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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我要当豪门全文阅读

作者:仙酱     重生我要当豪门txt下载     重生我要当豪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章 别说了

    程家的护卫并非花拳绣腿,让不速之客出乎意料,兄妹二人抵达前院时,双方刚刚结束一波打斗,而程家高大气派的大门也出现了多道利器造成的划痕。

    “什么人,有何贵干?”程寒不想跟扫兴的人废话。

    对方见他语气不善,像被冒犯了般,便端起架子来,“我们奉柔嘉长公主之命请程馥到景家做客。”

    “改天吧。”程寒当即拒绝,没有任何余地。

    站前头的是一位魁梧健壮的女官,身披轻甲,手持长刀,身后三四十名武师蓄势待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但即便如此还是被程家护卫给挡在了门外,可见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想不到小小商户竟私养这么多好手,程家不简单呐。”那女官话中有话。

    程寒站到妹妹前边,把人挡了个严实,“没犯法,与你无关,滚。”

    那女官也不恼怒,轻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你可知我们是谁?”

    “我不管你们是谁,金陵有王法,你们携兵器擅闯民宅就是违法。”

    那女官清楚这位是个读书人,跟他扯皮永远说不过,目光跳过对方,定在那抹裹在红色披风里的身影上,“程小姐,我家公主初到金陵,水土不适,食不知其味,夜不能安枕,听闻程姑娘会写话本,还能歌善舞,就想请您亲自去给她纾解纾解。也不必做什么,就是说说话,伺候饭食、洗漱便可。更衣抬凳那等粗活自有旁人代劳。”

    “舍妹从未伺候过人,亦不善俗务,公主另请高明。”程寒死死拉住要跳出去的程馥。

    女官终于有些恼了,公主在江南定居多年,金尊玉贵,谁对着不是唯唯诺诺的,这般不知死活的还是头一回遇上,金陵果然非同凡响。

    “程秀才你可知尊卑有别?”女官的口气更像是在威胁。

    程寒嗤笑,“你们擅闯民宅,一拿不出证明公主身份的信物,二拿不出公主明令,谁知道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再说我们兄妹只是庶民,正儿八经的公主怎么会认得咱们。”

    “这样,咱们各退一步,你们立即去求一道明令,看到名令我妹妹自然服从。哦对了,明令上必须盖公主官印,否则不作数。”

    不等女官反应,程寒冷声命令自家护卫,“送客,上栓,谁再敢目无大越律硬闯民宅,当强盗处置。”说完转身揽住挣扎着要上前的妹妹往回走。

    “我……你让我说几句……”

    “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丑八怪,伤眼,哥哥带你去放烟花。”程寒边拖边哄。

    他们离开后,双方人马又打了起来,很快金陵府官差赶到将人拦开。薛城下马走到程家大门口,先是扫了几眼被砍花的大门,然后才打量女官和她带来的人。

    白居和远藤迎上去,说在家吃除夕饭好端端的,突然来了一帮人自称是柔嘉长公主派来的,没出示身份,也没明令,都不知道是真公主的邀请,还是打着公主的幌子想绑架他们小姐的歹徒。

    程家的人有理有据,加之吴缨之前被绑架过,薛城基本认定了女官和那帮人来者不善。如今谁不知道程家大富,过年这种松懈的时候歹徒最容易得手。

    “你们可有长公主的明令?”薛城抹了把脸,打起精神。

    那女官半张着嘴不知该骂街还是该跟金陵府的官差也打一场,她是真没想到金陵这地界,柔嘉长公主的身份这么不好使,待遇跟秀洲天差地别。

    她倒是想当下让人回去请明令,但转念一琢磨,又不太确定柔嘉长公主会不会真的出一份明令。她深吸了口气,狠狠地瞪了眼薛城和程家的护卫,对自己人大喝一声:“走!”

    薛城没有阻拦他们离去,不过让官差一路跟着,看看进了谁家的门。

    “薛城是你找来的?”程馥缠着徐野问。

    发现对方不啃声,转身伏在窗台上看大花园的烟火,又腻过去,“谁惹你不高兴了?”

    “因为我吗?”她指了指自己。

    见对方没有任何反映,还是想不搭理,小姑娘带着哭腔委屈道:“人家好歹也是公主,她跟她皇上哥告我的状,要杀要剐我认了,反正在旁人眼里我本来就又毒又坏,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若是直接跟宗室对上,你爹爹还有你伯父一家都要背着这个大不敬的罪名,划不来。”

    徐野怄气,“别说了。”

    “好哇,我就知道你嫌我烦。”小姑娘表情由悲转怒,鼓着腮帮子,叉腰立在他旁边。

    徐野懵了,“我什么时候嫌你?”

    “男人果然都是王八蛋,我好声好气解释换来一声厌倦这个时代对女人太不善良了我能怪谁我只能怪自己不是男儿身金戈铁马开疆扩土当一世枭雄我只能窝在这天寒地冻的冷宅里看人脸色将来嫁给一个对我不耐烦的男人生不出儿子还要被休无家可归只能进庙里当尼姑孩子长大了嫌我丢人不肯认我只能残灯冷床凄苦而终……”

    “润润嗓子再接着说。”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小姑娘嘴动了动,但不肯喝。

    徐野忍着笑喂她喝完那杯水,“现在就可以想想去哪个尼姑庵了。”

    在对方要发火前,他补充道:“这样我好在旁边盖个和尚庙。”

    “呜啊……徐六你就是个混蛋……”含着泪光扑到对方身上。

    徐野稳稳抱住软软香香的身体,趁程寒和骆行恶心他们俩没看过来,偷偷在小姑娘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贴着她耳朵说:“听着,再有下次,我就让你三年抱两。”

    “你……”小姑娘推开他,但对方眼神不像在开玩笑,她立即怂了。

    初一大早,徐野便出发前往东桥县。景家那边昨夜里到底怎么收场的程家人没关心,反正柔嘉长公主的人没再上门找麻烦。

    名下的产业都在休假,程馥和吴缨索性趁这个时候讨论两河轩新一年的计划。

    两河茶事下半年开业,小剧场的杭州选拔是今年重头戏之一,京城那边的养殖场部分家禽开春后可以上市,蹴鞠赛新赛季三月四地同时开放报名,还有中秋市集,金陵书院……

    “长跑赛呢?”有了蹴鞠赛之后,吴缨对长跑赛已经没了执念,但是温、郭两家办了一次失败的长跑赛之后,不少百姓都希望两河轩重新主办,为此他又动摇了。

    “办呗,添两个比赛凑个节,武师赛、造物赛我看就合适。晚上再加个河岸美食汇,完美。”

    “不过,想办好必定得请各地名菜馆参加。”要做就做最好,让大家对两河轩的依赖更深。

    吴缨是个劳碌命,小姑娘的想法他都乐意去实施,也真心佩服这丫头的脑子,经常不经思索就把方向定下,效果还都挺好。

    “不过咱们今年不当独狼。”去年办砸的那些人,今年难说会为了不让其他人成功而捣乱,增加合作伙伴可以分担风险。

    两河轩上下绝对没想到今年的安排在初一天就定好了,他们与家人团圆过年的时候,两位东家一直没歇着。

    程馥本想跟徐野一块去东桥县的,过年出行就当领略江南冬季美景了,然而也只是想想罢了,陈家的事一直如鲠在喉,她过不去。

    罗参是太子的人没错,但罗参也出身江南望族。父母平庸,家境寻常,最后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因他没有功名也没大富大贵而被许配给了别人。

    带着一身的不甘,他考取了功名,成了太子近臣。多年来兢兢业业。立过功,也忍过苦,为了太子受过不少委屈,没有半分怨言。将他放到金陵是太子对他的期望,拿下江南几乎等同于拿下了钱仓和数以万计的人才,朝中再无人可撼动储君之位。

    可惜,罗参这个人,成也江南,败也江南。

    徐野说罗参的家眷其实并没有随至金陵,但是他的后院并不缺女眷,其中有位名叫许幼娘的女子最为特别,她就是罗参当年求而不得的那位。

    许幼娘当年对罗参到底有没有意思无从考究,她嫁到了温家较富裕的旁支,第二年生了个女儿,第三年孩子因病早夭,丈夫纵情花街柳巷染了不得体的恶疾,第四年就死了。从那时候起她就在守寡,直到罗参到金陵。

    有人给杭州的她送了消息,并劝她逃出温家到金陵投靠罗参,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罗参肯定不会不管她,虽然不能当正室,但改名换姓攀个良妾还是不难的。

    此时的许幼娘已经守寡多年,没有儿女傍身,这样的身份在温家尴尬又多余,更痛苦的是想到就此青灯古佛一辈子,她不甘心。

    罗参果然没有把她送走,在听她的不幸遭遇后,当年的“夺妻之恨”又冒了出来,将她留在了金陵。怂恿罗参针对徐野的是她,助长罗参认不清现实,对程家出手的也是她。而她背后的推手是陈家。

    陈家为什么要害徐野,因为徐则对陈家的那次出手,至今陈家仍被承启帝压着动弹不得,怎能不恨。对付徐野是冲动也是想给徐则一个致命打击,而作为太子的人,罗参愚蠢的将自己献祭供陈家利用。但凡他稍微警醒些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许幼娘的妙处还不仅如此,她与梨木镇花家是亲戚,花家下一任家主是她年少时爱慕之人,听说王家人杀了他弟弟,便想借此机会为他做点事。

    先是利用罗参把徐野谴去东桥县,然后让丁达参与进王、花、雷三家恩怨中,以此引徐野深入梨木镇,同时捏造徐野要带金陵卫清缴王家的消息,买通王羡亲近鼓动其先下手为强……

    一旦成事,陈家的恩情她算还了,顺便也帮花家报了大仇。

    至于吞并程家的产业,许幼娘以为程馥是靠徐野或者吴缨起家的,她并不了解这对兄妹,以为没了靠山就是个任人宰割的肥羊,于是也怂恿罗参对付程家。也许罗参本来就眼热,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对方说动了。

    结果就是罗参被金陵各大势力警告,差点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许幼娘不能被灭口,务必让她和罗参平安抵达京城。”程馥对小哥哥道。

    程寒把信折好,“陈家这回不死也脱层皮。”

    “不过咱们在金陵,咱们和徐六的关系,都没法遮掩了。”虽然也从未刻意遮掩过,但以前别人没有主动联想,现在是直接公布答案,必定带来不同的反映。

    程馥一脸无所谓,“随意。”如果这辈子注定要在刀刃上活着,那么她就想法子在刀刃上安营扎寨。

    程寒走到她面前,“君上如今更喜欢那位儿媳,没准为了她会对你不利。”

    “你会护着我,徐六也会护着我,而我……不怕她。”小姑娘嘚瑟。

    见妹妹终于不独自逞强,程寒欣慰,“这就对了,你要相信你哥哥,没有什么事你哥哥做不到。”

    “看把你能耐的,我不要你涉险,我不要你为我牺牲,我就要你好好的,比我好一百倍一万倍。”小姑娘鼻子发酸,哽咽道。

    小哥哥目中尽是心疼,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妹妹揉进骨血里,但嘴巴上却找死,“把眼泪收回去,你哭起来丑。”

    闻香几个在走廊上做针线活聊天,听到里边的摔东西声,纷纷摇头,见怪不怪地继续忙自己手里的绣品。今年两位主子就十四了,还这么个打法,以后怕是一辈子都不消停。

    东桥县

    不是初见,但闫茂贤却是头回跟这位风评两极的权臣之子近距离接触,此子不苟言笑,举手投足没有半分刻意风流,有的只是干脆利落。

    徐野懒得计较对方露骨的打量,把民乱相关案宗都仔细查阅了一遍,又去牢房把犯人模样都记进脑子里。闫茂贤见对方很靠得住的样子,便起程往金陵坐镇。

    “你怂恿他招我下来的?”徐野没抬眼,但语气不善。

    丁达打了个哆嗦,慢慢地跪了下来,“徐大人,我,我不想丢官。”

    “你们的前程我可管不着。”

    直到人走远,丁达才琢磨透对方的言下之意。徐野奉命办案,仅此而已,事后如何撕功劳,他不会参与,也不会帮任何人。

第31章 绑架

    徐野又去了一趟梨木镇,这一去就是四天,又抓了一批人回到县城,当晚就让差役先把花家的人提出来重审,忙到第二天晌午才想起吃饭歇息。

    草草睡了两个时辰,他又提审了王家的人。

    “罪名我都拟好了,摁手印吧。”示意旁边的小吏把认罪书拿给王羡。

    按说人证都反口的情况下,王家和花家人早该被放了,但这案子朝廷重视,钦差亲自下来查办,人要关多久就不看规矩了。

    王家众人没受刑,但天寒地冻的,牢房环境极差,养尊处优的地主头们那里受得了,牛高马大的王羡瘦得脱了形,其他人更惨不忍睹。

    “我不认罪,这些事我没干过。”王羡目光涣散,脑子还算清醒。

    不意外他会抗拒,这是犯人们的正常反应。

    “过去几个月花家死二百一十四人,伤四百七十人,都出自王家之手,你身为主使死罪不可免。”

    王羡惨然一笑,“大人,那我王家又死了多少人,你眼盲心瞎了么?”

    “对啊大人,要不是花家先害我家小姐哪有这些事。”

    跪坐在地上的王家众人争先恐后出头。

    徐野平静道:“花枳认罪了。”又示意小吏把花家的认罪书展开给他们看。

    “他本想把花家犯的事都揽下来,可惜我不答应,不瞒着你,花家要死十四人。”

    王家人终于怕了,如果先前是抗议徐野,现在是害怕的求饶。也有人爬到王羡身边,问他不是上头有人么,为什么没救他们出去。王羡听说花家要死这么多人,脑子一团乱麻,哪里有那个空闲思考怎么自己的人脉没发挥作用。

    “……死的都是我们两家的人,没有外人,我们自己的奴才死就死了,官府凭什么管?”终于有人抓住重点了。

    徐野拿起放凉的热茶喝了小半杯,“你们私斗,死伤均是自家人,官府确实不好插手。不过你们能保证没牵连一个无辜百姓么?你们闹了这么长时间,梨木镇如今是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按照大越律,但凡有影响农务、漕运、盐务、经商的,造成百姓恐慌的,视情节严重定罪。”

    “不要以为关起门来杀人放火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们。”徐野神色没什么变化,就像在对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除了王羡之外的其他王家人这时候才知道大难临头,哭天抢地的,屎尿屁流了一地的,磕头求饶的,互相指责的什么都有。王羡目光呆滞地望着身旁一位差役的佩刀。

    徐野抬起一只手支着太阳穴,“但凡有点敬畏之心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花枳选择承担杀人罪名,保住花家。而你呢,你们若是不认杀人罪,那官府只能一项一项跟你们清算,届时,没收王家所有财产,男丁三千里流放,女眷充入军需一个都逃不掉。知道军需是什么意思么?”

    有人哭嚷起来,“我不认罪我不认罪,好死不如赖活着……”

    其他人受影响也乱起来,而王羡仍然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反应。

    许幼娘被带到东桥县起初不知道为什么,而当她看到县城萧瑟的菜市口,戏台上被五花大绑的花枳时,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在这里的意义。

    她疯了似地尖叫,欲挣脱枷锁冲过去救人然而都只是徒劳。

    午时一到,随着监刑官一声令下,花家十几人全被绞死,吊在半空中。

    许幼娘眼睁睁望着花枳咽气,头重重地垂下,她受刺激过大,脱力瘫倒,最后昏死过去。

    徐野挥手示意官差把她带走,吩咐:“别让她死了。”陈家需要这样的礼物。

    花枳等人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住花家的族产和族人,王家的族人也希望王羡做相同的选择,然而王羡因过于煎熬病了,牢里的其他人都想要活下去,所以徐野“尊重”他们的选择,进行民乱清算。

    也所以丁达终于有事可做,伤好了大半的他在徐野这个靠山支持下,带着人频繁往返于梨木镇和县城,不到十日功夫就算出了损失,并拿到了大量证词。

    说起来这还得多亏徐野当众绞死了花家人,让很多平日被欺压的百姓有勇气站出来声讨王家的罪孽。

    徐野只是小小的同知,不够格判流放这种大罪,所以闫茂贤又下来了。

    他审了一遍证据和百姓的口供,用最快的速度给王家定了罪并结案。王家的产业全部没收,五服内男丁皆流放,女眷皆充作军需。

    “花家不能独大。”现在雷家完了,王家也完了,梨木镇人口最多的宗族只剩下花家,闫茂贤担心成全了花家,往后梨木镇就是花家一言堂。

    “哦是么?”徐野装傻。

    闫茂贤面上不显,心下却不痛快,可谁让这小子背景硬呢,想放他兼管东桥县,现在看来显然行不通。

    不过,撇开旁的不提,闫茂贤还挺佩服此子的手段。够狠厉,找的角度也刁钻,对大越律烂熟于心。若是雷家私囤火药的案子给他办估计也很快能结案。

    只是……

    “这边没你什么事了,回金陵去吧。”

    徐野等的就是这句话。

    ****

    柔嘉长公主非但没有要回秀洲的意思,还在金陵置办了宅子,过了正月就翻新。景元泽带着亲娘和大嫂十六那天才回家,景二老爷想打儿子,又怕曹氏发作,只好把一肚子火熄了,安生过日子。

    这段时间程家很平静,两河轩和小酒馆开年后依旧热闹,倒是吴家出了好几件纠纷,满城风雨,又成了金陵百姓茶余饭后的话头。

    “……怪惨的,薛城到的时候人都没气了。”石康对徐野解释吴家族人这阵子发生的糟心事。

    郭氏逼族人掏钱,过年都不消停,派宗家的账房和武师挨家挨户地要钱,实在没钱给的就打欠条,不少族人莫名其妙就背了债。有不堪压榨的走了极端,正月没过,已经有两位老人在家中自缢身亡。

    郭氏不承认是自己逼死族人,找了野郎中去验尸,说两位老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大限将至,更过分的是听说族人捐钱给两家办后事,她强行把钱扣掉了一半。种种泯灭人性的做法,引起了族人的强烈反弹。

    有人要吴令佐休妻,有人诅咒吴真真嫁不出去,还有人骂吴令佐不配当这个宗主。过去坚定不移相信宗家的部分族人都沉默了。

    这还不是吴家最糟糕的时候,族中说话最有分量的族老吴天溢,昨夜里突然咳血,临终前非要族人支持吴缨当族长,引起了多方反对,最后吴天溢噎气也没个结果。

    “薛城呢?”徐野比较在意金陵其他百姓会不会受影响。

    “属下在。”站不远处等候多时的薛城上前。

    “盯着点,别让他们闹大。该抓人别含糊。”他不会是薛有志这样势力平衡就万事大吉的,也不会像罗参那样搞不清自己立场的。

    两河轩

    《白鹤道尊》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程馥这本新的还没写完,但她也不着急,以前的书稿调整一下重新说一遍也是可以的,毕竟很多新客人没听过。

    隔壁的吴缨正面客,吴令修带几位族兄过来喝茶话家常,程馥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没好事。不过吴家现在真没人能拿吴缨如何,想要他出钱出力都得低声下气求着点。

    新年高升第一封信到了金陵,程馥放下手中所有事,猫在屋里烹茶阅信。

    京城囤的地拆除重建,因地块较大,预计需要两年时间完工。按照程馥的要求,这些地会盖一个个大小接近的院子,面向的群体是非富非贵但小有家底的阶层。

    “有间酒馆”一切顺利,依旧每天一座难求,不少酒楼尝试复制模式,可惜都没有成功。

    不少人听了说书后默写下来,打着小酒馆的旗号到处售卖,高升担心管控不到,有人借机搞手脚构陷,所以主动告到京定衙门。官差也够仗义,查了七八家铺子,书册全被清缴焚毁。

    公事都交代清楚后,高升在信的后半部分说了另一件事。

    陈梦铃之前被陈家强行送往金陵,半道上被救出后,她自己回到了京城,但陈家容不下她,死活不让进主宅。陈梦铃只得住到了自己城中的小宅子里。即便如此,每天依旧孜孜不倦去堵截宋绍曦。

    年三十那天她被人绑架了,绑匪要陈家拿钱赎人,否则就要了陈梦铃的命。陈家大夫人巴不得她死在外面,就将事情瞒了下来。

    迟迟没有得到陈家的回应,绑匪又把主意打到了小酒馆头上,这也是高升哭笑不得的地方。绑匪不但要现银还要小酒馆以及程家在京城的所有产业。

    高升觉得要银子容易理解,但要产业就古怪了。产业要到官府过户才作数,绑匪是真蠢还是鬼迷心窍,到官府过户不就暴露身份了么?顺着这个线索,他反查了绑匪。

    这不查不知道,原来绑了陈梦铃的是顾长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很紧手,被顾长瑜怂恿就干了绑票这种事。而顾长瑜为什么让她挑陈梦铃来绑,高升猜测顾长瑜怀恨在心,同时她也笃定程家兄妹不会见死不救。

    如果顾长惜顺利拿到银子和程家产业,那么她也有办法从顾长惜手上把东西夺走。

    顾长瑜的打算,高升没有确切证据,仅凭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进行的揣测。至于顾长惜为什么突然这么缺钱,高升在信中表示自己也还在查,多半跟沛国公府有关。

    回到家,程馥把高升的信给小哥哥。

    看完后程寒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两封信放到妹妹的面前。

    一封信是绑匪写的,字迹像男子的风格,一封是陈梦铃写的。

    绑匪的信中内容很简单,说陈梦铃在她手上,要五十万现银换人,不给就丢进河里喂鱼,另一封是陈梦铃写的,说自己被绑票,让他们兄妹不管绑匪提什么要求都立即答应。

    程寒收到消息比绑匪的信早,没打算告诉妹妹,所以一直当不知道此事。而收到信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太子身边的顾彦雅传消息。

    “人还是得救,钱不能给。”救也要救得巧妙,看上去是陈梦铃自己逃生。

    顾长惜能请到的绑匪水平好不到哪里去,程馥认为救人难度不大。

    见小哥哥一脸不高兴,程馥拉着他的手,解释道:“你将来要做官,万一别人拿她的事来攻讦你,岂不恶心?就凭她生了你我,在外人眼里,我们见死不救就是猪狗不如。”

    陈梦铃被绑票的事没准京城现在已经满城风雨,大家都在等高升的态度,因为高升的反应等同于小兄妹的态度。相信也有好事者会千里迢迢把消息送到金陵来。他们兄妹如果无动于衷,以后会被人诟病一辈子。

    旁人不会在意一个母亲做了什么错事,他们只会看到一个母亲危在旦夕时,做子女的袖手旁观。

    “就知道你要救。”程寒没好气。

    “……”

    程寒捏她脸,“你没发现好些日子没见着范雨了?”

    这下轮到程馥不可置信了,“有必要派范雨么?”只生了他们兄妹的陈梦铃,如今在她心里真比不上为他们兄妹出生入死的范雨。

    ……

    这边兄妹二人讨论沛国公府,那边吴缨出了事。

    “程公子程姑娘,我家主子遇刺了。”林梆气喘吁吁地赶到程家。

    “刚分别不久……”她跟吴缨无论大小事,外出或者回家都会互相打招呼。

    “说起来气人,在家遭的偷袭。”林梆想起就恨不得将歹人碎尸万段。

    吴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手上和腹部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人很平静。沈大夫称都是外伤,养半个月就没事了。在此期间千万要保护好伤口,不可碰水,六天内不要频繁走动,非要出行就坐轮椅。

    小兄妹赶到吴缨家,碰上正问询的徐野和薛城。

    “吴老板不介意的话,我带人在您这儿走一走。”薛城道。

    吴缨懂他的意思,“请便。”

    薛城带人出去后,吴缨请他们几个入座,缓缓开口,“下了血本。”

    自从被绑架一回后,吴缨就对自身安全重视起来,家里家外都高手环绕,结果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吴真月与吴真澄相约逛铺子,歹徒混进了她的马车,胁迫她帮忙进吴缨家。顺利进来后以命换命的代价成功杀到了吴缨的住处,最后刺伤了吴缨,而且有人顺利逃离。

    “你心里有没有人选?”程寒问。

    吴缨轻描淡写道:“除了吴家的人还能有谁。”不是吴令佐就是吴令修,这两个人都有下杀手的理由。

    无非是为了吴天溢的临终遗言。

    “徐大人,此事我就交给官府了。”

    徐野应了声,“这样最好。”如果家族内部的矛盾已经无法调解,代表公正的第三方介入是最合适的。

    三人离开吴缨家,回到程家,闻香送上了刚到的帖子,是柔嘉长公主要借景家的地方办春宴,请程家兄妹和徐野一块去玩。

    “去吧,她不会再惹你。”小姑娘好久没凑热闹了,他希望她放松放松,哪怕是去欺负人。

    程馥纳闷,“你对她做了什么?”好歹那也是长公主。

    “我只是告诉她入春后各国使者会到京城,有哪些国家的王族想跟大越联姻。她那么聪明,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公主再尊贵又如何,在帝王的眼中就是工具,即便承启帝舍不得妹子,可有的是人舍得,比如七皇子。

    别的公主在京城好歹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许多事提前知晓,走些门路就能避开,但柔嘉长公主自己非要跟着夫家到江南,还一住十来年,别说京城势力了,宫里的人都忘了她长什么样。

    “那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又有什么麻烦。”她如今可是谁都不惯着的。

    “你可是官家夫人,谁敢惹你?”徐野到金陵快一年了,一直住在程家,花样百出传闻早已让他们习惯,也没有刻意去解释,如此一部分人便默认程馥是徐野的人。不过阶层差距摆在那里,大家都以为程馥是要给徐野当妾,毕竟男方是连公主都能娶的大越稀缺才俊。

    小姑娘嘟嘴,“谁是官家夫人啊,人家还没议亲呐,江南遍地优秀儿郎,我可得慢慢挑。”

    “想都别想。”宰了他们。

    小姑娘冲他做个鬼脸就跑,徐野伸手要把她拽回来好好说道说道。小果子追着他们一行跑进来。

    “……外头有一对母子,说是骆爷的嫂子和侄子,来投靠骆爷。”

    骆行脸当即垮了下来,转身要出去把人打发走,程馥却把他拦下,“你去用饭吧,我解决。”

    “小姐不知这妇人麻烦。”骆行烦躁。

    “你是我的人,你的麻烦当然由我来解决。”程馥把他推开。

    记得骆行当初是把那小院子卖了才凑够钱帮他嫂子还债,这对母子因无处可去最后离开了金陵,怎么会突然跑回来呢?骆行可没告诉她们自己卖身给谁。

    程馥要去,徐野自然是跟着,程寒觉得这种小事妹妹能解决便没管,只是望着白居、远藤、玖玖、闻香、闻语几个有些无奈,“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进?”换别人一个小管家就能摆平,到程家,事事都得主子亲力亲为。

    被训得几个人都低下头,不敢吱声,待程寒走开后才一个个哭丧着脸去忙自己分内之事。

第32章 怪隆重的

    邹氏这辈子都没进过如此奢华的地方,在待客堂里不安分地打量,甚至忽略了哭闹不休的儿子。程馥和徐野在附近

    就听到孩子的哭声,踏进堂内还差点被一个冲过来的肉团撞到。

    小果子及时抱起孩子放到椅子上,低声警告:“坐好。”

    邹氏回过神,先是露骨地把来者都打量了一遍,目光黏在徐野身上好半天。

    “您是骆行的什么人?”在邹氏对面的位置坐下,程馥接过丫鬟递来的甜茶,打开吹了吹。

    “小妇是骆行的嫂子,他大哥走得早,这些年家里都是我一人操持,骆行如今跟对了主子,他大哥在天有灵也不怪我了。”邹氏拿着手帕,瞄了眼程馥身边的徐野,做作地拭眼角。

    “那您这趟来是叙旧?”

    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哪里戳到邹氏,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娘家没人,一个寡母带着孩子在乡下生存艰难,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还找不到活维持温饱,如今只有小叔子可以投靠,她也是不得已才带着孩子回金陵。

    程馥思索道:“骆行未娶妻,管着你们不合适。再说他如今是程家的下人,要时刻跟着主子,自顾不暇,哪里能照拂你们母子。”

    “散碎活难维持生计,不如您托人牙物色合适的人家卖短契,如此住处和温饱就都能顾上了。”长契这妇人肯定不愿意。

    邹氏本想着对方要是敢下逐客令,她就撒泼逼骆行出来,但对面这个丫头由始至终都一副认真为她解决困难的态度,以至于她没有使出杀手锏的机会。

    又悄悄瞄了眼发呆的徐野,她咬了咬牙,冲到程馥跟前跪了下来。“东家,不如您也收了小妇吧,小妇能吃苦,脏活累活都不挑,只求您给小妇和孩儿一片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

    她跪得婀娜,哭得凄凉,倒有几分楚楚可怜,不知她往事的人一定会被这副模样所蒙蔽。

    程馥丝毫不动容,“倒也可以,我这儿昌国县缺挑螺肉的长工,您既然说自己能吃苦,那现在就送您母子过去。”

    “十螺一文,包吃住医药。”

    邹氏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的目光和晃动的脑袋都在告诉程馥,她不愿意。

    程馥叹气,“既如此,景庄寻人墙知道吧,每日都有找人做活的启示,您年轻康健,找到一份月银二两的活不成问题。”这个数在金陵只要不瞎花,能解决住处和温饱。至于把日子过好,还得看她自己有没有决心。

    话说到这份上,邹氏明白对方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收留她们母子,没劲地站起来,“我要见见我家小叔。”

    程馥也不为难,依旧和气:“他若是想见您,坐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们了。”道理邹氏不懂么,她自己曾经对骆行做过什么她清楚得很,她只是故意不讲理罢了。

    邹氏气急,指着程馥要爆粗谩骂,一直站在主子身后的闻香突然站出来挡在程馥面前,冷声呵斥:“休得无礼。”

    “谁让你来寻人的?他们就没有告诉过你这里住的是谁么?”

    该说的都说了,程馥起身,徐野也跟着站起来,不过他的视线一直在那个瞪着程馥,蠢蠢欲动的孩子身上。

    果然,他们刚走到门口,那孩子就一阵风似的朝程馥扑过去。可惜手还没触到人就被程家护卫掀翻在地,邹氏却没有去抱孩子,而是哭喊着杀人啦,有人要杀一个几岁的孩子。

    闻香护着程馥,冷道:“跑到别人家里来撒泼,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小果子招呼护卫,“绑上送衙门,天寒地冻的,府衙大牢怎么也算是个去处。”

    邹氏恐慌地挣扎,人却被堵了嘴推出去,而她的孩子也被小果子像提家禽般带走了。

    回内院的路上,小姑娘交代,“查吧。”

    无论是冲着他们兄妹还是单独针对骆行,都有必要知道给邹氏出谋划策跑到程家捣乱的人是谁。事不大,却烦人。

    京城

    陈梦铃迷糊醒来,浑身都疼,疾驰中的马车加剧了痛苦。她艰难地爬起来,卷着褥子看向对面戴着斗笠的女子。瘦弱单薄,一身朴素的布衣,放在人群中极不起眼。

    不再勉强自己认清对方的长相,因为寒冷,她往角落里缩了缩,然后在浑浑噩噩中进入梦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车外传来杂乱的声音,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京城。”女子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回京了……”

    马车依旧在前行,因为没有窗,她无法确定自己在京城什么位置。

    就在她饥寒交迫,想开口要吃食时,马车速度放缓,四周渐渐安静,然后停了下来。坐对面的女子掀开唯一的帘子跳下去,漏进来的日光打在她脸上,她反射性地眯起眼。

    虚弱疲惫地下了车,她发现这是自己家小门。

    “你们是谁?”

    “我从金陵来。”

    陈梦铃脸色尴尬,“谢……谢。”

    “绑匪已全数毙命,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承认。还有,这是金陵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

    陈梦铃低着头,却不是羞愧,而是怕这些人对自己不利,待马车声音消失后,她立即转身拍门,内院的婆子刚抽栓,她就立即推门窜了进去,生怕再耽搁会被街坊邻居发现。

    两个时辰后她精心打扮出现在京城有名的茶楼上。认出她的人都傻了眼,哪里像传说中被绑架的样子。

    金陵

    听完范雨禀报,程家兄妹都挺满意。

    “她这个法子最好,只要县主铁口,不承认自己被绑架过,一切都不会有改变。于县主,于你我都省心。”不存在绑架,就不存在自己名节受损,更不存在儿女见死不救。

    “可下回呢?”陈梦铃那封信上的内容至今仍堵在程寒心口,她要他们无论歹徒提什么条件都答应。那如果歹徒要的是他们兄妹的命呢,他们兄妹也要答应么?

    凭什么呢?

    程馥松开眉头,叹道:“再有下回,恶人我来当。”

    她现在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多一条畜生不如的恶名有什么关系。她不是银子,不需要全天下的人都喜欢。能忍顾家和陈家那么久,纯粹是为了小哥哥的前程。

    “我要的是你的决心,当恶人不是你的长项,是我的。”程寒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小姑娘瘪嘴,随时要哭出来。

    “不要装,我手很轻。”程寒急了。

    小姑娘抱着他,小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哥哥对不起……”

    程寒轻拍她的背安抚,“你什么都没做错,却总喜欢道歉。”

    陈梦铃这事算了了,程寒思衬了一下,把另一封收到不久的信拿出来交给妹妹。

    顾彦雅在信中说自己已经回到京城,准备会试,一旦考中,太子会帮他在六部安排职位。信的最后,顾彦雅叮嘱他们不要往顾家伸手,也不用在意顾长惜和顾长瑜。

    这封信全文只是交代自己的行踪和未来的安排,但字里行间的恨意几乎要溢出薄薄的纸张。程馥能理解那种感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顾彦雅希望顾家死在自己手上。

    “太子要来金陵了。”程馥把信还给小哥哥。

    “罗参倒了,如今金陵知府是睿王的人,他还肯来,倒是守信。”

    先前因罗参是自己人,承启帝因他巡边而宽容了不少,太子可以理直气壮来金陵。现在罗参完蛋了,他又被承启帝冷待,这节骨眼上还跑到江南来,任谁都知道这没有好处。

    程馥不关心朝局却也知道太子往江南跑肯定会招人闲话,但对方还是坚持过来,也不知是为了之前对她的承诺还是心急想扳回一城。

    与此同时,在自己小书房忙政务的徐野也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大理寺查董主事的案子,不甚泄露风声,陈家和张大夫人及时收手脱身,而其他参与的几家则没有那么走运,全下了大狱,整个京城顿时风声鹤唳。

    徐则信上解释,此事不算大理寺疏忽,而是陈、张两家势大,根基深,警觉性也比旁人高,这个结果不意外。徐则让他将消息转达给程馥同时安抚对方,千万别冲动,来日方长,不必计较一时得失。

    “代我向徐大人道谢。”小姑娘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徐野嘟囔,“他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该。”为了他们兄妹的事,徐则都掺和进来了,小姑娘心下充满歉意。

    徐野皱眉,反复打量她,“你最近……嗯,确实,这个年纪了……”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是比较容易胡思乱想。

    “我这个年纪,怎么了,你是不是骂我年纪大?”炸毛。

    ……

    春宴当日,程馥一早就被拖起来梳妆打扮,穿习惯女先生装,一下子要往身上挂这么多东西,有些不适应。而她的丫鬟们则对她没有时兴的首饰耿耿于怀,在她耳朵边争执,吵得头皮发麻。

    被困在屋里的时间里,景元泽和吴缨相继登门,当她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出来,发现一群男人候着,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让人尴尬又想笑。

    “至于么?”她还困。

    徐野因为衙门临时有事要晚点再过去,送她出门后转道府衙。

    马车上,程寒对她说因为男女不混处,所以范雨跟着她,骆行跟着自己。她心不在焉地点头,琢磨着怎么偷闲混过今天。

    “啧……我当初怎么会答应呢?”越琢磨越觉得麻烦。

    ****

    不是头回来景家,但深入内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头戴帷帽,走路很慢,步履很轻的女子,她十分新鲜,也觉着自己跟今日氛围格格不入。

    事后向程寒提起这种感觉时,被小哥哥指出她是故意失忆。他们兄妹京城出生并长到十一岁,参加过宫宴和高门聚会,这样的场面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为什么在江南就会觉得新鲜,那是因为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一直在努力忘记过去。

    景二老爷带着人出现在巷口,程馥本以为对方是迎客的,直到对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她跟前,她才明白景二老爷是特地来迎他们兄妹的。

    “至于么……”她嘴角微抽。

    “你们家是不是又煲什么坏水整我?”皮笑肉不笑地侧身问景元泽。

    “瞎想。”景元泽没好气。

    她向景二老爷行礼后,又对景元泽道:“怪隆重的。”倒也不必对我上心。

    景二老爷走在前头,亲自将他们带去柔嘉长公主所在,跟在程家兄妹身后的是其他客人,大家都很安静,让程馥觉得只有自己最聒噪,虽然她几乎没说什么话。

    进了迎客堂,正上首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就是柔嘉长公主,人中短、颧骨高,相貌普通,跟承启帝和京中的其他公主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不过出身和成长环境决定了她的气质和品位,弥补了容貌上的不足。即便不知名号来历,一眼望去也知非富即贵,与旁人不同。

    兄妹俩到达时,迎客堂内已经站满了人,亏得地方宽敞,不然这一屋子香气散不开,得熏死不少人。

    他们一进来,先前热闹的氛围瞬间凝固。程馥料到如此,没有不悦,甚至在忍笑,想揶揄景元泽,说看吧,请我来就是这种场面,有没有后悔?

第33章 景家春宴

    柔嘉长公主似乎刻意忘了除夕夜派人硬闯程家的荒唐举动,端方得体地受了小兄妹的礼,还热络地与他们说今天有多少好玩的节目,程馥顶着张好奇的脸,像极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女孩,单纯得让认识她的人都以为自己瞎了。

    游兰苹身子大好,此时也站在迎客堂里,大概上次被打狠了,现在她看到程馥就觉得浑身疼,又因对方查出了她的病其实是被人下毒所致,一时之间不知该把对方当仇人还是恩人。

    叶雪馨比程家兄妹来得早,知道这两人不受待见,故而一直等在门外。

    “没被为难吧?”除夕夜动静太大,作为邻居的叶家上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摇头,让她放心,“走吧,去逛逛。”来都来了。

    “我不方便跟着过去,叶小姐,劳烦照顾我妹妹。”程寒对叶雪馨道。

    叶雪馨拉着程馥的手,笑道:“不用你说,我顾着她是应当的。”

    待人走远后,程馥转头,发现叶雪馨还在看着小哥哥离去的方向,眸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黯淡,让她有些莫名。

    “翁齐敏好长时间没捎信,是不是忘了我。”去年一别,也快半年了。

    “她也没给我捎信……没良心。”程馥嘀咕。

    两人聊着翁齐敏在金陵的“事迹”一路走到花园中心,春宴不就是这么回事么,看看人工造景,聊聊家长里短、新鲜事,交流一下各自对诗词歌赋的理解,再吃点喝点,有儿女的顺道相看相看,也差不多可以打道回府了。

    “程馥你站住。”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二人回头,就见几个女孩提着裙摆跑过来,忽略她们怒气冲冲的神态,看上去还挺赏心悦目的。

    “有何指教?”程馥眨了眨眼睛。

    几个女孩在她们跟前停下,一边喘气一边让她别走。

    “我问你,大河剧场的规矩是不是不许艺人陪客?”

    程馥木讷地点头,“对啊。”

    “那,那有人瞧见你让蓝鱼作陪,你怎么解释?”

    站前头的小女孩挺着高高的胸脯,强装气势,模样看起来还挺可爱。

    程馥瞪大眼睛,“谁造的谣?”

    “呵,别装了,前两日有人瞧见了,就在你们两河轩旁边的秦曲楼。”

    程馥哦了声,想起是怎么回事了。

    那日蓝鱼几个小男孩订做了一百份点心,亲自上两河轩派发,感谢两河轩上下一直以来的照顾。程馥正好要出城看纸品,跟他们几个擦肩,蓝鱼就拿着点心追了出去,一直追到附近的秦曲楼,程馥下马车接了点心,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没想到就这样也被人造谣,她该无奈自己处处招人讨厌,还是该高兴蓝鱼几个是真的红了?

    “真的?”几个小女孩一脸不信。

    程馥无辜,“不然呢?”她甚至都记不完大河剧场的人。

    大概对方不像撒谎,几个女孩没了先前的敌意,但也不肯去别处玩。

    “蓝鱼这孩子就是懂事,知恩图报,你这黑心奸商,对他们好点。”

    程馥心想,你才多大啊,叫人家蓝鱼孩子。

    “还有宣禄,我上回见他又瘦了,你让他好好吃饭。”另一个女孩也站出来。

    “别饿着我赵佳姐姐!”这时旁边又突然蹿出一个小男孩,约摸十一二岁。

    “程姑娘,我听说赵佳的膝盖伤了,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四周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好像都有一堆的问题要丢过来。

    程馥转脸问那位周家少爷,“你怎么知道她伤了?”虽说管得严,但这种事还是会传出来,没办法的事。

    那位周家公子脾气上来,声音拔高:“你就说伤得怎么样?”

    “昨天她不是还出场了吗?”程馥倒是记得小剧场的公演节目和时间。

    “她这个人爱逞强,哪会让人知道自己多疼。”

    程馥张着嘴,心想,你还真了解她呢。

    “放心吧,大河剧场伙食不错,伤了病了也有大夫随诊。”她对众人道。

    明代带着一群明家子弟挤进人群,“蹴鞠赛什么时候报名?”

    “想雪耻了?”这么着急,应该是听说金陵卫今年会换一批人,担心遇不到去年那队。

    这话一出,明家子弟都不忿地嚷嚷起来,“我们去年也不差,第三第三。”

    “那也是第三啊,还不是被金陵卫压一头。”有金陵卫的拥护阴阳怪气反击。

    “你们几个成日就惦记着玩,不好好读书。”明夫人带着明小姐们也过来看究竟,生怕孩子们闹事。景二夫人陪她们一块。

    程馥被吵得脑瓜子疼,带着叶雪馨突出重围离开花园。

    “笑什么?”她发现身边的女孩在掩嘴笑个不停。

    “你有没觉着大家挺喜欢你的?”一个个面上别扭,但神情骗不了人。

    程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别了,我习惯他们讨厌我。”喜欢就难免有期待,而不喜欢就没有期待,甚至她多没底线,别人都见怪不怪,这样多省心。

    景家不比吴家小,他们逛了半天景色都没重复的,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码头边停了轻舟和画舫,景家的船工问她们要不要游湖,说宋媛和吴真真也在。程馥和叶雪馨闻言立即拒绝了,改乘马车绕湖观赏。

    程寒虽然不便总跟着妹妹,但人却没隔太远,见两个女孩上了马车,便在临湖长廊找人少的位置坐下。

    吴子琪已经上京,今天不在场,他那些朋友对程寒都客气了许多,当然这不代表金陵这些读书人多喜欢他。他读书的目的性很强,野心一直都很赤裸,偏偏在金陵无论是比什么文章都没同辈人能比得过他。好不容易来了个状元同知老爷,结果人家还是一伙的。大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只能井水不犯河水。

    “你跟你妹子人缘真够差的。”明愈是难得能跟程寒说上几句话的世家子。

    少年不在意,“人需要满世界都是朋友么?”

    明愈一张娃娃脸,天生就是好亲近的样子。

    他算是明家这一代里读书最好的,也是明恒岛最给予厚望的子弟,早前曾偷偷去报渔北书院,考试通过了却被明恒岛抓去送进金陵最负盛名的大书院,不得不放弃渔北书院。

    明愈往程寒身边挤,“坐过去点。”

    程寒不耐烦地往旁边挪了挪,目光还在那辆绕湖马车上。

    “我话还没说完,你人缘不佳,但姻缘好啊。我可是有所耳闻,今天这场春宴,好几家夫人特地来瞧你的。”他兴奋地凑到少年耳边小声嘀咕。

    “我不会成家。”程寒收回目光,冷冷地瞥了眼明愈。

    “切,年纪小瞎说话,过几年你就想女人了。”

    “那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没娶亲?”记得明愈跟明代年纪相仿,两人都没娶亲。

    明愈把背往木栏一靠,感受微凉的湖风,“说这个就没劲了,我不想娶么,是咱们家明老爷非要我高中之后聘京城贵女。瞧瞧,明老爷还瞧不上金陵女子了。”

    “你是没遇上喜欢的。”有些人为了心爱的女子,放弃京城大好前程,跑到金陵来当个受夹板气的小小同知。

    “有啊,你妹子啊,你肯把她嫁我么?”

    程寒摩挲腰侧的一块玉坠子,不咸不淡道:“我家程姑娘如今竟也奇货可居了。”

    “那是,刚来金陵那会儿这么点大。”明愈比了个高度,“转眼就成大姑娘了。”

    程寒无语,还不到十四岁,大得到哪里去,“聊点别的吧,再提我妹,我可能会发火。”自己的妹妹自己疼。

    明愈果然打住话头,正色道:“桑知府马上就到任了,听说他是睿王的老师,你们兄妹当初得罪过睿王,这位老先生会不会拿你们出气?”

    程寒斜他一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金陵大多数人都只知顾长烟被退婚,兄妹俩被除族,以及顾政和陈梦铃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具体到睿王的,知情者并不多,即便消息灵通的也不敢乱议论。

    “我这不是想当‘程党’么,总要费些成本不是。”明愈心虚地瞅他一眼。

    程寒笑了,“你那点心思糊弄谁也别糊弄我。”

    “再说我也帮不了你。”实在不知对方好好一个世家子为什么那么看得起他。

    “这人……怎么就不信我真心喜欢你呢?”

    程寒目光淡淡的,“喜欢我什么?你考状元我也不能代笔,你出身就注定前程顺遂,而我还在摸爬滚打,有什么可让你利用的?”

    明愈又凑近了些,“我想帮你。”

    这下程寒更不理解了,“你跟赵燕然有仇还是跟赵家有仇?”

    明愈摇头。

    “有病。”没事瞎掺和。

    “我就是天生嫉恶如仇。”明愈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理由。

    程寒实在闹不懂他脑子里琢磨什么,“有一点要纠正你,不是我们兄妹得罪睿王,是他得罪我们。”这笔账很快就能清算了。

    徐野怕小姑娘在景家不舒服,忙完手上的要紧事就立即赶到景家。他小的时候柔嘉长公主还未出嫁,双方见过一面,当年他母亲还在世,他被牵着给宫里的贵人们请安,其中一位就是柔嘉长公主。两人第二回见面是前阵子他特地上景家跟她喝了两杯茶。

    柔嘉长公主眼里的徐野是得天独厚的,看到他就不禁回想起徐则的容貌来,感叹这对父子真乃人中翘楚。不过今天再见徐野,她没有愉悦,只有不自在,前些天被威胁的经历还清晰记得。

    “这位是谁?”游兰苹待徐野离开后,心花怒放地问自家嫂子。

    柔嘉长公主不耐烦,“金陵同知徐炽烈。”刚才不是报过大名了么。

    见小姑子面色不对,她刚想开口提醒,但又想到程馥的不识好歹,便作罢了。女孩们的爱恨情仇,她们自己玩去吧。

    游兰苹之前都病着,没有精力关心旁人,金陵同知是谁她知道,也从景家女孩嘴里听说不少关于他话头,也知道这人住在程家,今天一见,没想到竟这般不凡。

    记得女孩们讨论为什么这位同知大人明明在金陵有自己的宅邸,却一直住在程家,后来有人说程馥为了让徐同知帮她哥哥程寒谋前程,自愿给徐同知做妾。不然她这个身份,还肖想着做正室不成,人家徐同知可是连公主都能尚的。

    游兰苹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如今身子大好,原本无望的人生又有了起色,随着季节转暖,见外人的次数一多,那些世家公子们让她看花了眼,也就愈发不愿意将就于平庸。

    若按游家的家世,她在江南确实没多少挑剔的余地,但她命好,有一位公主大嫂,就凭这点加成,她认为自己不输金陵的世家小姐们。

    柔嘉长公主这边发生的任何事都有人报到景家人耳朵里,景元泽听说游兰苹跟着徐野出去后,厌烦得很。

    “她们姑嫂还要赖到什么时候?”

    曹氏轻拍儿子脑门,“小声点,人家是公主。”

    景二老爷最近见吴令修的次数有点多,对方刻意拉拢他都察觉得到,所以柔嘉长公主为什么留在金陵,还买了宅邸,他是知情的。不过他也很烦这对搞不清状况的姑嫂,担心她们再给景家惹麻烦,毕竟那位徐同知可不是好惹的主。

    东桥县的事在世家之间都传开了,徐野干脆利落地办了王、花两家,又让雷家万劫不复,上千口人受牵连,别人还挑不出他的错来,这个年纪,这个手腕,在大越找不出第二个人。

    景二老爷早敏感地嗅出金陵的风变了,如今吴家哪里还算什么江南第一世家,连明家和周家都不如了。有吴令修这个要翻天的,还有吴缨这个推波助澜的,吴令佐这个宗主的位置还能做多久?多行不义必自毙,宗家的命数到头了。

    早在景元泽第一次提醒时,他和大儿子就开始着手剥离跟吴家和郭、温等几家的牵扯,族人有意同这几家接亲的,他也不支持了,只是动作太轻,偏心程家的景元泽不知情罢了。

    “皇亲国戚又怎么样,大过年的跑人家里抓人伺候,她缺丫鬟婆子吗?程馥这几年都窝在金陵这地界上,什么时候大老远得罪远在秀洲的她。还有端儿,什么玩意,有个公主嫂子就把自己当皇家人了?让她滚,滚……”景元泽烦躁地一脚踢翻脚下的矮凳,吓得一屋子仆妇不敢做声。

    曹氏算明白了,“三少爷啊,你是不是喜欢程家姑娘?”

    “我是喜欢她,可我也不打算娶她。就景家这种糟心的地方,娶人家姑娘就是害人。我景元泽喜欢的姑娘,我愿意把她送到最值得托付的人手上。”景元泽也不管不顾了。

    景家二房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刚才听到了什么,景元泽长这么大终于有喜欢的姑娘了,而他还不打算娶那位姑娘,理由是自己配不上。

    “你,没出息。”景元添头回觉得打小就聪明绝顶的弟弟如今跟个蠢货似的。

第34章 我给你做妾

    徐野听说小姑娘跟叶家小姐去游湖了,便不打扰她们,自己找了个清静人少又能看见马车行迹的长廊,靠着打盹。不多时附近传来年轻男女的说话声,在之后吴缨就过来了。

    “游家小姐跟着你,我给打发了。”刚跟几位合作伙伴喝了两杯,现在身上还有些酒气。

    徐野没睁眼,“有劳。”

    吴缨眺望远方,对面一辆马车在湖岸慢慢前行,“她是该出来走走。”

    徐野没回应,吴缨接着道:“柔嘉长公主要改嫁,得求赐婚圣旨吧?”这道旨意对吴令修来说起到决定性作用,吴家族人能不能下决心倒向他,全赌在这门婚事上了。

    “嗯。”

    这是吴缨最近思考较多的问题,柔嘉长公主不会允许夫家弱势,所以吴家必然要换天。只要吴令修不似现在的宗家那般鱼肉族人,吴家东山再起绝非难事。

    这对于金陵、对于江南来说未必是好兆头。

    “自有人比你上心。”徐野睁开眼。

    公主跟江南世家联姻,皇上会思考,太子会思考,其他势力也会思考,有的人想遏制世家再次做大,有的人则抱着联合柔嘉长公主把持金陵的想法。吴令修很快就会意识到娶一位公主,未必是好事。

    越想越觉得无论是吴令佐还是吴令修,这两兄弟都会把吴家全族架到不同的火坑之上。吴缨更坚定了之前的决定,尽快把父母这一支从族谱抹去,脱离五服。

    “钦差还在东桥县?”

    听说王家已经被抄没,族人也陆陆续续上路,而花家在死了十几位当家后,官府不允许他们卷土重来,主张分祖产分族谱,削弱势力。而花家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族人内部的分歧越来越大,不用官府插手,他们自己就闹掰了,不少人变卖了财物举家搬离了东桥县,去往别地定居。

    而雷家的人,还关在大牢里,等候处置。

    徐野换了个姿势,双手枕着脑袋,“他舍不得走。”

    其实人关着等桑赠齐到任再处置就可以了,但闫茂贤是七皇子的人,得知四皇子也插手金陵后,他怎么也不愿意分功劳给桑赠齐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赖到结案封卷后再走。

    “雷家为什么要毁山?”这是吴缨一直想不通的。

    “那座山是王家的族脉。”

    吴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马车朝这边过来,徐野起身准备过去接人,“是王羡让人透露给雷家的。”

    “什……”

    小姑娘心情畅快,跳下马车跑到徐野跟前,叽叽喳喳地说自己瞧见了好多美景,还有吃得胖嘟嘟的松鼠。徐野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手却忙着,一会儿给她理头发,一会儿帮她把披风帽子摆正,叶雪馨在旁边看着好生羡慕。

    外头都传程馥要给徐野当妾的,只有她知道,徐野把程馥当自己的命那般重视,怎么会让她做妾。

    程寒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回去吧。”

    程馥袖子里突然变出一朵花,迅速地插到程寒的头上,“不许取下来。”

    “……可以走了吗?”程寒的手在半空中纠结了一下,最后也没把花摘下来。

    程馥顽皮地挽住小哥哥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来时的路折返。

    “珍惜你的好妹妹吧,将来你有媳妇了,你的好妹妹就要避嫌,不能总跟你这般亲近。”

    “珍惜你的好哥哥吧,将来你嫁人,你的好夫君还能允许你这般挽着你哥哥么?”

    小姑娘思衬,“那干脆不嫁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徐野黑脸,“不行。”绑也要绑上花轿。

    知道自己胡说八道,小姑娘吐吐舌头,回头给徐野一个安抚的眼神,徐野面色才缓和下来。

    柔嘉长公主正与几位重要客人吃宴,程家一行向景元泽告辞,顺便让他转达给柔嘉长公主。

    景元泽巴不得他们赶紧回去,别呆在景家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怎么了?”程馥看出对方不对劲。

    景元泽看看她又看看徐野,“我在京城有宅子,到时候我跟你们一块搬去京城。”

    程馥挑眉,有些纳闷对方怎么知道他们兄妹迟早要回京,就凭小哥哥将来要考功名这个事来推测?

    “哎呀烦死了,赶紧回去吧。”说完扭头就走,好像谁惹了他似的。

    程馥凑到小哥哥身边,“我记得刚认识那会儿,他没这么别扭。”典型高傲的公子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愈发像个少年郎。

    程寒想损妹妹满身烂桃花,但还是打住了,轻轻推了她一把,“快上车。”

    小姑娘也觉着一直杵在人家家门口不好,于是乖乖地上了车。

    骑在马上的徐野往景元泽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目光极寒,旁边同样高在马上的骆行津津有味地欣赏某人吃醋又不好发作的样子,暗叫一声活该。

    桑赠齐一把年纪,身子骨小毛病不少,为了睿王大老远从江陵赶到金陵,到任上后连歇息了两日才恢复精神。因不确定民乱有没有影响到金陵,桑家的女眷并未随行,他只带了能帮上忙的儿子和几个侄子。

    闫茂贤得知桑赠齐到任,立即就把雷家一种要犯押解回府城,与桑赠齐共同审理。这位新知府也不墨迹,雷家的事很快就结了案,主犯斩首示众,财产没收,族人全部流放。

    这个结果在百姓中引发了争议,徐野审王家时,女眷可都是充了军需,说白了就是当军奴,苦累活都得做,还得供披甲人发泄。而桑赠齐判雷家则是全部流放,这相对来说没那么屈辱。

    闫茂贤对案子最终结果没有疑议,有的是好奇被桑赠齐摆了一道的徐野会做什么反应,现在谁都觉得他是酷吏了。这不是什么好名声,放乱世还死得特别惨。

    听了外头的议论,程馥做作地唉声叹气,“咱们家就没个善人,没有,一个都没有。”

    玖玖在旁边给她切香糕,“这世道对咱们太不善良了,小姐,要不把财产都变卖进山里隐居吧。”

    程馥夸张地拍桌子,义愤填膺,“不,我就要在最热闹的地方呆着,我恶心死他们。”

    伏在对面翻公文的徐野瞥了她一眼,没做声。

    旁人怎么评价他不在意,只要还在同知这个位置上一天,他就按自己的手段来行事。桑赠齐是上官没错,但却没有罢免他的权力,若是架空他,倒还让他高兴些。毕竟谁不喜欢光领俸禄不出力呢。

    “徐六别难过,姐姐疼你。”小姑娘摸了摸他光滑的脸。

    徐野坐直身子,“他针对我是因为他跟汪山长是挚友,我不拜师,在他眼里就是没良心,忘恩负义。”汪山海的力量这么大,徐野愈发庆幸徐则当初的坚持。

    不过桑赠齐这个人偏见归偏见,在政务上不会含糊,故而徐野不担心对方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大概这也是皇上愿意用他的原因,靠得住。

    程馥好奇,“那你们山长是什么态度?”大家都为汪山海打抱不平,汪山海自己又是什么心思呢?

    “他还在等。”可惜,这辈子都等不到他拜入师门的那天了。

    “我哥哥拜了季堰为师,算不算汪山海这一派?”

    徐野点头,“季堰是汪山长得意门生。”

    程馥满脸不在意,“我哥哥只要我能摆布。”她相信程寒在拜师之前就想通透了。

    “是,你哥哥很不简单。”徐野有种预感,将来某一天,程寒会让汪山海这一派系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

    既然说要申办长跑赛,两河轩自然做足了准备。今年程馥和吴缨都不打算出面,全交给底下的人去办,也所以陆青和丁懿轩带着人马和厚厚的施行书拜访了桑赠齐。

    这老大人是个谨慎的,耐心听他们讲解各项细则后,把施行书留了下来,说最快要等十日才能给答复。陆青和丁懿轩也不着急,不同的官老爷办事效率不同,现在还早,他们等得起。

    为了解决民众对大河剧场艺人的关心,两河轩在风物馆放了一个信箱,供给大家投递。但得寸进尺的人总是层出不穷,认为可以收信那自然也可以收礼。

    于是越来越多包装精美的礼盒摆在信箱旁,没几天信箱就被礼物给淹没了。无奈之下,林檎只好增加了两个人手负责收礼和造册。

    “才刚过淘汰赛就一个个当了小财主。”先前没让孩子报名的人家如今都好生羡慕。

    得知今年会在杭州选拔,有人就动了脑筋,打算试着送孩子去那边参加。林檎无所谓,东家要的是结果,从哪里跑去参赛都不重要。

    后悔的还有吴真月,当初救因为纠结会在熟人面前演出,所以错过了当艺人的机会。看赵佳她们如今那么风光,她怎能不羡慕。

    听说赵佳给家里人换了宅子,还买了下人照顾家里人,她哥哥也不做农活了,最近在物色铺子做小本生意,准备娶媳妇,没准将来还接着读书考功名。

    “你哪点过得不如赵佳?”吴缨觉得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吴真月紧张地揉着手帕,“我……就是觉得自己挺废的。”

    她承认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舒适,可以说比金陵绝大多数女子都惬意。她在吴缨家,没有教条约束,也没有人欺负她。零花钱多到花不完,衣食住行都远超她在宗家六房时。这样的生活多少人几辈子都求不来,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得寸进尺。

    可她就是无聊,现在吴家人还不知道她活着,她出门都小心翼翼的,只敢跟吴真澄来往,而吴缨就是个闲不住的,满脑子都是生意,每天在家的时间特别少,她想找个人说话都难。

    吴缨躺在摇椅上,拨弄着手指头的宝石戒指,“是我疏忽了,你今年十五,是该寻一门亲事了。”

    吴真月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别……我,我不去了还不成么,你别急着嫁我。”她实在不敢想象离开吴缨她日子会怎么样。

    “你好意思赖我一辈子么?”好吃好住供着还不安分,吴缨也有些厌烦了。

    吴真月觉得吴缨是真的不想收留她了,情急之下胡言乱语起来,“我,实在不行我给你做妾,你别赶我走。”

    “咳咳……咳……”吴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滚,我对乱伦没兴趣。”当初就不该管她死活。

    吴真月不聪明还爱瞎折腾,都沦落到跟赵佳比较了。赵佳当初若是有得选,未必愿意这样抛头露面。

    窝在屋里想了半宿,他还是觉得赶紧把这个麻烦扔出去,最直接的就是把她嫁掉。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他就让人送信去京中,帮吴真月物色一户殷实牢靠的婆家。

第35章 骂骂就习惯了

    邹氏在大牢吃尽了苦头,孩子也高烧不退,被放出来后她抱着孩子狼狈地跑进一片巨大的平民区,在狭小的巷子里穿梭,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宅院,有人给她开了门。

    “是原来畅春园的姑娘施芿。”白居把查到的消息告诉程馥。

    “施芿去岁就被外地一富商赎身了,如今成了那富商藏在金陵的外室,邹氏进的就是施芿的家。”

    程馥的手指头在桌上敲了几下,“不必再跟了。”

    白居不解,“她们会不会别有目的?”

    “只要对骆行仍有所求,就还会上门。”

    “啊?”白居以为是邹氏又要来,那神色想吞了活老鼠一样难看。

    程馥也不确定来的到底会是邹氏还是施芿,不过能理解底下这些人的心情。没有人会喜欢邹氏这样的人,施芿收留她自然也不可能因为同情。

    ****

    说十日就十日,桑赠齐批示了两河轩主办长跑赛的申请,这个消息很快从衙门小吏口中传了出去,不少人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河轩有多靠谱,在去年温家和郭家的衬托下尽显无疑。

    至于合作上的事,吴缨也早跟老合作商们谈拢了,今年两河轩仍然作为主导,但大多数权限都会分出去。不过,为了保证不出岔子,契书上的条款详尽而严苛。合作商们早习惯他们的谨慎,几乎没有什么疑议。

    “猜我今天去哪儿了?”住得不远,吴缨是步行过来的。

    “喝花酒?”

    吴缨吃惊,闻了闻自己身上,“啧,刚洗过怎么还有味。”

    “这么晚过来肯定没好事。”小姑娘埋头忙手上的活。

    吴缨戳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去了趟景家。”

    “公主?”自从游兰苹和柔嘉长公主住进景家后,吴缨膈应得很,对景家能绕道就绕道。

    “吴令修也在,公主想入股两河轩。我猜她知道你这个人难说话,所以只找了我。”

    小姑娘嘿嘿笑起来,“原来这也能算优点。”

    吴缨翘起二郎腿,“我说有不少势力想入股,京城的,江南的,甚至西北的,如果给她开了先河,咱们跟这些大户们不好交代,以后生意都做不下去。

    还以为她有点眼力见,知难而退,没想到她退而求其次要入股剧场。”他猜测对方多半是听说小剧场有另一位合作方,以为两河轩会在单个项目上开放。

    “你肯定也没应承。”

    吴缨又吃了块瓜,“嗯,我说大河剧场两河轩一方说了不算,颜桧那边势大,只要他们点头,什么都好办。”

    “噗嗤……”小姑娘没忍住。

    “吴令修回头还得找你。”

    吴缨才懒得管他,“你不清楚,他分家出来,名下的产业都被吴令佐从中捣乱,是我一次次帮他摆平,还给他牵了几条路子。”

    “这些年他背着吴家做香料生意,早赚了丰厚的身家。”所以才有底气跟吴令佐叫板。

    程馥有些心疼吴缨,她很清楚,即便这么出力,吴家人依旧不会记得他的情,发自真心感谢他,也许未来还会因为他不伸手而怨怼。

    “做做样子就行了。”怎么看吴令修都像个天生凉薄的人,傻了才指望这样的人知恩图报。不被倒打一耙,过河拆桥就该谢天谢地了。

    小姑娘的关切让吴缨觉得今天所有的不痛快都算不得什么,“我有分寸。”

    大河剧场赚钱极快,想合作的人十个手指头数不完,而想复制这个模式来跟两河轩竞争的也有,可都卡在了前期庞大的财力和人力的投入上。

    不是谁都舍得这么砸钱,也担心没有两河轩这种经验和运气,最终会血本无归,也所以大多数人还在观望。

    “剧场有颜桧顶着,谁都打不了主意。两河轩……只要知府大人不站队就不算事。”就怕柔嘉长公主决定靠四皇子这头,到时候桑赠齐没理由不为她行方便。

    吴缨讥讽,“那桑大人可得想清楚了,别一世清名毁在这上面。”但凡徇私,就有迹可循。

    程馥挠挠头,“咱们是不是瞎操心?吴真真的婚事,吴子琪进国子监,怎么看还是宗家占优势一些。只要吴令佐良心发现肯放过族人,这个宗主的位置就没那么快丢掉。咱们不妨坐山观虎斗。”

    最重要的是太子要来了,太子愿意见到柔嘉长公主嫁给江南世家并站到其他皇子那边吗?

    ……

    吴缨前脚刚走,徐野后脚就进了书房。

    “得暂时搬出去。”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

    “桑赠齐称有人向他匿名检举我长期寄居程家,官商勾结,渎职。”徐野今天听到的时候哭笑不得,心想桑赠齐找理由都不用点心。渎职跟住不住程家有什么关系,难道搬出去就不能渎职了?

    小姑娘炸毛,“我看他想步罗参后尘。”这个老东西,刚来金陵就敢管她家事。

    虽然生气很可爱,但是他不希望她为这种不值当的事伤神,“你别急,我每天装装样子就好。”不就是每天从徐宅那边出行么。

    小姑娘抿嘴,“不必,我马上让人把门口的门匾换了。”

    “??”

    “改成徐宅不就行了,从今往后算我们兄妹投靠你,他总该闭嘴了吧。”桑赠齐可以以上官的名义让徐野搬出百姓家,但不能逼百姓从官员家里搬出去,这是两个不同的事。

    “我同意。”程寒大步踏进来。

    桑赠齐是赵燕然的人,他很乐意让这个老东西不快活。

    兄妹两人说办就办,当即就让人连夜打造了一块新门匾,也不等天亮,直接就换上。桑赠齐得知此事后气得不轻,却也没法挑再剔徐野什么。一直不依不饶,估计程家兄妹连地契都要换成徐野的名字,这等同于交恶,于他官声不利,只好作罢。

    太子抵达那天,小剧场恢复了水门街舞台的演出,这次是争三十二强的排名,接下来还有十六强,十一强以及前三的竞争。所有经历过残酷淘汰赛的人都铆足了劲,都特别卖力,给金陵城百姓增加了无数的话题。

    颜桧这次亲自陪赵燕韬来金陵,没有事先向任何人透露他们的行程,入住修葺好的别院后,赵燕韬当日就带着妻妾出了门。先是包画舫领略了金陵风光,又去了城中最有名的饭庄品尝金陵鲜味,夜幕降临才打道回府。

    休息了一夜,天微亮又出城前往鹿鸣寺,次日晚间才回到内城。马不停蹄地领略了金陵久负盛名的那些景色后,赵燕韬总算舍得闲下来了。而陪着他到处奔波的女眷们都受不住,病了几位。

    “走,去水门街。”

    颜桧还以为对方乐不思蜀,忘了自己来金陵的目的。

    下晌,一行人到达水门街,高台四周人山人海,挤不进也看不轻,颜桧把赵燕韬带到“满上”小酒馆的二楼,那边有他早早排到的位置。

    刚入座,赵燕韬就把目光放在了楼下的高台上,酒菜之类的都有颜桧张罗。

    颜桧见主子目不转睛盯着高台,以为东宫是想收人了。这些女孩也算得上百里挑一,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气质上已经有别于寻常女子。

    “您若是想要谁,属下就去解契。”

    太子眯着眼睛,像是在认真评判什么人,“没打算。再说解约赔偿定那么高,疯了才花这个钱。”而且这帮孩子最夺目的时候都在舞台上,离开就平庸了。

    “怎么投票?”

    颜桧认真道:“第一种是买人像卡,一张卡算一票,第二种是自然票,每人有一票,第三是给金陵学院捐钱,五两银子一票,每个月最多只能捐一千两;第四种是买剧场票,每人只能买一张。”

    “您属意谁,属下这就去办。”

    赵燕韬蹙眉,“不是说不对外募银子么?”记得程馥当初坚持不募款的,两河轩也掏得起这个钱。

    颜桧解释道:“确实不是用于建造的费用,那死丫头为了让大河剧场形象更正面想出了这个法子。她打算用这笔钱邀请各行各业的人才来讲学,惠及所有百姓。”

    淘汰赛那会儿捐款换票只需要几文钱,现在为了不让拮据的百姓乱花钱,就把捐款换票的金额抬高了,只是仍无法避免大家以凑份子的形式捐款换票。

    赵燕然觉得这法子挺妙,将来若有人质疑大河剧场,不需要他们自己辩解,那些被惠及到的人,自会站出来帮发声。这种事也只有程馥能做得到,说直白点就是她这人没那么贪婪,她首先思考的是怎么把一件事做好,然后才是利润。赵燕然有些理解金陵这两年税收为什么高了,两河轩带动了全程的商业氛围。

    “方才听说今天得票最多的下一场能站中间?”他心下想笑,连站什么位置都要靠投票,难怪那丫头短短几年就成了巨富,这也太会玩了。

    “对,就是那个死丫头的馊主意。”也因为这个新规则,她换来了山呼海啸的骂声。

    赵燕韬喝了一杯酒,发现口感很清新,“二排左数第四,把她投到第一。”

    颜桧的视线在高台上搜寻,发现是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孩,除了脸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不过能挺过淘汰赛说明有过人之处。

    对上名字后,他吩咐手下立即去城中各大代售人像卡的铺子扫货,一张不留,同时还派人去两河轩捐钱换票。

    “精彩了,流绥突然涨了好多票。”熬夜清票的文书部对结果很意外。

    也所以第二天一早,两河轩更新的女子组排名让全城哗然,赵佳稳如泰山的位置被人夺走了,流绥一举从第十一名窜上第一,众人纷纷感叹,这得砸多少钱才能办到啊。

    名次变动,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一些在阴谋论。

    不到两个时辰,质疑票数作假的,造谣程馥和吴缨要强捧好掌控的呆头鹅流绥的,什么难听话都有,紧接着赵佳遭遇不公的各种传言迅速占领舆论高地。有人甚至跑到两河轩来要程馥给个说法,然后被护卫拖了出去。

    “我已心如止水……”自从办了小剧场,就没停过被骂,吴缨现在脸皮厚得自己都吃惊。

    “夏季瘟病多,你记得给京城送信,提醒他们务必重视,一旦出现病畜,整圈焚烧掩埋。”程馥交代陆青。

    “还有今年提供夏季降暑贴补,你算算外头给咱们做零工的有多少人,报到账房,到时候一并发放了。”

    陆青一一记下。

    程馥又对旁边的丁懿轩道:“捐书和捐银子的名单要分开,捐书的要把书名列出来,捐银子的只放名字,不过掏钱最多的要往前排。”

    “端午咱们也送两百份节礼吧,你们商议好送什么报上来。”

    丁懿轩欲哭无泪,“两百份?”这么少的数量,又得被人骂了。

    “有什么问题?”程馥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没,没有。”骂骂就习惯了。

    两人下去后,林檎上来,她也是看到排名才知道流绥竟然异军突起了。

    “你记着每天都要找人检查高台和器具,不要出现事故,人家把孩子交到咱们手上,全须全尾地还回去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事都不如命重要。

    “还有你们提交上来的夏季衣裳样式,过于艳俗和显露。好不容易让大家把剧场艺人同外面的戏子区分开来,你们想前功尽弃么?”这个时代,正经闺秀未必需要遮挡严实,但登台的艺人却被人们严苛地要求着。

    林檎觉得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又沮丧又焦虑,不过手上的笔没停,飞快地记着程馥交代的事项。

    “东家,那个流绥的票是真的么?”赵佳得知后,躲进屋子里哭了。

    而流绥本人没有得到一声祝贺,所有朝夕相处的伙伴都向她投去了质疑的目光,让她十分委屈。

    “当然是真的,你关注一下外面的风头,如果闹得太凶就去请官府验票。”

    林檎是佩服程馥的,永远那么冷静从容,要换别人天天被这么骂早寻死觅活了。不过话说回来,小剧场只是东家众多生意中的一项,立于云端和立于平地,看到的风景自是大不一样。

    林檎也离开后,吴缨才从懒散中慢慢恢复精气神,他觉得林檎不太行,动不动一惊一乍的。

    “严兴生想养驴,你觉得怎么样?”小姑娘突然问。

    “可,驴比大鹅好卖。”虽然在严管事的努力下大鹅也卖得完,但始终比不上其他家畜受欢迎。

    徐野没想过小剧场女子组排名风波能影响到衙门来,今天不下五个人跟他打听票到底是不是真的,都有什么人在捧流绥,衙门里的小吏和官差分析了半天,仍觉得这姑娘哪哪都比不上赵佳。就因为他跟程家兄妹住一块。

    “太子出手,放眼金陵城,谁能比得过?”程馥知道赵燕韬已经抵达金陵,而通过查流绥的票,得出这些投票的人应该都是对方的从属。

    小剧场捐款换票要出示身份证明,而给流绥砸钱登记的全是京城人士,这不明摆着么。与其说太子不谨慎,不如说对方就是故意让她猜出来的。

    “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要明白没有人可以永远在顶端。”这次的挫折算是给赵佳和其他人上了一课,她觉得挺好。

    徐野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我就不一样了。”

    “噗嗤……徐状元说得对。”

    又想起那年京城灯节,少年说:小意思。

第36章 我尽力了

    大河剧场的热闹对程馥的心境没有造成影响,她也不打算反驳那些误解。民众关注的是艺人不顺遂,而她看到的是两河轩的所有营生,没有那个空闲去针对单个艺人,太小瞧她了。

    金陵学院基本翻新改造完毕,现在进入验收和清洁阶段,程馥决定下个月起停掉捐款换票的方式。看着那些过于执着的人们把辛苦钱往大河剧场砸,她有些不舒服。

    金陵学院正式开放前十天,城中能张贴启示的地方都贴上了大大的启示,上面介绍了学院的分区以及功能,怕有些识字不多的人看不懂,还有专人在人流较多的地方口述。

    为了让大家快速认识金陵学院,开放第一日就请来了三位名家分享知识。

    “给我五张票。”程寒本来今天要住书院,结果大家都找他要票,没办法,只好赶回来。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可惜他如今不吃这套了,“又抠门是不是,这回别想糊弄过去。”

    正在新故事的徐野慢慢举起手,“我也要。”

    小姑娘耷拉下肩膀,“行吧。”

    正发愁怎么尽量多加几个位置,结果颜桧突然上门了,“我要三张票,你知道是谁。”

    “等第二场吧,真没了。”小姑娘不高兴。

    颜桧感到不可思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太子也是你能拒绝的吗?

    “四天后的第二场现在可以给你留。”

    颜桧指着她,“你……”

    “哇啊啊啊啊啊啊那你自己管吧我不管了我不管了,哪来这么多票,装得下这么多人吗……”别人撒泼是讨人嫌,程馥撒泼是幼稚搞笑。

    颜桧、徐野、程寒:……

    赵燕韬得知颜桧竟然没要到票,只能等第二场,顿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这丫头见见了。

    “现在见也没用。”颜桧怄得很。

    第一场的第一位名家十分有来历,曾任户部侍郎,因一直有人觉得税收高,养的是官,他今天就是专门澄清误解,并细说税收的作用,于百姓的利好;第二位是渔北书院山长季堰,分享如何速记、速度、辨题;第三位是来自外邦的学者,精通大越,掌握多国语言并在两个国家当过官,他给大家分享大越以外的世界。

    试问这样的阵容谁不想听,可惜名额有限,全靠抽签,号贩子都难找,要是谁弄到一张,转手就能发一笔横财。

    金陵学院最重要的当然不是名家讲坛,海量的书册以及舒适的自修环境才是两河轩最上心的。为了给大家营造一个上佳的读书环境,学院的规矩很多。

    衣衫不整洁、身上有明显异味、喧哗、五岁以下儿童、将书籍带离、在食堂之外的地方进食等等都是不允许的。定期举办的展览和讲坛也需提前报名,先到先得的。

    为了更好的突出学院的功能,内置有食堂,全天有热水,可以买到便宜的热饭食,也可以自带,有地方存放;每逢大考前五天,自修院通宵开放……

    错过第一场讲坛,并不妨碍赵燕韬进金陵学院参观。

    地方比想象大得多,书籍品种多分类齐全,但空置书架仍有不少,他默默记在了心里。自修区坐满了人,读书院更是连地上都是人。

    与浓郁的读书氛围相比,统一着装的巡场人显得有些突兀。当然,只要不试图偷书、大声喧哗、进食等,完全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切,这跟藏书阁、典籍库有什么分别。”有人小声嘀咕。

    “当然有分别,你能进书院的藏书阁,我这种洒扫的可不能进。”金陵学院面向所有人开放,不分高低贵贱。

    “不然为什么遍地都是人。”读书在大越是奢侈的,许多人堪堪启蒙就不得不放弃了。

    太子从这两人身边走开,正要去鲤鱼池那边逛逛,瞥见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

    “幼驴到了,我跟吴缨出城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程馥对丁懿轩和陆青几个管事道。

    “好,您一路小心。”

    程馥转身要出去,装上了对面屋檐下男子的目光,她要跑过去跪下行礼,对方却及时抬手阻止了她。

    赵燕韬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忙,程馥只好行了一个半礼,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学院。

    “小姐刚才那位是谁?”马车上小丫头好奇。

    “赵家公子。”

    开放第一天圆满结束,听了讲坛的人都受益匪浅,有人当晚就写了长长的感悟,在读书人之间传阅。于是大家对第二场的期待就更高了,金陵城出现了连夜排队报名的盛况。

    三位名家第一位是水师军医,分享简单易学的船上急救术以及分享海战的凶险,望大家对战争敬畏;第二位是金陵城声望极高的鹿鸣寺觉远大师;第三位则是当年策论被先帝夸赞的扬州大儒,也是扬州知名书院的山长;因第三位讲师的内容有一定深度,所以两河轩对报名者进行了筛选,具有秀才身份的才能听讲。

    “他十多年不讲学了。”身为师父,季堰头一回厚脸皮跟程寒要票。

    按说以前有点什么好事,这小子都先想着他,可这次金陵学院正式开放,这小子就没主动过,还变得躲躲闪闪的。

    第二场,除了季堰之外,赵燕韬、桑赠齐、徐野、程寒也都在场,不过有民众看到这几个人,没忍住,大声指责两河轩不公平,然后程馥又成了众矢之的。

    累了好些天的小姑娘,坐在东门外的花圃边上,让骆行站到她左前方帮她遮阳。

    小手揉了揉僵硬的脸,“我尽力了。”声音尽显疲惫。

    金陵学府收书、验书就是极大的人力、财力投入,请名家来讲课也要付出诚意,而且这些人大多数看不上那点酬劳,有些人甚至以为程馥沽名钓誉,特地回信斥责。

    她不是没有委屈的。

    骆行望着小姑娘的头顶,“你是个好孩子。”

    小姑娘仰起头瞅他一眼,“不必勉强自己夸我。”这种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跟太阳打西边出来差不多。

第37章 怎么就那么巧呢

    当晚,赵燕韬就亲自提笔将金陵学院更名为金陵学府,也所以当得知匾额为当朝太子所提后,轰动的不止金陵。更多的人开始猜测两河轩跟太子是什么关系。

    景二老爷、明恒岛、周晋以及詹拾又凑到了一起。

    “吴缨鸿泽行我早知道,程家开酒馆起家,两河轩背后真的是太子?”若如此,为什么吴令佐那一家子还好端端的,就凭上回郭氏打砸两河轩,就够找死了。周晋有些想不通。

    “金陵学院的钱是两河轩和程家掏的,但是名家讲坛的钱是大河剧场捐款换票来的,大河剧场……两河轩与颜家五五分账,会不会是这个颜家?”因为柔嘉长公主和游兰苹还住在景家,景元泽不肯回家,景二老爷跟他说不上话,更别提打听程馥的事了。

    周晋想起什么事,“你们有听过大河剧场的人出去陪客么?”这么多漂亮孩子,谁不眼热,谁不想包几个,或者直接要回家做小。

    可是从去年到现在,这种事一次都没有发生。

    周晋不信金陵城这些富老爷们都吃斋念佛了,要不然内河两岸的花楼为何现在依旧夜夜歌舞升平,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他们起过念头,但被什么人给劝退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心下都有了答案。

    “确实,花楼、赌场都要认识几个官老爷,何况程馥这么大的局面。”大家都知道杭州大河剧场已经落成,艺人的报名过阵子就要截止,进入初选,然后开始残酷的淘汰赛。

    景二老爷若有所指道,“又是徐家又是太子,还有季堰……程家兄妹不简单。”

    一直沉默的詹拾突然道:“所以京城那些传言不可信。”说程寒欠巨额赌债,还说程馥因品行不端被解除婚约。

    周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聊这些,我们老周家好不容易脱身。”他是真的怕了。

    *****

    徐野寄放在梧桐书院的东西抵达金陵,他把没用的都烧了,其他的全捐给了金陵学府。小姑娘看着那些好东西随着马车渐行渐远,肉疼得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徐野把她依依不舍的脑袋掰回来,“我说了将来孩子有我,不需要那些。”

    小姑娘还是舍不得,徐野哄了半天才勉强接受现实。就在他们要回去时,街角出现一辆别致的大马车,一看就非富即贵。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都猜到来者何人。

    “进去说吧。”赵燕韬下马车就直接走上台阶。

    二人陪着他在程家四处参观,直到天黑才罢休。书房外,赵燕韬学着骆行坐走廊,还兴致勃勃地跟几只肥嘟嘟的猫玩了好一会儿。

    “谢谢你的节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会悄悄期待来自金陵的马车。

    程馥跪坐在对面,“您不嫌弃就好。”

    “这几年不容易吧?”赵燕韬抱着猫,完全不担心被挠。

    “我竟觉得你没什么变化。”那年春宴上遭受无妄之灾的可怜虫,如今依旧可怜。

    程馥抿着的嘴唇轻颤,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赵燕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放松点,有的事急不来。”

    小姑娘察觉自己失礼,忙给对方倒茶避开尴尬,“剧场公演您看了么?”

    “很有趣。”他想起京城的剧场好像也在筹备,“流绥,以后带去京城吧。”即便与那人生得相似又如何,两人毫无关系,不过是他想寻求丁点寄托罢了。

    程馥茫然地望着对方,“殿下,不好吧……”

    小姑娘一脸质疑,赵燕韬无名怒火差点上来,“看不起谁呢。”

    “吓我一跳。”还以为要收进东宫。

    在程家呆到很晚,吃饱喝足撸够猫,赵燕韬才舒舒服服的打道回府,京城来的加急早候在书房等他。

    信是他的好父皇亲书,依旧是前半部分难听地斥责,后半部分才说正事。命他别在金陵耽搁,立即返京,否则言官们不会放过他。他把信往边上一丢,拿出最近买的小剧场同款摆,一件一件地把玩。

    儿时父皇严厉,母亲偏爱弟弟,能听他能说点心里话的只有东宫的宫人。直至现在他仍然记得大婚之前曾在东宫伺候的每一个人。

    贴身四名宫女中,有一位在他十岁那年被皇后赏给了他的舅舅做妾,他再没见过对方,只偶然听说不到两年就因难产一尸两命。流绥生得像她,像极了。

    京城

    承启帝很清楚这个太子不会顺着他的意,可没想到对方胆敢在回信中挑衅。说金陵让他平静,那里的百姓每天都很有朝气,他呆的这些日子被深深的感染,领悟出很多道理,感觉整个人都清明了。

    现在他每日早起,练功半个时辰,然后上新落成的金陵学府读半天书,午休半个时辰,下晌出门到水门街看大河剧场艺人的演出,晚上小酌听书。日子充实安逸,觉得人就该这样活着,竭尽所能让自己高兴。

    赵燕韬还在回信上表示自己对当储君没有兴趣,希望父皇尽快挑选更合适的皇子接手。而退位后的去处也发自肺腑地在信中许了愿。如果父皇还念着一丝父子亲情,请封他一个金陵王做做。他可以起誓从此不回京,不扎父皇和其他兄弟的眼……

    “混账东西,小畜生,金陵王?亏他想得出来。朕这么多儿子,这么多儿子,朕就不信没人能当这个储君,行啊,不想做啊,多得是人想坐上储君之位……朕怎么就……朕哪里对不起他?”咬牙切齿读完太子的信后,承启帝虎毒食子的心都有了。

    徐则看着被撕碎砸到长顺脸上的纸片,心想,金陵真这么好玩么?好想去养老。

    “你什么都没听到。”承启帝瞪了眼徐则。

    啧,你自己非要念出来,我还得装没听到,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徐则心下不满,脱口而出:“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不如随了他的愿。”

    这么多儿子,大的已能独当一面,小的再养几年也出来了,既然太子有心避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成全才是。徐则现在真这么想。

    承启帝本要迁怒于对方,但看他那样,就知道心已经飘到金陵,谁让人家儿子也在金陵呢。

    “滚出去。”

    几乎同一天到达京城的还有桑赠齐给赵燕然报平安的信。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才送第一封信,桑赠齐做了解释,东桥县有手尾要收拾,且金陵府的政务也较多,属县官吏的任免名单刚刚拟出来,还未最终定论。

    除了报平安和解释之外,信上还提了不少江南的风土民情,说百姓日子过得不错,金陵的人口每天都在增加,读书和商业氛围也很好,他在信中分析,这些变化应该是程家带起来的。

    而这个程家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梁国公府被除族的双胞胎,如今已改名程寒和程馥。桑赠齐认为,不管这对兄妹同睿王有没有渊源,自己都职责要告知睿王一声,如果双方能不计前嫌达成合作那最好不过。

    以程馥做生意的手段,程寒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得这对兄妹助力,完全掌控江南应当不需要太久。尤其程馥名下的两河轩,近期为金陵读书人做了极大的贡献。桑赠齐在信中侧重提及了金陵学府之事,还说太子就在金陵,并特地给学府题字。

    没有桑赠齐期望的那样理性,赵燕然把信重重拍在桌上。当年宫中春宴张晚晴的惨状历历在目,本该被赐死的顾长烟凭着梁国公府的背景生生免了死罪。

    赵燕然觉得老天没长眼,凭什么这个贱人在京城待不下去,还能到别处风生水起,什么世道。

    “王爷去哪?”张晚晴领着一群仆妇正要寻他说张家祭祖的事。

    “桑赠齐来信了,我进宫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张晚晴温婉一笑,“您忙着。”

    看着王妃善解人意的模样,赵燕然更觉得对不住她,要是当年他早点退婚,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次日一早,徐则就收到了宫里来的消息,赵燕然昨日进宫找承启帝都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朵里。他无奈地摇头,愈发觉得承启帝其实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赵燕然。

    因为桑赠齐,赵燕然确定程家兄妹在金陵,这下好了,赶尽杀绝的戏码很快要上演。徐则知道承启帝很快会找上自己,犹豫要不要先给金陵送消息,提醒一下,就算有什么圣旨也无需搭理。

    下了朝,又是御书房议政的时段,右相和七皇子党依旧在争利益,左相在观望,等待时机给三皇子捡漏。徐则听得昏昏欲睡,想让毛公公拿铺盖来让他就地躺会儿。

    终于熬到皇上也不耐烦了,把所有人轰了出去,独独将他留下。这也几乎是每天要经历的过程。

    “朕想起来,一直没问徐野为什么非要金陵?”

    问过吗?问过吧。“他娇生惯养,江南富庶,最适合混资历。不过也是有三两友人在那边的。”还未正式结成亲家,程家兄妹说是朋友也没错。

    承启帝仰着头想了想,“怎么就那么巧呢,当日要帮顾长烟伸张的是你,而你的儿子后来去了金陵,赵燕然说他们兄妹就在金陵……你儿子有个求而不得的女子……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女子就是顾长烟?”

    “或者说,现在的程馥。”

    徐则一脸为人父的心疼,“我家六少爷这些年不容易。”

    “……”朕的重点是这个么?

第38章 真相

    感慨完儿子这几年的辛苦,徐则才抬头看承启帝,“说到哪儿了皇上,睿王殿下怎么关心起金陵的事?太子殿下可在金陵呢,别又闹得两兄弟生分。”

    承启帝看着下方这位信赖多年的臣子,“朕可以信你么,徐则?”

    “信不信随您,不过陛下若能少爱重微臣一些,微臣感激不尽。”外面都把他传成老狐狸精了,像话么,他一个当爹的人。

    承启帝扶着额头,纠结,“徐六怎么就喜欢她呢?”记得顾长烟就是一个唯唯诺诺,乏善可陈的性子,样貌如何他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徐野那样混世魔王竟会瞧上她,换谁都接受不了吧……

    等等,乏善可陈,唯唯诺诺?

    承启帝冷笑,“呵,没想到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位顾……程小姐有什么不好的么?”徐则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

    “她……”是啊,她哪里不好呢,承启帝自己都说不上来。若要认真计较,她才是那个遭了无妄之灾,被他这个皇帝,被自己亲族牺牲掉的可怜虫。

    承启帝长叹一口气,起身负手走到徐则跟前,“她在外头也受够罪了,朕另给她赐一门婚事,保她此生荣华富贵,你给徐六重新挑个稳妥的媳妇。”记得那个丫头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索性让她在江南嫁了。

    “皇上的话臣会转告小六,不过您也清楚我家六少爷那个性子,若是听微臣的,如今也不会在金陵了。”徐则无奈道。

    承启帝不耐烦,“劝不动就挪个窝,去蜀地。”隔着千山万水,看他俩还怎么在一起。

    徐则颔首,又道:“如果皇上让小六去蜀地,那么请容许臣请辞同往,毕竟臣就只得这么个儿子,还指着他养老送终。”说完也不行礼,转身大步退出御书房。

    “……岂有此理。”承启帝不记得多久没被徐则甩脸了,他得好好想想赵燕然的请求。

    广植见着心情不大好的徐则从宫门出来,丢了没吃完的糖葫芦走过去。徐则把赵燕然求承启帝将程馥抄家流放,以及刚才御书房里的对话都告诉了对方,

    “你们家皇上真喜欢这个四儿子么?”不然怎么会这样教养他。

    徐则睨他一眼,看着笔直的大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真是个好父亲。”六少爷之所以优秀全因有我这么个爹。

    广植嗤之以鼻,“不,徐野自己长成这样的。野生,跟你没关系。”

    次日

    太子不在京城,成年皇子们都被承启帝点名听政,赵燕然如今也要天天上朝。

    因金陵的消息,他打前天开始就挂着散不去的怒意,不知情的都挺莫名其妙,谁关心都没用,不禁让人好奇到底是哪个不得了的大人物惹到这位王爷。

    承启帝最近对他表现挺满意,虽然交代的都不是重要事,但每一件他都处置得很周全,所以今天又忍不住当众夸奖了他。

    散朝,徐则不想搭理承启帝,以心口不适为由推了御书房议政,改道出宫回家。

    “徐监丞留步。”赵燕然又半道上截他。

    徐则好脾气地行礼:“睿王殿下。”

    赵燕然咬牙,“金陵知府桑赠齐称你儿子徐炽烈有家不回,常年叨扰百姓。”

    闻言,徐则皱眉,“朝廷礼法也没有说不准官员寄宿别人家中呀,就不能有揭不开锅买不起宅子以及就好吃软饭的官员么?”完全不介意自己儿子背这些名声。

    赵燕然讨厌徐家父子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太会装模作样,嘴皮子比谁都溜,心眼比谁都狡诈。

    “这几年是不是你父子二人在暗中帮助顾长烟?”

    徐则好笑,“我徐家私事与殿下何干?”

    赵燕然拽起徐则的衣襟,怒不可遏,“当年之事监丞也在场,这贱人如何下作您都看在眼里,为何还要相帮?难不成监丞是针对本王?”

    徐则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笑脸,把对方的手掰开,“当年之事早有定论,殿下您也得偿所愿了,还要如何?是对一个无辜的孩子赶尽杀绝?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无辜?赶尽杀绝?呵……怎么,那个贱人就是这样蛊惑你们父子的?”真没看出来顾长烟本事这么大。

    徐则懒得跟他废话,“殿下,当年之案已有定论,如果您再胡搅蛮缠不给人活路,那么将来必遭反噬。还有,您口中的贱人是我徐则未来的儿媳,不能因为您是亲王就可以随意羞辱。”

    “时候不早了,皇上还在等着殿下,微臣告退。”

    赵燕然气得浑身发冷,这件事本该很容易解决的,但徐家却牵涉进来了。他想不明白,徐则为什么听信程馥的谎言,可笑的是竟愿意让唯一的儿子娶她为妻。

    “四哥刚才去哪了?”赵燕谨悠哉悠哉地从大殿踱出来。

    “那不是徐监丞么……四哥同他聊什么呢?”徐则的身影已经很远,但赵燕谨仍能一眼分辨。

    赵燕然对赵燕谨有些复杂,早年他以为是在狩猎上行刺自己的是祝家人,一直对他们有芥蒂,后来真相大白,本不该再迁怒于他们,却怎么也无法放下偏见。现在自己也要出来听政了,不知何时开始,大家变成了对立的关系。

    他厌烦听政,也不想去跟亲哥争什么。可惜宁家有期望,张家也有期望,甚至他的父皇也有期望,每一方的期望都不同,却都要他站在舞台上。他时常想,如果不顺他们的意,自己会失去什么?

    “无事。”

    赵燕谨忽然拉住对方的衣袖,“四哥别急着走。”就像他们两平时很亲近似的。

    赵燕然心浮气躁,“父皇已移驾御书房。”

    “四哥,还记不记得那位顾家三小姐?”赵燕谨勾起嘴角。

    赵燕然心口微紧,“提她做什么?”

    赵燕谨看了看随从,“你们都退下。”

    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赵燕谨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春季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四哥和四嫂这门婚事怎么成的,不用弟弟嘴碎吧,过了这么些年,四哥是不是以为当年你夫妻二人干的好事能瞒天过海?”

    赵燕然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我这门婚怎么成的你不知道么?你四嫂至今仍备受闲言碎语困扰,有苦难言。怎么,你想让她去死不成?”外头都说张晚晴会嫁给他,纯粹是他一厢情愿,及笄礼那日的唐突,春宴那日以救为名抱了她,都是将张家最终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

    赵燕谨觉得今天真的大开眼界了,讥讽道:“四哥不需要在弟弟面前编瞎话,苦主也不是我。”

    “你……”

    “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待会儿不管父皇说什么,你和你的人都不要做声,事毕,我告诉你那个把柄在何处,从此你和四嫂也能安枕无忧了。”不想听对方无止境的扯谎,干脆地打断了对方。因为赵燕谨怕自己会吐。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赵燕然生气了。

    赵燕谨原先含笑的神态渐渐冰冷,“四哥最好听我的,否则我不定就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我那侄儿一岁还是两岁来着,想想他,这件事传扬出去,将来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赵燕然被他这番威胁搅得云里雾里不知所谓,而对方的口吻也让他莫名地有些紧张。自己和张晚晴做了什么?赵燕谨知道的又是什么?

    带着乱七八糟的心绪踏进御书房。

    此时右相一方正极力举荐人选接替地方上的要职,七皇子方的人起初不吭声,待赵燕然回来后,立即站出来反对右相一方的全部人选,唇枪舌战中双方阵容鲜明,剑拔弩张,跟结仇已然没分别。

    承启帝看赵燕然有些魂不守舍,“老四你来说。”

    赵燕然刚要开口附和右相,脑子里响起赵燕谨先前那些话,像被人下蛊了般挥之不去。他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到赵燕谨乖顺老实地站在几位大臣的身后,一副虚心听政的模样。

    “睿王殿下。”右相提醒他回神。

    赵燕然克制浮躁,对承启帝道:“各有各的道理。”

    右相脸上的皱褶轻颤,不死心,“睿王殿下……”

    赵燕然没有应他,直接后退一步,右相还想说什么,却察觉到承启帝探究的目光,不得不收敛。

    当天议政,补缺人选最终也没有定论,七皇子失望,认为自己白瞎这么多功夫,而右相一方却觉得还有希望,只要接下来赵燕然别再出幺蛾子。

    被他们视为需要时刻提点的赵燕然,此刻在前往后宫的道上拦下了要去探望母妃的赵燕谨。

    “四哥?”

    以前要插自己的人手到地方上比现在容易多了,赵燕谨这两年处处不顺,脾气也渐渐显露,此时被赵燕然拦路,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你要求的我已照办,自己没本事说服父皇怪不得我。”赵燕然不打算让他糊弄过去。

    赵燕谨咬牙,“先前是骗你的,我什么都不……”

    话说到一半,脑门就迎来一击重拳,未能及时作出反应的赵燕谨生生被打翻在地。

    四周宫人下得脸色苍白,侍卫们纷纷上前欲拉开两人,赵燕然余光瞥到有好几个人同时朝不同的方向离开,显然是报信,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伸手把赵燕谨拉起来,正纠结要不要赔礼道歉,然而赵燕谨受如此大屈辱哪里肯罢休,趁他不备右脚一勾,身量不小的赵燕然立即被撂倒在地,然后鼻子上挨了赵燕谨重重一拳。

    ……两位皇子在宫中斗殴的消息迅速传开,承启帝以为两人为地方官补缺之事意见不合才这般,认为打打也好,血气方刚的年纪,泄泄火也是好事,只要不过分就好。

    另一边,徐进听说弟弟心口闷痛,便跟上官告假,赶回家探望弟弟。

    “又借我的光偷懒。”徐则蹲在自己的书库里,准备把一批旧书整理出来捐给金陵。

    徐进拍了拍旁边箱子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上去,“赵燕然和赵燕谨打架了。”

    “我又不是他们爹,跟我说做什么。”

    徐进从打开的箱子里拿起一本诗集,随意翻着,“赐婚怎么也得经过礼部,我帮你拖延。”

    “说了五房的事你别管。”徐则不耐烦。

    徐进忽略对方脸色,接着道:“六少爷要是去蜀地,我也把徐家迁过去。”

    徐则丢下手中的书,站起来,“宫里眼线不少啊,二老爷。”

    徐进把诗集丢回箱子,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到今天皇上都没下旨,说明他还有顾虑。你先别轻举妄动,见机行事。况且咱们六少爷不可能什么布置都没有就离京。”

    似乎被兄长说动,徐则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道:“旁的先不管,我记得你松子院全是藏书,送我吧。”

    徐进像被人掐了脖子一样紧张,良好的教养荡然无存,歇斯底里道:“休想,你敢动松子院试试看,我跟你拼命,我烧了五房你信不信?”

    徐则瞧不上他那样,“你留着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八少爷?我亲自教他怎么样,划算吧?把书给我就成。”

    慌乱中徐进摸到旁边的鸡毛掸子,抓起来就往徐则身上招呼,“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告诉你我那些藏书徐家谁都没份,我死了也带进棺材。敢打松子院的主意,我替天行道,为大越除了你这个祸害……”

    睿王府

    妻儿睡下后,赵燕然前往水渠画舫,他的幕僚沈静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打架留下的伤痕十分明显,不包扎的话看起来有些惨烈。

    桌上一盏孤灯和一卷鸦青皮卷宗,朝中无人不知此物来历。按说与这卷宗配套的应该还有个设有密锁的匣子,而没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匣子不易掉包。

    “你可打开过?”赵燕然缓缓坐下来,望着眼前的卷宗,迟迟没有动。

    今天被赵燕谨反击的时候,他脑子曾冒出过一个阴狠的念头,干脆把这个弟弟打死算了,但还没来得及实施,对方就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当年你跟四嫂合谋设计顾长烟之事以为天衣无缝么?可笑,皇城卫早就把整件事查了个底朝天,案宗就锁在皇城卫,你有本事自己去销毁。”

    沈静铎摇头,“属下不敢。”

    “你下去歇着吧。”赵燕然缓缓开口,视线没有从眼前的卷宗挪开。

第39章 骂骂咧咧

    消息从京城送到徐野手上时,距离皇上跟徐则闹翻已经过了几天,他瞒着小姑娘把程寒叫到自己的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递给对方。

    程寒只觉这匣子寻常,但拿起来后发现挺沉手,侧面刻了三个字,仅凭手指头的触感他轻易就分辨出那几个是什么字。手像被烫到般抖了一下,匣子摔到地上。

    徐野捡起来再次递给他,“本来打算乡试后再给你。”

    程寒已经找回理智,摩挲着匣子上那三个字,他不会问对方怎么弄到的,什么时候就弄到的,突然觉得都不重要了。

    “谢谢。”

    徐野偏了偏脑袋,示意他坐下。

    “此物不宜见天日。”皇城卫的卷宗流出,等同于挑战皇权,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程寒把匣子放到桌上,“明白。”

    京中源源不断的消息早让他明白人都是善忘的,哪怕现在真相大白又如何,恐怕旁人反而怪他们不依不饶吧。毕竟对象是当朝右相孙女,是京城贵女的榜样,是皇上喜欢的儿媳。旁人只会认为他们兄妹吃不得半点亏,不识好歹,对睿王妃的位置念念不忘。

    跟不讲道理的人不讲道理是程寒这两年领悟出的处世之道,既然结果殊途同归,那过程打什么旗号还不是全他凭心情?反正该死的人挫骨扬灰就对了。

    “睿王现在手上也有一份,是我当年仿制的。你心里有数就行。”看出他是真的明白其中利害,徐野便放心了。

    程寒皱起眉头,犹豫要不要问赵燕然事前知不知道有这份卷宗。但徐野显然不愿意多透露,他便忍住了,反正也不重要。

    程馥回来匆匆洗漱更衣又再度出门,今晚太子要去小酒馆听《白鹤道尊》最后两话,太子妃也要同往,她和吴缨都得作陪。也所以徐野和小哥哥关在屋子里说什么男孩子悄悄话,她没来得及了解。

    闵秦悦的外貌变化不大,但性情却像换了个人。寡言少语、和善顺从,赵燕韬说什么她都附和。程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瞎猜这是不是太子的一种“教育”手段。

    《白鹤道尊》的结局有三个,只对外公开其中一个。

    梁白鹤的伙伴死的死伤的伤,心爱的女子为了守住师门护山大阵,甘愿成为阵石,从此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坳里。最讲义气的朋友在大战中为了救他,被卷入天道密雷灰飞烟灭,而他自己也重伤失忆,忘了所有人,瘸着腿茫然无措地跪在无尽沙海中啼哭。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有出关的魔尊可以为梁霄堂解除傀儡印,需要用换血的方式,梁霄堂没有答应,而魔尊却看上他的本事,想将他招

    至麾下,于是擅作主张强行为他解除傀儡印,而梁霄堂昔日仇人得知此事后,将他唯一的儿子抓获并跟魔尊原定的“器皿”调了包。

    魔尊发现时已经迟了,除印术无法收回,梁霄堂的儿子哭喊着死在了生父的旁边。梁霄堂醒来得知真相,肝肠寸断,于是自绝灵根,抱着儿子的尸身跳入孤渊,从此天地间再无梁霄堂……

    “殿下,我先带她去避避。”马小东说到天道降雷时,吴缨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故事的结局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

    赵燕韬不解,正说到要紧的地方,避什么?还是说今晚客人里有仇家?但看吴缨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赵燕韬还是同意了。

    吴缨护着稀里糊涂的小姑娘刚离开酒馆,马小东就说到梁白鹤被毁天灭地的天雷包围,没有一丝生机,赵燕韬这才明白吴缨为什么紧张兮兮的了。心道:真是作死。

    “程馥呢?!”

    “这是什么结局?我不接受!”

    四周酒客的怒气之盛,仿佛随时要拆了小酒馆,而先前有人看到她在赵燕韬这桌,那人嚷起来后,大家都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搜寻程馥的身影。

    “这个坏丫头我就知道她不是人,她是有多恨梁霄堂,这是人干出来的事么?我饶不了她。”两位泼辣的少女在一楼大堂内搜寻程馥的踪影,以为对方一定是藏谁身后不敢出来。

    写书的人溜了,酒客们的恨意无处发泄,渐渐转移到说书先生马小东身上。酒杯、筷子、铜钱……砸得马小东四处躲闪。

    身后有一桌读书人,要脸面,没有从众找小酒馆的麻烦,亦或者他们还没从结局的惨烈中缓过来。赵燕韬听到他们压抑的哭声,然后互相搀扶着离开。

    被钱山和伙计们扶起来的马小东此时也一脸泪痕,他当初背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就知道要出事,今天讲到后半段他也动容了,怕影响氛围一直忍着,现在故事说完,他终于可以把自己放在一个听众的立场了。

    “谢谢各位对《白鹤道尊》的捧场,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个月初一说新故事。”马小东向四面八方的客人深深鞠躬,大家看到他这样,也不好再责骂。

    此时,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孩哽咽地叫住了要走的他,“不是说还有两个结局么?”

    钱山让马小东的徒弟先将马小东带下去,然后才对所有客人道:“诸位,我们东家决定捐出《白鹤道尊》书稿,而另外两个结局也会单印成册,下个月在景庄进行拍卖,所得款项将全部用于善事。”

    二楼的客人也都下来了,以至于一楼连过道都挤满了人。赵燕韬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安静坐在原位。

    “捐出去?是说我们都能看么?”有人激动地问。

    钱山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会翻印三套捐给金陵学府。”

    义愤填膺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不满的情绪有所缓和。

    “那之前的呢?《老山志》会不会……”

    钱山没好气,“想得美。”

    众人再次起哄,有骂骂咧咧的,讨论《白鹤道尊》结局的,结账走人的什么都有。赵燕韬见小酒馆的风波平息,现在故事也听完了,便不再逗留。

    程馥和吴缨想着他们的马车都有徽记,在小酒馆附近容易被人认出来,索性直接跑到太子的别院大门外等候。赵燕韬见到她那副不知死活的模样就头疼。

    “你是有什么毛病,喜欢别人讨厌你?”在金陵这些天,他算是领教小姑娘的风评有多可怕了。

    程馥满不在乎,现在哪天不被民众骂,她都觉得自己一定在梦里,“即便做好事也没句能听的,我这人啊天生就不招人待见。”她放弃寻求认可了。

    赵燕韬嫌弃地别开视线,“那两个结局你也不必拍卖了,开个价,我都收了。”本来想找程馥要整套书稿的,既然对方决定捐出去,那以后直接上金陵学府看也一样。

    小姑娘挠鼻梁,迟迟没吭声,赵燕韬笑了,颜桧说她有时候死抠门他先前还不怎么信,“你拍卖不就是想换钱么,金陵谁能比我出价高?”谁敢,他就亮身份威胁。

    对方的话犹如一道闷雷,炸出了她脑子里的一个念头,她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像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殿下,您想不想为金陵百姓做点事?”

    “我看金陵百姓过得很富足,还需要我做什么?”赵燕韬真心这么想,金陵算是他这两年出巡所到过的地方中最符合盛世这个描述的。

    吴缨在旁边有些担心,想提醒小姑娘悠着点,那可是储君,未来的国主。

    太子的口气,程馥觉得自己的想法没准能实现,“进去说进去说。”

    “……”

    一直谈到深夜,外头禀报徐同知过来了,赵燕韬才想起徐则这个儿子一直住在程家,而且外边都传程馥要给徐野做妾。赵燕韬看着奋笔疾书的小姑娘,一种老父亲的担忧慢慢上头,心想这丫头不会真的甘心做妾吧?徐家六郎固然出类拔萃,但你这副身家,还有你哥哥板上钉钉的前程,有什么必要做妾?

    人走后,赵燕韬看着舆图和潦草的施行书,没有半点困意。他不睡,闵秦悦就不睡,坐在一旁安静的陪着。

    “喜欢金陵么?”他问。

    “喜欢。”没有人会不喜欢现在的金陵。

    “那我不做太子,留在这里如何?”

    闵秦悦目光黯淡下来,“你必须要做太子。”

    赵燕韬苦笑,“凭什么我就必须要做太子,父皇又不缺志向远大的儿子。”

    “他们不行……只有你会成为明君,大越之福。”

    赵燕韬捏住她的下巴,“真看得起我。”

    “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闵秦悦不敢碰被捏疼的下巴,“当年木讷、乖顺都是装的,她懂得审时度势,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她也从未对你那四弟有所期待,也许也在等解除婚约的契机。”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她是个待人以诚的。”当初太子也没帮太多,但这丫头一直记着。

    无论是金陵学府的建成还是如何缩短金陵到杭州的距离,这些事最终都会成为太子的功绩。也许她不是刻意的,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太子,仅凭这点就说明这人没旁人说的那般不堪。

    “金陵这些百姓别看总挑她刺,未必是真嫌弃。”若不认可她,小酒馆不会每天一位难求,大河剧场、蹴鞠赛、长跑赛、金陵学府……就不会这么热闹了。

    赵燕韬想到那瘦弱的小身板,办成了这么多事,愈发觉得她可怜。

第40章 命可真好

    《白鹤道尊》大结局流传出去后,城中能贴告示的地方都贴了谴责作者的文章,程馥、程寒、乐平无一幸免,小姑娘特地让人搜集回来,就着点心边吃边看,颇有兴致的样子。而小哥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才懒得管不相干的人怎么诋毁自己,倒是乐平压力很大,根本不敢离开书院。

    就在义愤填膺的民众们商量着怎么让程馥为写出这个结局付出代价时,发生了一件更轰动的事,景庄的寻人墙上多了篇徐野的文章,详细表述了自己对这个故事之所以有这个结局的理解,以及对主要角色的看法。

    状元郎的文章不管内容是什么都会有很多人想拜读,尤其是当大家发现他不是随便写写后更趋之若鹜了,一整天寻人墙下都是人。为了防止这篇文章被盗或者破损,景元泽不得不派人在下面把守,维持秩序。

    徐野在文章上说自己为这个结局感到唏嘘,却也认可这个结局。梁白鹤的坚韧和仗义,梁霄堂的痛苦和强大,一直以来都让他颇为触动,同时也感叹会御剑飞行,可长生不老的人活着尚且不易,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就更不该松懈……

    整篇文章像一股清泉将大家对作者的愤怒冲淡了,并巧妙地引导大家往其他方向去思考,关注故事本身。

    “哈?快点去拿回来,那是我的,我的,不许别人看!”才知道徐野为了平息大家的怒火,特地写了这么长的文章,她像家里遭贼似的。

    徐野把她拉回来按到座位上,她又挣扎着要跑出去,徐野只好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哪儿都不让她去。

    “你放开我……我要去扯下来,那篇文章是我小孩的……”小姑娘要急哭了。

    徐野没忍住笑,但也没松开,“孩子他娘,你看看我,嗯,看看你眼前的人。我说过多少回,孩子有我亲自教,不需要那些东西,你想看我重写一篇给你就是了。”而且景庄那边的人也未必愿意还回来。

    很多人手抄了这篇文章,互相传阅,而当寻人墙上的呼应越来越多,景元泽索性征集各方感想,筛选写得好的装帧成册捐给金陵学府,就放在《白鹤道尊》专属书架上,供大家拜读。

    当然,徐野的那份他就做不得主了。族里的长辈也想留着状元亲书,最终只同意让人手抄一份和征集到的其他文章放在一起。

    “要不我偷出来?”景元泽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作案。

    程馥摸着猫,一脸生无可恋,“算了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景元泽一头雾水,就一篇文章怎么还扯到命运了呢?不过景家长辈好像对那篇文章挺重视的,已经让人保管起来了。

    比起程馥的无精打采,《白鹤道尊》摆上金陵学府读书院的书架后立即成了当下借阅最多的话本,为防止有人抄出去瞎改引发麻烦,读书院增加了一道流程,每日来读书的人都要在一本“免责声明”中签字。

    高升的信来得及时,小姑娘短暂的颓废一扫而空。

    顾长惜绑架陈梦铃,既没有从陈家要到钱,也没有从金陵要到钱,而陈梦铃每天都光彩耀眼的出出入入,不承认自己被绑架过,流言很快就平息了,顾长惜最终什么都没捞着。

    可手头越来越紧怎么办?她把主意打到了祝婷唯一的孩子身上。

    前阵子祝婷带孩子去外城的寺庙上香祈福,半道上孩子被绑架,随行的护卫搜了几天几夜都没找到人,直到绑匪送去要钱的信。

    不敢告诉顾政真相,祝婷偷了顾政的小印,把他存在银庄的钱都掏空了,并私卖了梁国公府外城的三个庄子和府上不少值钱陈设。钱给了两次都没有赎回孩子,最后一次实在没辙了,她把手伸到了老太太的私库,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老太太连夜让人盘账,发现整个梁国公府几乎被她搬空了,而顾政得知自己放在银庄的钱也全没了之后,大受打击。祝婷才不得不说出孩子不是放在表亲家,而是被人绑了。

    顾政亲自带着人去找孩子的下落,一筹莫展之际有人上门说见过孩子,在沛国公夫人手上,孩子病得不轻,一直哭闹不休。

    祝婷当即带人去沛国公府找顾长惜要孩子,结果得到孩子因多日高热不得救治,活活病死的噩耗,整个人就疯了,掐着顾长惜的脖子要她偿命,而顾政还是偏心长女的,也在意亲家之间的脸面,最终把大受打击的祝婷带回了家。

    对顾家失望透顶的祝婷决定自己报仇,不知道是谁怂恿她去报官,只要京定衙门介入,查到证据,那么顾长惜就死罪难逃了。这个给她出谋划策的人还协助她逃出顾家并安全送到京定衙门。

    在震天响的鼓声中,顾家的丑事又成了京城汹涌的谈资。

    顾政对祝婷无计可施,但又不希望顾长惜就此没命,不得不进宫求助于承启帝。他知道帝王用人也忌人,不会平白管臣子内宅恩怨,要说顾长惜所作所为之恶劣,不考虑旁的原因,承启帝估计也不希望她活,毕竟这案子正好给勋贵们做个警醒。

    最终,顾政用顾彦云好不容易立下的军功换了顾长惜一命,而这个代价是直接得罪大儿媳周芳艳和她背后的周家。

    尽管保住了顾长惜一命,但事情并没有就此平息。沛国公府再也容不下这样的儿媳,也所以顾长惜被休回了顾家。此时别说嫁妆了,连像样的衣服都没一件,顾家人才知道沛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狼窝……

    信看到这里,程馥气也有些不顺,暗恨顾长惜又躲过一劫,命可真好。

    冷静下来后,她继续往下看,高升怀疑有人在祝婷身后推波助澜,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顾彦雅。程馥想起唐姨娘当年死得蹊跷,而且祝婷脱不了干系,顾彦雅知道凶手是谁,不可能出于真心去帮祝婷。

    高升的信之后是顾彦雅的信,今年的会试有所延迟,顾彦雅的信比官府的通报要快些,他中了二甲,不打算去翰林院,一门心思要进兵部,虽然信中没说为什么非要去兵部,但她多少猜到是为了对付在金城关的顾彦云。

    京城

    徐则连续称病多日,朝中从不适应到习惯,再到现在大家都盼着他一病不起。他呢,也心安理得地每天上朝当摆设,下朝就出宫,呆在大理寺和六部的时间倒是比之前多了。

    只有承启帝还在关心他的病情,太医日日去徐府诊脉,医案也都直接呈到皇上御案上,徐则身子康健,没什么不妥。承启帝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也没想好要怎么解决,加上太子又死活不肯回京……这两个人闹得他最近直上火。

    “梁国公府如今彻底沦为京城笑柄。”广植认为这都是顾政的报应,一边是祝娴妃娘家出来的祝婷,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冲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关系,他相信顾家的麻烦只是刚刚开始。

    徐则想起刚才在兵部看到的年轻人,“顾家二郎回来倒也好,金陵那边能安生些。”

    广植讥讽:“顾政本事没有,生的三个儿子都还挺出色。”

    “可惜偏心眼,是非不分。”

    以前怪其他儿女不让着顾彦云顾长惜,现在怪妻子不懂体谅他,不懂为顾家着想。在失去了唐姨娘的孩子和祝婷的孩子后,仍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我反省。

    不想在顾家身上费神,徐则今天心情不错,准备去小酒馆喝两杯。

    真实原因是庞氏和田氏这两天又开始别苗头了,两人的娘家天天上门掰扯那点鸡毛蒜皮,徐则除了五房的地界哪里都不敢去,就怕被黏上脱不开身。

    “知不知道你家六少夫人最近在京城被骂得很惨?”

    徐则诧异,“为什么?”

    “那个《白鹤道尊》完结了。”

    “那……确实会被骂。”三个版本的结局他都看了,他想告诉那些对另外两个结局有所期待的人,别指望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人要去金陵找她讨说法。”广植心想,去吧去吧,没准到金陵后发现她在那边被骂得更惨,反而同情了。

    徐则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对金陵的执念越来越深了。太子都乐不思蜀,闹着要他父皇撤太子改封金陵王,可见金陵多有趣。小剧场、蹴鞠赛、长跑赛、金陵学府,以及准备开业的两河茶事……

    不想做官,不想管朝廷这些破烂事,不想见皇上……

    徐进在门口等到了慢吞吞回来的弟弟,上前帮对方摆正官帽,“皇上来了。”

    “啧……”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第41章 你要病到什么时候?

    承启帝年轻时喜欢外出,对许多事充满好奇,后来肩膀上的责任重了,这种好奇心渐渐被每日高高的奏折和朝堂尔虞我诈消磨得所剩无几。

    不记得上回来徐府是几年前的事了,一砖一瓦都没什么变化,令他感慨万千。

    “都旧了。”在徐则回来前他已经自顾自地逛了一圈。

    “凑合过吧。”徐则对自家没有什么不满的。

    承启帝突然觉得这老鳏夫有点可怜,“怎么就不肯续弦呢。”哪怕有个妾在身边知冷知热也是好的。

    日头猛,徐则请承启帝到客堂歇息,“肯啊,没碰着好的。”

    听出对方敷衍,承启帝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太医说你没病,你怎么看?”

    “臣的病在心,需要半年静养,皇上若是心疼臣就准了这个假吧。”

    承启帝懒得看对方那副不真诚的嘴脸,“你小时候胡扯就脸不红心不跳,如今是愈发老练了。”

    徐则目光别过一旁,“没有的事。”

    才想起眼前这位君王年纪比自己长不少,说看着长大也不为过。

    见他确实没病,承启帝算是放了一半心,但对方先前甩脸也让他憋着气,“睿王请旨去金陵劝太子回京,你怎么看?”

    徐则诧异,失笑道:“太子妃在金陵,程家兄妹在金陵,睿王殿下是想去逼死谁?”

    好歹是自己的儿子,被这么讥讽承启帝心底多少不痛快,但他同样了解徐则,对方的话难听归难听,却不是不会发生。

    赵燕然前阵子才闹着要他把程馥抄家流放,现在突然要去金陵,说不是冲着“报仇”去的他都不信。

    徐则觉得皇上变了不少,“不如给睿王殿下安排点别的差事,至于金陵,派个能跟太子说得上话的宗亲去。”太子和睿王之间的隔阂是太子认清处境,放弃了兄友弟恭。

    徐则的建议总是恰到好处地给承启帝带来新的思路,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选,还很有把握这个人能把太子带回来,不至于让他们父子最终走上撕破脸的局面。

    “你要病到什么时候?”

    徐则满不在意道:“看情况吧。”

    第二天大家发现徐则在朝堂上也不当摆设了,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下了朝乖乖到御书房议政,不少之前唱他“失宠”的人相当失望。

    忽略大家的怨气,徐则扫了眼在御书房的所有人,发现赵燕然不在。

    “济南府善济寺那事您是知道的,这不是逃了三十多人么,官府迟迟没有捉拿归案,皇上正琢磨派什么人去主持缉凶事宜,睿王殿下便主动请缨了。”大理寺的人凑他耳边小声嘀咕。

    “哦。”这种事按说派个办案经验不足的皇子去也没什么用,但皇上大概不想儿子一直执着于金陵,故而对方一提,即便不合适也同意了。

    济南府上个月出了一件大事,有长期被虐待的小僧向官府揭发,善济寺的地井藏有一大批财宝,来源成谜,有人怀疑善济寺根本不是什么和尚庙,是一群盗墓贼假扮。

    当地知府为了不打草惊蛇,以了解情况为由好声好气地请几位大和尚到官府,结果一夜之间全寺的人就跑了,这个举动基本证实了那个猜测。

    这案子不小,赵燕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开小差的功夫,右相向承启帝提出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很多事熟手办起来稳妥。徐则留意到他要调整的官员中有好几位是陈家人。

    这就很有趣了,上次因宋、陈两家的纠葛,给京城百姓带来恶劣的影响,承启帝下达了惩处,至今没有恢复。而右相暗戳戳的要恢复陈家族人的官职,说没所图鬼都不信。

    徐则猜测,两家多半达成了什么默契。

    事情过了那么久,影响已经淡去,承启帝还想继续用两家,斟酌一番后同意了右相的请求,并撤销了所有惩戒。

    “监丞,当初您为一己私欲让两家损失惨重,如今两家起复了,您自求多福吧。”今日议政结束,有人经过徐则身边时故意道。

    徐则好笑地望着对方:“我为了什么私欲你倒是说说。”

    “嘿嘿,我们都知道了,徐同知要纳陈家那位外孙女为妾,您是给人出气呢。”程馥和徐野的事如今也是京城热议的话题之一。

    “哦~”徐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没有反驳,只笑着离开了御书房。

    没两天,这位当众在徐则面前多嘴的官员就被人检举德行又亏,纵容家奴在家乡跑马圈地,惹得当地民怨颇多,更严重的是他爱重有加的侄子竟悄悄地纳了被流放的罪臣之女为妾,还贿赂官府为她换了个出身。

    那名官员当即被撤职查办,引起朝堂轰动。

    这个轰动不是因为官员犯罪这种事,而是徐则竟然会公报私仇,这太不像他一贯作风。要知道平日里更难听的话都有,他几乎没生过气,心情好就顶回去,反正别人也说不过他,心情不好就冷笑走开,没有人能实质性伤到他分毫。

    左相想到朝上徐监丞一副佞臣的模样就有些头疼,“是什么让他们以为徐则好惹?”

    “右相的人应该回回魂了。”最近真是嚣张过了头,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把柄在旁人手中了。

    三皇子只知道父皇重视徐则,却想象不来有多重视,“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静观其变,徐则不会让右相坐大的。”很多时候徐则的意思就是承启帝的意思。

    金陵

    得知不止是金陵百姓议论她要给徐野做妾,京城的人也这么说,程馥只觉大家真闲,也说明世道还可以,自己要多想想如何利用这个太平盛世来囤积财富才是。

    “就非他不可么?”花大妈想起外边越传越离谱的谣言,心里就不痛快。

    程家兄妹也算是她看着一路走到今天的,就是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孩子,哥哥努力读书,妹妹努力赚钱,都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了改变不公的命运。

    可外人对他们实在不够宽容,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总被诟病,带有恶意的人对他们的恨意都快成执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什么黑钱干这种迟早遭报应的事。

    如今但凡了解他们兄妹的,谁不说他们可怜。

    “孩子啊,听我一句劝,招个上门夫婿最省心。”花大妈说这话的时候警惕地瞅了瞅四周,生怕徐野突然出现。

    程馥忍笑,安抚道:“放心吧大妈,我吃不了亏。”

    景二老爷也在发愁,这个传言越来越逼真,让他自己都开始怀疑程馥是不是真要给徐野做妾。他真想擅作主张去帮儿子去提亲,可景元泽那日把话都说死了,他也不得不顾虑儿子的感受。

    如今最怄的是,程馥到底怎么想,难道真打算去给徐野当妾?那还不如嫁到景家呢,好歹明媒正娶三房奶奶。

    同发愁的还有吴缨,他总觉得一个做妾的传闻能被一直提及,肯定有幕后推手,而且不止一家。他担心长久下去于小姑娘无益,以后出入体面的场所,见合作的客人,都会被看低一等。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而徐野一直没有表态,程馥也没有辩解,就连程寒这个出了名的宠妹狂都十分安静,也让关心他们的人不好轻易出手帮忙。

    “朗晨哥,你把馥姐姐嫁给我吧,她那么好,给人做妾太委屈了。”小小年纪的季锐都看不下去。

    “朗晨哥……你有听我说话么?”

    程寒点头,嗯了声。

    “馥姐姐那么好,你别让她给人做妾,我心里难受。”季锐颓唐,看得出真的被外头的流言蜚语影响到了。

    程寒平静道:“就算我死了她也休想给人做妾。”他的妹妹,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把她许配给我咯?”季锐裂开嘴。

    “你对她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程寒把他的功课拿过来,细细批阅。

    季堰抬头,瞪了儿子一眼,把季锐生生吓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说小话。

    相较之下,徐野这边的氛围更令人浮躁。每天都有请帖和礼物送到衙门以及家里,退回去了还不依不饶的,态度差一点,那些人回去后就到处诋毁他的小姑娘。因为他手头上有更重要的事,而小姑娘也没有要澄清的意思,所以他都忍了。

    徐则的信上说赵燕然去了济南府,这是事实,然而徐野的暗线给他反馈的消息是赵燕然到济南府后就称水土不服,闭门养病,人实际上已经从济南府往金陵来了。

    徐野要布置合适的人选去揭发赵燕然擅离职守,还要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将消息传给在金陵的太子,加上要查清楚张家和陈家到底达成了什么默契,着实费了点时间。

    两人都各自忙碌,默契的不打算回应任何,可即便如此还是架不住有人非要往跟前凑,还是在今年蹴鞠赛第一场的时候。

    太子在京城没少看各种比赛,但像这样正儿八经建造专用场馆,配备各项设施的头一回见,他稀罕得很,在程馥的陪同下逛了各个地方。

    “这位公子好面生,是不是刚来金陵的外乡人?”游兰苹和几位少女突然挡到他们面前,阻了两人的去路。

    “是刚到金陵不久。”赵燕韬和气地回答。

    程馥总觉得游兰苹找上门肯定没好事,不等她们开口,对赵燕韬道:“我先领您去观赛区。”

    赵燕韬点头,抬步要走,游兰苹又前了一步,直直地挡在他们面前。

    这下赵燕韬脸色没先前那么好看了,“小姐有事?”

    游兰苹冲程馥挑衅地挑了眼,然后对赵燕韬道:“公子您可知您身边这位程姑娘是何来历?”

    赵燕韬耐着性子,“当然。”

    游兰苹冷笑,“您初来乍到,肯定不知道她如今是别人的妾吧,我看你不似寻常人家子弟,可莫要被这低贱的女子蒙蔽,耽误了自己的名声。”

    赵燕韬倒是想帮小姑娘解决了这个麻烦,但又想到这些天她和徐野都没吭声,说明两人各有打算。

    “你自己解决,我去看比赛。”话音刚落,挡在前面的游兰苹就被人从后一扯,拉开好远,那人松手后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随行的其他女孩这才发现这位公子带了不少人来。

    丢了个大丑,游兰苹委委屈极了,但那“无理”的男子在护卫的簇拥早不知去向,她只能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按说衣裳也脏了,该去换一身才不失礼,但她选择把自己的倒霉归咎到程馥身上。

    “你这贱蹄子,不守妇道,当了妾还四处勾搭男人,徐大人瞎了眼让你进门。今天我就要帮徐大人清理门户。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带走。”

    然而她的丫鬟婆子都没人敢上前,倒是程馥不耐烦了,吩咐自己带来的护卫,“把她们赶出去。”又对旁边已经黑脸的纪学义道:“吩咐下去,以后游兰苹不得靠近两河轩,也不得参与两河轩以及大河剧场任何活动。若是敢闹事,扭送官府。”

    “你……你怎么敢,我是谁你知不知道?”

    程馥冷脸,“怎么,是柔嘉长公主让你来捣乱的?那我晚些时候就找她讨个说法。我倒是想问问我程馥什么时候得罪过柔嘉长公主,或者什么时候得罪过你游兰苹。还是说你就是欠收拾,觉得上回那顿棍子没吃够,今天想当着金陵城百姓的面再挨一顿。”

    “你明明你不守妇道,跟外男举止亲昵,对不起徐大人,还有脸迁怒旁人。”

    “来人,把她的嘴打烂送回景家。”程馥不想跟她废话,转身离去。

    因为没避着旁人,所以程馥当众让人打了游兰苹的事当晚就传遍了。桑赠齐找徐野,让他不要徇私,程馥打了人就得承担责任,把程馥送到衙门等候发落。

    徐野让他先去问问柔嘉长公主,程馥到底有没有打游兰苹。如果柔嘉长公主说没有,那么就是别人看错了,游兰苹是自己摔伤的,桑赠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而景家那边,因为游兰苹又惹祸,景家人愈发不喜,就连景老夫人都觉得她今天做法不像个大家闺秀,跟弄堂里的长舌妇没分别。从前见面都端儿端儿叫唤着亲昵,跟亲祖孙似的,现在恨不得与她疏远些。

    柔嘉长公主也有些不好下台,她毕竟叨扰景家,自己人还给景家三番两次惹麻烦,别人面上不显,心底怎么嫌她们姑嫂都说不准,于是不得不让人挑了些好料子和首饰给景家人送去。

    “我看也别治了,她那张嘴以后就算嫁人也迟早被人毒哑。”景元泽不知游兰苹说了多难听的话,但他看到了对方惨不忍睹的伤,多少猜到一定不堪入耳。

    打了游兰苹这件事又成了程馥嚣张跋扈的“证据”,有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人就是纯粹的恶意。不过过犹不及,已经有脑子清醒的人渐渐发现不对劲了。说白了小女孩之间的恩怨,谁家没有,更恶毒更凶残的多的是,人家就没这般热闹。

    这种恶名程家兄妹依旧忍了下来,徐野也看似忍了。但没过几天,游家就来人把游兰苹接回了秀洲,据说为她看好了一门婚事,两家底蕴接近,算是门当户对,她的年纪耽搁不得,赶紧嫁出去才是。

    游兰苹挣扎着被丢上的马车,而柔嘉长公主既没有留她也没有送她。

第42章 狗洞情郎

    吴缨听说此事,只觉得大快人心,他本打算如果程家就此放过游兰苹,他就让人把她掳走丢到深山里头,不死也得疯。

    “谁不喜欢聪明人。”像公主这样的更需要身边的人聪明点,少惹祸多立功。

    “我本不想跟她们计较,偏总碍我的事,这不是找死么。”程馥摇头。

    这次也算杀鸡儆猴了,希望金陵城这些人觊觎徐野就觊觎徐野,要骂她,要嘲讽她也随便,别到跟前发疯就行。但凡上门的、拦路的、捣乱她生意的绝不轻饶。

    “对了,你最近出入多带些人,我可能会有些麻烦,怕连累到你。”张家往金陵派的人越来越多了。

    吴缨知道对方的麻烦所指哪些,心疼是肯定的,但自己能做的就是不给对方添乱,只要自己安全,对方就不没有太多的顾虑。

    赵燕然到金陵那天,承启帝派来劝赵燕韬的宗室也顺利抵达,是俭郡王赵楔。不得不说承启帝这招用得好,赵燕韬见到对方是诧异的,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会派这个人来。

    俭郡王生得眉清目秀,保养得宜,五十岁的年纪跟少年人似的活力充沛,略显圆润的身形也匀称协调,给人感觉恰到好处,就该如此。

    俭郡王一见赵燕韬,叙旧了一番,却不肯休息,说京城都传遍了,金陵如今可好玩了,人口也愈来愈多,他这趟来除了玩之外还要添置别院,以后没事就住住。

    赵燕韬只好陪着他游内河,然后去小酒馆,一直到深夜俭郡王都神采奕奕的,亢奋得很,赵燕韬都自叹不如。

    “你父皇说让我来带你回去,呵,他真傻,我不但不会带你回去,我还留下来陪你当金陵王。怎么样,仗义吧?”

    赵燕韬被他的眉飞色舞逗笑了,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说定了。”

    俭郡王是在烂醉如泥后才睡着的,陪了他一天的赵燕韬也总算得喘口气,回自己的地方歇息。

    “幼时每遇到伤痛,都是他把我哄好的,他总有办法让我好起来。”

    “……要回京了。”赵燕韬有时候觉得如果自己能活成俭郡王那样该多好,大智如愚,不管哪方势力倾轧,都波及不到自己身上。

    闵秦悦对俭郡王并不了解,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丈夫与对方有渊源,难怪皇上会派他南下。

    赵燕韬的神色渐渐淡下来,“不过在此之前,得解决另一件事……”

    程家

    得知赵燕然私自跑到金陵,程馥有些吃惊,又觉着可笑。徐野已经让人去确定他所在,准备把家里关押的张家刺客送去给他当见面礼了。

    “骆爷,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咱们就要回京了,下次再回来不知几年后,你在金陵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回院子的路上,程馥哼着乱七八糟的歌,时不时问两句话。

    “我从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嘻~这个活法倒也实在。”

    “你也别想,天塌下来自有爷们扛。”到了院子入口,骆行对她认真道。

    这话小姑娘就不爱听了,挺着腰板,“我就是爷们。”

    嫌弃地斜了她一眼,“一边玩去。”丢下这句话,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夜里,程馥感觉身边多了个人,然后自己就感觉到自己的胸脯被一个熟悉的,暖暖的胸膛贴着,那人还在她颈窝狠狠吸了一口。她迷迷糊糊地挣扎了一下,发现没用,就放弃了。

    “咱们再这般下去,迟早要出事。”她的身体早长开了,愈发“有料”。

    徐野闭着眼,柔声道:“哪天出事了,你可不能因为我是倒插门的就不想负责。”

    “噗嗤——”

    “你还要不要脸?”黑暗中小姑娘软软的拳头砸到他手臂上。

    “就是要脸才没好意思跟人说实话,我倒插门这件事。”

    小姑娘怕吵到外头值夜的丫鬟,没敢大声笑出声来,“怪不容易的徐状元,那我明日就去跟大伙儿说那些传闻是真的,我是你的妾,这样就能帮你遮掩了。”够意思吧。

    “你若是我的妾,那我便是你的面首,你若是我的通房,那我便是你的男宠,你若是与我夜夜欢好不留名的女子,我就是你一辈子的狗洞情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没忍住。

    徐野把她紧紧搂着,闭目呢喃,“有时候希望你快点长大,这样我就能得到你了……有时候又希望你别那么快长大……长大没什么高兴事……我希望你一直高兴。”

    “你现在躺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小姑娘能理解对方突然多愁善感的缘由,那些流言蜚语,他其实比她还要难过。

    赵燕然奔波了数日好不容易到金陵,扛不住身体的疲惫,找了间不起眼的客店落脚,结果睡到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为了掩人耳目,他这次只带了两个人随行,都派出去打听程家的事了,所以此刻只有他自己一人住在客店里。这么急促的敲门声,必然是出了什么状况。

    他打开门,被眼前的场面刺激了一下,七八个伤痕累累的男子堆叠着,生死不知,一看就知道被人用过刑。堆在最上面的那个人,身上贴着一封信,署名睿王亲启。

    他的手颤了下,差点拿不稳。

    信上只有简单两句话,说熟人来金陵,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这些都是张家最近一波杀手,想必睿王殿下一定同他们很熟,这便当是见面礼了。

    沈静铎正巧回来,看到这个场面也知道行踪暴露了。他和赵燕然把那些人安顿到一间空屋子里,他挨个问了话,有人愿意开口有人硬骨头死活不认,天快亮时才出来回禀赵燕然。

    “确实是张家的人,他们奉命来杀程寒程馥兄妹。”

    赵燕然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摆手,“不要留活口。”

    “王爷您还好吧?”沈静铎见对方脸色不对,十分担忧。

    “无碍,你去忙吧。”

    “是……”

    沈静铎愈发好奇皇城卫案宗上到底写了什么,自打那晚后,主子就这副模样了。但在王妃和其他人面前,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门轻轻阖上,确认人已经离开,赵燕然恍惚地躺到床上……记不得这是第几天了,他不敢睡觉,总是撑到身体扛不住,最后一丝意识消失。然后迎接他的是各种各样的梦境,那些本该快乐的往事,在梦境中总能急转直下变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将他吞噬。

    然后,他惊醒。

    ……

    今年参加蹴鞠赛的队伍比去年多了将近一倍,邻县的都来了,故而小组赛排得很密集,几乎每天都有比赛。而今年因为合作商家更多了,奖励也比去年丰厚了不少。

    事实证明俭郡王的精力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他嫌赵燕韬麻烦,如今每天都是自己安排行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早饭,然后沐浴更衣,去小酒馆的楼上等候剧场艺人比赛开始,接着去吃个晚饭,再回小酒馆听说书喝小酒,为此还交上了几位酒友,那日子要多充实有多充实。

    这位虽然叫俭郡王,但是人可一点都不勤俭持家,出手十分阔绰,给剧场艺人砸钱都不眨眼睛。

    赵燕韬当初把十一名的流绥投到了第一,这位更厉害,看上二十名后的孟孟,不但自己砸钱投票,还号召大家多看到孟孟的优点,为她投票,于是孟孟没几天就上升到前五,而赵佳已经不再蝉联第一,她在前三名来回浮动。

    因为赵燕韬和俭郡王的搅局,这次三十二强的最终结果更扑朔迷离了。

    “那个流绥像,真的像,你说会不会是亲戚?”俭郡王见过当年那名宫女,也知道赵燕韬得知对方一尸两命后郁结过一阵的事。

    赵燕韬摇头,叹气,“应该只是巧合?”

    “要不收了她?每天看着有个念想也不错。”人生不就这么一回事么,抓住能抓住的,哪怕只是一张脸而已。

    赵燕韬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闹,大河剧场不卖身也不卖人。”跟拥护者触碰在目前都是不被允许的。

    俭郡王大失所望,掩饰自己想偷摸孟孟小手的心思。

    “怎么,你还真想把孟孟带回京?”他记得这位郡王不好色啊。

    “明年京城的剧场开业,你也就不必念着她了。”

    俭郡王喜出望外,“你怎么知道?!”

    “我跟大河剧场的东家认识。”

第43章 刺杀

    赵燕然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暴露这么快,程家知道,太子也知道,他不愿意细想,就怕那个不堪的人最终还是自己。

    别院的夏季郁郁葱葱,宁静而闲适,赵燕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行宫,还是废弃的刑部旧址,他无忧无虑的,在哪困了就在哪儿睡一觉,然后总有人把他捡回去。

    南方的渔民巧思特别多,赵燕韬此刻就躺在渔民所制的渔网床上纳凉。一名小妾衣裳单薄的立在旁边,不知疲惫地为他打扇,小桌上摆满了时令瓜果和太子妃配的冰茶。

    “来啦?”赵燕韬握着书的手指了旁边竹椅,示意他赶紧坐下歇歇。

    赵燕然认真地行了礼,才起身坐到椅子上。

    “俭郡王去玩了,不然你也能见到他。”赵燕韬边说着边从网床下来,旁边的公公立即上前为他整理衣裳。

    两年不见,这个弟弟变化挺大,也不知是受近期发生的事影响还是入朝听政,要操心民生了,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毫无过去的飞扬。

    “你带了几个人过来?”赵燕韬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让人换茶重泡,说那是睿王喜欢喝的。

    也不问对方为什么出现在金陵。

    赵燕然抬起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

    “病了?”

    “两个,我就带了两个人。”声音嘶哑,状况明显不好。

    赵燕韬喝了小半杯冰茶,“这点人可对付不了程馥。”还极有可能被反杀。

    “他们兄妹在江南站稳了脚跟,如今要人有人要财有财,你小看他们了……”

    “那你借我人。”赵燕然垂眸。

    闻言,赵燕韬失笑,“程馥是我的人,你要杀我的人,我凭什么借人给你?嗯?”

    赵燕然抬头瞪着对方,咬牙切齿,“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一切,而你没有告诉我真相,你们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

    “赵燕韬我是不是你弟弟?”

    侍候在旁的公公见势不妙,两兄弟争执起来估计要泄露皇家隐私,于是急吼吼地把多余的侍从都遣走,而小妾也知分寸,向太子行了礼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只留下一阵香风。

    “你当然是我弟弟。”赵燕韬平静道。

    “所以呢,你是我的弟弟我就该如何?你觉得自己不知情能怪到我头上吗?话说回来你是如何得知真相的?”皇城卫不大可能泄露,但是盗案宗更难实现。

    赵燕然双目充血,几近发狂,“重点是我知道了真相。”

    赵燕韬摊手,“你可以当不知道啊,这么多人为了你的‘得偿所愿’辜负了正义,你该感恩,好好过你该过的日子。”他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保护好自己,别让程家兄妹伤到。

    对方每一个字赵燕然都听得懂,但这种处事态度是正确的么?他只觉不可思议,茫然,愤怒,还有越来越强烈的悲伤。

    “你本来就不喜欢程馥,她也不稀罕你喜欢,既然这是个仇,那唯有你死我活这条路可走。你来金陵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只能各凭本事。”

    “现在走还来得及,我的人护送你回济南府。晚了,也许命就要留在金陵。”赵燕韬不是吓唬他。

    “当然,如果你想先下手为强,那当我没说。不过我也不会借你一兵一卒。”

    兄弟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侍从来报,程馥求见。

    赵燕韬把茶杯放下,“派人送睿王殿下回济南府,即刻。”时候不早,到达城门可能来不及,他解下腰牌丢过去,那侍从接住,对还在茫然的赵燕然道:“殿下请随奴婢来。”

    “回去好好给父皇认个错。”赵燕然还没想明白自己来金陵要做什么就擅自跑过来,而程家兄妹却不会在意他来金陵的目的,只会算计自己能不能成事。

    如果他们失手,或者没机会下手,那么赵燕然回京也依旧要脱层皮,擅离职守这个罪名他铁定逃不掉,所以赵燕韬才建议他认错。

    唯有诚恳请罪才能让利益损失降至最低,毕竟睿王府现在背后有张家、宁家以及未来的张家姻亲陈家。大家没有明着表达,但对他的期望早就写在一言一行中,他无法装聋作哑。

    程馥过来是商议最后的细节,因为缩短金陵到杭州之间路程,最快最省银子的法子就是炸山平路,而百姓迁移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

    “山里人口不多,补偿花不了多少钱,殿下也可以为这类人制定一套大越统一的章程,比如户籍迁移,免税五年,按家中人丁分配新住宅。”

    对方提出的这些在赵燕韬看来并非小事,他得跟幕僚们讨论后,再上呈朝廷等批示,也许工部的人还要亲自下来一趟。

    “这方面我来办。”如何安民是储君毕生的课业,他底下也有许多这类人才。

    程馥很高兴,她也只是有思路,如果有专攻此项的人才来参与,自然事半功倍,而由官方为主导,百姓也更信服一些。

    “关于工料钱,我这边已经募集到六成,剩下四成怎么也得官府表态,不然怎好称之为官道是不是。”小姑娘把账本推到对方面前。

    赵燕韬愈发欣赏她了,“我会让户部拨银子的。”

    正事都商议完后,赵燕韬又问起了两河茶事的进度来,最近城中都在议论占地这么大的地方会是什么场所。

    “要让大家失望了,两河茶事比较贵,一般百姓去不起。”程馥诚实道。

    “估摸着亏三四年才能盈利。”投入也是真的大。

    这丫头满身铜臭,但却让人厌恶不起来,反而觉得她实在又可爱。听对方这样描述,赵燕韬对两河茶事愈发感兴趣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小姑娘组织了半天语言就一句话:“把大越茶道发挥到极致的地方。”没有这方面雅兴的人只会觉得做作,所以她没法避讳挑客这件事。

    “等着挨骂。”

    “外头又不是没茶馆,两文钱就想在我这品茶,像话么。”小姑娘不满地嘟哝。

    离开别院,一道人影从僻静处冒出来,跟着马车走了一段。

    “太子的人护送走的,应该出城了。”

    程馥冷声:“多少人?”

    “不少于五十,恐怕在城外还有接应。”太子到底带了多少人到金陵谁都不知道。

    程馥握紧拳头,“走,我们也出城看看。”

    “小姐这……咱们要不要先跟少爷商量?”对方人数众多,贸然靠近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骆行的声音从车头传来,“我不同意去。”

    程馥重重锤了一记自己的大腿,此刻无比懊恼,她失策了,没预料到太子会见赵燕然,更没想到他会帮对方离开金陵。

    “小姐您别这样,您以后生气就锤奴婢。”玖玖心疼地为她揉大腿。

    外城北面官道,护卫还在集结,眼看人数要过百,身经百战的范雨很清楚要对方的命几乎没有可能。

    出发之前,程寒交代她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撤退,以后还有机会,莫要平白牺牲。但是,她不想让主子失望,那种落寞的眼神令她揪心。

    观察了一阵,她朝自己人做了个撤退的手势,而自己却没有离开,依旧坐在茶铺旁边的地上扮乞丐。直到自己人都安全离开后,她突然朝赵燕然一行跑过去。

    “大官人给点钱吧,您都呆半晌了,可怜可怜小奴吧……”像个不讲理的孩子,死活要往里扒。

    护卫不耐烦地要将她挡开,但就像被黏住似的怎么也甩不开,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要动手打她,吓唬她,但都被她巧妙的化解。她用看似笨拙的方式不断往赵燕然的位置挤过去。

    那些护卫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推不开这个弱不禁风的乞丐,以至于她越来越靠近赵燕然。

    而此刻的范雨,注意力高度集中,心中默默数着步数,能近一尺是一尺。

    “你这乞儿怎么回事,滚滚滚。”

    一魁梧的军士在她的后背出现,双手托起她的腋下,把她扔到茶铺的墙根,然后丢了个松松的钱袋过去。

    范雨喘着气,假装被欺负了,抓着钱袋一骨碌爬起来,哭着窜进旁边破巷里,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有这腿脚做点什么不能体面的活着。”

    “他们啊……就是懒。”

    护卫们凑一起讨论乞丐之所以是乞丐的话题,直到沈静铎急切的声音传来。

    “军医,军医在哪,快来人,公子受伤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赵燕然的左下腹赫然插着一根粗钢针,此时鲜血已经透出了外衫,染了一片。而他只是捂着,没有吭声。

    有人想到什么,大叫:“是刚才那个小鬼!!”

    “一定是他!”众人才意识到大意了。

    军医很快把赵燕然扶下马,剪开衣裳拔钢针以及止血。

    “没有毒,伤口也不深,不过不宜骑马……给公子换辆马车。”上头吩咐今天必须要走,那就只能让他带着伤上路了。

    ……

    范雨回到程家复命,很是沮丧,“对不起,我不自量力。”急于出手的结果大多数情况下都好不到哪里去,而她和赵燕然之间的距离也是失败原因。

    程寒宽慰她:“你尽力了。”没有失望,没有任何情绪。

    “下次一定割下他的头颅给你。”范雨直视对方。

    “来日方长,我等得起。”这话像是对范雨说的,也像对自己说的。

    赵燕然在外城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别院,赵燕韬一掌拍在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又冷静下来。

    “刺客抓到了没?”

    “还未……”

    赵燕韬闭眼,“不必浪费时间了。”整个大越谁跟赵燕然有仇,答案呼之欲出。

    “算他倒霉。”

    旁边配香的太子妃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看了丈夫一眼,又继续忙自己的活。

    京城

    承启帝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喜欢的儿子会被这样口诛笔伐,御史们像说好了似的,争先恐后地参赵燕然擅离职守,有负皇恩,连视济南府百姓为刍狗这种过头的话都出来了。这其中自然有刚正的,但更多的恐怕是敌对阵营借机倾轧。

    最麻烦的还不是朝臣,他当皇帝数十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这些都不难化解,可偏偏宗室上心了,几位老王爷要他一定严惩,以儆效尤,否则老赵家的子弟争相效仿怎么办,越来越不成体统。

    承启帝也是到今天才醒悟,原来赵燕然并不是他以为的人见人爱,并非大家都宠着溺着当宝贝般捧在手心里。

    “你高兴了?”他不痛快地瞅着徐则。

    “不高兴。”

    承启帝气笑了,“这不就是你,你们喜闻乐见的么?”

    徐则蹙眉,“陛下,逃跑的三十多人恐怕不止盗墓那么简单,应该还背着不少人命,放任他们继续流窜,极有可能为祸一方百姓。微臣恳请陛下让大理寺少卿娄少竭来侦办此案,并给予其调遣府军之权。”

    承启帝脸色像吞了苍蝇似的,看着对案子十分上心的六部监丞,不知该把对方赶出去,还是先让自己不生气。当你以为别人在幸灾乐祸,实际上别人在忧国忧民,这算什么啊,作为帝王,他觉得自己太难了。

    “睿王的事你没什么要对朕说么?”还是把话题转了回来。

    徐则不解,“又不是臣要他去的,臣就算愿意为他背祸也得有说服旁人的证据才行啊。”

    思量了一会儿,他又佯装试探道:“皇上是要臣给睿王殿下背祸么?”

    “……”算了,再说下去这个人肯定又要扯到辞官养老上面。

    当天,睿王赵燕然的惩处就下来了,罢免朝中一切职务,闭门思过半年,断禄粮三年。而济南府的案子也交给了大理寺少卿娄少竭,这事到这里也就平息了。

    宫门口,徐则发现左相在等他,这可十分难得。

    “这把你又赢了。”左相笑呵呵的。

    徐则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有点脱皮,“赢什么?我大理寺那么忙,分一个人出去多少事要被耽搁你自己算算。再说人娄少竭缺那点功绩锦上添花?”出身摆在那里,努力和成绩也摆在那里。

    左相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来,是了,他也有些忘了徐则嘴皮子多厉害,早年一个人辩赢六国使臣。

    “左相,您不会不清楚盗墓贼都是些什么人吧?他们会盗墓就会杀人就会劫财干尽不法勾当。三十多人不是小数目,且还不知有没有其他同伙。我跟您说明白话,这种案子就得行家来办,三皇子不适合。时间拖久了百姓不安是一虑,逃犯流窜到其他地方继续烧杀掳掠,您觉得三皇子能捞到什么好处,比四皇子的结果好到哪里去?”

    “您好好想想。娄少竭即将出发,只要皇上改口他随时可以折返,我大理寺也正好离不了他。”

    左相气闷,“娄少卿还是速速将犯人缉拿归案吧。”说完甩袖而去。

    徐则看着他苍老的背影,无奈地摇头。两位相爷都老了,卸下重担是迟早的。这两年突然有上进心,好听点叫鞠躬尽瘁,难听点叫不甘心。

    权臣不像宗室和功勋们可以子承父爵,权臣在位风光,退位寂寥,家中若是后继者不力,几乎等于断崖式衰落,这种结局没几个受得了。

    赵燕然回到济南府就接到了圣旨,只好收拾细软回京。

    “王爷怎么会去金陵?是为了太子吗?”张婉晴关切。

    赵燕然看着爱妻的脸,突然一阵不适,跑出去在花坛干呕起来。

    “王妃,王爷受了伤,这些日子又舟车劳顿,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症状。”太医诊脉后给出的结论。

    “知道了。”

    赵燕然的腹部有一块恢复情况不大好的伤口,太医重新开了内服及外用的药,叮嘱他多静养,饮食清淡,控制情绪。

    “让你担心了。”睡了一觉,他精神好了不少。

    张晚晴握着他的手,红着眼眶哽咽道:“您要是有个好歹,叫我如何是好。”

    看着对方深情款款的脸庞,赵燕然心里的痛更清晰了。

    金陵

    徐野今年公务繁忙,没有参加蹴鞠赛,不过衙门里的人还是凑够了一队,他偶尔会腾出手指导他们。桑赠齐倒没有反对官府中人继续参加,他似乎也成了蹴鞠赛的忠实观众,碰到自己喜欢的队,总能在观赛区看到他的身影。

    “张家和陈家要联姻。”徐野得到的确切消息,而且这个联姻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张晚晴的亲弟弟。

    两家达成的默契是利益共通,以及抵抗程家这个不稳定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威远侯府也加入了这个阵营。可想而知小兄妹回京后会有多热闹。

    “真看得起我。”程馥好久没在书房里静下心处理程家的琐事了,最近又是修路又是两河茶事的收尾,说脚不沾地一点都不夸张。

    桌上两摞信,有翁齐敏姐弟的,顾彦雅的,高升的,也有徐家来的。

    她瞪大眼睛,没看错,徐家专用信封,封口处还有家印,是徐则亲手写给她的。

    “嗯?”伏在对面的徐野察觉到她脸色僵硬。

    “这是你家的徽记吧?”程馥把信给他。

    徐野也有些意外,这么正式的家书并不常见,就他长这么大也没收到过几回,而眼前这封信是寄给程馥的。所以……

    “傻笑什么呢?”小姑娘见他自顾自的笑,莫名其妙。

    “徐监丞终于记着他还有个光棍儿子了。”徐野一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嘴脸。

    小姑娘双颊绯红,赶人,“你去那边,去那边。”不准偷看。

    徐野老实地坐到窗台下的茶桌边,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程馥瞥了他几眼,确定没望过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拆信刀把信拆开。

    徐则在信上说徐野小时候就没了娘,养成了奇怪的性子,成日无所事事,纨绔恶劣,他这个做爹的生怕他闲出屁来变成什么大逆不道之徒,便诱他去考功名,结果他依旧吊儿郎当。如今也到了及冠的年纪,是该有个家,有人管管了。

    不过信的后半部分却不再温情,告诉她京中不太平,早不是他们兄妹离开时的模样,如今太子迟迟不归,让很多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徐野去金陵算是避开了麻烦,但他们兄妹迟早要回京,那么徐野自然也要回京。徐则希望她和徐野在金陵把婚事办了,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上徐野的立场会更名正言顺。

    至于她顾虑将来会连累徐家,徐则表示自己一开始就猜到了,让她不必多虑,徐家是徐家,徐野是徐野,一切都不会有改变。况且他们兄妹没有做错事,谈何连累,而即便是错了,徐家也不在意。只要徐野认定了她,那么徐家的六少夫人只能是她……

    “别哭……”徐野一直在偷瞄,瞄着瞄着发现小姑娘的神色从害羞到担忧再到落泪。

    程馥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结实的肚子上,蹭了蹭。

    “让我再想想。”

    徐野疼爱地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随便想多久都可以。”

    肚子上的脑袋摇了摇,“不行,不能太久,这样对不起你。”

    “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做什么。”

第44章 那是二十年前

    叶雪馨不日就要出嫁,夫家体恤她,特地修葺了金陵的宅邸,让他们在金陵完婚,待中秋后再随夫一同上京读书,准备下一轮的会试。得知不必去老家,婚后小两口独处的时间多,叶家上下对这门婚事更满意了,唯有叶雪馨,时常跑到程家清静,有时候坐在凉亭里练字、绣花,一呆就是一整天。

    “小姐,您怎么半点不高兴?”秋桃小心翼翼地问。

    叶雪馨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爹娘通情达理,没拦着我与程家来往,现在若是谁寻我,来程家一准能逮到。”没头没尾地说着。

    秋桃含笑道:“不怪程姑娘对旁人说您才是这家主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管正牌主人在不在,有没有空闲作陪。

    “可这种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说到这,她又消沉起来。就是因为程馥太好了,她舍不得。

    “小姐……”秋桃理解不了那种惆怅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她能做的只有关心。

    天气热,程馥从外城回来就直接回了家,一进门就交代底下的人去衙门和书院送冰,给少爷和徐大人降暑。府衙没有用冰的银子,而渔北书院向来喜欢在极端天气里为难学生,美其名曰锻炼心智。

    沐浴更衣,暑气总算消散了些,她想着还没回高升的信,也不小憩了,决定上书房把积压的琐事一并处置,省得越拖越多。

    “我今日路过你夫家那宅子,红帘已经挂上了。”经过坐在廊下的叶雪馨,她随意提了句。

    “是吗……”叶雪馨心不在焉。

    程馥从书房里把捣乱的猫抱出来,丢到走廊外。

    “要是不想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叶雪馨诧异,抬起头看她,发现对方视线停在两只辣手摧花的猫身上,不像看穿她,便松了口气。

    “也不是。”

    程寒抖着衣襟皱着眉头出现在走廊上,显然也是刚回来,“你让人给我送冰?”

    “以后偷摸的送,季师父最近脾气不好,大家不敢舒适。”

    小姑娘用帕子给他擦汗,“你就不会撒泼?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男的为什么要撒泼?”他想象不来男的撒泼是什么样。

    程馥眨眨眼,坏笑道:“小男孩撒泼才有用,我教你啊……季山长眼色不对你立马就往地上一躺,蹬着腿哭闹,保准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程寒一副领悟的样子,然后突然变脸,冲她做了个凶恶的表情,“我还不了解你么,想我被罚得更惨吧?”转身踏进书房。

    程馥笑盈盈地扒着门往里看,目光跟着他的身影,“哎呀,怎么能这么曲解我的意思呢?”

    程寒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她,忙自己的事。

    这时小果子过来,“小姐,外头有位自称骆爷的故人求见,小的认得她,是从前畅春园的姑娘……”说着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靠着柱子打盹的骆行。

    “可有说来意?”如果出自畅春园那来者应该是施芿。

    程馥想起来上回邹氏来程家的那场闹剧,也不知是不是这位施芿姑娘授意的。

    小果子躬身道:“她要见了骆爷才说。”

    骆行睁开眼睛,但是没有动。

    “那你陪着骆爷去会会她,不要让他二人独处,若是当着你的面她不肯说,那便随她离去。莫要让骆爷被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事里。”这番话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的。

    小果子忙应下,骆行等的就是主子的应允,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了。

    叶雪馨担心,“你这话是为他好,可旁人又得误解你了。”

    程馥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小丫鬟呈上的果茶,“不要紧,我习惯了。”当满身缺点的人比当完人要舒服得多。

    “得感谢这几年金陵给我的磨砺。”

    “我瞧着都是你磨砺旁人。”叶雪馨没好气。

    不到半个时辰小果子和骆行就回来了,说人已经离开,被骆爷的冷情伤得厉害,怕是十天半个月缓不过来。程馥和叶雪馨都有些吃惊,好奇骆行到底说了什么。

    “是施芿,她被赎身后一直被养在小院里,我那寡嫂和侄儿回金陵没去处,为了打听我的消息,便上畅春园寻她,得知她搬走后又跑到了小院,敲了人家的门。

    施芿被她哄骗,收留了她们母子。我那寡嫂还做主为我纳她为妾,没旁人的时候都唤她弟妹,施芿当了真,这些天对她有求必应,没少贴银子。”骆行不想细说下去。

    “施芿不是当人外室么?”怎还能给骆行做妾?

    骆行蹙眉,刚才光顾着心烦,没想到这茬,如今看来其中隐情还不少。

    叶雪馨猜测道:“是不是赎身的文书和身份纸都在她自己手上?”若是这样,确实可以自己做主。

    “现在的金主都这么豁达么?”就不担心人财两空?

    程馥想了想又道:“没准是个风流侠士,喜欢救人于水火却不图回报。”

    叶雪馨忙拿起团扇挡着脸,急切道:“你,你能不能矜持点,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好~吧。”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出格话啊。

    叶雪馨挪开扇子瞅她,还真是一副知错的样子,便把她的手抓过来握着,“将来你嫁人了,跟外室、花楼有关的可不能当着外人议论,多少话头传几手就颠倒了黑白,我呀真是不放心你,翁齐敏都没你这么不省心。”

    程馥想起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他们兄妹只是亲昵一点,就被安姨娘说得很不堪。

    “都是闲的。”

    叶雪馨老气横秋的叹气,“我娘说深宅里的处世学问可大了,尤其女子,一个不留神前程尽毁。”

    这时徐野也回来了,官服都没来得及脱,手上抱着一沓卷宗,看样子也是不想在衙门呆着。经过她们时,对小姑娘递了个眼神,算打招呼了。

    程馥冲他咧了个无声的笑容,然后接着跟叶雪馨讨论,“……我幼时总瞎琢磨,不理解人竟然会为了蝇头小利绞尽脑汁对付自家人。”

    叶雪馨好奇,“那现在想明白了么?”

    程家人口简单,除了三个主子全是下人,月钱也高,一个个小富户,日子又清闲,她觉得应该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还不是为了那点权力。掌家,掌族,掌钱,掌自己,无外乎这些诉求。望族人丁兴盛,每个人都有一颗不甘于平庸的心,野心随着时间膨胀,问题就出来了。”

    叶雪馨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如今的吴家不就是这样么。”

    “吴家小姐若在金陵挑门当户对的不难,但要想嫁入圣眷正盛的权贵可不简单,还有她哥哥吴子琪,吴宗主身上没有官职,不能庇荫子嗣,吴少爷那个国子监名额怎么来的,还不是有人举荐。有资格为旁人举荐的,这在大越得什么地位,你自己想。吴家为了这双子女的前程不知铺了多少路,投入了多少。”

    说到这儿叶雪馨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不认同地摇头,“今时今日还惦记着江南第一世家的虚名,也不想想朝廷能不能容得下。”

    程馥眨眨眼,“这就是他们压榨族人的理由?”她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测,吴子琪当初找徐野麻烦被关大牢的事也已经被抹平了。

    叶雪馨叹气,“我不知京城如何,不过在江南,举族供养宗家最正常不过。”在程馥眼里是压榨,在旁人眼里这是天经地义的东西,只是吴家过头,逼死人罢了。

    两人都没察觉徐野和程寒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一个写信,一个看卷宗。程馥发现时两人已待了好一会儿,她总觉得他们其实在偷听,但她没有证据。

    “你有没有发现自打上回你们上吴家之后,吴家少爷小姐都安分了?”叶雪馨平日里跟闺阁朋友来往,就听过不少克制的幸灾乐祸。她才知道那些曾经以与吴真真交好为荣的同辈们,并不是真那么喜欢这位金陵城公主。

    程馥没那么在意吴家,经对方一提,回想起来确实如此。不过她的想法跟叶雪馨不同,她了解吴家的情况更多一些。不是吴家不来找她麻烦,而是他们自顾不暇,大房和六房争权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外围还有吴缨这个舍得砸钱推波助澜的主,每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叶雪馨接着说:“前程定下了,就更要谨言慎行,如今里外大小事儿都是吴大夫人操持,好名恶名都她一人担了。”为了丈夫和儿女,她是真的拼。

    程馥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没找她麻烦是因为这个,一个将来要入仕,一个马上要攀上权贵,名声自然比什么都重要,看她再不顺眼也得忍着。

    “看来是我浅薄了,还以为他们成天没事做就盯着我那点产业呢。我起初还挺纳闷的,世家竟是这样的。”

    叶雪馨掩嘴笑,“那你以为是什么样的?”

    “清高,表率,重学术,有气节,识大体,不屑与商人为伍。可我来金陵后,发现世家大妇竟然跟市井泼妇无异,世家子弟霸道蛮横,对四方天以外的世界毫无敬畏之心,而那些老爷子一个比一个着急钱。”

    叶雪馨又叹气,“你说的那是二十年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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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我要当豪门介绍:
父亲偏心,母亲凉薄,顾家兄妹从出生起就注定只能靠自己
被迫承接长姐不要的婚约,残废王爷还看不上她
遭百般算计,除族,成为京城人人唾弃的女子
不认命的她带着兄长改名换姓,逆风翻盘开启新生
嗯?怎么回事,徐大人家的儿子有点好看,还有点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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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们……重生我要当豪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我要当豪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我要当豪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