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由着他
王夫人踌躇良久,终于还是咬牙进了宝钗的闺房,只是寒暄过后,她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总不能开门见山,直接催促宝钗与焦顺私相授受吧?
她犹豫着不敢挑破,薛宝钗就更不急了,她对焦顺是悔、对宝玉是恨,对王夫人是怨,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才导致了那天雪中的半推半就。
说白了,她与焦顺之间不存在真挚的感情,甚至连恋奸情热都算不上,方才情绪上来了一时冲动,才派了莺儿去联络焦顺;如今重又冷静下来,与焦顺的事情便在两可之间。
至于到底可不可,那就要看王夫人的表现了。
她想逼王夫人主动开口点破,一是想要拆穿王夫人的伪善面孔;二来也是想化被动为主动,避免这件事成为自己的把柄。
若是王夫人不肯点破,那大不了一拍两散。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是稳坐钓鱼台云淡风轻,见王夫人不开口,干脆主动挑起话头,东家长西家短的,即便王夫人问十答一,也依旧聊的津津有味。
但王夫人这边儿可就不一样了,焦顺可还在清堂茅舍里等着呢,自己要是再这么漫无边际的瞎聊,什么时候算个头儿?
可她又张不开嘴、跟不上溜,这简直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渐渐窝了一肚子的火儿,直恨不能回去找焦顺摊牌:大的也要,小的你也撩拨,难道就不怕老娘告到薛家去,让你鸡飞蛋打?!
但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她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真要把事情捅出去,两人反手给自己安一个诬陷的罪名,薛姨妈会相信谁还不一定呢。
就算薛姨妈信了,她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也并不怎么光彩,即便算不上助纣为孽,起码也是姑息纵容,这让王夫人如何有底气捅破此事?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见茶几上摆着两封书信,抬头赫然写着宝玉的名姓。
“这是……”
王夫人下意识朝茶几上指了指。
薛宝钗停住话头,神色也一下子淡了许多,轻声道:“那是宝玉昨儿送来的家书——厚的那封,是写给袭人的。”
王夫人听了不由暗骂宝玉不晓事,给丫鬟的信写那么多,给自己妻子的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这要摊在自己头上,自己心里头也肯定不痛快。
不过想想他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儿,似乎也不差这一桩了。
王夫人一边腹诽,一边伸手拿过那厚厚的信封,拆开来翻阅——小两口的私密家书,她这做婆婆的自然不好胡乱翻看,但写给丫鬟的东西有什么好保密的?
她翻看这东西,除了想看看宝玉给袭人写了些什么,也不无趁机整理思路盘算对策心思。
所以最初看的极快,毕竟里面真正有用的消息,贾政也早在信里提到了——譬如甄家被抄家——直到看到那些佛偈,王夫人翻阅的速度才一下子慢了下来。
要说的她的文化水平,也就比粗识文字【能看账本】的王熙凤强上一些,还不到能鉴赏诗词歌赋的程度。
但这佛偈却是特例。
王夫人开始参禅礼佛的时候,只怕连妙玉都还没出生呢,对这些道理禅机自然也是熟能生巧,因此立刻看出了里面浓浓的厌世情绪。
这不知收敛的孽障!
王夫人直觉胸口堵的发闷,自己三令五申让他远离这些东西,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谁成想才刚离开家没多久,就比以前陷得还要深了。
等到从南边儿回来,还不定要闹出什么来呢!
尤其看他给袭人写了这么些东西,就知道他对袭人的依恋牵挂,若是等回京后,发现袭人已经成了三丫头的陪嫁丫鬟,只怕越发要勘破世情了。
可自己能怎么办?
三丫头来要、袭人想去、焦家肯收,难道还能硬拦着不成?
王夫人正越想越不是滋味,脑中忽就冒出一个念头来:如今宝玉被罢了官儿,又得了永不叙用的惩罚,左右是指望不上了,干脆索性由着他便罢!
“宝丫头!”
王夫人银牙一咬,突然抬起头来:“宝玉要实在放不下那出家的念头,咱们索性便由着他好了!”
“由着他?”
薛宝钗在她默默看信时,脑中也在想些有的没的,因此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惊诧之色:“太太的意思,难道是说……”
王夫人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微带哽咽的道:“唉,说不定家里就爱出这个,东府的敬大哥不就修了半辈子道吗?咱们西府出个和尚,倒也算齐全了!”
说着,她伸手捧住宝钗的柔荑:“只是苦了你了。”
薛宝钗默然以对。
她隐约感觉到,王夫人接下来可能就要图穷匕见了。
果然,王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答话,便又叹道:“怎么说我也是你姨妈,又是自小看着你长起来的,又怎忍心让你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许你另外改嫁别家!”
“这如何使得?!”
薛宝钗闻言立刻摇头:“且不说烈女不侍二夫,这婚事乃是先帝赐下的,凭此一桩,改嫁之说又从何谈起?”
“先帝毕竟已经驾崩了。”
王夫人连忙道:“再说咱们这也是无奈之举,只要宫里有人帮着说项,届时民不举官不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才终于道出了真正目的:“不过那也要先帮你大姐姐迈过这道坎儿才行。”
也真亏她能绕这么个大弯儿!
薛宝钗暗暗冷笑,面上装出一脸关切的样子:“不是说这事儿必须要焦大哥出面,才有三分把握么?太太方才可曾跟焦大哥谈妥此事?”
“哪有那么容易。”
王夫人哀叹一声,无奈道:“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那些文臣们恨不能除他而后快,这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愿意再节外生枝。再说了,先前几次三番,早把过去的情分消磨了个干净,如今又要让他犯难——若不是还有三丫头在,他只怕当场就要恼了。”
薛宝钗也跟着‘慌急’起来:“那要是焦大哥不肯出面,这事儿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
王夫人半真半假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拉着宝钗的手道:“因你母亲曾对他有恩,你母亲与他母亲又情同姐妹,他因此素来亲近你们家,若是你肯出面帮着劝说几句,也或许……”
说到底,王夫人还是不想把事情点的太透,能想到这种托词,已经是她绞尽脑汁的成果了。
这并不是宝钗所期待的,但也在她的预料当中。
因此只是略一沉吟,便肃然道:“为了娘娘,我便去试上一试——不过若是不成,太太可也别怪我。”
“不怪、不怪!”
王夫人如蒙大赦,心道只要把二人拉到一处,事情也就算成了七成,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只要能帮你大姐度过这一劫,我方才说的一准儿算数。”
“太太这说的什么话,我只是想帮忙罢了。”
薛宝钗还想再假意推托两句,王夫人却怕焦顺等急了,扯住她道:“好丫头,你先跟我回清堂茅舍去,免得他等不及直接走了!”
就这般,婆媳二人拉拉扯扯到了外间。
莺儿正与彩云说话,见状忙起身见礼,顺势又给宝钗打了个眼色。
宝钗见了微微蹙眉,心知她必是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儿,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于是佯装没有瞧见,跟着王夫人一路赶奔清堂茅舍。
…………
焦顺在客厅里灌了一肚子茶水,厕所都去了两回,却迟迟不见王夫人回来,渐渐便有些焦躁起来。
正琢磨着要不要差彩霞去打探打探,看今儿到底有戏没戏,忽就见门帘一挑,王夫人领着薛宝钗从外面走了进来。
焦顺心中大喜,又好奇王夫人到底是怎么把人请来的,难道真就摆明车马要拉皮条不成?
王夫人见他起身相迎,忙道:“畅卿等急了吧?我原想着去去就回,谁知道你弟妹也有话要同你说,因此便多耽误了一会儿。”
说着,侧身让出了背后的薛宝钗。
薛宝钗落落大方的道了个万福,正色道:“娘娘除了能庇护这府上,又何尝不是焦大哥未来的臂助?焦大哥若能雪中送炭助她一臂之力,料来娘娘也必回结草衔环相报!”
一听这话,焦顺和王夫人同时皱眉。
焦顺皱眉的理由就不用多说了,王夫人则是完全没想到,薛宝钗会如此正经八百的请托。
当然了,若是这样就能成功自然是最好。
可是……
“唉~”
焦顺很快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爱莫能助,若是因此惹恼了……”
“畅卿!”
王夫人生怕他把话说绝了,急忙截住他的话茬,道:“事情好商量、好商量的。”
说着,又指了指西屋禅房道:“宫里的事情可不好在外面乱说,这里面是我以前参禅礼佛的所在,最是清净不过,不如咱们移步去里面说话?”
焦顺看看薛宝钗,抬手道:“妹妹先请?”
宝钗微一矮身:“还是焦大哥先请吧。”
王夫人则道:“同去、同去!”
三个人各自心照不宣,却谁都不肯把事情挑拨。
但王夫人肯定是其中最着急的一个,所以她也是最露骨的一个。
刚一进门,她便转头道:“对了,这屋里没准备茶水,我去把外面的端来。”
通常这种事儿即便不让丫鬟去做,也该是薛宝钗这个做儿媳妇的去做,但她压根不给别人反对的机会,抢着便退出了禅房,将这私密空间留给了宝钗与焦顺。
眼见房门被带上,原本各据一方的焦顺与薛宝钗顿时四目相对。
焦顺一笑,悄声道:“妹妹这是要逼她把事情挑破?”
薛宝钗没有说话,默认了焦顺的猜测。
焦顺当下二话不说,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宝钗的胳膊。
宝钗吓了一跳,待要挣扎呼喊,却见他似笑非笑的停在那里,完全没有继续侵犯自己的意思,不由又是一愣。
但旋即她便在焦顺玩味的目光中恍然大悟,立刻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见是厚厚的玻璃窗,便毫不犹豫的对着外间呼喊起来:“太太、太太快来、太太快来啊!”
说是呼喊,实则声音也并不算很大,将将只能让外间听到。
王夫人本就心里有鬼,听到这动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攥紧了拳头却并没有回应,反而默默念起了阿弥陀佛。
可她想装聋作哑,里面的动静却渐渐大了起来,甚至连房门都被狠狠撞了一下,砰的一声吓的王夫人花容失色。
事到如今,里面闹成什么样儿她都能接受,但这样的家丑可万万不能传出去!
这老爷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堵住宝丫头的嘴呢?!
她迟疑片刻,那房门又是咚的一声,便也只好硬着头皮推开半扇门,探头探脑的问:“宝钗,怎、怎么了?”
焦顺讪讪的收回了手,宝钗则是一副钗斜襟乱的模样,红涨着脸冲到门前扯住王夫人的袖子,泪眼八叉的道:“太太,他、他方才、方才……”
她这副样子,分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和羞辱,却又羞于说出口。
王夫人暗叫一声冤孽。
看来那下大雪的那天,两人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越轨的行为,若不然宝丫头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一想到是自己亲手给儿子染了绿,她内里头便如同刀绞仿佛,原本冷硬的心也软了。
这时就听焦顺嘿笑道:“太太放心,等我和弟妹好生商量商量,琢磨出个万全之策来,这事儿也未尝没有转机。”
说着,还朝她猛打眼色。
这几乎就等同于是摊牌了。
王夫人迟疑了片刻,想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中途一旦停下,事后宝钗要闹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她狠狠一咬牙,挣脱了宝钗的拉扯,硬着心肠道:“那、那你们小声点儿商量,我先去外面叮嘱一番,免得有谁跑来打搅。”
“太太?!”
薛宝钗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王夫人被她瞧的掩面羞愧而逃,临出门,又讪讪补了句:“你放心,我先前说的一定算数!”
说着,重又狠心带上了房门。
她在外面掩着心窝靠着房门,痛苦的无声啜泣了片刻,这才抹去眼泪跑到外面,找了个借口命令彩霞彩云等人不得靠近堂屋。
等再三叮咛完,返回到堂屋客厅里,她下意识凑到门前竖起耳朵,就听里面已是靡靡之音……
明天八千字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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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9章 将发
【呃,今天尝试补更失败了,明天再补吧。】
大半个时辰后。
焦顺提着腰带志得意满的出了禅房,身心都受到不小折磨的王夫人慌忙起身,与其四目相对后,又很快偏转了目光,涩声道:“怎么就、就……”
说着,又忍不住半真半假的抹泪儿:“这却让我如何向宝玉交代?”
不想还没把眼泪擦干,心尖便被焦顺一把掐住,居高临下的冷笑道:“装什么装,这还不是你主动推给我的?卖了妹妹、卖儿媳,只怕早就是驾轻就熟了吧?”
王夫人羞愧的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慌急道:“老爷快松开,莫让宝丫头瞧见。”
“哼~”
焦顺嗤鼻一声松了手,顺带挽了挽袖子,吩咐道:“善后的事情还是你来,我晚上还要事情要忙,就不在这边儿久留了。”
说着,迈步就向外走去。
“这、老爷……”
王夫人下意识赶了两步,想要再提一提贾元春的事儿,但这一来更像是在‘卖人’了,因此话到嘴边迟迟难以出口。
“放心。”
焦顺头不会的把手一扬:“既吃了你的香饵,我自然不会让伱失望。”
说着,挑帘子扬长而去。
王夫人目送他远去,站在那里不知悲喜的愣怔了片刻,这才想起要去安抚宝钗。
但等走到禅房门口,却又踌躇着不敢推门进去。
也不知纠结了多久,禅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婆媳二人四目相对,王夫人眼中满是羞愧忐忑,薛宝钗眼里却只有冷冽。
“宝、宝……”
王夫人磕巴着想要说些什么,薛宝钗却直接绕过她,二话不说向外便走。
“宝钗!”
王夫人急了,忙抢上前横臂拦住,讪讪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可这……”
“太太用不着解释。”
宝钗横了她一眼,自嘲的哂笑道:“外姓人怎敌得过的亲生女儿?”
说着,再次绕过她快步疾走。
王夫人尴尬的迟疑了一下,这才重又追了上去,但晚了这半步,再赶上宝钗就已经是在院子里了,她说又不敢说,拦又不敢拦,只能装出要与宝钗同行的样子,前后脚出了清堂茅舍。
…………
且不提王夫人如何竭力去安抚宝钗。
却说就在焦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的同时,忠顺王也没闲着。
趁着傍晚交接,两位阁老都在宫里头,他径自寻到了文渊阁,闲聊几句之后又喧宾夺主的屏退左右,一本正经的问:“明天皇上仙逝就满一月之期了,不知道二位阁老做何打算?”
贺阁老和徐阁老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便试探道:“王爷问的是……”
“贺阁老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忠顺王有些急躁的反问了一句,旋即又努力平复了心境,装作云淡风轻的道:“按我朝规制,先皇帝大行满月之后,就该敦请新皇继位了。”
贺阁老和徐阁老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齐齐看着忠顺王不说话,静等着他的下文。
见两人不肯捧场,忠顺王暗骂一声,也只好把话挑明道:“按说国不可一日无主,可再过三天就是太上皇的葬礼了,这登基大典若何太上皇的葬礼搅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阁老闻言,忍不住进一步试探:“王爷是说,把登基大殿的日子往后推一推?”
“本王正是此意。”
忠顺王先点头肯定,然后又补充道:“将此事押后再议,一来能体现殿下的仁孝,二来也免得忌讳。”
嘶~
贺阁老和徐阁老闻言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们两个早就猜的七七八八,但还是被忠顺王的狂妄给吓了一跳。
避开太上皇的葬礼,把登基仪式往后推一推,还能说是人之常情,但‘押后再议’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按照本朝约定成俗的规矩,国丧满月之后第二天,内阁便要率领文武百僚敦请太子早登大宝,而忠顺王的意思,明显是希望内阁能配合他,把这件事往后拖一拖!
至于目的么……
就听忠顺王道:“等太上皇的丧事办完,大家也就能腾出手来了,内阁增补人选,以及首辅空缺的事情,到时候也正好一起议议!”
说白了,就是希望借着这件事,进一步给皇后和吴贵妃制造压力,迫使她们不得不在更多的事情让步。
在他看来,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正好可以一举解决内阁的问题。
但两位阁老听完之后,却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否决:“此事万万不可!”
紧接着次辅贺阁老又斩钉截铁的道:“此乃祖宗成法,即便要变,也该是太后和皇后娘娘倡议、群臣附议方可施行,我等身为臣子,又怎可擅作主张妄自更改?”
徐阁老虽没再开口,但沉着脸在一旁连连点头,显然也没有任何通融的意思。
忠顺王踌躇满志而来,不想却碰了这两个硬钉子,当下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本想拂袖而去,但内阁是文臣之首,自己又还没能真正掌权,只好按捺住火气起身道:“是本王唐突了,不耽误二位阁老交接,孤先告辞了。”
说着,终于还是没忍住一甩袍袖。
将忠顺王送出了文渊阁,徐阁老的脸色依旧没有缓解,抖着长袖烦躁的道:“当真狂悖至极!若任由此等人掌了权,只怕必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贺阁老则是长叹一声,无奈摇头道:“原本是想两害相权取其轻,谁曾想……唉,原以为他既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总该也有些城府,知道轻重缓急的道理。”
“哼~”
徐阁老冷笑:“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那焦顺固然是我等的心腹大患,但平心而论好歹是可造之材,做的事情大多也对国家颇有裨益,但这忠顺王……哼!”
他再次冷哼一声,拂袖回了文渊阁偏殿。
贺阁老愈发无奈,其实以内阁中枢的视角看来,新政的好处是越来越凸显了,但问题是涉及到道统之争,各方面利益相关者都由不得他们退缩半步。
…………
却说忠顺王怒冲冲回了王府,长史周谟与那蒋先生早已经恭候多时。
一见忠顺王满面怒容,那蒋先生心知不妙,便忍不住顿足道:“在下早说不该操之过急,可王爷偏偏……唉~!”
最近忠顺王的许多做法,他都是极不认同的,可惜苦劝了多少次,忠顺王也不肯听。
不过事实上,这也和蒋先生自己最近变化有关,原本他不过是个落第举子,在忠顺王驾前虽受重视,但也依旧存了三分自卑。
故此在忠顺王面前颇能放得下身段,每每建言都要绕七八个弯儿,先把忠顺王哄的高兴了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么……
自从被误认为忠顺王的‘文胆’,他在士林里声名鹊起,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渐渐也就把自己当成了名士。
这名士,哪有卑躬屈膝一味谄媚的?
因此建言时,态度不自觉便刚硬起来,偏忠顺王吃软不吃硬,又自持优势在我,眼中一片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景象,怎肯再听蒋先生劝说?
这会儿忠顺王心情正差,听蒋先生又是这副‘悔不听我言’的钢口,当下便不耐烦的呵斥道:“这不急那不急,等到太子登基地位日渐稳固,却哪还有本王的机会?!”
说着,又赌气道:“那些腐儒酸丁尽是些无胆鼠辈,怪道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哼,就算没有他们,本王自己也……”
“王爷三思啊!”
蒋先生听了急忙又劝:“眼下实不宜与内阁生嫌隙,一来不利于咱们制造声势;二来下面那些反复小人,也有可能会因此而动摇,若坏了王爷的大计,岂非得不偿失?!”
听到‘坏了大计’四个字,忠顺王终于恢复了一点儿理智,于是斜眼看着他问:“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自然是……”
…………
转过天。
一日看遍钗黛云的焦顺,早早顶着黑眼圈回到了宫中,刚换好孝服,就得了内阁属吏通知,让四品以上官员在太和殿聚齐。
焦顺虽是詹事府少詹事,但毕竟经历的少,詹事府又只是个虚名,实则并未真正增设单独的机构——毕竟当时谁都知道皇帝已经命不久矣了,没必要为一个注定要很快淘汰的机构大费周章。
所以他是在得了提示之后,才想起满月劝进的规矩,不由暗道一声侥幸,亏得自己只请了一天半的假,否则群臣劝进却独独少了他这个东宫少詹事,岂不滑稽?
当下忙从奉天殿偏殿里出来,急匆匆赶到了太和殿内。
这地界,也就是俗称的大雄宝殿。
焦顺赶到的时候,群臣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看来大多是提前得了知会。
不过焦顺也没有因此怨怼,毕竟以他眼下的人缘儿,内阁没直接漏掉他,就已经算是秉公持正了。
他默默走到四品最前排的位置,紧挨着的恰巧就是贾雨村——顺天府尹算在地方序列,故此在三品里是最靠后的。
这场合贾雨村是肯定不敢与他攀谈的,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儿,便各自静静等候。
不多时,太后和皇后也先后赶到,并排端坐到了珠帘后面。
等众人跪下见礼,皇后便明知故问道:“诸位卿家今日齐聚太和殿,不知所为何事?”
按说接下来就该次辅贺阁老出面对答,表示国不可一日无主,然后率领群臣敦请太子早登大宝之位了。
但是贺阁老刚一抬头拱手,斜下里忠顺王就急不可待的跳出来抢了他的台词儿:“启禀皇后娘娘,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先国丧已满一月,合该请太子早登大宝以正视听!”
后面群臣先是有些措手不及,紧接着一部分人便跟着忠顺王一起劝进。
虽然更多的人都心存顾忌,但这等事儿总不好落于人后,所以很快劝进之声便如星火燎原。
贺阁老与徐阁老见状,也只好混在其中一起发声。
这时候皇后冲一旁的戴权使了个眼色,戴权立刻步出卷帘,扬声喝令‘肃静’。
等到群臣安静下来,皇后才在珠帘后面点名道:“詹事府何在?”
“臣在。”
焦顺忙越众而出。
“速往奉天殿将太子请来。”
“臣领命。”
焦顺得了差遣,一路紧赶慢赶到了灵堂,太子倒还没怎的,身边的太监宫女见了焦顺,却都是激动地难以自拔,显然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焦师傅。”
太子沉稳的一拱手,焦顺也忙还了一礼,然后将皇后传召的事情说了,然后看看四下并无旁人,又凑上前耳语了两句。
太子微微蹙眉,不过很快就点了头。
于是两人又原路折回了太和殿。
此后的事情古井无波,太子当场与百官定了君臣名分,但因为太上皇的葬礼在即,所以登基大典推迟到了十日后。
等到具体事宜商量的差不多了,太后和皇后在焦顺的提醒下,还专门将忠顺王请到近前,夸了几句公忠体国的漂亮话。
直把个忠顺王得意的频频斜藐两位阁老,早把蒋先生让他在人前,尽量表现出与内阁和睦的建议抛在了脑后。
等事毕,再见到蒋先生与周谟时,忠顺王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表示,若是那些腐儒再不开窍,他大不了跟皇后还有小皇帝合流,转而支持隆源帝留下的新政。
对此,蒋先生自然一百个不认同。
不过事情还没到哪一步,他也没必要非在这时候较真儿。
且不知道是为何,此后两日他一直寝食难安,总觉得这次葬礼似乎会发生些什么。
于是便找到长史周谟复盘了一下当前局势:
自从龙禁卫纷纷来投,几处宫门都安插了人手,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三大营历来只尊皇命,如今太子尚未正式登基,他们应该不会贸然参与进来——尤其这还关系到太上皇的葬礼。
顺天府的贾雨村是个墙头草,何况手底下虽有数百衙役,却也只是弹压泥腿子用的。
巡城司……
“巡城司不用担心。”
这个是蒋先生自己排除的,中下层官员当中,最为敌视焦顺的就是言官,而巡城司恰是御史言官当家。
里外里算了一通,蒋先生就安心了不少。
京城里能动用的强力暴力机关就这么几个,其余零零散散的,只要在随行的龙禁卫里,多安插一些信得过的人,也就不足多虑了。
除非有人能凭空变出成建制的兵马,而且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惊扰太上皇的葬礼。
这怎么可能嘛?
第800章 八百啦
【呃,继续延后……】
隆源七年三月十三,奉天殿。
因太上皇发丧在即,自早上天色将亮未亮开始,守制的官员命妇们就断断续续哭了七八轮,经棚里的和尚道士更是流水线作业,你方唱罢我登场,绝不肯停歇片刻分毫。
又哭罢一轮,王夫人随大流儿回到了偏殿,看看身旁宝钗仍是一脸肃穆,犹豫着翻出两块点心来,悄悄塞给尤氏道:“看这样子,中午都未必得闲,你先和宝丫头垫补垫补,免得饿着。”
尤氏道了谢,又分了一块给宝钗。
宝钗倒是没有推辞,但只是虚托在掌心没有去动。
邢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由冷笑道:“弟妹倒真是有个亲疏远近。”
王夫人见宝钗不肯吃自己给的点心,正有些失望呢,闻言横了她一眼:“我只带了两块,难道嫂子要跟小辈儿抢吃的?”
“哼~”
邢夫人冷哼一声,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来了个川剧大变脸,满面堆笑起身道:“三丫头怎么来了?”
却原来是贾探春到了。
邢夫人敢跟王夫人较劲儿,却万万不敢招惹探春,每回见她都是笑脸相迎。
探春冲邢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径自凑到王夫人耳边轻声道:“太太,焦大哥让我知会你们一声,明天记得尽量跟紧皇后的马车。”
“这是为何?”
王夫人听得一脸疑惑,荣国府门第虽高,但时下却已经落魄了,按照正常队列怎么也不可能紧跟在皇后后面。
“他没有细说。”
探春摇头:“太太只管照办就是了。”
说着,又微微一礼:“我那边儿还有差事在身,不好久留。”
然后便转身扬长而去。
眼见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王夫人只觉得莫名其妙,转回头却见宝钗、尤氏、甚至连同邢夫人在内,都正一脸探询的看着自己。
见此情景,王夫人毫不犹豫的凑到宝钗身边,将探春的话重复了一遍。
宝钗听后若有所思,却并未急着开口。
倒是一旁尤氏听完纳罕道:“这回有品阶的妃嫔要去十来个呢,咱们只能远远缀在后面,怎么可能紧跟着皇后的鸾驾?”
邢夫人点头表示认同,同时不忘吹嘘自己高人一等的品阶:“这府里也就我或许还能沾着些边儿。”
三人正议论着,忽然又见几个宫女走进偏殿,在门口交头接耳的观望了一会儿,旋即四散开来。
其中直奔这边而来,到了近前躬身一礼道:“敢问哪位是荣国府的二太太?”
见点了自己的名儿,王夫人有些忐忑的起身:“我便是,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
那宫女道:“遵皇后娘娘的懿旨,凡嫔妃以上品阶,家中又有命妇入宫守制的,可以提前申请与娘娘同乘。”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王夫人刚松了一口气,忽听薛宝钗反问:“除我们太太外,其它家卷也可以申请吗?”
这还是自那天之后,王夫人头一回听到薛宝钗主动开口,当下竟有如闻纶音之感,于是急忙介绍道:“这是我儿媳薛氏,是娘娘的胞弟媳妇。”
后半句明显画蛇添足,可见她心下的喜悦与迫切。
那宫女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我呢?”
这是邢夫人不甘示弱的凑趣道:“我是娘娘的亲伯母,敕封一品诰命。”
不想那宫女迟疑道:“两人尚可,若是再多,只怕就……”
“就只我和儿媳薛氏便好!”
王夫人急忙将事情敲定,理都没理拉下脸的邢夫人,转头对宝钗献殷勤道:“娘娘最是喜欢你,每每赐下东西你都是独一份的,这会见了面,你们姑嫂两个倒正好多聊一聊。”
薛宝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再次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王夫人有些泄气,但想到今儿已经算是有进展了,也便放平了心态,养精蓄神准备着下一场干嚎。
与此同时。
皇后一脸疲惫的走进后殿,见吴贵妃正歪在罗汉床上与宫女下五子棋,不由摇头苦笑:“妹妹倒真是沉得住气。”
“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她这话,吴贵妃反而觉得奇怪:“不是说一切都布置妥当了么?再说就算是出了意外,也不会……”
“咳~!”
皇后干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挥挥手示意宫女宦官们统统退下,这才坐到另一边无奈道:“事关重大,妹妹总该谨慎些才是。”
这吴贵妃你说她心大吧,她又压根不敢直面忠顺王;你说她胆子小吧,只要不让她顶在第一线,她又比谁都澹定。
“怕什么?”
吴贵妃猫儿也似的伸展着四肢,理所当然道:“焦畅卿不是说了么,即便出了意外也牵连不到太子头上,况他若失了势,大臣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那奸王。”
皇后一时倒竟无言以对。
这确实是焦顺说的,而且也经得起逻辑推敲,可是……
“怎么?”
吴贵妃挑了挑眉毛,反躬起盈可一握的细腰,隔着炕桌把上半身送到了皇后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的笑问:“姐姐莫非是舍不得他?”
“你又浑说什么?!”
皇后羞恼的在她眉心一戳,生生将她顶了回去,嗔道:“这时候了怎么还只顾胡闹,我是担心明天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场面无法收拾。”
“场面无法收拾?”
吴贵妃闻言也是面色一变:“难道他是在哄骗咱们?”
见她脸上的血色霎时间退了个干净,皇后忙道:“这倒不是,我就是担心有个万一。”
“那还不是在记挂着他?”
吴贵妃僵硬的身子一松,柔弱无骨的瘫软在靠垫上,撇嘴道:“我原本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可瞧姐姐这意思,我倒有些拿不准到底该不该给他了。”
“什么意思?”
皇后听的云里雾里,但本能觉得这事儿并不简单,于是又追了一句:“你不会又想搞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哈哈,果然还是姐姐懂我。”
吴贵妃再次将身子前探,得意洋洋的在皇后耳边说了些什么,旋即就见皇后面色骤变,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急道:“这、这如何使得?!她再怎么也是陛下的妃子,怎么能、怎么能……”
“哪又如何?”
吴贵妃不屑冷笑:“凭她做的那些事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既然早晚是个死,又何妨拿来借花献佛?”
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的道:“再说了,历朝历代偷人的妃子可不少见,甚至就一些连六宫之主……”
皇后勐地起身,咬着银牙道:“我听不得你这些胡说八道,回去守灵了。”
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后殿。
…………
是日傍晚。
忠顺王府长史周谟小跑着出了东华门,将一副简略的出行图交到蒋先生手上。
蒋先生翻开来看了几眼,见忠顺王的车架紧挨着太子和皇后,暗暗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安插了多少咱们得人手?”
周谟一边拿帕子擦去鬓角的汗水,一边道:“沿途护卫的龙禁卫一共两千五百人,打了招呼的约有两成,不过真正能用的怕也就百十人。”
“百十人?”
蒋先生先生先是一皱眉,不过想想忠顺王开始拉拢龙禁卫,也才不过月余光景,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于是又道:“少是少了些,不过也够用了——记得除了保护王爷,一定要在路上盯死太子,只要太子在咱们手上就什么都好说!”
周谟自是满口应了,又笑道:“先生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咱们前儿不是才复盘过么?除非有人能凭空变出一支兵马,否则万无一失。”
“我这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了。”
蒋先生肃然道:“今天晚上可就全靠周长史了,若龙禁卫那边儿有什么风吹草动……”
“你放心,我和王爷早都预备好了!”
“那就好。”
蒋先生想了想,觉得再没有什么好叮嘱的,便将那行路图递还回去,与周谟在宫门前就此别过。
周谟带着那图回到忠顺王的在宫中的临时落脚处,到了殿门外却不是不由得一愣。
盖因那宽敞的大殿内,竟只在角落里点着寥寥几盏蜡烛,品字型的围在忠顺王左右,将他那肥硕的身形张牙舞爪的投射在墙上。
周谟犹豫了一下,没敢太往前凑,扬声道:“王爷,卑职方才已经见过蒋先生了。”
忠顺王转头向这边看了看,旋即喝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近前说话!”
周谟忙提起衣襟下摆小跑着凑到忠顺王身后,躬着身子刚要继续禀报,两眼却陡然直了。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楚,现下借着烛光一扫量,忠顺王身上裹的那件分明就是五爪龙袍!
嘶~
周谟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颤声道:“王爷,这、这件龙袍……”
王爷什么时候弄了件龙袍,怎么连自己这个王府大总管都不知情?!
难道说自己失宠了?!
“哈哈~”
忠顺王对着身前的落地镜搔首弄姿,得意道:“不想皇兄这身龙袍,本王穿着也是严丝合缝,可见天意如此,人岂能违?”
原来是太上皇的龙袍。
周谟一琢磨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按规制太上皇明天下葬时,是要陪葬几件礼服、常服的,也真亏忠顺王不嫌晦气,竟从中偷拿了一件出来。
虽然忠顺王这副嘴脸像极了沐猴而冠,但周谟还是逮着为数不多的优点一通勐夸,直夸的忠顺王龙颜大悦忘乎所以。
好半天后,他才想起还有正事儿要问周谟,于是拿腔作势的挽着袍袖问:“姓蒋的又说什么了?”
周谟忙道:“也没说什么,就是提醒咱们一定要盯紧了太子,即便真有什么不测,只要太子在手必能逢凶化吉。”
“嘁~”
忠顺王停下手上的动作,不以为然道:“又是危言耸听那一套,盯紧太子本王……咳,朕难道还不知道么?”
这个‘朕’一出口,他就仿佛又吸了两口神仙气儿,整个人不正常的亢奋起来,挺胸叠肚满脸造作。
周谟见状,忙也凑趣的改了称呼:“臣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蒋先生还再三叮嘱,让臣今夜务必注意宫中的风吹草动,尤其是涉及到龙禁卫的。”
听到‘龙禁卫’三字,忠顺王总算是认真了一些,点头道:“这事儿确实不能马虎,你今儿晚上就先别睡了,拿着本王的腰牌各处巡视一番,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立刻来报!”
周谟立刻拍打着袖子,郑重其事的五体投地:“臣,领旨!”
“哈哈哈~”
忠顺王再次得意大笑起来,顺势冲周谟一挥手:“去吧、去吧。”
周谟这才爬起来,转头向外走去。
可就在他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忠顺王又再次喊住了他,吩咐道:“交代给外面,晚上没有本王的吩咐,擅自入内着斩!”
周谟一听这话,就猜到忠顺王大概是没过足瘾,准备穿着龙袍入睡。
也真亏他一点都不忌讳。
周谟自然是满口答应,到外面给几个随行侍奉的下了死命令,又巡视了一番外围的守卫工作,这才领着几个人撞入夜色之中。
周谟走后,忠顺王又对着镜子孤芳自赏了一阵子,但或许是缺了捧跟的角色,总觉得没方才那么有感觉了。
想想明天还要一早起来主持葬礼,他便一手前一手后,迈着四方步踱到了床前。
唉~
可惜这并非龙床而是冷炕,且又少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相陪,着实令人扫兴的很。
忠顺王叹了口气,不过转瞬就又振作起来,照现在发展下去,他大有机会复刻世宗皇帝的‘丰功伟绩’,届时自然睡得龙床、娶得三宫六院。
嗯~
考虑到选妃也没那么快,用一用‘旧的’也不是不行。
他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隆源帝那群环肥燕瘦的俏寡妇,皇后和吴贵妃多半是不成,就算能成,忠顺王也怕她们会报复自己。
倒是那容妃和贤德妃,眼下一个生死不知、一个备受打压,等自己登临九五后许她们些好处,焉有不降服之理?
到时候……
嘿嘿!
就这么,忠顺王穿着龙袍渐渐进入了梦乡,又在想入非非的梦幻当中,迎来葬礼当日的黎明。
第801章 戡乱【上】
【最近这几章不好写,总是补不上……】
五更刚过,天边隐隐已经泛起光亮。
一名龙禁卫校官手扶腰间的仪仗指挥刀,小跑着从侧面爬上了太和门的台阶。
踏上高高的台阶后,他先扫了眼正在夜色中集结的两千五百名龙禁卫,见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这才快步走到正中央的周谟面前,微微躬身道:“长史大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满脸倦容的周谟从金水桥广场上收回目光,搓着干涩的眼角问:“可有异状?”
“未见丝毫异状。”
“那就好。”
周谟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抬手在那将领肩膀上拍了拍,道:“宋千户,接下来可就全依仗你和李手下的弟兄们了。”
“长史放心,末将一定守好太子的马车!”
对于宋千户斩钉截铁的保证,周谟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宋千户是忠顺王妃的堂侄,当初能进龙禁卫也是托了王府的关系。
只可惜当初王爷对这层关系并不怎么看重,若不然对方也不会仅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了。
又替王爷勉力了宋千户几句,周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道:“王爷也该起了,我先过去瞧瞧——这边儿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无论是好是坏,记得都要第一时间禀给王爷。”
“周长史放心——周长史慢走。”
目送周谟隐没在太和门后,宋千户这才挺直腰板原路返回了金水桥附近。
他的队伍在左起第二营,说是营,实则也不过百余人——在龙禁卫,千户只是官职,可不是实际领兵的人数——此时已然在副千户的指引下排好了纵队,正在按规制检查着装和武器弹药。
见宋千户回来了,那副手忙上前做了个简单的汇报。
听到手下官兵无一人缺席,宋千户先是点头,继而又吩咐道:“传令下去,凡军官一律荷枪实弹,以备万全。”
“这……”
那副千户闻言面显难色,龙禁卫不比别处,守卫的是宫闱重地,为免出现擦枪走过的意外,按规矩都是枪弹分离,有需要才会临时装填子弹。
若遇有重大场合,那就更是要加倍谨慎了。
宋千户两眼一瞪,喝道:“让你传令你就传令,什么这这那那的?!”
那千户只得乖乖从命,将队伍中的军官召集起来,传达宋千户的命令。
这一营虽不过百余人,但军官却几乎占了三分之一,听说要荷枪实弹,不少人都面色有异,但却并没有人提出质疑。
只有一个百户抱怨道:“我听说三大营已经开始配发连珠火枪了,那枪只要不拉栓子弹就不上膛,哪像咱们这些老古董,上了子弹就得提心吊胆。”
这事儿众人显然不是头一回抱怨了,听这百户挑了头,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是啊,咱们可是龙禁卫,按理说这连珠火枪也该是咱们先列装,偏怎么倒成了后娘养的?”
“三大营在城外能干什么,还不就是搂草打兔子那一套,有把粪叉都够使了,这连珠火枪拿给他们不纯属浪费吗?!”
“要我说……”
“好了!”
这时圈外传来一声呵斥,却是宋千户见众人议论纷纷,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命令有什么不满呢,于是悄默声凑过来想听个究竟,结果原来又是在抱怨连珠火枪的事儿。
他当即低喝一声,没好气道:“这都什么时候来还吵吵闹闹的?不就是连珠火枪吗,过阵子我跟上面提一提,保证让咱们左厢二营头一个换装,这总成了吧?”
领头的几个百户闻言连忙拍起了马屁,直到宋千户听烦了让他们滚蛋,众人这才做了鸟兽散。
另一边。
周谟好容易将忠顺王从美梦中唤醒,主仆两个手忙脚乱的套好了孝服,便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奉天殿——太上皇的棺椁原本在仁寿殿停灵,昨儿才临时转到了奉天殿,为的就是出殡时能方便些。
彼时天光渐亮,大门附近的广场上已经停了几十辆大车。
路过时,忠顺王下意识找了一下自己的车架,却意外发现紧挨着自己的座驾后面,焦顺正跨坐在一辆驷车的车辕上,手把缰绳向一旁的车夫询问着什么。
“那是太子的车架吧?”
忠顺王抬手指着焦顺道:“这焦畅卿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亲自为太子驾车?”
“这个……”
周谟见了这一幕也有些疑惑,于是请忠顺王稍后,自去附近打探了一番,不多时回来禀报道:“是押车不是驾车,听说是皇后娘娘和吴贵妃放心不下,特地点了他的名儿。”
“我说呢。”
忠顺王微微颔首面露喜色,这焦畅卿虽不似太子那般重要,但若是真有什么不测,倒也能当个不大不小的筹码使用。
不过看看焦顺那雄壮的身量,想到自己的车架与太子的车架离得不远,他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小声嘀咕道:“这不会给本王唱一出刺王杀驾吧?”
“王爷多虑了。”
周谟笑道:“如今生死搏杀都靠火器,他要是敢逞匹夫之勇,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忠顺王一想也是,戏文里那些万夫不当之勇,放在火器时代就是个笑话,何况焦顺也不是什么知名猛将,而是家奴出身的文官。
当即再不放在心里,领着周谟进到了奉天殿内。
而与此同时。
王夫人和薛宝钗,也混在一群外戚命妇当中,来到车队前开始踩点儿。
她们的任务是搀扶着嫔妃们从奉天殿出来,然后乘上各自的鸾驾,到时候若是走错了,那可不仅仅闹笑话这么简单。
所以每个人都在宫女的引领下,将前前后后绕了七八圈,又记下各自的点位,这才重新被带回了偏殿。
半路上正撞见焦顺往奉天殿赶,两下里远远瞧见,王夫人便忍不住脚下一顿。
薛宝钗原本垂首跟在后面,见王夫人停下脚步远眺,她也忙收住脚顺势望去,却正和焦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宝钗先是与他坦然对视了片刻,然后垂下头轻轻推了推王夫人的胳膊。
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又迈步朝前。
等回到偏殿后,她没话找话的问:“宝丫头,你说昨儿他让人传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宝钗扫了王夫人一眼,淡然道:“等见着娘娘再论不迟。”
虽然这儿媳妇的态度依旧冷淡,但对于王夫人来说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当下她正准备再接再厉,不想斜下里突然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
循声望去,却是周家太太与人撕扯了起来。
却原来周家正是容妃的娘家,这回嫔妃以上都获准申报陪同,唯独周家不在此列。
这周夫人本就忐忑憋屈,偏又撞上有人刻意阴阳了几句,一时就闹了起来。
王夫人想到自家女儿的处境,忍不住就有些兔死狐悲,叹道:“真不知这容妃到底犯了什么忌讳,听说这许多天就只在灵堂里出现过一次,现如今连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这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薛宝钗淡淡的回了一句,道:“太太还是先关心关心眼下吧。”
王夫人虽莫名碰了个软钉子,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容妃压根不可能与自家有什么交集,与其关心她的死活,还不如多考量一下自身当下。
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再不理会周家那边儿的热闹。
事实上这热闹也没持续多久,闹事的双方就被分开了,主动挑事的受了严厉斥责,那周夫人更是几个宫女裹挟着出了偏殿,也不知是被带去了何处。
约莫辰时前后,就听九支拖地长号嗡嗡作响声震四野,命妇们急忙按品阶出了偏殿,乌压压的跪伏在御道右侧。
王夫人等报了名的外戚,则是在宫女的引领下直奔正殿灵堂,进殿后,又贴墙根儿绕至自家娘娘身后垂手侍立。
相比于数量众多的妃嫔,对面的男丁少的出奇,除了太子和忠顺王,就只有两位阁老、礼部尚书、以及焦某人在场——当然了,若是算上不带卵子的,那可就多了。
眼见各就各位,忠顺王上前向太后请示了一番,便当仁不让的站到了牌位前,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悼文,抑扬顿挫的诵念起来。
期间众人尽皆低声呜咽,等到悼文念完,哭声陡然变大,外面群臣命妇们也纷纷呼应,一时殿内殿外哭声震天。
这时王夫人和薛宝钗,忙照着先前演练的跪倒在贤德妃身侧,一左一右架住了她。
“吉时已到,起棺~!”
随着礼部尚书一声吆喝,三十二个年轻宦官一拥而上,将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椁被缓缓抬起。
与此同时,皇后领衔的高阶嫔妃们,纷纷撕心裂肺的向棺椁伸手抓去,似是要奋不顾身螳臂挡车,最终又在娘家人的‘拼命’阻拦下功败垂成。
直到那棺椁被抬出了门,声嘶力竭的嫔妃们这才消停下来,边哭边在左右的搀扶下跟着向外走去。
焦顺也得了类似的差事,不过他身量过于魁梧,对比年仅八岁的太子,所谓的搀扶就跟老鹰捉小鸡似的。
忠顺王在一旁瞧见,不由暗暗鄙夷:八岁太子,如何治天下?
一路吹吹打打哭哭啼啼。
棺椁走的是御道正门,而随性送葬的马车则是另有通路,直到来到太和门前的广场上,两下里这才逐渐合流,而同时合流的,还有两千五百名白袍白甲的龙禁卫官兵。
“王爷。”
周谟悄悄凑到近前,接替了搀扶忠顺王的宦官,悄声耳语道:“护送太子车架的,确实是宋千户的人没错。”
忠顺王最后一丝担心顿时烟消云散。
送葬的队伍如何出宫、如何出城、如何赶奔西郊帝陵,且不细论。
却说等终于安安稳稳坐上了马车后,薛宝钗见除了自己与王夫人,便只有抱琴在车厢里服侍,于是立刻对贾元春道:“娘娘,昨天焦大人让三妹妹传话,说是让咱们务必跟紧皇后娘娘的马车。”
贾元春原本正拉着母亲嘘寒问暖,听了这话,立刻神情一肃,追问道:“除此之外,他可还曾说过什么?”
宝钗摇头:“三妹妹说只有这一句。”
贾元春闻言不由泛起了嘀咕,蹙眉道:“这应该是在提点咱们,可他又为什么要绕这个弯儿?三妹妹近来见我,应该比见你们要容易才对。”
“这……”
王夫人下意识看了眼宝钗,她琢磨着这应该是焦顺在刻意向宝钗示好,但这事儿却不好跟女儿挑明,于是含糊道:“或许是他另有什么考量吧。”
贾元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便命抱琴去交代给车夫。
等抱琴小心翼翼绕至前面,元春便又顺势问:“前些日子,母亲传信说是事情已经办妥了,却不知焦大人是怎么应下的?又准备何时出面?”
“这个……”
王夫人又忍不住看了眼宝钗,然后才道:“畅卿未曾细说,但他肯定是会帮忙的,若不然也不会特意提点咱们。”
元春显然并不满意这个闪烁其词的回答,索性又追问:“母亲可曾许诺下什么?”
“这个……”
王夫人刚要再次望向薛宝钗,就被宝钗抢先横了一眼,她连忙讪讪的收回目光,笃定道:“你只管放心,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见母亲依旧不肯把话说清楚,但态度却又十分笃定。
元春犹豫了一下,便没再继续追问。
沿途她的马车一直跟在皇后和吴贵妃的马车后面,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不过元春并未觉得奇怪,这毕竟太上皇的葬礼,真要动手,也该选在葬礼结束回城的路上才对。
果不其然,等到一系列繁琐的葬礼过后,近万人的大部队原路返回的时候,车队果然出了意外。
先是一位太妃的马车不知怎么断了轴,恰好正赶上一段窄路,后面的马车只能小心翼翼的绕过去,这一耽搁,前后就不免有些脱节。
偏皇后和吴贵妃的马车绕过去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速度,眼见就把大部队甩在了后面。
贾元春谨记焦顺的提点,见状也忙催促车夫追赶上去。
三辆马车前赶后赶,也就才奔出里许远,忽听得后面枪声大作,恍似有数千火器同时开火……
第802章 戡乱【下】
因担着主祭的差事,忠顺王从帝陵出来时身心俱疲,都懒得再与随行的大臣们虚以委蛇,直接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眼假寐。
倒是王府长史周谟在出城的路上补了一觉,方才又不曾进入帝陵参与下葬仪式,此时反而抖擞精神弃车乘马,与宋千户一起往来巡视。
说是往来巡视,实则就是围着忠顺王和太子的车架打转。
当看到同样疲惫不堪,时不时用袖子掩住嘴打哈欠的太子,也在焦顺和两位贵女的扈从下,上了紧随其后的马车,周谟心下绷着的一根弦这才松开。
他正欲催马去前面禀报,却忽见来时一直缀在后面的嫔妃车队,竟先与忠顺王的马车启动,开始循着来路远离帝陵。
“这是怎么回事?”
周谟一样马鞭,沉着脸吩咐道:“宋千户,赶紧派人去问一问,这不按规矩乱来怎么成?!”
宋千户也有些惊疑不定,于是忙命副千户催马打探。
不多时那副千户回来禀报,说是太后身子不适,因此皇后娘娘临时改了次序——左右送葬已经结束了,也未必一定就要主祭和太子走在前面。
这个理由……
周谟反正是挑不出理儿来。
但出现计划外的情况,还是让他本能的有些烦躁,于是忙不迭靠近前面的马车,将这一情况禀给了忠顺王。
忠顺王听完,挑开帘子往后面敲了敲,问:“太子可在后面车上?”
“还在,臣亲眼看着太子登上的马车。”
“那就由着她们去吧。”
忠顺王不以为意的缩回头去,打着哈欠道:“你们只管护住这两辆马车就好,旁的不必多管。”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周谟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于是和宋千户商量了一下,干脆‘护持’在太子的马车左右寸步不离。
坐在车辕上的焦顺看到这一幕,无声的哂笑了一声,把双臂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也闭眼假寐起来。
约莫行出小半个时辰,就在即将汇入主干官道的当口,车队的行进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本就有些敏感的周谟,立刻又命宋千户差人探查,待得知是太妃的车出了问题拦住去路,使得嫔妃们不得不依次绕行时,他烦躁不安的甩着马鞭道:“来时不是好好的吗,这怎么又出问题了?宋千户,你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
宋千户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攥着腰间的依仗指挥刀,脸上虽有慌张之色,但更多的却是豁出去的狠辣,他用力吞了吞唾沫,目光落在身旁的马车上,冷道:“周大人放心,就算真有什么花样,有宋某和宋某手底下这百十条枪在,也保管翻不了天!”
周谟没有接茬,目光也锁定在身旁的马车上,百十条枪给不了他太多的安全感,唯有车上的太子,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隆源帝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就算是想要对王爷动手,皇后和吴贵妃也绝不可能由着他以身犯险。
除非……
周谟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旋即又连忙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方才太子登车时,自己可是亲眼得见。
就算离得稍远看不十分真切,但两位阁老与吏部尚书王哲,全都曾与太子面对面的交谈,总不会他们也全都认错了吧?
再说了,那焦顺和南安郡主自己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周谟的目光转到依旧假寐的焦顺身上,仔细在他眉眼间‘甄别’了片刻,心下便安稳了不少。
“周长史。”
这时宋千户又问:“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
周谟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必。”
忠顺王方才那副倦容,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时候要是打搅了王爷的安眠,只怕少不得一通臭骂。
再说就算王爷醒过来又能做些什么?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就这样,又过了约莫一刻钟。
绕过一片密林,那坏掉的马车也终于映入了二人眼中。
周谟还没觉得如何,宋千户却一下子警觉起来,催马凑到周谟身边咬牙道:“周长史,这事儿有些不对,那车倾斜的角度,像是故意要挡住去路一样!”
“什么?!”
周谟闻言一惊,正待细看究竟,忽然间道路两侧草丛翻卷,从下面的坑洞中冒出无数荷枪实弹的伏兵,与此同时,参差不齐的吼声从前后左右传来:“忠顺王阴谋造反罪在不赦,我等奉皇后懿旨讨逆,凡有从贼抵抗者,格杀勿论,夷三族!”
这一下变起仓促,面对那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听着那‘夷三族’的吼声,周谟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兜转马头,只在原地来回打转。
宋千户脸上的血色也褪去大半,但他毕竟是行伍出身,又早就存了拼死搏个滔天富贵的想法,因此不等那吼声停歇,就锵的一声拔出指挥刀,大声喝道:“护住太子、护住太子,太子在此,谁敢造次!”
他手下一多半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十几个军官下意识围住了太子的马车。
周谟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也勒住缰绳大吼道:“哪里来的毛贼,胆敢假传懿旨?!若惊扰了太子殿下,诛尔等九族都不为过!”
说着,他便翻身下马想要爬到太子的马车上。
宋千户下马的动作比他还快,从马腹挂钩上摘下自己的短枪,贴着车身绕到车后,毫不犹豫将的将枪口对准了车上,然后歇斯底里的大吼:“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又是奉了谁的命令,现在都特娘给老子放下武器,若不然惊扰了太子殿下,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周谟紧随其后,劈手夺过旁边一个龙禁卫的火枪,也学着宋千户将枪口对准了车上,嘶吼道:“听到没有,都把武器放下,否则谁也别想活!”
他们两个这番举动,非但让两侧埋伏的纠察队员们有些踌躇迟疑,连自己身边的龙禁卫士兵也产生了骚乱。
除了几个铁杆心腹毫不犹豫跟着宋千户,把枪口转向了车上,其余人大多陷入了彷徨的两难之境,一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正派还是反派。
就在此时,从斜后方的树林里走出一个扛着旗帜的男人,他丝毫不理会周遭的火药味,直接昂首阔步的走向了马车。
宋千户下意识偏了偏枪口,但很快又稳住了,冲一旁的亲信喝道:“去拦住他!”
那亲信下意识把枪口对准来人,然后下一秒就发现更多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他缩了缩肩膀,沿着口水讪讪道:“千户大人,这、这人手上没有武器。”
宋千户瞪了他一眼,正准备指派别个,那人已经贴着堑壕绕到了马车前。
宋千户见状略一迟疑,那人又大步流星跨过堑壕,半跪在车辕前递出了大旗。
“果然那奸贼!”
周谟咬牙骂了一声,虽然从他所在的角度看不清楚,但这并不影响他猜出谁是幕后主谋。
宋千户也同样猜到了是焦顺在主导这场埋伏。
但是……
就算这姓焦的不顾自己的安危,车上可是还有太子在呢,要知道这厮之所以能立足朝堂,靠的就是皇权,若是太子出了意外,即便他能拿下忠顺王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文臣们群起攻之?
正这般想着,焦顺已经接过了哪杆蔚蓝色的大旗,站在车辕上将其高高举起,口中喝道:“所有人,枪口抬高三尺!”
宋千户和他的手下们听到这声大喝,齐齐看向两侧堑壕里,只露出上半身的伏兵,就见他们果然已经将枪口抬高了。
更准确的来说,早在焦顺喊出来之前,这些人就已经根据事先约定好的旗语,将枪口调高了。
而焦顺之所以要喊这一声,其实是要提醒宋千户的手下。
就在宋千户等人确定伏兵的枪口朝上之后,焦顺又大力挥动了两下大旗,然后就听‘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连绵不绝。
宋千户脸色愈发难看,从方才枪声的密集度,不难听出伏兵至少有千人之众。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
“连珠枪,都是特娘的连珠枪!”
一个百户尖着嗓子喊出了众人都已经发现的事实,然后马车左右又是一阵骚乱。
连珠枪被造出来也有大半年了,即便没亲眼见过的,也知道这东西的大致参数,它最大的问题就是射程略短,但问题是眼下双方隔着最多也就三四丈远,连珠火枪对于老式单发火枪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宋千户心里凉了半截,他原本想着忠顺王最近重金拉拢了不少人,只要自己能稳住局势,那些墙头草说不定就能利用上,到时候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如今面对连珠火枪的致命威胁,那些墙头草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车上的……
“帮我拿着。”
这时车辕上传出焦顺的声音,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动静,然后是脚步声渐近。
宋千户心下一紧,看看左右仍有六七支枪指着车厢,他便干脆调转枪口,提前对准了来人所在的方位。
等到焦顺魁梧的身量出现在视线当中,他立刻低吼一声道:“别动!姓焦的,你也不想……”
“姓焦的!”
这时周谟却尖着嗓子,颤声质问:“车上、车上、车上是不是、是不是……”
“哈哈。”
焦顺爽朗一笑,摊手道:“看来这里边还是有聪明人的,周长史猜的没错,太子压根就不在车上,如今应该是在皇后娘娘身边。”
“不可能!”
宋千户一听这话,本就充血的双眼几乎目眦欲裂,将手中的火枪猛往焦顺胸口一顶,嘶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和周长史明明……”
不等他把话说完,车厢的门左右一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然后是右侧笑颜如花的贾探春,以及左侧面色苍白两股战战的南安郡主。
然后,那一览无遗的车厢里就再没有别人了!
噗通~
直面这一幕的周谟直接瘫软在地。
宋千户也没好多少,枪口不自觉偏了几分,忽觉额头一凉,却是那送来大旗的人隐在焦顺身后,趁他不备突然跳出来将枪口抵在了他额头,顺势也把焦顺遮护起来。
“统统缴械。”
焦顺将手赶苍蝇似的一挥:“敢反抗者格杀勿论,夷三族。”
两下里的伏兵立刻如狼似虎的跳出堑壕,将马车周围的龙禁卫统统缴械。
宋千户狠狠咬了咬牙,他知道就算自己投降也难逃一死,甚至难逃夷三族的下场,所以有心要拼死一搏拉个垫背的。
但是……
他抬眼看看身前与自己互相拿枪指着人,对方是个脸庞黝黑的汉子,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这厮穿的是九品官身!
要是能杀掉焦顺倒罢了,拖个九品芝麻官垫背有什么鸟用?
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早有人扑上来下了他的枪,宋千户下意识身子一挣,但很快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的放弃了抵抗。
焦顺见状微微一笑,绕过宋千户等人,向着车上伸出了手。
贾探春星眸闪烁,脸上丝毫没有经历生死一刻的惊慌,反而和美目一般熠熠生辉。
她拉住焦顺伸过来的手,却并没有趁势跳下车,而是乳燕投林般直接扑入了焦顺怀里。
焦顺环住她的腰肢,将她轻轻放下,正待说些什么,忽听得前面传来一声爆喝:“本王是太上皇亲弟,先皇的亲叔叔,谁敢动孤一根毫毛?!”
这还不算,紧接着竟然还传来了一声枪响。
焦顺眉头一皱,顾不上再管探春,立刻带着人绕到了车前。
就见肥硕如猪的忠顺王正将一杆火枪当做棍棒,不管不顾的见人就打,连同原本护卫他的龙禁卫也不放过,眼见有几个已经被砸的头破血流。
龙禁卫就不说了,纠察队的人听他自报身份,也都裹足不前,一时竟显得忠顺王所向睥睨。
焦顺微微蹙眉,冲着身后一招手:“陈万三!”
脸庞黝黑的陈万三立刻越众而出,敏捷的绕到忠顺王身侧,趁着他火枪抡空受不住力道的时候,猛然板住忠顺王肥硕的身躯,借力打力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忠顺王先是被摔懵了,继而勃然大怒,一面拼命挣扎一面亲娘祖奶奶的乱骂,同时不忘搬出太上和先皇,试图威慑陈万三。
焦顺原本只是冷眼旁观,但眼见忠顺王挣扎的衣襟散乱,他却突然眼中一亮,然后想也不想就上前用膝盖顶住了忠顺王的后勃颈。
就听忠顺王怒骂道:“下贱胚子,凭你也敢、也敢对本王……咳咳咳,本王、本……咳咳咳…孤不能喘气、孤不能喘气了,孤…咳咳…我喘不过气来了,快…快放开我!”
.。
第803章 通政
焦顺倒没想跪杀忠顺王,只是这些日子颇受了他些鸟气,所以趁机报复发泄一下罢了。
眼见他憋的面红脖子粗,白眼仁夺过黑眼仁,焦顺正打算收束膝盖上的力道,谁知就在此时,忽听斜下里有人大喝一声:“大胆!还不快放开王爷!”
焦顺一回头,就见两位阁老领衔,随行的大臣浩浩荡荡能来了足有三四十位。
不过大声呵斥他的倒并不是为首的两位阁老,而是紧随其后的礼部尚书王哲。
眼见焦顺回头,王尚书趋前两步越众而出,点指着那些伏兵喝问:“焦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谁准许你私自调动官兵的?!”
纠察队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称得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故此他会误认成官兵倒也并不奇怪。
焦顺当即辩驳道:“难道王尚书没有听到方才的喊声?彼等皆是奉皇后懿旨行事,又怎么能说是私自调动官兵?”
王哲眉头一拧:“既说是奉旨讨贼,不知可有实证?”
“尚书大人相看实证?”
焦顺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不等王哲回应,猛一下子将忠顺王从地上扯了起来。
那拖死狗一般的粗暴动作,看的对面一众大臣齐齐皱眉,再怎么也是堂堂亲王,就算是犯了大罪,也不该如此当众折辱。
尤其这折辱忠顺王的,还是个仰赖皇权的幸臣,那就更不应该了。
面对众人不善的目光,焦顺却是不管不顾,两手各揪住他衣领的一端,然后外八字狠狠一扯。
就听嗤啦一声,原本就已经被扯坏了的孝服,连同里面的细绸外袍被一并撕开,露出了里面明黄色的龙袍。
嘶~
四下登时一片吸气声,继而尽皆哗然。
焦顺扯着那龙袍的衣领,再次反问王哲:“王尚书,你觉得这算不算是明证?”
王哲:“……”
他早知道忠顺王嚣张跋扈,可没料到他能嚣张到这种地步!
穿着龙袍来主持太上皇的葬礼,也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不会再有人对捉拿忠顺王的事情提出异议,就连刚才还在横条鼻子竖挑眼的王哲,也对忠顺王避之唯恐不及。
…………
数里外。
薛宝钗一手抓着车厢内壁,一手紧紧挽住贤德妃,另一侧王夫人也是如法炮制,可即便如此,三具丰腴的身子依旧被颠的波涛起伏。
先前听到枪响后,太后和皇后的鸾驾就开始不断加速,后面一众嫔妃见状自然也都有样学样,赶车的太监几乎把鞭子抡圆了,哪还顾得上管车里头坐的舒不舒服?
刚开始贤德妃还试图和宝钗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后来被颠的头晕眼花险些咬到舌头,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赶了上来,同时传入众人耳中的,还有马上骑士不断重复的呼喊:“报~焦大人已率众擒下叛贼!报~焦大人已率众擒下叛贼!”
听到这个消息,车内的气氛明显一松,就连颠簸都减轻了不少——这倒并不是体感错觉,而是听到‘捷报’后,车夫下意识收束缰绳放缓了速度。BIqupai
感觉到马车渐有停稳之势,贾元春立刻冲着角落里唤了一声:“抱琴。”
然后又冲着车外一扬下巴。
抱琴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不等车子停稳就跌跌撞撞跳了下去,踉跄几步站稳脚跟,便快步朝着前面挤了过去。
她走之后,王夫人头一个打破了沉默:“这是怎么回事?畅卿他、他怎么突然就带兵平叛了?”
贾元春微微摇头:“等等吧,看抱琴能不能打听清楚——不过不管怎么说,焦詹事立下大功肯定是好事。”
近来她已经完全被排挤出了核心圈,所以自然无从得知其中的细节。
薛宝钗想到先前那些冒用王府之名的文章,她心里倒是多少猜到了一些,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
“好事儿是好事儿,可这刀枪无眼的,若是伤着了……”
王夫人碎碎念着,纠结的将帕子拧成了麻花,且不说荣国府上下多有仰赖焦顺的地方,单只是恋奸情热,就让她舍不得焦顺出一点意外。
“报信的没说,料来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
贾元春对焦顺的死活,倒是并没有那么在意,她更在意的是这事儿能不能给自己带来转机。
“他又不是武夫,应该不会冲锋在前才对。”
薛宝钗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开了口。
“说的也是。”
王夫人一边点头,一边隔着女儿偷眼看向宝钗,心道她虽然和自己闹了别扭,却倒似乎并未记恨焦顺,也或许自己应该换个思路,或者干脆让焦顺来……
“娘娘、娘娘!”
就在这时,抱琴重新出现在车门外,一脸激动的道:“刚才是忠顺王犯上作乱,意图挟持太子——听说他里面还套了件龙袍呢,亏得焦大人临危不乱,在乱军之中生擒了忠顺王,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忠顺王意图挟持太子,身上还穿了龙袍?!
车上先是短暂的寂静了一下,紧接着王夫人和薛宝钗便异口同声的追问:“畅卿没有受伤吧?”
抱琴愣了一下,旋即摇头:“这我倒没细问。”
“问?”
贾元春敏锐的注意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你找谁打听的?”
“吴贵妃宫中的女官。”
抱琴明白元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说完又补充解释道:“我去的晚了一步,所以只能找别人打听,不过至少忠顺王叛乱被抓的事儿,肯定是错不了的,大家都这么说!”
贾元春默然半晌,幽幽道:“若真是如此,那焦大人这回回去只怕又要高升了。”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不过真等回到宫中,焦顺首先迎来却是削官去职。
原因自然是纠察队的事情发了。
在了解到这支奇兵的来龙去脉之后,文臣们无不大为警惕。
龙禁卫和三大营虽然势力更为庞大,但却受到了各方面的牵制,与之相比,纠察队却几乎等同于是焦顺的私兵——若不是皇后站出来,表示这是皇帝布置的后手,且这次忠顺王又是人赃并获,只怕等待焦顺的就不是削官去职,而是直接下狱查办了。
经讨论,文臣们一致认为焦顺应该及时交卸工部司务厅主事,以及工学祭酒的差遣,从而与这支‘私兵’划清界限。
其实最开始,他们是打算把纠察队彻底解散的,但却遭到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坚决反对——开玩笑,军代表制度已经准备要推行全国了,这时候裁撤掉纠察队,哪得得罪多少人?损失多少好处?!
而皇后在几次协商之后,最终对朝臣们做出了妥协,做出切割可以,但功是功过是过,既然要焦顺交卸掉现有的官职,那就必须要给他足够的补偿。
龙源七年三月十七。
东宫少詹事、工学祭酒、工部司务厅主事焦顺,正式被免去了现有的一切职司,转迁正三品通政使,总揽通政司大小事务。
这二十二岁的正三品实权部门一把手,不敢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当下也称得上一时无两了——尤其因为电报的缘故,通政司眼下正是行情看涨的好时候!
.。
第804章 赏赐
早上太和殿升朝议事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临近中午时却忽然下起雨来。
奉天殿偏殿。
探春在台阶上收起浅杏色的油纸伞,朝外甩了甩水,正准备挂到一旁的栏杆上,斜下里便有两个小太监抢上前,满面堆笑表示交给他二人照看即可。
这两个小太监未必知道她是什么人,但多半曾见过她护卫在太子身边,所以才上赶着来献殷勤。
探春冲他二人道了声谢,这才提起微裙角跨过了门槛。
王夫人正侧头与尤氏耳语,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还是邢夫人率先起身唤了声‘三姑娘’,王夫人这才察觉,忙也起身招呼探春过来落座。
此时殿内也有人认出了探春的身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所议论的无非是那日平叛的情景——这几日消息越传越邪乎,都已经衍生出《焦詹事一骑当千》的评话版本了。
探春目不斜视走到了王夫人面前,冲邢夫人、薛宝钗、尤氏几个点了点头,这才坐到了王夫人身边,轻声道:“我方才得了消息,焦大哥因平叛有功,已经擢升正三品通政使了。”
听了这话,反应最大的就是薛宝钗。
当初焦顺就预计自己会调去通政司,还提前许诺要给薛蟠安排个职司,但当时他也只以为自己会平调为左右通政,谁成想如今一步登天做了三品堂官!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再担心哥哥在通政司闹笑话了。
至于王夫人、邢夫人和尤氏,听到焦顺升官自然十分高兴,但对于这个通政使到底是做什么的,却都有些一知半解。
“通政使就是通政司最大的主官。”
好在探春对此颇有研究,当下便细心解释道:“这通政司原是取政令上通下达之意,专司朝廷与地方之间的政务公文联络,但后来六部渐渐各行其是,发给地方的公文基本不经过通政司,通政司的职权便日渐衰颓。”
听说通政司的权利衰颓,原本还一脸欢喜的邢夫人,便忍不住质疑:“畅卿他可是立下大功一件,怎么倒被发配到冷衙门里去了?”
“伯母别急,且先听我把话说完。”
探春抬手往下虚压了压,示意邢氏稍安勿躁,然后继续道:“到了本朝,因报纸审批审核的权利被放到了通政司,通政司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元气——不过因为许多报纸都有后台,通政司很多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敢乾纲独断。”
邢夫人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嘀咕:“这不还是冷衙门吗?”
“现在不一样了!”
探春将嗓音拔高了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有了电报这个大杀器,通政司就能逐步夺回原本职权——派人专门投递公文,哪有发电报来的方便?”
顿了顿,她又略略压低嗓音道:“且通政司因担着上通下达的职责,理论上是能经常见到皇上的。”
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只是理论上,但对于焦顺而言那就是实质上了。
这下子众人又都无限欢喜起来,什么实权不实权的,对她们而言全都不如经常能见到皇帝重要。
见此情景,探春只能无奈摇头,颇有媚眼抛给瞎子之感。
不过……
她的目光转向薛宝钗,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分量,宝姐姐总该是知道的,但她却表现的比王夫人几个还要淡然。
该不会是……
想到自己暗地里的揣测,探春不由暗暗叹息,果然那冤家就是荣国府命里的魔星!
王夫人欢喜了一阵子,忽然想起还有件要紧的,于是忙拉着探春问:“那娘娘的事情呢?现下可有什么什么进展?!”
探春摇头:“这个我倒还不曾听说。”
“那畅卿他……”
王夫人想问焦顺是怎么说的,但转念又一想,若是焦顺有什么交代,探春也不会声称自己什么都没听说了。
探春明白她是要问什么,却答非所问的怂恿道:“焦大哥刚得了一天假,太太不妨去直接问他。”
虽然感叹焦顺是荣国府命里的魔星,但她飞蛾扑火的决心可是一点都没有少,反而比以前更大了。
毕竟若不是焦顺,她又怎么可能进宫照料太子?若不曾进宫照料太子,她又怎会因为平叛时的表现,获得太后、皇后等人的交口称赞?
所以她压根不在乎多给这魔星喂些饵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
而王夫人闻言,先偷偷看了眼宝钗,然后才迟疑道:“那、那我……我晚上干脆去焦家走一遭吧,正好也有日子没见你姨妈了,晚上我和宝钗都宿在薛家便是。”
说完,又忍不住偷眼去看宝钗。
薛宝钗却只是淡淡的笑着,似乎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邢夫人不甘示弱的道:“那我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尤氏扯了一把。
邢夫人当初曾与尤氏双排过几次,清楚芎哥儿的来历底细,心知自己在焦顺那边儿,肯定是敌不过尤氏的,因此见她出面阻拦,也便只好偃旗息鼓。
谁让焦顺如今愈发显赫了呢?
他越是飞黄腾达步步高升,妇人们之间的亲密度排名也就显得越发重要了。
见王夫人已经做出了选择,探春起身道:“殿下那边儿离不开人,太太和大太太还有嫂子们若没有别的交代,我就……”
“妹妹急什么?”
尤氏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如今忠顺王已除,难道还有人敢对太子殿下动手不成?”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探春无奈道:“可南安郡主刚刚被太妃接回家去了,里里外外都要我一个人张罗,倒比先前还要累些。”
却原来南安太妃听说女儿曾被叛军用枪指着,吓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跑到太后和皇后面前一通诉苦,最终如愿将南安郡主接回了王府。
探春颇为艳羡南安太妃的强势,但若是她处在同样的位置,却是说什么也不会在此时出宫的。
不过人各有志,小郡主那天着实被吓的不清,回来后也是魂不守舍的,早些回家休养也许更适合她。
听探春如此说,尤氏也不好再留她,于是汇同宝钗一直将她送出了偏殿。
眼瞅着她接过油纸伞,婷婷袅袅又英姿飒爽的往正殿行去,尤氏不由叹道:“三妹妹这回可算是在宫里挂上号了,以后再有什么要进宫的事情,说不定就是她和湘云挑头了。”
说完,她好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忙掩嘴道:“瞧我,妹妹莫要见怪,宝玉纵然不能再做官儿,以后做个富家翁总还是不成问题的。”
薛宝钗微微摇头:“时也命也,强求不得。”
说着,转头率先回了偏殿。
这是认命了?
尤氏扁扁嘴,也紧随其后回到了殿内。
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到了傍晚时分,王夫人在宫门口打听到焦顺还没走,便想着等他出来一路同行。
而邢夫人和尤氏自然只能先行一步。
倒也没让王夫人和宝钗久等,约莫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焦顺便昂首阔步的出了东华门。
王夫人在车上瞥见,正要吩咐彩霞去迎一迎,却忽见一位中年太监拦住了焦顺的去路,与他说了些什么之后,又命人抬出一口大箱子。
王夫人忙又改口,命几个男丁前去帮忙,她自己也下了马车,站在车旁等候焦顺。
焦顺望见王夫人,便忙将那箱子交由荣府家丁抬着,自己大步流星来到近前,彬彬有礼的一拱手,问:“婶婶是特意在这里等我,还是……”
这折磨人的冤家!
王夫人满眼的幽怨,那日他禅房里肆意快活了一场,却将麻烦全都丢给了自己,害的自己提心吊胆,生怕宝钗一个想不开把事情闹大,可他倒好,还能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来。
“咳~”
焦顺见势不妙,忙干咳了一声。
王夫人这才惊醒过来,当下忙道:“自然是在等你——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咱们还是先去你府上吧。”
焦顺瞥了眼站在后面的宝钗,心道这莫不是又要送货上门?
可在自家反倒不好施展了。
心下龌龊,表面上仍是礼数周全,又与王夫人闲话几句,两下里就各自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等到了焦家,王夫人同薛宝钗先后下了马车,却正瞧见焦顺招呼着家丁,将那口大箱子往后院里搬。
王夫人不由奇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焦顺耸肩道:“是临出宫时吴贵妃让人送来的,上面还贴了封条,说是让我回家之后立刻打开。”
王夫人只当是吴贵妃赏赐了什么珍玩,故而也并未太过在意。
边跟着焦顺往后院赶,边按捺不住的试探道:“娘娘那边儿,可曾有什么章程?”
“原来是为了这个。”
焦顺恍然,当下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坦承,说日后要娶三丫头做兼祧夫人,有这层关系在,吴贵妃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也不至于让娘娘陪葬帝陵。”
顿了顿,又道:“这事儿等过两天太子登基,就该有结果了。”
王夫人松了一口气,幽幽道:“希望能是好结果。”
焦顺心说就凭吴贵妃那目空一切的劲儿,就肯定不会是最好的结果,结局多半不好不也坏,反正再想参知政事是基本没可能了,除非朝中局势再次混乱起来。
说话间,便在二门夹道里撞见了迎出来的史湘云、邢岫烟和平儿。
两下里见了自然又是一番亲近寒暄。
等将王夫人和宝钗让到堂屋客厅里,史湘云这才发现自家老爷还抬了口大箱子回来。
她不由奇道:“老爷,这是……”
“宫里娘娘赐下的,也不知是什么稀罕物,特地嘱咐让我回到家再打开。”
焦顺说着,信手扯下了封条,又将那中年宦官给自己的钥匙取出来,打开了箱盖上的铜锁。
众人见他这就要‘开奖’,便下意识都围了过来,想要看看吴贵妃到底给他这护驾有功的从龙之臣,准备了什么样的奇珍异宝。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焦顺也没有多想,就不紧不慢的掀开了箱盖,然后一个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宝贝’,登时映入了众人眼帘。
“呀,怎么是、怎么是个……”
史湘云瞪圆了美目掩嘴惊呼。
王夫人比她还要震惊,指着那箱子里尖叫道:“这、这不就是照片上的容……”
“嘘!”
焦顺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顺手把箱子盖重新盖好。
史湘云的手往下落了一截,搭在两座越发充盈的粮仓上,无语道:“吴贵妃怎么赏了老爷这个?”
说着,又斜眼去瞧焦顺,脸上似笑非笑的,好像在说:原来连宫里的娘娘,也知道老爷寡人有疾。
但她旋即就发现焦顺的面色有异,而且不只是焦顺,连一旁的王夫人和薛宝钗也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直到现在还两股战战摇摇欲坠。
王夫人倒还罢了,宝姐姐素来是个稳重的,却怎么也……
她心中起疑,忽然想起王夫人刚才的说辞,于是好奇道:“婶婶方才说这人是照片上的,难道您曾见过她的照片不成?那婶婶知不知道她的来历?”
“这……”
王夫人求助的看向焦顺。
焦顺当即冲着屋里的丫鬟们一挥手,示意她们全都退出去之后,这才郑重的道:“这箱子里的人,其实是当初皇上曾宠爱有加的容妃娘娘!”
“什么?!”
这下子史湘云、邢岫烟、平儿三人,也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史湘云抬手颤抖的指着那箱子道:“宫里的娘娘怎么会……还打扮成这副样子!”
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撇,虽然自己也从来没逛过青楼,但史湘云还是觉得别说宫里的娘娘了,就连最下贱的风尘女子,也不会打扮成箱子里那样,还摆出那样有碍观瞻的姿态!
“她怎么来的不重要!”
焦顺说着,快速伏低身子把那箱子重新锁好,然后起身断然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尽快把这个烫手山芋还回去!”
说着,又交代湘云几人道:“这事儿可千万别传出去,方才在屋里的,你们都挨个叮咛一遍!”
史湘云等人知道兹事体大,自然不敢怠慢,忙都连声应了。
焦顺这才喊来仆妇,重又将箱子抬上了马车,带着容妃连夜赶回了宫中。
第805章 她好、你好、我也好
焦家后宅。
目送焦顺带着箱子匆匆离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堂堂宠妃,竟在皇帝尸骨未寒之际,被太子的生母当礼物送给了臣子,这样荒谬的事情若不是亲眼得见,众女恐怕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最后还是王夫人首先打破了沉默:“她、她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事情泄露出去?”
对于宫里的事情,史湘云听焦顺说起过,因此摇头道:“吴贵妃自恃是太子生母,先前就十分嚣张跋扈,如今太子殿下登基在即,自然愈发横行无忌。”
顿了顿,又压低嗓音道:“且我听说,这容妃很可能曾试图下毒暗害太子,这数月来称病不出,实则是被软禁在吴贵妃的钟粹宫里。”
“还有这等事?”
王夫人又被吓了一跳,妃子暗害太子,那不都是戏里头胡编的剧情么?怎么竟就发生在了本朝本代?!
这时薛宝钗忍不住质疑:“如果真如此,将容妃明正典刑也好,暗里除掉也罢,总好过这般授人以柄吧?”
史湘云无奈摇头:“或许她压根就没想这么多——不然但凡叮咛一声,让我们老爷私下里开箱,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瞧见。”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焦顺临行前的叮咛,忙顾左右道:“封锁消息的事儿,就麻烦姐姐们了。”
邢岫烟道:“整体想瞒下来只怕没那么容易,好在她们并不知道容妃的真正身份,依我看,不如悄悄放些风声,就说是老爷在宫中相熟的宫女,贵妃娘娘误以为老爷对其有意,所以干脆成人之美当做奖励。”
“使得、使得,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定下章程,邢岫烟便与平儿分头去安抚当时在场的丫鬟仆妇。
王夫人见状也没有再久留,推说自己和薛姨妈约好了,晚上要在她那里过夜,然后就带着宝钗回了薛家。
见了薛姨妈,婆媳两个也不敢提容妃的事儿,只捡着焦顺升任正三品通政使的事儿说了。
薛姨妈自然是大喜过望,忙命人把这消息传给薛蟠知道。
谁成想传话的人去不多时,就回来禀报说大爷刚刚出门去了,听说是去了荣国府。
薛姨妈看看王夫人和宝钗,疑道:“他这时候去荣国府做什么了?怎么也没跟家里交代一声?”
“这倒没听丫鬟们说,不过……”
“不过怎得?”
“不过适才奶奶那边儿请了大夫来,好像是诊出了喜脉。”
“什么?!”
薛姨妈顿时坐不住了:“这等事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下意识往外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脚,奇道:“媳妇有了身孕,他不跟我说,跑去荣国府作甚?”
这个问题在场之人显然都没有答案。
…………
另一边。
焦顺正看着车厢正中那口大箱子愁眉不展,这吴贵妃真是会给人添乱,先前那照片的事情倒还罢了,焦顺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把容妃送给自己当礼物。
搞笑呢?!
自己又不是没给她送投名状,再弄这些不是纯属坑人吗?
这可不同于自己和什么梅夫人、贾探春的事情,真要一旦事发了,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所以不管如何,这个‘礼物’都必须要退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
真人就是比照片有冲击力,虽只是匆匆一撇,却如两座大山一般压在人心坎上。
可惜注定只能远观不敢亵玩。
一路无话。
等到了东华门外,焦顺交代栓柱寸步不离的守着箱子,然后便带着钥匙准备先行进宫——吴贵妃赏下的东西没人敢查验,但他焦某人想把已经拆开的箱子,重新送回宫里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为免中途出现意外,最好还是让吴贵妃派人来取。
这是国丧期间,晚上也有不少官员会留下来守灵,更何况焦顺还是‘治丧委员会副会长’,进出宫门倒是简单的很。
不过想要见到吴贵妃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老老实实递了牌子,便在平常办公的偏殿内等候传唤。
结果还没等到吴贵妃召见呢,先就有人找上门来。
这来的还是位熟人,正是当初曾参与审理周隆一案的大理寺少卿柳芳。
比起当初的盛气凌人,现下这位柳少卿的态度明显谦逊了不少,进门后一口一个下官的,做足了礼数。
这一是因为焦顺后来居上,官阶已经盖过了柳芳;二来也是因为当初审理周隆的案子,柳芳吃了不少的苦头、受了不少的挫折——人嘛,多少总会在苦难中获得一些成长。
就这么寒暄了好一阵子之后,柳芳才引出了真正的话题:“焦大人,这次三司会审忠顺王谋逆一案,下官也有幸参与其中,主要负责审讯神武营副将孙绍祖,结果不期牵扯到一个人……”
他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焦顺适时发问:“是什么人?”
“这个人焦大人熟的很,正是荣国府的贾琏。”
“琏二哥?!”
焦顺一愣,皱眉道:“他怎会牵涉其中?”
“也不能说是牵涉其中。”
柳芳解释道:“孙绍祖初到神武营,便拿着忠顺王给的银子大肆邀买人心,酒宴更是一桌接一桌的摆,也不知因为什么,这贾公子竟倒参与了一多半的宴席,现在虽还不能证明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但此事着实有些可疑。”
啧~
焦顺听到这里,就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前阵子大房虽分了老太太的遗产,但因为贾琏基本没出什么力,所以银子基本都被邢夫人和王熙凤昧下了,他到手的不过才几千两银子。
多半是贾琏心里失衡,结果就被孙绍祖的撒币大法给忽悠了。
而孙绍祖之所以要拉拢他,自然还是为了贾迎春。
想通了这一节,焦顺便道:“琏二哥与那孙绍祖一度差点成了姻亲,彼此有些瓜葛倒也正常,但应该……”
说到这里,他自失的摇头道:“不过既然涉案,那就该严查到底,柳少卿只管秉公明断便是,无需顾忌我这边儿。”
柳芳等的就是这话。
他原本就曾得罪过焦顺,这二年因为被皇帝厌弃,连带的也没能挤进文人圈里——他出身理国公府,与贾政一样是荫蔽入仕。
如今看破世情,自然不愿意再与焦顺结仇,所以发现事涉焦顺昔日旧主,便特意先来打了个铺垫,免得焦顺因此着恼。
如今见焦顺并没有要插手此事的意思,柳芳起身道:“既如此,那下官明日一早这就将贾公子请到衙门里,也好尽快证明他的清白。”
等送走了柳芳,焦顺重又返回屋内继续等待,可没想到左等右等,一直也没能等到吴贵妃召见
…………
储秀宫。
皇后这一天累的够呛,晚上要还本是想早些歇息的,不想吴贵妃追到储秀宫中,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偏又东拉西扯,迟迟不肯说到正题。
皇后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便打着哈欠无奈道:“妹妹到底要说什么,若不急,咱们等明儿再聊成不成?我今儿实在是乏的狠了,上眼皮直和下眼皮打架。”
“呵呵……”
吴贵妃得意一笑,正待说出容妃的事情,忽听女官来报,说是焦大人有要事求见自己。
吴贵妃眉头一皱,追问道:“他身边可带了一口大箱子?”
“奴婢不知,外面只说焦大人求见娘娘。”
其实正常来说,外臣是没办法直接求见嫔妃的,但谁让这是特殊时期,焦顺又担着治丧的差遣呢?
吴贵妃本想呵斥那女官不顶用,一旁的皇后先纳闷道:“什么大箱子?是你安排他去做什么了吗?”
“这个么……”
吴贵妃抬抬手,喧宾夺主的挥退左右,这才将自己将容妃送给焦顺做奖赏的事情说了。
皇后听了也被吓的花容失色,虽然知道吴贵妃近来愈发横行无忌,可这样的事情……
“这如何使得?!”
她急道:“妹妹真是糊涂了,这事儿但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
“传出去又如何?”
吴贵妃翘起盈可一握的天足,不以为意的哂笑道:“只要咱们咬死了不认,难道还有人敢追着不放?”
“这、这也太……”
虽然知道她所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但皇后还是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再怎么说,她也是先皇的宠妃,你这样做,却叫九泉之下的先皇如何想?!”
听皇后又拿死了的皇帝说事儿,吴贵妃撅起一点朱唇,不耐烦反驳道:“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泉下有知?”
见她翘着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皇后就知道劝是没用了,无奈叹了口气,忽又想起了那大箱子的事儿,遂道:“焦顺去而复返,会不会是来退还容妃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吴贵妃脸色转冷,不快道:“本宫赐下的东西,也是他想要就要想退就退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急。”
吴贵妃干脆直接在罗汉床上躺平:“且晾他一个晚上再说。”
顿了顿,忽然打趣道:“姐姐这么着紧,该不会是自己想李代桃僵吧?”
“你胡说什么?!”
这下皇后真的有些恼了,喜欢看那些东西,并不见得就要亲自下场复刻里面的剧情,至少皇后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一咬牙,她直接扑上呵起了吴贵妃的痒。
吴贵妃试图抵抗,但量级上的绝对差距让她很快败下阵来,只能连声向皇后讨饶,但在皇后逼迫她将容妃接回宫中的时候,她却是抵死不从。
最后只能先把这事儿按下不提,准备等到明天再劝。
…………
就在皇后和吴贵妃各自休息,将焦顺晾在偏殿的同时。
薛蟠也终于排除万难,见到了试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贾琏,然后只凭一句话就让贾琏破了防。
“夏金桂怀孕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你的种!”
“什么?!”
贾琏瞳孔巨震,下意识往前凑了半步:“此事当真?!”
“我难道还能是专程来消遣你不成?”
薛蟠不满的道:“晚上吃过饭,她就吐个没完,请大夫来瞧,说是已经差不多有三个月大了。”
见贾琏愣怔着,似乎并没有要推卸责任的意思,薛蟠立刻趁热打铁道:“凤姐姐虽然也怀上了,但她头胎是个姑娘,这一胎也未必……”
“莫提她!”
贾琏拂袖打断了薛蟠的话,就算能生男孩又如何,王熙凤肚子里根本就不是他的种!
“那就不提。”
薛蟠大嘴一咧:“我已经问过那婆娘了,她说想要给你生个儿子,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这……”
贾琏狐疑道:“这你也能忍得了?”
说到这里,他心下隐隐生出一缕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的释然轻松感。
“怎么不能忍?”
薛蟠乐呵呵的道:“你又不是外人,往后只要咱们多多亲近,她要生几个都随你们高兴。”
这话……
贾琏骤然色变,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薛蟠的眼神则变得火热起来,灼灼的盯着贾琏道:“她好、你好、我也好,咱们一床三好,岂不美哉?”
薛大脑袋难得拽了句文,却让贾琏听的满脸便秘。
见他迟迟不开口,薛蟠便爽利道:“这事儿不亏,你自己好生琢磨琢磨吧,明儿一早我再来听你的信儿。”
说完,转头便走。
他走后,贾琏的纠结是一点都没有少。
王熙凤怀的不是他的种,他自然希望能有自己的儿子,而且让夏金桂给自己生孩子,让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虽然报复错了人。
可是……
这代价也忒大了!
他琏二爷是男女通吃不假,可喜欢通人和被别人通明显是两码事!
可他又确实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一整个晚上,贾琏都在辗转反侧纠结不已,直到第二天也没能拿定主意。
这眼瞅着天光渐亮,再不做出决定就迟了,他索性一咬牙命人寻了个骰子子来,准备凭单双号决定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单号是拒绝,双号是同意。
也就在他即将抛下筛子的时候,兴儿忽然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指着外面尖叫道:“二爷、二爷,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一群大理寺的人,说是要二爷跟他们回去查案!”
“查案?”
贾琏抓着筛子奇道:“什么案子?”
“忠、忠忠忠顺王谋反案!”
当啷~
就听一声脆响,骰子落进碗里滴溜溜转了一会儿,稳稳停在了六个点上。
第806章 三月十八【上】
东华门外。
焦顺揉着有些落枕的脖子,猛一下子推开了马车的后门,雨后清冷的空气立刻冲入车厢,让他不自觉地的打了个寒颤。
三月下旬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的,尤其才刚下了一场雨,所以等到半夜见吴贵妃一直不曾召见自己,焦顺便带着两条毯子回到了马车上,一条是他自己用,另一条则盖在了容妃身上。
这烫手的山芋死在别处倒罢了,可万万不能死在自己手上。
当然了,焦顺也只是怕她闷死冻死,至于她嘴里的口球、身上拘束的缎带,可是半点都没动,主打一个原汁原味完璧归赵。
这时栓柱听到动静,忙睡眼惺忪的搬了阶梯来。
焦顺却没有急着下车,从半开着的箱子里扯出毛巾,探头看了一眼里面,见容妃也已经醒了,虽然满眼憔悴但显然并无性命之忧,就又将箱子重新盖好落了锁。
下车吩咐栓柱看好箱子,然后便递牌子前往奉天殿洗漱,同时再次提请觐见贵妃娘娘。
…………
皇后也是一大早就醒了。
赶到奉天殿后,又特意命人去请吴贵妃汇合,结果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吴贵妃慵懒惬意的珊珊迟来。
一进门还倒打一耙:“姐姐今儿怎么催的这么急?”
“也真亏你能睡的安稳。”
皇后无奈叹气,旋即追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召见焦顺?”
“怎么?姐姐也想掺一脚?”
吴贵妃坐在椅子上,习惯性的翘起的腿来——自从隆源帝一病不起,她倒是养出了不少新习惯。
端庄正坐的皇后自然看不惯她这等散漫,以前也曾说过几回,劝吴贵妃不该这般有碍观瞻,但见吴贵妃一直我行我素,现如今也懒得再说了,全当没看见一样嗔道:“你又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这不是担心容妃在外面漏了行藏么?”
说完,又补了句:“焦顺并没有带什么大箱子进宫,若不是放在家里了,就是在外面车上——我估摸着,他也未必敢放在家里。”
吴贵妃昨天说要晾焦顺一晚,就不再理会这事儿了,皇后可没她这么心大,昨天与吴贵妃分开之后,又特意命人去查探了一番。
“喔……”
吴贵妃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换了一条腿翘起,脚尖微微上挑回勾,一弯包裹在肉色罗袜当中的足踝,便在绣鞋和孝服之间若隐若现。
她早年间在宫中闯下掌上飞燕的名头,便是靠着这一对儿三寸金莲,后来虽跳的少了,保养之精细仍是冠绝宫中,便十五六岁的处子也绝难匹敌。
“你别光‘喔’啊!”
皇后见状恨不能把她那调皮的金莲拍在地上,一叠声的追问道:“你昨儿不是说今天早上见他吗,你准备怎么做?是把容妃重新接回宫里,还是……”
“怎么可能!”
吴贵妃冷笑一声:“我不想给的东西,谁也别想夺了去;我给出去东西,谁敢退回来?!”
听到这番话,皇后心下隐隐有些不适,前些日子吴贵妃虽然跋扈,但也不还不至于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放肆,现如今眼瞧着太子即将登基,她的态度明显又有变化。
若再这么发展下去……
自己纵然做了太后,只怕也要被迫矮她一头了。
矮一头倒罢了,可看她近来行事作风,谁敢保证她日后还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就在这一刻,皇后突然就对吴贵妃起了提防忌惮之心。
然而……
吴贵妃若是出身低贱倒还罢了,即便太子登基也难以和自己这嫡母太后相提并论,可贵妃本就是仅次于六宫之主的存在,等到太子继位,自己又能奈她如何?
其实要真想解决这事儿倒也不是全无办法,但皇后又不是那心狠手辣的性格。
思来想去,忽然道:“焦畅卿准备迎娶荣国府的三姑娘做兼祧夫人,这事儿不知妹妹可曾听说了?”
“有这事?”
因被她突然岔开话题,吴贵妃冷不防一愣,旋即不以为意道:“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
皇后继续道:“我是想说,那贾探春是贤德妃的亲妹,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
原本因为吴贵妃硬顶太后的行为,她是打算过阵子找机会再说这事儿的,但现在却迫切希望有个人能同自己一起分担些压力。
“这……”
吴贵妃先是显出几分不情愿来,旋即扁嘴道:“我又没说非要将她如何,偏她就搬出太后来压人——罢了,本宫就给那焦顺一个面子好了。”
说着,又有些烦躁的拂袖道:“咱们不是在说容妃的事儿么,怎么一下子跳到贤德妃这里来了?”
“那就说回容妃。”
皇后既然达到了目的,自然是从善如流:“你果真铁了心,非要把容妃给焦顺不可?”
“自然!”
吴贵妃冷笑:“我赏下的东西他也敢拒绝,可见是因为平叛有功就自矜自傲起来了。”
真正自矜自傲的只怕是你本人才对吧?
皇后心下腹诽,但还是顺着她的口风道:“这么说,你是想借机敲打敲打他?”
不等吴贵妃回话,又劝道:“依我看大可不必,别忘了,他本就有把柄在咱们手上。”
其实吴贵妃倒没想过借机敲打焦顺,但皇后这么一说,她倒真起了敲打焦顺的心思——她自矜自傲可以,但却容不得别人半点忤逆。
但要怎么说服皇后呢?
吴贵妃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咱们手上的两样把柄只怕都不太稳妥,那什么梅夫人是主动献身,至于贤德妃的妹妹——这不是眼见就要嫁到焦家了么?她既做了焦顺的兼祧,先前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多少有点强词夺理。
表面上看似乎还有些逻辑:焦顺刚刚立下了平叛大功,且又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士人,单凭两桩风流韵事未必就能制住他。
但问题是焦顺如今在朝中,依旧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如果没有皇权在背后加持,只怕分分钟就会被那些儒生撕咬成粉碎!
所以宫中有没有他的把柄,其实无关紧要。
可皇后苦口婆心,将这个道理深入浅出的讲清楚,吴贵妃却依旧不准备放弃:“就算是这样,捏他一个大把柄总没什么坏处吧?”
说着,她似是灵光乍现,兴奋的一跃而起:“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哈哈,他这回就算是自投罗网了!”
不等皇后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就兴奋道:“姐姐,今儿上午我就不在奉天殿守着了,先回去好生布置布置,等布置妥当了,我请你去瞧一桩好戏!”
“你……”
皇后还想问个清楚,吴贵妃却那还顾得上跟她解释,早飞也似的从后门出了奉天殿,风风火火赶回了钟粹宫。
就这般,焦顺又苦苦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吴贵妃的召见,甚至在灵堂前都没能寻见吴贵妃的踪影。
…………
紫金街,薛家老宅。
日上三竿,薛蟠才萎靡不振的开始起床洗漱,昨儿回来的本就晚了,谁成想一进门就被母亲和妹妹堵住,提着耳朵好一通呵斥。
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是夏金桂趁着他离开,暗中把自己怀孕的消息透露给了母亲。
啧~
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放在薛蟠和夏金桂身上,倒真是恰当的紧——两人都是混不吝滚刀肉的性格,又都喜欢风流俊俏的郎君。
而且夏金桂显然比薛蟠要‘爱’的深沉。
本来薛蟠还想着,若是贾琏抵死不从的话,就把那孽种打掉,连同胎盘一起丢到荣国府东跨院去,看他后不后悔。
现在倒好,被夏金桂这一算计,不想生也得生了——薛蟠倒不是不敢说出真相,主要是怕把薛姨妈气出个好歹来。
好在这事儿贾琏还不知道,完全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简单的洗漱完,薛蟠就准备去荣国府赴约,结果夏金桂就差宝蟾送了一个香囊来,说是贾琏给的信物,让他一并带去打打感情牌。
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薛蟠不满的嘟囔着,但还是把那香囊接了过来,见不是封死的那种,便打开扫了一眼,却见里面装的是几缕头发,看发质应该就是从贾琏头上割下来的。
这琏二哥也不知跟谁学的,金银珠宝一概不用,就拿这么几根骚毛糊弄事儿!
将香囊胡乱掖进怀里,薛蟠又拉着宝蟾轻薄了起来,裹了一嘴的胭脂水粉,这才驱车去了荣国府。
他一路上绞尽脑汁,都想着怎么劝贾琏下海,谁成想到了荣府东跨院一扫听,才知道贾琏早上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据传是涉及忠顺王谋反的案子。
薛蟠被吓了一跳,然后便琢磨着该去哪里打典疏通——他固然不是什么好鸟,但却一贯最讲义气,即便明知道这事儿沾不得边儿,也绝不肯像别人那样置身事外。
再说了,他如今不止是贾家的亲戚,还是贾琏的男人呢!
他平素接触到的,多半都是些衙内,小事儿一句话就能办,大事儿可就完全指望不上了。
思来想去,很快便将希望寄托到了焦顺头上。
薛蟠依稀记得昨天晚上,妹妹曾说过焦大哥今儿放假一天,于是立刻打马扬鞭原路返回了紫金街,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却焦家——再怎么亲近,求人办事而总要先准备一份礼物吧?
回到自家府里,他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合适的礼物。
因一直在等消息,薛蟠去而复返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夏金桂耳中,又听说他着急忙慌的准备礼物,便以为事情妥了。
于是欢天喜地的来找薛蟠,询问什么时候方便请贾琏过来,三人也好论一论将来。
“还将来呢!”
薛蟠不耐烦道:“这回琏二哥要是陷在里面,只怕就是抄家杀头的大罪!”
夏金桂这才听出事情不对,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蟠也没瞒着——毕竟他知道的也不多——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贾琏被大理寺的人带走,有可能涉及到忠顺王一案的事情说了。
夏金桂当即也吓的花容失色,先是连道了两声‘怎么会’,继而便开始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沉默起来。
薛蟠见她没说什么,便又翻箱倒柜的去找礼物。
夏金桂回过神来见他如此,狐疑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求焦大哥帮忙!”
薛蟠理直气壮道:“焦大哥如今刚升了官,且又是平叛的大功臣,只要他肯站出来说琏二哥没事儿,那琏二哥一准儿就能摘出去!”
说着,又把新找到的珍玩放到了桌上,准备一会儿再分门别类。
不想夏金桂忽然叫道:“不许去!”
薛蟠吓了一跳,回头茫然的看向她,却见夏金桂捂着肚子咬牙道:“谋逆的案子你也敢往上凑,是嫌自己活腻歪了不成?!你想找死死,也别拖上老娘!”
“啊?”
薛蟠有些没能转过弯来:“你这是打算不管琏二哥了?可你先前不还说……”
“那是先前!”
夏金桂一咬牙,决绝道:“要是他的案子坐实了,这孩子决不能留!”
“你这倒是变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薛蟠刚想嘲笑她见风使舵两面三刀,忽听门口有人急道:“这孩子怎么留不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却原来是薛姨妈听闻夏金桂来找薛蟠,生怕薛蟠没个轻重耽误了孩子,于是也巴巴的追了过来。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了这话,吓的急忙推门进来喝问二人。
“这……”
薛蟠看看夏金桂,讪讪的解释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就跟她拌了几句嘴,她一赌气胡说的。”
“这也能胡乱赌气?!”
薛姨妈上前拉住夏金桂,想要埋怨几句,又怕她心情不好动了胎气,于是转头对薛蟠道:“你媳妇如今是双身子,你让着她点儿不就成了?”
薛蟠正待应下,不想夏金桂却不依不饶道:“谁胡说了?他生生要往谋反的案子上凑,这还生什么生?!”
薛姨妈听了这话,忙又追问前因后果,当得知贾琏牵扯到了忠顺王谋反一案,不由惊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你们凤姐姐眼见就要生了,这要是贾琏有个好歹,那她日后可怎么活?!”
说话间,想到荣国府现在连个能做主的长辈都没有,她便忙吩咐下人套车,准备前去照看王熙凤。
发水了、发水了~
我老婆娘家开始疏散了,她叔叔一家打电话,说要过来借住一段时间。
月初
月初。。。
第807章 三月十八【中】
返回头再说宫中。
应付完上午照例举行的哭灵祭祀后,皇后便跪坐在草席上,看着前面的供桌怔怔出神。
原先因与吴贵妃相处的不错,她总是下意识的避免往深了想,现如今破除掉滤镜,却是越琢磨吴贵妃近来的举止言行,就越觉得心下难安。
自从隆源帝年后一病不起,吴贵妃是肉眼可见的开始膨胀跋扈,尤其是在正面抗住了太后的压力之后,更是显得目无余子。
似这般下去,姐妹之间的感情还能维系多久?日后自己这个嫡母皇太后又该如何自处?
“娘娘?”
正忧愁间,忽听声旁有人询问:“您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皇后下意识侧头,见是贾元春一脸关切的凑到了近前,她心中一动,冲着贾元春伸出了手。
贾元春忙两手搀住,将皇后从草席上扶了起来。
“想必是刚才累着了。”
皇后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道:“你扶我去后殿歇歇就好。”
贾元春自然乐得与她亲近。
等到了后殿内,皇后随手挥退了左右,轻声道:“方才我跟吴贵妃商量过了,她答应不再纠缠你的事情。”
“果真?!”
贾元春大喜,急忙离席深施一礼:“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皇后急忙将她扶起,笑道:“倒也谈不上救命之恩,何况吴贵妃肯罢手,也是看在你那未来妹夫的面子上,我不过是帮着递了几句话而已。”
贾元春暗道一声果然,面上却依旧感激涕零:“娘娘过谦了,纵使如此,换了别人只怕也未必能说服吴贵妃。”
皇后听了忍不住摇头苦笑欲言又止。
元春见状心下一动,再想想方才皇后在灵堂里满脸忧愁的模样,便壮着胆子试探道:“娘娘,难道我说的不对?还是说……吴贵妃言语间有所冲撞?”
皇后脸上的苦涩先是转浓,继而忙用笑容遮掩了,摆手道:“她是直性子,倒还说不上是冲撞。”
跟着又岔开话题,聊起了宫中嫔妃的归宿问题。
皇后就不用提了,少数几位高阶嫔妃,如贾元春这般,大多会进为太妃留在宫里荣养——吴贵妃则是会冠上皇太妃的名头,以示和其余人的区别。
再往下,曾蒙受皇帝宠幸的中低阶嫔妃,一部也能分留在宫中,但会分派在即几位太妃身边充作女官,大部分则会送到皇家寺庙当中带发修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而那些未曾蒙受皇帝宠幸的,则大多放归家中。
不过看吴贵妃的意思,这其中有些人她是准备要打入冷宫的。
这些处理方式都是本朝惯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皇后越是拿这些东西岔开话题,贾元春就越是笃定自己猜对了。
皇后果然是对吴贵妃有所不满!
若在以前,即便看出了这一点她大概也会选择冷眼旁观,不会掺和到这场神仙打架当中。
但这次莫名差点被陪葬帝陵的经历,却让贾元春心下拉满了警惕。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吴贵妃当初本就妒忌自己受宠,而先前的谣言非但助长了这股情绪,更让她有了名正言顺针对自己的理由。
如今看在焦顺的面子上,她还能放自己一马,但下一次呢?焦顺的面子难道就能一直管用不成?
别忘了,吴贵妃现在可是连太后和皇后都敢顶撞!
所以自己根本没有选择,只能站在皇后这一边报团取暖。
更重要的是,皇后一向宽仁大度,不太可能会把自己出卖给吴贵妃。
想到这里,贾元春瞅着个机会,直言不讳道:“娘娘,忠顺王阴谋叛乱,朝中再无有资格摄政之人,按惯例合该由娘娘垂帘听政,可怕只怕吴贵妃会另有想法,届时再要冲撞起来,娘娘可就没有退路了!”
皇后听她说的这般直白,不由变了脸色,旋即坚词否定道:“这是朝廷法度祖宗规矩,吴妹妹岂会如此不智?”
“若没有这样的事自然最好。”
虽然皇后坚词否认,但贾元春依旧不肯罢休,继续同穷匕现的建议道:“但为国家计、为社稷计、为新君计、同时也是为了吴贵妃好,娘娘总该提前准备好制衡的办法,以免日后措手不及。”
皇后默然,半晌才缓缓摇头道:“吴贵妃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说实话,皇后手上吴贵妃的把柄也不少,但要说拿来制衡吴贵妃却怕是不够,届时只要只要吴贵妃抵死不认,凭她皇帝生母的身份,最后多半会落个不了了之。
而纵使没有贾元春那般智计百出,却也知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看似自己未来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地位尊崇,但……
瞧瞧现在的太后,就知道这些看似尊贵的身份,关键时刻未必能护得住自己。
所以她再次坚词拒绝道:“你这些话,我只当是没听过,你也千万不要外泄,不然若是吴贵妃追究起来,只怕谁也护不住你!”
但皇后先前的沉默,以及后面改称吴贵妃,其实也已经给出了真正的答案。
贾元春心领神会之余,也知道这事儿绝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一旦事情败露,谁都未必能承受住吴贵妃事后反扑。
于是她识趣的岔开了话题,与皇后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主动告辞回到了前殿灵堂里。
结果还不等重新跪坐下来,就见抱琴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使眼色。
贾元春当即带着她一起到了外面廊下说话。
抱琴看看左右无人,立刻压着嗓子焦急道:“娘娘,不好了!琏二爷不知怎么牵扯到了谋逆案里,如今已经被大理寺的人给抓了!”
“什么?!”
贾元春闻言大惊失色,她这才刚逃过一劫,怎么就又……
“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打听清楚了?”
“我也听别人说的,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但这可是谋逆案,沾着就死、碰着就伤!”
贾元春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当下心里堵的肝疼,最开始是宝玉,然后是王熙凤,再然后是贾琏,这娘家人难道就是专门拖后腿的不成?!
呃~
三妹妹还是好的。
想到了三妹妹,她急忙让抱琴去请探春出来相见,将贾琏入狱的事情说了。
探春闻言也是大惊失色,忙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元春苦笑:“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眼下也不得而知,请妹妹来,正是希望妹妹能去打探一番。”
探春一听就知道,她是希望自己去找焦顺探听探听,但事情紧急也顾不上计较,当下便道:“我这就去跟太子身边的人告一声假,然后去寻焦大哥打探打探,看他可知道这其中的关联,又能否从中转圜。”
见她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的意思,贾元春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皇后召见焦顺名正言顺,吴贵妃是仗着身份自矜自大,贾元春可不敢轻易坏了规矩。
探春素来雷厉风行,见元春没有下文,便准备回去请假。
不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忽然又被贾元春给唤住了。
她疑惑的回头问:“姐姐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个……”
贾元春略一迟疑,便又将她拉到角落里悄声将皇后对吴贵妃心存不满的事情说了。
她不确定焦顺得知此事后会作何反应,但这次的经历却让她明白,现如今不是焦顺要仰仗自己,而是自己要仰赖焦顺,所以自己最好能体现出足够的利用价值。
探春听了微微蹙眉,她一时参不透这事是好是坏,但既然贾元春说了,那自然是要转告给焦顺知道的。
…………
奉天殿偏殿。
焦顺铁青着脸将肥皂均匀的涂抹在手上,然后狠狠的搓洗着。
其实方才才宫外他就已经洗过了,但总觉得还是有味道残留在身上。
众所周知,即便是XXN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容妃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在焦顺在宫里等的心浮气躁,再次回到东华门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她就已经……
唉~
早知道刚才就在尤家洗个澡了。
不过这也就是放放马后炮罢了,真要是在尤家洗漱起来,只怕焦顺又该提心吊胆,生怕错过吴贵妃的召见了。
再说洗澡的时候把容妃放在什么地方好?
虽说一开始挺膈应人的,但等换到第三茬水的时候,亲力亲为的焦某人还是翘了尾巴,这要是洗澡时放在身边,不说抵挡不了诱惑吧,起码也是备受煎熬。
而不放在身边吧,焦顺又实在是放心不下——其余人倒还罢了,尤三姐这个前科累累的货,谁能保证她不会因为好奇打开箱子,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洗完手,焦顺便面沉似水的坐到了桌子后面。
再怎么秀色可餐,摊上这事儿还是把人恶心的不轻,偏他又不敢假手于人。
而更大的问题是,吴贵妃一直拖着不肯召见自己,再这么耽误下去,那就等同于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到这里,焦顺直恨的牙痒痒,吴贵妃要拿自己的把柄没问题,古往今来那些近臣宠臣,谁没点把柄攥在掌权者手上?
可也不能把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炸弹,以奖赏的名义直接砸下来!
单只是丢炸弹倒还罢了,关键这吴贵妃越来越不靠谱,哪天嘴快把这事儿自曝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要是炸了,她可以一推三六五,自己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忽听值房外面有人敲门。
“什么事?”
“大人,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
太子派人来传话?
焦顺急忙起身道:“快快请进来。”
等发现进来的是贾探春,他堆起的笑容顿时一垮,情知探春多半是为了贾琏而来,因此也没等探春发问,便把自己知道的前因后果说了。
探春得知贾琏被捕,原来是因为参与了孙绍祖回京后的大部分宴席,当时就气的直跺脚,孙绍祖跟着忠顺王造反的事儿,贾琏多半是不知情的,但当初迎春想要揭发巫蛊的事情,他可是心知肚明!
明知道二姐姐绝不可能外嫁,明知道那孙绍祖不是个东西,他这做亲哥哥却还是……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探春怕是要骂一句‘活该’了,但贾琏代表的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荣国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就先不说了,单说宫里娘娘好容易逃过一劫,这要是再受了牵连,只怕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探春忙把皇后对吴贵妃不满的事情说了。
原来皇后也已经开始对吴贵妃不满了!
焦顺听的两眼放光,心道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自己正愁没办法对付吴贵妃呢,但要是皇后肯站在自己这边,说不定就有可趁之机了。
“你也想对付吴贵妃?”
探春见焦顺神色变幻,忍不住惊诧道:“她可是太子的生母!”
焦顺如今最大依靠无疑就是马上要登基的太子,如今却谋算着要对付太子的生身母亲,这要一个闹不好,可就变成自寻绝路了!
“哪里是我要主动对付她?”
探春能看出来一来是观察入微,二来也是焦顺本就没想要瞒着,见她主动挑破,立刻就将容妃的事情说了。
探春听的美目圆睁,她在家给焦顺拉皮条倒罢了,这怎么还有人在宫里干上了?!
这事儿若是泄露出去,可不是身败名裂就能完事儿的,抄家灭门也只在旦夕之间!
想到这里,探春脱口道:“咱们必须想个法子制衡她才行!”
她倒是和贾元春想到一处去了。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吴贵妃毕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即便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她在这时候突然暴毙,也绝对会引起怀疑。
等到小皇帝掌权,参与其中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设法制衡她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焦顺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甚至于他也早就在琢磨这事儿了。
根据他这些日子的了解,吴贵妃是个滚刀肉混不吝——直面威胁的时候或许会退缩,但事后肯定从早到晚的报复。
所以普通的把柄多半没什么用处,除非是一旦拿出来就能令其无从抵赖,且又切切实实威胁到她的身家性命,她才有可能会乖乖就范。
不过要想拿到这样的铁证,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甚至必须要冒上极大的风险……
焦顺迟疑了片刻,想到还在马车上容妃,他一咬牙道:“罢了,左右总是逃不过,一只羊是放两只羊是赶,也没什么差别!”
说着,便探头附耳交代了几句,只听的探春两眼圆睁,豹子胆都险些骇破。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郑重的点头应下。
焦顺见状又叮咛道:“你先把琏二哥的事情稍微夸大一些,然后看贤德妃的反应,若是她急于自保,那就再……”
这事儿的关键在于皇后,而能否说服皇后的关键,则在贾元春身上——相信以贾元春的智商,应该能在不把话完全挑明的前提下,试探出皇后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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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8章 三月十八【中二】
依旧是奉天殿正殿灵堂。
这回却是轮到贾元春心神不宁了,一忽儿忧心焦顺肯不肯帮忙,一忽儿暗恼娘家三番五次的拖后腿,一忽儿又想到母亲和大伯母都是一早进了宫,也不知听没听说贾琏入狱的事情。
正恍神儿间,抱琴瞧瞧凑到她身后,附耳道:“三姑娘回来了,如今正在殿门外候着。”
元春听了微微颔首,等抱琴退出几步,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对相邻的几个妃子交代了一声,循着墙根儿绕到了殿门口。
直到跨过门槛,她的脚步陡然急促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探春身边,焦急的追问:“妹妹可曾打听清楚了?!”
探春按照焦顺的吩咐,将贾琏入狱的前因后果说了,其中九成都是实情,只在一些细节上言语模糊,诱使着贾元春往严重里想,然后道:“焦大哥虽答应帮忙转圜,但却不保证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把人救出来。”
说到这里,她认真看了元春一眼:“至于会不会牵连到姐姐,那就更不在他的掌控范畴当中了。”
贾元春听完面色铁青,两手攥拳樱唇紧呡,好半晌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我不过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罢了,缘何就这么难?!”
探春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试探着问:“姐姐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仓促间哪有什么应对之策。”
贾元春回以苦笑。
“这……”
探春面露踌躇之色,掰着指头欲言又止。
见她如此,元春不由心下打了个突兀,急忙追问:“妹妹何故欲言又止,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这个……”
探春依旧迟疑,且还警惕的左右张望,似乎生恐被谁听了去似的。
元春见状愈发不安,遂拉住她的手恳切道:“咱们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有什么你直说就是了,我难道还能告诉别人?”
“我自然信得过姐姐,只是这事儿……”
探春说到这里,无奈叹了口气:“罢罢罢,好叫姐姐知道,当初陛下中风病倒之前,大伯曾在家中暗行巫蛊……”
“什么?!”
这一下直如炸雷般,饶是贾元春早有准备,也被震的五内俱焚肝胆俱裂。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人能听到探春方才说的话之后,依旧不放心的扯着探春,往角落里又走出三四十步,这才停下来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大伯怎么会……”
“大伯不是在诅咒皇上。”
探春解释道:“只是暗中想诅咒几个对头,可偏偏就赶巧了——这些倒还罢了,问题是大伯当初为了还债,几次三番作践二姐姐,二姐姐因此中了邪一般,竟想要拉着一家老小满门抄斩……”
她将当初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甚至连自己和王夫人为求自保,不惜合力闷杀贾赦的事情都说了。
贾元春听的瞠目结舌,她原以为宫中的勾心斗角已是精彩纷呈惨烈非常,却不想家里头的大戏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她也终于解开了心头一直以来的疑惑。
怪不得大伯死的那么‘凑巧’;怪不得二妹妹突然被送去了庙里修身养性;怪不得三妹妹突然就得了母亲的倚重;怪不得母亲竟被大太太拿捏,在最需要用钱的时候,把老太太的遗产分了一大半给长房……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又认真打量了眼前的三妹妹一番。
原以为这个妹妹只是比别的更干练些,谁成想竟是如此的杀伐果断。
以她对王夫人的了解,自然知道闷杀贾赦绝不可能是王夫人做的主,而从探春的描述来看,王熙凤和大太太也不过帮着望风罢了,自然更不可能是主谋,所以真正做出决定并身体力行的,必是探春无疑!
这让她再不敢小觑探春分毫。
于是试探着问:“妹妹跟我说这些,莫不是怕这件事情被翻出来?”
探春点头:“那孙绍祖之所以找上琏二哥,说到底还是为了二姐姐,若在平时这或许没什么,可现下忠顺王的案子朝野瞩目,大理寺承压之下宁肯错杀绝不放过,倘若查问到二姐姐头上……”
元春听了沉吟不语,按说贾赦已经死了,迎春的恨意应该消散了不少,但她这不是又被软禁了么?青灯古佛孤苦伶仃的,心中能没有怨气?
倘若有个万一……
那一家人可就真要死的齐齐整整了!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姓,贾元春反倒重新镇定了下来,盯着探春端详了几眼,正色道:“妹妹若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便是。”
她已经意识到,探春找自己说出这些秘密,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意识的在进行引导——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三妹妹应该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也说不上是什么主意,只是不想坐以待毙罢了。”
探春说着,再次披露出了劲爆猛料:“姐姐可知道我方才去找焦大哥时撞见谁了?是容妃娘娘,被装在箱子里的容妃娘娘!”
说着,她的面容就显出些狰狞扭曲,仿似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惶恐和愤怒:“原来吴贵妃竟然自作主张,把容妃当成是奖励丢给了焦大哥,焦大哥坚辞不受,想要把容妃退回去,结果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她都一直避而不见!”
“什么?!”
饶是以贾元春的城府心计,这会儿都有些不够用了,脱口低呼了一声,旋即忙压低嗓音道:“她是疯了不成?!容妃若是有罪,是杀是剐都成,可把先皇的宠妃送给臣子,这、这……”
一瞬间,她就想到是不是可以用这件事威胁吴贵妃,让她设法将贾琏摘出来。
但很快贾元春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比焦顺更加了解吴贵妃,知道除非是有决定性的证据,能一下子钉死吴贵妃,否则吴贵妃纵然暂时屈服,事后越想越气,终究还是会报复回来。
而且是加倍的报复!
这是又听探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姐姐先前不是说过,皇后娘娘对其有所不满吗?若是能诱导娘娘拿个人赃并获……”
“不妥!”
贾元春不等她说完,就大摇其头。
先前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现下想来,皇后多半是早就知情,否则也不会突然对吴贵妃有所不满。
但皇后虽对其产生了不满,却又似乎并没有和吴贵妃闹翻的迹象。
若是换了别人,贾元春大概率会怀疑对方是在欲擒故纵,但以皇后的秉性应该不会这么做。
要么,是两人姐妹情深,皇后不忍心治吴贵妃于死地;要么,就是皇后觉得这事儿还没办法将吴贵妃置于死地,所以和自己一样担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又或者……
两者皆有。
反正不管怎么说,皇后大概率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也基本上不太可能凭借这件事,一劳永逸的解决吴贵妃。
元春将自己的分析告知探春,然后便见这三妹妹默然半晌,旋即目光转厉,咬牙道:“若容妃的事情仍不能辖制住她,姐姐有没想过将计就计,让她自陷死局?!”
前面那都是铺垫,这下子才算是图穷匕见!
“让她子自陷死局?”
贾元春美目流转,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下渐渐就有了揣测:“你是想让她和容妃一样——可这也太冒险了,一旦出现差池……”
“姐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探春看出了她心中的纠结,肃然道:“若不能设法捏住她要命的把柄,吴贵妃只会越来越猖狂跋扈,即便姐姐能躲过这一回,又如何能保证不会有下一回?与其总这么提心吊胆,还不如……”
说到这里,她便停了下来,留给元春自己做出决断。
贾元春再次沉默半晌,忽然反问:“这是焦顺的意思?”
“当然不是!”
探春断然否认,旋即又道:“不过只要姐姐下定决心,我可以帮你去说服焦大哥帮忙——毕竟他和姐姐一样,也担心被吴贵妃所坑害。”
贾元春怀疑的看着她的眼睛,探春则是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半晌后贾元春主动略过了这个话题,郑重道:“若要拿到吴贵妃背叛先帝的铁证,一是需要皇后娘娘配合,二来要焦顺见机行事,三来么,就是钟粹宫中的那架照相机了!”
这倒是和焦顺的剖析不谋而合,尤其能这么快想到那台照相机,足见元春才思敏捷。
“有容妃的先例在,我有把握说服皇后娘娘,焦顺边儿就拜托妹妹了——最难的,反倒是那照相机。”
这却和焦顺的判断不同,因为看过吴贵妃给容妃拍摄的照片,焦顺确定吴贵妃对摄影颇为感兴趣,所以并不觉得诱导她准许自己和容妃进入暗房会有多难。
反倒是……
“即便这三点齐备,姐姐准备如何让她乖乖就范?”
“这倒简单。”
元春不假思索的道:“我宫中就有助兴用的散剂,只要皇后娘娘肯帮忙,适时将药下到吴贵妃的茶水里,然后就看焦顺的了!”
焦顺和探春先前最烦恼的,正是如何尽快找到合用的药,然后抢在吴贵妃召见之前弄进宫来,却万没想到两人最担心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贾元春解决了。
探春不由好奇:“姐姐宫中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自然是先皇留下的。”
元春虽未因此感到羞耻,但也并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于是又就行动步骤,与探春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至于具体的细节,就要看焦顺和皇后的临场发挥了。
对于焦顺两人倒是都有信心。
至于皇后……
那就要看元春的劝说效果如何了。
情势紧迫,两姐妹商量好对策便分道扬镳,一个假装前去‘说服’焦畅卿配合行事,一个义无反顾的去了奉天殿寻皇后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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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三月十八【中三】
【为了逻辑通顺,前文末尾改成贾元春没有取药,而是先去见皇后了。】
奉天殿后殿。
皇后独自一人坐在罗汉床上,正自长吁短叹,忽就门帘一挑,贾元春慌里慌张的闯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两个阻拦不及的女官。
皇后见状不由一愣,后宫嫔妃之中当属贾元春最是稳重,几乎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更色,缘何突然变得如此冒失无礼?
心下狐疑,她面上却并未显露分毫,冲那两个女官挥了挥手,等她们躬身退出去之后,便好奇问道:“妹妹去而复返,可是前面灵堂出了什么乱子?”
谁知贾元春却不答话,而是径自走到罗汉床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她脚下。
皇后吓了一跳,忙起身虚扶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说话!”
“娘娘。”
贾元春并未起身,却是高高仰起头来,直视着皇后眼睛问:“容妃之事,您可知晓?”
“这……”
皇后搀扶的动作一僵,再也绷不住表情,又是羞愧又是慌张,心虚的移开目光涩声道:“容妃出了什么事,竟值得妹妹这般郑重其事?”
贾元春答曰:“实话不瞒娘娘,我娘家兄弟莫名卷入了谋逆案当中,我托请探春去找焦畅卿探问究竟,结果无意间撞破了……”
虽没有完全把事情点破,但皇后也能大致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由愈发不满吴贵妃的拖沓做派——她但凡早一些把这件事给了了,又怎会被荣国府的三姑娘撞破?
“娘娘莫非是知情的?”
这时一直盯着她的元春,佯装是从她来脸上瞧出了答案,当即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悲声道:“既如此,烦请娘娘准许臣妾陪葬帝陵!”
“这、你……”
皇后万没想到刚刚还欣喜逃过一劫的贤德妃,竟会突然主动要求陪葬帝陵,但她本就准备将元春引为奥援,又怎会答应让她去陪葬?
稍稍缓了缓神儿,立刻拉着贾元春的胳膊劝道:“妹妹何出此言?为了保住妹妹,可是废了我不少心力,如今吴贵妃好容易松了口,妹妹怎么反倒自暴自弃起来了?”
“娘娘!”
再次抬起头来的贾元春,除了额头泛青之外,眼中更是垂下两行清泪,她满脸苦涩道:“吴贵妃对我的敌视偏见仅在容妃之下,她如此折磨容妃,焉知日后会不会……”
说到这里,再次叩首:“我宁死,也绝不受此折辱!”
皇后这才明白她所思所想,细一琢磨也确实如此,吴贵妃能这么对容妃,未必不会这么对待贤德妃,联想到焦顺本是荣国府的家奴,如今眼见又要娶荣国府的三小姐为妻,若是日后也仿照容妃先例……
换成是自己,多半也会宁死不肯受此羞辱吧?
想到这里,她用力搀扶起贾元春,连声宽慰道:“妹妹放心,我届时自会和吴贵妃分说,必不令妹妹受此折辱。”
贾元春听了,泪眼婆娑的摇头道:“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娘娘听也罢不听也罢,我这里却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说。”
皇后见她依旧一口一个‘死’的,便将她扶到罗汉床上,无奈道:“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便是——不过但凡有我在,绝不至让妹妹沦落如此。”
“唉~”
元春叹息一声,道:“怕就怕她眼里越来越没有娘娘了,别的不说,单只是容妃这件事,她打也好杀也好囚也好,就算是要折辱容妃,也完全可以等到皇上下葬之后,再悄悄行事,但她偏偏就选了最不合适的时机,用了最不谨慎的做法。”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将自己置于所有人、所有规矩之上!”
“现如今就已经如此,等到太子登基,等到皇权稳固,她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越来越目无余子!到那时,娘娘这个名义上唯一能压制住她的人,或许就会她眼中的绊脚石、眼中……”
“够了!”
皇后一声低呵,打断了贾元春的滔滔不绝,她面色难看的摇头道:“这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吴贵妃、吴贵妃……”
她本想说吴贵妃断然不会如此,但是吴贵妃近来的表现,却又让她信心全无。
贾元春沉默半晌,然后缓缓起身对皇后道:“希望娘娘不会因为今日对她纵容而后悔,更不会如容妃一般……”..
说到这里,她深施了一礼道:“娘娘保重,容臣妾先行一步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
“等一下!”
就在贾元春即将踏出厅门的时候,身后不出预料的传来了皇后的挽留声。
贾元春缓缓转头,无悲无喜不卑不亢的问:“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这……我……”
皇后几次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颓然的坐到罗汉床上,苦笑道:“妹妹莫急,且容我三思。”
元春肃然道:“不是臣妾急,而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保全皇家的体面,为了太子登基后不受掣肘拖累,娘娘应该早做定夺才是!”
顿了顿,又压低嗓音道:“尤其眼下正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
皇后下意识追问,旋即不等元春答话便又改口道:“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她此时心乱如麻,脑中不断浮现起吴贵妃三番五次,试图怂恿自己和焦顺发生一些……
虽然吴贵妃用的是打趣口吻,但现如今皇后可不敢再当成玩笑看待了,若是任由吴贵妃继续这般肆意妄为下去,谁敢保证她的玩笑不会成真?!
好半晌,皇后为难的开口道:“她毕竟是太子的生母,倘若事后……”
“娘娘误会了。”
贾元春忙道:“我自然不敢伤及吴贵妃的性命,说来这其实反而是在搭救吴贵妃——若没有制衡,似她这般行事不谨慎,早晚要栽跟头。”
顿了顿,又补了句:“怕只怕到时候她犯下的过错,已经无可挽回,连我等亦要被她拖入无间地狱,沦为千古笑柄。”
听到‘千古笑柄’四字,皇后眼中终于闪过决绝之色,将银牙一咬道:“妹妹方才说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成了!
这事儿至少已经成了七成!
贾元春暗暗松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欢喜道:“看吴贵妃的态度,多半是要强令焦大人接受容妃的,若是能将计就计,让吴贵妃自作自受,再用照相机拍下铁证,日后自然不怕她横行无忌。”
将计就计自作自受?
用照相机拍下铁证?
皇后细细琢磨了片刻,忽的圆睁美目颤声道:“这、这……这真的能成?”
贾元春立刻拍着胸脯道:“只要娘娘首肯,我自会出面说服焦畅卿——他是聪明人,如今又受了吴贵妃坑害,肯定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这……”
皇后依旧有些犹豫迟疑。
贾元春佯装没有看到,继续建言道:“届时娘娘只要瞅准机会,适时的推上一把,料来以焦畅卿的聪明,肯定能抓住这个反制吴贵妃的机会!”
皇后还是没有回答。
元春静等了半晌,忽然扬声道:“来人啊。”
两个女官应声而入,元春也不理会皇后看过来的视线,直接喧宾夺主的吩咐道:“派人去钟粹宫守着,若是吴贵妃召见通政使焦大人,立刻来报!”
那两个女官交换了一下眼神,讷讷的不知是该遵从还是该拒绝。
“娘娘?”
这时贾元春又将压力给到了皇后。
皇后迟疑片刻,一咬银牙吩咐道:“去吧,就照贤德妃的意思来办。”
等那两个女官离开后,皇后就仿似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罗汉床上悲声道:“日后却叫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陛下?”
能说出这话,显然她是已经做出了最后决断。
元春生怕迟则有变,立刻敲定道:“既如此,我先让三妹妹帮忙约见焦顺,然后回宫取些助兴之物,到时候娘娘伺机放进茶水里就成。”
皇后听到‘助兴之物’便欲言又止,其实她宫中也有类似之物,都是隆源帝当初遗留下来的,只是她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踌躇片刻,眼见元春作势欲走,她忙再次拦下问道:“我该找个什么理由过去?”
其实理由是现成的,毕竟吴贵妃早就对她提起了邀请。
但皇后是准备去推吴贵妃一把的,可没想过要跟吴贵妃‘同归于尽’,所以这个理由万万用不得。
“这……”
贾元春假装斟酌了片刻,然后建言道:“预先取值必先予之,何不拿她最想要的东西来麻痹她?”
“她最想要的东西?”
皇后一时没能想清楚,沉吟片刻才惊呼道:“你、你是说太后的名分?可这一来她岂不更要跋扈了?”
“娘娘。”
元春郑重反问:“您觉得是有名无实的太后危险,还是有实无名的太妃可怕?”
皇后想了想,又道:“那今天岂非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若是失败了,缺乏制衡的手段,那可就不是有名无实的太后,而是有名有实的皇太后了。
元春没有回话,直接默认了这套说辞——皇后或许还能承受失败的后果,但她若是不尽快解决贾琏的事情,很可能连陪葬帝陵都悬了。
皇后见状叹息一声,无奈苦笑道:“罢罢罢,那本宫就陪你们搏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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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狂犬疫苗窜稀中……
前阵子给闺女弄了条小金毛,它老想进屋,我昨天傍晚穿凉拖鞋用脚往外推它,它吐着舌头往里冲,结果牙磕在我脚背上出血了。
昨晚打了一针狂犬一针破伤风,当时没啥感觉,结果今天下午开始窜稀了。
搜了搜说是疫苗常见副作用,再加上我肠胃本来就拉胯——不说了,我还得继续去厕所喂蚊子,腿是麻了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