王的那门婚约,她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后来又想,算什么孤独终老,没准还是好事。赵燕然想干嘛干嘛,她才不管,她若是有孩子就把孩子养大,没孩子就一门心思赚钱当不为钱财发愁的贵妇,那日子不要太惬意。

第21章 我不信他们会来

    年二九,蹴鞠赛结束,第一名队伍是敬国公世子那一队,他自己踢得很臭,胜在手气好抽到的队友都有点水平,骆行和三名皇城卫都在里头。徐野的队伍连前三都没进,不过参加就有奖,程家商行给每个人都提供了实用的物品。

    “怎么不是程姑娘?”高升代表程馥给众人颁奖,大家本以为可以见到京城现在最具风头的女子,事前都挺期待的,结果人根本没出现。

    高升把一盒海产塞给说话的人,“你们要是让一让徐公子,他得了头彩,我们东家自然会出来。”

    “那不行。”

    “对,我们不踢假球。”敬国公世子跟着嚷嚷。

    徐野当然也在场,媳妇儿每年为他办蹴鞠赛,不管什么奖他都要领的。今年安慰奖是两河轩肉品制作的肉米饼和鲜果各一盒,简单是简单,但分量不少。

    东西在手上还没捂热就被来观战的小伙伴们分光了。

    “好吃啊,烤一烤更香。”

    徐野懒得跟他们计较,他在想自己上一次赢比赛是什么时候。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年年拿安慰奖,尽给媳妇儿丢人。

    “往场上丢根骨头,狗都比我踢得好。”自言自语。

    “呵呵,那是。”骆行经过。

    徐野:……

    程馥人其实一直都在,呆路边的马车里等他们,徐野的队伍早被淘汰了,今天只是来领奖,这会儿突然垮着脸回来,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寒没跟他们同行,他带着朝晖去了乌衣坊。昨夜里就跟妹妹商量好,今年过年会跟乌衣坊的人在青藤院现址过。兄妹两人一如往年,又打了一架,最后还是以程馥妥协结束。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一到过年就往外跑,我还是不是他亲妹妹了?没准当年真被抱错了,我亲哥哥现在流落在外。”

    徐野看小姑娘一本正经,先前的阴郁一扫而光。

    “不能吧,你们生得一模一样,肯定是亲的。”玖玖不怕死道。

    “我只要不认他,那就不是亲的。”小姑娘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众人无语:还能这样?

    不过程寒虽然不在,但高升兄妹和马小东都主动到程家陪她过年,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徐则和广植在徐家吃了年夜饭后,也过来凑热闹。程家在京城度过的第一个年,还算圆满。

    有人欢喜有人愁,顾彦云的回归并没有让梁国公府愁云惨雾的氛围有所改变。

    他是年三十早上进的城,周芳艳亲自到城门迎他,夫妻二人好不容易能说两句话,结果回到家就被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颜色正好的丫鬟堵得左右不是。周芳艳这个正头夫人被她们挤到外围,端茶递水伺候沐浴更衣的活全被抢了。她咬牙切齿,等着顾彦云发作,可惜对方有心事,没留意她神色不对。

    休整妥当后,夫妻二人去给顾老太和顾政请安,父子俩一见面就直落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见顾政苍老的模样,顾彦云心里难受,这个父亲在旁人眼里纵然万般不是,但对他是倾尽了所有的。

    “二妹妹的事就没有转圜余地么?”席衡昀本来也有假期可以回来过年,但他不敢。家里出事后,这个没有一点章法的纨绔子弟一夜长大,恨不得马上能立功换亲人自由。

    顾政这才想起席家一众还被关在大牢里,年后怕是该发配的发配,该发死牢的发死牢。顾长瑜犯的事不小,正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行当,按大越律,她是要问斩的。

    “你小姨去求徐则,门都不让进。”顾政摇头。

    顾彦云蹙眉,徐则跟顾家非亲非故,没有交情,不松口很正常。他不理解的是安姨娘的举动,以及为什么这种事是安姨娘来做,“父亲可有求娴妃娘娘?”

    顾政当初为了换掉顾长惜和睿王赵燕然的婚事,站了立场,靠上了祝娴妃,之后还娶了祝家的女儿。如今祝婷杀了顾长惜,怎么说也是祝家理亏,若是顾政出面找祝娴妃周旋,顾长瑜活罪难逃但死罪可免。

    “我……”顾政语塞,看了看顾老太。

    顾老太一脸不痛快,别过脸,“祝婷这一支在祝家连大管事都不如,娴妃娘娘哪会在意。再者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了,她犯的事不小,为了这么个败坏门风的东西欠人情,亏本买卖。”

    “祖母,祝家手上兵权可不多,他们就这么笃定以后不会求上咱们国公府么?”顾政算是半退了,但顾彦云年不同,他必然是要继承这个国公爷之位的。

    “祖母,娴妃娘娘或许在等咱们开口。”顾彦云急切。

    顾政跟顾老太的立场相同,“你好不容易回来过年,这些事过了年再说。”就如顾老太说的,为了顾长瑜欠人情,这笔账划不来。不能给顾家带来利益,反而可能牵累顾家的,舍就舍了。

    周芳艳在一旁当摆设,没有要参与话题的打算。

    不过总有人喜欢惹她气不顺。

    安姨娘挺着没显怀的肚子急吼吼地冲进来,“世子可算回京了……”安姨娘噗通跪在了顾彦云跟前。

    “姨娘您这是做什么?”顾彦云觉得一头浆糊。

    安姨娘先是为顾长惜红颜薄命而哭,数落沛国公是个蛇窟,又骂祝婷该被天打雷劈,接着指责顾彦雅和程寒程馥没良心,骂够了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嚎,诉说顾长瑜是个多好的孩子,从小孝顺祖母和父亲,敬重兄姐,善待下人,即便嫁入威远侯府都是出于无奈,若是当初没有嫁过去,就不会被人坑害,落得这样的结局。

    顾彦云听得云里雾里,好像跟自己回来之前所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而且怎么还有顾彦雅、顾彦清和顾长烟的事?他正要开口细问,顾老太先了一步,“我们顾家如今风雨飘摇,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胆子去跟朝廷对着干。”

    她本质趋利避害,顾政多少有些随了她。顾长瑜风光的时候,他们与有荣焉,顾长瑜被打入泥里,那便是泼出去的水,撇清干系比谁都快。

    安姨娘一听这话就收了眼泪,抓着婢女的手站起来,“风云飘摇?这是谁造成的?为了一个顾长惜你们造了多少孽,顾彦雅、顾彦清、顾长烟如今在哪儿呢?为了一个顾长惜,好好的簪缨世家名声扫地,成为大越笑柄。”她愤恨地转向已经愣在原地的顾彦云,“你早该回来了,看看这个家如今是什么光景。小姨今天话放在这儿,顾长瑜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就没有亲妹子了。”

    周芳艳不喜她占上风,讥讽道:“姨娘真是生了一张颠倒是非的好嘴,人证物证都在大理寺,顾长瑜无从抵赖。您要公爹和世子去为死罪之人奔走……您当咱们有通天本事不成?”

    就算顾政和顾彦云要帮顾长瑜脱罪,她也会极力反对。这种板上钉钉的死罪若想改判,再蠢笨的人都知道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她身后的周家这两年才稍微恢复些元气,她不愿意娘家再牵扯进什么事里。

    安姨娘往前一步,“什么人证物证具在,那分明就是被陷害的。”

    周芳艳翻了个白眼,退后一步,不想大过年的跟她耍嘴皮子,转身对顾政道:“公爹,既然安姨娘坚称席少夫人被诬陷,质疑大理寺断案。儿媳建议除了安姨娘的妾籍,放她出去自立门户,以后她击鼓鸣冤也好,宫门长跪也罢,都与国公府无关。”

    “你……哎呀我肚子好痛……”安姨娘捂着肚子,往身后的仆妇靠。

    好些年没有经历这种场面的顾彦云有些不确定安姨娘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要不要请大夫?”

    周芳艳笑起来,“对,还是请大夫来诊一诊才稳妥。”

    顾老太不喜欢周芳艳,也不喜欢安姨娘,但大夫初诊说安姨娘这胎是儿子,她怎么也要好吃好喝的供着,直到孩子生下来再处置生母。“你回去歇着吧,长瑜的案子我们再议议。”大除夕的,为个犯妇闹得家宅不宁,顾家来年好不了。

    安姨娘还想跟周芳艳分辨,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厌烦,顾政甚至不愿意看她。无可奈何,她把一肚子火气暂时压在心口,狠狠地瞪了周芳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安姨娘这一闹,顾家年夜饭吃得索然无味,饭毕也没了叙旧的心思,磕了头便各回各院。

    周芳艳挽着顾彦云的胳膊,“这个家我当不了,你也当不了。要么你把我带去金城关,要么你提前袭爵。否则顾家败落是迟早的事。”

    顾彦云想笑,“哪就要败落了?”在外多年,家中发生的事全靠书信,深知不是全貌,这也是他想调回京城的原因之一,顾家再难他也要撑住。

    周芳艳没好气,“我说的不算,省得你祖母怪我搬弄是非。你现在手头上也有点人,自己去查一查便知。顾长惜到底做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席家和顾长瑜到底是不是被冤枉。你父亲和祖母又是怎么应对的。”

    说完她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顾彦云拍了拍她的手安,“好,我自己去查。”

    “对了,我听说顾彦清和顾长烟回京了?”

    周芳艳神色不自然,“是在京城。”

    想起父亲不久之前才告诫她不要没事跟程家兄妹过不去,周晋现在是周氏一族最大的财力支持,而周晋的合作伙伴就是程馥。

    “不过他们已经不是顾家人了。”她好意提醒。

    顾彦云当即反驳,“改名换姓就不是顾家人?他们身上流着顾家的血。”

    “不是公爹做主将他们除族的么。”周芳艳小声道。

    顾彦云哑然,确实,他的三弟三妹因为一场误会被亲祖母和父亲除族了。细算起来,是顾家不厚道。但是顾家已经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想让一切恢复如初,把离开的人拉回来,共同扶正这座摇摇欲坠的高楼。

    ……

    顾家发生的事,不但顾彦雅了如指掌,高升这边的消息也不少,区别在于顾彦雅不会告诉程馥,而高升会一字不漏地禀报小兄妹。

    初四那天程家门房收到了顾彦云的拜帖,程寒直接把帖子打了回去,但他还是低估了顾彦云的执着。初六那日,早不管事的陈家老爷子突然让陈家大总管亲自登门,请兄妹俩参加陈家的开年宴,特地暗示太子当日也会到场。

    可惜,他们也低估了程寒脾性,连人带帖子都被赶了出去。

    初七,程馥没出门,在家审账,新月长公主府的帖子送到了她的手上。

    程寒又想退回去,这次却被她拦住了,“既如此,咱们把坏人当到底。”

    连赵燕韬的面子都不给,周芳艳并没有抱希望他们会参加公主府的宴请,结果对方竟然答应了,惊喜之余又让她有些不安,猜不准为什么他们会答应。

    比起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女儿,新月长公主要从容得多。女婿顾彦云费了这么多功夫都没能动摇那对兄妹,她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脸面比赵燕韬大。她算好了他们会拒绝,所以事先进宫跟皇上要了一句话。如果程家兄妹退回帖子,就让长顺公公亲自走一趟。

    出乎意料,程家兄妹突然就答应了。

    她猜测那对兄妹应该是厌烦了,也不好再拒绝。

    御书房

    “皇上也管顾家的事?”徐则杵在桌旁,等对方御笔批六部今年的用度。

    承启帝头都没抬,“可怜天下父母心,新月也是为了孩子。”

    徐则幽幽道:“顾彦雅在东宫地位不凡,程寒是去岁的金陵解元,江南这辈读书人的表率,跟汪山海还有千丝万缕的关联,顾彦云在金城关有实权,程馥有钱……这一家子和睦真的好么?”

    承启帝摔了奏折,“你就是坏,见不得别人好。”

    徐则点头,“没错。”

    徐则一走,赵燕韬就火急火燎地进了御书房。

    “父皇若要促成顾家认亲,不如直接将儿臣的太子之位给七弟好了。”

    承启帝头疼,“你又是怎么回事,顾家的事对你有什么影响?顾彦雅不是你的人么?”程馥还跟你做着生意呢,获利最大的人是你。

    赵燕韬气不打一处来,“父皇,您是不是忘了顾政是谁的人?”顾家大团结就是助长七皇子的实力,而且他以后怎么放心用顾彦雅,怎么放心跟程馥合作?

    承启帝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不过是妹子想全了女儿的心,他顺手而已。顾家那种情况,顾政那种性格,永远都不可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觉得徐则和赵燕韬都想多了。

    新月长公主的大宴在灯节后,此时京城还在下雪,公主府好景色是没多少的。

    按说正月都没过,不春不秋的,也不是寿辰,家里也没什么符合聚集这么多年轻人的喜事,新月长公主着实想了好一阵子。还是周芳艳提到今年是她的本命年,家里多热闹热闹很有必要。这样一来,无需什么恰当理由,别人该赏脸还是得赏脸。

    顾彦云生得高大俊朗,就是在金城关多年,肤色比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要黑一些。新月长公主对这个女婿是满意的,也希望他尽快调回京城,以及袭爵。这样梁国公府才有未来,她女儿的日子也好过些。

    “真的会来?”

    “不是连陈家的都回了么?”

    “是啊,我不信他们会来。”

    “她来,徐六会不会来?”

    “想什么呢你?”

    “有这么一个妾,你就算嫁进徐家,还不得被骑到头上。疯了才去徐家当正室。”

    “那程馥只是颜色好罢了,否则当年怎么没成睿王妃。我母亲说了,男人新鲜劲一过便翻脸无情,老实回正房。”

    “呵呵,那你就想着呗。可别拿我们几个做筏子。”

    新月长公主为防出岔子,帖子没有发给任何一个皇亲。如今争储已经到明面上,她也不想自己的宴请被人利用。尤其是宁家,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的一群人,来了也是添乱。

    “母亲,宋家人怎么来了?”周芳艳看到宋媛和几个宋家女孩,暗道糟糕。

第22章 顾世子想动手?

    高升事先就弄到了公主府这次宴请的宾客名单,非但宋媛在,就在秋猎期间跟徐野有交集的慕容卉也在。顾家、陈家年轻一辈来了不少人,周家的目的不言而喻。

    今天的宴请若是顺利,很快程家兄妹跟顾、陈两家冰释前嫌的说法就会传出去。程馥耐着性子,就看周家是不是真那么不要脸。她不介意修书一封到金陵同周晋叙叙旧,跟他说说京城风土人情。

    “都……长这么大了啊……”新月长公主没见过他们几次,但印象还是有的。除了感叹这对兄妹生得相似又动人之外,还有些诧异恶评极多的程馥跟想象的不一样。

    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和自信,让人挪不开目光,仿佛天生就该被注目。这样一个妙人会给徐野做妾,新月长公主对传闻有了怀疑。

    兄妹两人却对这位公主没什么印象,礼数齐全,给足了对方面子。就凭这点,在场有辈分的人都没好意思挑刺。

    “你怎么没让世子和陈家少爷过来?”周芳艳的三姑母见兄妹两人被放走,急切地问新月长公主。

    “一步一步来。”她庆幸自己没让顾彦云和陈良秀在场,否则这对兄妹会做什么反应都难说。

    程馥在京城除了叶雪馨之外没什么闺阁密友,而叶雪馨的娘家和夫家在京城都算不上新贵,自然不会出现在公主的名单上。天气冷,又没什么景致,程馥带着范雨在有限的地方转了转便直接去了宴席。

    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天寒地冻在室外溜达哪里比屋里凑趣舒服,程馥到地方的时候发现女宾区坐满了人,男宾区倒是还空着不少位置。

    她今天打扮也就比往日稍微用心点,算给长公主面子,但绝对称不上精致。整个宴会放眼望去,费了大力气打扮的女孩不计其数,衬得她平庸而朴素。

    “顾,程姑娘,好久不见。”一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见她落座凑了过来。

    程馥认得对方,“是呢,县主这些年可好?”她还以为对方已经远嫁,没想到还在京城。

    兆丰县主比以前丰韵了不少,“凑合吧。”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打心里佩服你。唯独一样你实在鬼迷心窍。”

    程馥心下好笑,跟这位县主也不熟,对方怎么突然就教训起她来了。“哪样?”

    “如今你这个身家,又有那样一个兄长,怎么还上杆子给人做妾?徐家是不错,可妾就是妾,将来有了主母,你日子可不好过。”

    “再者,那徐六也不是好人。他纨绔名声打小就有,前阵子在秋猎上差点杀了宁颖,一声歉意都没有。这种人有什么好的。”兆丰县主越说越义愤填膺。

    这种规模的宴请都是单人小桌,对面和旁边放两个软垫,供其他客人交际用,此时程馥的小桌四周坐满了女孩,有几个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有几个完全不认识。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破盖配锈锅,臭鱼配烂缸。”她笑盈盈道。

    众人:……

    “不许你这么说徐炽烈。”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众人纷纷望去,程馥拿起茶水喝了口,才慢慢抬起目光。

    慕容卉走过来,带着怒气,“你自己私德有亏,休想拉人下水。一个给人做小的能来这种地方已属登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损主子清誉,乱棍打死都算轻的。”

    一番话正义凛然,赢来了对面男宾区的喝彩。程馥没尴尬,旁边的贵女们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各人想法不一。

    程馥面不改色,依旧笑盈盈的,“我跟徐野就是臭鱼配烂缸,天造地设。你要不服可以回去一条绳子挂死自己。”

    “你竟然直呼其名……”慕容卉来京城后就吃过两个明亏,一个是徐野本人,一个是跟徐野千丝万缕关系的程馥。

    程馥不耐烦摆了摆手,“你若是相中徐野,自己找他献殷勤,你若是想当教养嬷嬷,可以回家打自己的孩子,别来我跟前作法。”刚才差点脱口而出:非但直呼其名,我还叫过他相公,夫君,孩子他爹,怎么滴?

    在场众人对程馥陌生,也因早年一些刻板印象以为她就是个好欺负的木头,今晚一见,推翻了先前的所有认知。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反击慕容卉的几句话,直接就给旁人一种粗鄙没教养的观感。

    慕容卉气得想跳脚,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徐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就凭那张皮囊吗?她不相信。

    “郡主,这样卑贱的女子不该出现在公主的宴席上,请郡主立即将她轰出去。”慕容卉朝周芳艳看去,而她的要求也获得了不少人支持。

    周芳艳强颜欢笑,想当和事佬,但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多,她又气又急。

    程馥起身,拍了拍衣裙,云淡风轻,“那我这个卑贱的女子就告辞了。”

    “诶?别……”兆丰县主几个起身要拉住她。

    徐野来得早,但被狐朋狗友们带去了别处,这会儿才得以脱身,可刚进来就撞见了这种场面。四周此起彼伏的起哄,周芳艳不知所措,慕容卉咄咄逼人,而他媳妇儿正好转过身要走。

    他的出现,让沸腾的宴席安静下来。

    今天为了给小姑娘撑场面,徐野特地捣腾了自己一番,用敬国公世子那帮人的话来说就是他终于做了一件符合阶级地位的事。平日对外表不讲究已经很招眼的他,今天更是把女子们都比了下去。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真真是老天用心的杰作。

    徐野拉住到跟前的小姑娘,对周芳艳道:“郡主,想得到什么就要拿出与之匹配的诚意。”他目光冷冷地移到慕容卉身上,“程馥和慕容卉,只能有一个留下来。”

    周芳艳刚回过神,慕容卉却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你竟然拿这个下贱的女人跟我比?”

    “慕容小姐请你冷静。”周芳艳咬牙切齿。

    她刚才已经让人去请新月长公主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程馥却反握住徐野的手,不希望他有其他举动,和气地对周芳艳道:“既然郡主已经做了选择,那么程馥告辞。”

    “……等等。”周芳艳要追出去,却被身边的周家女孩们拦住了。

    “堂姐你好歹为我们想想。”如果为了一个程馥让周家在权贵圈受到非议,对她们将来的前程会有影响。毕竟在场的人都站在慕容卉这边,周家如果想这场宴请顺利结束,唯一能做的就是妥协。

    打了胜仗的慕容卉却没有半分高兴,冷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非但让徐野更不喜,而且还得罪了周家。怎么说程馥也是周家请来的,自己身为一个客人,却把主人家的客人赶走了,周家能高兴才怪。

    但她并不后悔,或是因为程馥的夺目,或是因为对方那样的身世背景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面对一个跟自己地位差距甚大的男子,那般理直气壮。

    程寒不知道妹妹已经离开,因为刚落座不久新月长公主就将他请去了茶室,顾彦云和陈良秀已经等候多时。

    程寒对于顾彦云的印象早没了,听说他回京,愣是没记起这人长什么样,还纳闷自己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现在这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程寒仍觉得陌生得很。

    “费那么大周折把我们兄妹叫来,有何指教。”这处茶室位于公主府的荷塘边,紧挨着一片压风水的假山群,夜里看起来阴森森的。

    “这几年你们过得可好?”顾彦云问。

    程寒坐下,“当然。”

    “当年出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送信去金城关?”

    “有我在,哪至于此”

    他这番话程寒没意外,“就为这事?”

    对方显然油盐不进,陈良秀没顾彦云那么稳重,“当年我们都有很多不得已,你们外祖父一直悔恨至今。身为晚辈多体谅些,别太计较。”这趟不是他本意,是家中长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所以他有些急于求成。

    “他年岁高了,一生艰难,临了就想见见你们兄妹……都是至亲骨肉,哪来隔夜的仇,若是你们愿意,陈家开祠堂迎你们入族谱。”陈良秀从自己的立场看,觉得陈家是一厢情愿。

    顾彦云不满,“他们是顾家的儿女,要回的也是顾家。”

    又对程寒道:“当初父亲和祖母也是被人哄骗,又有张家的威逼,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这些年他们心中有愧却无能为力,哥哥相信你们能体谅长辈的不易,虽然他们办了糊涂事,却也是为了守好顾家这份家业。一家人可以怨怼,却不该成仇人。”

    顾彦云从未对人这般低声下气,就连坐上位的新月长公主看女婿这般都忍不住心疼。

    程寒放下茶杯,“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我的答复是,没必要。”

    “若无其他事,失陪。”说完站起身向新月长公主作揖,然后转身要离开。

    顾彦云一个箭步,拦住对方,“慢着。”

    骆行及时挡在程寒前面,“顾世子想动手?”

    “我话未说完,他不能走。”顾彦云冷道。

    程寒拍了拍骆行的手臂,让对方退后。

    “顾世子还想说什么?睿王跟顾长惜的婚约是谁改的?先皇后春宴上我妹妹被陷害,事后顾家谁升了官?我们兄妹被谁除了族?绑架玉阳县主向我们兄妹勒索的又是谁?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所谓的大哥哥又在哪儿呢?”

    “张家和睿王势大的时候,顾家鼎盛的时候,陈家没被张家牵连的时候,我们兄妹会出现在公主府这地界上么?我们兄妹要像你们想的那么蠢,早没命到今天。”

    程寒冷笑,“回去告诉顾政,我们兄妹跟顾家永远不可能和解。他让我妹妹受过的苦,我会百倍奉还。”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

第23章 丢人现眼

    宴还未开,今天的主角就都走了,新月长公主身心俱疲。一方面对慕容卉坏事怒不可遏,一方面埋怨程家兄妹不识好歹。

    周芳艳也觉得这对兄妹小气,甚至认为若不是当年那场变故,他们兄妹也没有今天的成就,怎么说也算是因祸得福,有什么必要还计较那些陈年往事,人就不能豁达点么。

    顾彦云和陈良秀心中烦闷,却也不想跟她们絮叨,两人都沉默地吃了宴。

    因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周家也就没对舆论进行约束,次日程馥和慕容卉在宴席上的争锋便传得人尽皆知。

    大家都等着看双方的后续反应,结果程馥照常去忙自己的生意,程寒忙自己的青藤院,徐野依旧无所事事。

    高升瞧这一家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好笑又唏嘘,想必是这些年太多类似的经历,让他们不愿意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谓的风波上。

    东宫

    顾彦雅已经好长时间没主动求见赵燕韬了,赵燕韬也稀罕得很。虽说一直知道他在忙什么。

    “卑职是来为我那妹夫作保的。”

    赵燕韬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您是知道的,他心里只有我那妹子,这两人成日腻歪,旁人有什么想法他们并不知情。”

    公主府的纠纷赵燕韬了解,“你是说慕容卉?”

    顾彦雅低头默认。

    赵燕韬笑了,“你不是来给徐六作保的,你是来给我上眼药的。”

    “卑职不敢。”

    “行了,回去吧。”

    目的达到,顾彦雅见好就收,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又过了两日,关于程家兄妹的流言蜚语被另一件事盖了过去。太子妃指定了两名教养嬷嬷到慕容家教慕容卉宫中的规矩,从此慕容卉便渐渐淡出贵女圈,直至半年后她被册封为太子侧妃,大家才想起这么一号人物。只是宫中深似海,她忙于自保,早没那个余力找别人麻烦。

    慕容卉被太子妃收拾的事一出来,新月长公主便带着周芳艳进了宫,跟承启帝认了错,承认自己好心办坏事,既没有促成顾、陈两家与程家兄妹和解,也没有及时阻止慕容卉的鲁莽行径,让东宫被人非议。

    程寒和程馥不会跟顾家和解承启帝不奇怪,但慕容卉三番两次惹事,确实让他对慕容家教养女儿的方式有了质疑。于是把赵燕韬招到跟前。

    “慕容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赵燕韬满不在乎,“就她吧,折腾什么啊。”

    承启帝服了这个儿子,“你倒是不膈应。”

    “闵秦悦会为儿臣膈应。”给太子妃找点事忙也好,省得她老去琢磨那些大风险的事。

    承启帝突然有一个奇妙的想法,“如果程馥也放进东宫……”

    “那完了,儿臣肯定独宠她一人,东宫妃嫔不出两年一个不留。”赵燕韬不是说笑,这个可能性他早已设想过。

    承启帝想骂他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只好转移话题,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考虑开恩科。父子两人聊起如今名气较大的新一代们,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程寒。

    “你有几个妹子也要到年纪了……”

    赵燕韬无语,隐隐约约觉得承启帝是故意这么说的。

    “此子城府极深,一看就是个凉薄的,拿来用比拿来做驸马合适。父皇您就把他留给儿臣吧。”当了驸马这人就废了。

    承启帝轻蔑,“别人都说朕会长寿,你有没有那个命等到能用上程寒那天都未知。”

    “别人是谁?”

    承启帝自信满满,“徐则。”

    “……您还真信啊。”赵燕韬嘴角扯了扯,他从未发现自己的父皇有这么单纯的一面。

    “怎么,他说的不对?”

    “徐监丞不会骗您。”只是特别擅长说话的艺术和夹带私货。

    程寒不知那对至高无上的父子在讨论自己,今天是明愈、乐平、边宁抵达京城的日子。因京城还在飘雪,陆路不好走,都选择了水路,他此刻就站在外城的野码头上接人。

    明愈是世家子,自己的人和家私就占了一船,乐平和边宁虽说靠着程寒帮扶生活水平天翻地覆,但骨子里的简朴没有变,两人带着简单的行囊跟其他路人挤一船。

    青藤院还没建造完毕,程寒直接让边宁和乐平住进了程家,至于明愈,他在京城有宅邸,程寒就懒得安排了。

    “明老爷不管我了。”明代现在比他更得明恒岛的心。

    程寒大概能猜到明恒岛的心情,“没人让你来。”

    明愈给他一记哥俩好的暧昧眼神,“当然是我自己要死皮赖脸投靠你。”

    程寒有些想不通,“我永远不会信任任何人,你这样不难受?”

    明愈摇头,“我觉得你挺喜欢我的。”

    “……”算了。

    程馥对边宁不熟,但跟乐平是有交情的。他的到来,让她轻松不少,写书稿这事终于有人一起分担了。乐平也很乐意写话本,一来程家在银钱上给的只多不少,二来他自己也喜欢写,最重要的一点是程寒于他的意义,跟再造父母没分别。

    “边宁这人挺好,体贴周到,就是没什么志向。乐平不大喜欢说话,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写书稿。”作为程寒的书童,陪主子在渔北书院读书这几年他深有感触。“能跟少爷说到一块儿的只有明少爷,不过我瞧着明少爷要打动咱们少爷,难哦……”

    程馥茫然,一时没理解对方所言何意,不过她也没空探究,因为吴缨来了。

    吴缨到的那天,正好碰上春雪,程家兄妹和两河轩的管事一齐在城门迎接,阵仗之大让他有些无奈。但见到程馥,他又觉得自己付出的辛苦都算不得什么。

    “底下的人都靠得住,放心吧。”吴缨上了马车,顺手接过程馥递来的手炉。

    “景元泽呢?”程馥想起还有个人说要搬到京城。

    吴缨道:“他娘非要跟着来,景二老爷不同意就耽搁了。不过我瞧他是打定主意要离开金陵。”说起来都是景家自己作的。

    曹氏重视小儿子人尽皆知,陪孩子走天涯这种事程馥相信她干得出来。景元泽如今也不像儿时那样对曹氏疏远,想必如果能捎上亲娘,他也不会管景二老爷死活。

    “他来也好,以后大家老了,不好动了,还能凑一桌玩牌。”程馥希望朋友们都在身边。

    想到那个画面,吴缨觉得甚是美好,“大家都要长命百岁。”

    吴缨的宅邸紧邻程家,距离比在金陵时还近。他这次把父母的牌位也带来了,显然决定在京城扎根。如果程馥将来不再回金陵,那么他也不会回去。

    在自家休整了半日,掐着点到程家用晚饭,正好徐家大夫人刚走。

    “日子定了?”程家从金陵带来的厨娘特地为他做了江南菜,而且全是他爱吃的。

    果然有程馥在的地方,自己才像个有血有肉,对生活有感知的人。

    “三月十七。”庞氏亲自带了厚重的订婚礼过来,这会儿远藤几个还在忙着造册入库。

    “那没几天了。”如今已是二月下旬。

    订婚之后还有一些列的仪式要走,最快也要年底才能完婚。

    徐家和程家联姻并没有刻意宣扬,但办喜事肯定遮掩不了,所以没几天消息就传遍京城。得知是徐野跟程馥好事将近,各方都傻了眼。

    说好的做妾呢?

    每天猫在徐、程两家外打探的人不计其数,两河轩以及程家商行都没有幸免。世人对程馥的恶意更深了,除了贴字条作文章嘲讽她之外,甚至有人直接在青藤院堵程寒。

    徐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庞氏和田氏破天荒的短暂和解,一同应对因这门婚事带来的麻烦。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人特地在御书房议政时,将此事拿出来当众议论,劈头盖脸质问徐则为何要让一名德行有亏的女子进徐家的门,无疑是在摧毁徐家数代积累的清誉。

    一个个的痛心疾首,好像徐则父子被下了蛊似的。

    “谢谢诸位同僚的关心。”徐则终于有点理解为何遇到有人蹬鼻子上脸徐野要么沉默要么选择直接出手了,跟一些思维奇奇怪怪的人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

    承启帝也有些脸黑,这些人对徐野的婚事未免太上心了点。他不得不怀疑打徐家主意的人不止那一两家。恐怕不少人都想哪天能走个狗屎运靠姻亲跟徐家搭上伙吧?

    “把妾扶正,丢人现眼。”左相嘲讽。

    以前徐则是六部监丞,比自己低一阶,现在右相卸职告老,徐则明面上兼右相职,但谁都清楚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右相,也所以左相看待他与过去大不相同。

    算是政敌了。

    徐则道:“犬子什么时候说过要纳妾?什么时候又说过程家小姐是妾室?这个谣言从金陵传到京城,无休止的强调,到底是针对手无寸铁的程家兄妹还是针对我徐家,本官是越来越好奇了。”

    赵燕韬听出徐则语气的不快,他回头看了眼承启帝,发现对方神色平常,顿时了然。他这个父皇什么都知道,徐则也从未隐瞒。

    “程馥哪就配不上徐家六郎了?孤听闻程馥在新月长公主府上说,她同徐家六郎是臭鱼配烂缸。这话又哪里错了?”徐野作为一个会跟女孩子比文采比容貌甚至打女孩的毫无气度的男人,配上工于心计、满身铜臭,成天跟男人打交道不知廉耻的程馥,的确是半斤八两啊。

    见大家被堵得憋屈,赵燕韬接着道:“徐家六郎一没爵位二没官职,离了徐家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傍上个家底现成的女孩少耕耘十年,这笔账难道不划算吗?他可是状元郎,你们还真以为他糊涂。”

    太子私心过于明显,徐则非但没有因为他贬低自己儿子生气,反而有些心疼对方。徐野抢了人家属意的太子妃,被诋毁几句应该的。

    承启帝手摸着镇纸,拿不准先砸太子还是先砸带头闹事的大臣。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072/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我要当豪门最新章节! 作者:仙酱所写的《重生我要当豪门》为转载作品,重生我要当豪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我要当豪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我要当豪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我要当豪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我要当豪门介绍:
父亲偏心,母亲凉薄,顾家兄妹从出生起就注定只能靠自己
被迫承接长姐不要的婚约,残废王爷还看不上她
遭百般算计,除族,成为京城人人唾弃的女子
不认命的她带着兄长改名换姓,逆风翻盘开启新生
嗯?怎么回事,徐大人家的儿子有点好看,还有点贴心
好像还无所不能的样子,这般世间少有的男子
不如我们……重生我要当豪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我要当豪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我要当豪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