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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仙酱     重生我要当豪门txt下载     重生我要当豪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章 要给小姐做大媒

    不过这场风波并没有就此平息,先皇后临终前曾颁了一道赐婚武定郡王府和徐家的懿旨,这个传闻在极短的时间内人尽皆知,又是满城风雨。

    “不是宁家。”于宿秋笃定。

    宁颖自从在秋猎上彻底得罪徐野被打成重伤后,至今还没好全,对徐野彻底死了心,甚至还恨上了他和程馥。于宿秋特地核实过,得知二人要完婚,宁颖刺激过大喷了一口血,又病了。

    明愈附和:“他们若是想利用懿旨来跟徐则交换条件,就不会大张旗鼓宣扬自己持有此物。”

    叶小贝摸着自己肉乎乎的肚子,“会不会还是张家……睿王?”最近跟程家兄妹有深仇大恨的,除了这俩没别人了。

    程寒挨着窗框,琢磨他们几个说的话。

    从昨天开始,先皇后留有懿旨的消息满城走,都在笑话程馥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当正头娘子的命,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落得一个妾侍的身份。

    以前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程寒不在意,但是懿旨是真实存在的。承启帝和赵燕韬知情却至今没有态度,像是在等着看武定郡王府怎么布这个局,而徐家又装聋作哑。这些都程寒十分不痛快。

    果然自己的妹妹只有自己疼么?那还嫁什么人。

    “少爷,前院来了媒人,说要给小姐做大媒。”白居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

    程寒收回思绪,勾起一抹笑意,“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这种“客人”有前院嬷嬷负责打发,小兄妹都不需要费神。不过嬷嬷把人送走后,次日与程馥相关的传闻又增加了不少新内容。

    说她在得知懿旨的存在后,意识到徐家可能走不通了,于是背着徐野另谋前程,反正无论如何都要嫁入高门。

    没有谁比她更虚荣的女子了。

    之前曾同情她被张家和睿王迫害的人都渐渐调转立场,有人沉默,有人则批判得比谁都恶毒,好似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女魔头。甚至有为睿王庆幸,有为张晚晴惋惜的论调出现。

    程馥早习以为常,本来也没有反驳的打算,可家大业大的,自己不在意,底下的人因此受影响,她也会过意不去。

    两河轩那边有吴缨坐镇,问题不大。麻烦的是小酒馆,一些客人这两天直接当着钱山和伙计们的面说道她,这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玉阳县主犯事了。”徐野道。

    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半夜,她失手杀了罗霆峰的妻子,被罗霆峰的大女儿发现后一路追着满街跑,这么不管不顾的逃命,落入巡逻的官差手里并不意外。

    罗霆峰的打算是,只要陈梦铃想法子让他继续留在京郊大营并升官,他就翻供。陈家虽然不管陈梦铃了,但并不希望她被流放,只是程家一直没态度,他们也不好明着救人。

    程馥对陈梦铃的愚蠢和罗霆峰的无耻贪婪一点都不意外,而陈梦铃落得这个结果,多半跟程寒有关。

    “案子判了告诉我一声。”

    徐野点了点头,换别的事,“外边那些传闻你有什么打算?”

    程馥一脸匪夷所思,“不是因你而起的么?”真好意思当甩手掌柜。

    徐野理所当然道:“是因我而起,但我是你的啊。”

    小姑娘拍手,“不愧是状元老爷。”逻辑鬼才。

    “要不要徐哥哥告诉你一个绝妙的法子啊?”徐野逗她。

    小姑娘摸了摸下巴,“是那种能坐实我是彻头彻尾的坏女人的法子?”

    “自然。”

    两人相视而笑……

    关于陈梦铃误杀的案子,程馥没问程寒,小哥哥最近愈发不希望她知道那些腌臜事了。好在她有个至今依旧积极为她收集消息的高升。

    “年前罗霆峰接到调令,要去南疆驻守,他妻儿自然要跟着。玉阳县主不愿意前往,却又舍不得情郎,回陈家求助,听说大吵了一架被赶了出去。罗霆峰想哄她去弄盘缠,她走投无路去找宋绍曦。这宋绍曦也是奇人,竟然信了她要远走高飞的话,给了她五千两。”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又回心转意,不喜欢罗霆峰,要继续纠缠宋绍曦了。罗霆峰哪里愿意,不过这人狡诈,又惯会装可怜,惦记着那五千两。说是想在离京之前在同她过一夜,罗夫人趁两人在屋里苟且,翻了县主的细软盗走了银票。”

    “县主察觉两人扭打之下,罗夫人被刺穿太阳穴,无人救治身亡。”再后来就是罗霆峰的女儿看到亲娘被害,要陈梦铃偿命,陈梦铃慌不择路往外逃窜,直接撞上了巡逻的官差。

    程馥哭笑不得,“宋绍曦到底几个意思?”若是没情谊,见都不会见,更不可能给自己讨厌的人五千两巨额银票。

    高升不清楚宋绍曦是一时糊涂还是出于旁的心思,他接着对程馥道:“我总觉得这事有你哥哥的影子。”陈梦铃养尊处优,无论从身板和力气上都不是罗夫人的对手,况且当时罗霆峰还在场。

    高升猜测有人在暗处“帮”了她一把,而谁会针对这几个人,又是以这种方式,除了程寒他想不出第二个。

    “你就别管了。”程家兄妹会是今天的模样,陈梦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高升不希望她心软。

    程馥当初设想,陈梦铃若是敢到她跟前发疯,她就把她送到庄子上,每天就让一个哑巴婆子督促她做活换口粮。

    不得不说小哥哥的法子一劳永逸,“挺好,这次的教训够深刻。”

    确认她不会心软,高升松了口气,又说起顾家的是非来。

    “刚出正月那位安姨娘的‘孩子’就落了,一口咬定是世子夫人干的,天天闹得不可开交,前夜里听说被打死了。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是把好刀,你二哥还用得着。”他猜测安姨娘应该还活着。

    程馥唏嘘,回想自己和小哥哥儿时没少吃安仙儿的亏,现在这人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不过高升的猜测也不是不可能,安姨娘于顾彦雅来说确实是一把好刀,只要有她在,顾家就永无宁日。

    “继续盯着。”顾长瑜糟糕的人品,说来说去还不是心术不正的生母养出来的?安姨娘比顾长瑜更可恶,更不该得好死。

    高升知道她会是这个反映,“梁国公府如今跟空壳差不多,公中入不敷出,大家维持花用全靠自己的私房。现在是周芳艳当家,她和周家都要脸面,也所以顾家上下全靠她撑着。她要发落个妾,谁又好说什么。

    再者,安姨娘也真的犯了事。她在外头的产业和银庄里的钱都被周芳艳查出来了,顾老太头一个就想要她的命,何况周芳艳。”

    程馥感慨:“女儿要被问斩,以为怀上的儿子也没了,如今连养老傍身的银子都被人给收缴……她若是能活下来,可不会放过顾家。”顾彦雅这一手够齐全的,不得不服。

    而她也相信这只是顾彦雅给顾家的开胃菜。

    试想一下,周家要帮顾彦云调回京城,提前袭爵也会上日程,一旦尘埃落定,祝家会怎么想?

    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巩固一下彼此的关系十分有必要。那么牺牲掉祝婷,并给予更多的资源,会是他们的策略。顾政早年因为顾长惜悔婚的事靠了七皇子也是事实,不能因为祝婷杀了顾长惜,梁国公府站祝娴妃和七皇子立场这件事就不作数了。

    而顾彦雅不会让祝婷死,只要祝婷和安姨娘都活着,顾家好不了。

    “我啊,真觉得你的好日子来了。”张家没落,陈家已向她低头,而顾家,有顾彦雅这个血海深仇的人踩着,他们兄妹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小姑娘眯起眼睛,“还有一事要解决。”

    自从程家兄妹回京后,京城百姓的饭后余兴话题就没缺过。最近沸沸扬扬懿旨的事,宁家没出来解释,徐家也没出声,宫里更是暧昧不明,风头全在程家上。

    今天,程馥让这件事变得更扑朔迷离起来。

    “她真这么说?”承启帝微讶。

    长顺躬身,“千真万确,现在各方都想要个结果。”

    “呵,什么结果?朕不知道有什么懿旨。”承启帝摆手。

    长顺点头称是。

    承启帝又觉得古怪,“这样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吧?”

    程馥告诉别人自己已经跟徐野核实过了,徐野称压根没什么懿旨,不知道是谁这么见不得他娶漂亮老婆,到处瞎说话,要让他查到是谁,扒光了丢猪圈喂猪。

    她觉得徐野这人花花肠子多,为了骗婚什么鬼话都编得出口,于是又特地上徐家问徐则,徐则的答复跟徐野差不多,还安慰她别多想,她是徐家认定的六少夫人,谁都替代不了。

    徐野有那种名声,说什么混账话都不奇怪,徐则不一样,他风评一直很好。所以大家都肯定徐则说的那番话是程馥自己编的,于是更讨厌她了。

    不过也成功让大家转移了重点,如果传闻是假的,那么又是谁先挑起的?若徐、程两家联姻失败,背后得利的会是谁?

    “她有个前程似锦的兄长,一门体面的婚事,手握万贯家财,总不好事事如意的。”长顺想了半天。

    承启帝若有所思。

    程宅

    “骆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觉得这话怎么样?”

    “事事顺遂的人生你不觉得可怕么?”骆行自己的经历就很复杂。

    此时明月当空,整座宅邸仿佛铺了一层银粉,程馥的靴子在湿润的草地上踩啊踩,“挑几个顺手的带起来吧。”

    “你又煲什么坏水?”骆行不解。

    程馥嘿嘿笑着,“想不想回军营?”

    “……”

    “这几年托你的福我活得好好的,可你这人啊,跟在我身边当个护卫实在是大材小用。”

    “……”

    程馥捶了一下他结实的手臂,“回去好好想想,什么地方,官阶。我倾家荡产也给你办下来。”

第25章 我是陈家的女儿

    景元泽在京城有自己的宅邸,但这趟是偷偷跑出来的,怕景二老爷追杀,没来得及给京城的官家捎信,所以进了城就直接住进了程家。

    “你看,说着说着玩牌的人就够了。”程馥瞅了眼吴缨。

    景元泽不知这两人打什么谜,因为匆忙,整个人十分狼狈,这会儿一边吃饭食,一边给他们两人说金陵的琐事。

    吴真真的婚事被搅黄,但金陵知道的人不多,眼看要瞒不住,吴令佐出了个昏招,逼死了郭氏,对外说郭氏这时候死吴真真不好嫁人,耽误夫家,所以婚事便不提了。

    但是郭氏死是死了,吴令佐非但不让吴子琪回去,还准备把吴真真送到京城另谋前程。另一方面,郭家对于郭氏的死有怀疑,吴令佐便让大夫出具了郭氏是受气突然暴毙的证明,还暗示气死郭氏的是吴令修和柔嘉长公主。

    所以现在郭家跟吴令修夫妻彻底结了仇。

    景元泽去歇息后,程馥和吴缨在园子里散步,吴缨有些烦闷,“景瑛瑶、姚黎玉、吴真真……跟你不对付的全跑京城来了,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程馥云淡风轻,“我在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们要是聪明点就该看清楚形势,京城跟江南不同。不想被京城的浮华淹没,变成别人的食物,要学要忍的实在太多。她们忙得过来吗?瞧瞧姚黎玉和景瑛瑶,如何保住自己的体面都竭尽全力了,哪有心力找程馥麻烦。

    这话吴缨不认可,“倒也不必谦虚。”现在还有几个人敢得罪她啊。

    宋家

    宋绍曦和景氏找到宋媛时,宋媛已经疯了,光着身子在猪圈里,学着猪吃潲水,做父母的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画面。被救出来送回城后,换了四五个大夫才让她稍微找回一点理智,但也只是哭,什么都问不出来。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外城五十多里地的瞎子楼猪圈里,发现她的人是瞎子楼住户的孩子,瞎子们都吓了一跳,于是求邻居帮忙报了官。

    京定衙门的官差赶到瞎子楼一看,发现人有点像宋家的小姐,但因为浑身猪屎,不好分辨,打算先把人弄出来再说。结果宋媛疯了,不停地尖叫,抱着养了多年的老肥猪缩进猪圈深处。

    无奈之下,官差只好让宋绍曦过来认一认人,如果不是宋媛,京定衙门就当普通民女,直接进去抓人,若是宋媛,他们没碰过人家女孩,事后宋家要是想找担事的,也扯不上他们。

    “真……真的是猪圈?”听说宋媛被找到,宋元之特地告假回家。

    景氏不解儿子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衙门还在追查。”

    “要不别查了。”宋元之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同窗们最近议论的话题。

    景氏心底里已经认定宋媛没指望了,所以儿子这么说,她便转头去看宋绍曦,征求对方的意见。

    现在他们这一房在宋家要看人脸色度日,如果再因为宋媛让其他几房不满,她真不知日子该如何过得下去。

    宋绍曦没管景氏,而是打量儿子。

    “你跟我出来。”说完转身出去。

    宋元之心慌了一瞬,但宋绍曦没给他找借口的机会,人已经站在了门外花坛边。

    景氏站在屋里,好奇他们父子之间说的内容,却又被排除在外,不能参与,憋屈又无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宋绍曦问。

    “没……”

    “武定郡王府有先皇后懿旨是宋媛传出去的?”他在朝为官,这些京城的风言风语每天都能听到不重样的。

    程馥说徐野要把散布谣言的人送去猪圈,没几天宋媛就突然失踪,然后在猪圈被发现,太巧了。

    宋元之沮丧,“孩儿也不清楚。”

    宋绍曦毕竟吃过的盐比儿子吃过的米还多,他心里已经断定宋媛的遭遇跟那个传闻有关。“宋媛怎么知道宁家有懿旨?”

    父亲的质问让宋元之更茫然了,“是不是审一审宋媛身边的人?”

    宋绍曦满腹心事地出了门,看方向并不是去宋家二老那边。

    “到底怎么回事?”景氏现在对宋绍曦小心翼翼的,她深知只有听话,隐忍,自己才不会再一次被放弃。

    宋元之烦闷,看到景氏的脸,那种情绪更甚。宋媛会有这种小家子气的性格就是受景氏所影响。

    “母亲自去问父亲吧。”宋元之淡淡地说。

    程寒得知宋绍曦去找景元泽,以为对方是想让景元泽当中间人,顿时有些看不起他。自己女儿受到那样的对待,即便有错在先,做父亲的也不该这么快就妥协吧?

    “真相是你哥查到的,人是你哥绑的。坏事全他一个人做的。”徐野不认为自己要负责。

    程馥斜眼,“丢猪圈总归是你的馊主意吧?”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程馥对宋媛已经没了印象,程寒查出她是幕后主使的时候,程馥觉得有些懵,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这么是非不分呢?

    他们兄妹从未冒犯过宋家,反而多次被宋家找茬,真要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到台面上,难堪的只有宋家。

    “景元泽来当说客也不管用了。”敢做就要承担后果。

    “我什么时候说要帮宋家了?”景元泽的声音从外头的廊下传来。

    接着人才踏进书房。

    程馥笑道:“耳力挺好。”

    “宋大人是找过我,问了几句你们兄妹的事,我挑着能说的告诉他。”景元泽可不笨,景家跟宋家早没有利益往来,就剩一层姻亲关系。宋媛惹出来的祸,宋家自己去填。

    “宋媛已经疯了,宋家多半是要舍弃她。”应该这两天就送走。

    程馥和徐野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到这里,景元泽恍然,“他大概是想通过我的嘴让你们知晓。”结果还是当了中间人,“这宋大人够精的。”也不像传闻那么不堪。

    毁人名声在当下跟谋财害命没分别,也就程馥皮厚,扛得住,换别的女子早崩溃了,若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怕是要吊死才能让全家不受拖累。

    不能因为程馥脸皮厚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宋家就认为宋媛这件事可大可小,糊弄过去也不会怎么样。

    所幸,宋绍曦还有是非观。

    “我且看着。”小姑娘脸色微冷,“这是最后一次。”反正仇家已经这么多了,再添个宋家也无所谓。

    “我纳闷宋媛怎么会知道懿旨之事?”景元泽也问过宋绍曦,对方称已经把伺候宋媛的人都关起来,还未审问。

    这点程寒和徐野似乎不关心,并没有去查。知道宁家有这么个东西的不外乎那几家人,正好都跟程家兄妹有过节,旧恨未消,新仇添不添都一样。

    “徐少爷,有您的拜帖。”传话的小厮躬身呈上,“是许小将军和柳小将军。”

    徐野拿起帖子扫了眼,还回去,“明天吧。”

    “是。”把拜帖收好,慢慢退出去。

    ****

    陈梦铃最终也没等到陈家的援手,被判了流放,罗霆峰从陈梦铃身上捞不到好处,又因邻居和同僚口供对他不利,遭京定衙门警告,彻底歇了还要作妖的心,带着孩子起程南下。

    “得罪了你哥,他能不能活着到地方都难说。”高升正陪着程馥在京定大牢。

    程馥没回应,在狱卒的带领下慢慢往里走。

    陈梦铃被关在独立的牢房里,人生头一遭,她至今不相信自己落入这步田地,比起杀了人,身处于这样的环境才是真正的打击。

    程馥站在暗处,高升提着食盒进牢房。

    “你……你是高升……”陈梦铃爬到他跟前,激动得几乎手舞足蹈。

    “别误会,我可没本事救你。”高升一边避开她的手,一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摆出来。

    陈梦铃很失望,“是顾彦清叫你来的?”

    “不对,你不听顾彦清的,是顾长烟?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鼻子发酸,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放好东西,高升站到一旁,“我们东家不知情,我自己来的,你若是有什么话留给她,我可以为你转达。”

    陈梦铃慌乱起来,“有,有,要她救我。她现在是徐家的儿媳,她跟徐则说一声我就能出去了。”

    高升打量了一下牢房,“不久之前,我们东家在这儿呆过,那时你也没想过救她吧?”

    “我……我没本事,可她不一样,她现在有钱财,还有个死心塌地的男人,她能救我。你快要她救我……”陈梦铃歇斯底里,她受够了这个地方。阴冷潮湿,时不时传来奇奇怪怪的哭声和惨叫。

    高升叹气,“你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陈梦铃惊喜,“能出去了?”

    高升点头,“是,你被判了流放,很快就会随其他要流放的犯人一同去北方。本来你是要给披甲人当奴的,是陈大老爷打点,把你送去军庄,每天就下地做些活计,能吃饱穿暖,就是苦累脏活都得干。”

    “啊啊啊啊……我不要我不要,我是县主,我是陈家的女儿,我不要去那种地方……”

    高升对她一点同情都没有,“我来是要提醒你,往后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你的儿女是谁,他们现在仇家多,人家奈何不了他们,没准会拿你泄愤。到那时,山高路远,陈家老爷也护不住你。”

第26章 都是劳碌命吗

    许孟知和柳远也准备回军营,想到最近关于徐家的流言蜚语,两人都想见见徐野。以为对方肯定没心情见客,却不想对方回了邀贴。

    “别人都劝我们不要在这节骨眼上跟你见面,可我信你。”因为是军人,许孟知即便是坐着,脊背也挺得直直的,也不会挨着靠背。

    柳远亦是如此。

    反观徐野,那真是要多懒散有多懒散,活脱脱像只在晒春日太阳的大白猫。谁能想到就这鬼样,收拾起许孟知和柳远来,干脆利落,跟切菜似的。

    “无所谓。”再说了,我做了什么要你们信不信的?

    柳远拱手,“徐兄,我们就要回军营了,下次见面不知何年,今晚我做东,哥几个喝一场。”

    白居鬼鬼祟祟地跑到大书房,程馥正同程寒、乐平讨论新故事的走向,见他那样只觉新鲜,程家这地界上能有什么事需要这么偷摸。

    “小姐,姑爷在白霜廊待客,来的是两位小将军,刚才小的听了一耳朵,那个柳小将军要请姑爷去喝花酒,姑爷答应了。”

    程寒皱眉,“姑……姑爷?”怎么底下的人这么快就改称呼了么?

    程馥忽略小哥哥偏离的重点,“喝花酒也不需要出去的嘛。”

    白居不解,“那……”

    敬国公世子几个还是头一次来程家,他们早想来拜访了,不为别的,就好奇徐野没事不出门,都窝在家里忙什么,这下好了,程馥设宴主动请他们来玩。

    小宴设在白霜廊,此时正是花季,明暗、色调不同的灯光打在花树上,人站廊上,仿佛置身于一片琉璃景中,无法言喻的震撼。

    没回军营的少年将军和徐野的狐朋狗友们几乎都来了。但既然是花酒,就少不了助兴的。也所以除了好吃好喝,舞姬、歌女、琴师也纷纷轮番上阵,让大家高兴坏了。

    “你媳妇儿是不是放了彩头?一个个的这么卖命。”来的都是在京城名气不小的艺人,平时大家去楼里也能见着,但像今天这么拼,非常少见。除了程馥重金当彩头,他们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徐野皮笑肉不笑,人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但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多浮躁。

    除了助兴的,自然还有陪客的,莺莺燕燕们鱼贯入宴时,众人安静了一会儿,都有些无措。在程家这样真的好么?于是纷纷把视线投到闷头喝酒的徐野身上。

    徐野面无表情道:“希望大家尽兴而归。”

    在大书房跟高升讨论的程馥听玖玖回来描述徐野那些举动,笑意差点绷不住。

    “你还记不记得顾世子有个叫杨梅的通房?”

    程馥仔细回忆了一下,只记得这丫头深得顾老太喜爱,顾老太如今处处被周芳艳压制,早浑身不自在了吧。

    高升沉声道:“她给周芳艳下毒。”

    程馥不惊奇,这种妻妾之间的恶斗在内宅中很常见,“周芳艳没发觉?”怎么说也是毒,身体会发生变化。

    高升摇头,“量低,不易察觉。”而且据她所知,这毒下到中期就可以停了,后面中毒的一方会自然衰弱而死,撑不了多久。

    “安排人提醒一下吧。”

    高升迟疑,“瞒着你二哥?”

    程馥不满,“你最是了解我的,还将此事告知,我能怎么办,总不好眼睁睁看她去死吧?郡主跟我也没多大的仇怨,见死不救,我做不到。”要是中毒的是杨梅,她就不搭理了。

    “我的错。”高升万分后悔。

    白霜廊的年轻人闹到深夜,徐野亲自送客,到了敬国公世子,对方却死活不走,抱着他不放。

    “徐六,徐六……祝你万事如意……我祝你过你想过的日子……咱们一辈子兄弟,一辈子……”

    徐野扯开他,交给敬国公府的仆从,“谁跟你是兄弟,快滚。”

    许孟知酒量惊人,喝到这份上都没醉,“徐兄,多谢款待,咱们来日方长。”

    柳远微醺,也附和,“徐兄,勤写信。”

    他们两个带头,其他少年将军也跟着嚷嚷,顿时程家大门别提多热闹了。徐野只想快点把他们赶走,压着焦躁应承。

    大门合上的瞬间他也转身大步往回走,“到底怎么回事?”

    旅厌突然从旁边闪出来,“您答应两位小将军的宴请后,白居就跑去跟少夫人说您要出去喝花酒,少夫人说喝花酒不一定要出门。”于是就有了今晚的场面。

    徐野顿住脚步,嘴角抽搐,“他是找死。”

    程馥没睡,突然想换被罩床褥,没叫外头值夜的丫鬟,自己动起手来。直到后背黏上一具身体。

    “我喝花酒回来了。”徐野装醉。

    “怎么样,快活吧?”小姑娘手上的活没停。

    徐野嘟哝,“一群丑八怪,恶心谁呢。”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怎能随便就信了旁人的挑拨?

    “我不知道啊。”程馥故意。

    “啧,我要杀了白居。”徐野没在说笑。

    程馥把手里的被角塞进他手里,“他为什么编排你?”

    “我哪知道?”徐野把脑袋搭在她纤弱的肩膀上。

    “你让他们不放心。”生怕自家小姐吃亏。

    徐野微愣,抱怨道:“都是劳碌命吗,一天天瞎操心。”

    小姑娘转身,歪着脑袋打量他,忽然伸出手,徐野莫名,但也伸出手握住。

    小姑娘展露一个灿烂的笑颜:“恭喜孩子他爹交到了新朋友。”

    “……同喜。”徐野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的脸,他害怕错过这张为他绽放的花颜每个瞬间,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

    徐、程两家订婚宴设在慕家名下的双喜楼,说起来慕家公子慕旭也是个胡作非为的,从前常跟徐野混一起,自从徐野外放金陵后就不怎么来往了。

    这地方是庞氏挑的,据说在京城十分有名,主接各类喜宴,又以贵出名,直接就筛掉了平民百姓,所以她向徐则和程寒提出后,双方都没有意见。

    翁齐敏带着王算紧赶慢赶总算在订婚宴前一日到达了京城。

    得,程馥从金陵带来的厨娘都专门伺候她了。

    “翁樊在军营没法来,他自己学雕了几个丑丑的玩意当贺礼,我半道上扔了,他若是信里问你,你别露馅。”

    “哈???”程馥火冒三丈。

    顺利把对方激怒,翁齐敏得逞地笑道:“哪能啊,好生收着呢。”

    叶雪馨一来,三人就有说不完的话,也就没男人们什么事了。

    “翁家的事我自有章程,你别为我操心了。”翁齐敏暂时不想告诉对方,自己已经与祖父联系上,祖父会帮翁樊守住家业,等待翁樊长大回京。

    没等程馥回嘴,叶雪馨就先了一步,“就是,当初在金陵说好的,你只管挣钱,我们俩负责貌美如花。”

    “行。”说不过这两个。

    三月十七,因只是订婚宴,所以全当家宴对待,请的人并不多,但该来的都来了。比如太子夫妇、吴缨、景元泽、高升、明愈等;徐家除了徐进一家子外,还有庞氏和田氏各自娘家的大长辈。此外敬国公世子、慕旭等与徐野相熟的年轻一辈也都在。

    承启帝是自己非要来,也不知道是故意恶心程寒兄妹还是真的想凑热闹,徐则只好给两兄妹提醒,让他们无论有什么情绪都暂且搁置。

第27章 我不知道

    “这布置颇有新意,处处周全,当婚宴都够了。”承启帝对徐则道。

    “不合适,委屈我儿媳。”徐则就徐野一个孩子,也只有程馥一个儿媳,当然要把最好的都给他们。

    承启帝嫌弃,“就她金贵。”

    徐野不高兴了,“皇上您若是见不得臣家有喜事,臣马上让慕家把席面撤了。”

    承启帝尴尬,自己不过絮叨几句,徐则怎就这么小气,“行了,入席吧。”

    比起已然有大舅子自觉,端坐在席面上的程寒,程馥一点身为主角的稳重都没有,订婚宴布置得很得她心意,和翁齐敏叶雪馨到处走,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像几个没长大的小孩。

    得皇上的夸奖,慕旭心满意足,趁徐野应酬经过拉住对方,“没想到你也会有想成家的一天。”

    徐野目光在场中找小姑娘的身影,随意地回了句:“我也没想到。”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庞氏特地为两人定做了款式相似的衣裳,喜庆而不俗套,特别适合这种场合。宾客再多,也能一眼在人群中找到对方。

    “不入局了?”慕旭也一眼看到了和女孩们在一块的程馥,不得不服徐野的眼光。撇开颇受非议的品性不提,就这皮囊已是世间难得。

    都说生得与生母玉阳县主陈梦铃相似,但慕旭觉得已经青出于蓝。顾政和陈梦铃人不怎么样,自己的日子也过得一塌糊涂,儿女缘更是淡薄得很,但生出来的种,一个比一个出色。

    人世间的事就这么不公平。

    小姑娘喜欢这个布置,慕旭有功,徐野不介意同他多说几句,“我爹已经混到这份上了,我在不在局中有何分别?不过大越的未来终归是你们的。”

    对方突然老气横秋,慕旭有些不习惯,“把韬光养晦说成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猜除了我,旁人听不听得懂?”

    小姑娘突然回头朝这边看过来,徐野冲她笑笑,想着再过不久就能娶进门,他的笑意更浓了。

    “爱信不信。”徐野懒得陪他废话。

    看他远去,慕旭切了声,“虚伪。”

    顾彦雅紧赶慢赶总算在散席前到双喜楼,喝到了徐野敬的酒。

    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本来就有话要说,顾彦雅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徐野深深作揖,“六公子,我说句不合时宜的话。我这妹子能走到今天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若是将来你不喜欢她了,有旁的心思了,我只求你别欺负她,放她走。”

    看到他这样,小兄妹和宾客们都不免动容。

    徐野不意外在这种场合会有人“扫兴”,他没有当即向顾彦雅承诺任何,而是把视线移到旁边一脸看好戏的小姑娘身上,“你该告诫你妹子最好不要有旁的心思。否则我会抱着她一块去死。”

    在场众人:……

    程馥干笑着打圆场,“做什么这么严肃,二哥哥来来,我带你去那边看尊紫玉葡萄树。慕家少爷说那是他的镇店之宝,可名贵了……”

    程寒扶额,只觉丢人。不过徐六真的很了解他妹子,也是真的把她当命一样爱重。

    “哼~”徐野目光随着心虚的小姑娘。

    徐则摇头,对旁边的承启帝道:“我们家六少爷还是没一点长进,程姑娘被他瞧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承启帝愈发不理解徐野这样的人,要什么女人不行,怎么就对程馥执念这么大呢?越想越觉得这场订婚宴没劲,准备打道回宫,结果刚转过脸就瞥见太子闷头喝了好几杯酒。

    得,这儿也有个奇葩。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程馥现在是睿王妃,那么会不会引发真正意义上的兄弟阋墙?

    想到这里,承启帝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订婚宴温馨喜庆,实实在在地做到了宾至如归。徐、程两家都分别准备了小礼物,给每一位到场的客人带回去。徐家的由庞氏做主,中规中矩,程家的是吴缨和高升张罗,颇有小酒馆节礼的风格。

    宴席吃得差不多,时辰也不早了,叶雪馨因为即将临盆,不易在外久留,今天又是自己来的,所以第一个要离开。

    程馥被赵燕韬夫妇拉着说话,翁齐敏忙着吃,所以送叶雪馨下楼的差事自然就到程寒的头上。

    “你们先去试试车里软垫暖不暖。”她对随行的丫鬟婆子道。

    下了阶梯,程寒发现她不动了,“落东西了?”

    叶雪馨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你是聪明人,我当初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知道的,对吧?”

    程寒面色微沉,冷淡道:“我不知道,你也没有。”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几乎要哭出来,其实这个答案她早料到了,也知道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是……没有。”

    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的婆子要折返,程寒不想生出什么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冷硬地对她道:“早些回去吧。”

    叶雪馨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自己的车驾走去,程寒目送她们消失在夜幕中才转身上楼,继续送其他客人。

    因为是家宴的规模,宾客本就不多,又因承启帝人在,大家也拘谨,酒足饭饱后不敢瞎闹,便陆陆续续打道回府。

    王算怕翁齐敏再吃下去要撑破肚子,而且曾经见过她因吃太多,走得急一些就呕了出来。那画面他不介意,就怕冒犯到皇帝陛下,以后她要吃苦头。于是也不陪程家兄妹到最后了,半哄半骗的把翁齐敏说服,夫妻二人提早一些回家,反正还要在京城一阵子,明日再去程家玩就是了。

    程馥这会儿才觉得王算这人不错,值得好友托付。

    将两人送上马车后,她准备回楼上,承启帝和太子也快起驾回宫,她再累再困再腻味也得等他们走了才能回家。

    “程姑娘留步。”陌生男子从马厩旁的阴影处走出来。

    “你是……”程馥只觉得这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对方本来还要靠近些,骆行先一步挡在小姑娘面前,把他逼停。

    陌生男子只好就着这个距离跟她说话,“程姑娘,在下是张香森,睿王妃……张晚晴的弟弟。”

第28章 不谈了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程馥身侧的人都警觉地往前站,她还未作反应,面前已经站了一排人墙,感动之余也有些无奈。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给身边人添了不少压力吧,她想。

    不能直接面对程馥,张香森也无奈,“程姑娘,在下来是想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张家。”

    “这话有意思,我怎么张家了?”轻轻拨开面前的人墙,程馥上前一步,直面张香森。

    张香森握紧拳头,紧绷着脸,“张家在朝中已经失势,这还不够让你消气吗?那些市井帮派还要滋扰到什么时候?张家不是只有我们这一户,其他族人何辜?”

    程馥叹气,“真不愧是张家出来的,倒打一耙颠倒黑白的本事看来也是家学渊。你这些指责,可有凭证?”

    张家产业被帮会骚扰,生意难做是事实,但程馥可没指使帮会,也指使不动。是他们自己查到张家利用暗渠运输朝廷明令禁止的兵器,认定是张家连累暗渠被封,害他们损失了一条重要的走私路径,所以才疯狂报复。

    当然她也不否定自己有提供线索和推波助澜。

    张香森看她一脸事不关己,被彻底的激怒了,“你当年不过失去一门婚事,若想要补偿只管提便是,非要小题大做,将我张家坑害至此地步,你不觉得自己过于歹毒了吗?

    就因为你,我祖父一生清誉毁了,我张家的天塌了,张婉晴一个人人称赞的王妃,如今也被贬黜,一辈子抬不起头。

    就因为你,你们兄妹,放不下那点鸡毛蒜皮的恩怨,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真好奇,午夜梦回你不会有一丝恐慌吗?”

    说到这里,他不禁嘲讽起来,“当年就算你嫁给睿王又如何,他的心思不在你身上,跟守活寡有什么分别?再说了,当年皇上也没有直接定你的罪不是么?你好好回想,你之后的境遇与张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又不是张家让梁国公送你去家庙的,也不是张家拿刀架梁国公脖子上逼他将你除族。”

    对方那副理直气壮受害者的嘴脸,让程馥叹为观止,甚至愣怔了一会儿。

    “张香森你到底是来求饶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这人太不可理喻了。

    “我需要跟你们张家讲道理吗?不需要的。你大可把我当成世仇,将来张家翻身了报复回来,我随时接招。没必要非得在这个地方升堂,不会有人为你主持公道。”

    对方寥寥数语,却直击张香森内心深处。他很难堪,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是打着求别人放过张家的名义来兴师问罪,宣泄自己这些天积攒的怨气。

    程馥可不关心他在想什么,接着道:“既然你坚持张家没错,那你可有勇气把这些年张家对我的所作所为一字一句写出来,张贴到城中各告示牌上,让京城的百姓来评说评说。相信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公道’。”

    撂下这句话,她不耐烦地转身要回楼上,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上面还有重要的人在等着,她没兴趣陪无谓人浪费时间。

    突然一道冷光朝她飞来,骆行刚要出手,那道冷光在空中被另一道黑影拦截下来。当大家伙认出那是旅厌时,他反手就把刚抓到的东西原路甩了回去。黑暗中激起一声来自年轻女子的尖叫。

    只见张香森吓得跑过去,紧张地问有没有受伤。

    “……贱人……贱人,我要你的命。”

    “你跟踪我?”

    “快走……”

    两人似乎陷入争执,旅厌要走过去把人提出来,程馥却拦住了他。虽然觉得荒谬,但也不是不可能,那个躲在暗处的,一直骂骂咧咧的女子,应该就是张晚晴。

    她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两人要自觉出来的意思。终于,她不再有耐心,寻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到阴影处,一脚踹开张香森,把还在挣扎的张晚晴拖到明处,重重推倒在地。

    “好久不见,睿王妃。”

    楼上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下楼看究竟,都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程馥和张香森、张晚晴对峙着,两边都有自己的人马。

    张晚晴脸上身上都挂满了伤,血迹和青紫相伴,不成人样,被张香森和张家的护卫护在后方。

    成功被他们姐弟激怒的程馥,脑子里早把楼上的人忘了,也不在意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只见她盯着张香森,但话却是对张晚晴说的:“不是你跟全天下人说我因妒生狂要杀你么?巧了,如今又是一年之春,此刻也有一场宴席。老天都在给我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今夜一定让你死透透的。”

    张香森紧张,“你要做什么?”

    程馥对自己人下令,“把张晚晴带过来,我要亲手把她的头割下来,送到赵燕然枕边。”说到这里,她突然露出亢奋的神色,令人毛骨悚然。

    双方一触即发,张晚晴不肯先撤离,在后方不知死活地大叫,“给我杀了那个贱人,我要她死无全尸……她毁了我的一切,她毁了我的一切……”

    程馥嘴角勾起,“张晚晴的头放赵燕然枕边,张香森的头放……嘻,挂在张相爷床头怎么样?”

    “疯了,她疯了,你们还不快让她住手!”张香森脸色惨白,对已经围观了好一会儿的徐野等人道。

    站在楼梯拐角的程寒也笑了,“范雨。”

    一道纤瘦的身影突然走到空地上。

    “你带着人去趟张家……”

    “慢着,停,冷静点,都住手。”门口突然涌进几队人马,一个布衣男子先声夺人。

    程家兄妹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张骁荃跑到程、张两方人马中间,气喘吁吁地拼命挥手,紧接着赵燕然快马加鞭赶到,顾不上礼数,越过张骁荃直接走到程馥面前。

    “放过她。”

    程馥忽略赵燕然,目光转向已经缓过劲来的张骁荃,“张骁荃、张晚晴、张香森……哈,原来如此。”

    张骁荃不意外她对他身份的反应速度,趁机道:“翁齐敏的命是我救的,报恩吧,放过张晚晴。我保证从今往后她从你眼前消失,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

    “脸皮真厚,坐地起价要了几十万两银子,如今还好意思挟恩图报。您的恩咱们小姐早还了。”玖玖不忿。

    张骁荃急切,“钱我都捐出去了,当是为你积福。放她一条生路……算我求你。要不然,我卖身程家,当一辈子家医……这样总够了吧?”

    张香森和张晚晴都十分震惊,没想到这个自幼离家的堂叔这么爱护他们,甚至愿意为了他们牺牲自己。

    尤其是张香森,他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这趟不该来,后悔不迭,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冲着程馥大声道:“程姑娘,当年我姐姐为婚事所急,又被睿王触动,一时糊涂才做出那些事。可皇城卫早查出真相,为什么不公布?睿王这些年为什么没有怀疑?你们的生父在事发后为什么没有争取?这个案子只有张家有罪吗?不,所有人都不无辜……”

    “你以为徐六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初始便知道真相,明知睿王被蒙在鼓里,却没有透露半个字,放任他迎娶了我姐姐。你好好想想,如果当年他向睿王道出真相,你还会有这几年的波折吗?你现在依旧是尊贵的睿王妃,而张晚晴什么都不是。”

    张香森说到激动之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徐六和徐家,没有一个人告诉你睿王其实被蒙在鼓里吧?”

    程馥转脸看了徐野一眼,然后面向张香森,“有趣,接着说。”

    “我不否认张家有错,张家和张晚晴为了这个错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已经看到了。还有必要赶尽杀绝吗?如果张家必须以灭族为代价,那么当年没有为你抗争伸冤,甚至将皇上的补偿给了顾彦云,随后把你们兄妹扫地出门的顾家又算什么?他们不更该死吗?”

    程馥伸手示意骆行把身上的匕首给自己,“你猜顾家会不会感谢你帮他们提醒了我?”

    赵燕然见她要往前,死死拦着,“我不是为了她。”

    程馥终于舍得给他眼神。

    “你已经开始新的人生,张家,我,都遭报应了不是么,你何苦还要重新背负仇恨?”张家不是只有张晚晴和张香森,有能耐的也不止本家这些男丁。本家出事,旁支为了自卫肯定会鱼死网破,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流多少血。

    程馥叹道:“我不在乎。”

    “那你哥哥呢?你身边所有爱护你的人呢?你都不在乎吗?”赵燕然歇斯底里。

    “想做什么就做,黄泉路上有哥哥陪着。”程寒大喊。

    程馥笑了,“你瞧,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这对兄妹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拗,令赵燕然痛苦极了,不想再做无谓的劝解。他缓缓闭上眼,“你杀了我,放过其他人。”

    程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刺去……

    可惜,今天这样的地方,旁观者们的身份背景,注定让她这把刀扎不进任何人的胸膛。

    不知何时靠近他们的赵燕韬撞开赵燕然的同时紧紧握住那把锋利的匕首,忍着疼痛和不住落下的血液,直视程馥冰冷的双眼,“咱们谈谈。”

    程馥望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不谈了……”都到这份上了,承启帝也都看在眼里了,还有什么好谈的。过了今晚他们兄妹就是断头台上的鬼魂。

    既如此,不如随心所欲,快意恩仇。

第29章 不后悔

    被撞开的赵燕然错愕地看着太子,往事如走马灯,他只觉什么东西顶在胸口,无法纾解。

    赵燕韬一只手握着刀刃,一只手抓着程馥纤细的手腕,庞氏和田氏分别赠送的镯子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把张香森和张晚晴带走看起来,睿王送回去。”他向部下发号施令。

    这头话音刚落,被包围的程寒马上作出反应,“去取张晚晴项上人头。”少年冰凉的目光穿越人墙,仿佛看到了张晚晴所在。

    范雨得令,立即行动起来。

    程馥动弹不得,却不想范雨吃亏,咬牙,“骆行。”

    “明白。”三两下撂倒赵燕韬的护卫,骆行与范雨默契地奋力突围。

    张家姐弟慌了,张晚晴更是尖叫着要跑。

    承启帝看到太子受伤,赵燕然差点被杀,脸色极为难看。徐则却干咳了一声,转移他的注意力。

    “皇上,这是孩子们之间的纠纷。您要相信您的儿子能解决好这件小事。”

    承启帝磨牙,“小事?你的好儿媳,当着朕的面连皇子都敢动手。”

    徐则挠挠鼻梁,“您非要这么算,那臣可要从您同意娴妃娘娘提议的,将原定于睿王与梁国公长女顾长惜的婚约改为梁国公嫡次女顾长烟那时开始说了。”

    承启帝转脸面向他,“怎么,难道还是朕的过错不成?”

    徐则摇头,“您也是为了大越,只不过事与愿违罢了。如果当初您不坚持让闵秦悦嫁给太子,睿王就不一定被袭,睿王不装残废,也许顾长惜就肯嫁他了,那玉阳县主就不会跟梁国公和离……”

    “还说不是在怪朕。”都从立太子妃当年开始数了。

    徐则叹息,“皇上,您出宫身边少不了人,张家姐弟这么顺利进来,没有您的默许不会成事。皇上,臣越来越不懂您了,今天这一局,往小了说是您始终看不上我那儿媳,不愿看她好过,往大了说也许是咱们君臣缘分到头了。”

    承启帝语塞,徐则遗憾的神色,令他心下突然不安。

    他确实默许张家姐弟过来,但并非出于恶意,只是好奇徐、程两家会怎么应对,尤其是程家兄妹。说白了就是想看热闹。

    “胡扯。”

    徐则被呵斥也无所谓了,“皇上,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死。”

    承启帝蹙眉,“你说得轻巧。”

    君臣二人争执中,人身自由的顾彦雅已经跑到程寒那边,紧紧抱着激动的少年,不停安抚,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

    程寒一边挣扎,一边怒吼:“我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爹不疼娘不爱,无数次被牺牲,她对不起谁了?你们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今天,你们有本事就让我们兄妹死在这里,否则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过你们!”

    顾彦雅动容,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落,却没有放开他,“来日方长,听二哥的话。”

    可惜程寒已经听不进任何,“范雨,范雨,我要张晚晴的命,立刻!”

    承启帝看到这一幕幕,转脸再看徐进徐则兄弟,还有刚才被张香森点名的徐野,这几个人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要阻挠的意思。

    他被气笑了。

    不过他忍住了亲自出手的念头,而今天程家兄妹带来的人也不多,寡不敌众,范雨和骆行被赵燕韬的兵马控制。到这里,今晚的争斗就算平息了。

    “皇上,臣送您回宫。”徐则道。

    承启帝冷哼,“她想杀睿王,还伤了太子。”张晚晴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了,现在脑子里全是自己两个儿子差点遭了程馥的“毒手”。

    “那得看太子和睿王怎么说。”徐则满不在乎。

    “太子若是落下什么残疾……”

    徐则无语:“这不是一个当爹的该说的话。”

    承启帝转念一想,太医院很多名医,小小的刀伤确实不至于伤到根本。现在这里人太多,阵仗太大,用不了多久就会引来京定衙门的官差,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于是同意先回宫,等赵燕韬的消息。

    确定承启帝安全离开,赵燕韬松开程馥,由着没缓过来的闵秦悦简单包扎了一下,带着伤亲自把小兄妹送回程家,并让部下将程家包围,等候发落。

    回到东宫,水没来得及喝一口,内官迎上来,“主子,陛下带着太医等着您呢。”

    这会儿已经半夜,赵燕韬让闵秦悦先回去休息,自己去见承启帝。

    太医拆开简易的包扎,重新给他清洗伤口并上了太医院秘制的伤药,疼痛马上减轻。赵燕韬单纯地想,晚上能好好睡觉,不会被疼醒。

    承启帝就坐在上位,目不斜视看着太医每一个步骤,确定儿子伤势无碍后才舍得离开东宫。

    程家

    也许会让很多有心人失望,即便双喜楼发生了一场私斗,还是当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两个人的面,程家内里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程寒的屋子灯还亮着,顾彦雅在陪着他。

    徐野照旧溜进小姑娘的屋里。

    程馥趴在床上,睡得天真无邪,跟不久前那个疯狂的女孩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徐野身上还穿着订婚宴的衣裳,不想弄脏她的床,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这么看着她。

    “胆子真大啊,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没在生气?”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声音从枕头里传来。

    徐野捏住她的脸,“想不想听为夫的忏悔?”

    小姑娘翻身滚到床里边,“不想,困……”

    徐野开始脱衣裳,“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生米煮成熟饭比较妥当。”

    程馥闭着眼睛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徐野脱到一半的手突然停下,“怕的啊,怕天一亮你哥哥就要杀我,到时候你守寡肯定天天惦念,有个孩子傍身很有必要。”

    “……好有道理。”睡意全无。

    程馥揉了揉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面对着他,“其实你不必紧张,不会有什么改变。无论是婚事,还是我的心意。”

    “那我就一辈子不说。”把衣裳随意丢在地上,徐野上床躺好,把被子拉到头顶。

    小姑娘嫌弃地瞅他一眼,打了个呵欠,重新睡回去,“徐六你就是个怂货。”

    “嗯。”

    “这床上就一床被子,你想冷死我吗?”小姑娘不满。

    徐野打开一个口,把她拉进去,里死死抱着,像视如生命的宝贝。

    “张香森说赵燕然不知情是真的?”

    “……是真的。”

    “那会儿咱们俩也算有交情,你看我那么惨,不告诉他,是故意的?”

    “嗯。”

    程馥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惦记上的啊?”这个问题放在她心里好几年了。

    徐野身体颤了一下,“那年在翁齐敏庄子上。”

    程馥吃惊,“岂不是咱们刚认识那会儿?”

    “嗯……”

    程馥有点想喝几杯,“如果没有春宴那场变故,你这别扭的性子,怎么办啊?”如果她是个迟钝的,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如愿以偿?程馥觉得糟心,更多的是庆幸。

    “安排睿王跟外邦公主和亲,再不然把他推向争储……法子多得很。”他那口气还挺得意。

    “若我喜欢睿王呢?”

    徐野声音沉下来,“……即便你成为他妇,生儿育女,我也会竭尽所能。”

    “你只能是我的,死也要跟我葬在一块。”任性中带着坚定。

    程馥哭笑不得,“要我为你鼓掌吗?”她此刻才察觉,徐野其实也挺幼稚的。

    “一厢情愿总归是要付出点代价。”早在对小姑娘起念头时,他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那你现在是后悔骗了我?”

    半晌,徐野才幽幽地开口:“不后悔……”

    程馥挣开他的怀抱,坐起来,“没洗漱就敢上我的床,一身酒味,难闻死了。下去下去。”

    于是值夜的丫鬟们都忙活起来,徐野泡在浴池里,目光随着为他准备衣裳走来走去的小姑娘,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我今晚好多细节忘记了。”她想大概是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

    徐野靠着池壁,“经此一役,我相信你能登基。”

    程馥抱着他的睡袍,歪脑袋看他,“你怎么不问我原不原谅你?”

    “不敢问。”

    “真可怜,爱我爱得这么卑微。”小姑娘拍了拍他露出水面的肩膀。

    人走远后,徐野大声嚷嚷:“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已经拐到梳妆间的人回了他一句:“快点洗,我困死了。”

    第二天,东宫依旧没有从程家撤人,不过太子妃特地派了人过来告诉他们,太子的伤无碍,让他们不必挂心。

    不能出门,程馥也无所谓,反正东宫的人没拦着外人探望。也所以吴缨和景元泽过来并未受刁难。

    “你心怎么那么大?”吴缨看她跟没事人一样。

    “不然呢,昨晚我确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啊。够死几个来回了。”还是那句话,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吴缨翘着二郎腿,闲适地拿起茶杯吹了吹,“有我在你死不了。”

    小姑娘冲他咧开一个坏笑,“就知道你这陪嫁靠得住。”

    跟他们两个不同,景元泽昨晚是真切见识到了什么叫神仙打架。躺家里感叹了一晚上,难怪在金陵那几年程馥就没输过给谁。

    她自小生长的环境,她在年幼时经历的,都不是江南土族女子们能想象的。

    “让你们看笑话了。”好好的喜宴,变成打打杀杀的场面,她很过意不去。

    景元泽切了声,玩笑道:“你和吴缨当年上吴家寻仇,动静比昨晚大。”程家兄妹昨晚吃亏就吃亏在带的人不多,否则哪里能让张晚晴逃脱。

第30章 又跟您告黑状了?

    程家的人不能外出,但一点都不影响外面的人进来探望。一连几天,不少人登门做客,比以前还热闹。翁齐敏更是直接住了进来。她也说不上什么大道理,反正在她这儿,程馥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别人有错在先。

    但凡上门的程馥都积极应酬,程寒却是谁都不想见,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传话办事都由朝晖代劳。

    “你想干什么!”小姑娘忍无可忍,一脚踹开房门,叉着腰大步走进去。

    “烦,滚远点。”少年不修边幅地瘫在长塌上。

    吩咐下人们出去后,小姑娘在他身边坐下,“我有件事跟你说。”

    少年别过脸,没兴趣听。

    “我跟徐六完婚后,会回金陵住小半年,若是怀上孩子,就生下来再回京。若是没怀上,我们回京后就往西边去看看。家里上下都交给你,反正你也不急着入仕,顺带把生意也顾了。”

    程寒猛地坐起来,“你鬼迷心窍了不成?他有什么好?”

    “他哪里不好了?”徐野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啊。

    程寒提起她的耳朵,大声:“他心术不正。”

    小姑娘推开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也不是什么好菜啊。”

    “你怎么就那么肤浅呢?好皮囊的男人满京城都是。”她身边围绕的那些哪个不是人中翘楚。

    “长得好的才学不及他,才学好的武艺不及他,武艺好的家世不及他,家世好的没他待我真心……我的确很肤浅……”说到后头自己都承认了。

    “小哥哥呀~”

    程寒被这声娇滴滴的叫唤生生软化了,没想好做什么反应,手臂已经被抱住,一张娇俏的脸凑到眼前。

    “我不是帮他说话,你也不必爱屋及乌。我只是告诉你,我是一定要嫁给他的。”

    程寒泄气,“他对我们有恩我承认,可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要用我妹妹来报恩,那我们努力活到今天又有何意义。”

    “不是,你这人怎么……”程馥觉得头都要炸了。

    徐野快步进来,“你出去。”

    程馥:???

    “出去。”徐野偏了偏脑袋。

    “哦……”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那天徐野和程寒谈了一个时辰,事后无论程馥怎么问他们都不告诉她具体聊了些什么,不过打那以后程寒对徐野的态度又恢复如常了。

    自闵秦悦派人来知会他们太子无碍后,东宫就再没消息,外边的人也没撤走的意思。不能去商行,生意上的事都由吴缨和高升全权处置,她乐得在家吃喝睡养膘。

    “骆爷,对不住啊,本来想给你谋个好去处。”结果因为帮他们兄妹跟太子和睿王的人马对抗,现在立场也变得尴尬起来。若是再进军营,就说不过去了。

    毕竟军队是要效忠君主的。

    骆行嫌弃地瞟了她一眼,“我早没那心思了。”

    “别,再等两年,风头过去,大家都忘了这茬,这事总能落实下来。”程馥觉得这事办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看她这么上心,骆行觉得不说实话不行了。

    “小姐,我不会离开你。”

    正发愁的小姑娘闻言愣了,睁大眼睛问道:“已经胸无大志了么?”

    骆行脸垮下来,心想这人总搞不清楚状况,“你哥布局甚大,身后的人太多,徐家六郎心不善,城府深,我信不过他们两个。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我守不动为止。”

    小姑娘像是领悟了什么,吃惊地捧着自己的脸,“你怎么现在才告白?我都要嫁人了。”

    骆行吸气,忍着打孩子的冲动,咬牙道:“少自作多情。”说完扭头走人。

    看着他的背影,小姑娘嚷嚷,“不要口是心非了,我懂的。”

    骆行边走边嘀咕:“你懂个屁。”

    东宫的兵马撤走的那天,京城百姓对程家的争议达到新的顶点。双喜楼发生的事并非密不透风,所以想知情的人总能知情。

    大家都以为这次程家兄妹必死无疑,结果东宫撤防了,程家上下一如既往,除了忙读书和忙生意的那些人,还多了许多匠人,一打听,原来人家婚期不变,正忙着做嫁妆呢。

    “都说你们兄妹命硬呢。”高升在外头顾商行,天天听合作方那些担忧,他耳朵都起茧了。

    程馥手中的笔停下,“竟然不是说我们兄妹靠山厉害?”

    怎么你还计较这个?高升无语了,“刺杀亲王,误伤太子,靠山是谁都不好使。”除了命硬,大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法。

    程馥苦笑,继续看账簿,“百姓日子苦,有点事议论,没什么好计较的,也计较不过来。只要不挡咱们的财路,不没事找事到我跟前作妖。随便他们怎么编排。”

    她会是这个反映在高升眼里愈发寻常,很久以前他就有所体会,程馥所有的和善、大方、隐忍都来源于打小就看清世态炎凉,对人对事对结果都不抱过高的期待,甚至经年累月的自我劝诫所养成的。

    “你能不能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以命相搏?”高升怅然,他这阵子也憋了许多话想说,甚至想骂街,“这么多人指着你过活,你要是把命豁出去了,我怎么应对?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你以为就你不想活?我打小经历不比你轻松,我不也撑过来了么……今时不同往日,你要相信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问题。”

    程馥心想,如果自己哪天真不想活了,肯定有个原因是不想听高升唠叨。这么想着,思绪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如果花大妈在京城,估计比高升的道理更多。

    “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熬一熬吗?”苦口婆心。

    程馥耐着性子,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愿意,高升,我真的愿意。”就差没握住他的双手,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了。

    “我的东家,我的小姐,你别糊弄我。我这些天真的很累。”高升疲惫地抱着头。

    程馥抬起手,“要不要我发誓?”

    “行,你发誓。”

    “……”还真来啊?

    高升今天过来,除了“教育”小姑娘之外,还带来了一个对他们兄妹已经不重要的消息。

    席衡昀瞎猫碰上死耗子,在金城关立了功,兵部的折子已及时呈上。不出所料,他没有要升官,将功劳抵了席家的罪名,也所以都察院重新核定席家案宗后,很快会给他们恢复自由身。

    不过顾长瑜因多重罪名在身,只能免去斩首,如无意外大理寺复核后会给予流放。只是席衡昀为了立这个功,人也残废了,如今只瘸了一条腿,在军营里当半个文职。太平盛世里,他这样的情况很难有下一次立功的机会。

    席家算是彻底败落。

    另一边,而顾彦云自从回京过年后就再没离开,在周家的疏通下,京郊大营的位置基本稳了。新月长公主也没闲着,年后一直忙着跟权臣们套交情,就为了让女婿早些袭爵。

    当然,碍于程家兄妹跟徐家的关系,她没敢跟徐进的两位夫人来往。倒是七皇子跟顾彦云来往频繁,估计提前袭爵的事也用不了多久。

    “没想到吧,他们夫妻挺有手段。”高升见小姑娘发呆,以为对方为周家的效率吃惊。

    “梁国公现在被架空,什么都不知情,日日耽于酒色,就是顾老太还没放弃,总想着往大孙子房里塞人。”

    听他这么一说,程馥想起先前杨梅给周芳艳下毒的事。

    “我安排的人提醒周芳艳,她顺着线索查到了杨梅头上,人赃并获,杨梅也招了。不过毕竟打小就陪顾世子,多少有点情分,人又是顾老太院子出来的,只好赶去庄子上陪祝婷。”底下的人给他送消息时,说周芳艳为此跟顾彦云闹了好些天脾气。

    现在听顾家的事,就跟听邻里的热闹没分别,“我还没怎么着呢,他们就把自己祸祸成这样的。”

    太子的储位越来越稳固,明眼人都看得出承启帝的爱重渐渐转移到东宫,顾彦云靠上娴妃一党没问题,不过这也是他们急于摆脱现状给未来留下的隐患,顾彦雅如果仍坚定地要整死顾家,那么待东宫大权在握之时,这个隐患将会被他利用到极致,顾家败落是必然。

    “说起来都是梁国公作孽太深。”高升认为顾家妻妾、后辈们斗得这么狠,都是顾政造成的。

    不过顾家的事晚点定论也好,大家都忙着生存,自然就没那个闲工夫上门恶心程家兄妹。

    御书房

    听说赵燕韬把人从程家撤走,程寒程馥恢复自由,承启帝觉得这个儿子脑子有毛病,一次次惯着他们兄妹。

    “连皇子都敢刺,留着就是后患。”还有程寒那番话,不得不令人警惕。

    赵燕韬包扎得漂漂亮亮的手,利落地翻开一份卷宗,“刺谁了?是儿臣自己要去握刀的,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四弟又跟您告黑状了?”

    承启帝捏了捏眉心,烦得很,最近是越来越不理解身边这些亲近的人了。无论是赵燕韬也好,徐则也好,他们坚持的东西似乎多了点。而这些都与他所思所想格格不入。

    “你袖手旁观,死一个兄弟,储位就越稳固。”睿王完蛋,太子不是该乐见其成吗?

    赵燕韬像看怪物似的看这位君父,“他是我亲弟弟。”当时就没想那么多,眼看那把匕首要插进赵燕然的胸膛,他就上去了。

第31章 我就一商人(完结)

    “你这心黑的也有爱护弟弟的时候。”当时没觉得那一幕多触动,但回了宫,凡独处时都被迫想起当时的画面……太子徒手握住刀刃,鲜血滴在地上,变成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色。

    赵燕韬嘴硬,“没有什么爱护,就是做给您和外人看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儿臣早不信那一套了。”

    承启帝懒理他那点小家子气,“朕已让睿王和瀚儿搬进宫中,以后你多照拂。”

    “笑死个人,他赵燕然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只要他好自为之,管好张晚晴,别再挑事儿,程馥就不会寻仇。”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起赵燕然当时要给程馥填命的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占尽所有好处,整个大越过得最随心所欲的人就属他,凭什么去死,他配么?”

    承启帝纳闷对方突然发这无名火是什么个情况,“老四现在不对劲,你做兄长的,要多宽解宽解才是。”

    赵燕韬气到无语,“他想不开?呵,他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到今天他依然是睿王,儿子也养在身侧。改明儿您再给他重新娶个正妃,太平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再说,他不是舍不得张晚晴么?那张晚晴不也还活得好好的么,张家只死了一个大夫人,还是张相爷自己要杀掉的。谁对不起他了?”越想越火大。

    承启帝前边还觉得赵燕韬有点人情味,爱重珍视弟弟,现在从对方的话里是真的听出了讨嫌的味道。自己若是再偏赵燕然,这个太子估计就得给亲弟苦头吃了。

    “你现在登基了?”

    赵燕韬果然闭嘴,闷头看卷宗。

    但很快又忍不住了,“父皇,您是儿臣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可儿臣永远不会成为您这样的君主。”

    ……

    程寒收到消息,赶到已经搬空的睿王府时已经迟了一步。

    承启帝说睿王府的风水不好,准备收回拆除改成官衙,睿王府下人,除了睿王用趁手的留下来之外,其他人都还身契解散,妾侍们愿意另谋去处的会给一笔安家费,不愿意的则暂时搬到京中别院里。张晚晴被留在了别院,而云珏却被睿王带进了宫。只因睿王世子依赖她。

    “他们还会出来的。”没有哪个皇子成年后还一直住在宫里,这不合适。太子也容忍不了几天。

    明愈不清楚程寒为什么会在意这个年纪比他大十岁有多的女子,即便帮过忙,那也是各取所需。明愈不信程寒对她有什么情分。

    程寒吩咐,“想法子安排人在宫里关照她。”云珏本身就不是个安于平庸的,她过去在皇后跟前当女官,出尽了风头,不知得罪多少人。

    “你对她有旁的心思?”明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堵在心口的问题问了出来。

    程寒转身走出睿王府,“她为我卖过命,过河拆桥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明愈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往外走。睿王府已经贴了封条,上了重锁,没人看门,也没人敢进去偷窃。这也是他们几个来去自如的原因。

    “我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回乌衣坊的马车上,程寒突然问道。

    明愈回过神,“啊,查到了。”

    “睿王失势,桑赠齐在江南的境遇不比从前,左相亲自出面命他抹掉案底,他只能照办。所以现在姚黎玉没有后顾之忧,正儿八经有了个良妾的身份。不过上限也就这样了,起点决定终点。”

    “景瑛瑶已经嫁人,自己谋到了一个四品京官的继室。听说她出嫁之前跟宋绍曦的儿子宋元之不清不楚的,所以夫家人选一定,宋家就主动贴了嫁妆麻溜地把她送走。还有,宋绍曦那个惹是生非的女儿宋媛,前日一早被送到了京郊的庵堂。”

    “吴真真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不过她和吴子琪在京城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吴子琪在京城时间不短,但名气跟金陵时简直天壤之别,不主动提,根本想不起这号人物。

    程寒想到年底妹妹完婚后就要回金陵待一阵子,便放下心来,“不要让她们叨扰我妹妹。”

    这点明愈很自信,来京城之后,没有缚手缚脚的明家,他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少操点心吧,京城是什么地界,她们几个要维持体面都不容易,哪有那个心思再去挑战你妹子。”在金陵都被程馥按着打,到了京城,随便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贵女都能教她们做人,多半轮不到程馥出手。

    程寒看不顺眼他那副嘚瑟的样子,“我收到消息,准备开恩科,你准备准备。”

    “状元榜眼探花,你若挣不到其一,滚回金陵,我青藤院不收废物。”

    明愈哭丧着脸,“你不是人,你没有心。”

    程寒不再搭理他,拿起旁边看了一半的文集,但怎么都看不下去。此时晚春,京城街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但他一点观赏的心情都没有。

    那天徐野对他说……

    “你来问,我来答。”

    当时程馥已经被赶出去,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拿出棋盘,请对方入座。

    “故意瞒着我妹妹是真的?”

    徐野执黑子,“是故意的,我要得到她,自然不会希望她跟旁的男人有太多纠葛。”

    程寒手在棋盒里顿了下,然后拾起一子放在棋盘上,“你有没有想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果想这些,必然会给自己预设退路,那不是我。”他只认定一个结果,就是程馥最终会成为他的人。

    程寒又放上一子,“三皇子、七皇子那边都有你的人?”这两位皇子近两年的许多做法让程寒颇为上心,比如七皇子跟赵燕然打架,那之后赵燕然就知道了案宗的存在,又比如平平无奇的三皇子为什么突然会聪明起来,向承启帝建议搜张家和睿王府,促使皇城卫在张家找到睿我那个世子……不得不说这些绝不是巧合。

    “没有,我跟他们也不熟。”徐野不咸不淡地回答。

    那就是有了。

    程寒接着问:“为什么不选择太子?”从各方面看,太子现在都倾向于他们兄妹。如果那些事都交给太子来做,以太子现在对权力的执念,张家的结局不会这么舒服。

    徐野扫了眼棋盘,已经确定自己要赢了,“你不也没把宝押在一人身上么。”

    “你其实很清楚,你我所求的并不相同。”

    这话让程寒不痛快,“但我们的结果殊途同归。”

    徐野抬眼,像是看透少年的心思,笑道:“你想掌权,想有朝一日控制大越命脉,那是你的选择,做成了我佩服你。”

    “可我也要提醒你一句,这些最好都与你妹子无关。”

    “说直白点,我谁都不信,包括你在内。”

    程寒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学派,还架设了自己的脉络,青藤院以后必定权势滔天。徐野觉得这样没问题,可他也不愿意搅和进去,他得让小姑娘干干净净的站在是非之外,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程寒气极反笑,声音拔高,“我做的这一切不也都是为了她?”

    徐野却依旧平和,轻声道:“很好,愿你铭记于心。”

    ……

    颜桧在端午前回的京,他这趟巡视在金陵停留了十天,纯粹义务帮程馥看看金陵的产业运作是否一如既往的顺畅。

    过去一年京城发生的事他都有所耳闻,很难得有人在他心里渐渐变得有分量。他欣赏这个小女孩,也很清楚太子对她的情谊,所以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太子的立场,现在的阶段,她是自己人。

    “好得很,金陵人多得快没地住了,我回来之前桑赠齐已经拟好折子请旨扩城,这都亏了你。”

    杭州和金陵的路程大大缩短后,现在沿途的商业环境也起来了,加之江南本就人杰地灵,现在谁不说江南充满朝气,比暮气沉沉的北方强不止一两点。

    程馥可不敢居功,“我就一商人。”转过弯来的江南世家们贡献才是可圈可点。

    颜桧细细品了她的话,说道:“这样刚刚好。”纯粹,有分寸,懂边界。

    商人之魂惺惺相惜,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你在京城留多久?”程馥问。

    “喝了你的喜酒再西行。”太子的产业太多了,颜桧现在就负责巡视,所以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

    颜桧发觉自己愈发了解这丫头了,“有屁快放。”

    小姑娘摸了摸下巴,心想颜管事还是那么容易暴躁,“端午我设宴,就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赏光?”

    “我转达。”言简意赅。

    “多谢。”

    颜桧人刚走,小姑娘还未来得及喝口茶,白居便进来禀报,说张骁荃真的登门了。非但来了,且带了一车的行李,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兑现自己当时在双喜楼的承诺。

    程馥只觉郁闷,她不想看见张家人,哪怕是跟自己没什么过节甚至曾经帮过她大忙的张骁荃。

    玖玖和闻香几个气得不轻,“让他住,随他想怎么着。不给吃喝不给月银,洒扫全自己干,看他能撑多久。”

    “可他终归救过翁齐敏的命。”就冲这点,她实在没法迁怒于他。

    这话小丫鬟们就不爱听了,“小姐,您又不是没给他钱。”好几十万两呢。

    程馥叹气,“可你们也要明白,钱换不来命。”

    当天夜里京城下起瓢泼大雨,听说张骁荃被安置在下人院里,跟三个帮厨睡一屋,程馥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让白居收拾一个小偏院,先把人安置过去,吃穿用度丫鬟小厮婆子就照程寒门生的规矩配。

    如无必要,不要让他出现在她面前。

    赵燕韬听说程馥要请客,特地往窗外看了眼,确定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

    他手上早痊愈了,本来也想上程家看看,但最近实在太忙,一直抽不出时间。端午宫中也有家宴,但程馥请他,应该是有事相商。

    所以他果断地撇下了父皇和兄弟姐妹们,留下闵秦悦应付,自己出宫去了程家。不想,今天程家的家宴人没几个,只有程馥、吴缨、高升以及颜桧在场。

    程寒这个逢年过节就往外溜的不在很正常,徐六这个粘人精也不在,就过于出奇了。

    “谈生意啊?”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小姑娘咧嘴,嘿嘿坏笑,“殿下先吃点菜。”

    这顿家宴虽然重点都在生意上,但赵燕韬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毕竟都是跟朝局无关的人,说话无需斟字酌句,什么都能瞎聊,再加上程馥要跟他合作的方向又挺有意思,今晚也算尽兴而归了。

    临上马车前,他又想起一晚上都没出现过的徐野,“就非他不可?”

    程馥眼珠子转了一圈才理解对方所指,笑盈盈回答道:“您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下意识想回答“不觉得”,最终还是忍住了,赵燕韬烦躁地别开脸,“睿王,你放过吧。”

    “这个答案我给不了你,至少现在不行。”也许很多年后她会轻飘飘说一句“算了”,但现在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难为你了。”毕竟罪魁祸首还活着好好的,这对于程家兄妹来说,永远是一根刺。

    目送太子的车驾远去,程馥刚转身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都听见了。”夸他可爱。

    小姑娘在他怀里拱了拱,“徐六你还记得当年背着我进顾家取东西吗?”

    “记得。”就拿了他送的灯笼,还有太子赏的手串,揣了两只猫。

    “那你现在背我回屋。”

    徐野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这样我看得见你。”

    (全书完)

番外

    “这些都是昨天整理出来的请愿书,《顺河奇谈》若是又没好结局,我怕他们真会闹事。”

    钱山发愁,自打《白鹤道尊》悲情收尾后,《二小姐》的结局虽然没人死,但有情人永远不能在一起,又虐得人肝肠寸断的,现在这个故事,眼看两个月后就要完结,隐隐有预感的民众开始给小酒馆写请愿书,甚至还有人张贴到告示墙上,别提多愁人。

    程馥已经两年多没写故事了,小酒馆的几位说书先生还有乐平现在都能自己写,虽然反响没有她写的那么大,但也能保证水准。《顺河奇谈》是她断断续续完成的,说一个负伤回乡的老兵,准备同酱油铺的长女成婚,结果人还没到,那女孩就跟人私奔了。

    老兵也没太失望,他手上存了一笔钱,置办宅邸田产安享晚年不成问题,媳妇儿再寻媒人帮帮忙,也不至于太困难。

    就这么过了半年,乡里出了个大案子,养蜂人在顺河边上的密林里无意发现一个人工挖掘的密道,阵阵臭气冒出来。养蜂人有个直觉,里面一定有问题,于是报了官。

    因为这个暗道面对顺河,一直往下,官差也没有十足把握下面是水还是什么,于是号召了壮丁下去探,上来的人都吓坏了,说必须要全部挖开。于是乡里往上报,县里来了人,三五天功夫,整个密道就被挖平了,露出一个个沉木箱,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

    沉木箱里装满了官银,但却不是本朝所造,尸体年份就各有不同。意外的是,之前跟被人跑了的酱油铺长女就在其中,她死的时间是最接近的。

    这件事传到已经准备请媒人重新说一门婚事的老兵耳朵里,吊起了他强烈的兴趣。没有跟官府合作,他自己通过哪些蛛丝马迹,一点一点拼凑出整个案件的始末,令他意外的是,这个案件并没有那么简单,也许整个顺河流域都充满谜题。

    “就现在还有人因为梁霄堂的结局三不五时的骂您,《二小姐》之后更是惹了众怒,好歹这篇就给咱们老兵一个好结果?”钱山和几位说书先生殷切地望着她。

    “他又不会死。”程馥满不在乎。

    钱山愁苦,“不是死不死的问题,是,有情人能不能终成眷属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啊。”程馥装傻。

    “您不是写完了吗?”虽说他们还没拿到书稿。

    窗户外传来孩子的嬉闹声,程馥把笔搁下,让玖玖去把剩下的书稿给他们,“既然主要说这桩迷案,怎么大家尽关心别人的姻缘。”她认为这个故事不按套路的走向才是最吸引人的。

    哪知大家被她之前的两个故事虐得太厉害,已经不能再承受主角婚恋不顺这种结局。

    钱山几个直接找到大结局那本书稿,迅速把内容看完,脸色那个精彩,看到最后女主每天坐在河边钓鱼,终于等到了那声“大侄女”纷纷松了口气。

    这样就够了,老兵没死,最终回到了女主的身边。虽然没有过多的描述,但引人遐想,且不会被骂太惨。小酒馆上下也能安生些。

    一行人离开后,程馥走到窗户边,把躲在外面的一个孩子提起来。

    “六爷呢?”

    两岁的徐祈窝在她怀抱里,奶声奶气地说:“阿漾摔屁股,疼,哭了。爹爹给他呼呼。”

    程馥看着这张跟徐野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你推的吧?”所以才跑来寻求庇护。

    徐祈心虚地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头,“没有……”

    程馥在犹豫要不要对个两岁的孩子说教,徐野抱着徐漾踏进书房。徐漾本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看到亲娘,小嘴一瘪,小短手一伸,就要去她怀里。

    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始作俑者,这俩又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她实在没法同时抱两个。于是她做了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动作,把徐祈伸过去,徐漾亲娘没捞到,还被送了个弟弟过来。

    两个肉团子一靠近,互相抵触,又差点打起来,徐野都有些忙不过来。

    “阿祈推了你,你打算怎么办?”程馥问长子。

    “……疼,娘亲抱。”徐漾伸手。

    程馥叹气,刚要接他,徐祈突然按住徐漾的手,“阿漾对不起,我再也不推你了。”

    程馥还是把委屈的长子抱过来,安慰了好一会儿,哄着他睡着,交给乳母送回去睡觉,这才得空看那对父子。

    徐祈以为要被训斥,往徐野怀里钻了钻。可惜他爹是不会帮他的。

    “你要午睡还是去玩?”

    徐祈小身板动了动,然后转过来望着亲娘,没有看到任何愤怒,只有一如既往的平和。

    “玩……”他小声说。

    “去吧。”

    徐野把小儿子放下地,乳母和小厮便迎上来,带着孩子出去。

    “这种想法我特别能理解,我小时候就经常没理由的想呼程寒巴掌。”就算长到这么大,两人还时常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丫鬟们把午饭摆上,徐野拿热帕子为她擦手,“阿漾这性子到底像谁?”

    “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原原本本继承了你。”程馥着急,可不愿意被说像她。

    徐野笑了,“后悔了?那当初干嘛急着生?”

    那年大婚之后,两人就回了金陵,徐野对孩子这种事可有可无,一辈子没孩子也无所谓,徐则也无所谓,按说碰到这样的婆家应该很轻松才是。但程馥脑子里不知道成天都想些什么,早点生孩子已经成为执念,也所以到金陵没几个月就怀上了,就这样两个孩子都是在金陵出生,满周岁才回京。

    程馥边吃午饭边思索,后悔倒是没有,孩子们还挺可爱的,就是……

    “他们怎么这么黏人?”

    徐野无语,“你是他们的亲娘。”

    “两岁了,他们该学会独立了。”程馥认真道。

    “从洗自己的尿布开始吗?”徐野回忆自己两岁的时候在干嘛,好像就一普通的孩子。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传到徐则耳朵里,夫妻俩被提溜去训了一通,很快程寒也收到消息,大杀四方地赶到徐府,要把孩子带回程家由自己亲自抚养。

    夜里,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在走廊乘凉,徐漾睡相好,乖乖的,徐祈一会儿挠耳朵,一会儿吃手指头,好像睡梦里也忙得很。

    “小孩子有什么好的,胖,挑食,爱哭,笨得很。”

    “我要是哪天突然不在了,他们也能好好的成长吧?”程馥目光悠远,想到有这么多人爱护她的孩子,她觉得没什么可放不下的了。

    徐野抓住徐祈两只不消停的手,“这就是你急着给我生孩子的理由?”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怕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当年是有那么点不成熟。”她不避讳自己从前思虑比较重。

    徐野了解她是个说得少做得多的人,任谁见这两个孩子都说养得好,不光是外表,性子上也和气,不是闯祸的主,这些肯定不是他的功劳。

    按他和徐则的路数,基本就是放养,养着养着就狠狠挫折一下,如此循环。

    “广植叔说阿漾将来能接你的传承,阿祈……会是个正经人。”想起广植对两个孩子的评价,程馥只觉有趣。

    “正经人啊,我们五房也能出个正经人了。”徐野也笑了。

    “可不是,多稀罕呐。”程馥在徐祈的肉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

    这时,通传的婆子踏着月光,小碎步跑进来,夫妻二人知道定是有要紧事,默契地将孩子交给候在旁边的乳母带去屋里睡觉。

    “六奶奶,梁国公府来人说,顾老夫人快不行了,非要见您一面。”

    程馥捏了捏有些酸的手腕,“该走的礼照走就好,我就不去了。”

    “是,那奴婢就这么回。”婆子也是走个过场,这么些年了,程家兄妹对顾家是个什么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不过半夜里周芳艳还是亲自登了徐家的门。

    这会儿外头下着倾盆大雨,即便仆妇们打着伞,她也淋湿了半身。诚意都摆在那儿了,程馥不见一见肯定不合适。

    “我担保没人能勉强你什么,就看一眼,全了咱们两家的名声。”周芳艳有些低声下气。

    程馥打了个呵欠,神色木然,“我要什么名声?”

    不意外对方会是这个态度,但周芳艳还是感到不舒服,甚至十分不服气。凭什么程馥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凭什么她不想给谁脸就不给。

    “好歹你也是从顾家出来的,就算顾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都这么多年了,顾家吃的亏还不够吗?”

    程馥支着脑袋,喃喃道:“看来老太婆连死都想算计我呢。”

    “行,我去会会她。”

    话音刚落,徐野已经穿戴整齐地走出来,“我也去。”

    “有你什么事?”程馥觉得好笑。

    徐野理直气壮,“孩子半夜要闹,我可不想管。”

    “说得也是哦。”可以借机不管孩子。

    想到这里,程馥哪里还耽搁,忙招呼人回去梳头更衣,迫不及待赶在孩子们醒来之前出门。

    这对夫妻的互动,让周芳艳十分扎眼,她跟顾彦云相敬如宾,细水长流,父母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她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今看到徐野跟程馥的相处方式,她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梁国公府

    程寒是顾彦云亲自登门请回来的,他临出发之前,让人去徐家告知妹妹不必理会,谁知周芳艳还是把人给请动了。

    “有这么为人父母的么?”看这夫妻一块来,程寒就猜到他们是不想管孩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都两岁了,是大人了。”程馥满不在乎的样子。

    “闭嘴我不想听。”程寒觉得妹妹的歪理让他火气直冲天灵盖。

    这对夫妻知不知道别人多为他们的育儿方式着急。

    祥宁院弥漫着药味,大夫在廊下商议保命法子,但从他们的神态来看,多半没什么指望了。

    顾政坐在床边,红着眼睛,什么话都没有。程家兄妹进来,他甚至不敢正视,只站起来把位置让出去。

    “孩子怎么没抱来?”顾老夫人见到兄妹二人第一句话。

    程馥莫名,刚想回嘴,大风大雨的抱来做什么,顾彦云先了一步,“这时辰孩子早睡了。”他生怕让程馥回答,顾老太太最后一口气都撑不过。

    “你们都是大人了……”程馥成婚那年十六,如今孩子都两岁了。程寒考了状元,在翰林院任职。她没想到,顾家这么多子弟,最有出息的是被除族的两位。反观自家这边,顾政把千疮百孔的梁国公府交给顾彦云,但实权却在周家人手上。

    她怎能不急。

    “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们,看在我时日不多的份上,你们能不能放下嫌隙?好歹也是连着骨血的。”

    “你们父亲年事已高,已经退下了,你们大哥如今撑着这个家不容易,以后你们要帮衬他……顾家不能就此衰败,否则你们都是顾家的罪人……”

    她抬起手,一个嬷嬷领着一个小男孩从侧间走出来,孩子手里捧着顾老爷子的牌位。

    程馥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程寒却知道,这是顾彦云的长子,也不过几岁,神情却像个小大人。

    “今天,就当着你祖父的面,你们给句承诺,摒弃前嫌,重振顾家。”顾老太摸了摸曾孙的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程家兄妹。

    徐野和周芳艳站在后头,周芳艳虽然恨极了顾老太暗示周家干涉太多,但顾彦云在,她是不敢顶嘴的。她目光悄悄转到徐野脸上,对方面无表情,目光一直在程馥的背影上。

    这时,前方的程馥突然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徐野嘴角微微勾起,这个神情被周芳艳捕捉,心口莫名反酸。

    “大风大雨的把我们兄妹叫来就说这个?”程寒回应。

    “顾家如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您老人家要活得不耐烦了,早点去见亡夫也好。既然您说梁国公府如今境况不佳,您走了,府上也能少一张嘴吃饭。用度怕是能降不少。”说着张开手掌,上面是一个小药包,“就怕您难受,我特地翻了家里的毒鼠药来帮您超脱。”

    站在小哥哥身边的程馥在想要不要鼓掌。

    在场众人都没想到程寒非但没有答应,反而要毒死顾老太,其中顾政最为震惊,如果换在十年前,他可能上前就把这个孽子打死了,但现在他却没有行动,只是嘴巴上怒斥他们兄妹不是人,后悔生下他们之类的。骂到后面都忽略了顾老太太被气发黑的脸色。

    还是顾彦云发现不对劲,上前问询,“祖母您怎么样?”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周芳艳再也不好闲着,招呼下人赶紧喂药。

    程寒把药包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要没旁的事,我们先回去了。”

    “不……不许走……”顾老太却生生撑了过来。

    “顾家当年也不过是将你们兄妹除族,没有要了你们的命,我们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一家人,化干戈为玉帛,互相扶持才有未来。你们兄妹没有母族,现在体会不到,将来必然知道深浅。”

    程馥轻笑,“若是有深仇大恨,顾家还能撑到今天么?若是我们兄妹如今只是贩夫走卒,这个时辰我们会站在这里吗?如果当年能用我的命去换顾长惜的命,或者给顾长瑜顶罪,你们又会怎么选择?”

    “我们兄妹与顾家早断了血缘,今天还愿意跑这趟无非是念着相识一场,该尽一尽礼数。您非要扯老黄历,这不是让外头的人笑话,顺带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再说,顾千户长不是顾家引以为傲的子弟?怎么,信不过他能挽回顾家颓势?若是这么废物,不如把爵位让给兵部顾侍郎,想必身为太子门生的他,一定能很好的守住顾家先辈们挣下来的家业。”

    周芳艳急了,“你在胡说什么?”

    程馥早忍够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郡主问我在胡说什么,我倒是想问问郡主这三翻四次打扰,到底想谋些什么?您的生母为长公主,您的父族底蕴深厚,如今国公府又在您手上,怎么,还不够吗?要不要我请周晋来一趟京城,亲自问问您的父母?”

    “我……”周芳艳脸色苍白,“不是,我没想怎么样,周家与顾家只是姻亲,没有旁的心思。”突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程馥冷笑,看了眼茶几上的毒鼠药,“我哥哥就是心软,要换我,直接掰下巴灌下去,一了百了,帮国公爷和郡主解决了这个麻烦。”说完转身,徐野跟在后头,程寒冷冷地瞥了眼顾政,也不再多留。

    事后程馥问程寒那包毒鼠药是不是真的,毕竟现在小哥哥有功名在身,若是顾彦云夫妻要以此做文章,程寒多少要费点心思。

    “那是我挖了三个坑,精挑细选的一把黑泥。”程寒讳莫如深,“要不怎么说翰林院是个好地方呢。”一包泥就把顾家的纠缠解决了。

    程馥扯了扯嘴角,“翰林院这么闲的吗?”

    本以为顾老太被他们这一气,熬不过几个时辰,没想到人硬是足足撑了一个月才走。

    程馥在两河轩跟吴缨讨论京城的大河剧场艺人之间的恩怨,得到这个消息时愣了一下,赞叹顾老太的毅力。

    “程家那边,哥哥会聊表心意,徐家自有大房二房伯母应付,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不能怪她心冷,在顾家那些年,就没得过顾老太一丝亲情,而离开顾家后,顾老太见他们兄妹势头好,给他们制造了不少麻烦。

    “一直听闻顾家老夫人身子骨硬朗,怎么突然就患了急病。”吴缨无意提这一嘴,也没想别的。

    程馥却上了心,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猜测,轻叹,“人最忌讳认不清形势。”

    顾家被顾政折腾得衰败,周家作为救命稻草,顾老太没有一点眼力见,如此,周芳艳又能忍多久?

    这话让吴缨有些清明,又想到她之前被周芳艳上门请去顾家,“我稍后给周晋写封信。”

    “也可。”是该让周晋给京城的周家提个醒了。

    ****

    徐家有个好处,徐则位高权重,婚丧嫁娶,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别人也不能挑他短处,而徐进身为礼部上官,有品级的官员或者命妇,礼部都会按规制分发补贴,为避嫌,他们本也不适合去参加。

    所以顾家老夫人的丧事,徐家就大房大儿媳和二房夫人田氏代表徐家上下去走了个过场。即便如此也已经算十分给面子了。

    “顾家这回收敛不少,没当着人唱徐野他媳妇的不是。”徐进晚上在二房,田氏就把顾老太丧事的琐碎告诉了他。

    “我跟大侄媳去之前还盘算着若是他们连徐家的面子都不给,我们搁下东西就走。省得不痛快。”

    正经人家谁不是要体面,谁敢不给徐家座上宾的待遇。偏顾家不同,这些年乱七八糟的事层出不穷,虽然大多数跟程家兄妹无关,但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在顾老太太的丧礼上发作。

    徐进点头,“你做得对。”

    难得得丈夫一句夸,田氏眉开眼笑,心情别提多好。徐进这个人特别,大房二房撕扯也罢,和睦也罢,他都不大上心,但如果是五房的事,他操心的就多了。所以这几年田氏也明白了,只要向着五房,丈夫对她的态度就好。

    说起来,无论是庞氏还是田氏都没法找五房麻烦,当初她们还有些担心,以徐则父子对程馥的重视,没准以后五房的中馈会分出来,以后各管各的。又或者徐进会让程馥参与管家,那么大房和二房在徐府的实权就不得不分出去一部分。

    显然,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她们两人愿意看到的。

    结果她们都白担心了,程馥在家别提多懒了,每天回来,不是窝在自己院里就是到徐则那边闲聊,串门都不爱。要不是对她的情况有点了解,别人还真以为她是个花瓶摆设。

    五房

    “你要不要睡觉?”徐野抱着徐漾在屋子里慢慢走,声音轻柔地反复询问。

    徐漾靠在父亲的怀里,摇了摇脑袋,打了个呵欠,“等阿祈。”

    “爹爹你疼我多一点,还是疼娘亲多一点?”

    “你娘亲。”徐野没犹豫。

    徐漾咯咯笑起来,“我也疼娘亲,也疼爹爹……”

    “阿祈呢?”

    “让我想一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徐野忍俊不禁,这时程馥牵着徐祈的手进来。今天这小子滚泥地,洗半天才洗干净,好不容易收拾妥当,走到半路又说吴缨叔叔送的水球忘记拿了,非要回浴池找,程馥不得不带他折返。

    两个孩子睡下后,程馥挽着徐野的手去逛夜色下的园子。

    “真够忙的这一天天。”提起小儿子,程馥深感无奈。

    徐野捏着她软软的手,“说明他们很快乐。”在一个充满爱意和善意的环境里成长,给人后天带来的影响正面多于负面。

    “谢谢你生下他们,还把他们养得这么好。”徐野低头望着妻子娇嫩的小脸。

    程馥想了想,“倒也不必把功劳都给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你在顾。”比起带娃我更喜欢搞事业。

    “可是你我独处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徐野难掩失落。

    “至于么……”跟孩子计较。

    徐野停下脚步,严肃着脸,“他们两岁了,是大人了,该去跟他们祖父学点东西了。”

    “……”

    因为要上朝,徐则天没亮就要起床洗漱更衣进宫。这一晚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直到打开门,看到两个乳母分别抱着还在沉睡的娃娃站在廊下,才了然。

    徐野一家子回京,承启帝还是头一次见两个孩子。太像了,跟徐野小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不闹腾?”性格上出乎意料。

    徐则瞅着乖乖端坐,揣着手,目不斜视看小内官表演戏法的两个孩子,回承启帝:“是特别好养。”

    “孩子还是要活泼些好。”承启帝酸溜溜道。

    “该活泼的时候活泼才是好。”比如徐祈就是这样。

    太子和几位皇子都在御书房议政,对于承启帝总给徐则降规矩已经见怪不怪。赵燕然看着两个奶娃娃,心情复杂。他本以为程馥这样的人,不管嫁给谁都是谁家的灾难,却不想,人家过得很好。

    “四哥这是眼热了?哎呀也难怪,要不是当初……如今的睿王妃可不就是程馥了吗。哪有后边那么多事。”赵燕谨但凡逮着机会就给人添堵。

    赵燕岁见赵燕然不吭声,沉着脸,太子目光在手中的卷宗上,看似没有在意这两个人说话内容,其实心里都有数。

    “过去的事还提做什么。”赵燕岁忙当和事老打圆场。

    赵燕谨诧异自己的亲哥帮着外人,但场合不对,他不能当场发作,只好暂时忍着。

    因为议政还要一些时间,徐则怕孩子们无聊,便让人带着出去玩,宫里大,又是两个小孩,去哪里都没多少忌讳,反正承启帝默许的。

    “阿漾阿漾,我捉了只虫。”徐祈张开肉手。

    徐漾扭头看了眼便接着捡叶子。

    一行人走走玩玩,很快就到了未名湖边。

    “我想要那个窝。”徐祈一眼就看上树杈上的小鸟窝。

    侍卫刚要上树,一道稚嫩的声音阻止了他们。

    只见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从假山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本启蒙书,显然刚才在用功。

    “世子。”宫人纷纷行礼。

    两奶娃娃眨眼,不知来者何人,懵懂地望着对方。

    “鸟儿没有巢就是人没有家,你们把鸟的家夺走了,鸟儿如何栖息?”

    徐漾没搭理他,拉着弟弟的手,“叫骆行叔叔做一个给你吧。”还不经意地把人护到身后。

    “那好吧。”徐祈没有任性。

    “你们是徐相家的?”但凡见过徐野的人都很难忘记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也所以这对肖像的孪生兄弟的出身自然不难猜。

    孩子们身边的宫人忙上前,“回世子,是徐相的两位嫡孙,漾哥儿和祈哥儿。”

    议政结束,徐则要来接孩子回府,太子也想散散,两人边走边聊,到湖边时就见孩子多了好几个。其中有个蹦跶得最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儿子赵政锡,最沉稳的,也是最年长的是睿王世子。

    衬托之下,徐相家两个小孙子乖得不像话,招人疼,其他孩子们都主动把他俩当需要保护的一方,让着,宠着。没意识到大家伙儿的年纪相差并不大。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程馥和徐野不可能生出这种脾性的孩子,徐则更不可能养出这种孙子。

    “……小小年纪心眼这么多。”太子已经认定两个孩子是装的了。

    徐则一边招呼两个孩子,一边问身边的太子刚才在说什么?

    太子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想法,“不早了,徐相赶紧回吧。”

    “臣告退。”

    此时两个孩子正好黏到他腿上。

    儿子们在宫里玩了一天,回家的路上就睡着了,但刚进五房地界就相继醒来,闹着要找娘亲和爹爹。

    准备哭给所有人看的时候,就分别被抱进了熟悉的怀里。

    “宫里吃什么啦,又沉了。”程馥抱着徐漾掂了掂。

    徐则看他们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倒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睿王世子在宫里带着他们几个玩耍的事,提不提无所谓吧。

    张家虽然散了,但张相爷还活得好好的,张晚晴人被禁足在别院,睿王再没见过她,可毕竟是世子的生母,为了孩子,赵家人不会下死手。

    看上去是给程家兄妹一个交代,但又何尝不是皇上想让儿子从这桩婚姻中解脱出来。程家兄妹的死活,皇上哪能真在意啊。

    收拾好两个孩子,哄他们入睡,夫妻二人才得闲坐下来用晚膳。

    “你若是在意,我想法子让睿王父子去封地。”嘴巴上说不想管孩子,其实崽子们在宫里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程馥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摇了摇头,“算了。”

    “孩子们自己的人生,他们自己做主。”

    妻子的豁达令徐野不悦,对老赵家那帮人更讨厌了。

    程馥瞧他出神,调侃道:“六爷现在这么厉害啦,都能决定王爷去处了。”

    徐野没好气,“怪你容易知足,想要的太少,为夫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这话就有趣了,程馥挪椅子到他身边,挽着他胳膊,“徐六,我要是不知足,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徐野抽出手揽住她的腰,“让你当天下之主的老婆。”

    程馥双手捂着嘴巴,一副做作的吃惊状,接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蹙眉道:“等等,为什么不是天下之主本人?”

    徐野斜眼,“我记得你在金陵的时候说过,若当上女帝,后宫三千……”

    “没……没有,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误会。”程馥挠了挠鼻梁,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转念又想到什么,大声道:“再说了,咱们身份对调,你是不是想后宫三千?好哇,我就知道你这个浪荡子本性难移,娶了我这个貌美如花的媳妇还不知足,孩子都给你生两个了,你还惦记着外头那些锅碗瓢盆。”

    “我要撒泼啦……”

    徐野半张着嘴,对这熟悉的颠倒黑白加污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对方那精气神很足的模样也让他放下心来,忍不住逗弄,“你撒泼啊,撒泼。”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馥把头埋进他怀里不停地顶啊蹭啊,最后闹够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就像过去那些无数个日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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