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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     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3章 休沐日常【中】

    【蓄力……嗯,明天应该就能更出来,最迟后天。】

    王夫人自然是从林黛玉口中,得知焦顺一早来了大观园里,这才会差人去请的。

    造车的生意她其实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甚至已经悄悄凑出了足额的银子,之所以没有主动提起来,是想拿这事儿挤兑一下贾政,若贾政因为府库空虚求告到自己面前,这两地分居的窘境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等了许久迟迟不见贾政有所动作,王夫人自己倒有些绷不住了,故此就想借这个机会暗示一下焦顺,好让焦顺帮着从中转圜一二。

    不想焦顺却是有备而来,她刚提了两句生意的事儿,还不等往真正的目的上引,焦顺就立刻将一份详实的计划拱手奉上,逐字逐条的解说。

    这一下王夫人倒不好敷衍了事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与焦顺探讨。

    好在她提前就咨询过宝钗,问答起来倒也算言之有物,但毕竟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东西,细节处难免有些懵懂,还需焦顺仔细剖析才能明白个大概。

    而就是在这当口,探春也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恰与正要辞别离开的林黛玉撞了个正着。

    “姐姐的病可是大好了?”

    探春故作关心的上前探问,那俊眼修眉却直往客厅里飘。

    “托三妹妹的福,这两天已经好多了。”

    林黛玉笑着应了,顺着探春的目光往里扫了眼客厅里,只当她是找王夫人有事儿,便道:“三妹妹是来找太太的?里面正在谈正经事儿,一时半刻只怕太太未必得空。”

    探春忙道:“主要是听侍书说姐姐在这里,所以过来瞧瞧,顺带有件小事想请太太示下,如今既不方便,咱们姐妹正好在外面说一会儿话。”

    说着,就拉林黛玉坐到了堂屋门前的石桌旁。。

    然而落座会后,探春嘴里有一搭没一搭跟黛玉聊着,眼睛却是不住的往屋内窥探。

    这里很难听清楚焦顺和王夫人的对话,甚至只能看到焦顺的后脑勺,所以探春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王夫人的面部表情上,想要从中窥探出一些蛛丝马迹。

    就本心而言,她并不觉得焦顺会和王夫人有什么瓜葛。

    这倒不是说,她真就毫无保留的相信王夫人不会出轨——当日王夫人‘一脱’成名,端庄矜持的形象早已经碎了一地,虽还不至于被当成是人尽可夫的放荡货,却也坐实了内里闷骚的风评。

    有这一桩先例在,若说王夫人因为受了贾政冷落,与人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举动,倒也并不算十分出奇。

    问题在于,王夫人比焦顺的母亲还要大上好几岁呢,虽养尊处优保养的极好,却也难免显出美人迟暮之态。

    倒是薛姨妈虽只小了她七八岁,又是寡居的妇人,偏那慈眉善目的脸上竟不见一丝褶皱,丰肌似雪红光盈颊,仿似是银盘里盛着两个熟透了的苹果,诱的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错非她那日刚搬进大观园里,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完全不具备‘作案’的条件,贾探春肯定要把她的嫌疑顺序排在王夫人前面。

    扯远了。

    说回王夫人和焦顺身上。

    那焦顺屋里的邢岫烟、香菱,晴雯,那个不是人间绝色?

    就连自己的生身母亲赵姨娘,虽然品性不堪,若论相貌身段却也是百里挑一的。

    这月初煤油灯正式开始在京城试卖,一经推出便大受好评,最廉价的版本可以凭户籍限量购买,售价只有本钱的一半不到,可以说是赔本惠民的政策。

    当然了,这上面损失的利润完全可以从煤油上找补回来,但即便如此,挑费也要远远小于蜡烛,甚至比照明效果远远不如的豆油灯还便宜。

    而这其中收益最多的,无疑正是那些惯爱挑灯夜读的寒门学子,故此被文人操纵的新闻媒体对此都是交口称赞。

    当然了,这些称赞仅限于工部这个整体,至于焦某人这个发起人,则因为出身立场问题,被文人墨客们用春秋笔法模糊掩盖掉了。

    但旁人不知道这是焦顺的手笔,荣国府上下可都门清的很,故而史湘云才有此言。

    说到最后史湘云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坦然道:“如今我面对二姐姐虽有几分不自在,可要说、要说把这门亲事让给她,我却是决计不肯的!”

    “好个不知羞的小蹄子!”

    林黛玉听的掩嘴直笑:“这些你情我浓的话,我们可不敢听,还是留给你的焦大哥去吧。”

    “你还说、你还说!”

    史湘云气恼的扑上去,两人便习以为常的闹在一处。

    旁边的探春却是默然不语。

    史湘云那番话对她颇有触动,虽然不想承认,但常常自诩巾帼不让须眉的探春,理想中的夫婿无疑正是这等知上进懂经济,胸怀济世救民的志向的伟男子。

    倘若不是在自己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只怕她也会觉得焦顺堪为良配了。

    于是冷不丁的,脑海里就又冒出了桃花林里的‘兼祧’之说……

    “咳、咳咳!“

    直到身旁传来林黛玉剧烈的咳嗽声,探春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当时就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暗道自己方才真是魔怔了,怎么竟就起了屈身于那恶贼的心思?!

    她定了定神,竭力将这事儿压在心底,这才看向了一旁的湘云黛玉。

    这时史湘云正慌张的给林黛玉抚背,口中连声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光顾着玩闹,一时竟忘了你还在病中!”

    见她慌张之下不得要领,探春忙提醒道:“快、快扶她去里面歇一歇——紫鹃,你身上可带了对症的药?”

    “带着呢、带着呢!”

    紫鹃从院里飞奔出来,一面从小瓷瓶里往外倾倒,一面道:“这是邢姨娘给的药,最能止咳化痰。”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忙回头吆喝道:“雪雁,快去讨一碗温水来,好让姑娘服药!”

    这一阵兵荒马乱,连堂屋里都惊动了。

    贾宝玉头一个跑出来查看究竟,见林黛玉咳的厉害,下意识就要往前凑。

    “宝玉!”

    然而紧随其后跟出来的王夫人却喊住了他,沉着脸道:“你莫要跟着裹乱,回去陪着你焦大哥在客厅里说说话,等我这里处置完了就过去。”

    贾宝玉欲要争辩,抬眼扫到一旁的薛姨妈,想到先前闹出的那些风波,以及林妹妹如今对自己的排斥,只好垂头丧气的跟着焦顺回到了客厅里。

    王夫人这才凑到近前,眼瞧着林黛玉用温水服了药,那咳嗽的症状逐渐减轻,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呵斥紫鹃道:“老太太是看你老成,才让你在林丫头身边伺候,你却怎敢如此怠慢?还没大好,就任由她在外面胡闹!”

    紫鹃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亏得湘云主动出面自承其错,王夫人这才放过了她,又吩咐道:“还不快去外面叫一顶软轿来,把林丫头送回家去养病!”

    紫鹃正要答应,史湘云忙又道:“不用去外面找轿子了,焦大哥前几日送来的人力车就在怡红院里放着,找两个仆妇用车将林姐姐送回去就好。”

    说着,又自告奋勇带人过去取车。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瞅着林黛玉被史湘云护持着上了车,王夫人这才转头往客厅里走。

    进去就见焦顺正自斟自饮茶水,贾宝玉魂不守舍的坐在上首,完全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

    王夫人暗叹一声,想起自己今儿的真正目的,便板起脸呵斥道:“不晓事的孽障!你先下去吧,我这里还有几句话要单独交代你焦大哥。”

    宝玉如蒙大赦,压根不问母亲找焦顺所谓何事,起身兴冲冲的就往外奔。

    不想刚到门外就差点和探春撞个满怀。

    兄妹两个都是一愣,同时脱口问道:

    “妹妹怎么在这儿?”

    “哥哥怎么出来了?”

    贾宝玉又是一愣,旋即解释道:“母亲有些话,要单独交代给焦大哥,所以就让我出来了。”

    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贾探春本就是为了查清真相才来的,听到王夫人要和焦顺单独密谈,一时难免疑心大起。

    正想凑到门前窥探,冷不防被贾宝玉一把攥住了腕子,急切道:“妹妹,你可知道林妹妹去哪儿了?”

    探春只好先将方才的事情跟他说了。

    贾宝玉便又催着让探春和自己一起去潇湘馆里探视。

    “哥哥自己去就是了。”

    探春忙道:“我这里还有事情要禀明太太呢。”

    “那……”

    贾宝玉略一迟疑,便坚定道:“那我等妹妹完了事儿,咱们在一起过去。”

    他要是自己去,只怕连门都胆量进,所以是咬死了要拉探春壮胆。

    探春又不好当着他的面偷听,无奈之下只得道:“那我先陪哥哥去瞧林姐姐,然后再回来向太太禀事。”

第374章 休沐日常【下】

    王夫人打发走贾宝玉之后,却也不好意思直接开门见山,于是便开始弯弯绕绕旁敲侧击。

    一面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全力支持的宝玉的准备,一面又表示妇道人家对外面的事情毕竟不太了解,冒冒失失的也不好擅自做主。

    事事句句虽没有一处提到贾政,可话里话外却又处处都在暗示。

    焦顺听了那还不明白王夫人的意思?但他却打从心底不愿意掺和这事儿。

    林黛玉冷笑一声,决然道:“我这等绝情灭性之人,自然比不得二爷风流多情——还请二爷以后千万离我远些,免得彼此沾染了什么。”

    “你、你!”

    贾宝玉浑身乱颤的点指了林黛玉几下,一咬牙转头夺门而出。

    等他走后,林黛玉紧绷的情绪也随之一垮,忍不住重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史湘云忙又端起药汤喂了两勺,嘴里无奈感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林黛玉微微摇头:“太太如今正与薛家谈婚论嫁,他偏这般三心二意首鼠两端的,却把宝姐姐当成什么了?”

    史湘云也觉得宝玉不该如此,可还是忍不住惋惜道:“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何苦闹到……”

    说到半截,见林黛玉把头转到了内侧,知道说什么也劝不动她,后半截话便转做了幽幽一叹。

    …………

    却说探春出了潇湘馆,便骑了车子风风火火的往清堂茅舍赶。

    不想刚从怡红院转向北行,迎面就见焦顺信步而来。

    探春心知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窥探时机,原想着暂时避开焦顺,免得打草惊蛇,可看到焦顺那张不断在噩梦中出现的脸,忍不住就怒从心头起。

    一咬牙也顾不得多想,就猛踩着车子直冲着焦顺撞了上去!

    此处虽是仅容一人通行的林荫小道,可焦顺远远窥见探春骑着车子过来,又怎会不做提防?

    眼见她咬牙提速,立刻闪身逼到了密林当中,一手环住棵垂柳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横拦在半空中。

    探春见他闪身横臂时,才惊觉自己又失了理智,可后悔也已经晚了,只听‘碰’一声闷响,直撞的探春胸口发闷两眼发黑,整个人也从车子上倒飞了出去。

    她只当自己要重重的摔个四仰八叉,却不想倒飞的身子竟又被那臂膀卷住,狠狠擒进了怀里!

    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那一刻探春在焦顺孔武有力的臂弯里,还是不自觉的产生了莫名的安全感。

    哐噹~

    直到无人驾驶的自行车冲出两三丈远,一头扎进了灌木丛里,她这才骤然惊醒,下示意的想要挣扎,却被焦顺紧紧箍住了双臂,不由分说往密林深处钻去。

    “你、你要做什么?!”

    饶是探春一贯胆大,此时也禁不住慌了手脚,下意识低头欲咬,忽然就被焦顺打横放倒在腿上,不由分说抬手就照着肉厚处狠抽了两巴掌。

    “啊!”

    她又羞又疼的尖叫了一声,怒道:“你这恶贼,快放开我,不然……”

    “不然怎得?”

    焦顺冷笑:“上回没顾得上跟你计较,你还真当老子是个好脾气的不成?!”

    说着手上便去撕扯。

    探春慌张不已,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又要纵声尖叫,却又听焦顺冷笑道:“你只管喊,这里离着栊翠庵不远,上回没被那妙玉撞破,这回再补上也不迟!”

    探春到了嘴边的呼喊登时低了八度,只咬牙切齿的骂道:“畜生,快放开我,不然、不然……”

    “不然怎得?”

    焦顺不屑的打断了她,扬手便掀飞了石榴裙。

    探春慌急之下又要纵声尖叫,可想到焦顺方才的话,又生生的忍了下来,竭力压抑着恐惧警告道:“不然姑奶奶就算拼着与你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玉石俱焚?”

    焦顺嗤笑一声,反问道:“这事儿真要闹开了,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倘若我咬死了是勾搭成奸,你说你们府上是选择牺牲一个庶女,还是硬要把这事儿往大了闹?尤其还是在宝兄弟正要谈婚论嫁的时候!”

    探春挣扎的动作不自觉的放缓了,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才又咬牙道:“就算如此,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显然她也清楚,焦顺说的未必不会成真。

    “那却未必!”

    焦顺嘿笑道:“那兼祧的事儿你虽不认,太太却未必不肯认——她本就已经坏了名声,又怎肯再担下教女无方的名声?与其把事情闹开了贻笑大方,还不如等上一两年再把你嫁到来家,与侯府的嫡出平起平坐,勉强也不算辱没了家门。”

    顿了顿,又道:“你也别想着一死了之,那东府里的蓉哥儿媳妇都死了这么久,外边提起她来还说是扒灰的放荡货呢——你要是等闹开了再赴死,编排你的只怕也少不到哪去!”

    探春一时默然。

    以死相抗原是她最后的手段,可如今经焦顺这一剖析,自己除非是回家悄默声的死了,否则连死都死不安生!

    若焦顺只是虚言恫吓还罢了,偏偏……

    王夫人素日里虽待她不错,可若涉及到荣国府的名声以及宝玉的婚姻大事,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探春实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

    先前王夫人还特意找焦顺单独密谈,说不定两人暗地里真就有什么勾连。

    若如此,自己只怕就更不会有好下场了!

    焦顺见她安静下来,心知这小蹄子终于是被自己唬住了,忙趁热打铁道:“你瞧,闹翻了对咱们两个——主要是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白白赔了生前死后的名声,还不如安安稳稳等上两年,我到时候官位也高了,再风风光光娶你回家做兼祧可好?”

    贾探春依旧默然不语。

    焦顺只当她是默认了,正要解开最后的束缚大快朵颐,冷不丁却被她一口咬在了大腿上!

    他疼的痛呼一声,手上不由一松,贾探春立刻打着滚挣脱开,抓起地上的衣服就往外林子外跑。

    这小蹄子!

    焦顺暗骂一声,爬起来想要追赶,却那里还的来及?

    正以为今儿又要白白被她偷袭一回,不想已经冲到林子边儿的探春竟又停了下来,甚至还缓缓的往后退却。

    焦顺先是一愣,继而侧耳倾听,不出意料听到林子外面传来了人语声,却原是贾宝玉失魂落魄的来找妙玉开解,正好路过此地。

    这厮来的倒巧!

    焦顺嘿嘿一笑,上前揽住探春,轻而易举的将其拖回了林中……

第375章 休沐日常【下二】

    啪~啪~啪……

    焦顺反复的拍打着长衫,却还是难以清除上面沾染的尘土。

    万幸他毕竟是偷情的老手了,当时把这件长衫垫到身下的时候,还记得要把外面朝上放置,故此沾染了泥污的主要是内衬。

    见实在弄不干净,他也只好把这件脏兮兮的衣服,穿到了满是汗水的身上,外面倒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只是略显的有些褶皱罢了,但里面的泥污混了汗水登时就化作泥浆,黏糊糊的裹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忍着不适回头看了看刚刚奋战过的地方,焦顺便准备离开这片山林。

    不过走出去七八步远,他又急忙折了回来,低头在枯枝败叶间寻到些白浊,用靴子底狠狠搓进了泥土当中,直到再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痕迹,这才施施然出了树林。

    其实以这年头的科技水平,也不大可能从这上面查出什么来,但小心无大错谨慎些总是好的。

    到了外面小路上,焦顺又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灌木丛,见那里弯折了一大片,掩藏其中的自行车也不见了踪影,看来是被先一步离开的探春给骑走了。

    不对~

    她这会儿多半骑不了车子,应该是推着走的才对。

    脑海中浮现出画面,焦顺不由得意一笑,要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尤其是泵入了荷尔蒙之后,短短时间里就从贫瘠变的肥沃起来。

    可惜少了赵姨娘打辅助,到底还是少了几分情趣。

    一路无话。

    焦顺经角门回到家中,让玉钏红玉这两个既乖巧又精明的伺候着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收拾的焕然一新,这才帮王夫人去向苦主——也就是贾政传话。

    自从贾政称病不出,焦顺隔些日子就会过去探视,然而这存周公遭此打击不说性情大变,起码也是判若两人,再不似以往那样喜欢高谈阔论喋喋不休,变得沉默寡言暮气沉沉。。

    经常是焦顺说了半车话,贾政才慢腾腾给出一句半句的回复。

    而且他身上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仿佛没有了世俗的烦恼,又恹恹的浑身都是愁苦。

    嗯……

    就像是正处于挥刀自宫后的冷静期。

    这次也一样,见到贾政之后,焦顺先是道明了来意,又将自己和王夫人的对话原汁原味的复述了一遍,贾政听到最后也只是不置可否的表示:自己知道这事儿了。

    然后就再没下文了。

    若不是焦顺早已经习惯了,说不得就要憋出内伤来。

    等他见怪不怪的告辞离开之后。

    一直躲在里间的赵姨娘连忙出来替换了残茶,又装作不经意的打探道:“老爷,今儿焦大爷找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贾政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干巴巴的道:“还不是为了那造车的买卖——内府已经拨了银子,畅卿自己那部分也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就等着宝玉那一份了。”

    若换在以前,赵姨娘肯定会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讨论的,既然是皇帝要跟家里合伙做买卖,赶紧把本钱送过去不就好了?

    直到最近在贾政身边接触的事情多了,她才惊觉荣国府这个外人眼中的庞然巨物,内里竟然已经虚弱到连三四万两现银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前两日刚开工重建的大花厅,甚至一多半用的都是老太太的体己!

    想到这里,赵姨娘心下一动,装作不经意的抱怨道:“咱们府里的钱怎就这么不经花,这些日子也没见置办什么,就生生见底儿。”

    这分明是在暗指王熙凤贪墨。

    贾政听了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主要是去年修院子超支太多,并不干琏儿媳妇的事儿——这些年里里外外要不是她撑着,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来呢。”

    赵姨娘听了这番话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听贾政话里的意思,对王夫人的反感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减弱;忧的是贾政对王熙凤十分信重,若没有合适的机会,想把这凤辣子赶下台只怕是千难万难。

    这时又听贾政自言自语道:“虽说家中吃紧,可既然事关圣意,这笔银子还是要尽快凑出来才成。”

    赵姨娘闻言,忍不住又插嘴道:“那要不咱们也跟老太太张口……”

    “糊涂!”

    贾政横了她一眼,呵斥道:“重修大花厅本来就是老太太首肯的,琏哥儿媳妇打老太太的主意也还罢了,我这做儿子岂能如此不孝?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了?!”

    赵姨娘忙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抬手虚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讪讪道:“老爷莫怪,是我失言了——不过我也是怕二爷失了圣眷,所以情急之下才想照着二奶奶的法子来。”

    虽然碰了壁,但她还是不死心的想要甩锅给王熙凤。

    同时心下暗暗腹诽贾政死要面子活受罪,王熙凤一個孙媳妇儿都能找老太太借钱,做儿子的要钱岂不更加理直气壮?

    贾政却并不理会赵姨娘的挑拨,自顾自起身开始在客厅里踱步——他一贯偏爱赵姨娘风流狐媚好颜色,却从来不觉得这妇人会有什么正经主意。

    但赵姨娘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眼见贾政迟迟拿不定主意,忍不住又道:“要依我说,那大花厅也没必要急着修,先把宝二爷这窟窿补上,等以后府里宽裕了……”

    “不妥。”

    贾政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风水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母亲也是为图心安,才主动拿自己的体己贴补家里——我这做儿子的不能为母亲分忧也还罢了,又怎好将这笔钱挪作他用?”

    真是死脑筋!

    连着碰了几个钉子,赵姨娘暗暗撇嘴,却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默默侍立在一旁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正神游物外,想着探春能不能抓到王夫人的把柄,忽听贾政叹道:“罢了,你且派人去园子里,把太太请来见我。”

    “什么?”

    赵姨娘吃了一惊,脱口问道:“这跟太太有什么干系?!”

    贾赦瞥了她一眼,淡然道:“老太太有体己私房,难道你们太太就没有?她今儿特意请畅卿做这中人,就是想逼我主动开口。”

    好个焦顺!

    赵姨娘听了这话险些把肺都气炸了,心道自己百般逢迎,就连女儿都便宜了他,谁成想这很心贼竟还胳膊肘往外拐……

    不对!

    焦顺如此偏向那婆娘,岂不更证明当晚的放浪妇人就是王氏?!

    “怎么了?”

    见她呆愣子在那里半天不回话,贾政有些不快的催促道:“还不快让人去园子里传话!”

    赵姨娘一缩脖子,下意识就想听命而行。

    可她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王夫人翻盘,忍不住口出怨言:“二爷是太太的亲骨肉,她既有这银子,合该早拿出来才是,如今倒好,竟算计起老爷来了!”

    “住口!”

    贾政拧着眉头呵斥道:“让你去你就去,那来这么些饶舌的话?”

    虽是挨了骂,但赵姨娘却听出他话里满满的怨气,显然也对王夫人的做法十分不满。

    当下忙又趁热打铁道:“老爷,这些都还罢了,可太太当初是因为什么才搬去大观园的?如今放着那么些姑娘哥儿不找,偏找个外男给您传话,这……”

    “大胆!”

    谁知贾政怒喝了一声,恶狠狠的瞪着赵姨娘道:“这些话也是你说的?我看你这些日子是愈发轻狂没规矩了!”

    他当初之所以疏远王夫人,主要是因为王夫人当日伤风败俗的装扮,引发了不少风言风语,大大挫伤了他存周公的颜面。

    但真要说王夫人有那红杏出墙的事儿,贾政却是不怎么相信的——就算他自己有些怀疑,也断容不得别人这么说!

    赵姨娘见贾政当真恼了,这才慌忙屈膝跪倒口称‘再不敢了’。

    贾政又冷道:“错非是看你平日伺候的还算尽心,我必要家法处置!知会太太的事儿你不用管了,去把自己的铺盖行李收拾收拾,从今儿起搬回厢房去吧。”

    “老爷、老爷开恩啊!饶了我这一回吧!”

    赵姨娘一听这话如遭雷击,哭喊膝行两步就要抱住贾政的大腿,却被贾政嫌弃的抽身避开,呵斥道:“我心意已决,你若再敢胡搅蛮缠,小心家法伺候!”

    说着,撇下赵姨娘径自回了书房。

    他走之后,赵姨娘瘫软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说实话,打从贾政不能人道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根基不牢,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势,所以才会急于彻底铲除王家姑侄的影响。

    只是不曾想还没找到对症的法子,王夫人的反击就已经到了,而且连面都没露就将她打回了原形!

    更可恨的是,贾政对自己翻脸无情,那焦顺竟也是吃干抹净不认账!

    那人老珠黄的王氏除了家世之外,有那点比自己强?!

    怎么一个一个都偏着她……

    等等!

    三丫头上午不过是去查她了吗?

    若能找出蛛丝马迹,证明焦顺果然是王夫人有苟且关系,说不定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想到这里,赵姨娘一骨碌爬起来,不管不顾的就往外跑。

    …………

    秋爽斋。

    同样是一回家就洗了澡,贾探春却将自己紧紧裹进了被子里,再怎么闷热难耐也不肯露头。

    先前在林子里二次身心受创倒也罢了,反正早就已经被那恶贼欺辱过了,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区别——真正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在最后阶段仿佛迷了心窍一般的反应。

    难道自己竟随了生身母亲赵姨娘,骨子里是个放浪之人不成?!

    探春绝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回想当时的情景,却又似乎无可辩驳。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吵嚷声:

    “姨娘,姑娘已经睡下了,您……”

    “别拦着我,三丫头、三丫头!”

    碰~

    旋即房门被重重推开,赵姨娘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见到女儿竟还有闲心在睡午觉,当即上前一把扯开被子,怒道:“祸事临头了,你怎么还……你怎么不穿衣服?!”

    探春劈手夺回夏凉被,重新裹好了身子,这才冷着脸吩咐:“侍书,你且把人都带到西厢去,再守好堂屋的门。”

    等侍书领着旁的丫鬟退到外面,探春这才恨恨的瞪着赵姨娘问:“姨娘这又是发什么疯?!”

    “你这是怎么了?”

    赵姨娘狐疑的探询着,方才她恍惚间好像看到女儿身上有些青紫痕迹,再说这午睡又何必一丝不挂?

    贾探春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又与那焦顺发生了关系,故此冷着脸道:“没什么,我骑车子摔了一觉,弄了满身泥回来,所以洗了个澡躺床上缓一会儿——姨娘还是快说说,到底出了什么祸事吧!”

    赵姨娘虽还未曾释疑,可听女儿问起自己来意,也便顾不得旁的了,急忙咬牙切齿把方才的事情讲给了探春。

    最后她哭天抹泪的控诉道:“我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好容易搬进了堂屋里,谁成想到头来事情竟坏在了焦顺这狠心贼手里,当真是枉费我对他那么好!”

    探春被她哭的心烦,想也没想就脱口道:“太太让他帮着传话,他难道还能拒绝不成?再说他不过是传了句话,怎么在姨娘嘴里就成罪魁祸首了?”

    赵姨娘的哭声一滞,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了女儿,旋即怒道:“你、你这丫头到底是那一头的?!先前一提起那焦顺来,你就喊打喊杀的,如今他坏了咱们的事情,你反倒替他说起话来了?!”

    经赵姨娘这一提醒,探春也惊觉方才的不妥,自己怎么倒替那无耻恶贼分辨起来了?

    但面对母亲这般歇斯里地的质问,她却又不愿自承其错,于是继续嘴硬道:“我这是对事不对人,他虽十恶不赦,但在在这件事情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你、你是非要气死我不成?!”

    赵姨娘气的几乎要心梗。

    探春却想着若不趁机和她说明白,这糊涂妇人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来,于是又正色道:“母亲是什么出身,难道真以为能取代了太太不成?就算是太太立刻死了,老爷又急着要立继室,也只会从外面找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做续弦,断不会轮到你和周姨娘头上!”

    “届时若再摊上个不成样子的,姨娘的下场难道就会强过如今不成?我劝你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多管教环哥儿,日后他若能顶家过日子,姨娘自然也就晚年无忧了。”

    “你、你你……”

    赵姨娘那想到自己跑来求援,却落了这一车戳肺管子的言语?

    直气的捂着心窝夺门而出!

    而目送母亲离开之后,探春又开始自省方才的古怪举动,这明明刚又被那恶贼给欺辱了,怎么倒替他开脱起来了?

    不!

    自己这就是对事不对人,并没有要为焦顺开脱的意思!

    她正强行给自己找理由,就见赵姨娘又风风火火的折了回来,咬牙道:“被你死丫头气的险些忘了正事儿——你上午不是去那茅舍里了么,查出什么来没?那焦顺到底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半夜还有一更。】

第376章 为盟主‘昨夜多雨’加更

    眼见赵姨娘满眼期盼,似乎将这件事情视为了救命稻草,探春不由得暗暗警惕。

    自己这生母可是有过投毒经历的——虽然她自己坚称是下咒——倘若断了她这最后的念想,谁知道她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略一沉吟,探春便顺着她的意思点头道:“事情确实有些蹊跷,太太特意将宝二哥赶了出来,又单独与那恶贼密谈了一番——可惜因有宝二哥在,我也没法凑到近前去听她们说了些什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赵姨娘激动的团团乱转,然后突然冲到床前,把侍书准备的换洗衣服抖落开,满口催促道:“你快起来,跟我去老爷面前揭发那老娼妇!”

    探春愕然:“姨娘疯了不成?咱们手上没有证据,如何能取信老爷?!”

    “你懂什么?!”

    赵姨娘得意道:“就是这样似是而非的才好,若真有了铁证,那焦顺见抵赖不过,左右都是要千刀万剐,还不得把咱们给供出来?!”

    “你在老爷跟前捕风捉影的说上几句,三分真七分假的,只要让老爷起了疑心,那娼妇再想回来可就难了!到时候她不认,那焦顺也不认,咱们自然也是安全的。”

    探春这才明白,赵姨娘是想让自己攀诬王夫人。

    且不说她耻于做这样的事儿,就算她真是那心肠歹毒的,也绝不会如此行事!

    因为一旦到了贾政面前,这十几年孝敬嫡母的人设就彻底崩了,若再查无实据,父亲又该如何看待她这攀诬嫡母的庶出女儿?

    只怕到时候自己的下场,比二姐姐还要不堪!

    想到这里,探春脑海里忽然又冒出了那兼祧的说辞,到时候似乎也只能仰赖焦……

    呸!

    探春定了定神,正色道:“姨娘就不担心一旦查无实据……”

    “怕什么?”

    赵姨娘急道:“她本就已经花名在外,错非是娘家有背景,只怕早被老爷休了!如今你再把她们密谋的事情加油添醋的一说,那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

    “姨娘!”

    听赵姨娘越说越是污秽不堪,探春忙沉声打断了她:“这样的事情一旦做出来,可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总也要顾及环哥儿吧?一旦事情最后查出是咱们攀诬太太,这府里哪还有咱们容身之地?”

    提起贾环来,果然正中赵姨娘的软肋。

    她气势略降了几分,郁郁的往床上一坐,赌气道:“那怎么办?今儿若不想个法子,我就只能从堂屋里搬出来了!”

    “所以这时候才更不能乱来!”

    见赵姨娘话里终于松动了,贾探春忙继续替她剖析:“你想啊,老爷才要把你赶回厢房里,咱们就去诬告太太……”

    赵姨娘不悦的插嘴道:“怎么是诬告?就凭那狠心贼如此偏着她,他们两个就肯定有一腿!”

    “反正这时候去告状不合适!”

    贾探春也提高了嗓音:“老爷什么事情看不明白?到时候只怕头一个就会怀疑咱们!”

    顿了顿,她又有些吞吞吐吐的劝解道:“再说了,如今老爷仍在病中,姨娘就算是住进了堂屋又能如何?只怕还不如当初在厢房时恩爱和睦呢。”

    这些阴私,自然是赵姨娘向她抱怨时透露出来的。

    如今一点出来,赵姨娘的底气登时又弱了几分,论温柔体贴文化修养她样样都不出挑,能十多年荣宠不衰靠的就是身段相貌,以及床笫间敢说敢干的作风。

    如今这几桩法宝全无用武之地,闹的她在堂屋里每日里战战兢兢的,远不如在厢房时自在。

    可再怎么惶恐不安,那毕竟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荣华富贵的所在,让她就这么搬出去……

    “姨娘。”

    探春再接再厉的劝道:“与其打草惊蛇,还不如先老老实实搬到厢房里,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届时咱们再去老爷面前揭发不迟。”

    “可要不是她……”

    赵姨娘这时却有些迟疑了,不过她很快又坚定了信念:“不,肯定就是这娼妇没错!”

    旋即她又发现了盲点:“不对!她要是搬回堂屋里,还怎么跟那狠心贼私通?他们要就此断了联络,咱们还上哪找证据去?!”

    探春本来是想敷衍几句,哄一哄她就好,没想到赵姨娘旁的事情上糊涂,偏这宫斗的技能点了不少,竟就抓住了她里的漏洞。

    好在她很快想到了合理的解释,板起脸来冷笑道:“姨娘这阵子不也住在园子外面,也没见耽误你和那恶贼私会!”

    赵姨娘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忙道:“那咱们不妨买通守门的,这样她一进园子咱们就能知道,到时候不怕抓不到她的把柄!”

    两母女又商量了许久,这才定下了韬光养晦、以待天时的计划。。

    等穿好衣服送走之后送走了赵姨娘,探春重又回到屋里,却是先长出了一口气,继而又摇头苦笑不已。

    到底是利令智昏。

    赵姨娘认定焦顺偏帮王夫人,所以两人肯定是有苟且关系,却因此忽略了一个明显的逻辑漏洞。

    那就是如果王夫人真和焦顺有染,又怎会当着旁人与焦顺单独相处,还托焦顺给贾政传话?

    便欲擒故纵也没这么弄的!

    因此在得知焦顺替王夫人传信之后,探春心下就已经认定两人并无瓜葛了。

    之所以顺着赵姨娘的怀疑往下说,不过是怕她失去希望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罢了。

    不过……

    既不是大嫂子又不是太太,当时和赵姨娘一起在蓼汀花溆的胡天胡帝的妇人,却又是哪個?

    总不能真是宝哥哥屋里的晴雯麝月吧?

    …………

    “阿嚏~阿嚏!”

    怡红院里,袭人正拿鸡毛掸子掸墙上的字画,也不知怎么就从梁上落下些灰尘来,引的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忙放下鸡毛掸子,到门外低下头轻轻拍去头上的尘土。

    “这是做什么呢?”

    这时恰巧麝月从外面回来,见状纳闷的开口询问。

    袭人忙招手道:“你来的正好,快看看我头上还有没有灰尘。”

    等麝月过来帮忙,她又问:“怎么,二爷又不肯回来用午饭?”

    “说是要在栊翠庵吃斋!”

    麝月没好气的嘟起嘴,连声抱怨道:“二爷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整日迷了心窍的往栊翠庵里跑,要是奔着人去的倒也罢,怕就怕被那些佛经给蛊惑了。”

    袭人闻言也是面露困苦之色,这事儿她也不止劝过一两回了,却都被贾宝玉当成了耳边风,时不时的,还拿妙玉教的道理禅机反驳自己。

    “你说……”

    这时麝月又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压着嗓子道:“二爷要真信了这个,干脆学东府大老爷那样,咱们可如何……”

    “呸呸呸!”

    袭人连啐了三声,板着脸道:“二爷不过是一时气闷,找那妙玉开导开导罢了——再说他白天去的再多,晚上也没少疼你!”

    说到后半句,却是绷不住的笑出声来。

    “呀!”

    麝月登时涨红了脸,反驳道:“他最疼的明明是姐姐!”

    袭人却摇头:“他最疼的是晴雯才对。”

    想到晴雯如今已经成了焦顺的通房,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又唏嘘起来。

    虽然当初晴雯在时,三人没少明争暗斗,可如今既然没有了利益冲突,留存在心里的自然都是对方的好处。

    唏嘘感叹了一阵子,袭人忽然指着屋里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里面就交给你收拾了。”

    说着,自去书房将宝玉近日的‘大作’捡了几张揣进袖子里,然后快步出了怡红院,直奔清堂茅舍而去。

    贾宝玉总是在栊翠庵流连忘返的问题,也是时候该解决一下了。

    先前她是怕打了这个小报告,太太一旦追查起来,宝玉必然会有所怀疑——可事到如今,连赖以依存的‘根本’都要被人拔去了,如何还顾得上其它?

    一路无话。

    等到了清堂茅舍里,就见绣鸾绣凤和几个小丫鬟正在廊下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一张张脸上尽是亢奋之色。

    “呦~”

    袭人便笑着上前问:“这是出了什么喜事儿了,说出来也让我跟着高兴高兴。”

    “是天大的喜事儿!”

    绣鸾见是袭人,忙迎上前解释:“刚刚老爷特意差人请太太过去说话呢!”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听传话的婆子说,老爷已经让赵姨娘搬回厢房去了!”

    “当真?!”

    袭人闻言也是惊喜不已,下意识双掌合十:“阿弥陀佛,真是谢天谢地。”

    说完觉得不对,忙又改称‘三清在上’。

    绣鸾见状噗嗤一笑,掩嘴道:“姐姐这是要把漫天神佛谢一个遍不成?”

    袭人也是一笑,却道:“既然太太不在,我就等傍晚时再过来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

    只是不经意间扫到个熟悉的背影,她忽又停住了脚,转头问绣鸾道:“宝姑娘是不是来了?”

    绣鸾反身一指:“宝姑娘来了有一会了,如今就在姨太太哪屋——喏,那不是莺儿么!”

    袭人方才正是看到了莺儿,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既然确定薛宝钗在场,她便调转方向寻了过去——告诉太太未必有利有弊,还不如趁机先向未来奶奶卖个好。

第377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薛宝钗这次来清堂茅舍,却是焦顺颇有些瓜葛。

    当初二人通信时她受焦顺启发,薛家抢在工部之前,在金陵、扬州、广州等地开设了工学,将商号工坊里表现优异的学徒集中起来进行培训。

    去年底薛家的工读生就已经毕业了,经过小半年的考察试用,效果可说是相当拔群。

    产出盈利都有增加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些对薛家感恩戴德,又具有一定替代能力的工读生们,极大的震慑了那些因为老东主英年早逝、少主昏庸无能,而蠢蠢欲动的遗老遗少。

    这阵子,南边儿商号里消极怠工、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的弊病,都得到了有效的抑制。

    这让薛家感到欣喜的同时,也下定了全面推广工读制度的决心。

    先前之所以仅在南方推行,一来是因为薛家移居京城之后,京津两地商号工坊的乱象,就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治理,对继续改进的需求并不紧迫。

    二来么,也是担心在天子脚下和照抄官方的政策,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风险。

    现如今工部的第一批工读生已经正式毕业,勤工助学的效果也得到了大众认可,有意要仿照的巨贾不在少数,薛家混迹其中自然就不显什么了。

    故此打从五月底,薛家就开始着手在京郊建立私学,同时在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征集有意入读的工商学徒。

    因为有在南方办学的经验,原本这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然而最近却突然出现了一些异常的杂音。

    “前几日万通老号的苏掌柜找哥哥打听,问能不能托荣国府的门路,把家中子弟送入朝廷的工学里。”

    “哥哥马虎大意,也没当成是一回事,后来陆续又有几个掌柜、坊主找上门来,昨儿更是连津门的陈璠都来信问起这事儿,哥哥这才觉得风头不对,托人报给了咱们。。”

    听女儿说了一通,薛姨妈却明显没弄明白事情的缘由因果,紧了紧裹着双腿的鲛绡纱,懵懂道:“这好端端的,怎么都闹着要去官办工学?”

    眼见那半透的轻纱,全然遮不住母亲身上大片的白腻,薛宝钗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劝说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薛父生前是个‘开明’的,因见妻子怯热,便怂恿她在家少穿常服,多用些透气的轻纱遮身,后来更是弄了些稀奇古怪的亵衣,充做夫妻之间的情趣。

    也正是在他的怂恿纵容下,本来就偏爱奇装异服的薛姨妈,才养成了如今这样的习惯。

    尤其是在薛父死后,这甚至成了她追忆亡夫的一种手段。

    故此即便是宝钗看不惯,却也不忍为此苛责母亲,只能视若无睹的道:“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官办工学出来的,有机会直接做去工部做官。”

    顿了顿,又顺带给母亲科普道:“本朝吸取前朝教训,原是断了捐身一途的,后来世宗皇帝怜惜官宦人家维系家门不易,这才恩准父祖两代皆在七品以上的人捐官,且捐出来的普遍都是虚职,根本无法补缺。”

    “似寻常工商子弟,就只能靠读书举业才有机会入仕——可这本就比人少了耕读家学的传承,又有几个工商子弟能考取功名的?”

    “如今听说只要在工学里表现出色的,就能直接去工部当匠官儿,他们自然都趋之若鹜。”

    说白了,在这些掌柜们看来,儿子考科举比不过人家正经读书人,但这经商做工的事情又有什么难的?

    人人都觉得有机会,自然人人踊跃争先。

    “那……”

    听女儿说了这一大通,薛姨妈却还是没能抓住重点,于是又问:“那这对咱们家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若操作得当,自然是好事!我昨儿琢磨了一晚上,这风潮多半已经在京津两地传开了……”

    同等级的掌柜坊主们之间,大多都有着或紧密或松散的联系,而兴办私学培养工读生的事儿,又不单止是薛家一个在做,如今既在薛家闹开了,旁的巨贾家中只怕也消停不了。

    正所谓众意难违,何况又事关儿孙未来前程,若是一味想要阻拦,下面必然生怨,倘若再有别家乃至对头走通了这条门路,只怕下面的掌柜就要人心思动了——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子孙前程、光宗耀祖的大事儿!

    故此在宝钗看来,这事儿堵不如疏。

    况且自家若能定期把人送进官办工学,也算是对下面的掌柜坊主们,又多了一种奖惩制衡的手段。

    至于优秀人才因此外溢……

    薛家做的是皇商生意,依托的是朝中的势力,对于所谓的优秀人才其实并没有那么看重,更在意的反而是忠诚度的问题。

    况且若从自家出去的子弟真能去工部为官,日后也不失为一份助力。

    说到这里,宝钗做出了最后总结:“依女儿的意思,咱们不妨一面联络焦大哥,将事情据实告知;一面联络各大皇商,订立进退之盟。”

    “官办工学的名额有限,现下绝不可能大量从民间招生,但各大皇商身份特殊,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届时焦大哥若认为事情可行,哥哥不妨趁机立威;若事有不协,对下面也算是有个交代。”

    虽然宝钗已经尽量平铺直叙了,薛姨妈仍是听的似懂非懂,但这并不妨碍她老怀大慰,拉着女儿连声称赞:“我的儿,家里亏是有你在,不然由着你哥哥胡闹,这家业早晚得散個干净。”

    宝姐姐在外面老成,在母亲面前却常有彩衣娱亲之举。

    顺着薛姨妈的拉扯,她将身子伏进薛姨妈怀里,脸庞贴在半边巍峨的粮仓上,闷声道:“妈妈先别夸我,这里面还有些事情要您老人家出面呢。”

    “还有我的事儿?”

    薛姨妈低头诧异的看向女儿。

    宝钗微微颔首,直带的仓室地动山摇:“事情的关键其实还是在焦大哥身上,工学的事情又是他一手操办起来,如今他又在工部掌着机要,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绕不过他去——所以我想请母亲出面和来家婶婶沟通一下,最好能当面问一问焦大哥的意思。”

    “这倒也简单。”

    薛姨妈奇道:“可这事儿为什么不让你哥哥去办,他们都年纪相仿又都是男子,说起话来也比咱们方便。”

    “妈妈难道还不知道哥哥?”

    宝钗无奈道:“他嘴里一贯就没个把门的,不拘是焦大哥还是那几家皇商的当家人,有那个是好相与的?到时候若把不该说的说出去,只怕好事也要变坏事了!”

    “各家皇商那里必是要哥哥出面的,所以焦大哥这边儿最好隔上一层,不该说的就干脆瞒着他——恰巧母亲与来家婶婶有这层关系,自然只能请母亲出面了。”

    说到这里,薛宝钗冷不丁就想起了,前几日焦顺用人力车拉着史湘云飞奔的事情。

    她当时并不在场,偏那幕情景就像是印进了脑海里一样,清晰的仿若亲见。

    若当初没有……

    如今是不是就不用这般劳心费力,还要惊动母亲出面了?

    却说薛姨妈想到儿子的脾性,也连忙点头道:“还是你思虑的周详,那我过会儿就请来旺家的……”

    正说着,外面丫鬟进来禀报,说是袭人有事儿找姑娘。

    薛宝钗坐直了身子,奇怪道:“她这时候找我做什么?”

    若是袭人去蘅芜院找她,她倒不觉得奇怪,可特意追到清堂茅舍里……

    难道说是有什么要紧事?

    “妈妈,我出去瞧瞧。”

    说着,宝钗急忙起身到了外面。

    这时袭人满面愁容的,正拉着莺儿窃窃私语,眼见宝姐姐迎出来,她忙舍了莺儿上前见礼。

    薛宝钗一把扶住了袭人,笑道:“跟我客套个什么劲儿?听说你有事要找我,该不会是上回咱们一起缝的那衣裳,出了什么差池吧?”

    袭人忙道:“不是这事儿,姑娘的手艺怎会有错?”

    说着,她把贾宝玉最近沉迷佛学的事情讲给了宝钗,又苦着脸道:“若偶尔去一次倒也罢了,可自打开春就没断过,这阵子更是天天都去,我实在是担心闹出什么来,所以才……”

    薛宝钗闻言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可曾禀给太太知道?”

    “这……”

    袭人支吾道:“我倒是跟太太提起过,却没说的这么细,再说当时二爷也没闹成这样——如今太太和老爷的事情刚有了转圜,这当口我又怎好去烦太太?”

    说着,又对薛宝钗微微一礼,满是期盼的道:“所以还请姑娘帮着拿个主意。”

    薛宝钗一时默然。

    这些道理禅机最能迷惑痴人,东府里贾珍的老子贾敬,年轻时也是风流纨绔,便到了中年也不改脾性,否则也不会年近半百还生出个贾惜春来。

    可一朝顿悟之后,这么个翻版贾赦竟就抛妻弃子做了道士,常住在城外玄真观里不肯回家。

    倘若贾宝玉也学了自家堂伯……

    宝钗心中不禁又生出悔意来,若只是不知上进也还罢了,自己做为妻子勉力帮扶就是,可若起了出家避世的心思,却又如之奈何?

    不过如今两下里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自家再想反悔也早已晚了。

    故此宝钗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苦闷,思索该如何斩断宝玉的‘慧根’。

    想了想,她确定道:“他就只去栊翠庵?”

    袭人点了点头,略一迟疑之后,还是照实答道:“姑娘也是知道他的,见了那些宝相庄严的师太就浑身不自在,也唯有妙玉姑娘能入他的眼。”

    说白了,别的师太都年老色衰了,唯有妙玉青春正好清丽脱俗,莫说她的佛学知识本就不差,就算只会念丧经,贾宝玉多半也会甘之如饴。

    听出了袭人话里的意思,薛宝钗又低头沉吟了半晌,心中明明早已有了主意,但却迟迟没有再开口。

    袭人也是个人精,初时不解其意,后来也就渐渐恍然了,忙一提裙角跪倒在宝钗身前:“奴婢如今早将姑娘当成是奶奶看待了,便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搬弄是非——求姑娘看在往后,就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贾宝玉如今对那妙玉推崇备至,倘若薛宝钗暗中设法针对二人的关系,自然不好让宝玉知道。

    说到底,宝钗还是有些信不过袭人。

    这对袭人而言,却是比贾宝玉痴迷佛学更大的问题,于是跪在地上连连赌咒发誓,表示要效忠未来奶奶。

    “快起来、快起来!”

    眼见袭人如此,宝钗急忙又将她扶起,嘴里道:“我也早将当成是姐妹看待,又有什么好避讳你的?我方才没言语,只是想着该怎么两全其美才好。”

    顿了顿,又道:“那妙玉既是异类,事情又全因她而起,何不将她请出大观园去?”

    袭人听了这个法子,心下却微微有些失望,喃喃道:“这么说,还是得惊动太太喽?”

    那妙玉是王熙凤做主、老太太首肯,才特意从外面请来的,要想把她赶出大观园,至少也得是王夫人出面才成。

    可这样的法子,又何须宝钗来想?

    谁知薛宝钗却连连摇头:“这事儿虽不能瞒着太太,却也不能让太太直接出面。”

    袭人登时糊涂了,疑惑道:“这又是什么道理?求姑娘把话说清楚些。”

    “你是最知道宝兄弟为人的,却怎么反倒糊涂了?”

    却听宝钗解释道:“他近来越发随心所欲,别人越是劝说他便越是我行我素——倘若太太直接将妙玉请出去,说不定适得其反,真就让他陷进这些道理禅机里去了。”

    袭人闻言这才恍然。

    贾宝玉如今正处于青春叛逆期,越是长辈明令禁止的东西,他只怕越是要钻研。

    这事儿的根由虽在妙玉身上,可若是人被赶走了,根儿却扎的更深了,岂不弄巧成拙?

    她一时也没了主意,忙问:“那姑娘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没有?”

    宝钗沉吟着来回多了两步,这才成竹于胸的道:“若因为宝兄弟的事情赶走妙玉,自然不妥,可若是因为别的事儿呢?”

    “别的事儿?”

    “譬如前些日子珍大嫂想请她做孩子的干娘,她非但一口拒绝还出言不逊……若是珍大嫂执意追究起来,咱们再顺水推舟行事,宝兄弟即便知道了,也只当是妙玉妄言惹祸,自然不用担心他误入歧途。”

    袭人听了这条妙计,登时就觉得一天云彩都散了——最主要的是,这样操作的话,就不用担心贾宝玉怀疑到她身上了。

    当下忙真心实意的吹捧道:“亏是姑娘兰心蕙质,能想出这样的万全之策——还请姑娘去向太太分说,尽早把事情了了才好!”

    宝钗却摆手道:“且不急,怎也要等太太和老爷的事情尘埃落定再说。”

第378章 君子软荡荡、小人长……

    站在阔别多日的家门外,望着院子里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王夫人心下是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直感慨了好一会儿,这才在周瑞家的提醒下迈步往里走。

    留守家中的仆妇、丫鬟们,包括周姨娘和不情不愿的赵姨娘,此时也早都在院子里夹道相迎。

    王夫人在路过赵姨娘身前时略停顿了一下,眼角余光冷淡又凌厉的,落在赵姨娘那越发狐媚红润的脸蛋上,但很快又收了回去,重新昂首阔步的往堂屋里走。

    呸~

    神气什么!

    赵姨娘为此咬牙切齿的暗骂不已,发誓必要揪出王夫人的狐狸尾巴,却忘了自己也一样不干净。

    王夫人眼见到了堂屋门口,下意识先紧了紧领口,旋即才想起自己来之前特意更换了普通里衣,并不曾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她吩咐周瑞家的守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客厅。

    就只见北墙下,贾政手正捧着一本《万历野获篇》巍然不动,仿佛压根没有察觉到妻子的进门一样。

    王夫人对此倒是早有预料,贾政肯主动差人请她过来说话,就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低姿态了,见了面还指望他继续服软,那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在王夫人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台阶,对于私下里如何倒并没有太多的奢求,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求。

    她趋前几步,主动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态势,柔声道:“敢问老爷唤妾身过来有何吩咐?”

    贾政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到身前,见王夫人盈盈下拜后,就一直保持着万福的动作,乖巧的等着自己指示,这才微微颔首开口道:“坐下说话吧。”

    “谢老爷。”

    王夫人又施了一礼,这才斜签着坐到了茶几另一侧,恭敬的将上半身正对着贾政。。

    若只看这屋内二人的言谈举止,只怕谁也不会想到主动低头,并且有求于人的是贾政,而不是王夫人。

    不过这正是如今大宅门里夫妻之间相处的常态,所以贾宝玉处处体贴女子才会显得异类,并因此受到众女垂青——当然了,这是在焦顺没来之前,面对不惜使用舔狗战术的无耻海王,贾宝玉那三板斧就显得有点儿不够瞧了。

    却说王夫人坐下之后,这夫妻两个又对答了几句,却都没主动提起入股银子的事儿,反而论起了府里的家长里短。

    这其中自然绕不过贾宝玉的婚事。

    贾政是前几日从贾琏和赖大嘴里得知此事的,对此他很是有些不快,重重将书本拍在桌上,愤愤然质问:“这等事情我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你是怎么想的?我到底还是不是他老子了?”

    王夫人忙道:“老爷息怒——原是要请示过老爷再做定夺的,不想老太太突然提议冲一冲,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这才没能请老爷做主。”

    贾政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事儿是因为夫妻两个冷战导致的,只是有些不吐不快罢了,如今见王氏给出了相对合理的说辞,也便不为己甚的停了质问,转而和王氏商讨起了定亲的诸多事宜。

    就这么聊着聊着,夫妻两个之间的生疏隔阂也渐渐敉平了不少,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贾政顺势抱怨了赵姨娘几句,话里话外催促王夫人尽快搬回来住。

    王夫人也忙投桃报李,表示自己听说府库空虚,已经从薛家挪借了一笔银子,再加上自己历年来积蓄的体己,足够交齐入股银子了。

    其实这钱都是她自己出的,但一来不想让贾政以为自己聚敛了太多财货;二来也想着等府库充盈了,再往回找补一些;三来嘛,这样也显得她为此尽心竭力。

    这两件事说开了,一天云彩好似都散了個干净。

    但贾政心中却还有几块阴影始终挥之不去,远的就不提了,就说这最近的……

    她为什么偏偏要找焦顺传话?!

    还特意屏退了左右?!

    赵姨娘的挑拨,显然还是对贾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再三忍耐依旧不吐不快,于是正色道:“你这次怎么专找了畅卿居中传话?听说,还是单独找他说的这事儿?”

    王夫人随口答道:“宝玉见了老爷就跟避猫鼠似的,我总不好让丫头们给老爷传话吧?畅卿如今也不是外人,何况老爷向来倚重……”

    说到半截,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恭顺柔和的脸上登时显出了惊怒之色,霍然起身质问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被她窥破了心思,贾政不觉有些尴尬,转着眼睛避开王夫人的视线,捋着胡须欲盖弥彰道:“没什么意思,随口问问罢了。”

    “没什么意思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王夫人好容易才等到这个和解的机会,原本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重归于好的,甚至还做好了贾政旧事重提的准备,可却万没想到,贾政竟然会怀疑自己和焦顺……

    她愤然道:“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我比他老子娘还要大上几岁,全因你素来倚重他,我才将他当子侄看待,谁成想你竟倒打一耙……”

    贾政狼狈之余,心下却也生出了火气,心道若不是你暗地里做那风S放浪的打扮,我又怎会疑神疑鬼?

    但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故此也只能讪笑着辩解道:“你多心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然而王夫人很快又抓到了他另一处话柄,紧攥着帕子浑身颤抖的质问:“那你方才问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宝玉的父亲’,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信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你你,我真是与你枉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宝玉是她最大的逆鳞,故此王夫人说到这里,已是愤恨的五内俱焚,再不理会贾政的辩驳,甩袖子夺门而出。

    “这、你……唉!”

    后面贾政抬手欲拦,急切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眼睁睁瞧着王夫人带人扬长而去,最后只能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长吁短叹个不停。

    …………

    却说王夫人羞愤交加的回到家中,连砸了一套杯具两只花瓶,犹自余怒未消。

    待要继续发作时,却惊动了寄居在此的薛姨妈母女。

    两人进门瞧见地上狼藉一片,知道必是在贾政那里受了气,于是宝钗挥退了左右,上前劝道:“姨丈毕竟是错失了升官儿的机会,又落了一身的病,有些闷气也是难免的——如今他好容易递了台阶过来,就有什么不中听的,姨妈也尽量别跟他计较就是了,何苦闹出来让下面人瞧?”

    “唉~”

    王夫人一叹气,眼泪都滚落下来了,她边用帕子轻轻沾了,边摇头苦笑道:“你不知道,若只是不中听倒也罢了,偏他竟然……唉!”

    眼见王夫人满脸羞怒欲言又止,薛宝钗便知多半是有难以启齿的理由,若自己留在这里,姨妈是断不肯明说的,于是便给母亲递了个眼色,然后主动退出了卧室。

    女儿走后,薛姨妈便与王夫人并肩坐到了榻上,拉着姐姐的手问:“姐夫这到底说什么了?若实在不中听,咱们就去请老太太做主,再不济还有哥哥给咱们撑腰呢!”

    “他!”

    王夫人满腔怒容的转过身,却还是欲语还休。

    “姐姐难道连我都信不过了?”

    直到薛姨妈再三催促,她才将贾政怀疑自己和焦顺有染,甚至听信了外面的谣传,以为宝玉不是贾家的骨肉等事,添油加醋的说了。

    薛姨妈听的瞠目结舌,掩着心口惊骇道:“这也太……顺哥儿才多大?莫说是姐姐,论年纪我年纪都能做他的母亲了,姐夫怎么会疑心到这上面?”

    “哼~”

    王夫人咬牙切齿的道:“他连宝玉的事情都能起疑,何况是旁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嘲讽道:“他自己身子不成了,自然觉得别人身上藏了奸邪!”

    薛姨妈也早听说了贾政的情况,却到底不好在这上面藏否品评什么,于是岔开话题道:“那姐姐接下来准备如何?还要搬回去住吗?”

    “他如此羞辱我,还有什么好搬的?!”

    王夫人愤然道:“往后咱们姐妹只当是一起寡居在此!”

    这话隐有诅咒贾政的意思,薛姨妈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却见王夫人三下五除二剥了正装,又开始扒扯里衣,她不由愕然道:“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王夫人只着鞋袜走到衣柜前,从里面翻检出几套妖艳的边往身上比划,边咬牙切齿:“他既认定了我是水性杨花的放浪妇人,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往后再不换了,只用这些见不得人的!”

    薛姨妈听到前半句,险些吓出心脏病来——她还以为姐姐这是气昏了头,真要红杏出墙勾引焦顺呢!

    听完后半句,薛姨妈这才松了口气,顺着姐姐的话头道:“那咱们就继续在这里自在逍遥一阵子,等什么时候姐夫改好了,姐姐再搬回去不迟。”

    王夫人对此不置可否,套了身蕾丝镂空的,连丝巾凉被都不遮盖,就这么继续向薛姨妈抱怨起来。

    两姐妹聊了有半个时辰,眼见到了王夫人诵经的时候,薛姨妈这才告辞回了自己屋里,独留下王夫人宝相庄严又衣不遮体的跪坐在佛龛前。

    却说薛姨妈回到屋里,等候多时的宝钗忙命人送了冰盆进来,又亲自镇了一碗酸梅汤。

    忙了这一阵子,等母女两个隔着炕桌落了座,宝钗问起方才姐妹两个对答,薛姨妈连连摇头:“都是长辈之间的私事,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打听。”

    听母亲这么一说,宝钗心里就猜出了六七分,不由得暗暗苦恼,若等自己嫁过来这公婆两个依旧不和,只怕又要平添许多烦恼了。

    但她嘴里却笑着宽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就算是亲姐妹也有帮不到的地方——姨妈的事情自有姨妈去烦恼,妈妈先看管好咱们自家就成。”

    宝钗这一说,薛姨妈才想起自己先前还领了个差事。

    只是……

    若没有贾政怀疑王夫人这一桩,她把焦顺找来当面对答倒也无妨,如今有了这事儿,再把人喊到清堂茅舍就不合适了——甚至连徐氏出入茅舍,都有可能引起贾政的误会。

    她一时就打了退堂鼓,可又想到宝钗说过,这事儿若操作得当,说不得就是薛蟠在皇商圈子里立威的好机会。

    而儿子不能顶家立户,一直是薛姨妈最烦恼的事情,尤其是在宝钗即将出嫁的当口,如果能趁机解决……

    这般想着她就又坚定起来,于是对宝钗道:“我听说徐姐姐这半年时常去紫金街那边儿监工,不如咱们也打着监工的名义,在紫金街与她们母子会上一会?”

    宝钗虽然聪慧非常,却哪里想的到贾政王夫人的恩怨情仇,竟还波及到了焦顺身上?

    她只当母亲是担心这清堂茅舍人多嘴杂,不如紫金街老宅方便说话,于是连连称赞母亲心细,又表示邢岫烟临盆在即,不妨准备一些对产妇和孩子有用的礼物,到时候当面赠给焦顺母子。

    母女两个议论完这些,就又说起了宝钗堂妹薛宝琴的婚姻大事。

    薛宝琴和京中梅翰林家是指腹为婚,如今两人都才不过十三岁,按理还不到婚配的时候,可梅翰林的母亲年初的时候大病了一场,生怕自己挺不到孙子结婚,所以才央着薛家尽快送女入京完婚。

    宝琴的父亲倒是一口应下了,可动身北上之前却不慎坠马摔断了腿,所以只好让儿子薛蝌代劳相送。

    宝钗因就道:“虽说是长兄如父,但薛蝌毕竟也才十五,真要到了这边儿,只怕还得是母亲出面做主——依我看,不妨先设法打听一下梅家的近况,等他们兄妹来了,也好做到有的放矢。”

    薛姨妈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要托什么人去打听,却有些麻烦。

    贾政称病不出,贾琏又刚巧跟着孙绍祖去津门府了,至于薛蟠……

    薛姨妈犹豫道:“要不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也托给顺哥儿去办?”

    “也只有如此了。”

    宝钗微微颔首,心下却莫名有些怅然……

第379章 忠孝两全

    焦顺替王夫人传完了话,就回家补眠去了,他两眼一闭直睡到了傍晚,却哪里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竟就成了这夫妻二人再次决裂的爆点?

    临近酉时【下午五点】,焦顺迷迷糊糊醒过来,见屋里没人,便趿着鞋下了地,一边伸懒腰一边扬声招呼道:“人呢?什么时辰了?”

    不想闻声挑帘子进来的却不是丫鬟们,而是嬉皮笑脸的贾蓉。

    “叔叔可算是醒了。”

    “叔叔出马,哪有不成的?”

    这回轮到贾蓉截住焦顺的话茬,满面堆笑的道:“必然马到成功、马到成功!”

    但焦顺却不肯应承下他这话,反而直接来了个端茶送客。

    贾蓉见状也只好怏怏而归。

    等回了宁国府里,他把这事儿禀给了老子贾珍,贾珍却并不见有多少恼意,反而捋着胡子嘿笑道:“要我说此事不难,咱们使不上力,自有那使得上力的。”

    贾蓉闻言有些迟疑:“老爷是说太太?可太太又怎会逆着他的心思,偏帮咱们……”

    “无知的蠢材!”

    贾珍骂了一声,得意道:“这妇人盼了十多年才盼来了这么个野种,自然是爱如珍宝一般,她虽不肯偏旁咱们,却又怎会不为那野种打算?只要从这上面着手,她自然会帮咱们说话!”

    说着,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这事儿用不着你管,我自去和她商量就是——你回去早做准备,若耽搁了家里生财的大计,仔细你的皮!”

    贾蓉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一路往家走一路不住的抱怨:那野种尚有人疼爱护持,自己这国公府嫡出的公子,怎么反倒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了?

    不过想到这次南下油水不少,又能见识水乡女子的风流婉转,他的心情登时就又好转了不少。

    回到家一面命人加紧收拾行囊,一面又让灶上送来酒菜,美滋滋的自斟自饮起来,却没留神儿许氏在一旁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许氏嫁过来也一年多了,自然知道丈夫是个靠不住的。

    可再靠不住总也比没有强!

    一旦贾蓉长期在外,留自己在家孤苦无依的,谁敢保证早有前科的公公还能克制的住?

    想到这里,许氏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的开口道:“爷,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南边儿?”

    贾蓉闻言一愣,旋即不耐烦的呵斥道:“爷是去做正经事,哪有拖家带口的道理?再说太太还要照看孩子,眼下这府里怎么离得开你?”

    许氏吓的低垂了头颈,十指紧扣嗫嚅道:“可、可我也没管过什么家事。”

    “不会就学!”

    贾蓉硬邦邦的抛下四个字,就又低头吃起了酒菜。

    他和贾珍是一脉相承,素来只贪恋新鲜刺激,起初因焦顺出手保住了许氏的贞洁,他沾沾自喜之余倒也把许氏当成了宝,可后来时间一长就渐渐厌烦了,甚至反倒不忿焦顺霸占尤氏,生生坏了自己以小换大的好谋划。

    不过贾蓉现下也没心思想这些,他满脑子都是江南风光,以及这次南下采买,自己大概能弄到多少的油水。

    若单只是王熙凤和家里的银子,凭这二人死要钱的性子,他至多也就克扣些小钱儿。

    但史家如今正在拿‘海上丝路’当概念股在炒作吸筹,预计凑个十几万两不成问题,等到史鼐出海上任,这笔银子他多少也能过上一手。

    甚至还可以打着史鼐的名义,再哄骗一些没有门路的散户……

    里外里一算,到最后府里和他自己谁赚的多,只怕还尚未可知——更何况海贸是有大风险的,这一番盘剥却是无本万利!

    有这大好的钱景钓着,已经被他耍腻了的许氏,自然没有丝毫吸引力可言,他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嗯~

    都说扬州瘦马天下知名,这回去了南边儿定要耍耍。

    再就是两广的洋婆子听说有原装货色,不似京城这边儿都是滤了好几手的,像是别人嚼过的甘蔗,乍一尝还有些滋味,细品就味同嚼蜡了。

    贾蓉越想越是得意,许氏在一旁却是失魂落魄。

    她原是商家女,因父母一心想要攀附权贵,才被嫁到了荣国府里给贾蓉做续弦。

    过门后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行差踏错惹人笑话,却不想这宁国府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话!

    公公扒灰生生逼死了儿媳,婆婆偷人明目张胆的生了野种,养个小叔子既当子侄又当妻妾用。

    丈夫就更是个奇葩了!

    明明是托了那焦叔叔的福,才没有被二次扒灰戴绿,谁知过了新婚的亲热劲儿,又把陪嫁败了个精光之后【其中大半都落到了贾珍手上】,非但不感激焦叔叔,反埋怨人家坏了他的‘好事’。

    如今丈夫一心盼着下江南,却将自己丢在这龙潭虎穴里自生自灭……

    许氏凄苦的咬着下唇,思前想后终于又想出了主意,于是忙哀求道:“若是爷肯带上奴家一起,奴家就回家跟爹娘商量,也凑一笔银子做这海贸生意,爷看如何?”

    动之以情不行,她自然就想着诱之以利。

    “这……”

    别说,贾蓉还真就吃这一套,他要中饱私囊总得要个过程,尤其是在史鼐出海之前,肯定是要先低调做人的。

    这一来,岂不是要先过两个月的苦日子?

    但若是老丈人家的钱,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正好可以先拿来逍遥快活,大不了等到后面坑害散户的时候,再给岳丈补上就是了。

    若赔了自然都是岳家的,若赚了,自己拿走大头,给岳家剩下个仨瓜俩枣的,他小门小户的难道还敢计较不成?

    贾蓉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干得过,只是要带许氏下江南,却怕过不了贾珍那一关——随着双方捆绑日深,贾珍对于焦顺当初的警告本就没那么在意了,又怎肯错过这故态复萌的大好机会?

    不过犹豫再三,在银子和父慈子孝之间,他终归还是选择了前者,断然道:“那你先回娘家把事情定下来,到时候我去请示太太,若太太用不着你在家帮衬,咱们就一起南下!”

    如今这家里虽仍是贾珍说了算,可尤氏也能做不少的主,尤其现在还要指着焦顺拿货,贾珍就更不好得罪她了。

    只要自己拿出当初焦顺的许诺说事儿,尤氏也应该会顺水推舟的应下才对。

    许氏闻言大喜,连忙深施一礼道:“多谢爷成全,我明儿一早就回去跟家里商量,保证耽误不了南下的日程!”

    她以为自己终于能逃过一劫了,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把事情敲定下来。

    却不想贾蓉见她一副好哄骗的样子,转过头就又开始琢磨,若能提前把这笔钱糊弄到手,其实也没必要再做选择题,拿了银子再撇下许氏扬长而去,岂不忠孝两全?

第380章 衙、尤

    两日后,下午。

    高大的挽马在工部东角门前缓缓驻足,和车夫并排坐在车辕上的栓柱连忙跳下来,绕到后面摆好了木梯。

    焦顺下车后见他四脖子汗流的,便顺手丢给他几两散碎银子,吩咐道:“带着老王【车夫】去冰室里坐坐,记得缓一缓再吃,小心内热外冷伤了肺腑。”

    其实平时冷了热了,他都是让栓柱坐里边儿的,不过今儿因在河道衙门受了一肚子闲气,出来时不自觉阴沉着脸,唬的这小子自己跑去了前面。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栓柱接过银子正要招呼车夫王老四,斜下里就有个六品官儿小跑着过来,嘴里连声道:“大人是为了徐州百姓奔波,这些挑费理应下官来出!”

    说着,用袖子拢了一团黄灿灿的物事,硬是塞进了栓柱手心里。

    栓柱却不敢要,犹疑着望向焦顺。

    “周通判何须如此。”

    焦顺板起脸道:“尚书大人既已批示了,与河道衙门沟通就是本官分内之事。”

    本朝吸取了前清的教训,所设的河道衙门并不是单独的机构,而是挂靠在督察院下面的有司衙门,也不再负责修建堤坝、疏浚河道,而是专司监督与河道有关的各项工程。

    说白了,就是从乙方包工头变成了甲方审核员——不管是修筑补筑还是增筑,反正只要想动堤坝,就必须先通过河道衙门的审计,才能要求户部拨款。

    正因如此,焦顺最近才经常跑去河道衙门打擂台。

    今年徐州的堤坝要大修,请款数目远超平常,因担心卡在上面批不下来,所以才特意派了这周通判过来跑部钱进。

    当然了,焦顺肯定是不敢收受贿赂的,顶多是多拿点儿冰敬炭敬罢了。。

    好容易打发走这热情的徐州通判,焦顺独自回了司务厅里,刚把打擂台要用到的公文旧册交给书办处置,偏厅里贾芸先是领着帮闲送了解暑的冷饮来,又拿了长柄蒲扇频频‘进孝’。

    焦顺随口说了两句,也就由着他了。

    正呡着冷饮歇脚,外面刘长有又匆匆寻了过来,看他这样子焦顺就大致猜出所为何事,于是抢先发问:“今儿又来了几家?”

    刘长有微弓着身子,边拿帕子擦汗边答道:“单只是上午就来了五六家,下午又来了两家,听说大人去了河道衙门就都陆续散了,看那样子只怕一半天还得找上门来。”

    焦顺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打从昨儿开始各家工坊的提举、大使就纷纷找来,期望工学能再腾出些名额来。

    至于原因么……

    听说是有工读生向外面透露了,礼部奏请朝廷一视同仁,让工读生也要举业入仕的消息。

    先前工读生头名直接授予官职,其它做书办、大匠、纠察队长的,也都有机会进入仕途的风声,就已经惹的人心浮动了,如今又得知这通天大道随时都可能被砍掉,有志于此的人哪还能坐得住?

    有门路的纷纷托请到厂领导头上,于是这才导致了近两日的乱象。

    大肆扩招暂时是不可能的,别说师资力量的问题难以解决,就算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焦顺也不想在文臣和皇帝斗法的当口,去主动挑动双方的神经。

    但众怒难犯,焦顺也不好明着拒绝,再说他还指着拉拢人心,把各大工坊搞成自己的基本盘呢。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用‘拖’字诀安抚一下,好歹也等确认皇帝能不能顶得住再说。

    “这样。”

    想了想,焦顺又吩咐道:“再有来的你一律挡驾,就说部里已经知道了,让他们等候部里通知就是——等明儿,你再安排人去各大工坊一家一家的征求意见,看他们觉得招多少人合适,名额该怎么分配,对毕业的工读生有什么看法……”

    “总之是怎么繁琐怎么来,要表现的无比重视这事儿,但又不能做出任何许诺。”

    “这……”

    刘长有显然没能完全领会上司的意思,他毕竟是匠官出身,虽也沾染了官员习气,但一贯还是以稳抓实干为基准的,这种官样文章也轮不到他来做。

    焦顺见状摆手道:“算了,我让秦司务去办吧,你抓紧核对淮阴报上来的请款账目。”

    刘长有闻言明显有些忐忑,他是焦顺一手提拔起来的,但这秦司务最近却和焦大人走的颇近,许多公文上的事儿都会找他商量,前阵子认干女儿的时也请了他去……

    再这么下去自己岂不是要失宠了?

    看来自己也得去请个师爷,补一补这上面的亏空了。

    …………

    西直胡同,尤家。

    尤三姐从柜子下面摸出个带锁的小盒子,先用力扒开一条缝往里窥探,见看不清楚,又捧在手里用力摇动。

    尤二姐正在蹲在床头柜前翻找,听到身后哗啦啦的动静,回头看去登时吓了一跳,忙上前劈手夺过,护在怀里呵斥道:“你乱摇什么,万一那耳环真在里面,却被你磕花了可如何是好?”

    原来两人是趁着尤老娘外出,跑她屋里翻找那副耳环来了。

    “石头做的东西,怎会这么容易磕坏?”

    尤三姐小嘴一撇,见姐姐当真有些恼了,这才又嬉笑道:“放心吧,我上回见妈妈拿出来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包着软布呢,这哗啦啦的肯定不是。”

    尤二姐听她这一说才松了口气,却兀自不死心的对着窗户,扒开细缝往盒子里窥探。

    结果还没等看清楚,又听尤三姐稀里哗啦的,从柜子里翻出不少东西来,她急忙喝止道:“你一样一样的往外拿,这都翻乱了,仔细被她瞧出来!”

    “瞧出来又怎得?”

    尤三姐半边身子探进柜里,不以为意的闷声道:“本就是姐姐自己的东西,妈妈上回说了要还给你,结果又出尔反尔,如今就闹起来也是咱们有理!”

    “呸~”

    话音未落,就听窗户外面有人啐了一口:“我还当是遭了外贼呢,原来是两个养不熟的家贼!”

    说话间,尤老娘就从风风火火的从外间转进来,摇头晃脑的叉腰呵斥:“你们小孩子家家不知道过日子的难处,这柴米油盐哪一样不得花钱?原想着让那焦大爷拉扯咱们一把,谁成想你妹妹又把人给得罪了!”

    “如今咱们一天天寅吃卯粮,再过阵子说不定就得指着它过活了,我若不小心守着,倘若被你不小心给弄丢了,难道咱们娘仨都去喝西北风不成?”

    尤二姐虽财迷心窍,对母亲到底还是敬畏的,讷讷的低头不敢还嘴。

    尤三姐却早和老娘闹翻了,如今是丝毫的尊卑都不顾,也学着老娘一般叉腰冷笑:“妈妈只管放心,‘都’不了,有大姐的名头在,姐姐随便嫁出去也不愁吃穿,最多就是您一个人去喝西北风。”

    “你!”

    尤老娘被气了仰倒,指着尤三姐的鼻子骂道:“没良心的白眼狼,真当你跟着那姓柳的就能有什么好下场了?我实话告诉你,他早搬出了北静王府,如今跟個什么疤脸的戏子住在茅草屋里,那穷的,叮当烂响!”

    “当真?!”

    不想尤三姐听了这话却喜出望外,上前扯住母亲连声问道:“妈妈快告诉我,柳郎现今住在何处!”

    她原是因为北静王府外人难以进出,所以才只能被动等待着南下的日子,如今听说柳湘莲已经搬了出来,自然要提早过去团圆。

    尤老娘见弄巧成拙,那肯真就遂了她的意?

    当下随口敷衍道:“我就听人一说,怎会知道他到底住哪儿?”

    眼见女儿还要追问,她又不屑冷笑:“再说你就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再添了你这么个累赘,岂不更要活活饿死了?”

    听了这话,尤三姐的亢奋情绪才稍稍减弱了些。

    自己肯定是不能连累柳郎的。

    不过这也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机会,若是自己能够资助柳郎,岂不就能迅速拉进双方的关系?

    想到这里,尤三姐不自觉就看向了姐姐手上的盒子。

    尤二姐还不明所以呢,尤老娘却窥破了她的心思,当即咬牙切齿的骂道:“好个喂不熟的浪蹄子,你还想偷了那救命的家底,去外面养野汉子不成?!”

    尤二姐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抱紧了盒子,旋即又觉得不对——那耳环可并没有放在里面。

    于是她忙提醒道:“妈妈可千万收好了,别被妹妹偷了去!”

    也不怪她毫不犹豫的就转换了阵营,这尤三姐为了柳湘莲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尤老娘也毫不犹豫的接纳了二女儿,同气连枝的道:“放心,她就是把这房子拆了,也休想把东西找出来!”

    眼见母亲和姐姐都是如临大敌的架势,尤三姐也知道想打那耳环的主意是不可能了,当下翻着白眼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妈妈不是说要去宁国府打秋风么,咱们也别等明儿了,今儿就过去,她不给银子咱们就住下不走了!”

    听她把主意打到了宁国府头上,母女两个这才松了口气。

    可尤老娘却又担心尤三姐去了得罪人,非但讨不到好处,反而惹上一身骚。

    “妈妈放心。”

    尤三姐捏起粉拳,脸上朝圣似的泛着光:“为了柳郎,莫说被大姐贬损几句,就算是陪那爷俩逢场作戏又能怎得?”

    说话间,她却又用眼角余光扫量起了姐姐。

    她此身此心都许给了柳郎,自然是不能再让别人沾染的,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怕是就只能委屈委屈姐姐了。

    虽然姐妹自小关系极好,她也舍不得让姐姐受辱……

    可谁让是为了柳郎呢?

    好在姐姐也是贪图财货的,大不了到时哄出钱来,给她留一般当做安慰就是了。

    嗯……

    柳郎毕竟急等着用钱,还是留给姐姐三成吧。

    经她再三的保证,尤老娘也想着尤氏就是生了这三丫头的气,所以才断了给娘家的供养,倘若三丫头肯低头认错,或许还真就能讨些银子也说不定。

    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三人撑了两把遮阳纸伞,出了家门直奔宁国府而去。

    …………

    宁国府后宅。

    尤氏在镜子前横臂托起两团良心,拿着痱子粉在粮仓下方均匀涂抹。

    这一个多月里她天天运动,还让婆子时不时的推拿,好容易才把身上的赘肉减去了大半,唯独这处满涨涨的非但没有缩水,反而又丰满了一圈。

    这虽不是什么坏事,却也带来了一些小麻烦。

    譬如湿疹之类,专属于E级以上的夏日烦恼……

    平时也还罢了,今儿可是特意约了焦顺再续前缘的,总不好露了瑕疵——尤其他上回来就爱极了此物。

    仔细涂抹了一遍,尤氏正检查有没有疏漏处,就见银蝶快步走了进来。

    她忙把肚兜裹缠回去,一面反手系带子一面问道:“可是焦大爷到了?”

    “大爷还得过会儿才散衙呢。”

    银蝶上前帮她系好了肚兜,又禀报道:“是亲家老太太和两位姑娘来了。”

    “怎么又是……”

    尤氏登时没了兴趣,正要吩咐银蝶挡驾,突然又觉察出不对来,纳闷道:“三丫头也来了?”

    “三姑娘也来了。”

    银蝶道:“瞧着和以前大不一样,说话办事都和气多了,还说要亲自跟太太赔不是呢。”

    “这倒真是奇了。”

    尤氏又在银蝶帮助下穿好了外裙,这才吩咐道:“左右那贼汉子还没来,咱们且瞧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银蝶会意,便去外面请了母女三人进来。

    彼时尤氏也迎到了外间,四人打了个照面,其中三个彼此刚露出客套的笑容,忽见尤三姐趋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尤氏面前。

    尤老娘和尤氏都是一愣。

    心道她就算是要赔礼道歉,也没必要一来就直接跪下吧?

    这时却见尤三姐一个头磕在地上,扬声道:“姐姐,以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看再我年少无知的份上,还请姐姐不要和我计较。”

    尤氏原本没想着轻易饶过她。

    可面对这般直接了当的跪地求饶,却也不好生硬的拒绝,忙一面伸手去扶,一面道:“咱们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妹妹快起来说话、快起来说话!”

    尤三姐却缩着身子避开了她的搀扶,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既还记着姐妹情分,万望姐姐告知柳郎的下落!”

    却原来她是推测出,尤老娘必是从宁国府听来的消息,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跑了来,甚至不惜颜面的跪拜赔礼。

第381章 饭圈女孩

    【热烈庆祝本月全勤达成~】

    听尤三姐道出真正用意,尤氏反倒释然了——这才符合她这三妹妹一贯的风格。

    她微微侧身避开尤三姐的大礼,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可我也是从你焦大哥那里听来的,当时就只听了个稀罕儿,又怎会细问柳公子的行踪?”

    尤三姐听了这话,立刻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座钟,然后霍然起身道:“妈妈先陪姐姐说话,我去去就来!”

    说着,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客厅。

    她这变脸的速度,当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你做什么去?回来、你给我回来!”

    尤氏还没表示什么,尤老娘却登时恼了,追着喊了几声想要拦下女儿。

    可尤三姐哪里肯听?

    脚下生风一般,转眼就消失在了院门外。

    尤老娘在后面气的直跺脚,等回到客厅还得替她跟尤氏解释:“大姐儿,你妹妹从小就这样没轻没重的,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尤二姐也在一旁帮腔:“妹妹自与柳相公有约,三魂七魄就都不在身上了,除了与柳相公有关的事情一概不理——瞧着目中无人似的,其实倒没有冒犯的心思。”

    “我看她就是疯魔了!”

    尤老娘恨的咬牙切齿,刚才看到女儿跪倒在尤氏面前,她还以为这次准定能有所收获呢,谁知尤三姐说变脸就变脸,前脚还在负荆请罪呢,后脚就又加倍把人给得罪了!

    “无妨。”

    尤氏淡淡一笑:“过会儿她就该回来了。”

    刚刚尤三姐是看完座钟才走的,按照她的推测,多半是到街上堵焦顺去了。

    而焦顺早和自己有约,所以兜兜转转总还是要回来的。

    果然不出尤氏所料。

    尤三姐确实是去街口堵焦顺的马车了。

    平常焦顺都是从后街回家,她在宁荣街东口候着原是要扑个空的,偏巧焦顺今儿与尤氏有约,这次是直接冲着宁国府前门来的,这才让她错有错招的给拦下了。。

    妙龄女子当街拦车——还是辆豪车,自然惹得路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围观,尤三姐却是毫不怯场,直接绕到车窗前微微一礼道:“焦大哥,我听说柳郎已经搬出了王府,不知……”

    “嘘!”

    焦顺忙示意她噤声,然后也不等人放梯子,就利落的跳下了马车,绕到尤三姐身前悄声道:“三姑娘慎言,忠顺王直到如今也还没放弃追捕柳兄弟,你这大张旗鼓的,只怕……”

    尤三姐这才记起自己的如意郎君还是个通缉犯,当下又羞惭的重重一礼道:“多亏焦大哥提醒,不然小妹就要给柳郎添麻烦了——不过还望焦大哥能告知柳郎如今的下处,小妹也好前往服侍照料。”

    啧~

    还服侍照料,这倒贴劲儿!

    焦顺听的一阵心酸,他虽然也有不少女人,可一多半都是威逼利诱来的,就有少数主动往上贴的,也是贪图荣华富贵,哪像这柳湘莲,随随便便当个票友就有好几个美女魂牵梦萦。

    不过他表面上自然装的是一本正经,摊手道:“他因怕被忠顺王府找上门,特意叮嘱宝兄弟帮着保密,故此我也不知他现在究竟栖身何处。”

    别说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想说!

    尤三姐闻言不由大为失望,她能当街来堵焦顺,自然也能闯进大观园逼问贾宝玉——可问题是柳郎既有交代,那贾公子如何肯说?

    反正换成是她自己,就算是被十八般酷刑折磨,也绝不会辜负柳郎的信任。

    这推己及人的,尤三姐自然也只好作罢。

    可她转念又想起了柳湘莲的窘境,忙道:“那能不能烦请宝二爷给他捎些钱去?我听说他如今住在陋巷里,连吃喝都要发愁——他这样金贵的人儿,如何受得了这些?”

    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個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递到了焦顺面前。

    这是她私藏的所有体己,连铜板都塞进去了。

    焦顺却把那荷包推了回去,摇头道:“姑娘多虑了,他栖身市井陋巷,一是为了陪伴朋友,二来也是为了躲避忠顺王府,倒并非囊中羞涩所致。”

    顿了顿,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多嘴了一句:“姑娘为何不想想,先前在王府出入不便也还罢了,如今他既搬了出来,为何从不曾主动联络过姑娘?”

    尤三姐闻言就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愤愤的把荷包揣回袖子里,眉目含煞的道:“柳郎自然有柳郎的难处,焦大人既是他的朋友,不帮着纾难解困也还罢了,却怎么还要挑唆我与柳郎?!”

    说着,又狠狠瞪了焦顺一眼,顺着长街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焦顺本就不是出自好心,自然也不会觉得受了误会,只在后面追问了一句:“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

    尤三姐头也不回的答道:“我本就是为柳郎而来,如今既有了解答,自然懒得再去那腌臜所在!”

    啧~

    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焦顺不由暗暗摇头。

    当初看电视剧时,因他看的不甚仔细,没有留意到尤家姐妹和贾珍父子的苟且,只一味迷恋于尤氏姐妹的美色,震撼于尤三姐遭到退婚后不惜横剑自刎的刚烈。

    所以穿越到此方世界之后,还曾一度以尤三姐当做后宫的重要目标。

    可后来渐渐发现,这个小姑娘怎么说呢……

    有点像是后世里那种不服管教泼辣奔放的饭圈女孩,还是小小年纪就想和社会人士偷尝禁果的那种。

    后来她突然发现自己有机会嫁给偶像,立刻又着了魔似的守身如玉起来,每日里等着盼着super爱豆肉身布施。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什么父母姐妹都成了陌路,更不容许任何人说自家偶像半句恶言——至于想要戳破这个泡沫梦幻的,更是被其当成了夺夫大敌。

    闲话少提。

    却说焦顺重新上车直入宁国府,又借贾蓉当梯子悄悄进到了后院。

    彼时闲杂人等都已经被遣散了,除了尤氏和银蝶主仆两个,就只有尤老娘和尤二姐这一对儿知情者在。

    因见焦顺是独自进来的,尤氏不由纳闷道:“三丫头呢?难道是没瞧见你?”

    焦顺有意无意的站到了尤二姐身旁,笑道:“见到了,在街上拦着我问了几句,说是怕你们这里污了她的清白,所以直接回家了。”

    尤老娘听了愈发尴尬,暗骂这三丫头当真是讨债鬼托生的——人家连私生子都生了,她在焦顺面前说宁国府的坏话,岂不就等同于当面辱骂尤氏一般?

    待要解释一二,却又听焦顺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三姑娘钻了牛角尖,偏那柳兄弟也是个有主意的,如今一直不见他联络三姑娘,到底怎么想的也未可知。”

    这话却是跟尤二姐和尤老娘说的。

    尤老娘忙道:“该、活该!谁让她见人家长得俊俏,就五迷三道的往上倒贴!”

    尤二姐却到底还是心疼妹妹,忍不住追问:“可这事儿不是已经定下了么?”

    焦顺笑着反问:“什么事儿定下了?”

    见他顺势转头望过来,尤二姐不自然的抬手掩住耳朵,怯声道:“就是、就是妹妹跟着柳公子一起南下出海的事儿。”

    “这事儿是谁定下的?”

    焦顺摊手道:“有谁听柳兄弟亲口应下,还是说有什么文字为证?”

    “这……”

    仔细想想,这事儿好想一直都是尤三姐在自说自话,不过柳湘莲得到消息之后也并没有明言反对,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人已经约定好要一起出海了。

    可没有明着反对,就一定是默认了吗?

    尤二姐想到这里不由惶恐起来,她是最知道尤三姐秉性的,倘若到时候柳湘莲当面拒绝,只怕尤三姐一时接受不了,会做出偏激之举。

    她下意识的跨前一步攥住了焦顺的胳膊,激动道:“还请大爷千万看顾好小妹,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

    连着两个千万,足见情切。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忙红着脸放开焦顺,又低头嗫嚅道:“求焦大哥看在我姐姐面上……”

    “放心吧。”

    焦顺和煦笑道:“我既然主动提起此事,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只是你们近几日最好也给她打个铺垫,免得她到时候猝不及防。”

    “她也要听的进去才行!”

    尤老娘在一旁连连叫屈:“我们但凡说那柳湘……柳公子半句不好,她就能当场翻脸六亲不认!”

    这越发像是饭圈女孩了。

    焦顺摇了摇头,也懒得再说什么了,从袖筒里摸出个小盒子来,递给尤氏道:“这两日刚得了个稀罕物件,你拿去给孩子镶在项圈上吧。”

    尤氏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却见里面是个鹌鹑蛋大小的狗头金,坑坑洼洼的也没怎么打磨过,又从中被剖成了两半,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尤氏接在手里诧异道:“这东西是有什么说法吗?”

    焦顺提示道:“你仔细瞧那剖开处。”

    尤氏放在眼皮底下仔细一端详,不由奇道:“这上面好像有个‘古’字。”

    “是吉,吉利的吉。”

    焦顺没好气的更正:“要是个古,我能拿八百两银子买回来?”

    尤氏经他二次提醒,这才发现上面的‘十’和下面的‘口’中间,还有浅浅的一道横线,因为紧贴着‘口’的上半部分,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她忙小心放回了盒子里,喜滋滋的问焦顺:“这得算是天降祥瑞了吧?怎么就落到你手里了?”

    “开春儿我安排了几个探矿队,不想真就有所斩获——这东西就是探矿时发现的,原本应该当祥瑞进献的,不过陛下五月里刚下旨斥责地方上乱献祥瑞,部里生怕撞到风口上,就干脆把这东西放到了内坊发卖,我也是好容易才抢了来。”

    “呦~”

    尤氏听说果真是件祥瑞,愈发欢喜的眉目含春,却故意问道:“既是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你们家里那位留着,偏跑来我这里献宝?”

    还真让她说准了。

    焦顺拿下这块狗头金的时候,确实是想给邢岫烟肚里的孩子留着的,可邢岫烟却坚词拒绝了。

    原因是她担心若生下的是庶长子,再有这所谓的祥瑞傍身,反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利于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

    实在拗不过她,焦顺才选择退而求其次,跑来尤氏这边儿献宝。

    不过当着尤氏的面,他自然不会这般说,直接上前揽住尤氏微丰的腰肢,低头直视她的双眸,深情道:“我其实一直都把芎哥儿当成是嫡长子看待,偏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认下你们母子,所以就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他,心里才觉得好受些。”

    尤氏听了这话,一身骨头几乎都融掉了,奶香奶气的软倒在焦顺怀里,也不管还有母亲妹妹在场,就主动仰头送上香吻。

    两人你侬我侬,尤老娘和尤二姐在一旁难免有些尴尬,却又不约而同的被那八百两的狗头金所吸引。

    巴巴的望着被尤氏放在炕桌上的小盒子,两双眼睛似乎都能透视似的,渐渐染上了迷醉的金色。

    好容易等到唇分。

    尤老娘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既如此,三丫头的事儿可就着落在姑爷身上了——二姐儿,刚才既是你主动求告的,等晚上可得好生敬你姐夫两杯。”

    尤二姐自然也知道母亲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看到焦顺对私生子都如此体贴大方,心下却也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故此非但没有拒绝母亲这不着调的提议,反而眉目含羞的微微点头。

    尤氏自然也看出了母亲妹妹的图谋,忍不住抬头瞪了焦顺一眼,又道:“母亲和妹妹在这里稍候,我和焦郎去里间看看芎哥儿——银蝶,还不快拿上等的糕点来!”

    说着,抓起桌上的狗头金,和焦顺一前一后的进了里间。

    等进门后,尤氏忽然转身捏住焦顺的耳朵,一面假装用力,一面把那狗头金托举到焦顺眼前,揶揄道:“你这东西怕不是想货送两家吧?”

    焦顺刻意当着尤二姐的面拿出狗头金来,自然是存了诱惑这拜金少女的心思。

    如今被尤氏点破,他倒也不觉得尴尬,嘿笑着环住尤氏道:“她不过是适逢其会的添头罢了,这么好的东西,除了你和芎哥儿之外,我可舍不得给别人。”

    “哼~”

    尤氏把盒子往衣领里一塞,顺势引导着焦顺的目光落在重点上,这才道:“算你这回过关了!若是没我们娘俩的心,这盘菜你今儿是看的吃不得。”

    “娘子的意思是?”

    “装什么蒜?”

    尤氏风情万种的白了焦顺一眼,胸有成竹的道:“我又不是头一回帮你拉人下水了,等晚上吃酒时,你瞧我的就是!”

请假一天。

    半个月没请假,懒癌强劲发作……

    因为能力有限,这个月还是要在请假的基础上全勤……

第382章 二尤

    【老嗷更新虽然不给力,可故事还是用了心的,所以……月票该投还得投啊!】

    却说贾珍、贾蓉在后院花厅里早早摆下宴席,只等着焦顺赴宴时旧事重提。

    谁知等了半天,最后来的却是银蝶,以及一句:焦大爷说今儿就在家里吃,也好趁机多看看孩子。

    等到银蝶走后,贾蓉就忍不住抱怨道:“这焦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说完看贾珍沉吟着不置可否,贾蓉以为自己表错了情,忙转移话题道:“他不来,儿子正好陪您吃上几杯,不然等去了江南,可就有一阵子不能进孝了。”

    说着,给贾珍斟满了酒,可贾珍却依旧没什么反应。

    于是贾蓉又试探着提议:“要不把府里新买的舞姬叫来助助兴?或者让小戏子……”

    “糊涂!”

    贾珍却突然拉下脸来,呵斥道:“如今府里本就有些风言风语,咱们遮掩还来不及呢,偏你就上赶着落人口实!”

    顿了顿,又道:“你最近办事越发的不走心了,依我看这次还是以蔷哥儿为主的好——上回他去南边儿采买小戏子,我瞧着就办的很是妥帖。”

    贾蓉听前面一句,还觉得自己确实不该乱提建议,听到后面这句时,却登时恍然大悟。

    这两日蔷哥儿总去老爷屋里,原本自己还以为是老爷舍不得他,所以打算突击宠爱一番——可如今看来,这猴崽子分明就是想‘谋朝篡位’啊!

    自己本就在府里威信不足,倘若父亲当真指定由蔷哥儿领队做主,随行的仆役必然唯其马首是瞻,那自己先前觊觎的种种好处,岂不全都泡了汤?

    尤氏眉头一皱,因银蝶还不曾回来,她起身跟焦顺交代了两句,就准备进去哄哄孩子。

    尤老娘见状急忙说是要帮忙,紧跟着尤氏一起进到了里间,独留焦顺和尤二姐在外。

    尤二姐不由的紧张起来,低下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焦顺,却正与焦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她忙又低垂了臻首,心里噗通噗通的犹如小鹿乱撞一般。

    这时就听焦顺亲近又不显唐突的笑问:“妹妹怎么没戴那耳环,莫非不趁你的意?”

    “不、不是的!”

    尤二姐慌忙摇头,小声道:“哥哥送的东西金贵,妈妈怕我不小心弄丢了,就给收起来了。”

    说话间,不自觉就带了点儿埋怨。

    焦顺闻言哈哈一笑:“不过是死物件罢了,有什么金贵不金贵的?要我说妹妹这般的品貌肯戴它,才是它前世的造化呢。”

    听焦顺夸赞自己的品貌,尤二姐愈发的觉得心颤,下意识半转身,欲语还休的侧对着焦顺。

    这一拧身,原本就单薄的春衫愈发紧束,直在圆杌上裹缠出半边桃型,瞧的焦顺啧啧称奇,心道这姐妹两个全无血缘关系,不想身段倒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相貌气质上,两人就大相径庭了。

    尤氏不言不笑的时候,气质偏冷,瞧着就是一副久居人上的样子。

    尤二姐却是娇怯怯的,配上一双湿漉漉的含情目,便不言不笑,看着也像是在对人撒娇一般,惹人生怜。

    焦顺一面暗暗打量她的姿色身段儿,一面又从‘百宝囊’里取了两件敲门砖在手,摊开来送到尤二姐面前道:“今儿来的匆忙,又不知道妹妹在此,故此也没准备什么,这件小玩意儿妹妹且拿去解闷,别嫌弃就好。”

    这原是焦顺前阵子买给晴雯的——晴雯以前就曾留过指甲,后来和贾宝玉割袍断义的时候,把指甲咬下来丢给了宝玉。

    结果晴雯见了这东西,就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于是说什么也不肯收。

    焦顺只好收在囊中备着,可巧,今儿就用上了。

    尤二姐虽是满面羞红,却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焦顺掌中,却见竟是对儿镂空缀玉的錾金指套,略大些的雕的是五福捧寿,略小一些的则是五毒互逐,瞧做工样式就知道必是名贵之物。

    尤二姐一时都挪不开眼,原还想着先假意推脱一下,如今却也给忘了个干净。

    焦顺见尤二姐呼吸都粗重了,知道是应了她的心,不由愈发得寸进尺,伸手抓住尤二姐的柔荑道:“我给妹妹戴上,看合不合适。”

    尤二姐小手一颤,待要挣扎时,见焦顺拿着那金灿灿的物事往自己指头上套,便又舍不得避开了。

    焦顺将大的带在尤二姐的无名指上,小的戴在小指上,合不合适他倒没留意,却把那莹白如玉的小手摸索了好几遍。

    就在这当口,只听屋里尤老娘笑道:“到底的是哥儿,气量就是足,姑爷在外面只怕都等急了。”

    这却是在刻意提醒外面的两人,自己和尤氏马上就要出来了。

    尤二姐慌忙的抽出手来,也顾不得把那指套摘下来,就忙藏到了桌子低下。

    焦顺则是没事儿人一样,自斟自饮的喝起茶来。

    尤氏挑帘子到了外面,见两人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不由白了焦顺一眼,然后婷婷袅袅的坐到了另一侧。

    这刚落座,就听桌子底下叮的一声脆响,却是尤二姐头回往下摘这指套,偏又是慌不迭的盲操,结果一下子用力过猛,拔下来的小指套撞到了大指套上。

    尤氏循声望了过去,直看的尤二姐越发慌张羞惭,像是被人当场捉了奸一样,恨不能把头埋进桌子底下。

    尤氏忍不住又横了焦顺一眼,然后开口笑道:“妹妹又得了什么好东西?别藏了,快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尤二姐被她当面点破,只觉脸上热辣辣的,下意识偷眼望向了焦顺,意图让焦顺给自己拿个主意。

    尤氏却连声催促道:“怎么,还得让姐姐上手去搜不成?”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的剥出两截粉臂。

    尤二姐被逼无奈,也只能讪讪的把两个指套拿了出来。

    尤氏倒没觉得如何,一旁的尤老娘却是眼都直了,错非是在焦顺和尤氏面前,只怕早从眼睛里伸出手来抢夺了。

    “原来是这个。”

    尤氏再次看了眼焦顺,戏谑道:“戴上这东西,我这妹妹日后可就做不得活计了——怎么,你是打算养她一辈子不成?”

    这话一出,尤二姐仿佛烫了手似的,想把那指套退还给焦顺,可递到一半速度就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不舍的心思溢于言表。

    尤氏见状暗叹一声,原本自己还想着帮忙撮合,不想这小蹄子早就陷进去了。

    罢了,既如此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她起身绕到尤二姐身旁,环住尤二姐的肩膀正色道:“不是我说,妹妹当真是个好哄骗的——先不说别人,只这府里那一老一小,在妹妹面前就向来没个尊卑轻重,错非是三妹妹改了脾性从中阻拦,只怕你早就沦为他父子二人的玩物,那时别说是嫁个好人家,就你焦大哥这样的,只怕都要嫌弃你了。”

    焦顺插嘴:“什么叫我这样的?”

    尤氏理也不理,继续对尤二姐道:“可三妹妹又马上要出海了——如今我给妹妹两条路走,要么从此与这府里断了往来,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嫁了,免得被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糟践了;要么,你就把这东西套好了,擎等着享一辈子的富贵荣华!”

    这话实在是太有误导性了。

    首先,有宁国府的关系在,尤二姐嫁个富贵人家并不难;其次,被焦顺的东西套住,虽然能享受荣华富贵,却自此只能当个小妾,又或是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若是尤三姐在,说不定会当场戳穿这个骗局,可尤老娘和尤二姐却都被那金灿灿的指套迷了心窍,又听尤氏如此蛊惑,如何还分辨的出好赖?

    尤二姐小嘴微张欲言又止,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但脸上却已经写满了答案。

    尤氏趁热打铁的将指环给她重新套好,笑道:“动吃完饭,妹妹陪我去那小跨院里拾掇拾掇,几个月没住人,也不知怎么样了。”

    尤二姐仿似牵线木偶一般,迷迷糊糊的点头应了,又食不知味的用了饭。

    等到尤氏拉着她要去小跨院时,焦顺原本也想跟去,不想却被尤氏拦了下来,神神秘秘的让他过两刻钟再去不迟。

    却说等焦顺好容易捱到两刻钟后,迫不及待的挑了灯笼寻到那小跨院里,却见里面黑压压的不见半点光亮。

    他疑惑的推开大门,举高了灯笼向内望去,就见两人正背对着大门跪伏在地,上趴下翘,恰似一对儿并蒂蜜桃……

第383章 事后

    焦顺放下汤匙,又夹一筷子杏鲍菇炒鸡丁,满脸爱意的送进了尤二姐嘴里,这才解释道:“自然是给伱们娘俩另寻個住处——我上回去时,才知道你家竟就蜗居在那么个旧宅子里,窗户都还是纸糊的,院子里连个马车都置备不下,这如何使得?”

    尤二姐原本正在咀嚼,听到这又是宅子又是马车的,一时险些咬了舌头。

    她连忙囫囵的吞下肚,怯怯道:“这、这……也不用急在一时。”

    她原是想说这怎么好,可又怕焦顺真就不买了,所以临时改口说不用着急。

    “怎么不急?”

    焦顺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信誓旦旦的道:“你如今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又怎么忍心再让你受委屈?”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嘿笑道:“我说是回家换衣裳,其实是去拿银子了,若是有可心的,咱们今儿就直接买下!嗯,就是丫鬟仆役要慢慢挑,不然若有那贼心烂肠的,好事儿也变成坏事了。”

    “再就是家具、装潢,这个倒是简单,我手底下现成的人手,都是在内府出过皇差的……”

    “还有……”

    听他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什么细枝末节都替自己想到了,又一副不惜工本的架势,尤二姐不觉的暖意萦胸,失贞后仅有的那点忐忑,也被她抛在了九霄云外。

    等用完了饭,二人你侬我侬的顺着巷道回了后宅,尤老娘早等的热锅蚂蚁仿佛,见两人连体婴也似的,脸上登时也笑出了花来,迎面一声‘姑爷’叫的是情真意切。

    等听说焦顺这就要帮着置办房舍、买奴买车,尤老娘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又暗恨尤三姐误事,不然自己岂不是早就过上使奴唤婢的幸福生活了?

    顺便又抱了会儿孩子,焦顺这才领着尤家母女告辞出来,乘上从宁国府暂借的马车,直奔尤家老宅附近的牙行。

    这一上午,焦顺亲自赶着车看了六七套房子,大多是前后两进的院子,论面积远比不上焦家在紫金街盘下的大杂院,但和尤家蜗居的老宅比起来,却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尤二姐直接挑花了眼,压根不知道改选那个。

    尤老娘虽也目眩神迷,可却知道攥在手里的才是实惠,眼见离着正午不远了,便直接拍板拿下了第二贵的那栋——不选最贵的,是因为她担心焦顺会有看法。

    焦顺直接找贾雨村办了房契过户的手续,也就刚过午时,一份有官方公证的红契就落到了尤家母女手上。

    二人捧着那房契,四只手愣是抖成了一团。

    尤二姐直觉身心都再一次被灌满了,只不过这次充盈的是爱意,而不是……

    因只请了半日假,出了顺天府衙门,焦顺就近请尤氏母女吃了顿饭,就把她们两个送回了老宅,然后直接驾车去了工部当差。

    站在家门口,目送那马车风风火火的消失在转角,尤老娘低头看看房契,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直扇的半边脸麻疼麻疼的。

    但她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咧嘴道:“不是梦就好、不是梦就好。”

    说着,就待把那房契卷起来,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不想尤二姐手疾眼快,劈手就扯住了半边,急道:“这是大爷给我的,妈妈怎么又要私藏?!”

    “什么你的我的,到时候还不是咱们奶俩一起住?”尤老娘不满的反问着,随即又催促道:“快放手,不然撕破了可怎么好?!”

    “妈妈怎么不放手?”

    尤二姐一贯的温吞脾性,唯独在这财货上绝不肯任人宰割,即便是自己的母亲也要据理力争。

    何况如今还有焦大爷给自己撑腰!

    这母女二人正争执不下,忽听门内尤三姐纳闷道:“你们抢什么呢?方才是不是那焦顺又来了?我怎么听着像是他在说话。”

    “没、没抢什么!”

    尤二姐被唬了一跳,下意识手上一松,尤老娘立刻把那房契塞进了怀里,老母猪揣崽似的紧紧裹住。

    尤二姐气的直咬牙,不过想想这东西毕竟不是首饰,就算放在自己手上也不好展示给外人,真正能显出体面的,还是那实实在在的房子,这才没有继续与母亲相争。

    尤三姐虽然看到了母亲的动作,可也只以为是姐姐又从焦顺哪里哄骗来的银票,故此倒也没有深究,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姐姐一直提在手里的油纸包。

    “这是?”

    “啊!”

    尤二姐忙把油纸包递了过去,笑道:“差点忘了,这是鼎香楼的秘制酱驴肉,还有几个挂炉火烧。”

    “鼎香楼?”

    尤三姐接在手里,一面转身往里走,一面纳闷道:“是不是顺天府斜对面的那家?你们怎么跑那儿去了?”

    尤二姐原本并不想让妹妹知道原委,毕竟尤二姐过几日就要远赴万里了,三五年间也未必能回来,又何必在这当口节外生枝?

    但尤老娘却按捺不住显摆的心思,再加上也有心要羞臊小女儿几句,于是躲着尤二姐,把那房契取出来炫耀道:“我们自然是有正事儿才去的,你瞧这是什么!”

    “房契?”

    尤三姐一愣,脱口道:“谁的?焦顺买的?姐姐你……”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大致猜出了端倪,下意识盯着姐姐打量了一番,见她果然和以往有些不同,不由叹道:“罢了,我早知道姐姐是个守不住的,这焦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总比便宜了那父子两个要强。”

    听妹妹说焦顺的不是,尤二姐当即就要反驳,可却被尤老娘抢在前头,只见尤老娘叉腰冷笑道:“你还有脸说别人!你姐姐再怎么着,这二进的宅子总不是假的吧?人家焦大爷说了,丫鬟仆役车马家具都要给置办好!你呢?为了个破落户小白脸,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尤三姐闻言色变,连啐了两声说是‘言语无忌、大方吹娶’,然后才板着脸呵斥母亲道:“妈妈说我也还罢了,这样不吉利的话往后可不敢再说,不然连累了柳郎岂不百死莫赎?”

    “呸~”

    尤老娘怒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咒我死一百回!我听说女人跟着出海就是最大的不吉利,你要是真怕连累了他,就该彻底断了跟去的心思!”

    尤三姐摇头:“如今早不讲究这个了——你瞧那些洋婆子,哪个不是坐船来的?”

    顿了顿,她又得意笑道:“不过我也早防备着呢,等到了日子我就扮成柳郎的书童小厮,到时候我们……”

    眼见她说着说着,就又开始陷入了憧憬当中,尤老娘和尤二姐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焦顺那番话。

    尤二姐迟疑着正要提醒,却被尤老娘伸手拦住,悄声道:“她要是个肯听劝的,也不用等到今天,左右你都拜托焦大爷看顾了,指定出不了什么差池。”

    尤二姐这才作罢。

第384章 精疲力竭、暗潮涌动

    却说这日晚间焦顺回到家中,进门就见徐氏正与邢岫烟闲话家常,于是他一面让丫鬟们服侍着更衣,一面劝道:“听说母亲今儿又去了紫金街那边儿?这大热天的,您又何必……”

    “怕什么,你娘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

    徐氏不以为然的打断了儿子的话,又道:“我今儿还去了趟薛家老宅,姨太太说是有些官面上的事儿,想向你当面请教请教呢。”

    焦顺手上的动作一停,诧异道:“官面上的事儿,可是和我们工部有关的?”

    薛家守着贾王两家姻亲,许多事情只怕比焦顺自己去打听起来还方便,如今说要当面请教,那自然和他的本职差事脱不开干系。

    徐氏摇头道:“姨太太也没细说,只说是请你休沐的时候,得闲去紫金街那边儿走一遭。”

    这就有些奇怪了。

    双方如今都寄居在荣国府里,虽然男女有别不好相见,可也没必要专门去紫金街碰头吧?

    难道是有什么不好让荣国府知道的?

    焦顺满心的狐疑,却怎么也想不到薛姨妈此举,不过是为了替王夫人避嫌罢了——至于选在休沐日,而不是急着见焦顺,则是因为宝钗提议,让薛蟠先打探一下各家皇商的想法,到时候也好有来有往、互惠互利。

    却说焦顺想了半晚上也没个结果,到第二天也就顾不上这事儿了——王夫人托周瑞送了银子来,让他全权代理贾宝玉的股份。

    所以他每天除了要去河道衙门扯皮,还得忙着筹建造车厂的诸多事宜。

    其实原本焦顺并没有准备搞的太大,只想着弄个组装作坊,再从国营工厂里定制采购零件就好——这也是他坚持要给工部干股的原因。

    可如今皇帝突然横插一缸子,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这隆源帝可是出了名的好大喜功,要再抠抠索索的搞什么小作坊,岂不辜负了他焦某人‘天子幸臣’的好名声?

    所以只能尽量往大了整。

    这一来自然忙的不可开交。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尽量抽出时间维护自己的后宫和谐,达成了双重意义上的精疲力竭。

    一晃到了休沐日前夜。

    这天散衙后,焦顺照例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赶奔尤家的新宅子。

    短短几日,自然不足以把这二进院子收拾的焕然一新,如今也不过是重点突击,把前院客厅和后宅的主卧室布置了一下——毕竟焦顺基本上也就是在这俩地方两点一线了。

    今儿他过来,为的是帮尤家母女一起相看奴仆。

    前期的筛查工作,焦顺都交给了贾芸和倪二负责,因听说是给焦大人置办外室,两人觉得是被托以腹心,都卯着劲儿的卖力,短短两三天就网络了不少相对靠谱的‘求职者’。

    而这场最终面试,自然是在客厅里举办的。

    彼时天尚未彻底暗下来,但为了能让焦顺和尤二姐看清楚应聘人的长相、表情、动作,贾芸特意在左右点了两只烛台——至于那明晃晃的烛光照在脸上,会不会让应聘的人感到不适,那就全然不在贾芸的考量范畴了。

    “你们绕着烛台转几圈给老爷瞧瞧,先慢慢的,然后再走快些……”

    约莫面试到第七组的时候——前半段面试都是夫妻档,所以是一组一组的——贾芸按照先前的流程问了几个问题,又指挥着两人围着烛台绕了几圈,并尝试着搬运了几件重物,以确定他们并无残疾病弱。

    本来这一套走完,就该焦顺开口发落了,可贾芸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回头看过去,才发现焦顺以手托腮打起了瞌睡。

    贾芸忙压低声音,向一旁的尤二姐请示:“太太,您看这?”

    他如今已有十八,焦顺也不过才二十岁,当着外人的面叫义父,两下里总有些别扭,故此贾芸干脆学着荣宁二府的规矩,改称起了老爷。

    这既然称呼焦顺为老爷,称呼尤二姐一声‘太太’自然也不为过。

    被他叫做太太,尤二姐却难免有些尴尬,看看焦顺再看看那对儿夫妻,半晌才嗫嚅道:“先带他们下去吧,等、等大爷养养神儿再说。”

    贾芸应了一声,便带着那对儿沮丧的夫妻退了出去。

    尤二姐给焦顺沏了壶浓茶晾上,便坐在旁边发起呆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焦顺头一耷拉才猛地惊醒过来,茫然的四下里张望着,直到看见旁边的尤二姐,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瞧尤二姐多少有些使性子,便招呼着她坐到了自己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诉苦,表示自己并非是有意怠慢,实在是最近忙的狠了。

    说着,就把自己近来忙的事情,选那要紧的加油添醋的说了。

    尤二姐听他又是和皇帝一起做买卖,又是涉及黄河两岸千万黎庶的,越发感激男人做大事的同时,还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挑选奴仆。

    “凡事要讲证据。”

    张秋有些不悦皱眉道:“焦畅卿虽出身低贱,却绝不是愚钝蠢笨之人,他既身处嫌疑之地,又怎会留下这样的把柄?况且只是登记在册,又不曾对下面许诺什么,别说把柄,恐怕连话柄都算不上。”

    “大人!”

    那主事微一躬身,愤慨道:“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就算那焦顺不是主使,这勤工助学总是由他而始,且如今借着军代表、纠察队的名头,又妄图插手军务,足见其所图甚大!”

    张秋听了这话,是满心的不以为然。

    若说生逢乱世,纠集工人徒属造反倒还有可能成事,但太平年间又有谁听说过,凭借一群匠户就能掀起风浪的?

    再说了,京中有三营一卫足足十万大军,这所谓的纠察队加在一起拢共也不过两三千人,且彼此互不统属如同散沙一般,莫说其还受到了五城兵马司和工部的双重领导,便真就被焦顺一手掌握了,又能如何?

    至于匠官的势力拓展到军方……

    最近因为东南一战,武人集团的声势明显有所抬头,甚至还出了王子腾这样权倾东南的勋贵,如果匠官们能摊薄这些**的势力,朝中文臣只怕还乐见其成呢。

    当然了,这也并不意味着张秋就支持焦顺的所作所为。

    至少在工学这一点上,他是决不允许焦顺成事的!

    否则礼部最重要的‘为国选才’大权,岂不就要旁落了?

    张秋对那主事摆了摆手,正色道:“不要胡乱攀扯,军代表和纠察队的事情是因为阁老们极力推行,才会如此顺利铺开的,否则单凭他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如何能成?”

    那主事其实打心里也没觉着,焦顺能靠这些纠察队搞出什么事情来,更不在意军职被匠人夺去,之所以提起这事儿,仅只是顺嘴拿来夸大其词罢了。

    如今见张秋拿阁老出来压人,他连忙也改口道:“是下官唐突了,不过这次匠户们闹着要扩招工读生的事儿,咱们礼部总不该坐视不理,否则……”

    张秋再次抬手打断了他,沉声道:“做事情要用心,不可急躁求成——先前因为工戏的事情,皇上就对咱们礼部大为不满,虽则为国分忧百死莫悔,可怕只怕再闹起来会适得其反。”

    那主事愣了一下才明白张秋的意思。

    皇帝如今本就已经对礼部有看法了,倘若这时候主动挑起争端,皇帝肯定会选择偏帮匠户匠官,甚至多半会比先前来的更激烈。

    倘若到时候真遂了那些匠户的意,开始扩招工读生,甚至增加毕业授官的力度,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他忙又躬身一礼:“大人远见卓识,卑职不能及也,只是……咱们若坐视不理,被那些匠户们造起声势来,再想辖制只怕就晚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更何况卑职风闻,各大皇商乃至民间巨贾,也都在走门路想把手下匠户商户送进去,这里外若是合了流……”

    听到这里,张秋头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追问道:“此言当真?”

    “卑职虽不曾细查,但消息应该是没错的。”

    “既是如此……”

    张秋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迎着那主事希冀的目光,断然道:“那怎么就更应该以静制动了。”

    “这……”

    那主事大失所望,心道这张侍郎好歹也是文坛领袖,不想竟如此胆小怕事,没有半点犯颜直谏的文臣傲骨,看来自己是找错人了,还是另寻旁的门路才是正理。

    于是他挺直了腰板一拱手道:“大人既执意如此,卑职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便告辞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

    张秋却又叫住了他,询问他是从何处得知匠户串联一事的。

    那主事虽有些不耐,却还是如实告知:“官办工坊的大使【九品】、副使【从九品】虽多由匠官出任,可但凡千人以上的大厂提举【八品】,却是以举业未成的读书人居多,而内中有一人恰是卑职昔日同窗,故此……”

    说白了,八品对于匠官而言已经是天花板了,大多数匠官穷极一生也难以跨越门槛,即便是相对专业的厂领导职务,也多由放弃科举的秀才、举人出任。

    “原来如此。”

    张秋点了点头,再次正色道:“这等事咱们虽暂时不好插手,可此辈良莠不齐,越是势众越免不得有人要借机生事,等到那时再施以雷霆手段,岂不更能斩草除根?”

    主事闻言这才明白,张侍郎原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好一劳永逸的解决工读生的问题!

    他惊喜交加的正准备道歉,又听张秋道:“你既有同窗在工坊担任提举,那不妨对此多加留意,若有不轨之举速速报来!”

    那主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但张秋却兀自不放心的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再次叮嘱道:“记得,千万不要替那些匠户隐瞒,但凡他们有不轨之举,一定要如实禀报本官!”

    主事先是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既然主动跑来揭发,又慷慨陈词劝说张侍郎不能坐视不理,如今又怎么会为匠户们遮掩隐瞒?

    不过他转念一想忽就恍然大悟,脱口道:“侍郎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我那同窗……”

    “我没有别的意思。”

    张秋抬手止住他的话,义正言辞的道:“只是万万见不得有歹人借机生事。”

    他嘴里说是没有别的意思,却再三重复‘有人借机生事’的说辞,显然是在怂恿教唆。

    那主事这时候也看明白了,张秋阻止自己把话说全,是为了预防事迹败露被牵扯进去。

    而张秋这么做,无疑是把他当成了棋子。

    若换成旁的事情,他只怕就要打退堂鼓了,可他却是宁死也不肯与那些泥腿子为伍的!

    再说只要操作得当,又怎会被人查出来?

    还有就是……

    他张侍郎能隐居幕后,自己难道就不能有样学样?

第385章 休沐日再临【上】

    见了焦顺咧着大嘴就要上前招呼,只是等到了近前,他忽然又捂住了嘴,口中嗯嗯啊啊的也不知搞什么鬼。

    好在同时迎出来的还有徐氏的旧日姐妹,看到这一幕忙解释道:“我们大爷方才咬了舌头,姐姐和焦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她称呼徐氏姐姐的同时,却又将焦顺敬称为大人,也算是各论各的交情了。

    焦顺虽看薛蟠不像是咬了舌头的样子,却也懒得计较这憨货到底是怎么了,径自跟在徐氏那仆妇身后,来到了已经修缮一新的后院花厅。

    慈眉善目的薛姨妈就在花厅门口候着,亲热的将徐氏和焦顺迎进门里,等分宾主落了座,她先回头看了眼角落里的屏风,又挥手示意薛蟠暂且退下,这才开门见山的道明了缘由。

    说完大概经过后,她又无奈解释道:“文龙的脾性你们也知道,一向就管不住嘴,故此有些事情我也不敢让他听了去。”

    焦顺心里明白,这既是防着薛蟠大嘴巴,也是防着自己套他的话。

    不过他也顾不得计较这些琐事了。

    国营工厂里闹着扩招倒还罢了,怎么竟连皇商们也要生事?

    国营工厂自己还能弹压敷衍,可那些皇商们又怎肯任自己摆布?

    于是他连忙追问究竟。

    薛姨妈便又道:“这几天我让文龙出面打探了一下,他们好像准备拿蒙学说事儿……”

    皇商当中自然不可能都是薛蟠这样的酒囊饭袋,短短时间里就已经有人找到了突破口,那就是工读生理论上读的是官办蒙学,而官办蒙学又一直都对民间开放,

    只要针对这一点,就可以旗帜鲜明的要求工学不能只从国营工厂招生,而应该面向民间开放,至少也应该是‘部分’开放。

    而这所谓的‘部分’,指的自然正是拥有官方身份的皇商们。

    按照薛蟠的说词,他们还准备了两套后续应对方案,准备根据工部给予的反馈随时进行调整。

    若是工部积极配合,那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工部不肯答应,那就拉外面的巨贾一起造势,到时候就不是部分开放,而是要求完全对外开放了。

    啧~

    听到这里,焦顺用力捏着下巴,满脸的阴郁之色。

    这后半条消息多半是皇商们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逼迫工部服软——鲁迅那话怎么说来着:你若想开一扇窗,必须主张要把屋顶掀掉。

    真要说起来,皇商们想要入局其实也不是不行,操作得当甚至还是一桩好事——譬如可以充分利用皇商们的资源,减少朝廷对工学的掣肘。

    可问题是现在时机不对啊!

    礼部正闹着要让工读生去考科举呢,这边儿倒就大张旗鼓的扩招起来了,这不是往人肺管子上戳嘛?

    就算是礼部肯答应,科道言官、翰林院、国子监这些清贵文人的大本营,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这些事情对皇商而已,又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表面上看皇商们的诉求,是想替旗下的‘职工子弟’争取一个能跨越阶层的机会,可本质上不过是担心下面人闹起来,会影响到自家的生意,所以只得摆出一副为大家谋福利的样子。

    只要姿态做足了,结果如何他们其实并不在乎——只要不是自己被排除在外,别人却得了进学名额就好。

    再往阴暗里想,或许他们还巴不得工学被废,好彻底断掉下面人的‘外心’。

    这一细琢磨,焦顺可就真有些坐蜡了。

    不答应吧,皇商们为了安抚下面,肯定是要摆出些态度来的,到时候他这‘工读制’的实际创建人和直属领导,必然会首当其冲。

    要知道即便有贾王两家撑腰,薛家在皇商里也还算不得最强势的,这些人如若联合起来,岂自己一個六品主事就能抗住的?

    更别说,他们还有要勾连民间巨贾——说是民间巨贾,可哪个大商家背后没有阁老、尚书、太尉撑腰?

    真要是被这些人集火……

    可要是积极推动这事儿吧,又肯定要被士人们群起攻之,强度只怕远超当初焦顺刚刚入职的时候。

    毕竟那是皇帝特旨超拔,他身上又还有个世袭的爵位,属于勉强符合规则的特例。

    但如今一旦工学正式扩招,甚至面相公众开放,那可就是要把特例变成惯例了。

    而既然工读生已经大肆扩招了,那毕业授官的名额扩不扩?如果不扩,难道要这么多关系户千军万马挤一条独木桥?

    如果跟着扩大名额……

    那岂不等同于在科举之外,又生造了一条新的选官机制?

    这可就是你死我活的根本之争了!

    到时别说焦顺这区区六品的小肩膀了,就算是皇帝都未必能扛的住——当初隆源帝要成规模的提拔匠官,不就被大臣们给顶回去了?

    左思右想了许久,直到徐氏在一旁提醒,焦顺才想起自己还在薛家做客,于是忙起身道:“多谢太太提醒,不过兹事体大,小侄只怕还要细细斟酌才有答案,到那时我自会托母亲传信!”

    说完,又和薛姨妈客套了几句,便和徐氏一起匆匆离开了薛家。

    而焦顺刚一走,那屏风后面就转出了薛宝钗。

    因见女儿蹙起两弯秀眉,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薛姨妈忙宽慰道:“他既说过两日给咱们传信,咱们好生候着就是了,你也别想的太多,免得又累病了。”

    薛宝钗微微摇头:“他只怕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暂时不肯跟咱们明说罢了。”

    顿了顿,又叹道:“看来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这事儿只怕牵扯不小。”

    她虽聪慧过人,可自小接触也多是商业上的事儿,对于官场到底了解的不够透彻,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正确判断出,这件事对焦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薛姨妈一听这话,就想起当初女儿评价焦顺喜欢弄险,日后恐有祸事的说辞,于是忙关切的问:“那顺哥儿不会有事儿吧?”

    薛宝钗再次微微摇头:“说不好,但他既有了决断,想来应该还是有应对之法的。”

    这自然是宽慰之言。

    不过与此同时,她先前有些摇摆不定的心思,却也一下子变得踏实了。

    宝兄弟虽不成器,但荣国府总还是安稳的。

    而对于眼下薛家来说,还有什么比安稳更重要的?

头疼,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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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介绍:
老书《红楼名侦探》业已完本。
穿越成荣府家奴怎能好高骛远?来顺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脱籍——然后再考虑选钗还是选黛,纳妾是四个起步,还是直接召唤神龙。。红楼如此多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如此多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