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三月十八【下】
钟粹宫。
从后院暗房里出来,吴贵妃自腰间抽出帕子狠狠揩去额头细汗,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兴起,就忘了这事儿只能自己亲力亲为,没办法假手于人。
好在干一会儿歇半天的,勉强也算是弄成了。
缓了口气,她转身将暗房重新锁好,便回到正殿吩咐新来的女官去请焦顺前来——重点是,一定要带上昨天赐下的那口大箱子。
太上皇之死,虽然最后查出与钟粹宫的宫女宦官并无关系,但吴贵妃还是一口气将身边人撤换了大半,而新来的女官虽然不如原来的贴心,但却胜在从不会质疑她的任何命令。
等那女官走后,吴贵妃因觉得身上汗津津的,便命人抬来浴桶,准备先沐浴更衣之后再见那焦顺不迟。
不想这里刚准备齐整,还不等她宽衣解带呢,外面就禀报说皇后来了。
吴贵妃当即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迎出门去,笑颜如花的打趣道:“姐姐莫不是改了主意,准备跟我一起瞧那好戏?”
皇后屏退左右,无奈道:“在人前你好歹也收敛些,总这么口无遮拦的早晚出事!”
不等吴贵妃回话,她又郑重表示:“我这回来是有正事要与商量。”
说着,拉着吴贵妃一起坐到了客厅西侧的罗汉床上。
听说是正事,吴贵妃就觉得无趣,拎起炕桌上的茶壶给皇后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然后才问:“是什么正事,值得姐姐这般着急忙慌的来找我?”
皇后的目光先在茶杯上打了个转,然后才看向吴贵妃道:“妹妹答应要宽纵贤德妃的事儿,我方才已经跟她说了,她感激涕零之余,便提醒我两宫太后并存,本朝虽无旧例,明清两朝却有!”
“并存?!”
吴贵妃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顿时一变,小巧玲珑的娇躯下意识往前耸动,直撞的炕桌上茶水四溅,她才又晃过神来,讪笑着极力遮掩道:“姐姐说笑了,太祖爷和是世祖爷留下的规矩,岂是说变就能变的?”
说话间,她躁动不安的直接用手去擦桌上的茶水,被茶水烫到后才反应过来,忙扯下帕子先擦干了手,然后又准备去擦桌子。
“我来吧。”
皇后抢着解下自己的帕子,伸长了胳膊去擦桌上的茶渍,似乎是担心宽袍大袖会碰倒茶杯,于是又特意用左手拢住。
其实这个姿势颇为别扭,看上去就好像要把炕桌抱在怀里似的,若在平时吴贵妃肯定会觉得好笑,但这时候却完全顾不上了。
她两只眼睛灼灼放光,想要催促皇后赶紧说正题,却又不愿意显得太过主动,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眼见如此,皇后边反复擦拭桌子,边打趣道:“你要这么说,我、我我我可就兹当是你不同意了。”
话说到半截,桌上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似是两件瓷器碰撞所致,皇后下意识打起了磕绊,脸上也显出三分不自在。
很高子啊吴贵妃一听说两宫太后并立的事情要黄,就激动的直欲跳脚,哪还会关注这些不相干的细节?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涩声道:“姐姐净拿我开心,有祖宗成法在,这事儿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
“你只要同意了就好说。”
皇后终于擦完了桌子,顺手端起自己的茶水,边小口小口呡着,边道:“不急,咱们先润润嗓子再说。”
吴贵妃二话不说,端起还有些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碰一声把茶杯拍在桌上,然后斯哈斯哈的催促道:“好了,姐姐快说有什么法子!”
她是真怕再客套几句,皇后就打了退堂鼓。
皇后眼中闪过些许愧疚,不过很快就有掩去了:“其实这事儿的关键还在太后身上,她若肯……”
“太后?!”
没等皇后说完,吴贵妃又变了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发愁道:“她老人家能、能……”
这一刻吴贵妃是后悔的要死,前阵子自己可是刚和太后闹了不痛快,谁成想自己想要更进一步的关键,竟就捏在这老虔婆手上?!
“妹妹莫慌。”
皇后抬手往下虚压了压:“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也知道太后最喜欢的就是贤德妃,若她肯帮妹妹在太后多多美言,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吴贵妃闻言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却又忍不住追问“那要等到什么事后才……”
刚说到半截,就见皇后突然自对面起身。
吴贵妃正觉纳闷呢,皇后看了眼门外,有些慌张的道:“你知道有这么件事就好,剩下的咱们等回头再聊。”
说着,双手叠在小腹上,四平八稳的向外走去。
吴贵妃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到了殿外站在院子中央的焦顺,这才明白皇后是羞怯了。
暗骂了一声焦顺来的不是时候,她便也跟着起身将皇后送了出去。
皇后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步态还显得十分从容,但等从焦顺身旁绕过去之后,步伐就一下子散乱快速了许多。
眼见如此,吴贵妃颇有些遗憾她没能留下来,见证自己在暗房里准备的戏码——当然了,她更遗憾的是没法见证皇后看戏时的表现。
直到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吴贵妃的目光才又转向了焦顺,以及焦顺身旁的那口大箱子。
“哼~”
她冷哼一声:“先抬进来吧。”
焦顺也多话,仗着身大力不亏将那箱子扛进了殿内。
吴贵妃先一步坐回原位,面色不善的盯着焦顺问:“你三番五次求见哀家,到底所为何事?”
按说‘哀家’这种自称,只有太后和即将成为太后的皇后才有资格,但吴贵妃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提前享受一下太后的待遇了。
“这、臣……”
焦顺似是被吴贵妃的冷冽态度给吓住了,吞吞吐吐的半天说不出句整话,头也越垂越低。
见他做出这番姿态,吴贵妃便有些得意,对比当初不卑不亢的态度,这焦顺到底还是在强权之下瑟缩了!
于是不屑一笑:“呵呵,哀家知道了,你想必是来谢赏的吧?”
“正、正是如此!臣特来拜谢娘娘隆恩!”
焦顺如蒙大赦,急忙一个头磕在地上,又用袖子去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这时吴贵妃原本对焦顺的不满,已经消散了个七七八八,想起自己在暗房里做的准备,心道可不能让他就缩回去,必须让他留下更多的把柄才成。
于是又道:“谢恩就不必了,你既然对哀家的赏赐十分满意,那就趁此机会好生体验体验,到底哪里好、怎么个好,你都要给哀家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只是写,还要拍!哀家这里就有拍照片用的暗房,里面的工具也五花八门,你挨个试试,一样也别错过!”
焦顺原本还琢磨着,怎么才能在这宫里打一场表演赛,谁知道压根不用自己操心,吴贵妃就把台阶摆好了。
欣喜之余,却忙又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欲擒故纵道:“这、这在宫中如何、如何使得?万万不可、万万……”
啪~
吴贵妃气势汹汹的一拍桌子:“哀家让你去,你就去!这里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来人啊~!”
她扬声呼喊,门外值守的女官立刻应声而入。
吴贵妃伸手一指焦顺:“带他去暗房瞧瞧,看看那照相机到底还能不能修好。”
顿了顿,又道:“那照相机轻易碰不得,更见不得光,你带他过去之后就回来复命,不要在暗房逗留。”
那女官答应一声,又转头对焦顺道了声‘请’。
焦顺急忙爬将起来,将箱子重又扛到肩头,同时趁机扫了吴贵妃一眼,见其眉眼间红潮迭起,这才放心的跟着那女官去了。
两人一箱走后,吴贵妃抬手扇着风,疑惑道:“今儿怎么这么热?”
方才和焦顺说话时,她就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不过也没太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先前活动太多的缘故。
想起自己原本准备先去洗个澡的,她便起身到了里间。
耽搁了这么久,水已经有些凉了,泡在里面的花瓣也蔫了一大半,吴贵妃伸手试了试,旋即嫌弃的喊来宫女重新更换成热水鲜花。
宫女们自然是训练有素,热水更是常备之物,因此先后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水就已经换好了。
不过这时候,吴贵妃却已经没了洗漱的心思。
盖因这么会儿的功夫,那股邪火就烧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连灌了两倍茶水也不济事,脑中乱糟糟的,莫名就对暗房那边儿的事情上了心。
虽然和皇后一起组织了茶话会,甚至主动帮皇后扩容了‘书库’,但其实吴贵妃对焦顺一直没什么兴趣,因为她真正好奇的、幻想的,是皇后娘娘端庄背后的‘天性’,而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男人。
所以在皇后明确拒绝陪她看戏之后,她就只想着事后看些图文并茂的总结,并不准备要去暗房一窥究竟。
但现在却不同了,暗房里即将发生的事情,就像是磁石一般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
这到底是怎么了?
吴贵妃躁郁的扯了扯衣领,又伸手拎起茶壶准备倒水,结果壶嘴儿里只喷出些许茶水,就彻底告罄了。
这么点儿水对于现在的吴贵妃来说,压根就是入不敷出。
重重将茶壶放回桌上,她正准备喊人进来续茶,就见先前的女官走进来禀报,说是人已经带去了后院暗房。
“你有没有……算了,你下去吧!”
吴贵妃下意识想要发问,但很快想到自己先前的叮咛,心知这女官压根不可能看到什么,于是心烦意乱的挥退了对方。
她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忽的一咬银牙快步出了正殿。
在自己宫中发生的事情,自己这个做主人的便去看上两眼又能怎得?!
第811章 三月十八【下二】
半刻钟前,钟粹宫后院。
站到暗房门前,引路的女官一边掏钥匙,一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焦顺,见他扛着箱子走了这一路,犹自面不更色气不长出,不由暗叹这位焦大人比起文臣来,果然更像是一员武将。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女官摘下门上的铜锁,小心翼翼将门板推开半扇,指着靠近入口的墙角道:“这里有条绳子,大人进去后拉一下电灯就亮了。”
焦顺还能不懂这个?
不过他还是微微一笑,颔首道了声谢,然后将大木箱从肩扛改为了环抱,微微侧着身子进到了门内,随手扯了扯灯绳。
天花板上一阵闪烁,次第亮起了几盏灯,不过灯光主要都集中在房间的北侧,略带些昏黄的拼凑出了无影灯的形状,至于效果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距离焦顺搭起那座灯塔,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电灯的造价、耐用性和稳定性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虽然距离在民间推广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已经初步在宫中普及开来了。
当然了,这所谓的普及,也只是宫中那几位顶尖人物可以随意使用。
而吴贵妃显然是其中之一,甚至还是最奢侈的那个——从内府拉一条电线驱动这些灯泡所消耗的挑费,差不多足够在墙上铺一层金砖了。
“焦大人。”
焦顺还在适应灯光,引路的宫女又在门外请示道:“您要是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向娘娘复命了。”
宫闱重地,外臣理应时刻处在监视当中,但这女官深知吴贵妃说一不二的脾气,又知道过两天太子就要登基称帝了,自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较真儿。
焦顺巴不得她赶紧离开,好给今天的‘女主角’腾地方,忙答应一声,表示等自己修好了照相机,就去前院寻她禀报。
那女官听了,立刻小心翼翼的关好了房门,然后便脚步匆匆的去了。
她走后,焦顺这才开始仔细打量暗房里的格局,首先是映入眼帘的是中央偏南,被黑布蒙着的摄像机,旁边还摆着几个盒子,如果所料不差的话,里面应该是底片和拍照需要用到的一些药粉。
再然后,就是北墙下那形形色色,看上去略有些杂乱的物件了。
春凳?
落地镜?
男式自行车?
一大盒桃木夹子?
细麻绳、猪鬃刷子?
这个是……
尖头长颈的不倒翁?
这琳琅满目堆了足有二十几件,大多数是正经的日常用品,但也有那么几件一瞧就不正经的——两下里混搭起来,那就彻底没个正经了。
而且看上去有不少东西都是刚刚搬进来。
吴贵妃这是打算出影集了?!
焦顺咂咂嘴,先去检查了一下照相机,确认可以正常工作之后,他就转到了西南角,那里正摆着个不大的衣柜,不过翻了翻,里面连一件正经能穿的都没有。
最后焦顺只好在矮子里面挑将军,选了身反向三点式的两件套。
从这上面就能看出来吴贵妃没经验,既然是想羞辱容妃,而不是想搞什么艺术展览,除了这些见不得光的,总得准备一两套穿起来像模像样的常服,组合在一起才能显出拉良家下海的过程感嘛。
用一根手指勾着两件套,重新折回门前,焦顺把箱子往中间托行了几米,然后才摸出钥匙开了锁。
比起早上的时候,容妃显得愈发萎靡不振,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骤然见到灯光,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勉力抬头看了眼焦顺,然后便又安静的躺回了箱子里,似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焦顺把那两件套,胡乱往她身上一抛,开门见山的问:“想不想活?”
现在的照相机可没有延时拍摄功能,所以焦顺要想出镜的话,就必须再找一个人负责拍照才行。
很显然,眼下能指望上的也就是容妃了。
容妃闻言眼皮颤了颤,然后就再没有别的反应了。
这是不想活了,还是不相信自己能救她?
焦顺想了想,又问:“想不想报复吴贵妃?”
这次容妃的反应大了不少,她挣扎着扭过头看向焦顺,满眼的狐疑之色,显然是在奇怪焦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吴贵妃和太子不正是他的背后靠山么?
瞧出容妃的心思,焦顺伸手将她从箱子里抱了出来,示意她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然后沉声道:“焦某虽然出身微寒,但现如今怎么说也是堂堂三品,吴贵妃却将我当成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伶人,由着她的喜好出演这等不堪入目的东西!”
说着,他将容妃轻轻放下,开始帮她揭开身上的绳索。
一边解一边继续道:“一时荣辱倒还不算什么,但这事倘若传出去,焦某一家老小只怕都要在九泉之下聚齐了!”
容妃得脱自由后,先扯下了嘴里的口封,然后一边活动四肢一边微微喘息,任由那虚掩着的两件套从身上滑落。
焦顺的目光不自觉往下滑落,颇有种想帮她稳住呼吸起伏的冲动。
容妃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挺起胸膛中气不足的反问:“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
焦顺也不知正主什么时候登场,所以立刻带着脚步蹒跚的容妃,来到了照相机前,撩开盖在上面的黑布就开始讲解这东西如何操作。
至于照相机的用处,容妃早就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而也正是因为亲身体会过,容妃很快意识到了焦顺想要做什么,仿佛要撑爆胸膛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冷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杀人灭口?”
“就算是杀人灭口,那也是吴贵妃先下手。”
焦顺反驳了一句,又抚摸着照相机回头道:“不说你以前做过什么,就单凭吴贵妃今天安排的戏码,就足够你我满门抄斩了——不搏是十死无生,搏一搏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搏一搏,就算你最后还是死了,总也能在死前出一口恶气。”
容妃沉默以对。
焦顺倒也不逼迫她,又抓紧时间再了一遍,然后让开位置道:“你来试试看。”
容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挺胸走到了照相机前,按着焦顺的指点尝试操作。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焦顺和容妃对视了一眼,飞快的交代道:“我给她下了助兴的药,只要能引发出来迷了本性,咱们就……”
话音未落,容妃就直愣愣的撞入他怀中!
…………
与此同时。
吴贵妃独自一人,跌跌撞撞的到了暗房门外,看到房门紧闭,她下意识就侧过头将耳朵贴了上去,结果仓促间动作太大,竟直接把房门撞开了一条巴掌宽的门缝。
那碰的一声动静,让几乎被烧坏了脑子的吴贵妃清醒了几分,忙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不过预料中的喝问并未出现,反倒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顺着门缝直往外灌。
听到那些引人深思的动静,吴贵妃本就红涨的脸庞愈发滚烫,用力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将左眼凑到了门缝上,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景。
结果急躁间,肩膀不受控制的再次撞到了门板,嘎吱一声,那门缝足足撑开了两拳半宽。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人的不可能听不到看不见!
吴贵妃本能的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就想转身逃开,偏在这时忽听里面焦顺道:“是娘娘吗?您交给臣的差事,臣实在是有心无力!”
吴贵妃的耳朵不自觉颤了颤,就凭那门缝里漏出来的动静,还好意思说是有心无力?
不过接下来焦顺的话,顿时就解开了她的疑惑:“臣、臣这也腾不出手来照相啊!”
对啊!
他要是跑去操作照相机,那不就成独角戏了?
失策、真是失策!
吴贵妃拍拍滚烫的额头,对自己的低级失误懊恼不已,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可这又该怎么补救呢?
喊别人来帮忙,肯定是不成的,但总不能自己进去亲自进去,帮他们……
这个念头一起,就牢牢占据了吴贵妃的心坎,她再次吞了口唾沫,只觉得身上一半是火一半是水,几乎就要将人蒸熟煮沸。
不片刻功夫,连脑袋里似乎都开了锅,一时无法再进行思考。
浑浑噩噩间,她遵从本能侧过了娇小玲珑的身子,毫不迟疑的循着门缝钻了进去,开始是朝着照相机去的,结果走着走着,先是目光偏移,然后是脚下偏移。
再后来……
照相机灯光不住亮起,随着砰砰砰的响动,房间里也渐渐充满了化学品的刺鼻气味,一切都那么顺畅自然,但吴贵妃神魂颠倒的,却总觉得好像不是自己在操作。
可不是自己,又会是谁在操作?
自己又在做什么?
再往后……
吴贵妃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脑子,仿佛都被谁给搅成了浆糊,三魂七魄更是飘上了九霄云外,再也无暇去想这些疑问了。
【本来还有一段与皇后有关的剧情,但我怕被一锅端了,还是剪切复制,留到下一章吧。】
第812章 三月十八【下三】
【第二针也很给劲儿,我是一边时不时……一边在码字,所以迟了。】
“皇后、皇后?”
慈宁宫内,牛太后探着身子轻唤了两声,开小差的皇后这才惊醒过来,忙起身赔礼道:“儿媳方才有些神思不属,让母后见笑了。”
牛太后摆摆手,用充满怜惜的目光看着她道:“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这些活着的总得朝前看——这阵子你也累的够呛,眼瞧着过两天太子就要登基了,你可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太后明显误会了,还以为她之所以魂不守舍,是因为过度悲伤加劳心劳力所致。
皇后暗暗羞惭,心道若是太后得知皇帝尸骨未寒,她便联和贤德妃一起设计吴贵妃,准备给皇帝戴一顶绿帽子,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反应。
正无言以对,太后又道:“至于吴贵妃……哼,她倒是未曾辜负这个姓氏,真要是两宫并立,往后还不定怎么作妖呢!”
听太后似乎并不赞成此事,皇后倒也没觉得意外,毕竟她这次来一是提前做个试探,二来是想找个合适的借口,好在适当的时候返回钟粹宫抓奸。
相比之下,显然后者更为急迫。
至于前者……
大不了事后再让贤德妃出面说服太后。
皇后正待就坡下驴趁机告辞,忽听太后话锋一转:“不过她再怎么也越不过我去,只要你想好了,我也懒得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你,日后……唉,日后就尽量忍耐吧。”
太后本想提醒皇后‘一山不容二虎’,但想起皇后和吴贵妃的亲密关系,便又临时改了口。
皇后默默点头,又闲话了两句,便借口不再打搅太后休息,告辞出了慈宁宫。
宫门外。
贤德妃早已经恭候多时,一见皇后从里面出来,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催促:“娘娘,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去钟粹宫吧,不然去的晚了,可就未必能捉奸在床了!”
皇后听了,下意识摇头:“放心吧,他没那么……咳~她没那么快清醒过来。”
说话间,她脸上就有些发烫,盖因此时想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药效,而是奏折里那些神勇异常的描写。
皇帝自始至终都认定焦顺是在大吹法螺,但皇后反复钻研逐字甄别,却觉得事情至少也该有七八成真。
而现在的时间……
皇后摸出怀表扫了一眼,在心中得出了‘三成战力’的结论,不过考虑到焦某人很可能还要和容妃打一场‘揭幕战’,上调到五成似乎更为合适。
贾元春见她直到这时候还不慌不忙的,也不敢再催促,只好亦步亦趋紧跟在皇后身侧。
其实只要吴贵妃踏入陷阱,即便不能当场捉奸,也可以通过焦顺免去她的劫难,但贾元春更希望将这个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所以她必须亲自赶到现场,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拿捏吴贵妃。
一路无话。
等到了钟粹宫中,见吴贵妃不在殿内,她二人皆都是心下一松。
旋即贾元春唤住了要去寻找吴贵妃的女官,模棱两可的道:“娘娘和我有一桩要紧事,和吴贵妃约好了要仔细商量,你不用去找了,我们自去寻她便是。”
这话半真半假虚实交加,确实是约好了还要再讨论两宫并立的事儿,可却并没有约定时间地点。
不过有皇后在一旁背书,那女官没有怀疑也不敢怀疑。
于是两人又结伴绕至后院。
路上还不觉怎得,等看到那大门紧闭的暗房之后,皇后脚下就不自觉的慢了半拍。
贾元春却是唯恐里面已经云散雨歇,甚至是已经穿戴整齐,所以想也不想,便大步流星的冲到了门前。
当听到里面高亢激烈的动静时,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皇后做口型道:“娘娘,咱们没有来晚!”
皇后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下意识又摸出怀表来看了眼时间,在心底给出了六成的评估。
说来皇帝曾一度想让焦顺和宫女们发生关系,好拆穿他的夸大其词,只是却一直没机会去做——谁成想这个想法,竟在他死后不久实现了。
当然了,倘若隆源帝泉下有知,是绝对不可能支持这场测试的。
定了定神儿,皇后也加快脚步到了门前,听着里面那一直高亢几乎从不下坠的动静,她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了奏折里的细节描写。
“娘娘?”
贾元春见皇后站在门前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轻唤了一声,然后又冲皇后做了个推门的动作。
皇后略一迟疑,缓缓摇头道:“不急,且等里面消停下来,咱们再进去也不迟。”
她虽然十分好奇焦顺和吴贵妃现在的状态,却也羞于撞见她二人联通移动的景象。
贾元春听了也觉得不该操之过急,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更不知焦顺有没有拍到决定性的照片,倘若就这么闯进去坏了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就这么两人肩并着肩,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外,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音波洗礼,渐渐地,脚也站麻了、腿也黏住了、里面的动静却竟是丝毫未曾停歇!
莫说是贤德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连在心里掐着‘秒表’的皇后也渐渐惊诧起来,原来那奏折里非但没有水分,竟然还自谦了?!
别说她们两个了,其实就连焦顺这个当事人,此刻也正处在骑虎难下的震惊当中。
谁能想到,吴贵妃那小小一只的身体当中,竟蕴藏着这般用不之不竭、挖之不尽的潜力?!
如果说李纨是缠死人不偿命的美人蟒,那吴贵妃大概就是食人藤了,两条不算太长却比例匀称的大腿矫健有力,纤细的腰肢仿佛电动马达,也亏是焦顺足够坚强精壮,换二一个只怕早被她三五回合斩落马下了。
焦顺是一边咬牙苦捱,一边不无恶意的揣测,她当初生完太子就受了冷落,多半也和这方面太过强力有些关系。
唉~
早知道是这样,那助兴的药自己也该来一份的。
等好容易撑到吴贵妃尽兴,他大汗淋漓的躺在侧翻的自行车旁,十一根指头全都累的不想动了。
也亏得吴贵妃的‘惨状’不下于他,这才让他稍稍找回了一点自信。
缓了一会儿,焦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见吴贵妃依旧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两眼翻白呼吸急促,便扶着腰得意一笑,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照相机前。
正待询问看呆了的容妃,有没有拍到关键镜头,忽听‘砰’的一声,皇后和贤德妃气势汹汹的推门而入。
但与气势不符的是,她们的目光全程不是看天就是望地,别说对上焦顺的视线了,连地上的吴贵妃都没敢多看。
焦顺适时的摆出一副慌张姿态,从地上抓起衣服飞快套上,然后战战兢兢的拱手道:“臣、臣臣臣……”
“真是好一个臣子!”
贤德妃这时候才真正横眉冷目起来,瞪着焦顺质问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对得起陛下的在天之灵吗?!”
“我、我我我……”
虽然是事先约定好的,但焦顺这时候还真就有些羞愧,毕竟隆源帝总体待他还是不错的,当初若不是隆源帝的知遇之恩,他说不定早就死在赖家父子手上了。
这时地上传来一声呢喃,皇后和贾元春同时循声看去,就见吴贵妃仿似脱了水的鱼一般,在地上扭动挣扎了几下,然后猛地抬头看向皇后道:“我、这……这不是梦?!”
说话间,她脸上的茫然也逐渐化作了惊慌失措。
皇后和贾元春对视了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听身后又是砰的一声,回头望去,却只见焦顺扛着个箱子撞出门外,撒丫子飞也似的逃走了。
这一声响动,似乎让吴贵妃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扶着黏兮兮的自行车后座,勉力撑起身子,先是看了看门外,继而对着照相机旁的容妃咬牙骂道:“贱婢,你、你方才都拍了些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尝试着想要爬起来,但却两腿酸软使不出力道——因为从小练舞打下的坚实底子,她成年以来还是头回体验到这种无力感。
回想起方才如梦似幻,又仿似两军交战大开大合的情景,她愣怔了片刻,旋即又抬手指着照相机狰狞道:“快,快帮我把底片取出来丢到外面去!”
皇后和贾元春交换了一下颜色,然后贾元春便大步流星的凑到了摄像机前。
因为先前省亲时,她也曾好奇的摆弄过宝玉那套照相机,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存放底片的所在,然后便是一声惊呼:“没了!底片没了!”
“什么?!”
吴贵妃这下吃惊非小,竟猛地翻身坐起,颤声道:“怎么会没有?哀家明明是提前装满了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尖叫道:“是焦顺、是焦顺,一定是他把底片带走了!”
说着,她两手拍打着地面,泼妇般嚷道:“快、快派人去抓他——不,杀了他、直接杀了他!”
贾元春顺手扯下遮盖照相机的黑布,走过来替她掩住身子,正色道:“姐姐最好三思而行,既然底片在他手上,倘若把他给逼急了将事情挑破,那可就不是空口无凭,而是铁证如山了!”
吴贵妃的叫嚷声一滞,旋即又叫道:“那就让弓弩手火枪手一起上,不要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击毙就好!”
皇后无奈插嘴:“他毕竟是三品官,又是半个顾命之臣,要杀他总得有个能服众的理由吧?”
“就说他跟容妃通奸有染!”
吴贵妃毫不迟疑的给出了理由。
贾元春微微摇头:“姐姐还是慎重些……”
“你叫谁姐姐?!”
吴贵妃方才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候才发现贾元春改了称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元春的鼻子骂道:“你这贱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不是还想包庇他?!”
贾元春倒没有生气,认真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怕焦大人把底片藏起来,又或是交给什么人保管,若是如此,即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反倒会让事情彻底闹大。”
吴贵妃安静了片刻,旋即又无能狂怒的拍着地板道:“哀家不管、哀家不管,他是你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所有的底片都找给我回来,否则你就等着陪葬帝陵吧!”
贤德妃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离开了暗房。
“这、你……唉~!”
皇后看着吴贵妃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口气,也跟着元春离开了暗房。
吴贵妃这时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咬着牙起身冷笑道:“真以为哀家对她高抬贵手,就能回到从前不分尊卑了?”
说着,她恶狠狠的看向容妃。
那焦顺固然可恶至极,这个拍下自己丑态的贱婢同样值得碎尸万段!
但这时容妃却笑了起来,横臂托起两团傲物,嘲讽道:“怎么,想杀人灭口了?那就赶紧动手吧,我先行一步,在阴曹地府等着你来!”
“你这贱婢竟敢诅咒哀家?!”
吴贵妃大怒,若不是浑身酸软担心斗不过容妃,只怕这时候就要扑上去厮打了。
“诅咒你?哈~”
容妃嗤笑一声,不屑道:“都说是胸大无脑,谁知你两样都没有!你只顾着要杀那焦顺,却怎么忘了皇后和贤德妃也是知情人?”
吴贵妃闻言一怔,又听容妃继续道:“那焦顺要是拿出底片就是玉石俱焚,但贤德妃或者皇后把事情挑破,可未必会有什么后果需要承担。”
容妃被囚禁折磨了这许久,显然也从苦难当中汲取了一些经验教训,至少看问题明显比以前透彻多了。
这番剖析吴贵妃显然听进去了,她原本潮红未退的脸色变的铁青,反复琢磨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贤德妃倒还好说,皇后可不是她能轻易灭口的对象。
再说了,两人无论谁突然横死,另一人肯定也会把事情捅出来。
这、这难道就无解了不成?!
“哈哈哈~”
容妃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由欣慰的大笑起来:“报应、这就是报应!也该轮到你尝一尝每日诚惶诚恐的滋味了!哈哈哈……”
吴贵妃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骂道:“贱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难道就没被那焦顺沾染?到时候露了底,你也一样……”
说到半截她忽然顿住了,然后眼中脸上就浮现出茅塞顿开的狂喜!
第813章 三月十八【将终】
日头西垂。
东华门外的广场上吗,已经挤满了来接送官员命妇的马车,热闹的程度比之菜市口也差不了多少。
好在官场上最讲究尊卑有序,虽然摩肩擦踵,却并不怎么杂乱。
只是这一点对现在的荣国府可算不上友善,抛开独走的东跨院,纯靠品阶次序排列,就只能缀在五品以下的中后段儿。
因担心误了接人,周瑞特意带着几个男丁挤到了最前面。
这刚站住脚,就见东华门里走出一个魁梧的男人,细瞧却不是焦大爷还能是哪个?
周瑞急忙迎上前作揖见礼。
见是周瑞,焦顺扶了扶丧服里的‘腰带’,赶苍蝇似的摆手道:“我还有急事,就不跟你多费唇舌了,记得替我向婶婶带一声好。”
见他态度不是很好,周瑞一边连声应下,一边急忙闪身让开了去路。
焦顺扶着‘腰带’昂首向前,很快在三品官停车区域的最前列,找到了家中的马车。
等他的身影隐没在车中,周瑞缓缓收回目光,暗叹当真是世事难料沧海桑田。
也就五六年前,对方见了自己还一口一个周伯伯呢,那时候自己可是万万想不到会有今时今日!
焦顺走后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才陆续有命妇和官员从宫里出来。
远远望见王夫人、邢夫人、薛宝钗、尤氏的身影,周瑞再次迎了上去,打了招呼之后,又带着家丁们艰难的扫清障碍,将她们护送到了马车前。
上了车,王夫人揉着跪麻了的腿,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那容妃的事情可曾解决好了——唉,吴贵妃当真是荒唐跋扈,怎么竟就把这要命的烫手山芋,丢给了畅卿?”
类似的碎碎念,薛宝钗这一天下来也不知听了多少,虽然她也有点难以置信,吴贵妃会做出这样荒诞疯狂的事情来,但却并不想和王夫人反复讨论这个问题。
于是干脆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假寐。
一路无话。
等到了荣国府里,婆媳两个还没下车,就已经感受到了府里紧张的氛围。
王夫人下意识捉住了宝钗的腕子,颤声道:“他、他不会真出事了吧?”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薛宝钗还是听懂了,但她却并不觉得会是这样的事情——焦顺再怎么说也是外人,他倒霉与否与荣国府的下人有什么干系?
果不其然,唤来林之孝家的一扫听,立刻就听说了贾琏被抓的前后因果。
得知是卷进了谋逆案里,王夫人顿觉天都塌了,若不是彩云彩霞扶着,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薛宝钗也吃了一惊,毕竟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不过她还是稳住心神,接过了盘问的任务,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的细节。
这时候不远处又是一片聒噪之声,婆媳两个抬头看去,原来是薛姨妈和李纨护着王熙凤寻了过来。
王熙凤两手环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脸愁苦的轻轻推开薛姨妈,悲声道:“太太,您可一定要想法子救救我们二爷啊!”
说着,就低头掩面啜泣起来。
薛姨妈看的心疼无比连声宽慰,一旁的李纨却是暗暗翻起了白眼,不都说是一孕傻三年吗?怎么这小蹄子的演技是一点儿都没落下?!
说实话,王熙凤除了怕被牵连之外,是半点也不关心贾琏的处境,之所以装疯卖傻,完全是为了演给薛姨妈和王夫人看。
王夫人见状,忙趋前两步一把扶住了她,宽慰道:“莫急、莫急,我这就差人去紫金街请畅卿过来,帮着想法子搭救琏哥儿!”
对此她倒是信心十足,虽然吴贵妃把容妃赐给焦顺是胡乱行事,但这同样印证了吴贵妃对焦顺的依仗信重。
薛宝钗在后面听了,不由暗自摇头,她才嫁过来不到半年时间,荣国府向焦顺求助就已经不止三五回了!
偌大一个荣国府,倒像是寄生在了焦顺身上似的,离开焦顺就什么都做不来,什么也办不成。
腹诽之余,宝钗又忍不住提醒道:“焦大哥应该还在宫中当值吧?”
“这……”
王夫人一愣,正皱眉纠结呢,周瑞凑过来禀报道:“太太放心,我先前亲眼瞧见焦大爷从宫里出来,上了焦家的马车,想必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
王夫人松了口气,忙命他快马加鞭去请焦顺。
而这时候,李纨才递上了一封家书给王夫人过目,王夫人接在手里也不去看——主要是看不懂——直接问道:“里面写的什么?”
“是老爷让人送回来的家书。”
李纨解释道:“老爷是听说了陛下驾崩的消息,所以特意写信来询问细节,还让太太务必把朝中最新事态总结一下,回信告诉老爷知道。”
“哼~”
王夫人听说原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冷哼一声正准备让李纨看着办,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不屑道:“他不是想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吗,你就把琏哥儿的事情写下来回给他!”
本来这种事情,应该等商量出应对的章程之后,再给南边儿去信,以免贾政干着急使不上力,再因此闹出个好歹来。
但王夫人现在想的却是:我这里每天提心吊胆的,凭什么他就能在金陵躲清闲?
…………
另一边。
焦顺并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桃花巷苏宅。
进了屋他二话不说,先将窗帘给拉上了,然后又抖落开了床上的被子,开始着急忙慌的宽衣解带。
林黛玉见状啐了一口,红着脸将门给反锁了,再转回身,就见焦顺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扎进了被子里。
这冤家~
就算是时间长了没见,也不该如此着急忙慌吧?
林黛玉这般想着,嘴角却不自觉露出三分笑意。
但这时焦顺却突然从被子里挣脱出来,然后手脚麻利的将被子团成了一个团。
“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黛玉警惕的后退了半步,只当他又要耍什么新花样。
“这里边的东西见不得光!”
焦顺指着团起来的被子,道:“待会儿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记得,跟谁都别说!”
林黛玉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羞恼的白了焦顺一眼,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你从宫里带了衣带诏出来不成?”
“呵呵,虽然都是缠在腰上带出来的,但这玩意儿可比衣带诏好使多了!”焦顺说着,又麻利的穿好了衣裳,轻声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可能会牵连到你头上。”
顿了顿,又道:“若是我日后没了音讯,又或是被抓了、杀了,你就把这东西交给工部司务厅纠察检校陈万三,他到时候……”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林黛玉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上前拉住焦顺的袖子追问:“那忠顺王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你才刚立了大功,谁会再这时候针对你?”
“暂时还不能说。”
焦顺说着将团着的被子抱起来,催促道:“只要这东西没出问题,我不但不会死,说不得还要继续步步高升呢!”
林妹妹走过去,默默从后面环住了焦顺的熊腰,悄声道:“步步高升又能怎得,我只愿你平平安安的。”
“我能不能平安,可就全看你了。”
焦顺说着,拉着林黛玉的手抓住了那被子。
林黛玉这才郑重点头,与他一起寻了个妥帖的所在,连被子带底片一起藏了起来。
两人又相拥在一起依依惜别了许久,焦顺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家之后,立刻就听说荣国府有请。
焦顺知道这肯定是为了贾琏被抓的事儿,所以便没怎么着急,反倒是史湘云忧心不已,急道:“老爷还是赶紧过去瞧瞧吧,再怎么,也不能让凤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这你大可放心!”
焦顺一听这话,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可以对天发誓,只要有我焦某人在,绝不会让那孩子变成没爹的苦孩儿!”
第814章 三月十八【终】
将儿子交给邢岫烟和奶妈看顾,焦顺与史湘云连夜赶到了荣国府。
一见他来,阖府上下就有了主心骨,王夫人、邢夫人亲自将夫妻两个请进荣禧堂内落座,薛姨妈、李纨、王熙凤、薛宝钗、尤氏、薛蟠等等也全都陪同在侧。
不等她们开口,焦顺便问:“琏二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请两位婶婶帮忙解惑——若不明就里,我也没办法对症下药。”
“这……”
王夫人下意识看向了王熙凤,她回来一听说这事儿就慌的六神无主,倒还没详细了解过其中的内情。
王熙凤见状接茬道:“我让人问过了,他就是贪图那孙绍祖许下的好处,所以才被人家哄去陪酒,最后稀里糊涂的卷进了谋逆案里。”
顿了顿,又补充道:“要说他有胆子谋逆,我是决计不信的。”
薛蟠也跟着猛点头:“是啊,琏二哥那人软的很!”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用太过着急。”
焦顺道:“负责审讯孙绍祖的柳芳柳大人,先前特意来找过我,问的就是琏二哥的事儿,我当时就告诉他,琏二哥或许有些贪杯的毛病,但却明事礼知分寸,大节上绝无亏欠,让他只管秉公直断,也好尽快还琏二哥一个清白。”
薛宝钗在一旁听了,暗暗感叹果然人与人是不同的,府里上上下下一说这事儿,便道贾琏无胆怯懦断不敢谋逆,到焦顺嘴里却成了大节不亏。
虽然说的是同一件事,却明显给人两种印象。
而王夫人几个听说他已经见过主审官了,当即也都放心了不少。
薛蟠这时候又跳出来道:“我先前派人去打典,结果被人一口回绝了,如今哥哥既与那主审官熟稔,能不能让大理寺通融通融,放咱们进去见琏二哥一面?”
“这……”
焦顺面露为难之色。
薛姨妈忙呵斥儿子:“你裹什么乱,这毕竟是谋逆案,倘若让人知道咱们去探视你琏二哥,保不齐又传出什么闲话来。”
王夫人也忙道:“若是为难的话就算了,只要琏哥儿能安安稳稳从里面出来就好。”
“难是有些难。”
焦顺这时才慨然道:“不过琏二哥不比别人,纵使冒些风险又何妨?”
说着,他摸出怀表来看了一眼,站起身道:“事不宜迟,趁着天色尚早,我这就带人过去瞧瞧。”
众人也忙跟着起身,原本去探监应该带上王熙凤的,但王熙凤临盆在即,自然不可能跟着过去探视,何况这事儿又是薛蟠挑起来的,于是众人便异口同声推了他去。
薛蟠正巴不得如此,一叠声的催着焦顺出了荣国府。
王夫人几个将他们送到内仪门,又眼瞧着两个魁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这才转头回了荣禧堂等消息。
而这次,被众星捧月的就成了史湘云,莫说同辈的,连最近跳十分跳脱的邢夫人,与史湘云说话时都带了三份小心七分和蔼。
薛宝钗见状,眼中闪过暗淡之色。
本来这一切……
若没有失身于焦顺,她或许还能默默忍耐,但现在却是赔了身子又折兵,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
恰恰又听史湘云道:“听我们家老爷说,三姐姐的事情已经在宫里挂了号,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她这回陪护太子的功劳,等到成婚时会折算成诰命赏赐下来。”
这下宝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诰命还在其次,主要是在宫里挂了号,往后说不得还有机缘。
若是换成自己……
可明面上自己与焦顺八竿子打不着,又拿什么去争这个名额?
越想越是委屈,趁着王夫人离席去方便的时候,她忍不住跟了出去,拦下王夫人又屏退左右,开门见山的问:“南边儿得了琏二哥的消息,多半会让宝玉回来奔走,到时候我与……太太准备如何处置?”
王夫人刚刚倒没想到这一节,此刻顿时就犯起了难,按照她的意思,大不了和先前一样拖着就是,但看宝钗的态度显然并不认可这种冷处理。
于是试探着问:“那依着你的意思呢?”
“太太先前不是说可以和离吗?”
“这……”
王夫人表情一僵,旋即拉着宝钗苦口婆心的劝道:“能是能,但真要是和离了,改嫁的话多半门不当户不对,再碰上婆家另眼相看,岂不越发委屈了你?”
“那若是不和离,难道就这么一直不黑不白的?!”
“那、其实……”
王夫人本想说让她和焦顺断掉往来,以后两口子只当是没这回事儿,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可当初是自己为了女儿,主动把宝钗推给了焦顺,现如今再劝她与焦顺断掉,总觉得张不开这个嘴。
再说了,焦顺那边儿也不好交代。
可要不是不断掉,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最后王夫人只能使出了拖字诀,寻思着要不要先征询一下焦顺的意见,再做定夺。
…………
大理寺。
发生了谋逆大案,这阵子大理寺是没黑没白连轴转,柳芳正在值房里翻看今天的审讯记录,听说焦顺到访,连忙将他亲自迎了进来。
上回焦顺来的时候,大理寺的官吏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但眼下焦主事已经连升三级,成了与大理寺卿齐平的通政使,待遇自是大大不同。
沿途官吏甭管是怎么想的,至少态度上都恭敬有加。
在柳芳的值房里吃着茶闲聊了几句,焦顺这才道明了来意。
柳芳倒也并不奇怪,虽然焦顺说让自己秉公直断,但荣国府的人怎么可能坐得住,必然是要托他来疏通疏通的。
如今只说探监不提审案,已经算是极好了。
于是当即拍板道:“若是别个来,便是天王老子下官也绝不敢徇私,但焦大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叛乱,甚至亲手拿住了反王,绝不可能涉及此案,本官便为焦大人破一破例,料来也没人敢挑剔什么。”
说着,就喊了两名文吏进来,让他们带着焦顺前去探监。
焦顺郑重道了声谢,这才带着薛蟠转奔牢中。
因为还没有定罪,又有贤德妃和焦顺的面子在,贾琏的待遇倒还不错,单独住了一间牢房,有床有被子甚至还有蚊帐。
不过即便是被优待了,贾琏也依旧是肉眼可见的萎靡,见到焦顺来探监,一时甚至还以为是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再看,才猛地扑到牢门前激动道:“畅卿救我、畅卿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他们冤枉的!”
“琏二哥稍安勿躁。”
焦顺抬手虚压了两下,反问道:“依着你的说法,你陪着孙绍祖一起宴请神武营军官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啰?”
“这……”
贾琏激动的态度顿时一滞,讪讪道:“我、我哪知道他是为了、是为了……”
“既然确有此事,二哥就得好好交代,争取把事情弄清楚。”
焦顺打断了他的话,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旁边薛蟠却拱了拱他的胳膊,嘿笑道:“哥哥,先让我单独跟琏二哥说几句话成么?”
焦顺狐疑的扫了他一眼,心道这两个人私下里难道还有什么交易不成?
经不住薛蟠再三恳求,他便先退到一旁等候。
也不知薛蟠和贾琏说了些什么,一开始贾琏十分激动的样子,后来却渐渐软了,哭丧着脸极不情愿的点了头。
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焦顺这才回到了牢门前,正想寻薛蟠试探两句,看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忽听贾琏道:“文龙兄弟,你且退开些,让我单独与畅卿说几句话。”
薛蟠倒是爽快,一句‘好嘞’便颠颠儿的跑远了。
焦顺正好奇两人到底唱的哪一出,就见贾琏抓着栏杆哀求道:“畅卿、畅卿,你一定要救救我,等我出去之后,就把那孩子当亲生的养!”
顿了顿,又改口道:“我把他当亲爹供着都行!”
瞧他那奴颜婢膝的样子,似乎已经卖掉了节操,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这狗X的生活
今天心情特别差,或者说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
写不下去,有闲工夫的听我倒倒苦水吧,没兴趣的书友可以直接点X了。
先说一下背景:我是单亲家庭,我亲爹93年,也就是我八岁大的时候,达成了百万成就,然后跟我妈离婚,娶了个小他十岁的新老婆——我妈当时也是傻,啥也没要,就带着我搬到了村子里,靠着每月的生活费和打零工过日子。
96年底还是97年春天来着,我亲爹因为开的歌舞厅惹上了严重的人命官司,连累的装修公司也开不下去了,带着剩下的八十多万去外面做木材生意,又被战友骗光了积蓄,再度离婚,开始了漂泊生涯。
中间一度回来过两年,靠着三婚的噱头弄了些钱开小买卖,最后赔光了再度远走南方,最后不知为啥扎根宁波。
那好像是01年底的事儿。
再然后,这二十多年我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回来办身份证,一次是我奶奶死了——后来我爷爷死的时候他都没回来。
中间我们的联系时断时续,21年的时候他换了手机号码,没告诉我,我就联系不上他了,当时想给他办个村里的养老保险,结果问了所有亲戚,都不知道他新电话号码——我以前也没加他微信,他也没加亲戚们的微信。
然后就在今天,我那断联时长2年半的亲爹,又重新联系上了。
说是在外面失业了,活不下去,话里话外的意思想回老家来,但又拉不下脸来求助我叔叔、姑姑,让我帮忙问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找个合适的工作……
这叫我怎么去问?
他抹不开面子,我难道就能拉下脸来?
最后我打给他两千块钱,又给他补交了7500农村退休金【每月发下来不到190几块,聊胜于无,等他回来再让他找找退伍军人补助,加起来能凑个每月三百五吧】,然后让他跟我叔、我姑联系去——或者尽量在那边儿另找个工作。
唉~
十几年年前我就预料到他早晚穷困潦倒,当时劝他要不早点回来找個工作,要不就在那边儿攒钱——养老保险也不交,也不肯攒钱,一跟他说这话,就是:“你放心,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拖累你。”
结果呢?
61岁身无分文,失业后连吃饭都成问题,靠借钱过活,想回老家了,还拉不下脸来求亲戚帮忙……
他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弄,住倒是是能勉强住开,但是很别扭,我老婆也不乐意跟他住一起,毕竟这么多年,她就见过他一次,从来都是我妈管我们。
孩子对他比陌生人更陌生人——他上次回来的时候,女儿才一岁大。
我妈后来改嫁了【我十九岁的时候】,两人以前是工友,夫妻两个都有退休金,这些年我们跟那边儿处的也挺好,我继父只有个女儿还在广州,他这一回来人家估计也要犯嘀咕。
唉~
老嗷我这人得过且过惯了,一向懒散没啥上进心,有吃有喝够花就行。
现在想想,本该多努力赚点钱另外买套房子的,那样我自己搬出去住,把这套我爷爷留下的城中村小院留给他,他租出去一半,再找个扫街看门的工作,也就够平日开销了。
要是六月里没换车就好了,多了这十二万,就能凑出三四成首付【零首付或者一两成的负担太重了,不敢弄】——本来是觉得小破地方房价只有降没有涨,想再等个三五年,把贷款比例弄低点,所以就先换了辆车,毕竟QQ已经开了十年了,孩子渐渐大了也有些装不开。
现在只能指望他在那边儿找到新工作,再拖两年让我攒攒钱买房搬出去了。
要是现在就回来……
我有时候也想像焦顺一样做个小人,只占便宜不吃亏,撕破脸爱咋咋地——但特么就是做不到啊!
大家也知道,这本书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再努力也已经晚了。
下本书老嗷必须要发愤图强了,尽快攒钱去衡水市买套二手房——正好给我闺女弄个衡水主城区户口,否则过两年只能去县里的垃圾学校【衡水所有市县,几十所高中里排名倒数】,或者读高价的民办高中【问题是衡水民办政策最近一直变,让人头大的很】。
努力、努力、努力!
不然这狗X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第815章 吴贵妃在行动【上】
翌日上午,钟粹宫中。
吴贵妃坐在特意做小了一号的精致梳妆台前,目光迷离思绪放空,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倦怠与松弛。
这其实是宫中嫔妃的常态,毕竟大多数时间都是处在无所事事当中,渐渐也便养成了慵懒的习惯,但这番景象出现在最近十分跳脱的吴贵妃身上,却显得殊为古怪。
以至于宫女们为她梳好头之后也不敢问、也不敢动,只能僵立在左右,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一边暗暗纳罕自家娘娘今儿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宁静祥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贵妃才从放空状态中清醒过来,举着藕段儿一般的白胳膊狠狠伸了个懒腰,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把胭脂水粉调好!”
说着,她又自顾自打开了珠宝匣,捡着艳色的头面首饰往身上比划。
虽然明知道守丧期间不能穿戴这些东西,但她莫名就想拿出来比划比划,衬托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
昨天晚上,她还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呢,谁知沾床就睡,一夜无梦好眠,醒过来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而且醒过来之后,整个身体连同心灵都仿佛被洗涤一新,这种感觉在她二十六年的人生当中,也还是头一回体验到。
倒不是说隆源帝战力太差,而是她虽然生的娇小玲珑,骨子里却是暴饮暴食的类型,偏偏面对皇帝又不敢一味索求,故而……
原来这才是古人将之称呼为‘交欢’的缘故!
盘着手里的珠串,吴贵妃的心思又渐渐生出了变化,原本她生怕这事儿暴露出去,所以想也不想就选择了杀人灭口。
但现在么……
既然杀人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那就不如趁机先解决一下其它方面的问题。
不过这一来,就更有必要拉皇后和贤德妃下水了。
拿定主意后,吴贵妃立刻摆驾奉天殿。
彼时皇后正同阁臣们一起,在偏殿为明天的登基大典做最后的准备,她懒得去听那些繁文缛节,索性先把贤德妃唤到了后殿说话。
近来吴贵妃早已经习惯了随心又逾矩,坐到罗汉床上下意识就想翘起二郎腿,结果刚把左腿往右腿上一搭,又连忙放了下来,不自然的劈成了外八字。
很明显,她虽然在体力上不落下风,甚至差点将焦某人斩落马下,可在细节上还欠缺一些打磨,远不如焦某人千锤百炼经久耐磨。
眼见贾元春被带了过来,她忙板起因痛楚而皱起的瓜子脸,正待先挥退左右,却见贾元春不等招呼,便径自坐到了炕桌另一边。
好贱婢!
吴贵妃面色一沉,狠狠瞪着贾元春冲左右挥手道:“你们先都退下吧!”
等宫女侍从们领命离开后,她立刻一拍炕桌喝道:“昨儿哀家就瞧你不对,说,是不是你和那焦顺一起给爱家下套来着?!”
吴贵妃是蠢了些,但却不是傻子,事后回想起来也觉察出自己的状态不对。
本来首先怀疑的应该是皇后,但她自觉和皇后关系极佳,况且皇后又主动提议两宫并立,所以也没多想就把皇后排除出了怀疑名单里。
再然后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莫名和皇后一起出现的贾元春了。
但她又搞不清楚贾元春是怎么成功算计自己的,难道是身边的宫女又被收买了?
“姐姐何出此言?”
贾元春自然不会承认这一点,但也并没有极力否认,而是直接岔开话题道:“我昨儿从钟粹宫出来,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去打草惊蛇,那焦顺虽是我出自我家,但如今官运亨通声名鹊起,早不是一句旧日情谊就能羁縻住的,何况此事还关系到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吴贵妃果然被带偏了思路,哼~了一声道:“想包庇他你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反正他现在肯定已经把东西藏起来了,再说什么也迟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总不能直接开门见山的表示,要拉贾元春给自己陪绑吧?
倒是和皇后无需忌讳什么,反正自己先前也不止怂恿过一次两次,当时主要是开玩笑,眼下只需把玩笑当真了说就成。
这么一想,她又开始倾向于先拉皇后下水,等拉了皇后下水,该怎么对付贤德妃,就让皇后来想办法好了。
拿定了主意,她便起身道:“总之这事儿你最好当做没看见,否则但凡让哀家听到一点风声,哀家就会让你追悔莫及!”
说着,径自拂袖而去。
贾元春也跟着起身,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隔门外,眉头便不自觉的皱紧了。
她原以为听了自己的推托之词,吴贵妃必然会大发雷霆,然后自己正好可以绵里藏针,让吴贵妃认清楚当前的形势。
可眼下吴贵妃的反应不能说是截然相反,但也和她预料中的大相径庭。
这完全不符合吴贵妃一贯以来的性格!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贾元春可不相信她会突然改了性子——即便是经历了那样激烈又持久的刺激,也绝无可能!
那她到底是什么转变的呢?
贾元春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
另一边。
吴贵妃离开奉天殿后殿,便又雷厉风行找上了皇后。
不过皇后可不是一人独处,而是正在偏殿与内阁诸臣六部九卿,为明日的登基大典做最后的准备。
吴贵妃的突然到来,让会议一度中断,所有朝臣避退脸庞垂手恭立,直到她走进了帘幕内,众人才又各归各位。
吴贵妃微微躬身向皇后见礼的同时,目光便忍不住往帘外一道身影上歪斜,通政使亦在九卿之列,所以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虽然隔着珠帘看不十分真切,但吴贵妃还是能感受到对方那股淡然自处的姿态,就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让吴贵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暗生恼怒。
自己虽然不希望他表现出异样来,但是如此的镇定……
这乱臣贼子莫非以为吃定了自己不成?!
虽然有意想要趁机解决一些其它方面的需求,但是吴贵妃给焦顺的定位是面首、是男宠,而不是什么平等的存在,更不可能任其凌驾于自己之上!
所以她的眼神迅速转戾,贝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焦顺有没有被吓到,暂时还不得而知,但皇后确实是被她这番变脸吓了一跳。
打从早上刚开始垂帘听政,皇后心里就忐忑的紧,尤其是在见到焦顺的那一刻。
脑子里明明乱糟糟的,画面偏又定格在了昨天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焦顺那吊儿郎当的身影上。
这让她白皙的面皮迅速变得红烫,若非还隔着道珠帘,只怕全程都不敢再抬头去看。
也不知焦畅卿清不清楚,自己昨天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忐忑不安的情绪持续许久,才堪堪消退一些,结果就又对上了一脸凶相的吴贵妃。
皇后忍不住打了个突兀,暗道莫非她已经知道,是自己在茶水里下了药?
“妹、妹妹。”
咽了口唾沫,皇后心虚的招呼道:“你来的正好,那件事情我准备先征询一下大臣们的意见,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那件事情,吴贵妃脸色又是一变,激动道:“哀……咳咳,我全凭姐姐做主!”
于是皇后便命在人在自己身侧摆了张椅子,等吴贵妃迫不及待的落座之后,又扬声道:“本宫还有一事想在登基大典上宣布,明清两朝皆有两宫太后并立的先例,我朝亦可仿其例行之,以彰新君仁孝。”
皇后说话的同时,吴贵妃屏住呼吸紧攥粉拳盯着帘外,一时就连自己的真正来意都抛在了脑后。
就只见这话一出,外面群臣略有些骚动,不过很快便又平复了下来。
皇后又道:“昨日太后也已经首肯此事,却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人想到过这一点,但皇后毕竟是要垂帘听政一段时日的,众人固然想要讨好小皇帝和吴贵妃,却也怕因此恶了皇后,最后好处没捞着先惹上一身骚。
现如今皇后主动提起此事,又声称得到了太后首肯,那众人岂有跳出来阻拦的道理?
静候片刻见无人出列,次辅贺体仁便拱手表示此事既有先例,又符合人伦孝道母子天性,我等臣子自然谨奉懿旨。
吴贵妃听了这话,险些高兴的跳将起来。
后面众人又议论了什么,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往心里去,直到群臣躬身告退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死盯着焦顺那魁梧的背影半晌,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皇后。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姐姐有要事相商!”
照例的喧宾夺主,让皇后已经放下的心重又提到了嗓子眼,以至于吴贵妃扑到她怀里起腻撒娇时,她被吓的浑身一个激灵。
“好姐姐,你果然是说到做到,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唯你马首是瞻!咱们姐妹两个联起手来,替繇哥儿守好这江山社稷!”
直到听了吴贵妃欢喜无限的感谢话语,她这才又放下心来,反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想着若是自己不问昨天的事情,反而显得有些可疑。
于是便主动道:“还说呢,昨儿我等不及先去向太后请示,结果太后竟二话没说就应允了,我兴高采烈的去给里报喜,谁成想却……”
“我说姐姐怎么……”
吴贵妃听皇后说起昨天的事情,有些羞耻的抬起头来,等发现皇后脸上的红霞不比自己少,她又一下子气壮了,半真半假的娇嗔道:“这事儿说来都要怪姐姐!”
“怪我?怎么会怪我?”
皇后又有些慌了,但看吴贵妃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质疑自己。
吴贵妃顺势在皇后心尖上掐了一把,戏谑道:“若不是姐姐整日为那些奏折神魂颠倒的,我怎会把那焦顺引进宫里来?不承想姐姐整日里等着盼着,真等见真章时又要拿乔,最后反倒是害得我……”
听她一味把这些事情往自己头上载,皇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无语道:“你这可真是倒打一耙,那两本旧的,是先皇交给我保存的,后面那本难道不是你主动讨要来的?怎么这一说,倒全成了我的错?”
“都有错,成了吧?”
吴贵妃倒也不是非要争个对错输赢出来,当即便又将身子贴了上去,把脸埋在两座丰而不腻中间,瓮声瓮气的道:“那我这里将错就错,姐姐是不是也该错上加错?若不然只我一个人生受了,岂不愧对姐姐?”
皇后怔了一下,旋即慌忙将她退开,后退了两步满脸戒备的问:“你、你是想…你难道是想……”
“就是这个难道!”
吴贵妃在贾元春面前还有些放不开手脚,但面对皇后可是一点顾虑都没有,微微仰头直视着皇后,妩媚笑道:“姐姐不是早就想体会一下那文章里的妙处么?昨儿我帮你验明了正身,接下来自然轮到姐姐……”
“不成!这怎么成?!”
皇后再退半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皇上尸骨未寒,我怎么能……不对,就算是过了孝期,这样的事情也绝不……”
“姐姐!”
吴贵妃扬声打断了她,趋前两步道:“姐姐不是让我读史知今么?历朝历代养面首男宠的太后难道少了?她们做的,我们姐妹缘何做不得?”
皇后争辩:“可那些人是什么名声,你我难道也要……”
“姐姐!”
吴贵妃再度打断了她,沉下脸来反问:“我如今难道还能重来不成?还是说,姐姐存了别的心思,所以故意置身事外,准备拿这事儿来要挟于我?”
“怎、怎么可能?!”
被点破了心思,皇后的气势顿挫,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旋即又强迫自己与吴贵妃重新对视,艰难道:“你、你先别逼我,容我、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吴贵妃见状也知道难以一蹴而就,于是勉强道:“那姐姐就好生再想想。”
说着,又忍不住怂恿道:“咱们姐妹同心,我自然信的过姐姐,实在是不忍见姐姐独守空房青春寂寞,这才想着让姐姐尝尝其中妙处。”
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她努力回想着了昨天的点点滴滴,仿照着焦顺的文笔,以女性的角度做出了有力的补充。
说着说着,自己先倒润了。
但皇后此时哪还有心思细听?
敷衍了她一番,便急匆匆找到贤德妃商量对策。
贾元春听完顿时恍然,心道难怪吴贵妃先前的态度十分异常,却原来是打的这等主意——不用说,皇后逃不开,她就更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可自己本就是为了避免沦落成容妃那样,所以才会积极串联此事的,却怎么到头来还是一样的下场?!
第816章 间章
【半章,早睡早起,明天继续努力。】
却说焦顺从偏殿里出来,心下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别看他表面稳如老狗,实则也有些担心吴贵妃看不清形势,稀里湖涂与自己玉石俱焚。
好在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现在就看自己教给容妃的那两句话,究竟会不会产生催化效果了。
早在下决心算计吴贵妃的时候,他就已经盘算好了,要想办成这事儿皇后是最大的助力,可一旦事成之后,皇后也就变成最大的威胁了。
要想消除这个隐患,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
“焦通政留步。”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焦顺回头望去,却是工部尚书陈礼,他忙躬身道:“不知老大人唤下官有何见教?”
“不敢,是我有事要请教你。”
陈礼说着,赶上来与焦顺肩并肩,边走边道:“工学毕竟是你一手创建的,如今你虽交卸了差事,但该举荐什么人接任,只怕还要听一听你的建议。”
“这么说,举荐权给了咱们工部?”
焦顺摆出一副仍以工部官员自居的样子。
陈礼倒也颇为受用,点头道:“我也是在内阁和吏部面前据理力争了许久,才把这个举荐权抢过来的——说说吧,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合适接任这工学祭酒一职?”
“这个么……”
焦顺想了一下,又拱手道:“恕下官斗胆直言,眼下无论举荐什么人,短时间都未必能在工学站稳脚跟。”
“嗯?”
陈礼捋须蹙眉:“这又是为何?”
“当初工学初设时,从咱们工部调过去的只有寥寥数人,几处关键皆是外调,下官也是仰赖陛下龙威,才堪堪压服了他们,现下若从工部选拔继任者,不管是平调还是升任,只怕都要经历一番波折。”
“那依着你的意思……”
陈礼狐疑道:“难道是想从工学里选人接手?”
“自然不是。”
焦顺连忙摇头:“下官的意思是,不如暂缓举荐,先由蒋侍郎或者苏侍郎兼任,然后再选出两三人作为辅助,负责主持日常事务,等到一切理顺了,再择其优进行提拔。”
陈礼脸色稍霁,点头道:“倒是老成持重之言,也好,我这就去与两位侍郎商议商议,看他二人谁肯接此重任。”
陈礼告辞离开后,焦顺心下也觉得安稳了不少,虽然他被迫离开了工学,但仍将之视为自己的根据地,所以自然不希望所托非人。
而工部两位侍郎,苏侍郎是个有格局明事理的,平日里与自己相处的颇为愉快,由他出面兼管工学,肯定会秉公行事不偏不倚。
至于蒋侍郎,那是位出了名的墙头草,如今自己风头正盛,他肯定不敢做的太过出格,多半会选择萧规曹随,延续自己的政策方针。
相较之下,焦顺倒是更倾向于后者。
与陈礼分开后,焦顺便又去各处巡视了一遍——他虽交卸了少詹事的差事,但仍旧奉命辅左太子治丧。
等巡视完回到自己的值房里,却见探春正坐在书桌后面悠闲的品着茶。
焦顺也搬了把椅子坐到对面,也不说话,就这么静等着探春开口。
探春先给焦顺也斟了一杯茶,然后才笑道:“吴贵妃想拉皇后和我姐姐下水,我姐姐便派了我来,希望里应外合再威慑吴贵妃一番——呃,现在或许应该称呼她一声吴太后了。”
焦顺端起茶杯,面无表情的反问:“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站在吴太后一边!”
探春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两后一妃皆成了入幕之宾,只要行事谨慎隐秘些,必可保焦家二三十年的富贵!我姐姐和皇后虽许下了不少好处,但又怎及得上彼此混为一体来的妥帖?”
顿了顿,又道:“若有什么要向吴太后通传的,老爷尽管交给我就是。”
随着两人关系的明朗化,她私下里的称呼也有了转变。
“不急。”
焦顺这才笑了,微微摇头道:“上赶着不是买卖,现如今是吴太后着急,咱们何必急着跳出来做帮凶?等到迫不得已,皇后和贤德妃须也怪不到我头上。”
探春是一点就透,当下起身道:“那我回去就说老爷听完勃然大怒,表示先前冒死一搏的是你,如今出了差池又想让你弄险,这莫不是把你当成是好欺负的?惹急了,索性大家一起玉石俱焚!”
焦顺鼓掌道:“成,就这么说。”
探春素来雷厉风行,当即便准备回奉天后殿复命。
焦顺将她送出门外,望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不由哑然失笑,原本还以为探春至少会询问一下昨天的事情呢,不曾想她自始至终都没提及半句。
说来自从探春转变态度后,所作所为也完全当得起‘贤内助’之称了,这都不是你要杀人她递刀了,而是要和你肩并肩一起砍人的那种。
当然了,你要是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她,那她多半就会尝试着成为操刀人了。
闲话少提。
却说探春回到后殿,将自己编的那些话说了,皇后面上就是一暗,贾元春的目光却陡然转冷。
探春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底,转过头等姐妹两个独处时,便拉着元春劝说道:“姐姐稍安勿躁,吴贵妃也知道咱们家与焦家几为一体,要提防也是先提防皇后,姐姐且先坐看她二人斗法,若是吴贵妃折戟沉沙,咱们自然乐得便宜。”
元春缓缓点头,心下却给出了‘女生外向’的判断——这三妹妹只捡着好的说,却不提一旦皇后沦陷,自己必将承受双倍的压力,且又没有照片这个铁证在手,即便想要玉石俱焚,也多半会被两宫太后联手压制。
以三妹妹的聪明才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之所以仍是这般,显然是希望先稳住自己。
看来比起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显然更倾向于未来夫婿。
只是……
即便看破了这一点,贾元春一时半刻也想不出破局的法子,总不能吴贵妃还没朝自己下手,自己就先跳出来与她同归于尽吧?
元春倒不是怕死惜命,而是担心仅凭自己,即便死了也未必能扳倒吴贵妃。
也就在她犹豫彷徨之际,新皇登基大典如期而至。
第817章 吴太后在行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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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两三千字】
登基仪式是在太和殿举行,也就是俗称的金銮殿。
整体场景肃穆有余,但却远远称不上盛大热烈,毕竟这是在守孝期间继位,弄的太过铺张反而不美——所以在本朝,新皇登基后举行的第一场盛大仪式,往往是在次年改元时。
当然了,再怎么说也是新皇登基,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自天不亮,在京六品以上的文职、三品以上武官勋贵,便齐聚在太和殿外的广场上。
因为来的人比大朝会还要多出不少,尤其是一些平常不需要参与朝会的勋贵、外戚,此时也都一股脑出现在了队伍前列。
所以等到天亮,登基大典即将举行的时候,有资格进入殿内的,基本就是二品以上文臣、一品武臣,以及四位世袭罔替的王爵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譬如说牛太后的弟弟、吴贵妃的父亲,再有就是位列九卿的通政使和大理寺卿了。
虽然成了守门员,但只要是进到了门内,都算是进到了重臣序列当中,与门外那乌压压近千官员分处两篇天地。
正满脸热切看向殿内的贾雨村,便是最好的明证。
随着御阶左右的巨大长号呜呜吹响,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太和殿内外立刻安静下来,文武百官无论品级尽皆跪伏在地,只余下几面旗帜在风中咧咧作响。
就见刚刚关闭不久的太和门重新洞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硕大的黄罗伞盖,伞盖之下,牛太后牵着太子的手,庄严肃穆昂向前。
皇后和吴贵妃依次紧随其后,再后面却不是任何一位嫔妃,更不是宫女宦官,而是近来一直陪伴在太子身边的贾探春。
探春此时也是一脸的肃穆,但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在眼眶里滴熘熘乱转,每每从人群中辨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眼中的神采就会明亮一些。
而越是接近殿内,熟悉的面孔也就越多。
那是理国公府柳芳,因在大理寺做了少卿,一贯鼻孔朝天蔑视别家勋贵。
这个是与自家相善的神武将军冯唐,不远处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贾雨村,还有那边儿……不管是桀骜的、亲近的、反复无常的,此时全都匍匐在队伍脚下!
就这般不断辨认着,当她随着队伍一步步来到王座前,亲手将小皇帝扶到龙椅上,山呼万岁之声立刻冲霄而起。
而在这一刻,贾探春星眸也是前所未有的闪亮。
那是对权利的向往与贪婪!
虽然这山呼海啸的声音,不是冲着自己发出来的,但哪又怎么样?
老爷即便将宫中两后一妃纳入囊中,也不可能随便出入禁中,而了解其中内情的自己,理所当然的会成为维系双方关系的纽带。
到那时,自己肯定也会成为让大多数官员仰望的存在!
这样的畅想让探春血脉偾张心潮澎湃,以至于都没怎么注意那些繁琐的礼仪。
等到稍稍冷静下来的时候,恰巧听到皇后主动提议东西两宫并立,这件事情由她主动提起,自然不会有人傻到跳出来反对。
于是探春忙从内侍手里接过一把椅子,分毫不差的放在了与皇后并立对称的西侧。
虽然事后还需要另行册封,但从吴贵妃在椅子上落座的这一刻起,她就已经可以改称吴太后,或者西太后了。
吴太后的欢喜之情明显还要胜过探春,再加上她一向城府不深,落座后几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直惹得太皇太后频频侧目。
小皇帝坐在四边不靠的龙椅上,也忍不住看了过来,然后又偷偷看了看端庄肃穆的李太后【皇后姓李】,小大人似的暗暗摇头。
吴太后可不管这个,她还是贵妃的时候就敢跟牛太后顶牛,现如今做了太后,更是无所畏惧。
至于皇帝……
那可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
整场登基大典,约莫进行了一个半时辰,算上朝臣们集结的时间,更是超过了两个半时辰,不过这还没算完,等到下午,在奉天殿那边儿面对隆源帝的棺椁灵位,还要再进行一番祭告哭诉才算是大功告成。
焦顺虽然是太和殿守门员,但按规矩却是倒数第二个出来的——排在他后面的,就只有一个大理寺卿。
等他二人步出殿外,侯在门外的官员也开始如倒卷珠帘一般,按照品阶高低次序离场。
步下阶梯后,焦顺刚与人寒暄了两句,贾雨村就从后面赶了上来。
焦顺见他眼巴巴盯着自己,不由奇道:“雨村兄有何见教?”
“唉~”
贾雨村叹息一声,提议道:“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去老弟的值房一叙如何?”
焦顺见他面带愁苦之色,心下便隐隐有了揣测。
等到了值房里,贾雨村一张嘴就开始诉苦:“老弟你是知道的,我这顺天府说是父母官,其实头上的婆婆比虱子跳骚还多!人家随便说句话,放在我头上就比天还大,你办的慢了人家说你倨傲,办的勤了人家笑你逢迎!”
说到这里,贾雨村以袖掩面一副泫然欲泣的架势。
焦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轻轻在桌上敲了敲,似笑非笑道:“顺天府是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知道,不过你老哥素日里与忠顺王常来常往,可也不是假的吧。”
“我、我……”
贾雨村这回真要哭出来了,他哪里想得到忠顺王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竟然会走上谋反这条不归路?!
现在倒好,他当初有多费劲贴上忠顺王,现在想与忠顺王撇清关系就有多麻烦。
虽然眼下还没有查到他头上,可谁敢保证忠顺王的党羽不会胡乱攀咬,谁敢保证没人眼红他这顺天府尹的位置?!
近几日他是四处请托四处碰壁。
焦顺这边儿现成的关系,他自然也没道理放过,只是不知为何找了几次都不凑巧,直到大朝会才算是逮到机会。
他正欲大倒苦水哀求焦顺出面,却听焦顺主动问道:“我听说政二叔离京前,已经把宗族里的祭田典给你了?”
贾雨村不知道他这时候突然提起贾家的祭田作甚,但还是乖乖答道:“确有此事,不过存周公与我约定,要等到他从南边儿回来之后,再将此事公之于众。”
“正好。”
焦顺笑道:“下半年我大概会向荣国府求取三姑娘,届时正需一样有分量的聘礼,不如这样,雨村兄将那祭田加价转给我,我再来个完璧归赵,岂不是三全其美?”
贾雨村一听他有求于自己,立马道:“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买下那祭田,也是为了解存周公的燃眉之急,原想着等他从南边儿回来,就原样送回去的,如今既然贤弟有此美意,我理当借花献佛将祭田赠予贤弟!”
焦顺做作的一皱眉:“这恐怕不合适吧?”
“合适,再合适不过了!”
贾雨村急道:“晚上我就让人把那地契送到贤弟府上去。”
“倒也用不着这么急,再说我总不能让老哥你折了本钱……”
“我本就是为了帮衬宗族,贤弟再要谈钱,那就是在骂我利欲熏心六亲不认!”
几次推让,见他执意要给,焦顺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贾雨村连忙趁热打铁:“那你看,我的事情……”
“老兄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焦顺却没半点收钱办事的意思,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着茶杯盖儿,道:“只要你和谋逆桉确实无关,谁还能硬往你头上栽?”
“这么说……”
贾雨村两眼一亮,探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问:“我的事情不用愁了?”
“那就要问老兄你自己了。”
焦顺两手一摊:“只要你问心无愧,自然诸事不愁。”
这般模棱两可的答复,如何能令贾雨村满意,但不管他怎么试探,焦顺也只是一味的打太极,每句话都似乎是意有所指,细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应承。
最后贾雨村有些急了,忍不住意有所指的道:“我听说,贤弟仍与梅家有些往来?”
焦顺目光一戾,旋即装湖涂道:“哪个梅家?”
“自然是曾督建过工学的……”
贾雨村正待进一步把话点透,门外忽然走进一个内侍,躬身道:“焦通政,陛下请您去乾清宫议事。”
贾雨村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心下暗暗后悔不该操之过急,倘若因此逼急了焦顺,让他在小皇帝和两位太后驾前中伤自己,自己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但眼下局势如此危急,又让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动用梅夫人这个伏笔?!
他一边满心矛盾,一边急忙拱手道:“焦通政,方才都是下官在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么?”
焦顺不咸不澹的瞟了他一眼,拱手道:“陛下召见,耽误不得,恕罪、恕罪。”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值房。
贾雨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最后一咬牙,心说无毒不丈夫,既然你焦畅卿不肯表态,那就别怪我贾某人做两手准备了!
他欲如何且先不提。
却说焦顺跟着那内侍到了乾清宫内,却见四下里冷冷清清,别说是小皇帝了,连宫女宦官都没几个。
不过焦顺却并未觉得奇怪,盖因小皇帝为表孝道,决定仍暂居在毓庆宫,等到隆源帝下葬之后,再正式入主乾清宫。
当然了,这也并不排除小皇帝临时选在乾清宫召见焦顺。
但眼下显然并非如此。
那么打着皇帝的名义把焦顺约到这里的人,也就不问可知了。
果不其然,那内侍将焦顺带到一处偏殿后就退下了,又过了片刻,从侧门转出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子,却不是新晋的吴太后还能是哪个?
眼见焦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就这么笑吟吟的看向自己,吴太后的气势顿时弱了些,远远的站住脚色厉内荏的呵斥道:“大胆焦顺,见了哀家为何不跪?!”
焦顺与她对视片刻,然后缓缓跪倒口呼太后。
吴太后顿时松了口气,再瞧焦顺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做两步上前飞起一脚踹向焦顺,嘴里骂道:“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真当哀家……啊~!”
不等骂完,她口中就陡然迸出一声惊呼,却是焦顺手疾眼快一把擒住了她小巧精致的足踝。
这一下变起仓促,吴太后又压根没想到他还敢对自己无礼,金鸡独立的愣怔了片刻,这才勃然道:“大胆,你怎么敢……”
“呵呵。”
焦顺一声轻笑打断了她的怒斥,抬头与她直视道:“更大胆的事情,臣不是早就已经做过了吗?”
吴太后被噎的面红耳赤,旋即又骂道:“你!你、你这该死的贱种、欺主的刁奴,还不快放开哀家!再不放手,当心哀家诛你九族!”
焦顺这次倒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缓缓起身,同时将掌中的莲足高高举起,恰是那‘诛九族’的言语说完,吴太后也已经被迫摆出了朝天一字马的姿势。
吴太后立足不稳,不得不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腿,看上去倒像是她主动摆出这个羞耻的动作一样。
吴贵妃自然也知道这个姿势有多羞耻不雅,又羞又怒的拼命昂着头,脖子上青筋暴起,两排银牙咬的咯咯作响,死死盯着焦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焦顺半点不惧,嘿笑着将身子往上贴了贴,啧啧叹道:“怪道娘娘被称作掌上飞燕,前儿微臣一味牛嚼牡丹,倒错过了许多妙处。”
“你!”
吴太后一面努力维系平衡,一片竭力挣扎着嚷道:“放开,给我放开!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
情急之下,连哀家的自称都忘了。
虽然她已经想通了,要趁机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但那是建立在焦顺奴颜婢膝求自己施舍的前提下,可现在这乱臣贼子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自己可是堂堂太后,皇帝的生母!
然而她越是恼羞成怒的威胁,焦顺就越是不肯松手,反倒将大拇指伸进了她的绣鞋后侧,轻轻发力一顶,原本严丝合缝的绣鞋便翘起半截,歪歪斜斜的挂在不堪一握的玉足上。
吴太后这下终于清醒了一些,急忙叫道:“我还喊了皇后,不对,是李太后来这里议事,你再不松开,她可就要到了!”
焦顺哈哈一笑,反问:“该看的早都看过了,李太后还怕撞见这个?”
说着,手掌顺着吴太后的脚掌往上捋,堪堪将那厚底儿绣鞋顶到了脚尖处,然后又邪笑道:“上回无事发生,这回想必娘娘也不会介意,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等等、等等!”
吴太后急忙解释:“我是准备让你和皇后……你不知道,你写的那三本奏折都在李太后手上,她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翻看,现如今已是倒背如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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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吴太后在行动【下】
听到这个劲爆的内幕消息,焦顺终于是放开了手。
吴太后得脱牢笼右脚落地,都不顾上把绣鞋重新穿好,就先瘸着一条腿踉跄退出丈许远,然后对着自己的大腿肌腱就是一通勐揉。
她是自小练舞不假,但近些年多有懈怠,再加上年岁渐长,身体的柔韧度早不如从前了,哪能支撑得了这么久的朝天一字马?
若非不想在焦顺面前示弱,这会儿只怕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一边揉腿一边恶狠狠的瞪着焦顺,这该死的乱臣贼子,自己都打算把皇后和贤德妃——不对,是李太后和贾太妃这样的美人推给他了,他不领情倒罢了,竟还如此欺辱自己!
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她张嘴就要喝骂,看到焦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子又怂了,心道这狗男人不吃硬的,暂时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妙。
至于软的……
哼~
凭他也配?!
焦顺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依旧鼓着腮帮子河狸似的瞪着自己,无奈道:“娘娘总不能把话说一半吧?后面呢?”
这会儿知道求人了?
“呸~!”
吴太后啐了一口,然后又往侧门的方向挪了两步,一副随时都要夺门而逃的样子。
见她突然一副傲娇模样,焦顺只好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最后是怎么处置容妃的?”
“容妃?”
吴太后冷笑:“要不要我让人送你去见她?”
啧~
焦顺有些惋惜的咂咂嘴,心道容妃果然还是被灭了口。
这倒也正常的很,就凭容妃做过的那些事情,死十回都不算多,能留到现在才杀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只是可惜了那一对大灯,就算后世的硅胶制品,恐怕也难以复原全貌。
见焦顺默然不语,吴太后忍不住又冷笑道:“别以为有那些照片在,哀家就会受你的胁迫!”
“怎么会。”
焦顺摊手笑道:“我与娘娘是互惠互利,对皇上更是忠心不二,怎么可能败坏娘娘和陛下的名声?”
“呸~这话亏你也有脸说出口!”
吴太后实在是被他这不要脸劲儿给恶心到了,也顾不得双方之间的武力差距,挺胸骂道:“凭你做过的事情,碎尸万段天打五雷轰也不为过!”
“那还不是跟娘娘一起做的?”
焦顺针锋相对:“再说了,容妃可不是我主动带出宫去的。”
“你……”
正吵闹着,外面忽有脚步声纷沓而至,两人面色都是一变,旋即吴太后急急忙忙到了主位上落座,焦顺则是在正中央躬身侍立。
不多时,就见李太后带着人跨过了门槛。
在看到焦顺的那一刻,李太后明显慌了手脚,甚至掩面而逃的冲动。
“姐姐可算是来了。”
吴太后见状,急忙起身迎了上来,一面拉着李太后往里走,一面道:“让皇帝就这么搬过来住,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就想着是不是改一改格局,又或者做个法事什么的。”
这正是她哄骗皇后过来的理由。
但看到焦顺的那一刻,李太后就知道这绝对是一场鸿门宴!
原本她应该提起警惕的,但她确实没有预料到,吴太后会选在乾清宫给自己下套——这可是光天化日郎朗乾坤!
李太后正欲挣扎推拒,吴太后却一摆手道:“你们且都下去吧,没有我和姐姐传召不要随便入内。”
皇后身边的宫女内侍们,早都习惯了她的喧宾夺主,甚至没等李太后点头,便乖乖退出了殿外。
李太后愈发慌了,挣扎的力道也大了不少,但吴太后也开始毫不掩饰的生拉硬拽,一边拉扯,一边还催促焦顺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李太后宽衣解带,以慰相思之苦!”
“这……”
焦顺一时无语,这妇人当真是勇中带怂、怂里带莽,方才还一副想要逃走的样子,这会儿竟就要光天化日了!
那些内侍们虽然退出去了,可也没走多远,这万一有个人不听招呼跑到门口扫上一眼……
“你怕什么?!”
吴太后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又连声催促道:“姐姐自打对那些奏折入了迷,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睡里梦里都是你,如今不过是抹不开面子罢了,等揭了这张皮,还不是由着你摆弄?!”
李太后这时已然眼角带泪,再不见平素的稳重模样,一边挣扎一边哭诉道:“我还要去灵前祭告先皇,大臣们都在等着呢,万不能、不成的、不成的!”
听了这话,焦顺更觉得风险太大,但就这么把皇后放走,以后再想下手可就难了。
略一迟疑,他心中便有了决断,当下冲李太后一拱手道:“娘娘,您若不给个交代,吴太后和微臣也实在是放心不下——您看这样成不成,你拿一件信物出来……”
吴太后恼怒的截住他的话道:“人都在这里了,还拿什么信物?!信物管什么用?!”
焦顺却不理会,继续道:“必须是贴身的,见不得人的……”
吴太后这回终于懂了,不等焦顺把话说完,便两眼放光的去扯李太后颈间的扣子,亢奋道:“她的小衣都在内府造册,正好拿来当个信物!”
李太后羞急,刚要拼命挣扎,却听吴太后又道:“若不答应,索性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好!”
李太后便不敢挣扎,只苦苦哀求道:“且、且容背我转过身去。”
吴太后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略略放松了些力气,等李太后如蒙大赦的背转过身,自顾自的去解襟怀,吴太后立刻冲焦顺连连招手,示意他亲自来取。
焦顺索要信物本就是缓兵之计,如今见有便宜可沾,哪里还会客套?三步并做两步凑到近前,便冲着皇后伸出了禄山之爪……
…………
与此同时。
王夫人等一众命妇,也得知了贾元春获得册封,成为了唯一一名皇太妃的消息。
贾家众人欢天喜地自不用提,这处角落也迅速成为了仅次于吴太后女卷的焦点,认识不认识的命妇纷纷上前道贺。
王夫人正带着薛宝钗一一寒暄,忽听说吴太后的母亲主动提请,想要入内当面恭贺吴太后,她忙也去寻管事太监,提出了同样的请求。
结果一刻钟后,吴太后的母亲被拒之门外,王夫人的申请却获准了。
这一下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王夫人后悔不迭,却也只能顶着吴夫人审视的目光,带着薛宝钗前往景仁宫觐见。
母女见面,王夫人只顾着高兴了,倒是薛宝钗隐隐瞧出元春的情绪不对,但她刚刚提出要和离,已经将自己当成是了局外人,自然懒得主动提点王夫人。
王夫人欢喜了一阵,又感叹道:“真好,这下子一天云彩可算是散了。”
“是啊,一天云彩都散了。”
贾元春笑道:“不过就算是没有我,有未来的三妹夫撑着,荣国府也绝不会就此没落。”
“他是他、你是你。”
王夫人也听出些不对来,还以为是女儿被折腾了几次,有些倦怠了,于是忙劝道:“这回你能在宫中稳住阵脚,也多亏了畅卿从中帮忙,你可不能忘了这恩情,以后一在宫内一在宫外,互相扶持着才好。”
“是啊,多亏了他帮忙。”
贾元春缓缓点头:“不过他如今拜在吴太后驾前,又何须我再画蛇添足?”
“吴太后再怎么也是外人,你可是三丫头的亲姐姐!”
“母亲说的是。”
贾元春释然一笑,挽住王夫人的胳膊道:“母亲好容易进宫一趟,趁现在四处松懈,我带你在景仁宫里好生转转。”
王夫人见女儿终于不再说些怪话,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不过临出门她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情来,于是忙问:“对了,当初得宠的妃子大多都有安排,却怎么没听说容妃如何?”
“容妃?”
贾元春面显异色,摇头道:“不出意料的话,大概是要被打入冷宫了。”
对于容妃到现在还没被灭口,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王夫人不明就里,确认容妃在宫里,便只当这事儿就此揭过去了,当下就又去了心中一块块垒。
现如今还让她提着心吊着胆的,也就是被卷进谋逆桉的贾琏了。
第819章 唤一声姐姐
【晚上还有】
乾清宫。
偏殿内已是人去楼空,只剩吴太后坐在榻上,独自回味着方才那一幕情景。
李太后骤然遇袭时的错愕、惊慌、羞窘、挣扎、哀求……
尤其是被扯去遮羞布后,她掩着胸口蹲在地上彷徨啜泣的样子,虽然和自己曾经幻想的并不一样,但一向端庄雍容的六宫之主,露出那般小女孩一样的无助表情,却比什么幻想更令吴太后着迷。
只可惜那焦顺紧要关头竟就怂了!
想到焦顺只是盘山丈量了一番,就带着战利品飘然而去,吴太后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前天在暗房里肆意妄为的那股劲儿呢?你倒是使出来啊!
狠狠腹诽了焦顺一通,吴太后想到自己过会儿也要去灵堂里主祭祭告,且还有一桩那乱臣贼子交代的事情要处理,这才动身离开了乾清宫。
而与此同时。
焦顺已经揣着战利品回到了奉天殿附近的值房,结果一进门,就又瞧见了熟悉的情景——略显清减却神采奕奕的贾探春,正坐在书桌后面等他回来。
“如何了?!”
一见焦顺,探春立刻起身目光灼灼的追问。
“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
焦顺慢条斯理的坐到了对面,摇头道:“吴太后就不是个能成事的,我去时还当她安排妥了,谁知竟是要我霸王硬上弓,这我怎么敢听她的?!”
“没成?”
探春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身为女人,遇到这种事情本来是该吃醋的,但一想到焦顺即将扑倒的女人,是这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李太后,她心中就只余下激动与期盼。
“倒也不算完全没成。”
焦顺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件余温犹存的小衣,又将当时的情景简单的描述了一番,又着重点出吴太后曾让自己写过一篇,两人之间私相授受的记叙文,结果被李太后反复翻阅倒背如流。
“这、她、我……”
探春只觉心脏突突乱跳,浑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说不出是羞耻多一些,还是亢奋多一些。
她扶住桌子缓了一会儿,才红着脸岔开话题道:“这么说,李太后早晚会落入老爷掌中,已经不足为虑了,倒是我那姐姐……我瞧她些钻牛角尖,若徐徐善诱还成,若似这般硬来,只怕最后事与愿违。”
“那你的意思是?”
“最好找个人从旁协助,且这个人必须是她最信任的人,还能对她产生极大的影响。”
这说的是谁不言自明。
不过真正引人遐想的,还是贾探春说话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焦顺心知她必是猜到了什么,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以探春的聪明,又在荣国府掌权许久,若是没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反倒奇怪了。
当初王熙凤不也曾试探过自己么?
李纨也未必就不知情。
现下两人不说是生死与共,起码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加上探春自身的性格,焦顺倒也不怕跟她把话挑明了,当下嘿笑道:“你要是想,我以后让她叫你姐姐。”
…………
景仁宫。
从寝殿出来,贾元春边领着王夫人信步闲游,边追忆着儿时种种,母女两个正其乐融融之际,却忽见抱琴领着探春寻了过来。
母女两个有些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元春率先迎上去问:“三妹妹怎么来了?”
“我是专程来找太太的。”
探春说着,越过元春看向了王夫人。
听她这般说,贾元春便猜到二人必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虽然有些不舍这难得的母女温存,却还是笑道:“那正好,我且去寻宝钗说说话,不然也太过冷落她了。”
说完,又拉着王夫人的手唤了声母亲,这才带着抱琴回了寝殿。
等目送女儿离开后,王夫人立刻有些慌乱的追问:“什么事情这么急,怎么还追到景仁宫来了?难不成是琏哥儿那边……”
“和琏二哥无关。”
探春看看左右,确认不会被人偷听到,便伸手搀住了王夫人半边臂膀。
王夫人感受到那向上的力道,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
探春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母亲,焦大哥让我转告你,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其实也可以唤我一声姐姐的。”
只这一句,王夫人如遭雷击,浑身骨头都像是被人抽走了,软软的就往地上瘫,也亏得探春早有准备及时扶住了她。
“你、你你你……”
王夫人满脸惊恐,竭力仰着头远离探春,虽知道奸情多半已经暴露了,还是下意识装傻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
探春居高临下俯视着半瘫在自己怀里的王夫人,露齿一笑道:“反正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这个,太太先缓一缓,我这里还有更大的事情要说呢。”
更大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王夫人忍不住胡乱猜测,心道莫非探春准备把这件事揭露出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且不说这事儿一旦揭破,探春与焦顺的婚事肯定就黄了,若是这样,畅卿压根就不可能让她带话给自己。
不对!
或许她是在说谎讹诈自己呢?
正思绪乱飞,忽听得探春道:“太太可知道,前天焦大哥把容妃送到钟粹宫后,又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但王夫人还是下意识追问:“发生了什么?”
“吴太后失身给了焦大哥,还被拍下了许多照片!”
“什么?!”
王夫人自然又是大吃一惊,不过因为先前被拆穿奸情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这回她反倒没那么慌张了,只急切的追问:“怎会如此?这、这这这要是被人知道可还得了?!”
“那就要问问我的好姐姐了。”
探春冲着寝殿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事儿本就是她一手设计的!”
“怎、怎么会?!”
王夫人已经彻底被震麻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然是因为不想步容妃的后尘。”
探春将其中的因果,删繁就简的说了一遍,隐去了自己和焦顺的谋划,又将幕后黑手的身份,死死扣在了贾元春头上。
王夫人听的舌挢不下,她是万万没想到,女儿被封为皇太妃的背后,还存在着这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相比之下,自己和焦顺的奸情反倒不算什么了。
等探春说完,她真心实意的摇头感叹道:“怪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谁能想到皇帝大丧的时候,后宫嫔妃却在……”
“太太且先别急着感慨,事情可还没完呢!”
探春一笑,旋即收敛了道:“姐姐固然是算计了吴,但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事情一旦泄露,焦大哥必然也不能幸免,所以吴太后并不担心焦大哥会主动泄密;而李太后娘娘又素与吴太后相善,甚至主动提出两宫并立,因此吴太后也能信得过她。”
说到这里,她目光灼灼盯着王夫人问:“你猜,她最担心谁会把事情捅出去?!”
“你姐姐?!”
王夫人脱口道出答案,旋即反手扯住探春慌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吴太后要是想杀人灭口,你姐姐如何能逃得过?!”
“这您到时多虑了。”
探春笑道:“吴太后虽然不是好相与的,却没有动手杀人的胆量,所以想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夫人琢磨了一下,这才又猛然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说……”
“这其实不是坏事。”
探春点头道:“以后混为一体,彼此也就不会再猜疑了,我姐姐大可继续给两位太后做女相,出谋划策参知政事。”
“可、可是……”
王夫人面显纠结之色,虽说女儿、儿媳早都已经沦陷了,但这可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母女……
这成何体统?!
也亏得薛姨妈不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想法,更不知道她把薛宝钗推给焦顺的事儿,不然这会儿肯定要跳出来啐她一脸。
“太太。”
探春循循善诱道:“我之所以找您帮忙,就是因为看出姐姐萌生了死志,若是不能设法促成此事,姐姐多半就要香消玉殒,咱们府里也要承受两位太后的迁怒,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了。”
“可、可可是……”
王夫人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女儿方才的异常,对探春的话倒是信了七八成,故此虽然依旧纠结,口风却已经开始松动了:“我、我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我总不能直接挑明了跟她说……”
探春断然道:“这不用您操心,过不了多久自然有合适的机会,您只要在一旁因势利导,确保姐姐不会寻短见就成。”
“什么机……”
王夫人正要追问到底是什么机会,忽就见贾元春带着薛宝钗寻了过来。
“太太只管耐心等着就是!”
探春抓紧最后的时间道:“若不是知道你暗里要唤我一声姐姐,我也不敢把这样的大事托付给你!”
说着,堆起笑容主动迎上前:“姐姐和嫂子等急了吧?”
“这倒不是。”
元春有些狐疑的看了眼魂不守舍的王夫人,然后才继续解释道:“方才奉天殿那边儿派人来催,说让我尽早赶过去——天色有些不好,怕下午下去雨来误了祭灵。”
“那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探春说着,冲她屈身一礼,又对王夫人道:“太太和嫂子呢?是跟娘娘一起,还是……”
“我们也该告退了。”
王夫人不自觉的躲避着女儿的视线,带着薛宝钗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景仁宫。
贾探春紧随其后,到了奉天殿才与二人分道扬镳,但却并没有回到小皇帝身边,而是直接去求见了李太后。
李太后先前受惊不小,此时犹觉胸口如有实感,虽抽空换了一身小衣,却还是担心在大臣们面前露怯,于是寻了个理由躲在后殿不肯见人。
听说贾探春求见,她原是想拒之门外的。
但想到探春是焦顺没过门的兼祧娘子,莫名又改了主意。
探春入内后,照例请求李太后屏退左右,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娘娘以为,前两天我姐姐是派什么人说服的焦通政?”
李太后顿时慌了,这本就已经够乱了,怎么又跳出一个知情人?!
若是被吴太后知道……
呃~
好像很早之前贾探春就已经失身了,具体细节都躺在自己的书匣里,貌似也不用吴太后再出手。
想到自己亦有把柄在手,她勉力稳了稳心神,问:“你、你今日来见本宫,到底所为何事?”
“民女特来为娘娘和吴太后解忧!”
贾探春故意盯着李太后的领口看了一会儿,直到李太后不自在的抬手遮掩,这才又继续道:“知道这件事的,如今只有我姐姐一人置身事外,且似乎萌生了死志,为了保住姐姐的性命,也为了焦通政和荣国府,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娘娘能够恩准。”
“什么事,你说吧。”
李太后猜出自己不久前的窘境,只怕也早已经被探春知晓了,羞窘之余倒也越发好奇探春到底意欲何为。
“后宫嫔妃回家省亲一事,因为太上皇突然驾崩而中断,如今陛下又撒手人寰,从此之后她们只怕再无机会——娘娘素来仁善,何不在陛下入土为安之后,让嫔妃们再补全这最后一次省亲?”
听了探春这番侃侃而谈,李太后似乎领悟了什么,却又不是十分真切清楚,于是又追问:“然后呢?”
“然后。”
探春胸有成竹的一笑:“等家姐回到宫中时,娘娘和吴太后的烦恼想必也已经消弭无踪了——当然了,若能让各位嫔妃在家过上一夜,就更稳妥了。”
李太后这才明白,她是想趁贤德妃回家省亲的时候,促成贤德妃与焦顺之间的……
虽说贤德妃年前已经回过娘家了,但这事儿只要李太后和吴太后点头,别人肯定也不敢有二话。
问题是……
李太后认真的端详着眼前的贾探春,心中完全不明白,她是怎么能在谋划让未来丈夫和姐姐……还能保持如此心平气和淡然自若的。
“娘娘?”
探春见她半晌不答,忍不住出声催促。
“唉~”
李太后这才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道:“罢罢罢,这都是我们自作自受,却又能怪得了谁呢?”
第820章 凭什么?!
兴隆街,贾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贾雨村悬腕提笔,沉吟良久才在纸上落下几笔,然后又再次陷入思索当中。
让他如此绞尽脑汁的,并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一篇弹劾焦顺的奏折——当然了,他并不是真要去弹劾焦顺,而是打算引而不发,迫使焦顺主动出面为自己开脱。
之所以写的如此缓慢,也并不是因为文才或者思路有问题,而是在等待着另一桩事情的进展。
就这么也不知过去多久,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贾雨村霍然抬头,但在那脚步声来到门前时,他又故作澹定的垂首看向桌上。
与此同时,那脚步声也在门口变得轻缓起来,然后一个中年管家微微句偻着背,恭谨的走了进来,禀报道:“老爷,收了,都收了。”
贾雨村眼中闪过喜色,头也不抬的问:“怎么说的?”
“听说焦通政提前从宫里递了话出来,焦家太太连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就把地契连同那五万两银子收了,还让小的替她家谢过老爷的美意。”
哼~
这夫妻两个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贾雨村暗暗冷笑一声,旋即摆摆手示意那管家退下,然后将手里的毛笔往笔架上一丢,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
他若是拿了自己的东西不办事,就又是一桩罪过!
不过真正的杀手锏,还是焦顺与梅夫人的奸情,在灵堂里逼J官员之妻,本就是为人所不齿的大罪,又恰巧赶上皇帝刚刚辞世,两位太后也正在守灵的时候。
这节骨眼自己把事情捅出去,纵使两位太后再信重他,也不免会推人及己——就算两位太后不愿意推人及己,下面大臣们也必然会借此做文章,毕竟朝中想要把焦顺拉下马的人,可是满坑满谷数都数不过来。
就凭这一点,他焦畅卿就必须得听自己的摆布!
原本贾雨村只想着和忠顺王撇清关系,但细一琢磨便渐渐起了贪心——也或许自己非但能逃过一劫,还能趁机再进一步!
贾雨村心头火热,大步流星又回到了书桌前,提笔疾书如有神助,将焦顺在灵堂里的所作所为描述的恶形恶状,恍似亲眼目睹一般。
任哪个女子看了,也要鞠一把同情的眼泪,继而对焦某人痛恨无比!
“畅快!”
停笔后他低呼一声畅快,将这草稿吹干了放在一旁,又取了封空白奏折,准备认真抄录上去。
偏在此时,外面忽然开了锅似的嘈杂起来,贾雨村不满的蹙眉抬头,正待喊人进来询问究竟,面色却是陡然一变。
听外面的呼喝声,显然是有人强闯进来了!
而这个时候敢强闯顺天府尹家的,会是什么人不用问也知道。
贾雨村下意识看向那张草稿,旋即微微摇头。
虽然自己白天一时冲动得罪了焦畅卿,但他应该不会如此不智,除非是想跟自己玉石俱焚,否则他应该知道,自己在此时此刻将梅家的事情捅出来,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至于杀人灭口……
呵呵~
须知自己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走卒,而是堂堂的三品府尹,真要是莫名其妙被人杀了,朝廷肯定要查个底掉。
除非焦顺有本事说动三法司,又或者龙禁卫镇抚司,为他的一己之私滥用刑罚。
但这怎么可能?
以现如今的局势,只怕阁老们都没这个本事,更何况是一个受到文臣们集体敌视的通政使?
除非是他焦某人登基做了皇帝!
应该只是赶巧了。
想到这里,贾雨村便将那草稿折起来揣进了怀里,若果真是来拿自己下狱的,正好借此威胁焦顺帮自己开脱。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一群龙禁卫如狼似虎的冲到了书房门口,为首的按刀而入,斜藐着贾雨村问:“可是顺天府尹贾雨村贾大人?”
“正是贾某。”
贾雨村负手而立,还想展现一下文人风骨,结果那校尉一挥手,几个龙禁卫立刻扑进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按在了地上。
“你们做什么?本官……”
贾雨村刚喊了一句,又有人掐住他的嘴,硬塞进去两个铁核桃。
这下子贾雨村可真慌了,龙禁卫拿人的程序他清楚的很,除非是口出狂悖之言,否则一般不会有堵住犯人的嘴。
他有心挣扎,却哪里敌得过几个如狼似虎的龙禁卫?
很快便被绑的粽子仿佛,推搡着出了书房。
等到了外面,贾雨村又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对方似乎是宫里的管事太监,叫做什么裘世安的——对了,这人好像和焦畅卿往来颇多。
怎么可能?!
这没卵子的东西难道是疯了不成,竟然敢伙同焦顺对三品大员下黑手!
贾雨村一时瞪圆了眼睛,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动静。
裘世安看都不看他一眼,伸着脖子往屋里瞅了瞅,随口吩咐道:“把这地方封上,一只苍蝇也别放进去!”
然后也不等龙禁卫们动手,便转头向外走去。
几个龙禁卫押着贾雨村紧随其后,又在大门口转乘马车,连夜赶到了镇抚司诏狱。
刑房内。
裘世安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用竹签子剃了一会儿指甲缝,这才慢条斯理的道:“都到这里来了,怎么也不给贾府尹换一身衣裳?”
侍立在旁的校尉闻言,立刻招呼着手下扒光了贾雨村,给他换上了一身又脏又臭的囚服。
这当口,贾雨村怀里的草稿自然也被翻了出来。
“公公。”
那校尉看都不敢看一眼,忙双手捧着送到裘世安面前。
裘世安接过来只扫了一眼,见到上面有焦顺的名字,立刻丢还给那校尉,满脸嫌弃的吩咐道:“什么破玩意儿,跟换下来的衣服一起烧了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在这里烧!”
眼见那校尉把贾雨村的衣服,连同那草稿一并点燃,裘世安不屑的横了贾雨村一眼,心道你这厮得罪谁不好,偏要在这时候攀扯焦大人。
现在好了,两宫太后一同降下懿旨,你姓贾的不死谁死?!
不过杀人简单,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最好还是把该走的程序走完,让他陪着忠顺王一起掉脑袋,这样才不会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裘世安便命人提了一壶开水来,阴笑道:“贾大人想必是渴了,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肯说?”
回应他的是贾雨村拼命的呜咽声——嘴里被塞了俩铁核桃,能说话就怪了!
“我就说是渴了吧。”
裘世安指着那壶开水道:“去,给贾府尹喂些水喝。”
贾雨村方才是拼命想张嘴说话,一听这话,又拼命的想把嘴闭上。
可龙禁卫们又不是摆设,轻而易举就撬开了他的嘴,硬是把开水灌了进去,一瞬间,贾雨村的呜咽声就化作了嘶哑沉闷的惨嚎。
裘世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下子贾雨村在牢里就没办法再胡乱攀咬了。
不过想到那张草稿,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又装腔作势的道:“怎么,都润了嗓子你老兄还不肯开口?唉,你这嘴可真是够硬的——来啊,你们这里不是有那个什么,用竹片夹手指头的……”
旁边的校尉忙道:“拶刑。”
“对,就是这个咱刑!”
裘世安大手一挥:“还有什么拔指甲、插竹签、捞油锅的,统统给贾大人来一遍,直到他招供为止。”
嘴都汤烂了,嗓子也毁了,还拿什么招供?
等这一套下来,两只手多半也废了!
为求稳妥,裘世安当晚就住在了昭狱里,直到确认贾雨村再无半点威胁——除非他能在短时间内学会用脚写字——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宫复命。
第二天‘皇帝’又专门下了批示,总结起来就八个字:从速从简从严从重!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贾雨村火速被定为了忠顺王铁杆党羽,全程参与谋逆的那种,只等着与忠顺王一起问斩。
而这件事情传开之后,几乎没有掀起半点水花,大多数人听说贾雨村被牵连下狱的消息,只会说一声‘果然有他’。
少数人则会奇怪为何不经三司审问,直接就下了镇抚司昭狱?但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不会去深究什么。
毕竟贾雨村平日非但与忠顺王亲近,还与那焦顺称兄道弟,这能是什么好人?!
而贾雨村直到被腰斩的那一天,也还是没能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凭什么他焦顺一句话,就能调动两宫太后?!
第821章 聘
【还有】
比起太上皇下葬时的惊心动魄,隆源帝的葬礼显得古井无波,甚至远不如忠顺王一党被明正典刑有热度。
说来因为有了贾雨村这个例子,焦顺一度也曾想过,要不要再往里面塞几个对自己敌意最深,或者威胁最大的文官进去,借以进行威慑。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不管是他,还是那些文臣,无论怎么势如水火,基本还是照着规矩来的,而现在最大的规矩制定者就掌握在他焦某人手上,那他又何必节外生枝乱了规矩?
四月初一。
小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朝会,也是焦顺履新后的第一场朝会,这头一枪自然要打好、打响、打得漂亮。
于是等那繁文缛节刚一结束,筹谋多日的焦某人就连上两道奏折。
这第一刀,就砍在了民办报刊上。
他指出报刊出版方面的相关法律法规,还是太祖在世时拟定的,而现如今无论是报刊的数量、种类、波及范围,都早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设计规划,内中泥沙俱下黑白混杂,对民间产生了很多不良引导。
因此希望朝廷能够批准,通政司与大理寺联和厘定新的出版法,以正视听。
按说通政司是主管部门,大理寺负责制定法律,两者协商合作厘定旧法推陈出新,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明眼人的都能看出,焦顺是冲着争夺舆论控制权来的。
自古以来文人就讲究个口诛笔伐,而自从报纸开始盛行之后,便迅速成为了士人们纵横捭阙的舞台,近几年攻讦焦顺的报刊文章,几乎和参劾他的奏折一样多。
这要是被焦顺借着严明法纪给禁止掉了,岂不等同于打断了士人们的一条腿?
其中一些消息灵通的,更是知道大理寺少卿柳芳,近来与焦顺互动频繁,若是两人沆瀣一气……
当场就有十数名官员跳出来反对,有说他意图堵塞言路蒙蔽视听的,有指责他夸大其词的,还有骂他扛着太祖反太祖的。
可焦顺毕竟是有备而来,立刻抛出了从全国各地搜来的花边小报,每一份都是图文并茂,莫说细读,扫一眼都要血脉偾张。
巧的是,其中还有几份是对家籍贯所在地的‘特产’,惹得那几人无地自容掩面羞退。
但这还不是焦顺的杀手锏。
他展示完那些报纸后,又取出了一张铜板照片,展示给众人道:“诸位,工部和工学联合研制出的照相机,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了吧?我敢断言,在不久之后照相机必然会变得更小巧、更方便,甚至可以随身携带、随时拍照,届时……”
有人不满的打断了他:“焦大人,现在说的是报纸,你说那劳什子照相机做什么?”
焦顺看了对方一眼,将手里的照片贴在了其中一张报纸的头版,替代掉某张不堪入目的图画,然后继续道:“到那时,照片必将取代一部分报纸上的配图——譬如说现在,夏报如要报道这次朝会,就可以将大殿上的情景照下来,这样既清晰直接又便捷迅速。”
这时候有些人已经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就见焦顺又把照片挪开,露出底下的图画:“倘若这样的配图,也都变成真人照片……试问诸位以为如何?管是不管?”
众大臣大多面色阴沉,但也不乏两眼放光,似乎发现了新大陆的。
当然了,也有依旧不肯认输,跳出来指摘焦顺不该搞出照相机,若是没有照相机,自然不会出现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对于这种完全的脑残言论,焦顺压根儿就懒得理会,直接再次提请修正报刊法规。
这次受到的阻力明显少了不少。
不过最后还是出了一些差池——次辅贺阁老出面,表示此事攸关文脉兴衰,单只是通政司和大理寺联手,恐有顾虑不到之处,所以建议由礼部牵头督办,最后再提交内阁审议。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但焦顺也并不是很在意礼部和内阁横插一杠,毕竟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经历过后世信息爆炸时代,对这里面的猫腻不敢说是门儿清,起码是能吊打在场所有人。
因此即便是有礼部督办、内阁审议,他自信照样能达成目的。
再说了,等新的法规制定好,该怎么执行还不是要看通政司如何解读?
等这一条提案尘埃落定,焦顺紧接着又祭出了第二道奏折,这一次他越过了通政司本身的职权,将枪口对准了太医院。
指出因为缺乏独立的培训机构,太医的培养一直都是由太医院自己负责,选拔不够透明,选材不够广,祖孙传三代是普遍现象,有些甚至是从前朝一路承袭下来的。
这使得太医院内良莠不齐,多有滥竽充数之辈、蝇营狗苟之徒。
最近两年先是先帝无故中风,最终不治,后又有太上皇被庸医所害,很难说和太医院的种种乱像无关。
因此他认为太医院必须要进行改革,至少要将培训医生的机构独立出来,仿照工学,设立一所医学院。
虽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但这一条倒是没人跳出来反对,毕竟先后两任皇帝在极短的时间相继去世,太医院可说是责无旁贷。
即便焦顺不指出来,也会有旁人出面参劾,只是别人多半不会想到要建什么医学院罢了。
不过他们大概想不到,焦某人早在去年就已经搞出了显微镜,目前工学正加班加点收集病菌方面的讯息,只等医学院正式建成就抛出这个王炸,趁机抢占话语权,拓宽工学生的未来前景。
文人不是常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嘛?
工学生当然也能走这条路,而且学理工科的天然就比学文更适合学医!
这一来,等到第三期学生毕业的时候,除了工部书办、大匠、纠察队、以及通政司和各地电报局之外,还可以考入医学院转职太医。
而除此之外,这个建议还混杂了一些小小的个人情绪,那就是焦顺希望能趁西洋人在这上面立足未稳,争取把现代医学定格为‘新中医’。
后世的时候,焦顺也知道中医有些跟不上时代,但听人言必称‘西医’如何如何时,又总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这玩意儿多少带了地域人种色彩,不像现代医学那么中性。
所以焦顺就很想看看,等他搞出的‘新中医’占据主流之后,欧美等国会不也会言必称‘中医’。
连续两次启奏,都基本达成了目的,焦顺这才偃旗息鼓退回班列。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乏善可陈了。
也就是有人旧事重提,再度提出要废止京西铁路的时候,焦顺跳出来与其唇枪舌战了一番,其余的时候,他基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到了朝会的尾声,坐在珠帘后面的李太后才突然提出,因为太上皇突然离世,嫔妃们原定的出宫省亲计划不得不中断。
如今朝中稍安,理应重启预案,给这代嫔妃最后一次出宫省亲的机会。
虽然不少大臣都觉得,在这样具有意义的朝会上,讨论如此细枝末节的问题有些本末倒置,可也不会为了几个寡妇回娘家的事儿,就跳出来做仗马之鸣。
再说了,这本就是两位太后的职权,放在朝堂上征询意见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于是默契的,这个提案也被迅速的通过了。
重启省亲的日期,被定在了这月十五——其实按照吴太后的意思,巴不得越快越好越早越好,但李太后表示,各家外戚也需要时间才能做好迎驾的准备,她这才勉强定在了半个月后。
但这也已经是她能忍耐的极限了,因此散朝后,她便召集一众太妃,宣布这次的省亲次序,仍然按照原定计划来。
几个年前没能轮到的妃子刚要高兴,吴太后又一指贾元春道:“这次还是贾太妃头一个出宫。”
这下众人可就不乐意了,凭什么有人可以连续回家两次,还每次都要排在前面?!
直到李太后出面,表示这次省亲可以停留两天一夜,等到第二天下午再返回宫中,众人的怨气这才散了大半——比起次序,她们显然更在珍惜和亲人相处的时间,毕竟在成为了‘时代的眼泪’之后,这些青春正貌的太妃们,对亲情的渴望也是与日俱增。
虽然莫名拔得了头筹,贾元春却半点没有高兴的意思。
她隐隐猜出,这次省亲很可能是吴太后针对自己设下的圈套,而更让她警惕的是,李太后似乎也在其中扮演了辅助的角色。
这让贾元春陷入了极度的忐忑当中,可又一时琢磨不透,自己回到娘家还能发生什么事情。
毕竟她这守了寡的,都还在坚守贞操抵死不从呢,哪里想得到王夫人会红杏出墙?
说到王夫人,她这段时间也是柔肠百转,每日里茶不思饭不想的,整日都在纠结该不该助纣为虐,揣测探春所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
直到听说重启省亲的消息,王夫人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却是愈发纠结,一时甚至都坐下病来了。
眼见如此,贾探春先让李纨散播消息,说王夫人是因为发愁钱从哪儿来才病倒的,然后又打着求助的幌子,向焦顺修书一封,提醒他及时稳住王夫人,以免事到临头横生枝节。
于是到了初三这日。
焦顺便大张旗鼓的赶到了荣国府,以往他都是长驱直入,这回却规规矩矩的递了帖子。
那门房接过帖子都有些懵了,直到听到‘下聘’二字,这才连忙请焦大爷在门前稍候,自己飞也似的进去禀报。
不多时整个荣国府都轰动了。
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又被薛蟠拉去走了两天后门的贾琏打头,隔壁贾珍、贾蓉、贾蔷为辅,众星捧月也似的将焦顺迎进了荣国府里。
而没过多久,焦顺带来的聘礼又成了阖府上下议论的焦点。
抛开那些常见的四色礼物,主要就是两样:南京老家的祖传祭田,以及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要知道迎春嫁之所以差点嫁给孙绍祖做正妻,为的也不过就是不到一万两。
如今单只是现银就翻了倍,更不用说那祭田足能折个四五万两——考量到它是初代荣国公置办下的,这份意义又不是银钱就能衡量的。
这下子省亲的钱就不用愁了!
而也是直到这时,众人才知道贾政偷偷将祖传的祭田卖给了贾雨村,而焦大爷又从贾雨村手上将祭田赎回来,物归原主。
这下不少老人都在暗骂贾政崽卖爷田,然后又无比庆幸府上能有这么位手眼通天的准姑爷。
然而他们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被他们交口称赞的准姑爷,此时正将府里最尊贵的女主人压在身下肆意狎弄。
云散雨歇。
听到‘姐姐’二字,刚刚从失神中缓过来的王夫人,羞臊的看向禅房门外,此时探春就守在客厅里,为她二人的奸情保驾护航。
自己方才闹出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问你话呢。”
“这……”
听焦顺催促,王夫人忽然又想起了,先前焦顺也正是在这禅房里梳拢了宝钗,忍不住幽怨道:“你聘了三丫头,又将宝丫头给……怎么还嫌不足?”
“你怎么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焦顺嘿嘿一笑,旋即正色道:“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你又不是没瞧见,那吴太后如今肆无忌惮,堂堂先皇宠妃,愣是被她塞进箱子里送给了臣子,真要逼急了,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顿了顿,又柔声道:“再说了,你也知道皇太妃已经萌生了死志,咱们这也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此软硬兼施,又搭带着来了一段儿返场,内外两开花之下,终于是击穿了王夫人的心防,让她答应在省亲当日,会尽力配合自己和探春的谋划。
第822章 谁会期待……
清堂茅舍院内。
莺儿伸长了脖子向堂屋里张望,见彩云彩霞、侍书袭人依旧守在大门两侧,不由暗暗撇嘴,心道这三姑娘怎么恁多话要说?还都要背着人才能说!
其实真正将众人拒之门外的是王夫人,但王夫人在丫鬟当中积威已久,再加上莺儿酸的是探春比自家姑娘更受优待,故此便把一切错处都扣在了探春头上。
她又来回踱了两圈,见依旧是大门紧闭,忍不住凑到薛宝钗耳边道:“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薛宝钗横了她一眼,转头继续与尤氏闲话家常,原本两人关系只能说是一般,但最近在宫里处的久了,倒是增进了不少情谊。
莺儿其实也只是一时赌气罢了,见姑娘不理会自己,便又开始来回踱步。
期间,她那不善的目光倒有大半是冲着袭人去的。
侍书倒罢了,人家本就是跟在三姑娘身边的,陪嫁到焦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袭人……
哼~
不要脸的浪蹄子!
原先两人关系有多好,现如今莺儿就有多鄙弃袭人,同时又暗暗艳羡袭人能够逃出荣国府这潭死水,转到如日中天的焦家。
唉~
焦大爷这回可真舍得花心思!
两万银子倒罢了,那祭田的契书一拿出来,当真是让三姑娘赚足了面子,往后十几二十年只怕都是个谈资。
听说三姑娘甚至亲自参与了登基大典!
这是什么兼祧?
待遇甚至比一般的官员正妻还要强出十倍百倍!
莺儿越想越酸,忍不住又埋怨起了自家姑娘,当初焦大爷明明想娶姑娘做正妻的,以姑娘为人处世的手段,真要是嫁到了焦家,史大姑娘那些好处,三姑娘那些好处,还不都是自家姑娘一个人的?!
如今可好,空担了宝二奶奶的名头,暗里又失身于焦大爷,真真是两头不靠两头捞不着!
下意识看向游廊里,却见李纨也加入了进去,妯娌三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各自掩嘴笑的花枝乱颤。
见到这一幕,莺儿更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忍不住又凑到宝钗耳边:“姑娘,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宝钗再度横了她一眼,起身歉意道:“嫂子们先聊着,我跟莺儿交代几句就回来。”
“去吧、去吧。”
尤氏摆手道:“这丫头也不知又有什么急事儿,从方才就猴儿似的不肯消停。”
于是主仆两个来到了院门外,宝钗看看左右无人,立刻板起脸来呵斥道:“我早说过,你再要是越俎代庖胡乱行事,休怪我赶你回去!”
“回去就回去!”
莺儿这回也是真急了,赌气背过身去道:“回紫金街,总好过在这里受人闲气!”
见她如此,宝钗略一犹豫,便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反正我已经跟太太说过了,等宝玉从南边儿回来就跟他悄默声的和离,咱们早晚是回紫金街的。”
“和、和离?!”
莺儿吃了一惊,立刻转回身瞪圆了杏眼道:“您要跟宝二爷和离?可就算是和离了,焦大爷刚聘了三姑娘,也不可能再……”
“谁说我要改嫁了?”
宝钗板起脸来呵斥道:“再说就算我要改嫁,也未必就要嫁给他!”
“可、可是……”
莺儿本想说,你要是不嫁给焦大爷,那失身的事儿又该怎么解释?
但转念一想,除了自己这样的身边人,谁又能想得到贾宝玉和薛宝钗成婚数月,却一直都没有发生过夫妻之间应该发生的事情?
再说了,也根本不会有人奢望二婚的妇人还是完璧之身。
可是即便如此,莺儿还是觉得不妥。
既然是要和离,且又不想嫁给焦大爷,那先前的事情算怎么一回事儿?!
“好了,总之以后你最好不要再胡思乱想,否则我定不饶你!”
这时候薛宝钗丢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回了院内,独留莺儿一人在风中缭乱。
莺儿在院门外纠结了许久,等想到要跟进去的时候,却见袭人引着焦顺从院里走了出来。
莺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就闪到了墙根底下,等目送焦顺和袭人走远了,却又后悔不该躲开,而是应该找焦大爷当面问问,看是不是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焦大爷明知道姑娘要和离,还急不可待的来荣国府下聘,那就全当时自己和姑娘看走了眼,以后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若是焦大爷还不知道这事儿……
最好是能劝他再等一等,等姑娘和离了之后,再聘她做兼祧娘子!
虽然明知道除非焦顺是想和荣国府、和三姑娘不死不休,否则这个设想完全不可能达成,但莺儿还是抱着一丝丝期望,悄悄的尾随了上去。
跟了一路,眼见袭人羞答答却透着与亲近,显是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莺儿又忍不住暗骂了几声。
恰巧此时经过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桃林旁,她立刻加快脚步追上去拦住二人,斜藐着袭人道:“你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她此时满心的窝火,几乎已经没了理智,若不然也不会如此放肆。
而莺儿这态度也让袭人赶到很是莫名其妙,不理解她跑来拦路究竟是意欲何为。
但袭人可不会喧宾夺主,她下意识转头看向焦顺,就见焦顺摇头笑道:“放心吧,你们家大爷的事儿我一直惦念着呢,绝不会食言而肥。”
说着,又冲袭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自便就好。
袭人立刻对莺儿笑道:“那姑爷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还用得着你说?”
莺儿气鼓鼓的回了一句。
袭人也不同她计较什么,当即转头原路返回去向探春复命——当然了,这一幕她肯定也是要上报的。
等袭人走远了,焦顺立刻伸手去拉莺儿笑道:“这是谁惹我们家莺儿生气了?”
莺儿一开始没有躲闪,但被焦顺抓住手腕之后,忽然想到姑娘很可能是要带着自己改嫁别人,便下意识挣开,后退了半步质问道:“我正要请问大爷,你知不知道我们姑娘要跟宝二爷和离?若是知道,为什么不等我们姑娘和离之后,再下聘薛家?!”
“她要和离?!”
焦顺半真半假的露出惊诧之色,旋即颓然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果然,她只是把我当成赌气的工具罢了,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肯透露半句。”
说着,就是一通长吁短叹。
这下子倒把莺儿弄的没脾气了,是啊,姑娘这么做,分明是没把焦大爷放在心上,而焦大爷当年既主动提亲,也肯定是希望把姑娘迎回家中的。
这么说……
是自己错怪了好人了?
她往前凑了一步,讪讪道:“大爷,对不住,我、我方才是气糊涂了,所以才……”
“我不怪你,只怪自己错付了。”
焦顺又是一声感叹,顺手握住她的柔荑道:“不过就算你们姑娘心里没有我,文龙的事情我也管定了,到时候让他以捐官的身份进通政司,暂为八品知事,负责负责直隶通讯电缆的造价审核——主要是借你们家的盘账好手,负责监督财务支出情况。”
“这是通政司眼下的头等大事,更是朝野上下关注的大事,只要差事办好了,升官不难——当然了,以他的脾气太高的品阶也够呛,多半也就是在五六品止步了。”
莺儿见他如此不计前嫌,本就收了感动,又听他继续道:“过两年让你兄弟也走这条路,起步虽然比不得文龙,但要是肯用心办差,说不定你兄弟还有后来居上的机会呢。”
吃足了焦顺画的大饼,莺儿忍不住反手握住焦顺的大手,替他打抱不平道:“真不知姑娘是怎么想的,若换了我,怎么也不能错过大爷这样的好男人。”
“你真是怎么想的?!”
焦顺脸上适时露出惊喜,手上悄悄发力,将这俏丫鬟往怀里拉扯——如果薛宝钗当真打定主意,要跟自己一刀两断,那以后再想对这俏丫鬟下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莺儿自然也感觉到了那股力道,她先是下意识想要挣扎,但转念又一想,焦大爷如此对待自己和姑娘,姑娘辜负了他,难道自己也要负他不成?
再说了,就给了焦大爷又能怎得?
真要是跟着姑娘改嫁,自己只管把事情推到宝二爷头上就是——还是那话,谁会期待一个二婚的妇人还是完璧之身?
这般想着,她非但顺势撞进了焦顺怀里,还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如此明显的反应,焦顺那还会客气?
当即搂着莺儿进了桃林,来了个故地重游、老树新芽……
第823章 万幸
【还有】
被焦顺‘说’服之后,荣国府的准备进度顿时快了不少。
许多人不明就里,都道自从得了焦家下聘的银子,太太就又重新振作起来,看来先前那病果然是因为囊中羞涩所致。
那些领到月例的下人们,也因此愈发对焦顺感恩戴德,都赞焦大爷果然是忠义之人,受人点滴之恩必会涌泉相报。
就这么上下一心的忙活到四月十三,眼见着皇太妃出宫在即,荣国府众人的注意力,却短暂的从省亲迎驾转移到了贾琏王熙凤夫妇身上。
原因无它,王熙凤怀胎十月,终于在这天上午产下一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
得了这消息,各处有头有脸的都来恭贺贾琏,贾琏倒也笑容可掬照单全收——这次入狱时间虽然不长,却是彻底让他认清了形势。
似荣国府如今这般衰败,自己何德何能与焦畅卿争锋?
既然根本斗不过,那还不如趁机多赚些好处呢。
再说了,自己是给别人养了便宜儿子不假,可那不是还有人上赶着要帮自己养儿子吗?
到了下午,陆续又有亲朋好友登门,内中就有闻讯赶过来的薛姨妈。
见到贾琏抱着孩子眉眼带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心下颇为触动,回头到了宝钗那边儿,便忍不住道:“你瞧你琏二哥,原本和你凤姐姐势同水火一般,如今你凤姐姐喜得贵子,夫妻两个还不是高兴成什么似的,眼见着一天云彩都散了。”
说完,她观察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见没什么反应,又道:“还有你哥哥,原本和夏氏闹的鸡飞狗跳,自打夏氏有了身孕,两个人不说如胶似漆,那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就前阵子,他们夫妻俩还特意出城住了两天,回来后你侬我侬说说笑笑,别提多高兴了。”
说到这里,薛姨妈脸上就忍不住浮现起笑意,以前她最大的心病就是儿子,先前薛蟠和夏金桂闹的不可开交,把她给愁的什么似的,若不是还能得焦顺时不时抚慰,说不定都要坐下病来了。
好在老天爷开了‘眼儿’,让夫妻二人因为孩子重归于好。
现如今还让她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宝钗和宝玉的问题了。
刚刚见了贾琏和王熙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再想想儿子和夏金桂的情况,她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来,也或许……
“你上回不是说,宝玉这个月很可能就要回来吗?”
薛姨妈轻轻拿手肘拱了拱宝钗,悄声道:“虽说他确实做的不对,可你们夫妻两个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若不然,学一学你嫂子和你凤姐姐?等有了儿女做了父亲,想必他也就该收收心了。”
薛宝钗其实早听出了母亲的意思,也并不奇怪母亲会这么想。
毕竟薛姨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遇上事情当时再怎么气恼,事后也多半会选择息事宁人——更何况宝玉还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但薛宝钗自己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倒不是怕和贾宝玉圆房会露馅,反正有王夫人帮忙遮掩,凭宝玉那稀里糊涂的性格,还不是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但她并不愿意如此,更不觉得现在的宝玉值得自己委曲求全。
见母亲还要再劝,她放下手里的绣活儿轻叹一声,道:“妈妈,我已经和姨妈商量好了,等到宝玉回来就与他和离……”
“和离?!”
薛姨妈失声惊呼,旋即又压低嗓音道:“你、你可千万想好了,你姨妈能同意这事儿?再说了,你先前不还说这是御赐的婚事,不敢擅作主张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
宝钗解释道:“如今太上皇与先皇都已经不在了,只要咱们低调些,悄悄把事情办了,不要别对外声张,料想也不至于会惹来祸事。”
“这说的轻巧。”
薛姨妈那喜庆的鹅蛋脸都皱出了包子褶,拉住女儿的手道:“可要是不声张,你怎么再找人家?难道就一辈子待在娘家不成?”
宝钗故作不悦:“怎么,母亲是嫌弃我了?”
“你这孩子,我……唉~!”
薛姨妈还想再劝,但宝钗一旦下定决心又岂是听劝之人?
恰巧这时候王夫人差人来请,薛姨妈就想着找王夫人问问,看她对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果刚转到大观园内,莺儿便从后面赶了上来。
“怎么?”
薛姨妈奇道:“是不是你们奶奶忘了什么事儿?”
莺儿猛点头:“奶奶确实是有几句话,让我私下里转告太太。”
随着天长日久,她在外面也不敢言必称姑娘了。
薛姨妈闻言,便挥挥手让左右退开些,然后好奇道:“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儿?”
莺儿略一迟疑,咬牙道:“姑娘想要和离,其实除了是被宝二爷伤了心,也是因为受了三姑娘的刺激。”
却原来,薛姨妈在屋里那一声惊呼,恰就被莺儿给听到了。
“你是说探春?”
薛姨妈听的一头雾水:“她怎么刺激宝钗了?我记得她们两个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三丫头瞧着也不像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不是说三姑娘与奶奶有什么矛盾。”
莺儿掰着指头道:“这次三姑娘能进宫照顾皇上,全靠焦大爷极力举荐,听说皇上登基的时候,三姑娘就站在身边!您想想,这是多大的体面?!”
“前些日子,焦大爷来下聘的时候,阖府赏下都轰动了,且不说聘礼价值几何,单只是从贾雨村那里弄来祭田的这份心,就足够让人艳羡了,往后二三十年回娘家都是个谈资。”
“据传等到她出嫁的时候,太后们还要破例赐下诰命呢!”
听到这里,薛姨妈总算是琢磨过味儿来了,但还是没有完全搞懂:“你是说,宝钗是在羡慕三丫头得了这么些好处?可这跟她要和离有什么关系?”
“太太莫不是忘了,焦大爷最初求取的是谁?!”
这话一出,薛姨妈才算是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是啊,自己都曾为此追悔莫及,女儿见了探春这等优渥待遇,再对比自身的境况,会产生落差感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莺儿见她长吁短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又添油加醋道:“实话不瞒太太,我们姑娘有时候梦里都在念叨焦大爷的名姓呢。”
“当真?!”
薛姨妈又吃了一惊,女儿羡慕嫉妒是一回事,但睡里梦里都是焦顺……
这可真是全乱套了!
“我还敢骗您不成?!”
莺儿说的斩钉截铁,她自从在桃花林里失身给焦顺后,就越发的钻了牛角尖,总觉得宝钗不该放弃最后的机会,合该设法顶替了三姑娘才是上上之选。
薛姨妈沉默了,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若只是小儿女之间的事情倒还罢了,问题是自己和焦顺……
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时莺儿察言观色,发现太太的反应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但想到机不可失,还是怂恿道:“太太,如今两家才刚下聘,若能设法毁掉这桩婚事,等姑娘和离之后,是不是就能……”
“胡说什么呢?!”
薛姨妈骤然惊醒,呵斥道:“这等话你也敢乱说?!无故毁人姻缘可是要遭报应的!再说了,纵使……宝钗也不可能再嫁娶焦家,否则三家面上如何过的去?!”
就算不考虑她自己和焦顺的关系,莺儿出的这歪主意也绝不可取,坏了探春的姻缘,再让宝钗和离去给焦顺当兼祧,这分明是要让三家彻底反目成仇啊!
莺儿闻言,立刻屈膝跪倒,哭诉道:“太太,你总顾虑别人的颜面,可曾想过姑娘被他家伤的有多深?难道您就真的忍心看姑娘孤独终老吗?!”
“你、这……”
薛姨妈是左右为难,一时直愁的心头发闷。
这时候打从对面走来一人,远远的看到莺儿跪在薛姨妈面前,就下意识站住了脚。
但她的到来还是打破了窘境,薛姨妈忙道:“彩云来了,你还不快起来!”
莺儿瞥见远处的彩云,也不得不擦着眼泪站起身来。
薛姨妈又正色叮嘱:“这事儿你千万别再乱说,我……等我去见过你们太太,看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撂下这话,便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彩云。
彩云虽然好奇方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见薛姨妈眉头深锁,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探究,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解释道:“我们太太见亲家太太迟迟没到,特意差我过来迎一迎。”
“嗯。”
薛姨妈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那咱们走快些。”
一路无话。
等到了清堂茅舍,薛姨妈都不等落座,就喧宾夺主的挥退了左右。
王夫人本来笑着相迎,见她如此模样也不由严肃起来,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姐姐还想瞒我?!”
薛姨妈气咻咻坐到椅子上,瞪着王夫人质问:“宝钗要和离的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若不是我接连提起孩子的事儿,让宝钗不得已吐露实情,你们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王夫人自知理亏,忙亲手斟了杯茶,捧到薛姨妈面前连声陪着‘不是’。
等薛姨妈的气恼稍稍消退,她这才辩解道:“不是我要瞒着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置,所以想先拖一拖,等宝玉过阵子回来再商量不迟。”
“就算是宝玉回来又能如何?!”
听到宝玉二字,薛姨妈又忍不住重重把茶杯拍在了桌上,咬牙道:“祸都是他闯下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你还指望着他能幡然悔悟不成?再说了,就算他肯悔悟,又怎及得上……”
薛姨妈说到半截,又下意识收住了话头。
王夫人本来正被她问的心虚,毕竟贾宝玉间歇性悔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那回不是过阵子就固态萌发?
这时突然听她卡了壳,内中似乎别有隐情,立刻追问道:“及得上什么?及得上谁?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些啊!”
“这……”
薛姨妈迟疑片刻,叹道:“这人谁心里没杆子秤?总要拿自己和被人称量称量的,尤其还是身边的小姑子。”
“你是说三丫头?”
王夫人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是佯作不知的问:“这又跟她有什么干系?”
“你说呢?”
薛姨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想当初畅卿求取宝钗,还是你给牵的线搭的桥,现如今眼瞧着三丫头一个兼祧,都被畅卿呵护的如此风光体面,她自己却……若换成是你,你心里能平衡的了?!”
犹豫了一下,她最终还是把莺儿那话说了出来:“我听说,宝钗这阵子睡里梦里都在呼唤畅卿的名字,显是悔恨到了极处……”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远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彩霞彩云的惊呼:“二爷、二爷?您做什么去?!”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大惊失色,心道这怎么悄默声的,就把贾琏给放到门口来了?!
王夫人铁青着脸推门而出,呵斥道:“怎么回事?琏哥儿过来,你们怎么也不通禀一声?”
彩霞和彩云对视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回道:“不是琏二爷,是宝二爷从南边儿回来了,他、他方才说要给您一个惊喜,拦着不让我们通禀,谁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又跑掉了!”
是宝玉回来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晌,王夫人才一跺脚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我把他追回来!不然但凡出一点差池,我就揭了你们的皮!”
彩云彩霞答应一声,急忙结伴追了出去。
王夫人和薛姨妈回到屋里,又对坐沉默了半晌。
王夫人忽然叹道:“听到就听到吧,这也是他自己作出来的,若是当初他没有胡闹,有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见薛姨妈依旧闷着头没反应。
她又补了句:“也算是万幸,至少咱们没说那最不该说的。”
这下薛姨妈才面色稍霁,是啊,亏得两人方才没有提起那最不该说的。
虽说宝钗睡里梦里都念着焦顺的行为很是出格,但也总比两个做母亲的全都红杏出墙更容易让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