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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     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0章 事后

    腊月初七,桃花巷。

    临近傍晚,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雪雁撒丫子便往大门跑,拉开门板往外一瞧,果然是焦顺到了。

    不过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史湘云。

    “太太怎么来了?”

    雪雁惊呼一声,又忙改口道:“我是说这天黑路滑的,您又是双身子……”

    “我们刚从荣国府出来,本是要回府的,因挂念你们姑娘,就央着老爷带我来瞧瞧。”

    史湘云说着就自顾自往里走,焦顺忙扶住她一条胳膊,侧着身子在一旁护持。

    雪雁看了看另外一边,但却没有上手,而是连声呼喊道:“姑娘、姑娘,您快出来瞧瞧看是谁来了?”

    首先听到的声音迎出来的却是紫娟,她挑开门帘扫见史湘云,忙回过头道:“姑娘,是史大姑娘到了。”

    林黛玉本就准备出迎,听了这话脚下又快了三分,出门见史湘云挺着肚子老佛爷一般迈步朝前,焦顺则是宦官一般小心翼翼随行左右,不由噗嗤一声掩嘴笑道:“这可真是兴师动重——沉重的重。”

    “呸~”

    听她打趣自己的体重,史湘云立刻啐道:“好心来瞧你,你倒先打趣人——那以后我不来了,也不让邢姐姐来!”

    林黛玉妙目流转瞥了焦顺一眼,嬉笑道:“你干脆不让他来,岂不是一了百了?”

    “那这院子可就要水漫金山了。”

    史湘云抬手在眼角刮了刮:“京城里的苦水井本就多,再要添个苦水湖,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姐妹两个一边斗嘴,一边亲热的挽起手臂咯咯娇笑,倒把焦顺“冷落”在了一旁。

    焦顺一丝不苟的将史湘云护送进屋里,这才笑对林黛玉道:“我前儿跟人新学了道菜,今儿让你们饱一饱口福。”

    又指着史湘云道:“这没笼头的我可就交给你了,能坐着别让她站着,能躺着就别让她坐着。”

    说着,招呼雪雁领自己去了小厨房忙活。

    林黛玉果然将史湘云按坐到了床上,然后探头看着外面道:“他还会做饭?”

    “自然是会的。”

    史湘云跟她可不客套,招呼紫娟帮忙褪去了靴子,将两条腿打横放到床上,轻轻捶打着道:“我刚嫁过去的时候,老爷时不时就会亲手做上一两道菜,有合口的也有不合口的,主要就是尝个新鲜。”

    “后来我有了身孕,厨房里每日都要给母亲报备,母亲怕他不知忌讳,就没让他再下过厨——直到前阵子我突然想起来,他才又专门学了道新鲜的。”

    听史湘云这般说,林黛玉心下略有些泛酸,但想到焦顺对待自己也差不到那里去,何况史湘云又是明媒正娶,也便释然了。

    顺手将她两条腿抓过来,边帮她揉捏边问:“这回省亲没出什么岔子吧?”

    “谁说没出岔子?!”

    一说这个史湘云登时来了精神,手舞足蹈道:“你是没瞧见,娘娘刚到正殿没多一会儿,那红香圃就走了水,不到一个时辰就烧成了白地!”

    “怎么突然起火了?”

    “还不是那些仆妇……”

    史湘云将前因后果说了,又感慨:“三妹妹为此负荆请罪,亏得大姐姐明察秋毫不曾见怪——先前凤姐姐说这个刁钻,那个阳奉阴违,我还半信半疑呢,谁成想……唉!”

    林黛玉摇头:“这些毛病,就是打从凤姐姐那时候养出来的。”

    顿了顿,她又岔开话题道:“除了这些,难道就没什么开心的事情?你不是早想让娘娘品评一下诗词么?”

    谁知她不说这个倒好,一说这个史湘云登时泄了气,闷闷不乐道:“快别说了,我当时还摩拳擦掌想要一举夺魁呢,谁知大姐姐说我有孕在身不宜费神,让我跟她一评姐妹们的诗词。”

    “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黛玉揶揄道:“人家是抬举你,让你做副考官呢,这一来你岂不是凭空比别人高了一头?”

    确实是如此,省亲当日给荣国府众人留下印象最深的,一是红香圃那场大火,二就是贤德妃对史大姑娘的热情了——尤其是让她做副考官一事,无形中就将她置于更高的层次。

    “谁稀罕什么副考官,我更喜欢当公平比一场!”

    “哈哈,那到底是谁得了魁首?”

    “自然是三姐姐!”

    史湘云掰着指头道:“宝姐姐恹恹的为赋新词强欢喜,四妹妹一味追求出尘反成了空谈,宝二哥就更不消说了,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写出来的东西简直没眼看——说实话,他近年来的佳作也就是那篇悼文了。”

    “莫提这人!”

    林黛玉冷哼一声,又催促道:“你还不快将三妹妹写的诗文写出来,我也好品评品评!”

    等见史湘云笨拙准备起身,忙又按住她道:“算了,你说,我来写。”

    等到焦顺将自己做的菜,连同酒楼送来的饭菜摆了一桌,进门喊二人用饭的时候,林黛玉已经抄录出了除宝玉外,各人所做的诗词,正捧着宝钗的作品品头论足。

    就如同史湘云先前所说,宝钗这篇《青玉桉》处处透着为赋新词强欢喜的味道,明明是一大堆喜庆的字眼,偏怎么瞧怎么杂了一股落寞酸涩。

    读了这词,再听史湘云唉声叹气的,道出薛宝钗连日来的辛酸苦楚,林黛玉又是怜悯又是庆幸,又是同仇敌忾又是幸灾乐祸。

    最后只以一句“以后别提那人”作为收场。

    …………

    却说林妹妹口中不配有名字的“这人那人”,在省亲过后渐渐就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一来是王夫人看完他的功课后凉透了心,彻底下定决心想要越过这逆子,让贾兰来继承荣国府的家业;二来荣国府因为再次省亲欠下了一屁股债,除了病入膏肓的老太太之外,自贾政王夫人以下全都过起了节衣缩食的紧日子,他这失了宠的自然不会例外。

    贾宝玉何曾受过这个?

    益发觉得人生困苦,不如跳出红尘——但他却没考量过,庙里的衣食住行只会更差。

    这日下午,贾蓉忽然使人来报,说是秦钟的牌位已经在铁槛寺立好了,随时都可以前往诵经超度。

    宝玉正觉烦闷,也不管是什么时辰,听了这个消息立刻带齐了果品供奉,以及几册手抄的经书,匆匆赶奔城外的铁槛寺。

    却那知他前脚刚走,后脚贾蓉就找上门来求见宝钗。

    话说自从得知通灵宝玉落到了焦顺手上,薛宝钗原本提高了警惕,准备等焦顺再有什么不轨企图时,便义正辞严的拒绝他。

    谁成想左等右等,直到焦顺与史湘云双双离开荣国府,也不见焦顺再有什么举动,反倒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贾蓉找上门来。

    薛宝钗很是有些莫名其妙,想不通贾蓉求见自己所为何事。

    与莺儿商量了一下,遂在门外廊下当着众人的面,笑问贾蓉因何而来。

    贾蓉没料到她摆出这般阵仗,只能讪讪道:“小侄有一桩要紧事,需要私下里向婶婶禀报。”

    薛宝钗顺势一挥手,莺儿便带着左右仆妇丫鬟退出五六丈远,这个距离如果声音小一点就听不真切了,但两人的一举一动却仍在众目睽睽之中。

    这宝二婶怎么防贼也似的?!

    贾蓉暗骂一声,却也只能压低嗓音愤愤不平道:“这事儿我本不想说,但实在不忍见婶婶被蒙在鼓里,这才硬着头皮登门——其实我昨儿奉命去铁槛寺讨寄名符,结果竟看到了秦钟的牌位!”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宝二叔私下里设的,且还不肯假手于人,非要自己去诵经超度!”

    说到这里,他就直勾勾盯着薛宝钗,想看看这新二婶子是如何反应。

    薛宝钗却只是童孔微微一缩,然后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澹然回了句:“重情重义总好过薄情寡义。”

    贾蓉没等到自己想要的,不由急了,顿足道:“二叔和他可不是一般的情义,那是正儿八经烙烧饼的交情!婶婶可知道烙烧饼是什么,说白了就是……”

    “不用说了!”

    眼见他就要往腌臜里说,薛宝钗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板起脸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如等你二叔回来,我一五一十学给他听,看他知不知道。”

    贾蓉顿时傻眼了。

    王熙凤凶名在外,薛宝钗却是有口皆碑的和气人,谁知他在王熙凤那里只是碰了软钉子,在薛宝钗这边儿却要碰个头破血流!

    情急之下,他忙又道:“婶婶莫要误会,我只是替你不值,所以才……东西二府这么些女子,就属婶婶最是出挑,我实在是不忍心见婶婶……”

    “好了!”

    薛宝钗再次低喝一声,冷着脸道:“你现在就走,我还能当你没来过,若是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贾蓉见她全没有一丝空隙可钻,不觉气馁,只得怏怏而退。

    贾蓉走后,薛宝钗依旧羞怒难消,特命莺儿打了水反复冲刷贾蓉方才站立的所在,仿佛是怕贾蓉脏了自己的地一样。

    虽然同样是存了歪心思,但比起想要凭借诋毁、挑拨,趁虚而入逆乱人伦的贾蓉,焦顺的做派竟都显得光明磊落起来。

第761章 当大事

    年关将近,京城各有司衙门都开始了隆源六年的年终盘点,身为工部大管家的焦顺自然也不例外。

    先是连轴转了数日,等好容易把年终总结交上去,陈尚书又单独找他谈话,暗示他提前做好年后交接的准备——对此焦顺倒是早有预计,出任正四品的少詹事之后,六品主事一职早晚是要交出去的。

    然而少詹事一职不过是虚衔,甚至连正经办公的地点都没有,因此丢了工部大管家的差事,权利反倒是大幅缩水了。

    好在这不过是个过度,按惯例新皇登基之后,詹事府一应官员都要封赏——焦顺倒也不奢求继续升官,能平调一个有实权的四品官就好。

    而综合各方面的情报考量,他认为自己多半会被分到通政司去,一来通政司是朝廷上支下派的传声筒,有利于他辅佐小皇帝;二来想要全面铺开有线电报系统,也需要工学和通政司精诚协作。

    不过真要到了通政司,焦顺最看重的反倒是舆论宣传,毕竟这年头没有人比他更懂舆论阵地的重要性。

    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到了腊月十七这日,焦顺正在盘点需要交接的重要事宜,譬如京西铁路的前期筹备之类的,就见杂工所所正赵彦带着女婿贾芸找上门来。

    见面客套了几句,赵彦便拿指头去捅女婿的腰眼,贾芸受逼不过,只好讪讪的开口道:“义父,外面都在说您年后另有升任,不知是不是真的?”

    “就算没有升任,这司务厅主事的位置也该让出来了。”

    焦顺说完,见赵彦满脸沮丧的样子,不由笑道:“老赵你也用不着这么杯弓蛇影的,你在杂工所主政差不多一年了,上上下下对你还是很认可的——也就是年限不够,不然我都想推荐伱来做这个司务厅主事呢。”

    赵彦强笑着谦虚道:“大人抬举了,当初若不是有大人在,这杂工所所正一职也落不到我头上。”

    他是举人出身,又是靠党附焦顺才坐上了杂工所所正一职,如今焦顺这一走,难免有些心慌气短。

    倒是贾芸对此不是很在意,他如今虽常驻工部军管局,但官职却是在五军都督府那边儿。

    因此反倒帮着焦顺宽慰赵彦道:“岳父只管放心,义父大人即便不做这司务厅主事,工学总也是挂靠在工部名下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部里总要留三分情面。”

    赵彦见他俩都这么说,也只能尽量乐观的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因见他恹恹的没什么兴致再开口,贾芸便主动岔开话题道:“前儿我陪着五军都督府的人,去瞧了那霹雳神火车,果然是威风凌凌非同凡响,也就是义父大人,旁人怕是也想破头也万万想不出来!”

    “不过是个样子货罢了。”

    焦顺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这所谓的霹雳神火车其实就是坦克,当初他在太上皇面前夸夸其谈之后,回来就给坦克立了项。

    这大半年下来,初号机终于在不久前横空出世。

    其实更准确的说,这玩意儿应该算早产儿,因为目前发动机小型化尚不成熟,推动比更是拉跨至极,导致车身太过笨重缓慢,通过性也差的一塌糊涂,基本就只能在专门铺设夯实的土地上蠕行。

    车上暂时难以负载火炮,而机枪也还没研发出来,所以就只能装上两门虎蹲炮充门面,虽然喷射铁砂的时候挺能唬人的,但基本上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本来焦顺没打算把这玩意儿掏出来,但军械司却按捺不住,硬是搞了个不具备实际意义的早产儿,还大张旗鼓的请五军都督府派人验看。

    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冲一冲年底的KPI。

    “也不能这么说。”

    贾芸笑道:“最起码前景可期,五军都督府的人看完全都魂不守舍,回去还跟我感叹,说是这东西一出,以后再打起仗来,可就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跟在焦顺身边这么些年,他倒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如今在荣宁街,那也是赫赫有名的芸五爷——尤其他靠娶焦顺干女儿上位的过程,更是闲汉们津津乐道的八卦,不过以前说的时候大多都在调侃,如今却只余下羡慕嫉妒恨了。

    聊了会儿工部的闲篇,贾芸忽然又想起一事,于是道:“对了,前儿津门水师派人来,希望津门府造船厂的军代表,能从他们水师里出,这样以后协调起来也方便。”

    “津门水师?”

    提起这四个字来,焦顺立刻就想到了孙绍祖,不由蹙眉道:“不会又是那姓孙的泼皮吧?”

    若不是孙绍祖,贾芸也没必要专门提起这事儿。

    “正是那厮!”

    贾芸苦笑道:“我原本不想理会他,谁知五军都督府那边儿传出风声,说是忠顺王府出面说情,上面不好推托,多半年后就要压下来了。”

    焦顺倒是早就知道孙绍祖与忠顺王府有些勾连,但却没想到忠顺王竟然会主动为他出面说情——要知道以往忠顺王对这些军将,向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贾芸这时又道:“军代表的事情倒也罢了,怕只怕王府在别的地方也给那厮撑腰。”

    焦顺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当下先是脸色微沉,继而冷笑道:“怕什么,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就是王爷,总也不好胡乱插手别人的家事!”

    听他说的底气十足,贾芸倒也放心了不少,看看一旁岳父意兴阑珊的,似乎也没有别的话要说,就准备拉着赵彦一起告辞离开。

    不想便在这时,贾宝玉的奶哥哥李贵突然闯了进来,眼见他头上戴孝,焦顺与贾芸都下意识站起身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贵五体投地悲声道:“大人,我们老太太…薨了!”

    月初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奄奄一息了,什么时候咽气不过是时间早晚得问题,故此听说老太太没了,两人倒都没怎么惊奇,反倒有一种靴子终于落了地的感觉。

    不过毕竟是长辈,焦顺还是适时的露出几分戚容,又问:“可曾派人知会我家中?”

    李贵叩首道:“本来是要派的,不过三姑娘说夫人有孕在身,怕受不得惊吓,就让我们先通报给大人知晓。”

    焦顺松了一口气,摸出怀表看了下时辰,便对贾芸道:“你先过去,我回家换了衣服随后就到。”

    …………

    荣国府。

    这日下午薛宝钗照例又在书房里郁郁寡欢。

    那天斥退贾蓉后,她便使人暗中调查此事,发现贾蓉所言非虚,宝玉果然给秦钟在铁槛寺立了牌位,且隔三差五还要亲自为秦钟诵经超度。

    但贾蓉没有说的是,他自己就是这事儿的经办人!

    想到贾蓉一边助纣为孽,一边又跑来自己这边儿意图不轨,薛宝钗便愈发厌弃此人——都道是相由心生,真亏他这样的小人,反倒能生出那样的相貌来!

    当然了,更让薛宝钗无法理解的,是贾宝玉的所作所为。

    和林妹妹纠缠不清,她倒还能理解,毕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为了一个死去许久的少年如此这般……

    先前悼文的事情,就已经让自己沦为了笑柄,这次的事情若再传出去,岂不更是要滑天下之大稽?!

    想到贾蓉离开时那愤恨的模样,薛宝钗毅然起身,吩咐道:“去打听一下,看老爷如今在什么地方。”

    为免此事散播出去,必须要贾宝玉的荒唐行径扼杀在摇篮当中,更要让贾蓉守口如瓶。

    若在以前,为免把事情闹大,她肯定是要去找王夫人出面的,但如今姨甥两个关系冷淡不说,连贾宝玉也从心肝宝贝变成了弃子,再找王夫人就不合适了。

    所以她准备干脆把事情捅到贾政面前,至于贾宝玉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哼~

    那还不都是他自找的?!

    然而刚吩咐下去没多会儿功夫,莺儿就慌里慌张的进来禀报道:“姑娘,方才鸳鸯差人传消息过来,说是老太太殁了!”

    虽然和老太太一向不怎么亲近,骤闻她去世的消息,薛宝钗还是免不得摇头叹息,旋即就又犯起了难,贾母这一死,自己若再把立牌位的消息捅给贾政就不合适了。

    但这种事夜长梦多,尤其老太太发丧必然要请来无数亲朋故旧,到时候消息一旦散播出去……

    因心里头存了纠结,她赶到老太太院里的时候就稍稍晚了些,彼时大多数人都已经聚齐,连隔壁尤氏也到了,正与李纨探春围着王夫人商量后事。

    薛宝钗看到尤氏顿时有了主意,于是找了个理由,将尤氏和探春叫到了门外,先将宝玉和贾蓉的所作所为说了,又道:“我本想请太太做主,偏遇上老太太殁了,一时也不好让老爷太太为此分心,所以就想找嫂子和三妹妹讨个主意。”

    探春听说贾宝玉又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气的一把扯下孝帽咬牙道:“二哥哥当真是……姐姐放心,我一会儿就跟他说,让他先把牌位撤下来!”

    若在平时探春恼则恼矣,却未必有把握让宝玉乖乖听话,但如今老太太刚咽气儿,只要接这事儿施压,哄的宝玉就范倒也不难。

    听她应下此事,薛宝钗又把目光转向了尤氏。

    不想尤氏眼珠一转,却推诿道:“这可有些麻烦,虽说有了芎哥儿后,我在那府里总算是能说上几句了,可蓉哥儿却因此对我多有提防,我要是贸然开口,却怕会起到反效果。”

    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尤氏这话倒也合情合理。

    但探春却忍不住暗暗皱眉,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尤氏真正的依仗并非芎哥儿,而是背后的焦顺,只要搬出焦顺来,贾蓉又怎么敢不听她的话?

    这时又听尤氏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只要妹妹能让他开口,蓉哥儿必不敢造次。”

    听到这里,探春顿时心里有数。

    有心拦阻吧,又怕自己搅局的事情传到焦顺耳中,最后只能暗叹:都怪二哥哥烂泥扶不上墙,否则但凡他有三分靠谱,也不至于给焦顺留下可乘之机。

    薛宝钗虽然没猜出尤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正待追问,却忽听灵堂里传出吵架的动静。

    听到这动静,三人顾不上再说话,都下意识探头往灵堂里看去。

    却就见灵堂内两拨人正在对峙,其中一方是已经哭红了眼的贾政和王夫人,另一边却是满脸尴尬的贾琏和邢夫人。

    就见邢氏一改贾赦死后的低调模样,叉着腰跳着脚呛声道:“这敕造的府邸,原该是我们长房来继承,如今我们孤儿寡母人微言轻,争不过你们倒罢了,你们竟还要昧下老太太的体己,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只这一句,就听的门外三人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老太太尸骨未寒,长房和二房就再灵堂里争起家产来了?这等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比什么立牌位还要劲爆十倍不止!

卡文了

    我最近一直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尽量出彩,又相对合理的拿下宝钗——完全合理是不可能的。

    上一章本来已经开始最后的铺垫了,但今天写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味儿。

    或者说是不够出彩。

    唉~

    拿下宝姐姐应该是不下于林妹妹的名场面,但我自从前几天病了一场,就有点不在状态。

    且让老嗷我再琢磨琢磨研究研究斟酌斟酌……

第762章 谁主

    邢氏这一番话掷在灵堂,王夫人还好说,贾政一张老脸却登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下意识抖了抖袖子,沉声道:“大嫂,如今母亲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搅闹是何道理?!”

    顿了顿,又忍不住补了句:“再者,谁说我要昧下老太太的体己银子?!”

    王夫人一听这话就觉不妙,还不等开口阻拦,对面邢氏早顺杆爬道:“你要真没这个心思,那就先当着老太太在天之灵起个誓!”

    “这……”

    贾政自然知道现如今家中已是山穷水尽,虽然没人把心思挑明,但老太太留下的那笔银子早已经被上上下下当成了救命钱。

    他便再顾忌自己的颜面,也知道这个誓言不好轻易立下。

    这时李纨凑到王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夫人微一点头,立刻越过贾政冷声道:“大嫂这话好没道理,长房二房又未曾分家,老太太留下的银子自该归在公中……”

    “公中?!”

    邢氏一听这话就忍不住跳脚:“说是公中,其实还不就是你们二房说了算?若不然把账本取来,看看长房支用过多少,你们二房又支用过多少!”

    王夫人反驳道:“二房这边儿之所以开销大,一是因为要奉养老太太,二是为了迎接娘娘省亲……”

    “哈!”

    今儿邢夫人算是火力全开了,不等王夫人把话说完,就嗤鼻嘲讽道:“谁家没有老人要赡养?奉旨省亲的妃子也不是独咱们一家,可也没听说谁为此就散尽了百万家财,还欠下一堆烂账的!”

    “你!”

    王夫人气急,正欲反唇相讥揭露长房那些糊涂账,邢夫人忽又咬牙补了句:“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就好糊弄,惹急了我就把事情全抖落出去,谁也别想好过!”

    王夫人还没听出言外之意,门外探春却是勃然变色,想也不想跨过门槛扬声道:“大太太、太太,有什么事情咱们不妨等晚上关起门来再论,老太太尸骨未寒,这样子吵来吵去的让人瞧见像什么?”

    “呦~”

    邢夫人听了这话,立刻叉腰阴阳怪气道:“三丫头到底是当家做主的,长辈在这里说话,你也……”

    “咳咳~”

    这时角落里传来两声干咳,却是一直没开口的王熙凤发话了。

    邢氏瞥了她一眼,面上显出些疑惑之色,旋即冷哼一声道:“哼~晚上要是没个结果,这事完不了!”

    说着,昂着头气势汹汹的去了。

    站在旁边的贾琏犹豫了一下,最后并没有跟出去,他虽然也期望着邢夫人能抢到遗产,缓解长房这边儿的财政危机,但却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

    再说了,他与邢氏可也是水火不容,等这笔银子讨来了,说不得还要做过一场呢。

    反倒是王熙凤站出来道:“我去劝劝我们太太。”

    说完,便捧着肚子追了出去。

    见这婆媳两个一前一后离开,王夫人到底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邢氏今儿跳出来要分家产,背后少不了王熙凤的撺掇。

    当下忍不住对探春、李纨气恼道:“大太太倒罢了,凤丫头怎么也在这当口跟着裹乱?!”

    李纨正要宽慰两句,探春却拉着王夫人到一旁低声道“太太难道还没听出来?大太太方才是在拿那件要命的事儿,在威胁咱们呢!”

    “要命的事儿?”

    王夫人愣了一下,旋即面色大变,颤声道:“她、她怎么敢?!别忘了当初她也是共犯!”

    “是从犯。”

    探春更正道:“且若是不把前因后果吐露出来,她主动出首也算是苦主——到那时,太太会主动将巫蛊的事情抖落出来吗?”

    “这……”

    王夫人顿时语塞,她自问还做不出拖着儿孙一起死的事情来,但又不甘心就此受人挟制。

    探春见状,便道:“要不我先去探一探她们的口风?”

    …………

    话分两头。

    却说邢夫人转到一处偏厅里,见王熙凤跟进来,立刻忍不住埋怨道:“明明这事儿都是你撺掇的,偏怎么方才你还要站出来装好人?”

    “太太糊涂了?”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三丫头眼见也是要嫁到焦家的,咱们犯不着当面得罪她——再说了,该说的你都是已经说了,等那边儿回过味儿来,自然不敢再硬顶着。”

    邢夫人这才转过弯来。

    然后婆媳两个又计议了一番晚上的说辞,便准备回到灵堂里去。

    不想刚出门就撞见了探春。

    都是一条绳上串着的,彼此知根知底,探春自然不会同她们客套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就不怕惹人起疑?!”

    王熙凤和邢氏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好妹妹,我们这不也是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了吗?你放心,我有分寸,除了该得的那一份,多一分我们也不要!”

    顿了顿,又道:“你早晚是要出嫁的,何必去趟这摊浑水?你放心,到时候我们太太指定给你多添些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

    这话倒切中了探春的要害。

    如今荣国府的财政说是山穷水尽也不过分,即便是把老太太的体己全都赔进去,都不够填窟窿的,这种情况下,王夫人还会舍得给自己置办足够体面的嫁妆吗?

    若是借此能让长房那边儿拿一笔钱出来……

    她语气神态不自觉都放缓了些:“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该当众闹起来,更不该当众提及那件事!”

    顿了顿,又提醒道:“太太和老爷都是知情人,但大嫂当初可没参与此事,偏太太如今又有意要把家业传给兰哥儿——你们最好私下里先沟通一下,免得到时候针尖儿对麦芒。”

    王熙凤略有些夸张的赞道:“还是三妹妹心思缜密,你放心,我这就找她商量去。”

    双方达成妥协之后,探春因怕与她们结伴同行,会让王夫人产生误会,因此先一步返回了灵堂。

    结果刚进院门,就见西廊下尤氏正拉着薛宝钗说话,探春不由脚步一顿,无比苦恼的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心道这个家实在待不得了,一桩桩一件件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就如同她所预料的一般,尤氏确实是在帮焦顺敲边鼓,这倒不是她已经看穿了焦顺的狼子野心,而是纯出于恶趣味,想要把薛宝钗拖下水罢了——荣宁二府的年轻妇人都已经落入了焦顺的魔掌,凭什么就她一个能独善其身?

    却听尤氏对宝钗道:“这明着是大太太和二太太斗法,暗地里其实是你珠大嫂和凤丫头对上了,也亏是三丫头站出来,换了二一个怕是根本拦不住!”

    说到这里,尤氏卖起了关子:“你可知道为什么三丫头能拦得住?”

    以薛宝钗的聪明,自然能看出这其中的关键,但也正因为足够聪明,所以选择了藏拙。

    见她摇头,尤氏立刻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可不就是因为三丫头是焦家选中的兼祧?!如今咱们府里早没了正经在朝为官的,能安享富贵一是靠宫里的贤德妃娘娘,二来就是依仗焦畅卿了。”

    “偏皇上现如今……归根到底,还是焦家更靠得住,这一来谁敢得罪三丫头?”

    薛宝钗缓缓点头。

    虽然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但听了尤氏的说辞,还是忍不住五味杂陈。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错过……

    她正满心不是滋味,不防尤氏也提起了这茬:“对了,我听说当初焦畅卿还曾求取过妹妹,后来怎么又黑不提白不提了?你当初要是能……唉,不过谁又能想到宝玉越大越没出息,还愣是跟个死鬼纠缠不清?真真苦了你了!”

    这话说的宝钗愈发胸闷。

    偏她又实在提不起兴致为宝玉辩驳,只能岔开话题道:“这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我方才见三妹妹也回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去瞧瞧吧。”

    说着,就准备回灵堂。

    “等等!”

    不想刚要迈步,尤氏就一把扯住了她,指着院门口道:“且不急,等大太太进去再说——万一再吵起来,可别把咱们给裹进去。”

    薛宝钗见是邢氏和王熙凤回来了,忙也停住脚步,目送她二人进了灵堂。

    “走,瞧瞧去!”

    方才还拦着呢,这会儿尤氏又主动拉着她凑到了灵堂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窥探。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灵堂里竟然分外安静,大太太邢氏和二太太王氏各据一角,虽都是沉着脸,却没再爆发出什么冲突。

    纯看热闹的尤氏有些失望,薛宝钗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却不自觉皱起眉头。

    盖因她回想起刚才二人吵架时的情景,突然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争执是被三妹妹压下去的不假,但一开始三妹妹似乎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直到大太太说出那句威胁之后,她才突然改变了态度。

    当时没太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大太太似乎掌握着什么大秘密,不但能威胁到二太太,甚至还能威胁到三妹妹,甚至是整个荣国府。

    这个推论让宝钗颇为不安,如今荣国府对她而言早就是个火坑了,难道这火坑里竟还藏着十八层地狱不成?!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来报说是焦大爷到了。

    下一秒,薛宝钗就清清楚楚的看到,大太太邢氏和二太太王氏不约而同的起身,又异口同声的道:“快请他进来!”

    看两人的模样,都好像是终于等来了主心骨一般。

    薛宝钗不由默然。

    看看从先前两位太太吵架时,就缩手缩脚不敢冒头,只能默默躲在一旁流泪的宝玉,再看看两位太太听闻焦顺到来时的反应……

    这到底谁才是荣国府的主人?!

第763章 又特么停电一整天,热死我了

    因先回家安抚了史湘云一番,又是汇同薛家母子一起赶过来的,焦顺原以为自己到的算比较晚了,不想见了负责接待的贾珍、贾蓉父子一扫听,才知道大多数重磅人物都要等傍晚时才会过来。

    至于挚爱亲朋么……

    王家母子已经扶棺南下了,史家则是派人传信,说是保龄侯夫人的马车被省亲的队伍挡住了,约莫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自初五那天开始,几乎每隔两三天就有嫔妃回家省亲,不过排场有大有小——能让史家耽搁这么久的,多半不是一般嫔妃。

    “是容妃,周家那位。”

    原来是她,这位容妃也算是能屈能伸的典范了,根据焦顺听到的小道消息,这位容妃如今在吴贵妃驾前的行事风格,那可真不是一句含羞忍辱的就能概括的。

    不过吴贵妃这么做也着实有些过了,若不肯原谅便冷处理就好,似这般整日把人带在身边折辱,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当然了,这事儿也轮不到他焦某人去管。

    与贾珍寒暄了几句,焦顺就准备带着薛蟠去见贾政——薛姨妈自然另有招待。

    这时贾蓉忽然心中一动,暗道自己在宝二婶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瞧那不假辞色的冷脸,只怕未来也难以上手了,这一来岂不白瞎了自己忙前忙后给宝二叔下套?

    近来听说焦叔叔当初曾向薛家求娶未果,料来他心中必有不甘,况又惯是此道中人,倒不如将这机会转售予他,成与不成的都能换些好处。

    于是忙赶上去满面堆笑的将焦顺请到偏厅对答。

    他虽不曾将自己碰了钉子的事情说出口,但焦顺是何等人?况且又惯与这绿毛龟父子打交道,如何还不知道他的那些小九九?

    当下诘问几句,便逼得贾蓉道出了真相。

    焦顺听完不恼反喜,心道自己因为那天破冰行动过后,宝钗的警惕不减反增,所以才准备徐徐图之,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

    呸~

    他算个龟毛的黄雀,顶多就是只苍蝇!

    总之有了贾蓉的猥琐衬托,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就显得没那么恶劣了。

    而宝玉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薛宝钗肺管子上起舞,就算是宝钗再能隐忍,早晚也有忍不住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先疾言厉色呵斥了贾蓉两声,旋即又表示自己有空就找些正经生意给他,好让他收一收心。

    贾蓉听了,那还不知道这是明贬暗褒,一时忍不住顺杆爬的邀请焦顺,出演他第二部系列摄影的男主角——第一部的主角当然是他自己。

    焦顺对此自是断然拒绝。

    没有人比他更懂有图有真相的危险性,没有人!

    再说了,自己要拍这个还用假手于人?

    带着略有些失望的贾蓉出了偏厅,就见内仪门左近除了贾珍之外又多了一人。

    焦顺快步走上前拱手道:“雨村兄。”

    “畅卿。”

    贾雨村也拱手一礼,道:“咱们也是有日子没见了,晚上若是没什么安排,不如就借珍兄弟的府邸聚一聚如何?”

    “看吧,若是没别的安排,咱们不醉不归。”

    焦顺说着,忽又想起一事来,不由问道:“听说忠顺王对那姓孙的愈发看重了?”

    “是有这么回事。”

    贾雨村无奈摇头道:“也不知这厮走了什么运,听说近来打着忠顺王的名头,在津门府那边儿颇为高调。”

    说着,看向荣禧堂的望向:“我这次来除了吊唁老太太,也有提醒族叔警惕他卷土重来的意思。”

    上回因为忠顺王发话,他就曾以中间人的身份,尝试着让两家重修旧好。

    但那并不是强制一定要做到的任务,故此贾雨村也只是敷衍了事。

    但看现如今这架势,忠顺王亲自出面也未尝可知。

    好在贾政虽然软弱,但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蠢人,肯定知道一旦巫蛊的事情外泄,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所以就算再怎么诚惶诚恐,也是决计不可能松口的。

    那么……

    自己又能从中收获什么呢?

    焦顺琢磨了一会儿,心中略有所得,不过眼下也不是细琢磨的当口,于是和贾雨村、薛蟠作伴,前往荣禧堂为老太太上香。

    想当初秦可卿去世时,宁国府为了她的丧事,可是拆了一段墙,将内院变外院使用的,彩牌楼什么的更是一气在街上扎了许多。

    而荣国府却将灵堂设在较为深入的荣禧堂内,显然是没有大操大办的意思——主要是刚送走了元春,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却说到了荣禧堂门口,贾政已经带着贾琏、宝玉、贾环、贾琮几个迎了出来,看他父子两个都是眼睛红肿,焦顺和贾雨村来连道了几声节哀,又进门点了三只香供奉上,这才与贾政去了偏厅说话。

    在此期间,大多数目光都有意无意的锁定在焦顺身上,但也有两道视线例外——贾琏一直都在怒视薛蟠,而贾宝玉则是见了薛蟠,便转过脸去谁也不看。

    却说等到焦顺几个去了偏厅说话,王夫人和邢氏各自收回了目光,心道这事儿少要请他帮着撑场面【出主意】,恰巧湘云不曾跟来,不如设法让他留宿在此,晚上也好……

    又过了一阵子,薛姨妈突然出现在了门外,示意宝钗到外面说话。

    眼见宝钗起身往外走,探春忙打眼色暗示宝玉跟上去——她虽不好大张旗鼓的破坏焦顺的好事,打心底却仍是希望能阻止焦顺的。

    贾宝玉被妹妹的目光催促,只能硬着头皮起身,不情不愿的跟了出去。

    结果他这一掺和,人家母女两个倒都不想开口,三人品字形站着,沉默又尴尬的气氛肆意蔓延。

    “咦?”

    这时焦顺不知因何从偏厅出来,见到这一幕,便上前先见过了薛姨妈,又与宝玉宝钗夫妇互换了礼数,然后目光落到宝玉身上,道:“宝兄弟务必节哀顺变,我方才听世叔说,要在家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然后再送去天铁槛寺凑足百日,方扶棺南下安葬——这期间少不了要你出力,你可别把自己先给累到了。”

    宝玉点点头,泫然若泣的道:“老太太是最疼我的,我纵做不了什么大事,替她在灵前诵经超度总还是可以的。”

    焦顺:“……”

    这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都不用设法引逗,他自己就要往雷区里趟。

    焦顺故作诧异的道:“你当真能给老太太诵经超度?这可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听焦顺质疑自己的专业性,贾宝玉立刻挺胸抬头道:“哥哥放心,我暗中演练过几次,虽不及那些高僧大德,却也不是那些敷衍了事的能比的。”

    好嘛~

    焦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小子何止是趟雷,分明就是要在雷区起舞啊!

    他偷眼打量薛宝钗的反应,却见她面上古井无波,似乎压根不知道宝玉这诵经超度的本事,是在何处历练过一样。

    啧~

    不愧是宝姐姐!

    红楼十二钗里,真正能忍常人所不能的也就是她了。

    …………

    就在贾宝玉雷区蹦迪的同时。

    容妃的车架也已经到了周家门外,她在马车上挑起帘子,看向门前跪迎的家人亲眷,目光挨个在那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脸上扫过,最后得出了四字结论:酒囊饭袋。

    不是容妃自家贬低自家,实在是周家上上下下全没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人——就荣国府那样的,也还出了焦顺这么个异数呢!

    若是自家有个争气的,能达到焦顺所处的那个位置——哪怕再低一点也行啊,自己又何须去受吴贵妃的折辱?!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容妃就恨得牙痒痒,胸腔更是蓄满了邪火。

    她曾经一度想着,只要吴贵妃肯高抬贵手,自己也没必要非得冒险暗害太子。

    可那吴贵妃实在是欺人太甚!

    等着瞧吧!

    荣妃咬牙切齿的放下了窗帘,心道自己回家这一趟也算是了去了心愿,等以后但凡再有一丝机会,自己也绝不会再犹豫错过。

第764章 大幕徐徐

    自从贾母去世之后,荣国府里白天谁最忙不好说,但每逢夜里最忙的肯定是焦顺。

    为了争夺遗产,王夫人与邢夫人都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搞的他经常是前【夜】据虎、后【夜】迎狼,为了不让双方撞到一处,也不知废了他多少的脑细胞。

    也亏得他算不上什么正经晚辈,所以也不用天天守在贾母灵前,若不然便腰子受得了,烦也要烦死了。

    就这么一晃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

    焦顺先在工部祭完了灶,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工学主持,好容易才摆平,詹事府那边儿又差人来问,晚上是否要设宴聚一聚。

    也亏后两处焦顺都是说一不二,果断将两场酒推到了二十四、二十五。

    眼见天色不早了,他就准备提前赶去工部预定的酒楼做些布置——明年大概率就要卸任司务厅主事一职了,这也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

    不想刚到工学大门口,就被风风火火赶来的裘世安给截住了。

    见裘世安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焦顺心中不由打了个突兀,暗道莫非是皇帝驾崩了?又或是准备喊自己进宫临终托孤?

    “裘总管。”

    于是不等裘世安开口,他就抢着问:“莫不是陛下见召?”

    裘世安微微摇头道:“焦大人不必多问,等入了宫自然明了。”

    说着,又催促道:“事不宜迟,焦大人还是早些动身吧!”

    看样子,多半是前者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焦顺默默上了马车,回想着这些年君臣之间的点点滴滴,虽说先前皇帝曾有意用新儒制衡、甚至取代他,但他焦某人能有今天,除了自身的努力奋斗之外,也绝对脱不开皇帝的提拔宠幸。

    如今天人两隔,怎不叫人莫名唏嘘?

    就这般追忆着过往,直到临近紫禁城时,焦顺这才强迫自己抛开这些旧事,转而琢磨皇帝大行之后的事情。

    不出意料的话,皇帝驾崩之后,文臣们必然会进行一场反扑,但鉴于自己从龙托孤之臣的身份,只要太上皇不被宰执们蛊惑,自己总是能扛下来的,应该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若是太上皇受了蛊惑非要一意孤行的话,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来场九死一生的清君侧了!

    或许连九死一生都称不上,毕竟太上皇并不是什么外臣,而是前代的君王,不管是留下他,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清’掉,都必然会引发巨大的连锁反应。

    即便小皇帝和吴贵妃站在自己这一边,能全身而退的希望依旧渺茫。

    所以除非逼不得已,焦顺肯定不会选择这条不归路。

    唉~

    希望太上皇能恪守对儿子的承诺,继续支持工业革新的政策。

    就这么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被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乾清宫内,就见皇后、吴贵妃、容妃、贤德妃尽皆在场,一个个都是惶惶不安的样子。

    焦顺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等听到皇帝的死讯便立刻嚎啕痛哭。

    谁成想皇后见到他,竟是悲声道:“焦爱卿,太上皇…薨了。”

    太上皇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焦顺一时有些发懵,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是说皇帝命在旦夕吗,怎么太上皇反倒死在他前头去了?!

    正犹豫要不要发问求证,就见吴贵妃跳脚顿足道:“不止如此,宫中竟然还有人散播谣言,说、说是太子害死了太上皇!当真是岂有此理!”

    什么玩意儿?!

    焦顺再次懵逼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忍不住追问:“娘娘,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哼!”

    吴贵妃咬牙切齿,正待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却被皇后横臂拦住,吩咐道:“元春妹妹,你来说。”

    这显然是怕吴贵妃急切之下口不择言。

    贾元春躬身应了一声,然后便道:“前两天太上皇偶感风寒,原本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并无大碍,但不知为何今日突然腹痛如绞,前后不过一刻钟就……”

    焦顺等了片刻,见她没有下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追问:“敢问娘娘,此事又与太子殿下有什么相干?”

    “这……”

    贾元春看看一旁咬牙切齿的吴贵妃,然后才道:“有传闻说,太上皇是吃了太子殿下带去的糕点,所以才……”

    “简直就是荒唐!”

    吴贵妃忍不住又愤愤道:“谁不知太上皇是太子日后最大的依仗,太子怎么可能……”

    “妹妹稍安勿躁。”

    皇后再次伸手拦住了她,其实吴贵妃这一句就已经犯忌讳了,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命不久矣,但毕竟还没有一命呜呼,怎好说什么‘日后’?

    拦下吴贵妃后,皇后目视焦顺道:“本宫与太后娘娘,也都不相信这等无稽之谈,之所以召你入宫,是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意见?

    什么意见?

    焦顺只觉得莫名其妙,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如此,皇后又解释道:“吴贵妃认为你既然能编出那么些破案解密的故事,想来也必能还太子一个清白。”

    原来如此。

    焦顺沉吟片刻,试探道:“不知万岁意下如何?”

    大殿里静了片刻,皇后这才幽幽道:“陛下已经七八日未曾清醒过了。”

    吴贵妃紧接着暴躁道:“难道皇后姐姐的懿旨还指使不动你?你只管去查就是了,不管涉及到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我倒要瞧瞧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构陷太子!”

    “不敢,臣遵旨就是。”

    焦顺急忙躬身应命,同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太上皇会是左右他未来命运的关键,谁曾想太上皇竟死在了皇帝前面。

    如此一来,也不知对自己是福是祸。

    “不知你准备如何查问?”

    一听焦顺接了懿旨,吴贵妃立刻又开始催问。

    焦顺略一沉吟,答道:“臣恳请先为太上皇验明死因,若是急症的缘故,便可全力缉拿那些妖言惑众之人;若果然有蹊跷……”

    “什么蹊跷不蹊跷的!”

    吴贵妃一听这话就急的跳脚,怒视焦顺道:“难道连你也怀疑太子不成?!”

    “臣不敢。”

    焦顺不卑不亢的又是一礼,解释道:“臣相信以太子殿下的纯善,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臣的意思是,如若发现另有蹊跷,就必须尽快查清那糕点的来历,然后……”

    “然后怎得?!”

    吴贵妃听了这话愈发恼怒:“那点心是从钟粹宫带去的,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本宫教唆太……”

    “妹妹!”

    “娘娘!”

    焦顺与皇后几乎是异口同声打断了吴贵妃的口无遮拦,然后皇后扯了扯吴贵妃的袖子,道:“你且稍安勿躁,先听焦大人把话说完。”

    然后又示意焦顺继续往下说。

    焦顺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臣绝没有怀疑娘娘的意思,而是在怀疑此事或有误中副车的可能性。”

    “误中副车?”

    皇后听了面色骤变,脱口道:“你是说,这事儿有可能是冲着太子来的?!”

    “臣不敢断言,但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其实焦顺也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吴贵妃暗中设局,但他自然不可能这么说,甚至就算查到了什么,也必须要设法遮掩销毁,否则自己岂不成了未来皇帝的杀母仇人?

第765章 故事里的事

    听说这事儿极有可能是冲着太子来的,吴贵妃登时想到,那点心原是太子最爱吃的,若不是太子出于孝顺,将之送给了太上皇,那暴毙的岂不是……

    “是、是什么人如此歹毒?!”

    她又是愤怒又是惶恐,以至于舌头都有些不太好使了:“怎么敢、怎么敢……”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贾元春,忽然开口道:“若无实据,不可妄言,否则未必能平息谣言。”

    焦顺听了心中一动,忙躬身道:“是臣唐突了。”

    皇后隐隐感觉到贾元春话里有话,但这当口也不好追问,于是便道:“事不宜迟,查案所需人手如今就在殿外候着,本宫再赐你金牌一面,无论是何人涉案皆可缉拿查问!”

    “臣领旨。”

    等焦顺倒退着出了乾清宫,皇后扫了碎碎念的吴贵妃一眼,又看了看垂手静立的贤德妃,正待说些什么,忽听贤德妃道:“娘娘,容妃妹妹今日不曾当值,按规矩是不好在乾清宫中久留的。”

    确实是有这么个规矩,但那是一开始嫔妃们都在乾清宫里恋栈不去,试图趁机邀宠,所以皇后才和太后一起定下了这个规矩。

    可现如今隆源帝长期昏迷不醒命在旦夕,嫔妃们躲还来不及呢,这条规矩自然就形同虚设了。

    贾元春突然借此排斥容妃,显然是另有所指。

    皇后想到方才误中副车之说,立刻也向容妃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容妃误杀了太上皇,本就心下惶惶,此时又被皇后盯上,更是吓的面无血色,正待开口分辩两句,后知后觉的吴贵妃突然一把扯住了她衣襟,疾言厉色的喝问道:“是不是你?!你这贱婢怎么敢对太子下毒手?!”

    容妃被她扯的巍峨乱颤,一颗心更是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将出来,也亏得她这些日子含羞忍辱,多少总算是历练出了一些城府,勉强按捺住心下的惊慌,颤声道:“娘娘千万不要听贤德妃血口喷人,我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太子殿下一根毫毛啊!”

    皇后也怕吴贵妃在乾清宫动起手来,忙上前阻拦道:“妹妹且莫急着下定论,一切都等焦畅卿查明真相之后再说。”

    等吴贵妃悻悻的放开了容妃,皇后又对容妃道:“兹事体大,钟粹宫那边儿多半是要查访一番的,妹妹近来常在那边儿走动,不妨替吴贵妃坐镇宫中,有什么也好及时通传。”

    容妃自然明白,这说是让她坐镇宫中,实则是让她跟着一起接受盘问。

    她心中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皇后既然已经开了口,也没她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又狠狠瞪了眼贾元春,这才快步出了乾清宫。

    她前脚刚走,后脚吴贵妃就咬牙切齿:“若果然是她,瞧我不扒了她的皮!”

    皇后微微摇头,然后将目光转回贾元春身上,轻声问:“元春妹妹,你以为如何?”

    “臣妾以为……”

    贾元春沉声道:“可疑,但不该是她。”

    “不是她?”

    吴贵妃一听这话,立刻又恼了:“那你方才故弄玄虚是什么意思?!”

    “姐姐误会了。”

    贾元春微微摇头,然后再次重复了方才的那话:“我说的是‘可疑,但不该是她’,没说不是她。”

    吴贵妃听的一脑袋浆糊,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吗?

    倒是皇后细一琢磨,突然就明白方才贾元春跟焦顺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

    话分两头。

    却说焦顺出了乾清宫,果然早有一队龙禁卫等候在侧,同时等在西侧廊下的,还有戴权和另外一位总管太监。

    见焦顺从里面出来,两个大太监立刻迎了上来,戴权指着那陌生宦官道:“这位是吕公公,是太后娘娘派来配合焦大人查案的。”

    看来太后也并不是完全放心,把丈夫横死的事情交给皇后调查。

    这般想着,焦顺忙冲那吕公公拱手道:“下官见过吕公公。”

    “不敢、不敢~”

    那吕公公忙也回了一礼,正色道:“太后娘娘早有吩咐,让杂家跟在焦大人身边多看少说,不得干扰焦大人查案。”

    这句话的关键,只怕就是‘跟在身边’四字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太后娘娘看似尊贵,实则马上就要升格为太皇太后了,只要自己稳稳站在太子这一边儿,就不怕她掀起什么风浪来。

    于是焦顺同这这吕公公客套两句,又跟戴权道一声别,便率领着那队龙禁卫风风火火赶奔仁寿宫。

    此时仁寿宫已经一片缟素,黑地儿金漆的硕大棺椁就停在院子中央,门口跪了一地痛哭失声的奴才。

    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三名太医,再往里瞧,又有四名太医在里面窃窃私语。

    吕公公显然已经来过一趟了,见焦顺看向那些太医,便指着门口那三个道:“这三个是近来曾给太上皇问过诊、开过药的,里面是太医院院使在领着人勘验。”

    怪不得门口那三个面如土色,里面的四个气色则要好上不少。

    焦顺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大殿里,直接问为首的院使:“敢问诸位可曾查明太上皇的死因?”

    “这个……”

    那院使看看左右,忖量着道:“眼下还无法确定,可能需要进一步勘验。”

    焦顺立刻又追问:“如何进一步勘验?”

    “这个……”

    院使讷讷的没了下文,他总不好说要将太上皇开膛破腹吧?

    焦顺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眼下最怕的就是罪证确凿,毫无转圜的余地——既然太医院的人没能确定死因,那就好办了!

    他当下又问:“一般腹痛而死,是不是都和饮食分不开关系?”

    那院使见焦顺没有刨根问底,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敢冒然开口回答,沉吟半晌,才点头道:“大抵如此,但也有例外。”

    “本官明白了。”

    焦顺点点头,然后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吕公公一头雾水的跟了出去,忍了半晌终究没能忍住,开口问道:“焦大人只问这么几句就完了?”

    焦顺斜了他一眼,笑道:“太医院院使都难以定论,焦某一个外行又能勘验出什么来?”

    吕公公张了张嘴,虽然焦顺这个理由似乎很有道理,但这死的可是太上皇,如此草率行事,是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

    焦顺却不管他,带着人又风风火火赶到了御膳房内。

    御膳房这会儿也早已经人仰马翻,一正两副三名总管太监听说焦顺奉命前来查案,个顶个都是汗流浃背,竭力分辩说贵人们的餐食,按规矩都有专人监督,那点心又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自然是慎之又慎。

    “谁问那点心了?”

    焦顺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还不速将太上皇近段时日用膳的记录,取来给本官过目!”

    那几个总管太监听了,连忙命人取来了封存的记录,为首的又小心翼翼道:“大人明鉴,近几日因太上皇偶感风寒,这些饭菜都是先经过太医审核,确认与汤药并无冲突,才准许进献的。”

    这倒是个精明的,怪不得能把持御膳房这块肥缺。

    焦顺心下暗赞,脸色却是一沉,呵斥道:“是否有冲突,尔等说了不算,太医说了只怕也未必就一定作准!”

    说着,转头寻吕公公道:“劳烦公公禀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就说本官想从天牢里调几名死囚以身试药,万望二位娘娘能够恩准。”

    “这……”

    吕公公迟疑道:“不能在外面试么?这把死囚带进宫里来……”

    “最好还是在宫中测试。”

    焦顺打端了他的话,不容置疑道:“尽量选体弱多病的,劳烦公公了。”

    吕公公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安排人去回禀太后、皇后知道。

    太后首先得了消息,却并未就此发话,只是说自己知道了,一切交由皇后定夺。

    而皇后得到这个消息,却并不怎么意外,一面颁下懿旨从天牢里调几个死囚进宫,一面又顺嘴问了句:“焦大人如今在做什么?”

    那传话的宦官道:“奴才离开时,焦大人正准备带队去钟粹宫调查,如今还在不在钟粹宫,奴才就不知道了。”

    “他去了钟粹宫?”

    这下皇后却有些疑惑了,按照她方才的理解,贾元春说容妃不该是幕后凶手,其实是暗指这事儿最好能把太子摘出去,不然再怎么也难免会有风言风语。

    因为眼下的重点,其实不是查清楚太上皇的死因,而是为太子洗脱嫌疑。

    焦顺显然是领悟了这一层含义,所以才会选择快刀斩乱麻,直接调集死囚来宫中试药——只要确认问题出在太医和御膳房,那么太子自然与此事无关。

    可现在焦顺为何又去了钟粹宫?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又或者两人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正疑神疑鬼,焦顺又遣太监前来禀报。

    那太监进门便跪地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焦大人已经查清楚了,糕点一事竟是钟粹宫里的奴才们,捕风捉影率先传出来的!”

    “什么?!”

    本来还在一旁走神儿的吴贵妃闻言,立刻勃然大怒,拍案道:“是哪个狗奴才如此胆大包天?!”

    那太监答道:“回禀娘娘,因涉嫌之人太多,焦大人一时也难以确认源头。”

    “涉嫌之人太多?!”

    吴贵妃愈发恼了,霍然起身咬牙道:“那就一个不留,将这些狗才统统打入冷宫!”

    听到这话,皇后猛地恍然,原来焦顺去钟粹宫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不损伤太子的名誉,这案子肯定不能出在钟粹宫——至少暂时不能出在钟粹宫。

    但若真是误中副车,在查明真相之前,吴贵妃和太子又怎敢再用钟粹宫中的奴才?

    但在这节骨眼上骤然遣散更换,又容易引发猜疑。

    所以焦顺干脆就将谣言的源头栽到了钟粹宫,好让她母子二人有的放矢。

第766章 真真假假谁人辨

    东华门外。

    忠顺王的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后面四辆载满礼品的大车,也依次停了下来。

    宽大的车厢里,忠顺王心不在焉的盘着手串,因为一直心神南安,所以他前阵子特地差人请了几件法器,这手串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只看他眼下的状态,就知道这些劳什子法器一点效果都没有。

    唉~

    忠顺王暗叹一声,有些颓然的斜靠在车身上,前几天容妃出宫省亲的时候,他曾一度想过再托人给容妃带个消息,让她放弃毒杀太子的计划。

    但一想到有望登临九五,他又迟迟下不定决心,最后白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眼下也只能提心吊胆的,期盼着事情能顺风顺水了。

    “王爷。”

    这时车外忽然响起了随行管事的声音。

    “嗯?”

    忠顺王从鼻孔里喷出疑问。

    那管事忙继续禀报:“宫门临时封了,说是必须宫中发话才能放行。”

    “嗯?!”

    忠顺王闻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今儿是民间祭灶的日子,而自己也是每年照例在当天下午,入宫进献年礼,且不说宫门不该在这时候封闭,就算是封闭,按理说也该知会忠顺王府一声才对。

    如今不声不响就把宫门给封了,不用问肯定是宫里出了什么泼天大事!

    难道说……

    忠顺王打了个寒颤,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兴奋而是惶恐——如果太子已经被毒杀了的话,接下来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他小心翼翼挑起车帘,先看了看守在城门口的一队龙禁卫,然后又抬头看向了宫墙上影影绰绰的岗哨。

    往日对此习以为常,倒不觉得如何,今儿却总觉得那一支支火枪,都像是要冲着自己来一样。

    “王爷?”

    这时那管事又请示道:“是请他们向上面禀报,还是……”

    “不必了,咱们……”

    忠顺王下意识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但转念又一想,这样做太过显得心虚,正常来说,他总该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又或是碰一鼻子灰再离开。

    想到这里,虽然腿肚子都转筋了,忠顺王还是咬牙改口道:“报,让他们报!”

    等管事领命去了,他又忍不住挑帘子偷窥,虽然越看越怕,可又怕一眼看不到,就落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正诚惶诚恐之际,一辆马车缓缓越过了忠顺王府的车队,只在宫门口逗留了片刻就被放行了。

    忠顺王心中微动,忙使人打探那车上是谁,怎么就能无视禁令随意出入。

    不多时管事的回报,说守门的校尉不肯透露实情,只说对方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皇后的懿旨?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又长期昏迷不醒无法理事,合该由太上皇出面主持大局才对,如今却怎么是皇后在往宫里送人?

    忠顺王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也就抛在了脑后,再次战战兢兢的扫量那些荷枪实弹的龙禁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校尉忽然手按腰刀,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

    忠顺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听那校尉恭敬的禀报:“王爷,太后娘娘宣您入宫见驾,只是后面这些礼物,最好还是先留在此处。”

    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又不掌兵权,真要是事发了就该当场擒拿,如今既然说是见驾,显然事情还没有牵连到自己头上。

    不过旋即他又觉得十分古怪,先前是皇后,现如今是太后,却怎么这紫禁城里尽是些女流之辈做主?太上皇此刻又在做什么?

    但忠顺王也没时间多想,等马车驶入宫门,他便下了车,跟着引路宦官往后宫行去。

    走着走着,他又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盖因他一直以来跟这皇嫂关系十分一般,往日入宫也极少打照面,今儿却是皇嫂宣召,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怎么个蹊跷法。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慈宁宫里,却见太后一身缟素迎出来,抹着眼泪道:“你皇兄他、他……他去了!”

    “啊?!”

    忠顺王当即就傻了,再后来太后说了些什么,他是一句话都听进去。

    好半晌才追问:“这好端端的怎么会?!”

    太后只当他们兄弟情深,遂又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忠顺王这才理清了思路。

    猜到那点心必是被容妃下了毒,结果阴差阳错毒死了太上皇。

    后又听说焦顺被皇后请来查案,先前那车上其实是几名来试药的死囚,忠顺王不由心下一动,暗道事已至此,自己再想兄终弟及是没可能了,但若能把黑锅扣在太医和御膳房头上,至少能免除后患。

    于是便忙主动请缨,表示要去旁听审案。

    太后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忠顺王讨了口谕,又套上一身孝衣,便匆匆离开了慈宁宫。

    彼时焦顺正召集太医和御膳房三曹对案,他也不禁宫女宦官们观看,就在乾清宫外的一处空地上当众煮药做饭,准备喂给几名死囚。

    眼见忠顺王突然感到,焦顺忙起身拱手见礼。

    忠顺王微微喘息着,看了眼那几个骨瘦如柴的死囚,再看看一旁面色煞白的三名太医,试探着问:“不知焦大人有几成把握?”

    焦顺摇头:“王爷误会了,下官尚无实据,只是按照推想进行论证罢了,还谈不上什么把握。”

    “喔。”

    忠顺王听了心中打鼓,真相如何,他心里最清楚不过,要是正儿八经的论证,太医和御膳房肯定是无辜的。

    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有心想要设法引导一下,却又怕画蛇添足漏了马脚,一时只急的热锅蚂蚁仿佛,偏还不敢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上前禀报,说是那药汤已经熬好了。

    焦顺当即大手一挥:“命太医上前验看。”

    说着,又对忠顺王解释道:“每一样药材煎、食物煎煮之前,就已经让他们亲自验看过了,如今再验看无误,便可命死囚试药了。”

    忠顺王闻言连连点头,大赞焦顺‘严谨’,心下却是暗暗叫苦不迭。

    太医为了自家性命着想,肯定会严格把关,这一来岂不是想做手脚都难了?

    “大人。”

    这时一个面色惨白的太医,冲这边拱手道:“药剂并无异常。”

    “那就由你们三个,亲手喂给五名死囚!”

    一听焦顺这个吩咐,忠顺王越发觉得没指望了,还是另想的办法遮掩为上。

    如此一来,他便对这场试药失去了兴趣,只自顾自低头沉吟对策,却不想小半个时辰之后,空场正中突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痛呼!

    忠顺王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两个死囚疼的满地打滚,不片刻功夫,声音又渐渐虚弱,一个嘶哑着嗓子时不时抽搐几下,另一个干脆没了生息。

    很明显,那药混合了食物之后,是具备一定致死几率的。

    但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自己想错了,太上皇不是误中副车,而是被这些太医给坑死的?!

    但、但这也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时一个太医激动的尖着嗓子嚷道:“我们开的方子绝不可能有问题!”

    “绝不可能?”

    焦顺冷笑一声,指着那两个死囚问:“这一死一残,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说着,他又看向另外两个太医:“事实俱在,你们还要继续狡辩吗?”

    那两个太医闻言,一个踉跄跌倒嚎啕大哭,一个跪在地上颤巍巍摘了官帽,伏地身子道:“是我等学艺不精,致使犯下这滔天大祸,我等甘愿以死谢罪!”

    这话一出,先前嚷着绝不可能的,也瘫坐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眼见三个嫌犯都没有异议,焦顺转头向忠顺王请示道:“王爷,如今罪证确凿,是不是该尽早将人犯羁押起来,以待发落?”

    “嗯、啊?呃……”

    依旧没转过弯的忠顺王哼哼哈哈几声,才明白焦顺再说什么,忙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说着,又忍不住看向那三个太医,心说这三人都已经认罪伏法了,难道这事儿真就与自己的布局无关?

    焦顺见他没有异议,立刻扬声道:“来啊,速将这三名嫌犯与死囚押回天牢,严加看管!”

    龙禁卫领命,立刻便有人将那三名太医捆绑起来,与侥幸存活的死囚一起押送到了东华门左近。

    此处早已备好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运送那三名死囚的,至于三名太医则是被带到了另一辆车上。

    不过这辆车却不是空的。

    上面早有三名捆的粽子一般,又被堵了嘴戴着头套的人犯,以及焦顺的老相识裘世安裘公公。

    裘世安等三名太医上了马车,立刻给他们松了绑,又丢过去三套宦官的服侍。

    那三人麻利的换好,又把脱下来的太医官袍,试图往那三个‘粽子’上套。

    “裘公公。”

    片刻后,他们尖着嗓子苦恼道:“绑成这样子,实在是不好弄啊。”

    “不急,出了宫再说。”

    裘世安摆摆手,又沉着脸交代道:“等到了天牢里,你们把这三个太医给咱家看严了,除非是焦大人和我出面,不然任谁不准探视他们!”

    三人齐声应了,其中一个宦官又迟疑道:“公公,话剧班那边儿发现我等不见了,会不会……”

    “放心,我与焦大人自有安排!”

第767章 摄政

    焦顺将查案的‘结果’报上去,没过多久就又得了皇后传召,不过这次召见的地方不在乾清宫,而是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进到殿内的时候,忠顺王已经先一步到了。

    焦顺一边叩见太后皇后,一边偷眼观瞧,发现比起先前的迷茫惶惑,忠顺王气色明显好转了不少。

    “免礼平身吧。”

    太后红着眼圈,伤感道:“原以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谁成想……唉,多亏你能明察秋毫,不然再坏了太子的名声,只怕太上皇在九泉之下也难心安。”

    “不敢当太后谬赞,臣不过是侥幸罢了。”

    说着,焦顺又躬身道:“另外关于此案,臣还有一些下情要禀。”

    “什么下情?”

    太后下意识问出了口,见焦顺欲言又止,又后知后觉的看向了忠顺王。

    忠顺王听说还有下情,心中就有些打鼓,本想竖着耳朵听个分明,但见焦顺如此,太后又看向自己,只好主动站出来道:“太后,现下仁寿宫无人主持,臣弟实在是心下难安,还请太后准许臣前往仁寿宫。”

    “正该如此。”

    太后立刻应允:“皇帝如今病重,太子又年幼,此事正该你来主持——有什么需用之物,你只管吩咐夏秉忠便是。”

    忠顺王拱一拱手,这便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太后和皇后又屏退了左右,这才命焦顺道出下情。

    “臣从仁寿宫离开之后,其实就暗中使人问过太医院使,那三名太医所用皆是常见的方子,断不会有致死的可能!”

    焦顺也不隐瞒,将自己明着大张旗鼓查案,暗里用三个演话剧的宦官,替下了三名太医,又让他们当众演了一出认罪伏法的戏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又伏地道:“臣以为,此事断不可迁延,否则一旦谣言扩散必将动摇国本,故此才斗胆行此瞒天过海之策,一来尽快压下谣言,二来使那幕后之人放松警惕,以便暗中彻查。”

    太后听完他这一番话,倒似并不十分惊奇,和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才道:“仓促间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也难怪皇帝信重有加——依你之言,此事仍就着落在钟粹宫啰?”

    “臣不敢断言,但兹事体大,凡有嫌疑就该应查尽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臣毕竟是外朝官,欲要暗中排查,还需选一名信得过的内侍领衔。”

    说到这里,他原想着提一下忠顺王异状,可一来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忠顺王与此案有关;二来忠顺王是太后派去监审的,这让他有些摸不准太后对忠顺王的态度,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本宫心乱如麻,这些事情就由皇后自行做主吧。”

    皇后微微躬身应了。

    到这一步,焦顺也便算是交卸了差事,请示过太后和皇后,就趁着天色尚早离开了皇宫。

    皇后还特意颁了些赏赐,等辞别太后回到乾清宫中,吴贵妃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她就急道:“姐姐,我听说焦畅卿已经查明,太上皇是被那些庸医害死的?哼~看这下谁还敢造谣中伤太子!”

    皇后怕她沉不住气,原本不想实言相告。

    但转念又一想,这事儿的关键多半就在钟粹宫中,届时查案也越不过她去,于是便摇头道:“那些太医只是替人受过罢了。”

    说着,简单将焦顺的所作所为说了,又道:“他宣称造谣的人就在钟粹宫,也是担心那真凶还会对太子下手——你等回去之后,最好将有机会接触到糕点的人统统换掉,这阵子也尽量别让太子去钟粹宫了。”

    吴贵妃听了面色数遍,最后恨声道:“我看最可疑的还是那贱婢!等回头我便将她吊起来打,看她招是不招。”

    皇后知道她说的是容妃,当下忙劝道:“不要莽撞行事,容妃毕竟也是皇上宠信的妃子,眼下又还没有实证,先将她软禁起来就好,千万不要苛待她!”

    吴贵妃还有些不情愿,但被皇后再三叮嘱,也只能应了。

    事后贾元春听闻此事,也觉得皇后有些优柔寡断,按照她的想法,既然容妃的嫌疑不小,那干脆顺水推舟将造谣的罪名安在她身上就好。

    如此一来,还便于事后搜查证据。

    但贾元春却也并不反感皇后的优柔寡断。

    毕竟太上皇已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会是皇后和吴贵妃垂帘听政的格局,吴贵妃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若是皇后再心狠手辣,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

    另一边。

    忠顺王到了仁寿宫中,按捺着心头畏惧瞻仰了太上皇的仪容,然后便开始发起呆来。

    夏秉忠请示了几次不得要领,也便自行其是去了。

    半个时辰后,太后来到仁寿宫里,见忠顺王一副魂不守舍萎靡不振的样子,也忍不住触动了肺腑,反过来宽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悲伤,还需保重身体——如今这般情景,往后太子少不得还有依仗你处。”

    其实忠顺王之所以萎靡不振,主要是面对被自己害死的哥哥,心下发虚所致。

    见被太后误会了,他正准备顺杆爬表一表兄弟情,却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是了!

    如今太上皇突然暴毙,皇帝多半也活不了几天了,这皇室当中满打满算,也就自己这一个成年男丁,虽说兄终弟及是指望不上了,但自己有没有可能当个摄政王呢?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身份上问题不大,但名声和实力上却差得远。

    不过名声这东西,还不全看那些文人们怎么说、怎么写?

    只要自己能设法笼络住朝中重臣,这名声与实力不就都有了吗?

    至于笼络人心的办法也是现成的,皇帝一意孤行非要推行工业革新,抬高匠人们的地位,为此甚至不惜将个家奴提拔成了帝师,种种作为早把朝中官员给得罪透了!

    只要自己承诺帮他们拨乱反正,废除工学、罢黜焦顺,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自己做这个摄政王?!

    到时候大势在己,凭那孤儿寡母又怎么抵挡的了?

第768章 旧事重提

    太上皇的死因既然有了‘定论’,自然不好再秘不发丧,于是当天傍晚便撞响了景阳钟。

    第二日宫中又传下旨意,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

    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荣国府上下因有重孝在身,故此按制免去了入朝,但东府尤氏因亲戚关系隔的较远,便没能逃过这一遭罪。

    头两天回来就叫苦不迭,只说那偏殿里四面跑风又冷又潮,若真守满一个月,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有几个上了年纪又身份不足,没胆量告病在家的,才刚去老寒腿的毛病就犯了,只能一边吃药一边苦捱着。

    王熙凤听她抱怨不休,便出主意让她报个产育,大不了到时候就说孩子掉了,任凭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呸呸呸!”

    尤氏连啐了几声,翻着白眼拍了拍王熙凤的肚皮:“这么不吉利话你也敢说?”

    王熙凤这才惊觉犯了忌讳,忙把漫天神佛求了个遍,又立誓说等孩子平安顺产,便给牟尼院的佛像重塑金身。

    这时探春在一旁道:“本来是无碍的,可如今咱们两府只去了珍大嫂一个,她若再告病,只怕有些不妥。”

    尤氏听了便犹豫起来。

    第二天还是百般不情愿的去了宫里。

    不过这回回来却是满面喜气,见了众姐妹姑嫂便啧啧称奇:“都说忠顺王为人刻薄乖戾,不想近来倒转了脾性!”

    却原来忠顺王一早巡视了偏殿,见殿内寒冷简陋,便喊来管事太监训斥了一番,命其用棉帘子打造成临时屏风,又添置了许多的取暖设施。

    后来听说有人病痛难忍,还特意调拨了两名太医来。

    众命妇见此情景皆暗暗纳罕,都奇怪忠顺王缘何突然改了脾性。

    听了尤氏的描述,众人也都惊诧不已,毕竟忠顺王府的霸道,贾家可是亲自领教过的,谁能想到这么个人还能体恤下情?

    只宝钗和探春暗暗蹙眉,若是皇帝仍旧春秋鼎盛,忠顺王如此施为倒还罢了,但现在皇帝病入膏肓,太上皇又刚刚撒手人寰,他如此邀买人心就十分不妥了。

    但这等事也轮不到她们两个妇道人家质评,故此只是暗自琢磨,并不曾开口点破。

    尤氏说完了这一桩,又道:“说起太医来,我刚听了一桩故事,却原来太上皇之所以突然驾崩,乃是因为几个庸医用错了药——这事儿你们猜是谁查出来的?”

    见她神色间透着三分与有荣焉,探春立刻脱口道:“难不成是焦大哥?!”

    “可不就是他么!”

    尤氏得意道:“听说二十三下午他被召入宫中,只用了区区半日便查明了真相,让那三名太医辩无可辩。”

    说着,便将自己听到的种种细节,添油加醋的说了。

    探春和宝钗听完,又觉得事有蹊跷。

    凭焦顺的聪明才智,能迅速破案倒没什么好奇怪的,奇就奇在尤氏复述的过程太过详尽,几乎就和亲眼目睹一般。

    莫说是宫里头发生的事情,就算是荣国府发生的事情,外面也未必就能知道的这般真切。

    除非是有人在刻意散播消息。

    …………

    这消息自然是刻意放出来的,但却并不是焦顺本人为了扬名,而是皇后在贾元春的建议下,暗中使人散播的消息,为的是先入为主,以免太子的名声受损。

    焦顺虽未参与,但也大致能猜的出来。

    故此他也并未在意此事,反而是忠顺王邀买人心的举动,令他大为警惕。

    忠顺王可不只是在命妇们面前惺惺作态,这两天部堂高官也都被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今儿去偏殿,只能算是查缺补漏。

    连探春和宝钗都觉得此事不妥,更何况焦顺早就暗中疑心,太上皇的死可能与忠顺王有关。

    虽然还不知道忠顺王到底想要做什么,但焦顺还是本能的提高了警惕,于是决意第二天入宫守制的时候,要尽量设法上达天听,

    转过天到了腊月二十七。

    焦顺心事重重的到了停灵守制的所在,正踅摸着想要找个信得过的内侍帮自己传话,就见南安郡王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宣布忠顺王劳累过度,从即日起由自己接手主持治丧。

    昨儿忠顺王还神采奕奕呢,完全看不出劳累过度的样子。

    且不选别人,专挑了与忠顺王不对付的南安郡王接手,明显存了敲打忠顺王的意味。

    焦顺听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道看来宫中还是有明白人的,而根据他对宫中几位主要嫔妃的了解,这事儿多半和贤德妃贾元春脱不开干系。

    …………

    与此同时,忠顺王府。

    “好贱婢!”

    千方百计打听出内情忠顺王,将金丝楠木茶几拍的山响,咬牙切齿道:“太后和皇后还没说什么呢,区区犯妇也敢来捋本王的虎须?!”

    说着,又问计于身旁谋士:“如今宫中明显起了戒心,接下来本王又该如何是好?”

    那谋士暗暗腹诽,本来商量好了,要借治丧的便利暗中向宰制重臣们示好,偏忠顺王性子一起就没遮没拦大操大办,照他这么个弄法,明眼人谁不起疑?

    但他明着肯定不敢抱怨,当下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进言道:“王爷莫急,咱们这是阳谋,是堂皇大道,只要外朝万众一心,便宫中再怎么不情愿,最终也还是要妥协的。”

    顿了顿,又道:“只是这贤德妃据传颇有才智,如今又刻意针对王爷,倒不得不防她从中作梗——为免节外生枝,不如先设法将她除去。”

    “除去?”

    忠顺王听了一挑眉:“你是说……”

    “不不不!”

    见他眉宇间露出杀气,那谋士忙摆手道:“这次用不着犯险行事,王爷方才不是称她为‘犯妇’吗?皇上中风就是因她而起,如今皇上命在旦夕,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说着,这谋士阴阴一笑:“咱们不妨暗中造些声势,敦请让她陪葬帝陵——即便事情不成,也要彻底坏了她的名声,让皇后和吴贵妃以后不好再亲近她!”

    “好!”

    忠顺王拍案而起,欢喜道:“这个法子好,还有当初曾勾引过琪官的贾宝玉,不妨也一并捎带上!”

调整调整,明天起恢复4000字

    嗯嗯嗯……

    最近真是颓废,都不敢看评论了。

    对不起,OTZ

第769章 快去请

    隆源六年末,荣国府上上下下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年关难过。

    因为财政上山穷水尽,王夫人和贾政原指望着拿老太太的银子给她自己发丧,有剩余的再帮家里补一补亏空。

    谁知道邢夫人突然发难,为了遗产的事情闹个不停,王夫人被逼无奈几次退让,她却仗着有要命把柄在手,仍是蹬鼻子上脸不依不饶。

    结果大年下的,各处都支不出钱来,连月例银子都停了,闹的下面人怨声载道,若不是顾忌到家中正在治丧,说不得就要效仿昔年旧事,将三姑娘也给赶下台了。

    这些就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偏又撞上太上皇暴毙,按制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贾政几个私下里一琢磨,老太太固然尊贵,可也不敢与太上皇齐平,于是悄默声减了十四天,定在正月二十一发丧。

    当然了,说是发丧,其实是送往铁槛寺临时停放,以备贾政日后扶灵南下。

    这么一弄倒是不犯忌讳了,可留给贾家凑银子发丧的时间,却也缩短了许多。

    就这般磕磕绊绊到了隆源七年正月十二,眼见再不赶紧解决财政危机,老太太的棺材都未必能抬出门去,王夫人不得不再次退让,咬着牙允诺老太太的遗产四六分账,长房拿六、二房拿四。

    谁知邢氏仍旧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一口咬定单只是主宅折价就比老太太留下的遗产还多,敕造荣国府的金字招牌更是万金不换,长房就算全拿走都是在做亏本买卖,何况是什么四六分成?

    最后来了个狮子大张口,说是看下自家人的情分上,要二八分账!

    这王夫人如何能够接受?

    去年为了改风水重修大花厅的时候,老太太就曾拿出了一笔银子,因此余下的体己大大缩水,四成也才刚够办完这场丧事。

    要是只有两成……

    那二房岂不是还要再去举债发丧?!

    于是吵了半日,两下里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等送走了趾高气昂的邢氏,王夫人连灌了两盏茶都没能压住心头的火气,遂问彩云:“老爷人呢?不是早就让你们去请了吗?!”

    彩云怯生生的回道:“老爷说、说一切都由太太做主。”

    其实除了头两次贾政还露过面,后来他就一直是这套托词。

    毕竟谁不知道存周公是清高好面子的人,为了面子,称病错过了升官;为了面子,虽然心里头疑心自己戴了绿帽子,当着焦顺的面却从不曾表现出分毫。

    如今让他为了区区铜臭之物,在守丧期间和大嫂天天吵架,存周公是万万不肯的。

    王夫人心里头清楚的很,也从来就没指望过他,可架不住这火气太旺,听了彩云转述的‘老生常谈’,便忍不住拍案而起:“躲躲躲,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是只知道躲清闲!不成,今儿说什么也要他拿个章程出来!”

    说着,便愤愤然赶奔前院荣禧堂。

    谁知到了荣禧堂却不见贾政的踪影,喊过贾珍一扫听,才知道是贾雨村来了,贾政与贾琏正在偏厅待客。

    王夫人到底不好在外人面前闹起来,只得跪在灵堂里积蓄怒火,准备等送走了贾雨村,便跟贾政摊牌——要么贾政负责摆平邢氏,要么他就从别处踅摸银子来,反正这事儿不解决不算完。

    就这么等了约有两刻钟,眼见贾政沉着脸从外面进来,王夫人正欲起身喊他去僻静处说话,忽见贾政抢前两步,找准正跪在草席上诵经的贾宝玉就是一个窝心脚!

    这一脚毫无征兆,直踹的宝玉倒栽葱似的撞入贾蓉怀里,疼的口角歪斜翻起了白眼。

    “宝二哥!”

    旁边贾环一声惊呼,抢上前看似要扶起宝玉,实则却把他头上的帽子扯了下来,露出了长短不一的癞痢头。

    灵堂里就此一阵大乱,众人急忙拦开了贾政。

    虽说是已经对宝玉完全失望,将期望转移到了孙子贾兰身上,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亲生骨肉。

    故此见宝玉抚着胸口疼的都渗出了冷汗,王夫人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再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指着贾政的鼻子喝问:“你这老货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好端端的踹他作甚?!老太太在天有灵,知道你这般对待她的心肝肉,如何肯依?!”

    贾政冷哼一声,咬牙道:“左右是活不成了,与其受他连累,还不如我早早大义灭亲!”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惊,忙问究竟出了何事。

    贾政摇头叹息几声,却并不给众人解惑,反手指了指贾琏道:“你们问琏哥儿就是。”

    说着,走到贾母的牌位前屈膝跪倒。

    众人见状又围住了贾琏,贾琏苦着脸无奈道:“方才贾雨村来,说年后便有闲言碎语传出,或说咱们娘娘‘妨主’,或编排她后宫干政,恐有吕武之祸——这些事情外面都已经传遍了,也就咱们家闭门不出,才一直没听到风声。”

    顿了顿,又苦笑摇头:“连咱们娘娘排在头一个出宫省亲,都成了她公器私用鬻宠擅权的铁证。”

    众人听了尽皆哗然,王夫人愤然道:“这是什么人胡说八道?!明明是宫里为了让大姐儿能见老太太最后一面,所以才特意把她排在了头一个,如今怎么倒说她是鬻宠擅权?!”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也要他们讲理才行。”

    贾琏两手一摊,又道:“还不止是娘娘,连宝玉也被牵扯上了,说当初就是因他才导致陛下中风,也就是皇上宅心仁厚才没有深究。”

    说到这里,他斜了一眼刚缓过劲儿来的贾宝玉:“谁成想宝玉非但不知感恩,还变本加厉起来——钦点的婚事也敢不满,还公然将一个男人称作亡妻来祭奠!”

    众人这才明白贾政缘何飞踹宝玉,说实话,这一脚他挨的半点不冤,前面赶上皇帝中风,还能说是运气使然,后面的事情可就纯属他自己作妖了。

    不过当着宝玉的面,众人也不好明着说,于是纷纷指责那些传谣信谣的人,又七嘴八舌商量着该如何辟谣。

    围在一起议论了好半天,王夫人突然发现,平素主意最多、最积极的探春,拉着贾琏窃窃私语了几句,便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于是有些纳闷的点将道:“三丫头,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众人齐齐看向探春,目光中都存了期许。

    虽然最近她在府里的名声急转直下,但那完全是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属于非战之罪,众人对她的才能还是很认可的。

    探春见众人看向自己,抿了抿嘴角,却道:“太太,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王夫人知道她这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方便在人前说出口,否则以她的聪明,肯定不会当众直接要求单独会谈。

    于是忙点头道:“那咱们去偏厅说话。”

    探春默默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宝钗道:“二嫂子,你也来一下吧。”

    私下里虽仍旧称呼‘宝姐姐’,但只要是当着王夫人的面,她就会改口称‘二嫂子’。

    薛宝钗没想到她会点自己的将,不过方才暗里思量许久,也觉察出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于是便没有推辞,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去了偏厅。

    这偏厅就是方才贾政用过的那个,三人进去的时候丫鬟们还在打扫。

    王夫人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薛宝钗却横臂拦住,讨了茶水给王夫人和探春斟上。

    王夫人见状心下暗叹,都闹到这般地步宝丫头仍旧不失礼数,当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媳妇,偏偏宝玉却……

    唉~

    她暗叹一声把这事儿抛在脑后,探究道:“三丫头,现在可以说了吧?”

    探春凝重的点点头,沉声开口:“这次只怕是娘娘得罪了什么人,又或是挡了谁的好事,若不然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狠手?”

    王夫人打了个寒颤,忙追问:“这事儿对你姐姐和宝玉影响很大?”

    “何止是影响很大!”

    探春咬着银牙,一字一句的道:“听琏二哥说的那些,人家根本就是冲着让娘娘陪葬来的!”

    “陪葬?!”

    王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道:“哪有让儿媳给公公陪葬的?”

    探春哭笑不得:“我是说日后给皇上陪葬,您想哪儿去去了?”

    王夫人这才恍然,是了,虽然眼下是太上皇在发丧,但根据传闻中皇帝的状况来看,说不准太上皇还没下葬,皇帝就紧跟着一命呜呼了。

    当下她就急的热锅蚂蚁仿佛,且不说贤德妃是荣国府眼下的最大支柱,单凭母子连心,她就不可能坐视女儿遭逢大难。

    于是忙扯住探春问计:“这可该如何是好?!”

    顿了顿又恨声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毒?非要治你姐姐于死地?!”

    探春微微摇头,无奈道:“咱们家消息太封闭了,这当口女儿两眼一抹黑,又能说出个什么来?”

    顿了顿,又道:“这事儿贾雨村应该也瞧出来了,若不然老爷也不会那么生气——不过看老爷的样子,显然贾雨村也没拿出什么好办法”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姐姐,还有宝玉,给皇上陪葬不成?!”

    “太太稍安勿躁。”

    探春宽慰了王夫人一句,然后便道:“为今之计,怕只有问计于焦大哥了——他对宫中形势了解颇多,况平日里就……”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夫人已经拍案而起:“对对对,我怎么竟把他给忘了?来人啊、来人啊!快给焦大爷下帖子,让他今儿无论如何也要来一趟!”

    等下人领命去了,探春便将目光转向了一言不发的薛宝钗,正色道:“嫂子,这可是关乎咱们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儿,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眼下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顿了顿,便就这么站起身来往外走:“你同太太说话,我先去找大太太商量商量。”

    王夫人也下意识起身,目送她出了偏厅,又转头看向薛宝钗,一时却不知道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说些什么才好。

    却听薛宝钗微微一叹:“太太,我的陪嫁大多是铺子、农庄,眼下就算要发卖也来不及了,现银凑一凑约么能有两万两,若是不够,我厚着脸皮从娘家再借些,好歹把老太太安安稳稳送走再说。”

    王夫人这才明白探春喊她来是为了什么,然后便是一阵感动——她其实一直把薛家当成最后兜底的存在,但因为宝玉做事太过可恨,实在是不好张这个口。

    如今大祸临头,宝钗能主动提出拿嫁妆帮府里渡过难关,怎能不让她为之触动?

    于是双手捧起宝钗的柔荑,半晌才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都是宝玉负了你啊。”

    且不提这婆媳两个如何。

    却说当天下午,有关于贤德妃和贾宝玉的更多谣言,以及市井间的议论品评,就一股脑的涌进了荣国府,内中有些说辞,竟与探春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荣府上下都知道自家娘娘遇到了大麻烦,又有说娘娘和宝二爷给皇上陪葬,荣国府只怕也要给他们姐弟两个陪葬的,一时闹的人心惶惶惊恐万状。

    贾琏、贾环等人明里暗里的埋怨宝玉,恨他给家中招灾惹祸连累自己,又有拿通灵宝玉说事儿的,认定就是宝玉弄丢了玉,所以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贾珍和贾蓉则是谎称家里有事,丢下一个贾蔷撑场面,便逃也似的回了宁国府。

    贾政跪坐在灵堂里,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又从头到尾透着一股躺平任锤的气息,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百无一用,根本指望不上。

    倒是贾兰还算有担当,串联着想要合计出个对策来,但一来独力难支,二来他毕竟年纪尚幼见识有限,仓促间又如何想得出办法来?

    至于处在风暴中心的贾宝玉……

    他先是诚惶诚恐,后来见众人都对自己另眼看待,又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遂又躁郁的跳起脚来要将通灵宝玉扯出来摔打。

    结果在怀里掏了个空,他才想起通灵宝玉已经丢了。

    默然片刻,宝玉忽的又作势要去撞墙,嘴里嚷着什么‘好汉做事好汉当’,结果自然不出意料的被拦了下来,于是干脆物理意义上的躺平在草席上,充分证明了自己确实是贾政的亲儿子。

    自此,贾家的男丁是一个可堪大用的都没有,妇人们明里暗里便都将焦顺当成了主心骨,期盼着他能一锤定音,免去此劫。

第770章

    【难产,但既然说了要恢复4000字更新,还是咬牙熬夜码出来了。】

    就在荣国府上下惶恐不安的时候,焦顺却是再次被皇后请到了宫中。

    起因是这日午后,内阁呈上了一道奏折,内容主要是抨击工学新政不合祖宗之法,以及京西铁路劳民伤财的。

    似这样的折子,每日里也不知道要送进宫多少封,比这骂的更狠的大有人在,连不怎么参与政事的皇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一封奏折却给还是引起了宫中极大的重视,而上折子不是别个,正是忠顺王徐龑。

    前者他在治丧期间拉拢朝臣,就已经引起了皇后【贤德妃】的警惕,如今又破天荒上了这样一道奏折,怎么看都像是别有所图。

    本来皇后是想找贤德妃商量对策的,但却遭到了吴贵妃的极力反对。

    有关于贾元春的种种风言风语,如今也已经传到了宫里,对于什么‘吕武之祸’,吴贵妃倒不是很在意,她也压根不相信贾元春能把持朝政。

    但‘妨主’之说却让吴贵妃十分忌讳,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当家做主的就是她的儿子了。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她虽然还没有明着表态要让贤德妃陪葬帝陵,却也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贾元春了。

    所以在皇后准备找贾元春议事的时候,她果断提出反对,并顺势推举了焦顺。

    要说时下吴贵妃与皇后最信得过的人,无疑就是焦某人了,一来是因为早有把柄在手,无形中对他增添了许多了解;二来也是因为焦顺的未来前程,基本是捆死在太子身上的。

    所以皇后虽然有些担心,频繁召见焦顺会惹来非议,但最终还是将他召入了宫中。

    这次召见的地方依旧是在乾清宫,不过却改在了偏殿小厅内。

    等焦顺见礼之后,皇后就隔着帘子命人将那封奏折交给他传看。

    还不等焦顺把内容完全看完,一向急躁的吴贵妃先抢着问:“焦大人,你觉得忠顺王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做摄政王!

    先前拉拢朝臣时,焦顺还不敢太过确定忠顺王的意图,但这封奏折却是就将忠顺王的野心暴露无遗。

    不过他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反而恭声道:“此是外朝事,还请将太子请来,臣方可进言。”

    别人越是小觑太子年幼,他就越是表现出对太子的尊重。

    再说他如今是东宫少詹事,向太子进言名正言顺。

    而这话虽有提醒‘后宫不得干政’的意味,但吴贵妃却半点不觉得被冒犯。

    “是极、是极!”

    都不等皇后开口,她便急切道:“是该请太子来才是!”

    皇后自然不也会阻拦,于是又命人去请太子过来。

    趁此机会,皇后和吴贵妃又说起了近来查桉所得,容妃虽咬死了自己冤枉,但经过明察暗访,发现延禧宫中曾连续死过几只猫狗。

    当时无人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猫狗皆都是毫无征兆的暴毙。

    这一来,容妃几乎就被锁定成了嫌疑人。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容妃前阵子因为被吴贵妃打压的缘故,压根没可能绕开重重封锁弄来毒药,所以最开始怀疑她的时候,都猜测她大概是前阵子省亲时弄来的毒药。

    可那几只猫狗突然暴毙的时间,却正是在她被打压排斥的时候。

    那么这毒药又是怎么到她手上的呢?

    吴贵妃为了搞清楚这一点,最近很是在容妃身上施展了些手段,可容妃也明白自己一旦招认,非但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自己的家族。

    随意任凭吴贵妃如何折磨羞辱,依旧不肯认罪。

    “本宫原想着处置了那贱婢,可当时贤德妃认为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建议继续追查那毒药的来历,所以……”

    正说到这里,太子便迈着小短腿走了进来,先恭恭敬敬的见过了皇后和吴贵妃,然后又满脸欣喜向焦顺微微施礼,问:“见过焦先生,焦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讲课啊?”

    虽然早熟,但他现今也不过才七岁。

    焦顺与太子闲话几句,这才将那封奏折交由太子过目。

    太子小大人似的接过去勉力看完,虽然有些生僻字不太认识,但大致意思还是看懂了,不由得挠头道:“孤早知道朝中不少人反对新政,却没想到叔祖也是这般。”

    “殿下。”

    焦顺肃然拱手道:“恐怕王爷就是因为反对新政的势力足够大,所以才会递上这封奏折的。”

    太子显然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吴贵妃也是一脸懵懂,只皇后似有所悟的样子。

    太子等了一会儿,见皇后和吴贵妃没有开口,便拱手道:“还请先生赐教。”

    “臣斗胆妄言。”

    焦顺回了一礼,继续解释:“太上辞世,如今朝中年长的近支宗亲只忠顺王一人,而殿下尚在冲龄……”

    “你是说……”

    皇后听到这里,脱口道:“忠顺王有意染指摄政之位?!”

    吴贵妃一听这话顿时也是面色大变,旋即忍不住愤愤道:“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做王爷都做的稀里湖涂人憎狗厌,怎么还有脸图谋摄政王的位置?!”

    “正因如此,所以才会有这封奏折。”

    焦顺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方才听贵妃娘娘说起那毒药的来历,臣忽然想起一事,当时太后命忠顺王监审时,臣发觉他面色有异,似乎内有别情。”

    当下,就将忠顺王当时的细微表情变化,以及自己当时有意要诱出嫌犯的心思说了。

    “你是在怀疑忠顺王勾结容妃下毒?!”

    又是沉不住气的吴贵妃脱口反问。

    “臣没有证据,不敢妄断。”

    这话看似是否定,实则是确认了吴贵妃的猜测。

    吴贵妃正待咬牙开口,却被皇后拦了下来:“既然没有证据,此事先不要妄下定论。”

    “臣遵旨。”

    焦顺微垂眼帘,心下颇有些失望,其实他方才那话,就是在暗示皇后和吴贵妃,若是不希望忠顺王摄政,不妨就把毒药的事儿直接栽到忠顺王头上。

    但皇后显然没有如此魄力。

    不过这也难怪,那毕竟是太上皇的亲弟弟,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想要对他痛下杀手,无疑还是需要一些勇气和决断的。

    唉~

    真是可惜了,若是贤德妃贾元春来做主,事情或许会……

    不对若是贾元春做主的话,或许在对付忠顺王之前,她会先将皇帝的新政和自己一起卖个好价钱,借以巩固自身的权势。

    这么一想,也幸亏是皇后做主了。

    却说皇后暂且压下对忠顺王投毒的怀疑之后,又问:“以焦大人看,如今朝中重臣有多少人会支持忠顺王?”

    “不好说。”

    焦顺先是微微摇头,旋即又笃定道:“不过忠顺王这份奏折,反倒证明至少眼下,他还没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若不然也不用急着交这份投名状,提前暴露自己的意图。”

    确实是让焦顺猜对了,忠顺王从年前折腾到年后,明里暗里许下了无数空头支票,但真正表态支持他摄政的却寥寥无几。

    这一来是因为他先前的名声太差,说是人憎鬼嫌的臭狗屎也不为过;二来则是因为不少人认为‘孺子可教’,太子虽暂时亲近焦顺,但只要悉心引导,再适时让工学出些差池,早晚能让太子亲君子远小人,拨乱反正重回正轨。

    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怎肯多此一举再推出个什么摄政王来?

    说到底,现如今最痛恨工学和焦顺的,其实是被动了奶酪的中下层士人,而朝中重臣们虽然看到了工学所带来的威胁,却并没有中下层表现的那么急迫。

    这也是在首辅致仕之后,除了一个王哲王阁老,就再没有重臣站出来直面新政的原因。

    而忠顺王四处碰壁之后,和手下谋士一商量,干脆冒着提前暴露野心的风险,上了这道抨击新政的折子,目的是把自己打造成反抗新政的领军人物,先获得中下层的支持,然后再用‘民意’裹挟朝中重臣。

    听说忠顺王暂时还没获得朝中重臣的广泛支持,皇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又问:“那焦大人以为,该如何应对此事?”

    “这……”

    要让焦顺说,那自然是给忠顺王栽个莫须有的罪名,让那老东西追随太上皇一起领便当!

    可皇后此前已经否定了这个方案,如此仓促间再要让焦顺拿出第二套方案……

    倒不是完全没有,但问题是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主要忠顺王想当摄政王这事儿,只是私底下的推测而已,且就算不是推测,以当下的局势,以忠顺王的身份,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行径。

    因此这时候实在是没什么名正言顺的好法子。

    他沉吟半晌,最后只能道:“请容臣再仔细斟酌斟酌。”

    皇后倒也并不失望,毕竟此事确实有些麻烦。

    说到底还是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偏他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就算偶尔醒过来也是神志不清,根本指望不上。

    于是温言勉力焦顺几句,便放他出宫去了。

    等焦顺和太子先后离开,吴贵妃有些丧气的坐在皇后对面,咬牙道:“我看那贱婢肯定是和忠顺王有所勾连,说不定还……”

    说着,她对皇后做了个有些下流的手势。

    “呸~”

    皇后啐了一声,没好气道:“忠顺王每次入宫,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呢,怎么可能和容妃……不过那毒药的来历,确实应该再仔细查一查。”

    吴贵妃听了一咬后槽牙:“等我回去,就好好炮制那骚蹄子,她要是还不肯说,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皇后急忙又叮咛:“你、你别伤了她的性命,毕竟眼下也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吴贵妃忍不住暗暗撇嘴,皇后别的倒还好,就是太过于妇人之仁,总是这不许那不让的。

    不过她虽然跋扈,眼下却也还没有胆子擅杀妃子——等太子继位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不情不愿的点头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

    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道:“说到那贱婢,我这里正有些好东西要给姐姐瞧。”

    “什么好东西?”

    皇后见她一脸神秘,偏又听说与容妃有关,不由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吴贵妃看看左右,从贴身的小衣里摸出个信封来,抖落开往一倒,却是倒出了几张硬纸片。

    皇后认出那正是焦顺去年搞出来的相片,便下意识伸手捻起一张来,想要看看上面是什么内容。

    结果刚扫了一眼,立刻惊呼着丢了回去,红头胀脸的嗔怪道:“你、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当真好不知羞!”

    吴贵妃却是洋洋得意,拿起皇后丢掉的照片欣赏了一番,道:“这照相机着实有趣,你瞧这照的分毫bi现,可惜是黑白的,若再涂上颜色……”

    “你、你让谁照的?”

    这时皇后突然想到了关键处,扯住她道:“可千万别给传出去!”

    “为什么不能传出去?”

    吴贵妃神色一戾,咬牙道:“若是那贱婢还不肯招认,我就多印些出来,让人贴到周家大门上,让她尝尝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别乱来!”

    皇后吓的花容失色,急忙劝谏道:“届时一旦追查起来,只怕连你的名声都保不住了,说不定还要连累太子呢!”

    顿了顿,再次提醒道:“那个拍照的你千万盯紧了,别让她漏了风声。”

    听说有可能连累太子,吴贵妃这才熄了将容妃‘丑态’公之于众的念头。

    不过她还是决定拿这话去恐吓容妃,于是捡了几张收起来,又把剩下推给皇后:“这些姐姐留着赏玩,我先去炮制那贱婢了!”

    “你给我这东西做什么?!快拿回去、拿回去!”

    皇后如避蛇蝎,想要退还给吴贵妃却又不敢去碰,只能眼睁睁瞧着吴贵妃扬长而去。

    等吴贵妃走后,她才红着脸拾起来,准备藏到个妥帖处,或者干脆直接焚毁。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照片果然是分毫bi现,偏吴贵妃也不知从哪儿学的,竟将容妃绑成这副怪样子,莫说是男人,便自己见了都心头突突乱跳。

    其中一张还特意准备了自行车,那姿势竟是莫名的熟悉……

    犹【fan】豫【看】再三,皇后最终还是没有焚毁这些照片,而是将它们和焦顺的两封奏折锁到了一处。

明天8000字补上

    昨天码完失眠,一夜没睡,赶上放假孩子在家,白天又没睡好……

    这会儿一脑袋浆糊,愣是憋不出来几个字。

    果然是老了、废了……

    等我睡一觉,明天8000字补上!

    【顺带解释一下,焦顺额认为贾元春如果能做主,很可能会选择卖掉自己和新政的缘故:

    有书友觉得,焦顺出自荣国府,如今又成了亲戚,对贾元春来说是可以信得过的人,是加分项,所以贾元春没道理自废武功。

    但其实不是这么算的,首先焦顺的权势来自皇权,没了太上皇和隆源帝,小皇帝刚刚继位肯定是皇权最弱势的时候,焦顺对上士人集团自然也会屈居下风。

    这就意味着支持焦顺的风险更大,而焦顺和荣国府绑定又太深,焦顺受到打击,就会顺带动摇贾元春的权势——反倒是皇后和吴贵妃,因为和焦顺牵扯没那么深,收到的影响也不会那么大。

    所以元春选择大义灭亲,既简单轻松,又能巩固权势、排除风险——仅仅权衡利弊的话,这无疑是最优选。

    反正焦顺要是处在哪个位置上,大概率会选择这么做。

    毕竟他之所以搞新政,主要就是想凭借自己的优势出人头地,如果新政变成他的掣肘而不是助力,甚至于暂时抛弃工业革新,就能位列九五之尊,那么让他去孔庙三拜九叩,高呼至圣先师千秋万代,工业革新遗祸无穷,他也甘之如饴不会拒绝。】

第771章 晚上还有一更

    却说吴贵妃离了乾清宫后,初时想着皇后看到照片后的反应,便不由暗暗发笑。

    但没多一会儿又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近来每每想到容妃在自己面前含羞忍辱,极可能是为了给太子下毒,她就又是后怕惶恐又是愤恨不已,即便近来想了许多折磨人容妃的法子,犹觉的不够。

    所以才会搞出这些照片来,准备广而告之让容妃钉死在耻辱柱上,沦为千古笑柄。

    谁承想箭在弦上,又被皇后给否了。

    唉~

    皇后姐姐别的都好,就是太过胆小了些,其实做的隐晦一些,谁能猜出是自己的手笔?

    就这么闷闷不乐的回到钟粹宫中,吴贵妃正想着拿容妃出气泄愤,忽就得了亲信宦官禀报,说是焦大人离开乾清宫后并没有立刻出宫,而是被贤德妃半路给拦下了。

    吴贵妃闻言不由挑眉。

    沉吟片刻,便吩咐道:“等他和贤德妃谈完事情,你把领到钟粹宫来,就说本宫有话要叮嘱。”

    那宦官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奔了出去,生怕去的迟了焦顺已然出宫。

    贾元春本是宫里最低调的一个,虽然和焦顺渊源颇深,却从未与其单独联系过,更遑论是单独见面了。

    如今半路截住焦顺,也实在是迫于无奈。

    若是谣言起于宫中,她还能设法转圜一二,但这消息是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她纵有百般心计也不免鞭长莫及。

    偏娘家又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压根就指望不上,这时候不求助焦顺却还能求助哪个?

    但她也不是一味的求告,而是向焦顺郑重表示,两人一在宫里一在宫外,联起手来才好挫败忠顺王的野心阴谋——听这话,她显然也已经看过忠顺王那道奏折,并借此分析出了忠顺王的图谋。

    她这联手的提议看似颇有道理,但焦顺心里头并不怎么感冒。

    今儿没在乾清宫见到贾元春,他就猜到贾元春多半已经受到了谣言影响,否则她作为皇后和吴贵妃选中的智囊,没道理会缺席这样的场合。

    既然她都已经失势了,又何谈什么宫里宫外?

    当然了,以贾元春的心思手段,多少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只是绝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重要罢了。

    因此焦顺还是摆出了一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嘴脸,同时也再三提到了这件事的难度,毕竟很多事情都是先入为主,即便能逆转外面的舆论,也未必就能改善贾元春的处境。

    “这你大可放心,只要外面风平浪静,我自有办法扭转局势!”

    贾元春说的信心满满,显然是早有定计。

    焦顺心下好奇,有心探问,她却顾左右而言它,显然也不是完全信得过焦某人,又或者已经从焦顺的‘铺垫’当中,窥出了一些什么。

    焦顺见状自然不好再探究,于是两人就此各自别过。

    辞别贾元春后,焦顺本想就此离开皇宫,谁成想没几步路又被钟粹宫的宦官拦下。

    听说是吴贵妃召唤,他自然不敢怠慢,忙随着那宦官转至钟粹宫中。

    先前皇后为了避嫌,召见他时选在皇帝的乾清宫中;贾元春为了避嫌,也是装作半路偶遇拦下他说话的;偏这吴贵妃没遮没拦,直接在寝宫正殿里召见了他。

    等焦顺见礼之后,她也不叫平身,将个掌上飞的身子小鸟一般歪在罗汉床上,斜藐着焦顺冷笑道:“听说你方才去见了贤德妃?”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焦顺急忙就要分辩几句,表示不是自己去见贾元春,而是贾元春半路拦住自己说话。

    吴贵妃却将纤手一抬,不容置疑的道:“你虽是出身荣国府,但荣国府给过你什么?能有今日这副光景,还不全赖皇上和太子抬举你?你自己要把位置摆正,有些人、有些事儿,以后还是不要再理会的好,免得平白受了牵连!”

    她把话说的都这么直白了,焦顺还能如何?

    当即忙又连连叩首,诚惶诚恐的表示自己只知道忠于皇帝、忠于太子,其余的一概皆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若有悖逆之处,自然以皇上、太子的意思为准。

    吴贵妃其实更希望,他能把自己的名字,也添加到誓死效忠的名单里与皇帝并列。

    不过想想自己的意思就是儿子的意思,儿子的意思也是自己的意思,又见焦顺匍匐在地十分恭谨,也便没有再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正待宽慰两句便让焦顺退下,吴贵妃却忽又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戏谑之色,款款起身道:“你且在这里不要走动。”

    说着,自顾自进了卧室里。

    这是进屋拿橘子去了?

    焦顺心中很是纳闷,就这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一身孝的吴贵妃又婷婷鸟鸟走了出来,将个信封递给左侧的侍女,冲焦顺努嘴道:“这东西你带回去仔细瞧瞧——好了,本宫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焦顺从侍女手中接过信封也不敢多问,忙又一叩首,向后膝行两步起身退出殿外。

    这回终于是无惊无险到了宫外。

    眼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焦顺便吩咐车夫直接打道回府。

    路上他反复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得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其实以眼下的局势,就算是最坏的可能性,也已经比他一开始设想的要好出太多了。

    虽然都是要清君侧,对付太上皇和对付一个声名狼藉的王爷,难度明显是天差地别。

    尤其忠顺王一贯重文轻武藐视军将,真要是到了那一步,三大营里肯为他出头的肯定少之又少。

    单凭一群文人,在武力和大义面前还能泛起什么浪花来?

    这么一想,焦顺倒竟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他很快就又压制住了自己心下的躁动,不管怎么说,兵行险招都是最后的压箱底手段,能不用最好不用,眼下要做的,是尽量做好万全准备。

    好在已经有年初的经验了,照猫画虎拾缺补漏即可。

    压下心头躁动之后,他忽然想起了吴贵妃临别时赐下的信封,于是好奇的拿出来拆开观瞧,结果只一眼,就惊了个瞠目结舌。

    一路再无别话。

    等到了家中,见史湘云正逗弄小知夏说话,他解去大氅抱起女儿亲了一口,正要从炕桌上拿点心喂她,就被史湘云一把拍开了。

    “小孩子饭前不能吃太多点心的。”

    史湘云说着,又愁眉不展的道:“下午荣国府那边儿差人来,说是请老爷今天务必过府一叙。”

    “这么急?”

    焦顺随口问了句,其实心中倒并不怎么奇怪。

    听闻贤德妃那些风言风语,荣国府一旦得了消息还能坐的住就怪了——反倒是他们这么迟才接到消息,实在是令人有些无语。

    不过因为产期临近的缘故,这些消息他自然不会告诉史湘云知道,故此史湘云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而是吞吞吐吐的道:“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了,老爷,你说……到底……”

    焦顺转头转头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道:“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待会让邢氏取一万两银票,我随身带过去就是。”

    同样是因为产期临近的缘故,史湘云年前年后拢共只去吊唁过贾母两次,但却亲眼目睹了长房与二房争遗产的闹剧,也因此对于荣国府的窘困有了更深的了解。

    等回来之后,她就辗转反侧心神难安,生怕闹到最后导致老太太的葬礼出现意外。

    焦顺早看出了她的心结,当时就提出若是荣国府实在周转不开,大不了借一笔银子给贾家就是。

    “取七千两就够了。”

    湘云忙道:“我这里凑了三千两……”

    她又不是什么扶弟魔,自然不会将拿着夫家的银子补贴娘家亲戚,当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不是因为荣国府的窟窿实在太大,她肯定只会动用自己的私房钱。

    “凑什么凑?”

    焦顺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道:“这点银子我还是出的起的——要不是家中还要另行置办宅院,再多出些也不成问题。”

    按照约定,今年探春就该过门了,到时候总不能让她住在厢房或者客院里吧?

    焦顺和父母商量后,决定就近再买一座二进的院落,再翻新装修一下。

    说完之后,因见史湘云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沉吟了片刻,又改口道:“罢罢罢,若是不用你的体己,看样子你心里头也安稳不下来,这样吧,你拿一千两出来,再从公账上取八千两。”

    史湘云正待点头,忽又觉得不对:“那剩下的一千两呢?”

    焦顺理所当然的道:“自然让林妹妹来出,打从老太太撒手人寰,她就整日里以泪洗面,若不是我拦着,早又装扮成女大夫去荣国府吊唁了——如今让她出一千两,多少也能求个心安。”

    史湘云一想也是这么理儿,忙让翠缕取了一千两体己来,又叹道:“老太太生前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姐姐,偏如今最伤心的也是她。”

    “要不说多情总为无情苦呢。”

    焦顺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道:“不过你心里要什么要什么,可千万别再憋着了,不然……”

    正说着,自己的鼻子就被女儿用小手给揪住了。

    他哈哈一笑,冲湘云瓮声瓮气道:“这丫头随我,力气着实不小。”

    “我们知夏还是随了邢姐姐才好。”

    史湘云掩嘴直笑。

    两夫妻又闲话了几句,焦顺便起身转到父母院里,和刚刚从衙门回来的来旺商量了一下,让他最近先不要去衙门里办公了。

    明着给出的理由是史湘云产期将至,偏他最近又忙的一塌湖涂,家里没个正经主事的实在是放心不下,再说如今身边属吏也不少,没必要再让自家老子跟着劳心费力。

    暗里实则是为了退路做准备。

    真要是到了必须行险一搏的时候,他的生死自然全看成败如何,但总要为妻儿老小谋一条生路。

    其实早在年初的时候,他就已经筹谋好了,史湘云的叔叔如今在欧罗巴做总领事,这二年两广的海船也已经趟好了路子,危险性已是大大降低。

    若果真到了那等局面,就提前一步将家人送去南边儿。

    唯一的问题就是湘云产期将近。

    但这事儿任谁也没办法解决,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寄望于事态不要发展的太快了。

    等和自家老子商量好了,焦顺便又独自驱车赶到了桃花巷。

    林黛玉听说是为了缓解荣国府窘境,避免老太太发丧出意外,当即就翻箱倒柜准备倾尽所有。

    焦顺好说歹说才拦了下来,只让她拿一千两出来凑了个整数。

    因和荣国府那边儿并未有约定具体的时间,所以焦顺在桃花巷用了晚饭之后,才准备出发前往赴约。

    临别时,林黛玉又取出一封信来,让焦顺帮着转交给薛宝钗。

    自从重新搭上线,两人之间通信要么是焦顺帮着传递,要么是经薛宝琴的手——宝琴当然并不知情,只是按照薛宝钗的吩咐,将信另外套上个封皮转送递到荣国府罢了。

    两人一开始主要还是讨论小说,但自老太太离世后,小说的内容就减少了许多,更多的是在追忆怀念从前的影日。

    只不过林妹妹只是在追忆怀念,宝姐姐暗里却存了追悔的心思。

    焦顺将那信贴身收好,不经意间触碰到一物,才想起自己方才忘了将其妥善收起来。

    再要转回家中就太晚了,看来也只能带去荣国府了。

    焦顺这般想着,将那物件往伸出掖了掖,跳上马车正待打马扬鞭,却突然愣怔住了。

    “怎么了?”

    林黛玉正捧着手哈气,见他如此,不由奇道:“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没。”

    焦顺回过神来,笑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行了,你赶紧回屋去吧,别再着了风寒。”

    说着,一抖缰绳驾车缓缓出了巷子。

    边往荣国府的方向赶,他边在心底盘暗暗算着,自那天雪中一别,便再没和薛宝钗有过什么私密接触,今儿倒恰是个好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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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介绍:
老书《红楼名侦探》业已完本。
穿越成荣府家奴怎能好高骛远?来顺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脱籍——然后再考虑选钗还是选黛,纳妾是四个起步,还是直接召唤神龙。。红楼如此多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如此多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