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红楼如此多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红楼如此多骄全文阅读

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     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论文稿宝钗赞焦顺

    洞中如何且不敢多提。

    却说史湘云一路风风火火寻到家母院中,因嫌里面闷热,便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寻找翠缕的踪迹。

    因见探春正和侍书说些什么,忙招呼道:“探春姐姐,你可曾瞧见翠缕了?”

    探春回头见她鬓角闪着些汗渍,便上前拿了帕子帮着擦拭,嘴里却打趣道:“云妹妹方才去哪儿了?翠缕左找你不见、右寻你不着,生怕是被绿林好汉抢去做了压寨娘子,一着急就到哥哥那儿讨救兵去了!”

    “呸~”

    史湘云一面啐道:“书里说那些好汉都是要劫富济贫的,便抢也是抢你们府上这些金疙瘩!”

    一面就又风风火火出了门,头也不回的丢下句:“我到爱哥哥那儿寻她去!”

    她年幼时口齿不清,总把二哥哥叫做爱哥哥,如今虽尽力改了口,可若着了急,仍旧是爱哥哥的称呼。

    一路无话。

    等到了宝玉那边儿一扫听,不想翠缕在这找不见她,又折回贾母院里了。

    “怎么竟又走岔了?”

    湘云顿时泄了气:“不找了、不找了,我且先歇一歇再说!”

    这般说着,她便自顾自寻到了宝玉屋里,却见宝玉站在书案旁,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即便看到自己,也不曾露出半分笑模样。

    湘云便佯怒道:“莫非二哥哥不高兴我来?那我走就是了!”

    宝玉忙上前一把扯住,急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等着盼着你来还不够呢,那会不高兴你来?!”

    说着,又唉声叹气道:“实是老爷布置的下的功课,我因见了你来,一时竟高兴的忘了个干净,这眼见明儿就要交差,可当真把人给愁死了!”

    听他是因为功课烦恼,湘云便噗嗤一声笑了,又问清楚是什么经济仕途的文章,便提点道:“不如去寻宝姐姐讨教讨教,她见多识广,随便点拨两句岂不强过咱们闭门造车!”

    “呀!”

    宝玉一拍额头,喜不自禁:“好妹妹,你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着,抓起焦顺的文稿就往外奔,大有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意味。

    不过走出几步之后,他忽又停住了脚,皱着眉愣怔片刻,竟折回了书案前,把那文稿重新铺开。

    “怎么了?”

    史湘云纳闷不已。

    就听宝玉叹道:“我若拿这些饵名钓禄的东西去烦她,岂不和素日里最恨的那些厌物一般无二了?”

    史湘云听的直翻白眼,她虽是烂漫的性子,却也颇知道些世事艰难。

    于是伸手扯了那文稿,连道:“你不去我去!届时宝姐姐要厌,也只厌我这俗人就是了!”

    她略略扫了几眼那文稿,又噘嘴道:“这上面说的是劝学?虽这字忒也丑了些,到底也是正经之论,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着,转身便走。

    “好妹妹莫急!”

    宝玉忙又拦下,劈手夺过那稿子,赔笑道:“若因这些事坏了你们姐妹的情分,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跟着又说了好些个软话,两人这才又好了。

    袭人、晴雯早在外面听了许久,此时忙取来两件斗篷给二人裹缠上,又各塞了个一个手炉,这才簇拥着出了院门。

    照例一路无话。

    眼见到了梨香院左近,湘云便下意识往假山上打量了几眼。

    旁边宝玉见了,忙也伸长了脖子张望,嘴里奇道:“妹妹这是瞧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没瞧见?”

    “快走吧你!”

    湘云搡了他一把,当先走进了梨香院。

    贾宝玉忙紧随其后。

    却说薛宝钗见她二人联袂而来,一面吩咐莺儿看茶,一面又招呼二人褪去了外袍。

    湘云因就嘟囔道:“姐姐这屋里哪儿都好,只是太闷热了些!”

    “可说是呢。”

    宝钗笑道:“我们太太先前因刚来京城,不太习惯这天气,所以刻意选在这边儿,如今倒也有些受不得了。”

    “那就搬去别的院子呗。”

    贾宝玉大咧咧的道:“明儿我跟太太、风姐姐说说,再过来帮姨妈和姐姐搬家!”

    宝钗急忙拦着,说是冬日里搬家多有不便,若再惹得母亲染上风寒,倒是自己的罪过了。

    如此这般笑闹了几句,史湘云这才催宝玉道明了来意。

    薛宝钗接过文稿展开来,先总揽了一遍,便道:“这文章虽粗浅了些,立意竟是极好的,且条条款款俱都清楚明白,你仿着写一篇时文又有什么难的?”

    说着,便假做着恼的横了宝玉一眼,反问道:“这莫不是刻意拿来消遣我的?”

    “姐姐可冤死我了!”

    宝玉便苦着脸道:“我一想到那些仕途经济的,就觉着浑身不自在,原本那三分的本事,倒连半分都使不出来,却哪还写的出什么时文?”

    “你啊。”

    宝钗摇头微叹,又把那文稿从头看了一遍,仔细斟酌之后,便品出了更多的好处。

    忍不住赞道:“这些条条框框非止能在官场上用,若用在我家竟也是极合适的!却不知是哪位大才的手笔,偏怎么又用了这般不堪入目的文字?”

    宝玉忙道:“是那焦顺,他又没怎么进过学,字写的差些倒也不足为奇。”

    “竟然是他?”

    宝钗吃惊的又扫量了几眼,摇头道:“先前瞧他在铺子里那些手段,我便知道他非是等闲可比,谁知竟还是小觑了他!”

    “这勤工助学相辅相成,既能解决官办工坊的冗工痼疾,又能为各地蒙学纾困——此文一出,他便足以在工部站稳脚跟了!”

    不想话音刚落,宝玉便又唉声叹气起来。

    宝钗、湘云忙问根由。

    却听他愁道:“老爷夸完他,便让我写一篇时文的出来;如今宝姐姐也夸他,却不知我又要遭什么苦难了。”

    湘云噗嗤一笑,宝钗却只是微微摇头,又命莺儿备下文房四宝,将那文稿工工整整的抄录了一遍。

    “好字、好字!”

    宝玉等她抄完,便一叠声的赞道:“这换上宝姐姐的笔墨,竟就可堪入目了!”

    薛宝钗把笔一放,恼道:“你若再说些怪话,这事儿我可就不管了。”

    说着,把抄录好的交给莺儿,叮嘱莺儿好生存放。

    “这……”

    “你急什么,我再抄一份就是了。”

    “我自是不急,可老爷却是急等着要呢,明儿若是交不上,怕是……”

    听了这话,宝钗不由奇道:“姨夫怎么要的这么急?”

    “不是催的急。”

    史湘云在一旁插嘴:“是他自己不耐烦这个,早就抛到了脑后,如今实在推脱不过去了,这才又求到姐姐头上。”

    说着又掩嘴直笑:“方才还说什么,拿这些事情来烦姐姐,自己岂不也成了平素最恨的那些厌物。”

    宝玉也在旁边讪笑不已。

    薛宝钗却是眉心微蹙,有心劝宝玉不要排斥这些治世的学问,可又知道他的脾性,生怕他当着湘云下不来台。

    最终也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又默默抄起了第二遍。

第122章 焦大爷的休沐余韵

    返回头再说那洞中。

    盖因烈马不由缰,焦顺自然只得卖命的鞭策,等好容易驯的服帖,自己倒也闹了个精疲力尽。

    歪在那炭盆旁喘了许久,才忽然想起了这次私会的‘由头’,于是忙把王柱儿媳妇那番话对司棋说了。

    司棋听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扶着墙起身连啐了几声,骂道:“她素日里和她婆婆狼狈为奸、吃拿卡要也还罢了,却怎么竟敢背着姑娘做出这等事来?!”

    接着,又剜了焦顺一眼,冷道:“你也收了那高攀的念想,我们这位二姑娘是针扎在肉上,都未必肯喊上一声的主儿,指着她给自己拿主意,却怕是想瞎了心!”

    焦顺因就嬉笑道:“针自然是不成的,若换个粗物件,却未必……”

    “呸~!”

    司棋又啐了一口,勉力拢了衣裳,恨道:“你若真有这天大的胆子,晚上我做主儿给你留着门,你直管去就是了!”

    焦顺嘿嘿一笑,还待再调笑几句,却见香菱在洞口搓着手哈着气,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显是听里面没了动静,特意寻过来哨探的。

    焦顺便招呼道:“快别瞧了,赶紧帮爷把衣服穿上。”

    香菱这才红着脸低眉顺眼的进来,一面帮焦顺披挂,一面偷眼打量司棋。

    司棋在焦顺面前倒没什么,被她这一瞧,却反倒是浑身不得劲,于是忙把衣服理顺,悄默声的钻出了山洞。

    “哎~你急什么?!”

    焦顺要拉她,可毕竟衣衫不整,只能眼睁睁瞧她去了。

    原还想问司棋,处置那王柱儿媳妇时,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来着,如今却也只得作罢。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他便领着香菱捧着炭盆,神清气爽又脚步虚浮的回到了家中。

    原是想趁晚饭前,再睡个回魂觉来着。

    不想到了家中,却听说徐氏和平儿在堂屋里候着。

    焦顺忙就寻了过去。

    一进门还不等说些什么,平儿目光落在他脖子上,却突的涨红了脸,啐道:“你带着那痴丫头去哪儿胡混了?这大冷的天,倒也不怕冻着!”

    徐氏听她这一说,也发现儿子脖子上印着不少红印,也分不清那些是挠的、那些是亲的,于是也跟着训斥道:“你年少贪玩也是有的,可总不能不知节制,一味的与那两个丫头胡闹!”

    焦顺这才知道露了痕迹,忙把领子竖起来,讪笑着岔开了话题:“平儿姐姐难得来一趟,过会儿且别急着走,等我叫人订一桌好菜好菜,你且陪着我娘吃两杯。”

    “我倒是想呢。”

    因素来不曾与他见外,平儿心下虽仍有些尴尬,却也并没有退避的意思,只无奈道:“这不是刚得了信儿,说二爷因得知大姑娘封了贵妃,喜的日夜兼程往家里赶,说是再有个四五日就要到京了呢!”

    贾琏和林黛玉要回来了?

    林如海是九月初三没的,说是要停棺二十七日,然后再送回老家安葬,算算时日倒也差不多了。

    又听平儿道:“奶奶一时喜的什么似的,指使的里外不得安生,我却哪敢在你们这里偷闲?就这回来,也是得了差遣呢。”

    “什么差遣?”

    “依着二奶奶的意思,宝玉毕竟还小,表少爷又是那么个性子,故此届时想让你领着迎一迎——我估摸着,她多半也存了显摆的意思。”

    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焦顺心下一动,想着最近自己倒是转了运,先见着史湘云,这又上赶着来了见黛玉的机会。

    上回跟着送时,因自己只在外围打转,倒不曾瞧见什么,如今自己唱了主角,总不会再空欢喜一场吧?

    如此想着,便笑道:“二爷回京,便不用特意交代,我也该去迎一迎的,倒累的姐姐跑这一趟。”

    “我可不就是这劳碌命么?”

    平儿说着便起身道:“得,既然消息传到了,我这也该回去了。”

    徐氏也起身相送。

    焦顺急忙拦下,说让她们稍候片刻,然后小跑着到了东厢里,不多时折回来,手上却多了个红木礼盒。

    他双手送到平儿面前,笑道:“我到了工部才晓得,里面竟还有个小小的坊市,乃是各司巧匠打造的小玩意,说是展示手艺,实则也发卖给衙内的官员——贵贱且不说,倒比外面多废了不少心思。”

    “这……”

    平儿看看那礼盒,又为难的看向徐氏。

    徐氏便挽了她的胳膊,笑道:“他贪便宜买了七八件,我得了一半,那两个丫头也各得了一件——快打开来瞧瞧,要不是件出头,我可替你平儿姐姐啐你!”

    焦顺忙掀开盒盖,露出个金灿灿摇曳不定的钗子,尖的且不论,粗的那头却不是常见的凤、蝶等物,反是个细颈的花瓶,打从瓶口又探出丛花骨朵,枝叶分明的缀着碎绿玉、红玛瑙。

    焦顺手上轻轻一摇,那花竟就颤巍巍的盛开了!

    这巧匠奇思也还罢了,难得的是正应了平儿的名字,显是用了心的。

    平儿一瞧便相中了它,却仍是迟疑着没有去接。

    徐氏干脆拿过来,硬塞到了她怀里,笑道:“先前他不成器的时候,你总说不要见外,如今却反倒和他生分了不成?”

    平儿这才勉强收了,又嘱咐道:“这心意我领了,往后可不好再这么破费。”

    徐氏、焦顺这才将她往外送。

    到了院里,却恰好撞见香菱。

    平儿因方才见了焦顺脖子上的痕迹,心下奇怪香菱这呆丫头,私下里竟如此放得开,故而便盯着她多瞧了两眼。

    可越瞧就越觉得奇怪。

    大凡男女在一处,多是以男人为主,更何况还是主仆两个,却怎么焦顺被撕咬成那样,香菱却反倒好端端的没事儿人一般?

    难道说……

    那与焦顺青天白日胡天胡帝的,实则并非香菱这丫头?

    可玉钏儿分明是在家中,若不是香菱,难道竟是这府上……

    她心下骤然一惊,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过临到门前时,还是忍不住盯着焦顺欲言又止。

    “姐姐这是怎么了?”

    焦顺却想歪了,当下拍着胸脯道:“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就是——我如今也算有几分面子了,总也要帮姐姐讨个公道。”

    “我能受什么委屈?”

    平儿一笑,终究没有把事情挑破,毕竟再怎么自小亲近,也终究还是个外人。

第123章 衙内见闻、宫中论赏

    这日一早。

    焦顺任由两个丫鬟伺候着穿戴整齐,又对着镜子把衣领竖起来,掩饰住脖子上的痕迹。

    如今已经是十月十六了,整整过去两天那痕迹却还没消下去,这也亏得冬日里衣裳穿的厚重,否则怕还未必能遮得住呢。

    把头左摇右摆,确认没有疏漏之处,焦顺转回身见玉钏儿正嘟着嘴,依旧是满脸醋意的样子。

    便顺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把,半真半假的呵斥道:“作妖两日就得了,若再给爷和香菱脸色瞧,我这里可就没什么好言语了。”

    仗着宠拈酸吃醋倒没什么,可她昨儿旁敲侧击的老要打探究竟,却是焦顺所不能容忍的行为。

    玉钏儿闻言一愣,见大爷眼中竟有些凶光,直吓的忙低垂了眉眼,心头噗通噗通的乱跳。

    恰在这时,香菱自外面进来,说是政老爷打发人送了宝玉的时文过来,请焦顺过目品评一二。

    因瞧着时辰差不多了,焦顺便卷了那时文道:“我带去衙门再瞧吧,今儿那张诚头天上差,倒不好让他久等。”

    张诚家道中落,又摊上那么个败家子儿,自然养不起代步的工具,故此早就约定好了路上要捎他一程。

    到了张家,张诚早已等候多时。

    且身边还有个探头探脑,畏畏缩缩的年轻人,不用说自是他的儿子张华。

    张诚上了马车,又叮嘱儿子好生看家。

    一行几个这才赶奔衙门。

    张诚今儿穿戴的,又比前日里体面了不少,但细瞧那料子却浆洗的过了头,已经有些褪色了。

    因知道他是个好面子的,焦顺当面未曾说些什么,背地里却嘱托栓柱,让他跟徐氏讨些好料子送去张家。

    却说张诚毕竟脱离官场已久,又是头回入幕做师爷,心下难免便存了三分忐忑。

    等到了工部衙门里,见那众多官员竟是不约而同的,对东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登时觉着压力山大。

    虽不曾后悔应下焦顺的聘请,可到底又少了七分欢喜,多了无数的忧虑。

    暗自琢磨着凭自己的本事,也不知能不能帮东翁在工部站稳脚跟,若三五个月就丢了差事,却怕是……

    “老弟可算是来了!”

    正愁眉不展,忽见前面院里迎出个人来,看袍饰却是个六品,就见这位上官笑吟吟的道:“我空担着杂工所的主事,谁知老弟做出这等大事来,反倒竟是我最后一个得了消息。”

    说着,又挽袖子挑起大拇哥赞道:“苏侍郎一贯最是方正,便各司的郎中都难讨他两句好话,不想老弟提出的勤工助学之策,竟得了他老人家的青睐,还奏请尚书大人送交内阁参赞!”

    说到这里,他又半真半假的抱怨道:“老弟怎么也不先言语一声,好让我也跟着沾些光彩?”

    “侯大人可是冤死我了!”

    这人自然正是督政杂工所的主事侯云,焦顺听他埋怨,忙叫屈道:“下官就算想说,可也得有机会才成——那日刚到衙门,我就被叫去了司里,没奈何只能把底稿交了出去,那上面还净是涂鸦圈点呢!”

    “如此看来,倒是我没福气了。”

    侯云其实早知道这一节,但还是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叮咛道:“往后再有这等事,可千万别忘了拉老哥一把——我这主事说是督政,实则还不就是上传下达的差事?若什么都不经我就通禀给上面,我这主事做着也没意思不是?”

    不等焦顺回话,侯云又道:“上回你让总结的那太祖语录,实则也是极好的,听说军械司那边儿颇有受了启发的——这消息一出,大伙儿虽不曾明说,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背那册子呢!”

    这一连串的夸,又夹带着敲打。

    焦顺也只得连道‘谬赞’,又保证日后绝不再犯。

    他们这里乱打机锋,旁边张诚却听的云里雾里,忙扯了栓柱追问究竟。

    可栓柱大字不识几个,兴趣又从不在这上面,哪里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故此只一味的替焦大爷吹嘘,弄的张诚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等侯云告辞走后,他急忙出来询问究竟,这才得知焦顺履新虽才短短半月,却早已经砍出了三板斧。

    若说前面那两板斧,只是让上下不敢小觑,这第三斧却竟有些大巧不工的味道。

    历年来多少人在工部衙门司、所任职,也未曾有哪个想出这等与礼部联动,同时盘活两处的妙招。

    张诚在堂屋里听焦顺细细讲来,这才明白原来那些指点议论,并非全是排斥鄙夷,而是震撼于焦顺竟受了苏侍郎的青睐,一时不由得大喜过望。

    盖因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扛大旗的,不想这焦大人竟有如此才干见识,以后自己托庇于他门下,说不准还真能有卷土重来之日呢!

    自此张诚便抖擞了精神,加倍的卖力。

    …………

    不数日。

    工部的奏折经内阁递到御前,隆源帝览罢龙颜大悦,拍案连道了两个‘好’字,又携了那奏折与抄录的附件,兴冲冲赶至元春的宫舍。

    将这些一股脑铺开在贤德妃面前,连声催促道:“快瞧瞧、快瞧瞧,先前朕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还真就有这诺大的惊喜!”

    贾元春微弯了腰,低头扫了两眼,忙又起身道:“这工部的折子,陛下怎好拿给臣妾看?若让外面知道了,怕不要参我个后宫干政的罪名!”

    “这事儿和你家里有关,不让你瞧还能让谁瞧?”隆源帝大袖一挥:“爱妃只管瞧,若有那不开眼的胡攀乱咬,朕也容不得他!”

    因他再三催促,又说是和自家有关。

    贾元春这才拿起那奏折细瞧究竟。

    她聚精会神瞧那折子,隆源自顾自搬了椅子,却坐在一旁将她上下端详,单论颜色那吴贵妃、周贵人也都是极好的。

    但若搭上身段气质一起品评,这贾元春说是艳冠六宫也不为过,才情学识也不必多说,且又是个知进退、晓世情的。

    倘若在那芙蓉帐内,再肯曲意逢迎些,就最好不过了!

    正想入非非之际,元春也已经看完了全文,一时难掩心中惊喜。

    先前她还担心焦顺毕竟是奴籍出身,没什么见识学问,怕他辜负了皇帝的期许,进而连累到自家头上。

    如今看来,这焦顺竟是个不学有术的主儿!

    单凭这新政上罗列的种种来看,就足见他胸中颇有见地,又不乏因势利导的巧思与手段。

    一面占着劝学的大义,一面又切实解决了两处的弊端;一头让士人集团挑不出理来,一头却仍是站在皇帝超拔匠人的立场上。

    这等人天幸竟出在自家,往后倒要劝府里多多倚重才是!

    “你说我这回怎么赏他才好?”

    隆源帝见元春看完了,便笑着道:“上回说要再看看,这回总不好再苛待了他。”

    元春却忙道:“他如今刚得了官爵,却怎好再赏赐什么?”

    “爱妃这话就不对了。”

    隆源帝不以为意道:“有功怎能不赏?何况他又是朕执意超拔的。如今给朕露了脸,如何能不赏?”

    见元春没了言语,隆源帝又把袖子一甩:“罢罢罢,朕知道你是轻易不开口的,朕自己琢磨个合适的赏赐就是了。”

    同时心下又忍不住腹诽,这贤德妃旁的都好,就是床上床下总也放不开礼教!

    顿了顿,他又岔开话题道:“昨儿朕把那进宫探亲的事儿跟太上皇说了,上皇却说怕坏了规矩礼制,且皇家规矩大,怕她们来了也不能尽兴,与其如此,还不如放你们出宫省亲呢。”

    “且等朕和礼部商量好了章程,到时就让爱妃回家享一享这天伦之乐!”

第124章 码头

    转眼到了这月二十一。

    因京畿左近的工坊,已经陆续递上了造价表、请款单,又有要求上面协调原料采买、匠人挪借的。

    故而焦顺在衙门里也终于忙了起来。

    好在提前调阅了旧例存档,又有张诚从旁协助,这些零零碎碎的倒还难不住他。

    不过等到下月初,各地的公文都送来,怕就要忙的昏天黑地了。

    为此焦顺又盘算着,打算再请两个账头清楚的账房,给张诚充做副手,也免得届时忙中出错。

    却说这日傍晚。

    焦顺回到家中就得了消息,说是贾琏、黛玉明日便到,二奶奶为此专下了帖子,请焦顺带人去城外码头迎上一迎。

    因这是早就定下事儿,焦顺自然也不会推辞,忙让车夫载着栓柱又回衙门告了事假。

    因肖想着黛玉的容颜身段,晚上自不免又添了几分兴致,将香菱、玉钏儿好生蹂躏了一番。

    第二日早上他犹豫再三,还是选了官服在身,以免贾琏不明就里,再闹得两边儿下不来台。

    坐着车自后门绕到了宁荣街,就见林之孝早领着十几辆大车、两顶大轿,在荣国府正门前恭候多时了。

    其实这差事原该派给赖大又或者来旺的,可前者和焦顺有仇,派后者去,又怕焦顺这个做儿子的不自在,故此才选了林之孝压阵。

    而除林之孝外,老太太又特意调拨了鸳鸯,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专门去迎黛玉。

    故此一应俗务皆无需焦顺理会,他只负责在贾琏下船时,在那码头上迎一迎便可。

    “焦大爷。”

    眼见焦顺到了,林之孝忙提着衣襟下摆到了车前,躬身陪笑道:“这边儿都已经铺排好了,不知您可还有什么要示下的?”

    错非连日来与贾政时常亲近,仅凭焦顺这七品小京官儿,怕还未必有资格在林之孝面前托大。

    更何况自家老子素日里也与他相善。

    故此焦顺忙挑了帘子笑着还礼:“林管家勿需多礼,这里里外外的你可比我熟稔多了,你既说是已经铺排妥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咱们就上路?”

    “上路吧。”

    林之孝得了准答复,立刻回头扬声吆喝道:“焦大爷吩咐,即刻启程~!”

    说完又道了声‘罪’,便匆匆奔到最前面,翻身上马头前引路。

    车队出内城奔东,一路浩浩荡荡赶至东便门外的大通桥码头,焦顺隔着百十丈在空旷处下了马车,早有打前站的荣府豪奴摆好了伞盖、桌椅、炭盆等物。

    林之孝又上前请示道:“大爷若是觉着清冷,附近酒楼已经订好了雅间,您看是挪过去,还是……”

    “这里就挺好的。”

    焦顺摆摆手道,又指着对面道:“林管家也坐下歇歇吧,左右离得近,有什么让下面人哨探通传就是了。”

    “这怎么成。”

    林之孝笑着婉拒了,又问焦顺可要寻些消遣,言称这附近唱曲说书的都不缺,便胸口碎大石的把戏,也能替大爷寻两个过来解闷。

    “这倒不必了。”

    焦顺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公文来,笑道:“我这里倒还有些公务要处置,倒要劳林管家帮我找来文房四宝。”

    “这好说、这好说!”

    林之孝忙恭声应了,不多时取来常备的笔墨纸砚,又命人抬出个两个屏风来,拢住四下免得受了风。

    啧~

    这豪门大户出行,倒和搬家也差不多了。

    且不提焦顺如何处置公务。

    却说近处一辆马车上,鸳鸯窥探多时,直到焦顺这边儿拢了屏风,才放下车帘收回了目光。

    “姐姐瞧什么呢?”

    车内鹦鹉早忍不住好奇,因见她收回了目光,便笑着打趣道:“便真动了春心,也该寻个知书达理的,偏怎么不错眼的盯着个粗胚?”

    “他可不是粗胚。”

    鸳鸯摇头:“前几日我在宝姑娘哪儿,瞧了他一篇议政的文章,虽看的不甚了了,但这人却着实有些才干见识,连宝姑娘也赞不绝口呢——如今他出来办私事,竟也不忘处置公务,显然还是个有雄心知上进的。”

    鹦鹉听了却不以为意,晒道:“便再怎么赞他又如何?前些日子传出谣言,说是大太太要下嫁二姑娘,你瞧这阖府上下有谁肯答应?说白了,还是嫌弃他的出身!”

    鸳鸯只是一笑,嘴里再没说什么,心中却道:那些自暴自弃的龌龊之人,便出身再高又能如何?

    约莫过了巳正【上午十点】,就见哨探的小厮飞奔来报,说是已经望见二爷的船了。

    焦顺忙收拾停当,领着林之孝、鸳鸯,并一大票男仆女仆赶奔码头迎候。

    不多时两艘大船先后靠岸,水手们连铺了三块跳板,又用绳子紧紧绑了,这才请恭请贾琏下船。

    因见个身着官袍的年轻人当先来迎,贾琏先是有些纳闷,等离得近了才终于认出焦顺来,不由啧啧称奇:“先前听昭儿说你得了爵位,爷还有些不敢信呢,不曾想竟倒是真的!”

    因见他态度有些轻佻,林之孝忙上前赔笑道:“二爷想是还不知道吧?焦大爷后来又得了陛下特旨,如今和政老爷同在工部为官呢!”

    “竟还得了工部的官职?”

    贾琏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得了几品官儿,管着些什么?”

    焦顺笑道:“托政老爷和大姑娘的福,如今在杂工所做了个七品所正。”

    “七品?杂工所?”

    贾琏便又不以为然起来,顺势指着隔壁那艘客船道:“既然来了,正好陪爷去迎一迎上官。”

    因早知道贾雨村与他同行,焦顺倒也并不奇怪。

    虽则贾雨村是升任顺天府同知,和工部并无统属关系,可人家毕竟是四品官儿,称一声‘上官’也不为过。

    却说贾琏引着焦顺到了对面,恰逢贾雨村也正往这边儿赶,两下里合在一处,贾琏便大咧咧引荐道:“这是化【贾雨村本命贾化】老爷,与咱们家是同宗——这是来顺,原是跟着贱内陪嫁过来的,如今倒得了爵位,做了朝廷命官。”

    贾雨村原本对焦顺还算热切,听说对方竟是陪嫁奴籍出身,脸上便略略显出些异样来,随即向贾琏啧啧称奇:“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等闲人家怕是连想都不敢想呢!”

    这却是将焦顺获得官爵的因由,全都归结在荣国府头上。

    因他二人如此态度,焦顺也懒得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只由着林之孝忙前忙后的伺候。

    又搭着那厢由鸳鸯打头,前呼后拥的下来一群女子,他更是不再理会这边儿,只暗暗寻觅林黛玉的身影。

    这倒是并不难。

    正当中那一个周身素净的小小身影,众星捧月也似的,若不是黛玉还能是哪个?

    只是……

    偷眼端详了一番之后,焦顺却多少有些失望。

    倒不是说这黛玉不够漂亮。

    单论眉眼五官绝对是极精致的,妥妥一个美人胚子,可如今也只是胚子而已,瘦瘦小小一个人儿,明显还有待发育。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未尝不是什么好事。

    正因书中这些钟灵毓秀的女子,还未曾长起来,自己才有机会惦记着,否则若是过上一两载就要嫁人了,却哪还轮得到自己?

    相比之下……

    宝钗如今已经是十四【第三章写大了一岁,已删改】,若自己加官进爵的速度不够快,只怕就赶不上趟了。

    却说焦顺这不声不响的离着远了。

    贾雨村便忍不住打探他的根底,而林之孝也怕贾琏再给焦顺难堪,于是加倍的描述了近日的见闻。

    又着重点明道:“政老爷近来极是看重焦大爷,这半个多月三日一宴五日一请的,几乎就没有间断过。”

    贾雨村听了这话,登时有些后悔起来。

    贾琏却有些恼羞,冷笑道:“爷离家才不到一年,连身边的奴才竟也成了人物——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正说着,忽见五六骑飞也似奔了过来,远远的就嚷道:“可了不得了,家里来了颁旨的天使,请大爷速速回府!”

    贾琏认出是荣国府里的管事,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道自己分明是二爷,却嚷什么‘大爷速速回府’?

    紧跟着他又想到了贾雨村头上,便转身问道:“雨村兄,莫不是圣上知道你已经到了京城,所以……”

    贾雨村却是连连摇头:“断无此理、断无此理。”

    且不说皇帝会不会如此在意他一个四品同知,就算真要给他颁旨,也断没有送去荣国府的道理。

    二人正疑惑不解。

    却见焦顺迎上前问了几句,然后匆匆过来告罪道:“琏二爷、化大人,我怕是要先行一步了——毕竟总不好让天使在府上久等。”

    “你?”

    贾琏愕然:“是给你颁的旨意?”

    贾雨村则是进一步追问:“来大人,却不知是什么旨意?又是因何而来?”

    “我如今姓焦。”

    焦顺更正了他的称呼,这才云淡风轻的道:“因我前日拟了桩新政,原只是想自己试行一番,不知怎么就得了侍郎大人的错爱,又经内阁递到了御前——这不,陛下竟赐下进爵一级、黄金百两的恩赏,着实让焦某惶恐汗颜。”

    这番话听得贾琏、贾雨村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以对。

第125章 捻酸人各议焦顺事

    却说贾琏参见过一众长辈,这才回至自家房中。

    凤姐虽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可见贾琏远路归来,却也少不得要拨冗接待。

    因房内并无外人,她先笑盈盈的施了一礼:“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

    谁知贾琏扫了她一眼,脸上竟没有多少笑模样,只将身子往床上一横,枕着双臂似是颇有些不乐。

    “你这狠心贼!”

    王熙凤登时也换了脸色,一手叉腰一手拿帕子指着贾琏骂道:“这一去大半年光景,在外面也不知多写几封家书,如今好容易回来,倒先冲我使其脸色来了!”

    贾琏又横了她一眼,无奈道:“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素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何况一腔久别的热切,竟都贴在了冷脸上,却如何还能耐得住性子?

    当下又叉腰叫屈道:“你走之后,我这每日忙里忙外,挣命也似的,就只怕丢了你的颜面,如今可倒好,倒给我甩起脸来了!”

    贾琏久在江南,见惯了水乡女子的柔婉,如今重又听到这等夹枪带棒的言语,自然有些不大适应。

    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他也不好冲王熙凤发作,只得堆笑解释道:“真不是冲你,实是家中变化忒也大了些,让我这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说着,将码头上的见闻说了。

    又道:“因这旨意的事儿,二老爷特意去了焦家——我为了拜见二老爷,竟还要专门去他家走一遭!”

    顿了顿,又郁郁不平的问:“叔叔在工部多年,怕也没得过进爵赏金的恩赐吧?他一个刚脱籍的七品小吏,却凭的什么?”

    “咯咯咯……”

    王熙凤听完这话,却登时笑的花枝乱颤,拿粉拳往贾琏胸口虚捣了一记,戏谑道:“原来咱们国舅爷竟是吃了他的醋!怎么着,莫不是在南边儿守着林姑父久了,也有了起居八座的心思?那我明儿禀了太太,托大姑娘给你谋个……”

    “浑说个什么!”

    贾琏忙掩了她的嘴,顺势把她拉到床上,半真半假的笑骂道:“小蹄子,我这才回京,你倒又想把我往外赶,莫不是嫌我碍事了?”

    “呸~”

    王熙凤在他耳边呵痒似的啐了一口,腻声骂道:“明明是你这死鬼在外面乐不思蜀,自个身上不干净,反倒把脏水往我头上泼!”

    两人笑闹几句,正有些情动,忽听外面有人交谈,不觉都有些扫兴。

    王熙凤一面翻身坐起整理发髻,一面扬声喝问:“外面是谁?”

    平儿进来回道:“是顺哥儿让香菱把对牌送回来了。”

    “什么顺哥儿。”

    贾琏冷笑:“人家如今可是朝廷命官,论爵位比我还高些呢!”

    跟着却又起了花花心思,啧啧叹道:“先前我去焦家拜见二老爷,恰撞见个极标志的丫鬟,生得好齐整模样,因我疑惑咱家并无此人,随口问了问,似乎就是叫做香菱——听说是薛大傻子进京前买的?不想他倒舍得给那奴才糟践!”

    若在下江南之前,这等话他是断不敢在王熙凤面前说起的,但在江南无人拘束惯了,自也就少了忌讳。

    “嗳!”

    王熙凤闻言,立刻酸言酸语的道:“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了些世面,爷却怎么还是眼馋肚饱的——你要真爱她,也不值什么,我去拿平儿换了她来如何?”

    等了片刻,见贾琏悻悻的没有接茬,这才又正色道:“爷往后最好改了称呼,先前还能说是大姑娘帮衬,如今看来,他竟真是凭本事得了万岁爷青睐,往后可不敢再当个奴才看了!”

    “嗯。”

    贾琏不情不愿的应了,干脆顺势起身道:“珍大哥晚上要给我设宴接风,我索性早去早回。”

    说着向外便走。

    王熙凤忙依依不舍的往外送,谁知道了门前,贾琏忽又回头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嬉笑道:“你在家好生候着,等爷回来再收拾你!”

    王熙凤先时只顾着羞喜,等贾琏走后却越琢磨越觉着不对味儿。

    忍不住拉了平儿问:“你说这回二爷回来,是不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平儿也隐隐有些觉察,但还是笑着宽慰道:“这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约莫是大半年不见,彼此都有些生分了。”

    …………

    返回头再说这次回京的另一位主角。

    “宝姐姐的、迎春姐姐的,探春妹妹的,这些是给惜春小妹妹的。”

    林黛玉一一点数着桌上的礼物,等紫鹃到了外间,才貌似不经意的抬起了头,与不肯错眼的宝玉四目相对。

    二人相视一笑,黛玉便捧了最多的那份礼物,道:“这些是给你的,要是不嫌弃,就拿去。”

    “妹妹。”

    宝玉上前接了个盒子在手,往旁边几份礼物上扫了一眼,笑道:“我这怎么多起来了?”

    林黛玉登时小脸一板:“你要是嫌多,就给我留下!”

    宝玉忙用身子拼命压住,嘴里连道:“不多不多,我都要、我都要!”

    林黛玉这才又瞧着他笑了,因想起码头上的见闻,便好奇道:“我才下船就听说府里来了天使,竟还是要给风姐姐家里的奴才传旨,这却又是怎么一回子事儿?”

    宝玉把焦顺的来历简单说了,又道:“他这回被封赏,约莫是因为那一篇勤工助学的策论——老爷和宝姐姐都曾赞过,说是什么兴利除弊的良方,还让我据此写了一篇时文呢。”

    “呦~”

    林黛玉反手掩住了嘴,满眼惊奇道:“半年多没见,不想你倒出息了,竟还会写什么论政时文了?”

    “妹妹快别取笑我了!”

    贾宝玉愁眉苦脸道:“我一瞧那些仕途经济就头疼的紧,哪里还写的出东西来?最后还是托请到宝姐姐哪儿,得了些提点,这才勉强应付过去。”

    “哼~”

    听他接连提起宝钗,林黛玉心下隐隐有些不快,忍不住娇哼一声,诘问道:“那你不守着宝师傅受教,却寻我这个没用的作甚?”

    见她似是恼了,宝玉忙涎着脸赔笑道:“我偏就喜欢没用的。”

    “好啊!”

    不想林黛玉却更恼了,背过身把脸一捂,跺脚道:“你果然也觉着我是个没用的!”

    “好妹妹,这……你、我……”

    宝玉直慌的手忙脚乱,也跟着跺脚道:“我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瞧瞧!”

    说着,抬手拍了拍胸口,却听‘啪’的一声脆响。

    宝玉这才记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摸出鹡鸰香串来,献宝似的捧给林黛玉道:“妹妹快瞧这是什么!这是北静王爷送我的礼物,我给你留了好长时间了。”

    林黛玉原本还接了细瞧,听说是别人送宝玉的,立刻抛还了回去,嘴里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

    正闹着,三春并宝钗都闻讯赶了过来。

    姐妹见面自又是一番热切,但黛玉见过三春之后,却独独拉着宝钗的手上下端详。

    薛宝钗不由奇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姐姐自是极妥当的。”

    林黛玉就掩嘴笑道:“我只是好奇姐姐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连牛都能教的识韵知律,还学人弹起了宫商五样音!”

    薛宝钗听的莫名其妙,下意识望向了宝玉,见宝玉在后面尬笑不已,心下登时恍然。

    反手把黛玉拉到身后,拦在宝玉身前笑道:“不想这屋里竟还有一头牛在,那咱们可得看好林妹妹,千万别让她被牛嚼了去!”

    这明着是把黛玉比作牡丹,细品却又似才藏着些别的意味。

    不过还没等旁人往深里琢磨,宝玉便拿手在头上比了犄角,嘴里‘哞、哞’的叫了起来。

    姐妹们登时都笑的前仰后合,再也顾不得其它。

    偏这时袭人寻了来,说是东府珍大爷要给贾琏接风,让请了宝玉、焦顺过去作陪。

    宝玉自是百般不愿,可拗不过众人都劝,连黛玉也说堂兄弟大半年不见,总该聚在一处亲热亲热。

    他这才恋恋不舍的去了。

第126章 宁府夜宴

    贾珍原本并没有要请焦顺作陪的意思。

    一则双方旧怨未解,二来也是怕贾琏不自在,后来听说焦顺得了封赏,这才临时改了主意。

    他这一面差人去请,一面却忍不住对尤氏抱怨:“我原想着等风头过去,就托门路把他远远打发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这厮竟真就有几分本事,如今得了陛下青睐,往后怕是更奈何不得他了!”

    尤氏原也觉着不该迁就一个奴才出身的小吏,可如今听说焦顺因才干见识,得了皇帝的青睐,这心下却反倒活动了。

    因就试探着问:“老爷,先前那二姑娘下嫁的谣言,究竟有没有影儿?”

    不等贾珍回应,她又自答自问:“以我瞧着,倒也未必都是空穴来风,若这焦顺果是个有前程的,便舍个庶出的姑娘给他又能怎得?”

    贾珍初时没醒过味儿来,将半瓶助兴的药卷在袖子里,准备在酒宴上先用了,等发散开药性再去收拾新梳拢的小蹄子。

    直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他才猛地恍然,皱着眉回头道:“你莫非说的是惜春妹妹?”

    尤氏见他表情看不出喜怒,哪敢轻易认下这话,忙讪笑道:“咱们家都是老爷做主,我哪敢乱出主意——更何况还是惜春妹妹的终身大事。”

    贾珍皱着眉头端详她几眼,忽的大袖一甩:“知道不该说,你还不把那窟窿捂严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自秦可卿玉殒天香楼那日,夫妻两个撕破了脸,贾珍作践尤氏也不是头一回了。

    如今她倒有些皮了,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因又想着贾珍既用了药,必然舍不得用在自己身上,倒不用再担心被他酒后打骂,一时心下反倒松快多了。

    拢松了气闷的襟领,将个白莹莹无人爱怜的身子,歪倒在挨着暖气的榻上,一时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

    半梦半醒中就觉着身前有人窥探,初时还以为是丫鬟们,可那视线竟热辣辣的直往怀里钻,尤氏这才惊觉不对,急忙从床上翻身坐起。

    这一下,却险些撞进贾蓉怀里。

    “呦~”

    贾蓉忙往后退了半步,涎着脸笑道:“太太可算是醒了,老爷打发我来拿东西呢。”

    尤氏是又羞又恼。

    便真是打发他来拿东西,又哪有悄悄欺到熟睡的继母跟前儿,拿眼乱瞄的道理?!

    先前因贾琏不在家,他便紧着王熙凤巴结,如今见没了机会,倒竟惦记上自己了!

    尤氏蹭一下子窜将起来,就要跳脚怒骂。

    但见贾蓉脸上竟没有多少惊慌之色,又想着这父子两个混账王八一条藤的,若真闹起来却怕贾珍未必肯护着自己,当下也就没敢发作出来。

    强忍着怒气顺着贾蓉的话头,唤了小丫鬟开箱子拿东西。

    眼见贾蓉嬉皮笑脸的去了,尤氏越想越是委屈,有心大哭上一场,又恐被丫鬟告诉贾珍知道。

    于是假说在屋里气闷,要出去清净清净,撇下丫鬟自寻伤心之地去了。

    …………

    返回头再说贾蓉。

    出了后院堂屋,满脑子仍是那一对儿白皙,暗道这继母论姿色虽不如亡妻,倒也颇有些趣处。

    又想着老爷能惦记我的,难道还不兴我惦记他的?

    只是现下毕竟少了保险,且等过些日子再踅摸个老爷喜欢的回家,再拿来与他换着耍耍。

    打定了主意,他这才施施然回到了厅中。

    那厅中酒宴正酣,贾珍在主位上瞧见儿子,便随口骂道:“没用的东西,却怎么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珍大哥这话说的。”

    贾琏随口回护道:“这大晚上的,他总不好胡冲乱撞的。”

    贾蓉也便借坡下驴道:“还是琏二叔疼我,知道我的不易。”

    跟着又问:“老爷和叔叔们说什么呢,方才聊的那般火热?我在外边儿都灌了满耳朵。”

    “还不是说你大姑姑的事儿。”

    贾琏面带得色的道:“宫里传旨时透了话,说是让各家外戚修建别苑,以便娘娘们回家省亲呢!”

    “先前不是说,要让各家亲眷进宫探视么?”

    “那是老黄历了,如今太上皇拿定了主意,只等着礼部议出章程,就要放娘娘们回家省亲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德!”

    听他们说的热闹,焦顺心下也是馋的不行。

    这大观园终究还是来了!

    暗想着那一园子莺莺燕燕,就忍不住有些激动。

    不过转念又一想。

    以自己现下这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住进去的——其实换个身份也没用,因为除了宝玉这个特例,那园子里貌似也没别的男子了。

    总之,就很嫉妒!

    焦顺当即拿起酒杯来,对着宝玉一举:“诸位这说来说去的,怎么就没人贺咱们国舅爷一杯?来来来,我这里先干为敬!”

    他这一起头,旁人也都纷纷起哄。

    三五杯下去,倒灌的宝玉直打晃,连忙摆手道:“不成了、不成了!今儿一是给二哥接风,二是庆贺焦大哥得了恩赏,却怎么都来灌我?“

    “我不过是侥幸罢了。”

    焦顺便笑着谦辞道:“凭哥儿那时文的功底,若往后到了官场,怕就显不出我来了——且哥儿惯常不曾理会俗务,不想倒对商贾之事颇为在行。”

    “那实是宝姐姐代笔的。”

    宝玉却也并不瞒着,又道:“宝姐姐倒也对焦大哥文章钦佩的紧,特意抄录了一份,最近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研读一番。”

    “还有这等事儿?”

    焦顺心下的嫉妒顿时烟消云散,直笑的喜形于色:“听说这宝姑娘最是博学,不想竟能看得上我那些粗浅文字。”

    想着自己无形中,竟在薛宝钗那边儿有了’好感度‘,一时倒顾不得再给宝玉灌酒,反自斟自饮了几杯助兴。

    旁人也都推杯换盏。

    正闹到兴头上,不想贾琏的小厮昭儿却在门口探头探脑,且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琏便恼了,喝道:“在家弄鬼也就罢了,却怎么在大爷家还是这般没规矩?!”

    昭儿忙跪地道:“回二爷的话,实是家里打发了人来,说让珍大爷千万看顾着些,莫使您喝醉了。”

    贾琏听了这话,又把酒杯往桌上一顿,羞怒道:“这婆娘管的愈发宽了!”

    贾珍笑着摆手:“大妹妹也是为了你好,何况她独守空房大半年,好容易把你盼回来,你要是喝的酩酊大醉,晚上却还怎么一叙别情?“

    最后那‘一叙别情’说的拿腔拿调,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个顶个脸上都带了颜色。

    又搭着贾珍刚吃了些助兴的药丸,这话头便不可避免的直奔下三路。

    饶是焦顺也是经过见过的,却哪及得上这群纨绔耍的宽泛,借着酒兴听了一会儿,就觉着裤子紧绷的难受。

    于是随口向一旁的贾蓉探听道:“这院里的茅厕在那儿,我且去方便方便。”

    贾蓉醉醺醺起身,拍着胸脯道:“我带叔叔过去,正好一并送快松快!”

    先前夺爵时,贾珍称焦顺贤侄,如今因他先得了贾政青睐,又蒙皇帝封赏,不知不觉间便长了一辈儿,故此贾蓉才以叔叔相称。

    却说焦顺跟着贾蓉出了客厅,穿房过院走出老远,也不见这厮止步。

    心下不由得起了疑,一把扣住贾蓉的手腕,喝问道:“茅厕哪有这么远,蓉哥儿莫不是要坑害我?”

    贾蓉一个激灵,这才清醒了些。

    举目四顾,才发现已是到了后园,忙解释道:“焦叔叔说哪里话,且不说叔叔如今圣眷正隆,单凭您捏着家里要命的把柄,便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坑害您啊!”

    “你知道就好!”

    焦顺仍是冷笑:“还不快把茅厕指来?”

    “这……”

    贾蓉苦笑道:“我一时走岔了,这处却没什么茅厕——索性也是僻静处,咱们直接松快了便是。”

    说着,也不管焦顺就在身前,径自掏了针尖麦芒往空处扫射。

    焦顺这才忙不迭撒开他,因不想与这厮在一处,特地选了个灌木丛哗哗放水。

    二人各自方便完,便醉醺醺的原路折返。

    却不想那灌木丛后,竟忽又站起个掩着嘴的妇人!

第127章 宴后

    自灌木丛后起身的,却正是宁国府的女主人尤氏。

    她因被继子贾蓉窥探,偏一时又发作不得,便忍着泪单独离了正房堂屋,到这后院僻静处顾影自怜。

    原本哭了一程、骂了一程,这心头郁郁也消散了不少,正想着返回屋里呢,不成想远远地就见贾蓉挑着灯笼,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赶。

    尤氏一时骇的魂儿都飞了,生恐在这喊不应的地方,再闹出什么逆人伦的祸事来。

    她当下也来不及多想,慌不迭的藏在了灌木后面,原是想等贾蓉过去,再悄默声的逃回家。

    谁曾想那二人恰就停在了前面,先说了两句解惑的言语,随即竟又做出些放肆勾当。

    尤其那焦顺偏选了灌木丛前,倒让尤氏瞧了满眼的腌臜吓人物件,连衣襟上都溅了些泥点子。

    却说等焦顺醉醺醺去了,尤氏羞恼的起身连啐了两口,心下暗道怪不得这粗坯先前讨要车马,老爷只说什么‘给他便是’,原来手上竟攥了自家的把柄!

    亏自己当初不明就里,还为此挨了一通骂。

    想到当初贾珍那句“他又不是要骑你”,尤氏便觉心头突突直跳,满脑子都是些不堪言的情景。

    她忙默念几声‘阿弥陀佛’,一脚低一脚高的摸黑回了房中。

    直到褪去外套,坐在那暖洋洋的榻上,这才渐渐平复了羞意、躁动。

    不想没过多久,贾珍竟也醉醺醺的推门走了进来。

    尤氏先是有些惊惧,可随即忆起方才那些躁意,竟倒生出些期盼来——虽则比不得那腌臜,总也好过独守空房。

    于是一面招呼丫鬟去端醒酒汤来,一面挨挨蹭蹭的往贾珍身边献媚。

    贾珍醉眼惺忪的扫了她一眼,便交代道:“方才听说,西府那边儿怕要改建园子,迎娘娘回家省亲,我已经把咱家的后花园许了他们——届时把两处打通了,也好显得大气些。”

    尤氏听的一惊,忍不住酸道:“先前那轮胎买卖,我拉下脸左求右乞的,那凤辣子只肯让出一间铺子,还要咱们自己出人出钱经营,如今大爷偏怎么如此大方,好好的院子竟就……”

    “你懂个屁!”

    贾珍不屑的骂道:“两家本是一体,如今有这天大的喜事,咱们自该尽力帮衬才是!”

    说着,又道:“我听说琏哥儿这回去南边儿,倒淘了好些回来,怕不有百十万两银子呢!”

    尤氏惊道:“那林姑爷竟有这等家资?”

    “感情!”

    贾珍两眼一瞪:“那可是巡盐御史,天下一等一的肥缺!也就是林姑父素来清高,不然怕三四百万两都打不住呢!”

    最后一句,却忍不住露了心思:“有了这笔横财,西府必是要大肆操办一番的,咱们现下大方些,往后也好多揽几桩差事——到那时还用得着发愁没钱补窟窿?”

    因秦可卿发丧欠下了不少亏空,尤氏近来没少为钱发愁,如今听贾珍说的有鼻子有眼,一时倒愈发亢奋了,直往贾珍怀里起腻。

    谁知贾珍喘着粗气,竟就一把将她推开,起身交代道:“你近来多往那边走动走动,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紧回来禀我,千万别耽搁了爷的大事儿!”

    说着,拔腿向外就走。

    “老爷。”

    尤氏一时急了,忙追了两步问道:“您、您今儿又不在家睡?”

    “你自个歇了就是,莫管我!”

    贾珍头也不回丢下一句,便匆匆消失在夜色当中——那药极是金贵,他可舍不得浪费在‘旧人’身上。

    尤氏空酿出一腔润情,不想却讨了个没趣,只得自顾自洗漱安歇了。

    可夜深人静之际,她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身子仿似烙烧饼一般熟烫红涨,满脑子尽是吓人的腌臜。

    …………

    却说酒酣宴散。

    焦顺因要走后门入府,便与贾琏、宝玉互相别过,施施然回到了自家。

    他虽有六七分酒意,脑子倒还算清醒,于是命香菱取了圣旨细瞧,见上面多有溢美之词,不觉又添了三分得意。

    先前他初到工部,也曾想着先搞些发明创造出来,可了解了杂工所的现状,又通读了太祖语录之后,这想法却渐渐淡了。

    盖因杂工所下辖的工坊,大多都已经进入了机械化生产——蒸汽机早就有了,夏太祖命人自西洋引进回来,又加以改造,如今略大些的工坊都有使用。

    一些先进的理论,夏太祖也早早便抛了出来。

    而各种机密精工的制成改进,更不是他这个考文科都落榜,又干了十几年代理销售的人,一时半刻就能搞定的。

    所以思来想去,才选了从大局着手。

    不想却竟一举得了皇帝和薛宝钗的欣赏……

    他欣喜之余,忽又想起一事来,于是唤过香菱问道:“近来二姑娘院里有什么动静没?这都六七天过去了,怎也不见司棋有什么回应?”

    香菱却也未曾听说有什么风吹草动。

    “那你明儿专门过去问问。”

    焦顺说着,又把那圣旨交给她仔细收藏。

    这圣旨虽是赐下了,但若是日后再有加官进爵的封赏,却是要把先前这份收回去的。

    这时门帘一掀,玉钏儿捧着盆热水进来,乖巧的放在床前,招呼道:“爷过来烫烫脚吧。”

    她先前因得了焦顺两句‘重话’,心下又是羞恼又是失落,遂寻了姐姐诉苦。

    谁知金钏儿却反倒数落了她一顿,说爷们总难免有些阴私,若是太太奶奶出面过问也还罢了,区区开脸丫鬟也想抓着不放,却不是嫌自己活的命长?

    玉钏儿虽把这话听进了心里,可毕竟年轻气盛,又是情热之际,先前几日总也抹不开面儿服软认错。

    但今儿见自家爷赏金进爵得了圣眷,那慕虚荣贪便宜的性子一起,筋骨早都软的不成样子了。

    等焦顺走过来坐到床头,她忙也侧身跪坐在脚踏上,褪去那两只沉重的靴子,不嫌腌臜的把两只脚揣到怀里,腻声道:“爷前几日说我那些,都是有道理的,如今我知道错了,爷打也打的、踹也踹的,却莫要再恼我了。”

    “哼~”

    焦顺冷哼一声,顺势虚踩了几下,忽就冒出些龌龊主意。

    当下忙不迭洗漱了,便拉了二人夹缠。

    正在兴头上,冷不防连打了三个喷嚏,也不知是被谁念兹在兹……

第128章 琐碎家常

    与先前不同,这回因打着劝学的名头,明面上又不曾涉及超拔匠官的事儿,故此皇帝这头恩旨一下,工部那边儿也立即就有了动作。

    第二日焦顺刚到衙门,便又被苏侍郎请了去,命他会同司里拟个章程出来,争取年后就把巡视组派出去,以便夏天正式在杂工所试行新政!

    因礼部也准备派人协同行动,苏侍郎再三交代,要求务必又稳又快,既要抢在礼部头里,又万不能让他们挑出疏漏来。

    只有这一句交代,百工司、杂工所两处就都乱了营。

    焦顺不得不把审批款项等差事,暂时下放给所副赵彦,又嘱咐张诚从旁帮办。

    他自己则是整日泡在百工司,同掌司的郎中、协理的员外郎、以及主事侯云几个,商议这新政试行的章程。

    连散衙都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

    到家更是早已入夜。

    去堂屋里向两个爹一个娘问了安,回屋又胡乱填补了些,这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遂叫过香菱,问她可曾见着司棋,司棋当面又有什么言语。

    “见是见着了。”

    香菱便道:“但司棋姐姐这几日竟是病倒了。”

    “病了?”

    焦顺立刻想到了去年的事情,不由奇道:“我刻意先摆了两个炭盆,却怎么还是着了风寒?”

    “不是风寒。”

    香菱臻首连摇:“听司棋姐姐那意思,倒像是给气着了——她把王柱儿媳妇的鬼把戏告诉了二姑娘,二姑娘却让她息事宁人,死拦着不肯挑破。”

    “呵。”

    焦顺闻言哂笑:“这可真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似二姑娘这样的性格,也难怪会养出那么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把手中茶盏往桌上一顿,断然道:“等我把这事儿捅给二奶奶,且让她去摆置那王柱儿一家!”

    “爷!”

    香菱忙拦着道:“司棋姐姐早料到这一桩了,说让您千万别管这事儿,否则主仆日后两个倒不好相处了。”

    不想司棋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倒知道要顾着迎春的面子。

    焦顺也没有硬要帮忙的道理,于是转而叮咛道:“那你明儿带些补品,再过去探视探视。”

    等香菱应了。

    因实在疲倦的紧了,晚上便各自安歇,养精蓄锐。

    …………

    却说第二日香菱便依照焦顺的吩咐,又登门送了些燕窝等物。

    绣橘替司棋礼送她出去,回头却起了疑,寻司棋探听道:“姐姐,这丫头三天两头的上门,又特意给你送了这么些个金贵东西来,莫非她家大爷真惦记上咱们二姑娘了?”

    司棋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就你会胡思乱想,赶紧把东西收起来,莫又招了家贼!”

    又咬牙道:“这回倒让他瞧了笑话,且等我好些,咱们把门反锁上,且轰轰烈烈闹他一场!姑娘不愿意挑明了,她们自个难道还敢挑明了不成?便把嘴给她撕烂了,她也只能吃哑巴亏!”

    绣橘也窝了一肚子火,当下忙应道:“那我寻些趁手的家伙备着!”

    “要那又疼又不见血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定下了教训王嬷嬷婆媳的法子。

    绣橘这才把那些补品收敛起来,只留了当天要用的分量,一面命小丫鬟寻砂锅小灶炖了,一面却又忍不住道:“咱们姑娘要能攀上这门亲,其实也挺好的。”

    “你先前不是还……”

    “先前是先前,他才去衙门半月就加官进爵的,若时间久了还能得了?抛开出身不提,配咱家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摇头:“只是生的粗鲁了些,若能再斯文一点儿……”

    “斯文有什么好的?”

    司棋冷笑道:“不过是些绣花枕头驴粪蛋罢了,咱们琏二爷且不说,东府里那对父子也说是眉清目秀,这些年却干过几件人事儿?!”

    绣橘端详他半晌,忽就噗嗤一乐:“好姐姐,我发现你忒也偏向他,莫不是……嘻嘻~!”

    说着,把两根嫩指头往一处对戳。

    “去去去!”

    司棋唯恐真被她瞧出什么,一把排开那两个指头,连声啐道:“你个小蹄子,整日就知道惦记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看只怕是你自个动了春心吧?!”

    …………

    再说香菱。

    她从迎春院里出来,不想就正撞见王熙凤和尤氏,原想着行个礼避退到一旁,等这二人过去再走。

    王熙凤却专门唤了她过去,笑着问:“你这是打哪儿来?”

    “回二奶奶。”

    香菱忙道:“因司棋姐姐病了,所以我特意过来瞧瞧。”

    “噢。”

    王熙凤面露恍然之色,又道:“倒也巧了,我还琢磨着下午派人过去传话呢,既然撞上你了,就先交代一声——等顺哥儿回来你告诉他,让他在衙门里先扫听扫听,看有什么修园子的能工巧匠,保不齐过些日子就要用上了。”

    说着,又对一旁的尤氏解释:“二老爷虽久在工部,但他老人家素日里也不曾理会这些俗务,再说我这做侄儿媳妇的也不好去烦他,还是托给顺哥儿稳妥些。”

    尤氏见到香菱时,脸上便显出些异样来。

    听凤姐儿这话里满是炫耀之意,她忙也奉承道:“听说他刚去工部,就做下好大事情,竟连宫里都被惊动了,这果然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到哪儿都错不了!”

    嘴里说着好大事情,心下却不免想起那吓人的腌臜。

    一时忍不住脸上发烫,于是又慌忙用帕子掩了。

    王熙凤笑的愈发得意,嘴里却道:“那也是他自个的本事,和我有什么相干?”

    说着,便挥退了香菱。

    转头却见尤氏盯着香菱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道:“这丫头跟了那焦顺,生的倒益发滋润了。”

    王熙凤人精也似的,当下就听出了言外之意,又见尤氏脸上有些异样,便忍不住噗嗤一笑,又拿胳膊肘顶了顶尤氏,压着嗓子促狭道:“嫂子这话说的,却怎么透着些酸意?”

    随即又叹道:“顺哥儿自小又不曾经见过,如今得了香菱这么个宝贝,自免不了整日里疼怜——倒不似咱们屋里的爷们,家里的还照应不过来呢,偏还想着外面那些馊的臭的!”

    尤氏也跟着叹气,心下却禁不住想,旁人自己虽不知道,但那焦顺必是能‘照应’过来的。

第129章 存周公静极思动、薛文龙力邀焦顺

    连着在衙门里忙了几天,又搭着王熙凤让扫听能工巧匠,竟是日日不得片刻空闲。

    这天下午,焦顺好容易抽出时间,回到杂工所处置积欠。

    不想却见张诚身边多了个年轻人,细瞧正是他的独生子张华——话说张华这个名字,焦顺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思量一番不得要领,也就干脆抛诸脑后了。

    如今又瞧见了,不觉再度勾起了心思。

    张诚因见焦顺打量儿子,忙陪笑上前解释:“东翁,这孽畜近来少了管束,愈发的不成样子了,没奈何,我也只好把他拴在身边拘着——他别的本事不成,帮着盘盘账倒也还使得。”

    那张华也是满面堆笑,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他虽也曾是官二代,可这几年早被磋磨的圆润了,自然不敢在焦顺面前造次。

    焦顺略一沉吟,便道:“既帮着盘了帐,总不好苛待了他,比着几位账房的月例再减两成,每月给他开三两二钱银子吧。”

    因新聘来的都是寻常账房,并不是金贵的师爷,故此每人每月也只是四两银子,且还不包吃住。

    就这,也是熟手才有的待遇,似张华这般的生瓜蛋子,能拿八成已是看了张诚的面子。

    张华听了喜不自禁,张诚却是惶恐道:“这怎么使得,倒像是我专门拉他来赚东翁银子似的,还请东翁收回成命!”

    焦顺把手一摆:“总没有让人做白工的道理,这事儿我说了就算,勿需再议。”

    张诚只好作罢,又引着众人上前,把近来自赵彦那边儿抄录的各种存档,一并呈请焦顺过目。

    焦顺别的也还罢了,账头上倒比这些账房们还要精熟些,取了纸笔勾勾画画,不多时就挑出几样错来。

    随手丢还给那些账房,吩咐道:“你们自己再核对核对,若是咱们这边儿算错了,就赶紧改过来,若是赵大人那边儿出了岔子,便打回去让他重新列表!”

    因他最近一直在司里忙碌,这些账房连同张诚在内,只知道他凭借一篇策论,得了皇帝和上司的倚重,却那曾想到账头上竟也是这般精熟?

    当下俱是诚惶诚恐,再不敢有半点懈怠、欺瞒。

    焦顺又唤了赵彦、刘长有来,一则问政理政,二则也把巡视组的事情交代了。

    因道:“届时你们二人必要选一个进组的,下面的吏目多半也要带上一个,谁去谁不去的,各自都先想好了章程,下月初先禀到本官这里,也免得闹个措手不及。”

    赵彦和刘长有对视了一眼,出面探听道:“大人,不知是司里领队,还是……”

    “司里约莫要出一个员外郎、一个主事、两个观政进士,然后再从其它司里比照着借调几个——说是司里牵头,其实是部里说了算,明年你们甭管谁去了,千万都给本官收敛些!”

    赵彦、刘长有恭敬应了。

    看看公事处置的差不多了,赵彦又上前请示道:“北边儿各处的炭敬已经到了七成,南边儿也到了四成,您看是先铺排下去,还是……”

    “如今天冷了,大家伙也别硬熬着,都按例铺排下去吧。”

    焦顺这一声令下,等到散衙时,两千多两炭敬银子就散了个干净。

    其中五成孝敬了司里,余下的一千一百多两,焦顺独得了六百挂零,余下不到五百两才是所副、所丞、三个吏目的。

    因南边儿的孝敬历来都比北边丰厚,单只是炭敬一项,他今年就能净入一千四百两有余。

    这就是手握实权的好处,若换成是清水衙门里的闲职,便三四品也未必能有这么多进项。

    晚上回到家中,焦顺把这银子入了账,大面上的浮财便超过了八千两——三千多两的家底、从赖家讨的银子、百两黄金的赏赐【折合一千六百两】。

    再加上赖家还欠着一千七百多两,预计到年底,就能达成家财万贯的小目标了。

    正歪在床上美滋滋的盘账,忽听的外面传话,说是政老爷又要设宴款待。

    没奈何,焦顺只得又重新换了一套外出的大衣裳,到堂屋跟来旺夫妇告了罪,引着玉钏儿赶奔贾政院中。

    因他近日里常来常往,那守门、上夜的早都疲了,连对牌都懒得验看,道一声‘焦大爷’便就放行了。

    等到了贾政院中,却见这存周公竟破天荒的迎出了厅门。

    焦顺吃了一惊,忙快步上前躬身道:“怎敢劳政老爷迎我?真是折煞人了!”

    “贤侄勿需多礼。”

    贾政捻着胡须笑道:“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今儿倒有一桩事情,要托请贤侄出面呢。”

    “政老爷有话只管吩咐就是,却说什么托请?”

    “不急、不急。”

    贾政微微摆手:“且进去吃几杯热酒,暖暖身子再说。”

    因扫量焦顺身上只是件绸面夹袄,又扬声吆喝道:“传话给太太,让她明儿挑些好毛料送去焦家——贤侄如今身份不同了,总也该有几件体面的毛料衣裳才是。”

    后面那半句,自是对焦顺说的。

    焦顺忙又连声道谢,心头却有些七上八下,唯恐贾政一拍脑袋,再搞出什么让自己为难的事情。

    好在酒过三巡后,存周公说出所求所欲,却不过是静极思动,听闻明年开春部里要派人巡视四方,便起了出去走一走的心思。

    只是他毕竟端惯了架子,也不好主动跳出来自荐,便想寻焦顺出面推举——负责拟章程的人里,虽是焦顺官职最小,可他毕竟是发起人,论话语权仅在掌司郎中之下。

    听说是这等事儿,焦顺心下松了一口气,正要点头应下,忽听门外王夫人道:“我就知道老爷是动离京的心思。”

    随即,便见她领着金钏儿、玉钏儿姐妹进来,忧心忡忡的道:“老爷毕竟有了春秋,又养尊处优惯了,却只怕……”

    “只怕什么?!”

    贾政不悦的起身呵斥:“自古多少大事,全坏在你们这些妇人手上!何况我这里正在宴客,你却跑出来搅闹什么?!”

    “顺哥儿也算不得外人。”

    王夫人巴巴赶来讨了个没趣,也只能无奈道:“我不过是担心老爷受不得磋磨,老爷既这么说,我索性丢开了不管就是。”

    焦顺忙在一旁帮腔道:“太太可不能不管,必是要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好让政老爷离京公干。”

    又向贾政笑道:“若不得太太准许,小子可不敢贸然推举。”

    “哼~”

    贾政又冲妻子冷哼一声,不耐烦道:“这事儿我也是帮着参赞过的,若不亲自帮着把把关,岂不误了顺哥儿的心血、陛下的期望?”

    他搬出皇帝的名头来,王夫人自不好再说什么,只说一切依凭老爷做主。

    焦顺这才应道:“既如此,等那我这几日见了苏侍郎,且先跟他提一提——不过我这官卑职微的,也未必就能有什么用。”

    “无妨。”

    贾政这才又有了笑模样,摆手道:“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成了自然最好,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与此同时。

    梨香院内宝钗母女,也正在讨论与焦顺有关的话题。

    “妈妈。”

    宝钗捧着前些日子抄录的文稿,正色道:“我这些日子仔细研读过了,这法子若用在咱家也是极合适的,也不指着能多什么进项,但凡调教出几个知书达理的管事,能帮衬着哥哥打理家中的生意,也便足矣!”

    “我的儿。”

    薛姨妈欣慰的看着女儿,连道:“亏你能有这份心,你既说是好的,那就照着处置就是,需什么用什么的,只管跟妈妈说。”

    “一应需用倒还好说。”

    宝钗将葱玉也似的指头,在那策论上轻轻敲了敲,无奈道:“可这其中还有些关节,女儿到现在也没能理清,若匆匆推行下去,却怕反误了正事儿。”

    “故此我想着,不如托请焦大人得闲帮着理一理,一则给咱们查缺补漏、二则说不准他也还有旁的什么好法子,能用在咱们家。”

    “这个好、这个好!”

    不等薛姨妈答话,薛蟠却从外面挑帘子近来,两眼放光的道:“我正愁没主意亲近他呢!这差事交给我就是了,我们爷们在一处吃酒,席上也好说说话不是?!”

    宝钗还有些疑虑。

    他却又自说自话的敲定了时日:“你等我托人问问,看他几时休沐,届时我自请了他来,妹妹也能隔着门听个仔细!”

第130章 怜子东廊下、赴宴梨香院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六休沐日。

    焦顺难得又睡了个懒觉,因前两日应下薛大脑袋,中午要去梨香院赴约,也便没有再闹着晨练。

    懒洋洋的任凭香菱、玉钏儿帮着披挂上,因觉着屋里实在闷热的慌,干脆拿了牙刷、牙粉去外面洗漱。

    不想正刷着牙,就见打门外进来个抱着孩子的小妇人,细一端详,却不是杨氏还能是哪个?

    焦顺远远瞅着那孩子就直了眼,直到嘴里的白沫子落在前襟上,惹得玉钏儿惊呼出声,这才醒过神来,忙招呼偷眼往这边儿窥探的杨氏,道:“秦家嫂子这是打哪儿来?”

    原本按来旺夫妇的辈分,合该称一声‘婶子’的,但既做了主子自然便要长奴仆一辈——王熙凤称呼周瑞家的为周嫂子,也正是这个道理。

    杨氏忙往前凑了几步,在台阶下刻意把那小儿的面孔对准了焦顺,嘴里笑道:“我这闲了大半年,虽说还得把娃儿奶大了,才好出来当差,可也不能临上轿了再现扎耳朵眼,就想着先来几位管家娘子面前露露脸,也省得大家把我给忘了。”

    说着,假模假式的探问:“徐姐姐莫非不在家么?”

    “约莫是在二门鹿顶内当值呢。”

    焦顺随口回了句,盯着那孩子不错眼的吩咐道:“玉钏儿,把前两天二太太给的毛料子,选那最软的拿一块来,让秦嫂子捎回去给孩子做些斗篷、褥子。”

    因都是上等的好料子,玉钏儿颇有些舍不得,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驳了大爷的面子,只得板着脸回屋去取。

    杨氏见左右没人,忙又往前凑了凑,嘴里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只怕这孩子没那好命呢!”

    “胡说什么!”

    焦顺嗅到些奶腥味,不觉便食指大动,但碍着有孩子在,倒不好做什么不可言说的勾当,遂压着嗓子道:“等我日后发达了,不提携他还能提携哪个?”

    说着,又问了句:“这孩子起名没有?”

    杨氏水汪汪的盯着焦顺,腻声道:“前儿满月的时候,先生给起了几个名字,我当时一眼就相中了个‘遂’字,说是顺遂的遂!”

    秦遂?

    焦顺把这名字记在心底,又一语双关的道:“我瞧着孩子日后必是个聪明的,说不准也能做官呢。”

    杨氏闻言更喜,直恨不能把孩子做个夹心,赖到焦顺身上解一解恋奸情热之苦。

    不过这当口,玉钏儿也捧着毛料子,打从屋里走了出来。

    二人自不好再有什么逾矩的。

    焦顺便命玉钏儿把毛料子赐下,又交代道:“这孩子我瞧着投缘,往后也别短了往来。”

    杨氏恭声道了谢,这才抱着孩子、料子,依依不舍的去了。

    “她倒讨了好彩头!”

    目送她出门之后,玉钏儿颇有些不忿的嘟囔道:“这料子爷都还没用上,倒怎么先打发出去一块?”

    “一块料子能值个什么?”

    焦顺示意她捧了水来,咕噜噜一口喷在池子里,这才又道:“让灶上置备些可口又不占肚子的,我略填补些,过会儿就该去薛家赴宴了。”

    “哎。”

    玉钏儿嘴里应了,忙去西边儿灶上嘱托了,除了早饭之外,又刻意交代让热两碗醒酒汤备着。

    书不赘言。

    临近午时【上午十一点】,焦顺便领着香菱、玉钏儿两个出了家门,赶奔梨香院。

    原该只带香菱一个,可那薛蟠当初依依不舍的,却怕这厮再有什么歹心思。

    可若要不带她,又不合她与宝钗的主仆情分。

    故此特意让玉钏儿与她作伴。

    不过事实证明,焦顺倒是多虑了。

    论在女色上拿得起放得开,薛大脑袋倒比他要强出数筹不止,眼里竟全没了香菱,一味只拉着焦顺浑说。

    “上回我们聚时,冯大哥还说要请你吃酒呢!”

    就听薛蟠兴冲冲的道:“昨儿撞见卫若兰卫大哥,也论起你来,说不想你这等出身,竟能在工部做出这等大事,闹着要见识见识呢!”

    ‘这等出身’一说,实在不怎么顺耳。

    不过考量到这厮一贯也憋不出什么好听的,焦顺也就懒得同他计较了。

    只随口谦逊了两句,二人这才进到一个用大屏风隔成两间的花厅里,就见当中早摆了十碟八碗四五盆汤两三壶酒。

    分宾主落座之后。

    焦顺便笑道:“薛兄特意请了我来,却不知有什么见教?”

    这话一出,隔壁宝钗主仆立刻屏息凝神静听。

    不想薛大脑袋却笑道:“什么见教不见教的,不过是想和兄弟亲近亲近,自哪回你当着赖大的面,打断了他儿子的腿,我就知道你是条好汉,偏我老薛别的不爱,一爱俏的俊的,二来就喜敢打敢杀的好汉!”

    说的兴起,他竟就冒了黄腔:“我原想着寻两个姐儿过来弹琴唱曲,谁知却被家里给否了,咱们今儿且胡吃几杯,腾功夫我请你去锦香院耍耍——那有个叫云儿的浪蹄子,被鸨儿调教的极好,水旱两路都……”

    说到半截,才猛地想起妹妹就在隔壁,忙尴尬的收住了话头,咧着嘴讪笑不已。

    薛宝钗在隔壁听的真切,当下又羞又窘,忍不住悄声对莺儿埋怨道:“我原说不用哥哥,他偏要揽了去,这倒好,一句正经的也没有,倒白惹人家笑话!”

    莺儿忙宽慰道:“不妨事,大爷要是忘了正事儿,咱们托了香菱也是一样的。”

    宝钗略一迟疑,干脆起身道:“算了,索性不听他们这些胡话,你把香菱唤来,我当面托香菱几句就是。”

    香菱原本就被薛姨妈寻了去,听说姑娘有请,忙向薛姨妈告了罪,匆匆寻到宝钗屋里。

    宝钗和莺儿遂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托请焦顺帮着制定商业规划的事情简单说了。

    香菱听完,不由面露难色:“这些经济仕途的言语,我一时哪记得真切,求姑娘写下来让我带回去,我也好求我们爷逐一解惑。”

    “这……”

    宝钗因想着女未娶男未嫁的,却不好有什么文字往来。

    可又怕香菱学舌不成,再闹出什么岔子来,略一寻思,便道:“那明儿我让哥哥列个单子,在让莺儿给你们家送去吧。”

    薛蟠哪会列什么单子,这不过是托了他的名头,也免得落人话柄。

    香菱躬身应了,又提醒道:“衙门里如今忙的很,我们爷回了家都还时常要批阅公文,怕得腾出功夫来,才能帮姑娘解惑。”

    莺儿便打趣道:“你才过去多久?如今倒就偏上他了!往后若做了姨娘,却还不把我们都给抛到脑后了?”

    香菱急忙分辩。

    宝钗因就笑道:“她不过是和你闹着玩儿,你却怎么当了真。”

    她们这旧日主仆、往昔姐妹,在一处说说笑笑。

    外面厅里薛蟠和焦顺倒也颇为热络,这薛大脑袋旁的不成,活跃气氛当真是一把好手,三杯热酒下肚更是忘了妹妹在侧,七分荤三分素竟是张口就来。

    这氛围比之和贾政饮宴,却不知要轻松了多少。

    焦顺也便敞开怀,与他狠吃了几杯,又说了些精选的今古笑话,直惹得薛蟠拍案大笑。

    二人直闹到申时【下午三点】才散。

    焦顺回家喝了醒酒汤,又在床上歪了半日,刚稍稍缓过些劲儿来,不想贾琏又差人来请,说是要议一议修园子的事儿。

第131章 因龃龉初戏平儿

    【二合一章节】

    却说因贾琏派人来请,焦顺不得不又抖擞精神,跟着传话的昭儿到了王熙凤院里。

    又因昭儿在院门前止了步,改由平儿前面引路。

    焦顺便刻意往她头上扫量了一番,奇道:“那钗头怎么也没见姐姐戴过,莫非是不喜欢?”

    “你送的钗头忒也招摇了些。”

    平儿侧身回头解释道:“这不年不节的,哪敢就明晃晃的戴在头上。”

    “那我再给姐姐寻个素净的……”

    “千万别!”

    平儿忙拿话拦着:“你有这心就好,你如今独门独户的,外头应酬也多,可不敢大手大脚的乱花。”

    “姐姐也太小瞧人了。”

    焦顺嬉笑道:“且不说陛下刚赏了黄金百两,单我今年分到的炭敬银子,就有一千四百挂零,便给姐姐买上几件首饰,难道就能伤筋动骨不成?”

    平儿只是不应。

    眼见到了花厅,焦顺自也不好再多说。

    平儿抬手挑起帘子,焦顺迈步进了门,就见贾琏早端坐在上首,见焦顺打外面进来,也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道了声:“坐吧。”

    这倒比贾政的架子还大。

    不过细想也倒正常,贾政那边儿毕竟隔了一层,可贾琏却当了来家好几年的正经主子,又是离家大半年才刚回来没多久,一时间怎改的掉这高高在上的主子心态?

    焦顺在下首落座,笑着问:“却不知二爷寻我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礼部那边儿差不多商量好了。”

    贾琏也没有要客套几句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道:“估摸着月初就该有旨意下来了,我昨儿和珍大哥议了议,旁的倒还好说,只那主殿需用的梁柱却不好采买。”

    “估摸着南北两处堪用的料子不多,得往东南云贵踅摸才成,可这山高水远的却又怕误了工期——爷听说你们杂工所在东南也有工坊?且时常往京里送货?”

    焦顺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正色道:“工坊倒是没有,只是设了些收材料的站点,而且多是先运到南边儿加工好了,才会把其中一部分运到京里。”

    “哪那么啰嗦!”

    贾琏不耐烦的拂袖道:“依着爷的意思,这运木料的事儿就着落在你头上了!你在衙门里弄一道手续,打着工部督办的名头采买木料,然后再用官船运到京城,这一来既少了沿途盘剥,又能省下不少功夫,岂不是便宜的很?”

    便宜你妹!

    焦顺听了这话,登时暗骂不已。

    虽则历朝历代都少不了公器私用的事情,可他现下是什么状况?

    奴籍出身、因匠人手段幸进为官,如今又靠一篇策论惊动朝野,揽下了试行新政的差事,这一桩桩一件件,也不知戳了多少人的肺管子。

    现下他在工部的一言一行,也不知有多少红眼珠子在盯着,这时候为了几块烂木头,弄出公器私用的事情来,岂不等同是自寻死路一般?!

    虽则焦顺现下并不想、也不能和荣国府反目。

    但这事儿他却是决计不能答应的!

    当下便摇头道:“二爷这主意怕是不成?”

    “嗯?!”

    贾琏压根就没想过他敢拒绝自己,自然更不会想到,焦顺竟然拒绝的这般直接!

    当下勃然起身,铁青着脸喝问:“那你倒是说说,爷这主意哪里不成了?!”

    焦顺却是怡然不惧,毕竟他如今也不是那没背景的,而且贾琏也未必就能代表整个荣国府。

    当下他微一拱手,不卑不亢的道:“若只是我在工部,便大着胆子陪二爷趟一趟这浑水也没什么,可真要因为府上修园子闹出事来,二爷觉着朝廷是只会责办我一人,还是牵连到政老爷头上?”

    顿了顿,见贾琏并未反驳,又道:“府上建园子本就是为了娘娘省亲,若真因这事儿犯了王法,岂不成了往娘娘脸上摸黑?”

    “你、你!”

    听焦顺这侃侃而谈,贾琏一时气的脖子都粗了。

    偏他既不敢冒险牵连到贾政,又不敢背上摸黑娘娘的罪名,当下气的在屋里连转了两圈,然后将袖子狠狠一甩:“退下去吧!”

    待焦顺告辞离开之后,他兀自怒气难消,猛的将一桌子茶具扫到地上,又指着刚刚进门的王熙凤骂道:“瞧瞧、瞧瞧,这就是你调教出的好奴才,他才脱籍几天啊,竟就教训起我来了!当真是没了王法!”

    “这顺哥儿确实有些没规矩。”

    王熙凤也顺着他数落了一句,随即却话锋一转道:“不过他那话也不是全没道理,如今这节骨眼上,若真在工部闹出什么,再牵连到二老爷头上,也确实有些不妥。”

    “哼~”

    贾琏冷哼一声,愤然道:“他是你的人,你自然偏着他!”

    说着,便怒冲冲的去了。

    王熙凤跟到院里,见他径自往大门行去,忙追问道:“眼见天都黑了,二爷这是要去哪儿?”

    “我今儿在外书房睡!”

    贾琏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便急惊风似的出了院门。

    王熙凤在后面恼的直跺脚,恨声道:“这又不是我让顺哥儿折他的面子,却怎么偏冲着我撒气?”

    等回到堂屋,又向平儿抱怨:“你说这顺哥儿也是的,头回用他就给撅回来了,往后咱们还能指望的上?”

    平儿一面帮她解了大衣裳,剥出个丰盈颀长的身子,一面又替焦顺开脱道:“外人瞧顺哥儿这官爵来的容易,奶奶难道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如今眼瞧着得了圣眷,这大好的前程,又怎肯为些木料生生毁掉?”

    王熙凤方才在贾琏跟前,虽也开口替焦顺分说了两句。

    可那不过是因为她一向惯爱护短,实则心下也觉着焦顺是忘恩负义。

    如今又听平儿替焦顺开脱,忍不住便冷笑起来:“是啊!他如今在外面得了圣眷,家里又有二老爷撑腰,自是不把我和二爷放在眼里。”

    说着,又在平儿脸上掐了一把,尖酸道:“倒是你这小蹄子时常跟他亲近,若真有事求到他头上,他却未必会驳你的面子!”

    因她掐的着实用力,平儿‘哎呀’一声拿手掩住,抱屈道:“好端端的,奶奶怎说到我头上来了?若让二爷听着,少不得又要生是非!”

    “何止要生是非!”

    王熙凤哂笑道:“若让二爷知道你宝贝似的,藏着顺哥儿给你的钗头,却怕不知要怎么收拾你个浪蹄子呢!”

    说着,将个骨酥筋软肉嫩皮滑的身子,斜摆在软塌上,闷声道:“反正今儿你若不让我把这口气出了,我可再不替你瞒着了!”

    平儿羞恼的直跺脚,愤然道:“他不过是念着自小的情分,送了支钗头罢了,却怎么让奶奶这一说,倒似是我有了外心一般?!”

    顿了顿,又忍不住啐道:“偏奶奶整日霸着二爷还不够,怎么还想着那糊弄鬼的事儿?!”

    “哼~”

    王熙凤娇哼着翘起修长的腿儿,拿曲线玲珑足弓在平儿腰后一勾,勾的平儿站立不稳扑倒在榻上。

    她自顾自揽了个满怀,嘴里幽怨道:“我这不是替他疼疼你么?何况他这回从南边儿回来,就……算了,不说也罢!”

    主仆两个当晚如何且不细论。

    却说第二日天色刚亮,平儿便风风火火寻到了焦家,扯了焦顺连声埋怨,责怪他即便要拒绝贾琏,当面也该说的婉转些。

    如今倒好,闹的二爷下不来台,连二奶奶也有些恼了。

    虽则焦顺得了圣眷,他夫妇二人一时奈何不得,可来旺夫妇却还在府里当差呢,若被们拿捏折辱了,焦顺这做儿子岂能心安?

    “好姐姐,那你说我该如何?”

    焦顺见左右无人,竟就反攥了平儿的酥软小手不肯撒开。

    平儿挣了几下,原本有些恼了,可想起昨儿的假凤虚凰,手上却莫名少了力气。

    凤姐儿素来霸道自私,专只图个畅快,却那管她上下够不着?

    虽则如此,平儿还是竭力掩了心火,压着嗓子劝说道:“我听二奶奶的意思,似是嫌你只送了我钗头,却不曾给她什么好处——你不如先寻一套头面予她,再托她给琏二爷递两句软话,好歹把这事儿遮过去!”

    因见她霞生双颊,那柔荑竟也少了挣扎,焦顺半是感激半是冲动,竟低头在她手背上啄了一口,连道:“姐姐果是一门心思只为我好,我日后必要厚报才成!”

    “呀~”

    平儿惊呼一声,忙挣开了他的爪子,羞恼的跺脚道:“哪个要你报答了!你、你这孩子真是要反了!”

    说着,夺路便逃。

    她素来当焦顺是个半大孩子,直到近来才渐渐改了观感,却那曾想到竟会被其当面轻薄?

    “姐姐留步!”

    焦顺忙赶上去拦住,见平儿满脸怒容,也便讪讪的隔开半丈,正色道:“头面首饰好说,帮着递软话却不必了——琏二爷那边儿我自有法子摆平,若一味服软的话,日后怕就只能受他辖制了!”

    平儿听的一愣,脱口道:“你可千万别胡来!”

    “姐姐说得哪里话。”

    焦顺断然道:“我又不是那只会动粗的,且等过上几日,姐姐便知分晓。”

    瞧他信誓旦旦的,竟似全没把贾琏放在眼里,平儿将信将疑之余,心下却竟生出些异样来。

    原来自己打小看顾的顺哥儿,竟已是顶天立地的赳赳男儿了!

    …………

    没两日,焦顺便托平儿送了一套价值五百两的头面首饰给王熙凤,却果然半句要求和的言语都没有。

    倒弄得王熙凤疑神疑鬼,拉着平儿猜了两日哑谜。

    而这几日当中,贾琏也一直都宿在外书房,王熙凤原本想打发人请他回来,后来听说二爷特意让人炖煮了药膳,一日三餐不曾离口,王熙凤也就改了主意。

    只命人悄悄搜集些以形补形的物件,一股脑都送去了贾琏的外书房。

    时日匆匆。

    眼见到了十一月初一,果然和贾琏、贾珍推断的一样,宫里明发了旨意,让各家外戚量力修筑别院,以备娘娘们回家省亲,阖家尽享天伦之乐。

    贾政得了消息,当下忙告假回到家中,又命人召集贾赦、贾珍、贾琏商量修筑别院的事。

    旁人且不论。

    却说贾琏得了消息,胡乱套了件斗篷,便要往贾政那边儿赶,谁知刚出门就与焦顺撞了个正着。

    他不由的把脸一沉,呵斥道:“你来我这外书房作甚?”

    焦顺笑道:“自是有要紧的事儿要禀给二爷。”

    贾琏不耐烦的一甩袖子:“爷忙的很!哪有空……”

    “是和盖省亲别院有关的事情。”

    焦顺不慌不忙的插了口,也不管贾琏应不应允,径自进到书房里,从袖子取出图纸铺在桌上,点指着道:“我前两日请人来府上探查过了,那木料别处难寻,府上竟倒有现成的。”

    贾琏不轻不远的跟进来,原本无心听他说些什么,可听说木料竟是现成的,却忍不住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存了这等好料子?”

    “二爷难道没去过那大花厅?”

    焦顺往图上一点:“那大花厅年头久了,去年府里就有意要重修,依着那山子野老先生的意思,不妨先拆了梁柱挪用到别院里,如此那省亲的主殿便可先行建造,不用再急着从东南运巨木回京了。”

    “至于那大花厅,等到这省亲别院修建好了,再徐图翻盖也不迟。”

    “再有,东府后园既有活水,少不得要挖个池子出来——我特意在工部寻了巧匠,能将淤泥砂石粘成假山形貌,竟是又快又便捷,还一点都瞧不出破绽!”

    “再就是一些杂项,大可从东跨院大老爷那边儿挖取……”

    “还有……”

    焦顺一条条一桩桩,掰开揉碎的讲解,饶是贾琏这般门外汉,也看出这番设计独具匠心之处,竟不但能省下大把花用,还能缩减不少工期。

    他一时也忘了嫌隙,连问了几处关节,等焦顺一一耐心解答之后,不由的支吾道:“你拿这法子来……”

    “自是来将功补过的。”

    焦顺笑着拱手道:“二爷若觉着还成,不妨拿去做个参考。”

    贾琏踌躇半晌,还是没忍住诱惑,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卷了那图纸匆匆去贾政面前献宝。

    当着贾赦、贾政、贾珍的面,他一番鹦鹉学舌下来,果然博了个满堂彩。

    “妙、妙、妙!”

    贾珍连道了三声‘妙’,又鼓掌喝彩道:“不想琏二兄弟竟能想出这等万全之策,先前我还发愁这千里迢迢的运木头,会误了主殿的工期呢,谁知琏二兄弟这几天不声不响的,竟就把这天大的难题给解了!”

    贾赦也对侄子另眼相看:“这山子野老先生的名头,我在工部也有耳闻,不想你倒先请了他来,看来果是用了心的——若宝玉也能似你这般,我往后便再不用愁了!”

    前面倒还罢了,后面这句却真真戳中了贾琏的心窝。

    当晚他得意洋洋的回到家中,就连声催促平儿去请焦顺,说是要与焦顺一醉方休!

第132章 闻龙阳平儿生嫌隙,哭可卿尤氏戏焦顺

    【还是二合一】

    却说待平儿匆匆去了。

    王熙凤便忍不住问道:“二爷这又是中了什么邪,先前不还大骂顺哥儿忤逆么?却怎么忽然又要请他吃酒?”

    贾琏自袖子里抖出手来,微微一笑道:“我先前见他一味推搪,自然就恼了,却不想他实是个有心的……”

    他把焦顺暗中请人勘察院子,又助他借花献佛的事情说了。

    又顺势往王熙凤脸上掐了一记:“到底是你调教出来的,倒也生了一副玲珑心肝!”

    “呸~”

    王熙凤啐了他一口,板着脸道:“先前还迁怒我呢,如今倒知道我的好了?”

    “你的好,我自是早就知道的。”

    贾琏涎着脸往上蹭,王熙凤也是半推半就,错非平儿已经去请人了,说不得就要青天白日一回。

    且不提他夫妻如何。

    却说焦顺今儿因是临时请了假,倒没安排什么迎来送往的事情。

    故此给贾琏献计之后,回到家中便取了笔墨纸砚,开始根据薛家的实际情况,拟订员‘工培训手册‘。

    这事焦顺倒是颇有些经验。

    前世拿着打拼十多年的积蓄,开始筹备自己的公司时,他就曾煞费苦心的炮制出一系列的培训计划,还畅想着日后做大做强了,也搞出个五虎将、十八罗汉什么的。

    后来才知道是白费心思。

    就凭他七八条枪的草台班子,光靠同甘共苦画饼充饥,哪里留得住什么人才?

    竭力培养的业务骨干,没多久就带着客户跳槽了,搞得公司也因此伤筋动骨。

    往后再有什么大客户,他甚至都要防着下面一手,平时联络感情维护关系,更是必要亲力亲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精疲力竭的,‘战’死在促进民族大融合的最前线了。

    唉~

    俱往矣!

    当初畅想过的那些东西,用在薛家这等巨贾身上,倒是颇为合适。

    尤其因为时下普遍采用的半工半奴制度,也不用担心手下频频跳槽——也难怪老有人怀念民国时代,这体制好坏全看屁股在那儿。

    再加上又是以勤工助学为基底,焦顺下笔如有神助一般,不足一个时辰就搞出洋洋万字。

    当然,他也不会把肚子里的存货一股脑全抖出来,必是要犹抱琵琶半遮面,才好与宝钗常来常往嘛。

    却说焦顺这里正从头审阅,忽听得香菱引着平儿进来,说是琏二爷请大爷过去吃酒。

    焦顺这才撇下满纸‘吃人’的言语,吩咐香菱道:“你把这篇东西抄录一份,让栓柱给薛家送去,就说这是初稿,让那边儿看有什么不妥的,先一一罗列出来,到时候我再参详着删改删改。”

    香菱得了吩咐,便上前接了笔墨。

    焦顺趁机引着平儿倒了外间,笑着问:“姐姐这几日怎么断了往来?连我娘都纳闷的很呢。”

    因那日遭了调戏,平儿这几日是刻意在躲着他,却不想焦顺竟是没事人似的,倒还来了个明知故问。

    俏脸一寒正要啐他,却又听焦顺显摆道:“先前跟姐姐说,过几日就能见分晓,如今这不就有结果了?”

    平儿原就好奇,忍不住改口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焦顺把前因后果说了,又哂笑道:“琏二爷一心只想贪便宜走捷径,却哪懂什么筹谋规划!我略略显些本事,这不就把他给镇住了?”

    “偏你就懂了?”

    平儿白了他一眼,语带双关的道:“素日里也不见你有什么正经的。”

    焦顺惯是个得寸进尺的‘好汉’、偷香窃玉的‘魁首’,先前既得了‘手’,如今见她举止间眼波流转,便忍不住又生了‘亲近’的心思。

    岂料刚涎着脸欲往前凑,就见平儿变了脸色,冷声呵斥道:“因咱们自小亲近,上回我才瞒着没说,你要是再敢胡闹,我可就禀给二奶奶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有二爷!”

    焦顺讨了个没趣,也不好再有什么轻薄之举。

    遂招呼玉钏儿换了外出的衣裳,规规矩矩的跟着平儿到了凤姐院里。

    那贾琏眉开眼笑的将他让进厅中,如何生动的演绎什么叫做‘前倨后恭’,且先不做理论。

    却说王熙凤见平儿回来,便又指使她去外书房,将贾琏的铺盖取回来。

    同时又悄声叮咛,让平儿留心查看一番,瞧外书房里可有妇人女子遗下的痕迹。

    平儿得了吩咐,忙又领着一个小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匆匆赶到外书房里。

    她原是想走个形式,才随口问了庆儿几句。

    谁知庆儿却捻酸道:“隆儿最近得了宠,倒把二爷看得死死的,比咱们二奶奶还霸道呢,连我们都沾不得半点边儿,何况是什么女子!”

    这话虽没明说,却也明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虽则这男宠之风,在大宅门里并不罕见,可出在贾琏身上,却还是让平儿心下好生不自在。

    原本因王熙凤霸着贾琏,让她这开脸大丫鬟常年名不副实,平儿实则也是存了委屈的,但如今却反倒庆幸起来。

    让婆子卷了铺盖,她又胡乱翻看了一番,回去便禀报说‘绝无女子进出’,至于贾琏独宠隆儿一事,却是只字未提。

    王熙凤听了,却仍不肯释疑。

    又盯着平儿柳眉倒竖:“你这小蹄子莫不是哄我?若非如此,却怎么回来就怏怏不乐的?”

    平儿正要辩解,外面忽然进来禀报,说是贾珍、尤氏夫妇来访。

    王熙凤忙让平儿去通知贾琏,然后匆匆披了斗篷迎到院里。

    先前贾琏显露手段,得了贾政的极力称赞。

    贾珍当时虽也是交口称赞,可心下却生怕这修别院的差事,全都落到贾琏一人头上,自己反倒捞不着好处,所以才急着过来打探口风。

    可没想到迎出来的除了贾琏之外,竟还有那讨人厌的焦顺。

    贾琏见了先有三分不喜,不过却忍着没有外露。

    旁边尤氏看到焦顺,倒忍不住七情上脸面红耳赤。

    眼见男人们寒暄着进了花厅,王熙凤便扯了她一把道:“嫂子发什么楞呢?外面实在冷的难受,快跟我去里间暖和暖和。”

    一面又吩咐小丫鬟道:“快、快,沏两杯滚滚的茶来!”

    因用着地龙,二人进到里间之后,自免不得又都褪了大衣裳。

    那里面的衣裳虽不单薄,却都是紧窄贴身的物件,登时便衬出两具熟透了的身段。

    凤姐胜在修长匀称、容颜俏丽,尤氏强在细腰隆臀、峰峦叠嶂。

    虽是各有各的长处,总归却还是凤姐儿压了尤氏一头。

    二人隔着炕桌在罗汉床上侧坐了,凤姐儿又吩咐灶上添了几个下酒菜,这才对尤氏道:“珍大哥和嫂子这会儿过来,却不知是为的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尤氏堆笑道:“可不就是为了修园子的事儿,我们大爷回家就说琏二兄弟去南边儿历练回来,果然是出息长进了,现如今他这当哥哥的,倒要多听弟弟的才是——这不,就巴巴找过来了。”

    “嗐~”

    王熙凤往下掩着嘴,甩帕子道:“虽说是好事儿,可我倒舍不得二爷跑前忙后的。”

    紧跟着,又吩咐道:“来人啊,再烫一壶酒,弄几个小菜过来,我和大嫂子也凑趣吃上几杯。”

    尤氏连忙推脱:“咱们还是少吃两杯吧,你醉了还有平儿顶着,我要是醉了,怕你珍大哥哥就没人管了。”

    “怕什么。”

    王熙凤不以为意的道:“这院里有的是地方,倒是把你们归一堆儿摆床上,指定便宜不了外人!”

    又劝道:“等过几日正经盖起了园子,还不定忙成什么样子呢,届时别说吃酒,怕连吃饭的正经功夫都没了。”

    尤氏拗不过凤姐,便只得从了。

    等几杯水酒下肚,她原本因为撞见焦顺而挑起的躁意,竟愈发的难耐起来,端着温热的酒杯,脑中尽是些敢想不敢说的。

    可要说她骨子里,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却倒是苛责了她。

    若真是如此,当初她也不至于因秦可卿的事儿,与贾珍闹了意见,更不会因为贾蓉的窥探而恼怒非常。

    实也正因为这两桩事情,以及贾珍有意无意的冷落,让她心下充满了不甘与幽怨,故此才一经外邪引诱,便牵肠挂肚的忘不了也放不下。

    细究起来,这其中倒至少有六七分是为了报复贾珍。

    却说对面凤姐儿饮罢杯中酒,瞧她竟似是被使了定身术似的,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往外散光,面皮也红涨的不成样子。

    不由得噗嗤一笑,把玉手往她眼前乱晃,嘴里调侃道:“珍大哥就在隔壁,你还这般惦记着,难不成是想被他拴在腰上不成?”

    尤氏这才回过神来,心下说不出的尴尬,她的确是在惦念,却和贾珍全无半点干系。

    一时心下仍抹不去那腌臜,忍不住探问道:“琏二兄弟前几日在我家吃酒时,言语间还颇瞧不上这焦顺呢,却怎么今儿就专们寻了他过来吃酒?”

    王熙凤因寻思着,焦顺使人勘探院子的事儿,多半也瞒不了多久,故此七分真三分假的道:“那位山子野老先生,就是我们爷托顺哥儿去请来的,如今既得了老爷们的夸赞,自要酬一酬他的功劳。”

    尤氏虽比不得王熙凤聪明,可近来因总在琢磨焦顺的根底,故此倒立刻想通了前因后果。

    当下忍不住又道:“他也就是吃了出身的亏,否则怕未必就比大爷二爷差到哪去。”

    同时借着醉意,又在心头又补了句:且还藏了他们比不得的长处。

    王熙凤便佯怒道:“瞧你这说的,倒似是我们拖累了他!”

    正说着,平儿忽然挑帘子近来,急着禀报道:“大奶奶,珍大爷不知为何哭了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住,怕是要请大奶奶过去开导开导!”

    王熙凤和尤氏俱是一愣,忙都起身道:“这怎么话说的,好端端哭个什么?!”

    一时也顾不得披挂大衣裳,匆匆的跟着平儿寻到了花厅里,果见贾珍正伏案大哭,嘴里心肝肉啊的叫个不停。

    因瞧贾琏在旁边醉醺醺的直迷瞪,王熙凤便问焦顺道:“顺哥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惹得大爷伤心起来了?”

    “这……”

    焦顺略一迟疑,见王熙凤瞪眼,忙苦笑道:“刚才因提起了蓉大奶奶,一时倒触动了珍大爷的心事,就……”

    他虽没明说,但谁也知道他没有主动提起秦可卿的道理,必是当初不在家的贾琏问起这事儿,才惹得贾珍借着酒劲儿嚎啕大哭。

    问清了缘由,王熙凤和尤氏皆都有些异样。

    王熙凤忙和平儿扶了贾琏起身,又对尤氏道:“嫂子也快让人把珍大哥扶去堂屋歇一歇吧。”

    尤氏却是咬牙冷笑:“他这样子,却扶出去让人笑话不成?你们去你们的就是。”

    等王熙凤、平儿扶着贾珍去了,她又吩咐贴身大丫鬟银蝶去门口守着,免得被人听到贾珍的胡话。

    等银蝶出去了,她再听贾珍那一句句肝肠寸断的痴言醉语,又是羞恼又是愤恨,正不觉落下泪来,忽又察觉到旁边还有个焦顺在。

    她忙背过身,拿帕子擦了眼泪。

    待要收起来时,尤氏忽的心下一动,竟冒出个极大胆的念头来。

    虽觉着实在荒唐凶险的紧,可又实在耐不住报复的冲动。

    最后她一咬银牙把手帕丢到了地上,也不去捡,只斜着身子偷眼扫量焦顺。

    焦顺初时不解其意,可后来窥出她眼中的幽怨与期盼,心下也是一动,暗道莫非又遇见‘识货’的了?

    虽也担心是什么陷阱。

    但当初夺爵的仇,焦顺可是一直记在心底,从来不曾淡忘。

    若没机会还则罢了,如今既瞧出尤氏的‘破绽’,又怎肯轻易错过?

    再说贾珍这厮和儿媳妇胡混,又殴打冷落尤氏的事情,他年初在宁国府监管灵堂时,就曾听说过不止一次。

    当下也一咬牙,悄默声的欺前两步,拾起那帕子递到了尤氏跟前儿。

    尤氏心头乱跳,缓缓伸手去拿,葱玉似的指头触在焦顺手上,便电着似的浑身一抖,却并不肯就此挪开,反半挨不挨的悬在了他掌心上。

    焦顺因见柔荑莹白似玉,又涂了些晶亮的豆蔻,在烛光映照下,竟比那满桌子山珍海味还要诱人。

    忍不住反手捉了,将那软似无骨的小手好一阵揉搓。

    只这一捉、几揉,尤氏便仿似被人掐住了心尖儿,再想起灌木丛里窥见的腌臜物件,更是通体都酥了。

    焦顺见她如此,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多讨些便宜,却怎奈外面银蝶突然开口唤了声‘二奶奶’,显是王熙凤安置好贾琏,又不放心的寻了过来。

    焦顺只得匆匆撇了尤氏,规规矩矩的退回了原位。

    不过他也并没有怎么失落,这左右已经勾连上了,往后日夜惦记着,总有得手的机会!

第133章 露行迹尤氏迫银蝶

    【第二更怕要到11点半了,睡得早的明儿再看吧。】

    因贾琏喝得酩酊大醉,贾珍又哭成了泪人。

    这场小宴自也就不散而散。

    自那院里告辞离开,焦顺因莫名与尤氏起了勾连,这心下难免想东想西的,冷不防却与个提着裙角急奔的妇人撞到了一处。

    他毕竟身大力不亏,倒退半步便稳住了重心,那妇人却是蹬蹬蹬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呦~”

    就听那妇人痛叫道:“哪个遭瘟的乱撞,可摔死老娘了!”

    “呸!”

    焦顺还未曾开口,一旁玉钏儿立刻跳了出来,指着那妇人连声喝骂:“瞎了你的臊狗眼!自个冲撞了我们爷,竟还敢倒打一耙,仔细我们告到二奶奶那边儿,叫她扒了你的皮!”

    那妇人这才认出焦顺主仆,霎时间脸上就换了颜色。

    她倒不是怕玉钏儿告到二奶奶那边儿,而是怕徐氏给自己穿小鞋。

    当下忙爬起来自抽了个耳帖子,又陪笑道:“怪我、怪我!我因急着禀事,只顾蒙着头瞎往里闯,不想倒冲撞了焦大爷——还请焦大爷高抬贵手,就饶了我这一会吧。”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急事?”

    玉钏儿却是得理不饶人,叉着腰冷笑道:“怕不是你自个编出来的急事吧?”

    “怎么会!”

    那妇人被逼得急了,也便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忙道:“实是二姑娘院里喊打喊杀的,又有人哭喊个不停,竟似是闹了强盗一般。

    “偏我们过去叫门,里面却只说是平安无事,也不肯放人进去查看——因担心那院里闹出什么事情来,我这才急着去寻二奶奶禀报!”

    迎春院里喊打喊杀?

    焦顺立刻想到了司棋身上,有心去探个究竟,可他这身份又怎好贸然出头?

    思来想去,也只能放任那妇人去了,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先嘱托香菱明日过去探听究竟,然后又问起了那初稿的事情。

    “那边儿回话,说是要等蟠大爷拜读之后,再给咱们答复。”

    薛大头要是肯理会这些,那也就不是他了。

    只能说宝钗行事果真滴水不漏。

    可这般却也不好亲近。

    看来也只能指望细水长流了。

    这时就听里间玉钏儿召唤,说是洗澡水已经兑得了,焦顺便扯了香菱进去一同解乏。

    …………

    返回头再说尤氏。

    她陪着醉醺醺的贾珍回到家中,贾蓉、贾蔷两个闻讯就忙迎了出来。

    因见贾珍不省人事,便都围着她追问事情如何了。

    “老爷醉成这样,我怎知他们谈的如何了?”

    尤氏便道:“且先都回去歇了,等明儿老爷醒了,自然便知究竟。”

    说着,又命丫鬟们搀扶着贾珍往后院行去。

    她正要紧随其后,不曾想却被贾蓉一把扯住,半真半假的埋怨道:“这天大的事儿,偏太太竟一点也不急!不如我先跟着太太进去伺候老爷,等老爷醒了也好及时打探一二。”

    他涎皮赖脸的说着,一双桃花眼直往尤氏襟内钻探,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尤氏之所以会主动引诱焦顺,正是因为不忿贾珍的逆伦之举。

    故此贾蓉这继子虽比焦顺俊俏了十倍不止,可落在她眼中却是百倍的不堪,当下狠狠挣脱了,冷道:“哥儿还是明儿再问吧,方才因为你琏二叔提起可卿来,就让老爷哭的伤心不已,却怎好再让他睹物思人?”

    说着,便快步跟着贾珍去了,又命仆妇严守二门。

    贾琏讨了个没趣,倒也并不着恼,反荡笑着把手放在鼻子底下乱嗅。

    只是……

    却怎么除了女人的脂粉体香,还杂了些男人的汗味儿?

    转念一想,约莫应该是贾珍身上的,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蓉哥儿。”

    这时贾蔷皱眉上前道:“你先前和二婶婶笑闹几句也还罢了,却怎么连她也……”

    “怎得?”

    贾蓉打断了贾蔷的话,上前将他揽入怀中,嘿笑道:“你莫不是吃醋了?且把心放宽些,等将来我得了手,自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贾蔷将胳膊肘往他胸膛上一撑,恼道:“我不是那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走走走,去我哪儿咱们秉烛夜谈!”

    贾蓉半拖半抱,贾蔷半推半就,两人竟就连体婴也似的去了。

    且不提他二人如何‘谈’法。

    尤氏将贾珍送至里间安置好,就避瘟神似的去了西屋,坐在床头发起呆来。

    今儿连被两人捏了小手,感受竟是天壤之别。

    被贾蓉扯着时只觉作呕,当着贾珍的面与焦顺兜搭时,却似是被揉搓了心窍,竟就……

    “呸~”

    她红涨着脸轻啐了一口,却是又忍不住想起了那腌臜,一时浑身上下燥热的难受,便准备命人抬了浴桶来洗漱。

    谁知唤了两声,竟不见大丫鬟银蝶回应。

    尤氏皱眉起身寻至外间,却见银蝶正热锅蚂蚁似的在贾珍门外徘徊,一忽儿跺脚咬牙,一忽儿愁眉苦脸,倒似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尤氏初时起了误会,遂上前呵斥道:“你这小蹄子做什么妖,难不成也惦记着要往老爷床上爬??”

    谁知银蝶竟被吓的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抖的筛糠一般,连头也不敢抬。

    尤氏心下登时起了疑心,压着嗓子喝道:“你跟我进来!”

    等银蝶期期艾艾起身,畏畏缩缩跟到里间。

    尤氏立刻拧了她的耳朵,厉声道:“小蹄子,你竟是瞧见了不成?!”

    银蝶一听这话,又软绵绵的往地上瘫软。

    果然是被她瞧见了!

    尤氏如遭雷击,险些也同银蝶一起瘫软在地。

    好在银蝶软的够快,倒让她找回了三分主动,于是强打着精神恐吓道:“你道瑞珠是怎么死的?这事儿若真发了,你这小蹄子怕是第一个就得被大爷灭口!你倒好,竟还主动往枪口上撞!”

    银蝶连连以头抢地,哭喊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你小声些!”

    尤氏在她头上一拍,呵斥道:“还不快起来说话,非让人瞧了去不成?!”

    银蝶惶恐不安的起身,垂着头啜泣不止。

    尤氏却也是惴惴不安的来回踱步,好半晌才一咬牙道:“非是我信不过你,可毕竟干系重大,这空口白牙的如何做得了准?”

    说着,上前一把扯了银蝶腰间的荷包,又命她取了笔墨纸砚。

    “喏!”

    等预备齐了,尤氏硬把那毛笔塞到她手上,催促道:“你写一封露骨的给那人,明儿早上装荷包里亲自送过去!”

    “这、这……”

    “这什么这!”

    尤氏疾言厉色道:“我这是给你挣命呢!若不如此,老爷容不得你,我更容不得你!”

    又劝道:“那焦大爷手上实攥着咱们府上要命的把柄,若讨了他的欢心,便老爷也不敢轻易害了你!”

    这连哄带吓的,银蝶吃不住劲儿,便只得依了尤氏。

    可她一个姑娘家的,却哪里写的出什么露骨言辞?

    最后还是尤氏口述了让她抄录,这才围绕那腌臜物件,编撰了一篇污人耳目的胡言乱语。

第134章 献锦囊前惧后媚

    这一夜竟是极长。

    因要修别院的事传开了,也不知各处多少人想瞎了心、削尖了头,又纷纷扰扰闹出多少故事来。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内外又有无数消息勾连。

    托门路、送礼物的竟是连了营一般。

    焦顺这边儿倒还清净,只是莫名寻上门一个银蝶,说是昨儿东府大奶奶在珍大爷身上发现个陌生的荷包,也不知是焦大爷落下的,还是琏二爷落下的,故此遣了自己过来问问。

    若没有昨儿那一番勾连,焦顺多半就让人直接回她,说自己并没有丢什么荷包了。

    但现下却免不得要把人请进来,当面问上几句。

    谁知那银蝶进门之后,却是欲言又止,那水灵灵的眸子直往香菱身上斜楞。

    焦顺知道其中必有内情,心下不由暗怪尤氏莽撞,却怎么刚搭上线,就匆匆遣了丫鬟过来?

    即便这是她的心腹,也不该胡乱露了痕迹!

    虽则如此,可人既然已经来了,也只能先应付过去,于是便吩咐道:“瞧她这冻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你快去沏一杯滚滚的茶来!”

    不想等香菱出了门,那银蝶依旧是期期艾艾的不肯张嘴。

    焦顺心下不耐,又怕香菱过会儿回来不好说话,于是主动催促道:“你不是说拿了荷包来,要让我认一认么?却怎么没了言语?”

    银蝶面上登时涨的通红,背过身好容易从怀里摸出那荷包来,双手颤巍巍的捧给了焦顺。

    焦顺接过来掂了掂,又解开络子细瞧,却见里面是张半寸长、三尺宽的纸条。

    原以为必是尤氏鸿雁传书,那曾想一目十行的看了,竟都是描写自己与银蝶私相授受的淫词艳语。

    焦顺先是一愣,随即倒就明白过来,盯着那银蝶道:“你昨儿莫不是……”

    刚起了个头,那银蝶就畏畏缩缩的垂了头颈。

    这也无需再试探了。

    焦顺不由得暗道晦气。

    原以为是尤氏派了心腹过来兜搭,不想却是昨儿晚上露了行迹。

    果然这偷香窃玉的事儿,必要有个望风的才成!

    将那纸条赛回荷包里,焦顺又仔细端详了这银蝶一番,却颇有些惊奇的发现,这银蝶的相貌倒与黛玉有几分相似,只是长的略丰润成熟些。

    由此便少了三分不满,多了些花花心思。

    又想着这荷包里的把柄虽也勉强够了,可到底不是十分稳妥,必要板上钉钉的把事情坐实了才好。

    于是便道:“这荷包是我的没错,倒累你走这一遭。”

    说着,先摸出几个金豆子,上前递给到银蝶。

    银蝶刚欲推脱,却早被焦顺捏了腕子硬塞进手里,又道:“这只是个添头,等过两日我休沐时你悄悄过来,还有重赏呢。”

    银蝶也知道自己多半是逃不过这一劫,更何况刚刚才亲手奉上了把柄。

    故此竟就未曾推托,心安理得的收了。

    且还无师自通,将个泪痕点点的眸子直往焦顺身上抛,摆足了风流娇俏浪荡骚情。

    见她如此‘通透’,焦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心说这倒是因祸得福,原本还苦手无从亲近尤氏,如今先收一银蝶,往后再勾连起来岂非顺风顺水?

    日后真要有什么,也能多个望风把门的。

    正将那小手与她主子的比对,却听外面脚步声渐近,焦顺忙退回了原位,摆出一脸和煦道:“你吃了茶就回去吧,记得替我给珍大爷带声好。”

    银蝶乖巧的应了,约莫是破罐子破摔,竟就没了先前的忐忑,举止更添三分颜色。

    这时就见门帘一挑,进来的却并非香菱而是玉钏儿。

    玉钏儿先警惕的扫了眼银蝶,这才上前禀报道:“政老爷使人传话,说让您先过去凑个齐,再一道去衙门公干。”

    原本贾政因想要避嫌,故此在衙门里和焦顺从无瓜葛。

    可自从上回托焦顺上书,举荐他外出公干之后,也就不好再欲盖弥彰了。

    不过这主动要求一起去衙门,倒还是头一回。

    焦顺因就追问道:“可曾说有什么事情?”

    “好像是爷先前举荐的事情妥了。”

    贾政明年开春离京出巡的事儿已经定下了?

    等他这一走,这满院子豺狼虎豹怕就更少了拘束。

    但这和焦顺关系不大,届时他只一味盯紧了赖家,让赖大得不着好处就成!

    因贾政发了话,焦顺忙去了里间更衣。

    等出来的时候银蝶已经不见踪迹,想是回去‘复命’了。

    就不知到了休沐时,她肯不肯来,又能不能来。

    …………

    正院子东厢内。

    赵姨娘一面帮贾政穿戴,一面愁容不展的道:“老爷偏怎么这时候要外出公干?家里这么些事儿,竟就……”

    “我又不是立刻就走!”

    贾政不耐道:“等先规划好了,再有琏哥儿、珍哥儿盯着就够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顺哥儿在么,他是个底细的,届时我请了他来监工,必不至于出什么差池!”

    跟着又肃然道:“我素日里就有报国之心,只是太上皇在位时,勋贵子弟多不得任用,如今既然换了今上,我自是要为朝廷社稷出一份力的!”

    顿了顿,又道:“你兄弟那事儿,我想过了,环哥儿近来愈发不成样子,要再少了他跟着,我又怎能放心的下——他就先不必换差事了。”

    说了,撇下赵姨娘扬长而去。

    赵姨娘顿时泄了气的皮球仿佛,昨儿她恣意裹缠了一番,原以为必能如愿的,谁想还是空欢喜一场。

    如今人人都惦记着沾那修别院的光,自己兄弟总跟着环哥儿能有什么出息?

    且自己又早就应了他,如今没个着落,又怎么好向娘家交代?

    正发愁呢,忽听外面乱了营。

    赵姨娘忙命人出去打探,过不多久回来禀报,却是昨儿晚上,二姑娘迎春的丫鬟和奶妈、婆子们,竟关起门来大闹了一场,结果恰被巡夜的撞见,捅到了王熙凤和邢氏那边儿。

    如今三堂会审,才知那王嬷嬷婆媳竟假借了迎春的名义,私下里向焦顺许诺婚事。

    偏焦顺面上应了,暗地里却把这消息捅给了迎春那边,这才惹出了一场乱战。

    如今事情闹大了,大太太又嚷着要把王嬷嬷婆媳捆了,送去顺天府发落。

    全亏了王熙凤拼命遮拦,才没把这丑事宣扬出去。

    赵姨娘听了就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奶妈,不过是卖了些水货给哥儿、姑娘,却竟就敢替姑娘做主了!”

    只是骂着骂着,心底忽就冒出个念头来,奶妈自然做不得姑娘的主,自己这亲妈倒未必不成。

    若有机会,却不妨比着给环哥儿添些助力。

    只是……

    务必要谨慎行事,万不能步了那王嬷嬷的后尘。

    随即又幸灾乐祸起来,想着王熙凤和邢氏闹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却不知要怎么向老太太交代。

第135章 马车论政、主仆陌路

    这贾政的马车,乍看倒比焦顺那辆还朴素些。

    细究却不过是低调奢华那一套,单只是那挂车帘的云纹铜钩,就足够平常百姓家两三年花用了。

    这还是能看见的。

    那看不见的细处就更多了。

    譬如一上车就能闻见的淡雅幽香,就是每日早晚用价比黄金的香片熏染出来的。

    却说焦顺刚在车上坐好,贾政便递过一个鎏金绞丝笼的手炉。

    这东西先前焦顺也曾见过,却不知里面是什么机关,温度过高时会滋滋作响,温度过低了又会发出鸟鸣示警,极是精巧。

    “政老爷自用便是。”

    焦顺笑道:“我今儿穿的厚,在车上反倒躁的慌呢。”

    “你们年轻人到底不同。”

    贾政也便把那手炉放回了原处,又感叹道:“这刚说要出京走动走动,就这个劝说那个拦着的,可见我当真是老了。”

    “怎么会!”

    焦顺忙道:“您如今春秋正盛呢,错非如此,衙门里又怎会这么快便点了您的名?”

    说是这么说,其实之所以这么快就定下了贾政的名额,全是因为他当朝‘国丈’的身份,虽然素日里被那些文人视为异类,可又有谁敢当面与他放对?

    原本有意这差事的员外郎们,听说焦顺举荐了贾政之后,一个个忙都偃旗息鼓了,这差事可不就只能落到他头上?

    但贾政显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听焦顺说的悦耳,他不由抚须轻笑起来,又摆手道:“到底比不得年轻时候了,但凡能做到老而弥坚四字,不负朝廷所托,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说着,却忍不住畅享起了明年巡视全国的情形。

    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倒似是要狠抓几个典型,显一显自己的威风煞气。

    焦顺连忙提醒道:“这回下去巡视,主要还是给新政铺路,若闹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却怕下面会对新政生出抵触情绪——老爷是久在官场的,这个道理自然比我明白。”

    贾政得了他点醒,颇有些失望的点头道:“贤侄说的是,这次外出公干,总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这应该还算不上什么国事吧?

    跟贾政接触久了,焦顺发现这老先生总爱脑补,针尖儿大的事儿他都能联想到国政朝局。

    亏得焦顺前世曾在键政局历练过,对这‘因【guo】小【fen】见【jie】大【du】’的技艺也还算精通,故此才能跟得上贾政的思路。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只用短短一个月,就被贾政视为忘年交,乃至自身的投射映照?

    因这虽是点醒,但总归是扫了贾政的兴致,自要再找补一二才是道理。

    于是焦顺便捡那官场装逼小故事,隐去朝代背景说了几个出来,登时听的贾政两眼放光、抚掌称‘妙’。

    此后好一段时间里,他似乎都把自己代入到了类似的场景里,原本肃正的嘴脸都有要崩坏的征兆。

    直到离着衙门近了,贾政这才想起正事儿来,忙道:“我既定下明年开春离京,盖省亲别院的事情怕就难以照应了,故此想请贤侄帮着做个‘监工’,也免得我走后家里乱了章法。”

    监工?

    有那么一瞬间,焦顺还真就动了心。

    甚至幻想着趁机弄个什么暗道机关,日后也好在大观园里昼伏夜出偷香窃玉。

    不过这也就是瞎想想罢了。

    真要揽下这差事,却怕不知要惹上多少麻烦。

    “这怕是不不妥吧。”

    当下他连忙推脱道:“且不说我这出身,各处怕是不肯服膺,单只是我在衙门里的公务,也不好长久的耽搁了。”

    公务其实就是个由头,主要还是各处蛀虫怎肯放心让他监工?

    届时必要引来无数攻讦拉拢,到最后要么得罪阖府上下,要么就只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但这两种结果,焦顺偏又哪一样也不想选。

    “贤侄多虑了。”

    贾政忙解释道:“也不用一直盯着,贤侄有暇时多去转转,帮着他们查漏补缺也就是了。”

    “既如此,也不用担什么‘监工’的名头,若瞧出什么不对的,我自会从旁提醒一二。”

    因焦顺力辞不就,贾政劝了几句,眼见到了衙门口,也只得暂时作罢。

    且不提他二人到了衙门,如何闲的闲死、忙的忙死。

    却说与此同时。

    荣国府里因‘夜斗’的事情,也正闹的不可开交。

    按理说迎春的事情真要闹开了,邢夫人这个做嫡母的,也绝讨不了什么好。

    偏她认定了迎春养在二房,论责任王熙凤、王太太姑侄更大些,便不管不顾的折腾起来,摆足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

    王熙凤因竭力遮拦,倒吃了她几句‘包庇’、‘纵容’,以及对小姑子不闻不问的呵斥、嘲讽,当着一众管事娘子大丢了颜面。

    连王夫人也被她阴阳怪气了几句。

    到最后,邢夫人更是趾高气昂的,把迎春接回了东跨院里安置,宣称要将她调教个模样出来,再不让她受这些窝囊闲气。

    王熙凤被气了个仰倒,竟就这么病倒了。

    王夫人因也吃了牵连,不愿这个时候出面理事,一时竟倒把李纨推到了前台。

    而李纨暂时掌权后,头一件事儿就先借调了平儿、鸳鸯为臂助,每日里三堂会审似的自早到晚忙活,虽则因修院子的事情,各处都乱哄哄的钻营,却竟也未曾闹出什么大的风波来。

    没几日下来,旁人如何且不说,邢夫人这始作俑者却是后悔不迭。

    她原想着借机落一落王夫人、王熙凤姑侄的脸面,谁知王熙凤竟因此病倒了,反换成了李纨出来掌权。

    这侄女换儿媳,里外里王夫人也没亏。

    但整件事情却被传成了二房婆媳内讧,又说那夜的一场大战,实是二姑娘‘思凡’所致。

    这一盘算,原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竟亏成了杀敌两百自损三千!

    直把个邢夫人悔恨的什么似的。

    一恼王熙凤不中用,好端端的突然病倒,倒让李纨那枯木头占了便宜;二怪贾迎春无事生非,错非她的丫鬟婆子闹的不成样子,又怎会落到这等局面?

    对王熙凤她有些鞭长莫及,但迎春近来却被一直她拘在身边调教。

    故此邢氏这满心的恼恨怨愤,便都一股脑都撒到了迎春头上,全忘了自己先前才承诺过,不让迎春再受什么窝囊闲气。

    饶是迎春一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两三日下来也被她折磨的不堪忍受。

    这日好容易站完了规矩,回家便对司棋哭骂道:“让你不要闹,你偏要闹,现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可算是如了你的意了!”

    司棋因挑头打架,也挨了二十板子。

    如今听迎春全怪到自己头上,她忍不住抗辩道:“背着姑娘卖主求荣的需不是我!姑娘先是不肯听我的,赶走那王嬷嬷婆媳;那晚我制住她二人,原是想帮姑娘立一立规矩,偏姑娘又出来拉偏架,结果让那老虔婆脱了身,满院子乱跑乱喊,这才惊动了上夜的妇人!”

    说着,也忍不住落泪道:“我一门心思只为了姑娘好,偏做什么说什么在姑娘眼里都是错的,既如此,干脆也将我一并赶出去便是,却留我在这里做什么?!”

    “太太既不曾赶你,我哪敢胡乱生事?”

    迎春拿帕子沾去眼泪,冷漠道:“我只求你千万消停些,再有什么事情也不要打着我的名头胡来,咱们且在这家里安生过上几年,总有熬到散伙的那一天!”

    听她将这主仆情谊看的一钱不值,竟等着盼着脱身散伙的日子。

    司棋一时愈发的心灰意懒,自此便与迎春渐行渐远,虽名义上仍是主仆,实则私底下竟形同陌路一般。

    这等关系,若换在旁的主子跟前,怕是早就容不得了。

    偏贾迎春竟反倒甘之如饴,甚至巴不得身边个个如此,她也好落个清净自在。

    这纷纷扰扰的,眼见就又到了十一月初七,焦顺轮休的日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046/ 第一时间欣赏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作者:嗷世巅锋所写的《红楼如此多骄》为转载作品,红楼如此多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红楼如此多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红楼如此多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红楼如此多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红楼如此多骄介绍:
老书《红楼名侦探》业已完本。
穿越成荣府家奴怎能好高骛远?来顺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脱籍——然后再考虑选钗还是选黛,纳妾是四个起步,还是直接召唤神龙。。红楼如此多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如此多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