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时间紧想不出章名
却说贾琏将孙绍祖旳言谈举止,一五一十学给了自家老子听,最后又忍不住嘟囔:“我就说这事儿不成,偏老爷非要……”
“没卵用的东西!”
贾赦正气的吹胡子瞪眼,听他还敢在这里楞充事后诸葛,当即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姓孙的瞧不起你妹妹,你为何不当面啐他?!如今夹着黄子蔫不秋儿的跑回来,倒还有脸跟我卖嘴!”
贾琏被骂的一缩脖子,再不敢多说什么。
呵斥完儿子,贾赦便又开始集火孙绍祖:“他算个什么东西?原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借我的门路才当上这劳什子水师副将,如今竟然狗眼看人低,嫌弃起我的女儿来了!”
说着,他咬牙切齿的来回踱了两圈,然后断然吩咐道:“去,以你二叔的名义给王子腾修书一封,让王子腾把这囚攮的调回南边投闲置散,我看他还敢不敢猖狂!”
“这……”
贾琏面显为难之色,支吾道:“姓孙的刚被调离岳父麾下,如今怎么好……再说为何要假借叔叔的名义?他们之间常有书信往来,只怕是瞒哄不过。”
“蠢材!”
贾赦一瞪眼,没好气的呵斥道:“谁让你真把信送去南边儿了?你就不会拿给那姓孙的看?!这厮打三丫头的主意,显是贪图二房沾了皇气儿,如今你只说是老二得了消息立刻就恼了,说什么虎女焉能嫁犬子的,当场修书一封让你给你岳家送去!”
“那黑厮见得罪了皇亲国戚,自是要求着咱们转圜的,到那时候……嘿嘿!”
贾赦这人说是又坏又蠢并不为过,但那是整体评价,实际上他为了达成自己又坏又蠢的大目标,也是颇有些损主意歪脑筋的——这从他对鸳鸯步步紧逼,便可见一斑。
而听完自家老子的谋算,贾琏下意识追问了句:“那到时候,咱们还要不要把迎春妹妹许给他?”
“哼~”
贾赦嗤鼻一声:“我的女儿岂是他想娶就娶,想推就推的?!”
说着,竖起两根指头:“至少也得两万两聘礼!”
贾琏无语,这说来说去还不是得加钱?
“那儿子这就去办。”
他恭声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
贾赦却又喊住了他,沉着脸吩咐道:“等把信送去,你就搬到那石呆子家里住,他一日不肯卖扇子,你就一日别想回来!”
“这……”
“下去吧!”
见贾赦一副心意已决不容更改的架势,贾琏也只能苦着脸告退。
等回到正院里,他一面模仿贾政的口吻给岳父写信,一面又吩咐小厮去石呆子家左近,租下一套单独的小院——那石呆子家破落的几乎屋无片瓦,贾琏这样的贵公子如何住的下去?
只是这一来,他最近好容易积攒下的百十两私房钱,就又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想到这里,他一面暗恨王熙凤歹毒,非但抄了自己的私财还断了自己的进项;一面又琢磨着该如何修复与王熙凤的关系,好从她手里哄几个钱花用。
等写好了书信,他正打算派人送到孙家,自己则趁着入夜前去石呆子那儿最后努力一回——若侥幸成了,岂不就能剩下许多挑费?
不想贾赦突然派了人来,说是石呆子的事儿不用他管了。
贾琏诧异之余,忙追问父亲是因何改了主意,这才知道原来是贾雨村方才登门拜访,听了贾赦的烦恼之后大包大揽,说是不出五日便叫那石呆子将扇子拱手相让。
…………
是夜。
望江楼。
焦顺走进二楼包厢的时候,孙绍祖早已经恭候多时了。
自从满月酒那日打过照面,这姓孙的就三番五次的下帖子请焦顺吃酒,因还没想好如何摆置他,前几次焦顺都借故推辞了,但这次孙绍祖专门找了云贵系将官做中人,焦顺实在抹不开情面,才不得不答应前来赴宴。
能看的出,这孙绍祖中午就已经喝了不少,从席间起身迎上来的时候还两眼通红脚底打晃。
他自己倒也并不讳言,一面作揖一面苦笑道:“让焦老弟见笑了,中午莫名其妙被人拉去陪酒,稀里糊涂被灌的烂醉,最后特娘的竟还是我会的钞!”
说着,他两手一摊愤愤道:“更离谱的是,我老孙到现在还不知道中午的主客到底是谁!”
对此焦顺倒不觉得奇怪,笑着打趣道:“我们京官清苦没油水,还不就得指着你们这些地方官开开荤?如今算好的了,听说前清时,连总督巡抚进京述职都得在崇文门受一回盘剥呢。”
“哈哈~”
孙绍祖哈哈一笑:“俗话说吃亏是福,我倒不怕被人当冤大头,就怕耽误了晚上和老弟这顿酒——为了不出丑,我方才可是连灌了三碗醒酒汤!”
说着,又抬手相让:“请。”
这包厢颇大,约莫有两丈见方,餐桌摆在东半侧,西半侧是个小小的舞台,如今并无半个优伶在场,只丁不丁八不八的摆着两张屏风。
等两人分宾主落在了坐,那孙绍祖微微前倾身子,红着眼睛陪笑道:“老弟,荤素我都已经备下了,不知你是要热闹些,还是……”
“还是清净些才好。”
焦顺原也是喝惯了花酒的,自己那小公司里还专门养了陪酒的女公关,只是近来家中美婢环绕,隔三差五还能去大观园里打打野食,对这些庸脂俗粉自然就不大看得上了。
尤其这年头也没有小雨伞保护,倘若沾染上什么岂不悔之晚矣?
见焦顺要清净,孙绍祖也没有多劝,两人推让着各点了八道菜,又要了一份冰镇酸梅汤一份四鲜丸子汤,放下菜单正想闲聊几句,不想孙绍祖的亲随突然敲门进来,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孙绍祖登时皱紧了眉头,强笑着冲焦顺告罪一声,跟着那亲随出了包厢。
片刻之后,他又满脸晦气的折了回来,不等落座便用力拍打自己着的脑门道:“唉~果然是醉酒误事、醉酒误事啊!”
焦顺因不清楚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没有急着搭腔。
谁知那孙绍祖竟是半点也不见外,径自从袖筒里摸出封信来,递给焦顺道:“老弟且帮我瞧瞧,看这事儿该如何转圜才好。”
焦顺原本还想推辞,可看到落款竟是‘弟、存周’三字,不由也生出了好奇心,于是接在手里抽出信纸抖开了一目十行瞧了个大概。
看完之后,他不由诧异的抬头看向孙绍祖:“孙将军是因为什么得罪了二老爷?”
“这……”
孙绍祖苦着脸挠头道:“实在是中午喝糊涂了,才在琏二爷面前说了几句胡言乱语,错非是见了这信,我自己都给忘了个干净!”
说着,便将自己拒绝贾赦许婚,又妄图高攀二房三姑娘的事情说了。
呸~
凭你也想做我焦某人的连襟?
焦顺听完之后心下暗暗冷笑,这哪里是酒后胡言,分明是酒后吐真言!
他板着脸将那信推回孙绍祖面前,反问道:“不知孙将军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唉~”
孙绍祖用满是黑毛的大手压住信纸,苦着脸道:“为今之计,我老孙怕也只有再次负荆请罪了!”
怕是负金请罪才对吧?
焦顺早已看出这封信不是贾政的手笔,再加上又刻意送到了孙绍祖手中,这背后的用意不问自明。
貌似原著当中,贾迎春就是嫁给了这厮,还有个什么中山狼的典故,显然在夫家过的并不怎么好【这里焦顺记得不大清楚,实则迎春过门不满一年就被孙绍祖折辱死了】。
虽说焦顺不喜迎春的性格,可两人到底也曾暗通款曲过,这不念僧面念佛面的,又怎忍心看她重蹈覆辙?
当下便佯装仗义道:“罢罢罢,谁让是小弟赶上了呢,我改日亲自带将军去存周公面前请罪就是!”
贾赦既想借贾政的名头逼迫孙绍祖低头,那他干脆就把事情捅到贾政面前,看这兄弟二人如何掰扯。
孙绍祖闻言喜形于色:“多承老弟高义!若得见存周公当面,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这里都有厚礼相谢!”
他原想着继续走贾赦的门路,毕竟贾政一直告病在家,他就算想攀也攀不上。
如今得了焦顺的许诺,却那还管什么贾赦不贾赦的,若能借机和二房这一家子皇亲国戚拉上关系,便倾家荡产的也值了!
有了这一层在,两人接下来自然是越说越投机。
当然了,彼此究竟有几分真心,恐怕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等到酒酣宴散。
且不提焦顺辞别了孙绍祖,如何返程归家。
却说此时那荣府后门外的墙根儿底下,也早有两人提着大包裹小包裹恭候焦顺多时。
这两人不是别个,正是省亲归来的陈万三与李庆。
陈万三靠着墙满脸麻木一言不发,李庆则是片刻闲不住,一面来回踱步一面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他一会儿抱怨:“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那看门的狗才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一会儿又艳羡:“等我以后做了大官儿,也要在外面花天酒地!”
一会儿又泛酸:“我听说焦大人以前也是这府里的奴才——乖乖,到底是国公府,连个奴才都能当官儿,要是托生成小公爷,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宰相了?”
“别胡说!”
这时陈万三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声,随即便又默然垂首。
“谁胡说了?”
李庆不服的凑到他身旁,待要争辩几句,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忍不住叹道:“要我说你就是自寻烦恼,不就是几个穷亲戚吗?要么找厂里说一声,能收的都收下;要么你闭门谢客,躲着不见他们就是了!”
陈万三抬头看了眼李庆,再次默默低下了头。
李庆翻了个白眼,正要再劝几句,忽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荣府后门,他忙拉了陈万三一把,道:“快,是焦大人回来了!”
说着,自顾自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流星的迎向了马车。
陈万三也学者整理了了一下,却是犹豫了许久,才慢腾腾的跟了上去。
此时李庆早已经在车前自报了家门。
这阵子登门拜访的工读生也有那么七八个了,焦顺自然也不会觉得意外,当下挑帘子下了马车,和煦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怎么样,这阵子在安定门钢铁厂可还习惯?”
“承蒙恩师挂念!”
李庆见焦顺态度亲切,忙顺杆爬的改了称呼:“旁的到还能习惯,就是那么大的钢铁厂,我们两个都怕管不过来,趁着万三家里让给您捎些土产,就想跟恩师您再取取经。”
焦顺哈哈一笑,却不置可否,而是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畏畏缩缩的陈万三身上,笑道:“你上台时那一跤我至今可还记忆犹新呢。”
“这、莪……”
陈万三听他提起自己的糗事,一时期期艾艾的张哄了脸。
李庆忙搡了他一把,催促道:“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见过恩师!”
“见、见……”
陈万三急忙作揖,磕磕巴巴的道:“见、见过焦大人。”
李庆在一旁直翻白眼,私底下这厮‘老师’不离口,如今见了面反倒叫不出来了。
好在焦顺也没跟计较这些,招呼两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走,去我家里坐坐。”
李庆巴不得如此,忙提着礼物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陈万三则是有些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跟在二人身后。
等在东厢分宾主落座,香菱上来奉茶的时候,两人都忙低下头不敢看,只是一个老实盯着自己的脚尖,另一个却是眼珠滴溜溜乱转。
香菱退出去之后,焦顺甫一问起钢铁厂的情况,那李庆便滔滔不绝,他总共也不过才去了半个多月,却已经把钢铁厂人事构成摸查清楚,提起厂领导的品性癖好来,也是如数家珍一般。
更难得的是,他竟还能从几个方面论证出,焦顺设立纠察队是如何的高瞻远瞩。
不得不说,这厮当真是个混官场的材料。
只是当焦顺问起筹建纠察队的具体事务时,李庆一下子就卡了壳,随即忙往陈万三身上推:“这事儿是万三主抓的——万三,你快跟恩师说一说。”
谁知陈万三在他的催促下缓缓起身,却又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正中央屈膝跪倒,垂头丧气的道:“老师,我、我不是干这个的料,您还是让我回紫檀堡熬胶吧。”
“你胡说什么呢?!”
李庆腾一下子挑起老高,迈步到了陈万三身边,冲焦顺赔笑道:“大人,他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
一时情急,他倒忘了用‘恩师’称呼。
焦顺扫了李庆一眼,再看看地上的陈万三,淡然道:“让他自己说,仔细说。”
第361章 解难与日常
此后一刻钟旳时间里,陈万三就把自己回家探亲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有说的不清楚的地方,又或是不大妥当的言语,则由李庆在一旁帮着找补。
焦顺轻轻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时还要微微颔首,看着像是在认真听他们叙述,可实际上大部分的注意力却并没在这上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情,即便是在后世也并不罕见,又有什么好关注的?
反倒是面前这两个人颇有些意思。
李庆是那种典型的小市民,见过些世面,八面玲珑会来事儿,看似对自己毕恭毕敬感恩戴德的样子,实则骨子里远不如陈万三那般恭顺,甚至透着些年轻人特有的玩世不恭。
焦顺以己度人,觉得他多半还存了些‘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至于陈万三,显然辜负了这与财神爷同款的名字,为人老实本分又肯吃苦,对自己也当做真正的师长一般尊敬爱戴,但面对事情却不知变通,生生往牛角尖里钻。
不过他面对两难之选,宁肯抛去未来的富贵前程,也不肯违背原则的坚持,却也是最让焦顺欣赏的地方。
而这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凑到一处非但没起冲突,反倒结成了至交好友,也属实是难得。
就是不知未来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
这时陈万三的叙述也到了尾声,就听他沮丧道:“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住,可我嫂子说大伙儿背地里都在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是得了富贵就忘了本——旁的也还罢了,我当初能上工学,全靠舅舅们帮着凑足了学分,如今舅舅们求到我了,我却……唉!”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烦躁的用力挠头:“老师您当初再三叮咛,让我们到了纠察队里要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既不能完全照着工头的意思来,也不能一味听军代表的——可我要是为这事儿欠了他们的人情,往后还怎么秉、秉……”
李庆听他卡了壳,忙插口道:“秉公行事!”
“对、对,秉公行事!”
陈万三挠着头学了一嘴,旋即苦着脸又是一躬到底:“学生如今实在是没法子,只好请老师收回成命,仍旧让我回紫檀堡便是。”
听他说是实在没法子了,李庆忍不住在一旁张了张嘴,他决定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现成的主意有的是,只要能狠下心就好。
不过毕竟是焦顺面前,他到底不敢造次,只能心中暗暗腹诽陈万三太过糊涂,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打退堂鼓。
“呵呵。”
这时就听焦顺轻笑了一声,道:“这等事儿原也是免不了的,倒是我先前疏忽大意竟没想到这一节,不如就由本官帮他们安排些工钱高又相对清闲的差事,你看可好?”
李庆听的一愣,随即忍不住心下泛酸,他虽早就猜到焦大人必然对头一个上台领证的人记忆深刻,却万没想到焦大人竟肯这般照拂陈万三。
而自己百般逢迎,也不见这焦大人有何表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不过……
既然已经开了口子,做‘老师’的总不好厚此薄彼吧?
自己回去后就把这事儿散播出去,等别人也求着焦大人安排亲戚的时候,自己再浑水摸鱼……
“多谢老师好意。”
李庆正打着小算盘,忽听陈万三闷声道:“可这样的事儿有一就有二,若别人也都有样学样求到老师面前,岂不成了我的罪过?这样不好,您还是让我回紫檀堡吧。”
这死心眼!
李庆怒其不争的暗骂一声,多好的事情,偏这憨货还主动往外推!
“你大可放心。”
焦顺又是一笑,不以为意的道:“虽是好差事,可你那些亲戚却未必愿意——我与内府时常来往,他们那边儿的毛纺厂一直缺人,因此工钱开的极高,做的活儿也比外面清闲些,一天三顿管吃管住……”
听到这里,李庆忍不住质疑:“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可能招不到人?”
陈万三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错非是如今有了更好的前程,他说不得也要动心了。
“因为内府的毛纺厂只招女工。”
焦顺两手一摊:“其实南边儿工坊用女工的多了,也就咱们北方保守,总觉得不该让女人抛头露面,所以内府才一直招不够人手。”
听说是只招女工,李庆和陈万三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钢铁厂其实也有女工,不过大多是临时工,而且基本都是工人的家眷,整日和自家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没那么多避讳了。
而这单独只招收女工……
未出阁的女孩长期在外,村里传出风言风语怎么办?
成了亲的老娘们长期在外,家里的老人孩子谁伺候?夫妻之间难道就不过夜生活了?
看到两人的表情,焦顺轻笑道:“若肯来,我也不算是假公济私,内府还欠了咱们人情;若是不肯来,那就是他们自己想不开,也怪不得你不肯拉拔亲戚了。”
陈万三支吾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焦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我爱妾的生身母亲,荣国府大太太的弟妹,如今就在内府工坊里做事,若有人胡搅蛮缠,你不妨替我问一问,看他家里的女人到底是如何金贵。”
陈万三张口结舌,陈庆则是忙拉着他大礼参拜,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有恩师这句话,我们这些人以后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
送走了陈万三和李庆,焦顺起身转到东厢南屋里,见红玉正给邢岫烟洗脚,他便露胳膊挽袖子的作势要顶替红玉。
邢岫烟忙把双足从木盆里抽出来,一面艰难的倒弯着擦拭,一面笑道:“老爷今儿是遇到了可造之材?”
焦顺上前夺过帕子,一面将她两只嫩足挨个裹缠,一面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先前那几个,都是一盏茶的功夫就送客了,今儿却聊了小半个时辰,多半是有些地方对了爷的心思。”
邢岫烟见推脱不过,也便心中甜滋滋的任其施为。
焦顺给她擦干了双足,顺势往旁边一坐,嘿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两个确实有些意思,不过堪不堪用还要再观察观察——不说这些,我听玉钏说,你今儿给孩子起了名字?”
邢岫烟忙道:“闲着没事儿胡乱拟了两个,闹着玩儿而已,这都不作数的,正经的名字还是得爷来取。”
“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焦顺故意板起脸来,佯怒道:“爷我读书少,又听不懂那些典故,就指着你这才高八斗的给咱家争光呢,谁想你倒矫情上了——快说,到底拟了什么名字,若好咱们立马拍板!”
“就算是爷满意了,也还要问过老爷太太的意思……”
邢岫烟说着,见焦顺作势要来呵痒,只好道:“我男女各拟了一个,若是男孩便单名一个翰林的‘翰’字,若是女儿就用知夏二字——取自石湖居士的‘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男孩的名字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倒是女儿的听着还不错,是从古诗里演化出来的文雅词儿,且预定的产期正好就在盛夏时节。
再一想,焦顺忽然皱眉道:“怎么感觉你好像盼着生个女儿似的?”
邢岫烟顺势将头枕在他肩上,柔声道:“我只是希望孩子以后能少些坎坷,开朗活泼的长大就好。”
这话倒也不难理解,庶长子远比一般长子更容易遭忌讳,而庶长女就不一样了,大多数情况下只会更受父母疼爱。
焦顺其实也觉得生个女儿最好,最好能像母亲一样才貌双全又贤良淑德——当然了,自家女儿往后肯定是要做大妇的,最好是找那种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老实人。
像那种油嘴滑舌专会哄人,还没娶亲就先纳妾的,整日在外勾三搭四的,坚决不准靠近自家女儿三丈——不,十丈!
听了焦顺这些碎碎念,邢岫烟就忍不住捂着肚子发笑。
“笑什么笑?我可是很认真的!”
焦顺兀自发狠道:“咱也不找守门的,不安全,备不住得了人家的好处就引狼入室了!到时候围着后宅再起一堵墙,往那夹道里放几只藏獒——就是那种长得像狮子,特别凶猛的大狗!
“咱不要那黄毛的,就找那种乌漆嘛黑一到晚上看都看不见的,等入夜就撒出去,要真有那不知死的登徒子敢翻墙进来,头都给他咬下来!”
听焦顺说的咬牙切齿,就好像真有人在窥伺自己的女儿一样,偏又隐隐透着些经验之谈的味道,邢岫烟愈发忍不住,用力掩着嘴还是忍不住笑的肚子抽疼。
焦顺见状忙收敛了,一面替她揉肚子一面正经道:“莪这里倒是好说,不过太太有些迷信,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再起几个名字备着,到时候保不齐五行缺什么呢。”
邢岫烟好容易才止住笑,点头道:“那我找林妹妹帮着想几个,她素有咏絮之才,想出来的名字也必是好的。”
说着,忽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焦顺忙问:“怎么了?可是我揉的不舒服?”
“没什么。”
邢岫烟微微摇头,有些落寞的道:“可惜我与妙玉起了隔阂,不然以她的才学,对五行生克又颇有涉猎……”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也太过认真了些。”
焦顺打断她的话,正色道:“给孩子起名字最重要的是寄托心意,什么五行生克的也不过是求个心安——那豪门大户出身的败家子破落户,有几个不是千挑万选的名字?也未见谁凭名字就能一帆风顺的!”
说着,给邢岫烟整理了一下枕头,拍着褥子道:“你躺下我给你捏捏腿,这水肿一直下不去,要不明儿再请大夫过来瞧瞧?”
“前两天才开了一味药膳,不碍事的。”
邢岫烟轻轻推了推焦顺,柔声劝道:“爷都累了一天了,也赶紧洗漱安歇了吧,这里有红玉和香菱守着我就成。”
“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焦顺不由分说的扶着她躺好,顺着脚腕不轻不重的往上捏拿。
邢岫烟腿上的水肿程度其实还算是轻的,不似某些孕妇那样一摁一个坑,反而显得格外紧致光滑,比起原本的纤细修长,又多了几分妇人的丰腴。
焦顺起初还和邢岫烟闲话家常,渐渐的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那手也不安分的往上攀爬。
忽的,邢岫烟侧弯着身子按住焦顺作怪的手,红着脸道:“爷,您还是快去歇着吧。”
这个月份了,也确实不敢造次。
焦顺讪讪的收回了禄山之爪,边起身边再三的叮咛:“等你坐月子的时候,可千万记得照那上面练习。”
前阵子尤氏做完了月子,焦顺原以为必是要小别胜新欢的,还专门提前禁欲一天以示尊重。
谁知他却吃了个闭门羹!
这倒不是尤氏移情别恋,又或者想要修身养性从头做人,而是因为产后身段还没能彻底恢复过来,不想让焦顺看到自己有瑕疵的样子。
即便焦顺坚称自己不在乎,她也依旧不肯就范。
没奈何,焦顺只好从外面寻了两套产后恢复的秘术,一份送给了尤氏,另一份则交给邢岫烟,为的就是等出了月子能够即插即用。
回了北屋主卧。
今儿晚上是司棋侍寝,她早已经备好了浴桶,这时正捧着浴巾坐在春凳上怔怔出神儿。
焦顺见状自顾自剥了上衣,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正想上前试试水温,却忽听司棋问道:“大爷,您近来是不是和绣橘那丫头……”
焦顺动作一顿,随即又没事儿似的把手伸进了浴桶里,撩着水反问:“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
“哼~”
司棋半弯着腰帮焦顺褪去束缚,一面扶着他跨进浴桶里,一面冷笑道:“绣橘是我一手带大的,她能瞒得过别人,却如何瞒得过我?”
焦顺闻言也懒得再遮掩,嘿笑道:“我这不是瞧她可怜,想要让你们姐妹团聚嘛——不过那丫头倒也有几分痴性,非要伺候到二姑娘出嫁,才肯改换门庭。”
“呸!可怜?只怕是秀色可餐吧!就连大老爷那样的,也还敢作敢当呢,亏你哄骗了人家的清白,倒说的像是行善积德了一样!”
司棋一面鄙弃焦顺的无耻,一面托住他的脚踝,从脚趾缝开始仔细搓洗,直到从头到尾都搓干净了,这才又扶着焦顺从浴桶里出来。
将毛巾丢给焦顺,她又毫不避讳的用那水清洗了一番,这才熄了灯在床上滚做两只肉虫。
第362章 焦太狼二入大观园【上】
一晃又是四五日。
这天早上探春习练完武艺,悬剑背弓旳回到秋爽斋里,就见赵姨娘的贴身丫鬟正和侍书几个在廊下闲聊。
她当下面色就是一沉,抬手解下宝剑擎在手里,大步流星的进了三间正房,然后转身反锁了房门。
自打初五去过蓼汀花溆之后,赵姨娘就一直试图弄清楚,那晚异口同声之人到底是不是李纨。
可李纨又岂是好相与的?
横推竖挡不漏分毫破绽——也确实没有破绽——结果这一晃十多天了,赵姨娘也没能得出答案。
今儿她又打着探望女儿的名头来到园子里,正坐在桌前的绣墩上,琢磨着该换个什么法子试探李纨才好,忽听门口响动,下意识抬起头来,就见一柄宝剑直刺眉心!
“啊!”
赵姨娘惊呼一声,吓的一屁股拱翻了绣墩,手足并用的逃开几步,这才发现长剑仍在鞘内。
她心下一松,旋即恼羞成怒的挺着胸脯叫嚣:“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老天爷啊,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孽障来!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说着,便踮着脚把心窝往剑鞘上撞。
探春反被她逼退了两步,气的紧咬银牙,反手将剑身搭在左手上,仓啷一声拔出寸许锋芒。
“你……”
赵姨娘立刻惊慌倒退,等撞上月亮门隔断退无可退了,又顺手抄起一旁的花瓶护在身前,战战兢兢道:“你、你想干什么?!你还真想杀父弑母不成?!别过来,再过来我、我可就喊了啊!”
看她色厉内荏的样子,探春不屑的冷哼一声,寒着脸道:“姨娘既知道我是忤逆不孝之人,就最好不要逼我动手——往后你若再敢踏入我这秋爽斋半步,莫怪我剑下无情!”
说着,又仓啷一声还剑入鞘。
赵姨娘见状惊魂稍定,依旧抱着那花瓶,以探春为中心贴着墙根儿绕了大半圈,背着手拆掉门闩,又用后臀尖顶开半扇房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这才又鼓起了勇气,愤愤道:“我来不来与你何干?到时候我只叫丫鬟婆子们随行伺候着,看你敢不敢动手!”
探春凤目一立,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赵姨娘将手里的花瓶往地上一放,转头夺门而出。
等追出去时,她早已经逃的不见人影了。
探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回到屋里把花瓶摆回原位,又把宝剑挂在了西墙米芾的《烟雨图》旁,然后坐到花梨大理石的书案前沉吟不语。
禁止赵姨娘来秋爽斋的事情虽然没成,但她也不是全无收获——赵姨娘既要让丫鬟婆子跟随左右,再想与焦顺私会自然就没那么容易了。
若真能因此断了这两人的苟且之事,也算是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正想着,忽听外面侍书禀报:“姑娘,薛姑娘来了。”
贾迎春忙起身迎了出去,却见薛宝钗正驻足欣赏院里的芭蕉叶,便笑着招呼道:“宝姐姐怎么来了?我还说一会儿去蘅芜院里找你们玩儿呢。”
“你要真去了,只怕倒要扑个空呢。”
薛宝钗用团扇掩住双唇,轻笑道:“因听说焦大哥又往怡红院里送了两辆怪模怪样的车子,云丫头放下碗筷就跑了去,我拦都拦不住呢。”
说到这里,她略一停顿,才又继续道:“我原是想叫上你作伴,也去瞧瞧稀罕,不成想方才撞见了赵姨娘……不管怎么说,到底她是长辈,总要给她留三分体面才是。”
探春听了这话脸上就有些不好,但毕竟薛宝钗这话也是出自好意,她又不便拿出事实进行反驳,便干脆叉开话题问:“宝姐姐怎么也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了?”
薛宝钗多聪明一人,当即明白探春不想讨论和赵姨娘的关系,忙也顺着她的话题道:“还不是被云丫头带挈的,我若不去瞧瞧,她多半就要骑着那稀罕儿来献宝了,到时候蘅芜院岂不又要无端遭劫?”
探春听她说的有趣,也忍不住掩嘴直笑。
等到薛宝钗再提出邀她一起时,探春略一犹豫,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先前连着两次没能控制住情绪,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遮掩过去,如今若还重蹈覆辙,只怕任谁也看的出她是在针对焦顺。
左右不过是些死物件,便跟去瞧瞧又能如何?
不过等跟着宝钗到了怡红院里,贾探春登时就后悔了。
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不仅是死物件,还有那天杀的恶贼焦顺!
彼时焦顺正站在一辆三轮车旁,给贾宝玉讲解车斗的用途,却陡然间感觉到一股凶戾的目光,抬头望去恰与贾探春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焦顺微微颔首一笑,探春却几乎将银牙咬碎。
这时贾宝玉见焦顺突然转头看向大门外,也纳闷的抬眼望来,见是宝姐姐和三妹妹到了,当即大喜道:“三妹妹来的正好,快坐到这人力车上,我拉着你跑两圈试试!”
说着,又愤愤抱怨道:“我原想让袭人她们坐上去,偏她们推三阻四的总是不肯。”
袭人正好从屋里出来,听他这话无奈道:“我的爷,那自行车也还罢了,如今这劳什子您在前面当牛做马,我们在后面坐着,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那又如何?”
贾宝玉脖子一梗:“我倒巴不得给姑娘们当牛做马呢,便拉一辈子车我都心甘情愿!”
袭人苦笑叹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宝钗听宝玉这话全无半点志气,也不想理会他,于是便拉着袭人问起了史湘云。
袭人回头冲堂屋里努了努嘴,又看了眼焦顺,笑道:“史大姑娘说要去吃茶,谁知吃了这许久也不见出来。”
薛宝钗知道湘云必是害羞了,也不由用团扇掩了双唇发笑。
这时焦顺也凑了过来,隔着丈许远拱手招呼道:“见过两位妹妹。”
他如今既与史湘云定了亲,这么称呼自然不算有错,但贾探春听了这声‘妹妹’,还是由心理到生理的无比厌恶,恨不能宝剑在手,当场捅他一万个透明窟窿!
可看到薛宝钗含笑还礼,探春却也只能咬紧牙关跟着道了个万福,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见过焦大哥。”
贾宝玉不曾察觉,但薛宝钗却从探春的嗓音里听出些蹊跷,不由回头扫了她一眼。
探春立刻心生警惕,生怕被宝钗看出什么来,忙忍着厌恶竭力装出平时的活泼样子,好奇的探头张望道:“什么人力车,什么当牛做马的?”
“就那个,像个小号马车的那个!”
贾宝玉回头指了指院子当中的人力车——也就是俗称的黄包车。
不过这‘黄包车’的名头,是民国车夫为了招揽客人,在车身涂上醒目黄漆而来——而焦顺带来的这辆采用了湛蓝配深红的撞色设计,自然不好再叫它黄包车。
宝玉说着,就兴冲冲的跑过去拉起人力车,又小跑着折了回来,连声催促道:“妹妹快坐上去试试!”
探春打心里不愿意碰焦顺的东西,何况还是当着焦顺的面?
恰巧这时史湘云听说姐妹们到了,生怕被她们笑话自己不够磊落,忙从堂屋里跑了出来,探春便顺势推让道:“湘云妹妹对这些东西最感兴趣,要坐也该是她先来。”
贾宝玉只想体验一下给美人儿当牛做马的感觉,倒不在乎车上坐的是妹妹还是表妹,当下也把目光投向了史湘云。
只是还不等史湘云接茬,焦顺便抢着笑道:“若是湘云妹妹要坐这车,倒也无需劳动宝兄弟。”
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要亲自为湘云拉车。
湘云听的俏脸绯红又羞又喜,一旁的探春却是唾弃不已,恨不能当场拆穿这无耻Y贼的所作所为,让史湘云认清他的真正面目。
可她虽不怕死,却害怕社死。
故此非但表露分毫,为了不让宝钗看出端倪,反而只能顺着焦顺的意思,笑着打趣道:“二哥哥,咱们可不能做那不近人情的事儿,你还不快把那人力车还给焦大哥。”
贾宝玉略一犹豫,也只能依依不舍的把人力车送到焦顺面前。
焦顺却不忙着去接,而是向及探春唱了声肥喏:“多谢三妹妹成全。”
见他得意还卖乖的样子,探春掩在袖子里的手心几乎都要被指甲给刺破了,面上却只能笑颜如花的还礼:“焦大哥客气了。”
不远处史湘云红着脸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是悄悄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果然是想多了,二妹妹无缘无故的又怎会和焦大哥结怨?
这时焦顺已经拉着人力车走了过来,将车把手往地上一放,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湘云心下虽然羞臊,可在姐妹们面前却万万不肯认怂,于是一咬银牙径自坐到了车上。
“妹妹坐稳了。”
焦顺背着身询问一声,随即便拉着人力车健步如飞的在院里绕了七八圈。
最后他缓缓放满了脚步,轻轻放下了把手,这才回头问道:“妹妹觉得如何?这车坐着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湘云方才在车上盯着焦顺的背影思绪万千,那还顾得上管什么舒服不舒服的?
这时被焦顺问到,也只能红着脸微微摇头。
焦顺见状便笑道:“这东西是要和自行车一样往外发卖的,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妹妹尽管直言就是,我也好让人比照着修改。”
原本焦顺因为并不缺钱,又不想让贾珍父子占太多便宜,所以只拿出了尚不知能不能大卖的自行车,而如今贾珍父子被迫出局,大股东又换成了皇帝,他自然要设法保障利润,于是又让人加班加点搞出了人力车和三轮车。
史湘云这才知道他是认真在问自己的感受,可无论怎么回想,脑海中也只留下酸酸甜甜晕晕乎乎的感觉,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焦顺见状,干脆又拉着她绕了几圈。
这回史湘云才惊讶的发现,这东西竟比轿子坐着还舒服些,不由好奇的摸索着那初步符合人体工力学的真皮座椅,诧异道:“我在上面竟一点都不觉得颠簸,比平时坐马车时不知强出多少。”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这样全无遮掩的,怕是不好出门。”
焦顺哈哈一笑道:“这东西本就不是给咱们这样的人家用的——莪打算等造好了车先成立一家车行,把这人力车租给没正经差事的贫苦青壮,看看能不能从那些有点儿闲钱想摆排场,却又不够豢养车马的人身上赚些辛苦钱。”
“事情如果顺利的话,一来能让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多条生计,二来往后再造出车来也就不愁发卖了。”
薛宝钗听了这话,在心下略一盘算,便忍不住赞道:“外面都说焦大哥是在诱导陛下与民争利,却不知焦大哥才是时时关心黎庶之人。”
贾宝玉也是连赞焦顺奇思妙想,若能拉着姑娘们招摇过市,那些须眉浊物们只怕立时死了也不亏——当然了,若能禁止男人坐车,那就更好了。
史湘云虽没说什么,却是满眼崇拜的看着焦顺,一双美目里几乎要溢出星光来。
就连贾探春一时也有些动摇,暗道这荒Y无耻之徒竟也有爱民之心,又能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但她马上就强行掐灭了这个念头,转而认定这厮即便有才,也只会从恶贼升格为祸国殃民的国贼!
可不管怎么想,为了不在宝钗湘云面前露出破绽,探春还是只能满面堆笑,口不应心的跟着一起盛赞焦顺。
也就在这当口,忽见李纨风风火火的寻了来,隔着老远便喊道:“你们听说了没?那孙绍祖登门提亲,要求娶迎春妹妹呢!”
包括早就知情的焦顺在内,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焦顺心道自己明明说要帮他引荐贾政,怎么连着几日不见他找上门,如今竟就直接跑来提亲了?!
难道是这几日当中,又出了什么意外?
这时贾探春也想起了孙绍祖是谁,当即色变道:“这孙绍祖,可是去年堵门叫骂的那个?”
“正是此人!”
李纨其实早就听闻,贾赦邢氏夫妇要给迎春议亲,可也万没想到男方会是那孙绍祖。
她瞥了焦顺一眼,摇头苦笑道:“满月酒那日这厮跑来负荆请罪,还是你们琏二哥和焦兄弟出面应付的,谁成想老爷不念旧仇也就罢了,竟还要把二妹妹许给他!”
被章评弄的窝火,请假一天
上一章末尾,有个人连发五条信息,说蕉太狼人品低劣,他看不下去了,准备弃书,最后顺便诅咒的我家人没有好下场!
靠~
上架之前老嗷就写的很清楚了:
本书主角不是好鸟,我也从不掩饰他的无耻,更时常在书里挑明他是个双标渣男。
因为我认为纯粹的好人在红楼里开不了相对合理的后宫,除非扭曲钗黛湘云三春等人的性格人设,可我想的是尽量保留原著人设——虽然也未必能有多保真。
所以若是道德君子看不惯的话尽管弃书,我不想污了人家的眼睛!
类似这些话,老嗷说了不止一次!
我从来没干过那种挂羊头卖狗肉,一面标榜主角是绝世好男人,一面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的事儿。
这就像打开门做生意,卖的是什么我都摆在了明处,合则聚,不合则散。
看不爽主角性格,或者指责老嗷三观不正都是你的自由。
可你特么弃书前特意跑来诅咒我的家人?!
这是道德君子?
道德君子是这样的?
呸~
什么玩意儿!
第363章 焦太狼二入大观园【下】
【昨天有点冲动了,后来想想,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其实没必要这么较真儿——可既然写了,老嗷也懒得再删,好在我也没挂对方的名字,就此揭过吧。】
虽说迎春在姐妹们当中,属于半透明一样的存在,可到底是自小在一块长大的,听说她被要被许给那孙绍祖,宝钗、湘云、探春、宝玉几个尽皆大哗,都闹着要去缀锦楼问个清楚。
焦顺虽也纳闷孙绍祖为何又改了主意,可他到底是外男,来宝玉这怡红院里倒还罢了,若再跟去女儿家的闺房就是大违礼教了。
故此他当即摆出君子嘴脸,目不斜视的向宝玉告辞,然后自顾自出了怡红院。
目送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众人正要往缀锦楼去,贾探春心下却忽然一动,忙转头问一旁的湘云道:“湘云,你可是骑车过来的?”
史湘云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探春立刻又装出急不可待的样子道:“我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置,要不这样,你先把车子借给我,等我回家把事情办完了,也好尽快跟你们汇合!”
说着,也不等史湘云答应,便风风火火的往外走。
史湘云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薛宝钗却登时急了,边在后面追边劝道:“三妹妹莫要胡来,那车子我从未见你骑过,这忙里忙慌突然要骑它,可小心千万别摔着自己!”
史湘云这才想起当初学骑自行车时,贾探春因‘不感兴趣’而百般推拒,莫说是骑了,连碰都没碰过,这突然间就要骑着回家,倘若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也忙随后追赶。
后面李纨、宝玉并一大群丫鬟自然也都鱼贯而出。
等追到了外面,探春已经推着车子出了门前的游廊,史湘云急的直喊:“你千万别逞能,家里真要有什么急事,我骑车带你回去就是!”
宝玉、李纨也跟着呼唤。
可却哪里拦得住探春?
“不碍事的,我瞧你骑了这么久,早都看会了!”
故作欢快的答了一声,就见她丝毫不顾体统的将裙角往腰间一掖,推着车子往前小跑了几步,左脚踩在脚蹬子上,飞身就跨了上去。
因是比着葫芦画瓢,完全没有实际操作过,她这一下子用力过猛,那车子左右右晃眼看就要倾倒。
后面众人吓的尖叫惊呼,探春却是咬紧牙关,丝毫不理会车身的剧烈摇晃,狠命的猛蹬起了踏板!
这一下倒叫她歪打正着,但凡新手最怕的就是畏首畏尾,越是不敢发力,那自行车就倒的越快。
如今探春不管不顾的猛蹬,那车子骤然提起速度来,虽然仍是蛇形乱颤,但却微妙的保持住了平衡,等到彻底冲出众人视线的时候,车身摇晃的幅度甚至都已经大大减轻了。。
后面众人见状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贾宝玉更是抚掌笑道:“三妹妹果然是女中豪杰,我学了这许久都没敢骑这么快过,亏她倒还能把持的住。”
史湘云也忍不住咋舌,转头问一旁的薛宝钗:“宝姐姐,你说她这样不要命的往家赶,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宝钗也正暗暗狐疑,听湘云问起,却不以为意的笑道:“探春妹妹一向最是热心肠,如今突然急着回家,想必是和二姐姐事情有关吧。”
听她说的在理,史湘云‘喔’了一声微微颔首,便也没再追问。
贾宝玉见状连声催促道:“既如此,咱们就快去缀锦楼瞧瞧吧——那孙绍祖何等粗鄙无礼,如何配得上二姐姐?若大老爷那里实在说不通,我就去求老太太去!”
“莫要胡说!”
李纨板着脸呵斥了他一声:“这等事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你好生消停着,不要再给我惹祸了!”
说着,又喊过素云附耳吩咐道:“三姑娘怕是奔着焦大爷去的,事不宜迟,你快追上去提醒他一声。”
素云闻言也是一惊,忙点头含糊道:“奶奶放心,我这就回家给你拿去!”
说着,忙也风风火火循着焦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沿着沁芳溪直追出一里多远,才见焦顺正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往前走,素云正要喊住他,就听‘嘣’的一声弓弦响动,紧接着焦顺头顶黑影一闪,却是支羽箭贴着他的发髻飞掠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素云惊骇莫名,到了嘴边的呼喊竟就变成了暗哑的嘶声,并没能传到焦顺耳中。
不过此时焦顺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抬头往羽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探春正站在桃林里弯弓搭箭,人面桃花却是煞气冲霄!
靠~
这小娘皮竟然玩儿真的?!
焦顺暗骂一声虽惊不乱,想也不想便飞身扑入了路旁的桃花林中。
贾探春正要射出第二箭,眼前骤然失去了目标,气的一跺脚抛开了手里的软弓——她毕竟是初学乍练,方才骑车抄近路回家拿兵器时,又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直到如今手脚还有些酸软,所以方才明明瞄准的是心窝,却偏离到了焦顺头顶。
不过她并未就此放弃,二话不说仓啷一声拔出宝剑,便循着焦顺躲藏的所在追去。
追出七八步远,就见前面人影在桃树后面一闪而逝,探春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谁知刚追到桃树近前,正要放慢脚步仔细搜寻的时候,焦顺突然从斜后方的灌木丛中扑了出来,猛虎下山一般将她压在身下!
探春猛然被扑倒在地,直被焦顺砸的眼冒金星口中发甜,但她却竭力咬牙忍住痛楚,反手就要往焦顺脸上刺。
然而焦顺早防着她这一招呢,单膝顶在探春的后背上,就势捉住探春雪白的腕子狠狠一发力,那宝剑便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焦顺把探春的右手交到自己左手上,抄起宝剑往探春脖颈上一搭,呵斥道:“别动,不然……”
还没等他威胁的话说完,探春就梗着脖子往剑刃上撞,大有要血溅三尺的架势!
焦顺吓的忙把宝剑缩了缩,这才没闹出人命来。
探春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咬牙骂道:“恶贼!你有种就杀了我!”
啧~
焦顺一时头都大了。
要说这事儿他做的是不地道,可难道探春自己就没错了?
她明知道母亲以巫蛊谋害主母,为了包庇母亲不惜以色相诱惑焦顺,希图趁机拿捏住焦顺的把柄,好逼迫焦顺对巫蛊一事守口如瓶。
错非是焦顺技高一筹,提前就备好了后手,谁是苦主还说不定呢。
这事儿说是她作茧自搏也不为过。
再说当时推她下水的也不是焦顺,而是她母亲赵姨娘。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焦顺就是什么好人,只能说事情并非都是黑白分明的,也有可能是两团黑撞到了一处,最后来了個黑吃黑。
焦顺有心跟她掰扯掰扯,可看她一副恨不能生吞了自己的样子,就知道讨论对错成败完全没有意义——要换成他自己是个女人,被人坏了贞洁,只怕也听不进去对方的辩解。
思前想后,焦顺也只好发动三哥的传统艺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应该也知道我原本姓来吧?”
探春听的莫名其妙,又懒得与他废话,只咬牙道:“你这恶贼给我等着,终有一日我要……”
焦顺忙打断她话继续道:“我虽改了姓,可来家总不能断了香火,所以我爹早就想好了要让我以后兼祧一门亲事,给来家开枝散叶。”
说着,他把头探到贾探春面前,摆出一副‘你懂得’的模样。
他自然不是真心要娶探春,否则钗黛岂不是一个都捞不着了?
虽然焦顺对林黛玉这类型的也未必有多欣赏,可既到了此方世界,这诸芳之首至少也要二选一才算够本——当然,能赚到就最好了。
总之,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暂时安抚住贾迎春,等到明年焦家从荣国府里搬出去,再不能来这大观园里打野食,也就不用在乎探春怎么想了。
然而焦顺这算盘打的虽响,可无奈夏国毕竟不是身毒,探春更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女子。
她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目眦欲裂的啐道:“呸!想瞎了你的赃心烂肺,姑奶奶便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这畜生不如的禽兽!”
这可真是油盐不进!
焦顺愈发的头大,可总不能真把探春给杀了——这里是大观园,又不是荒无人烟的野外,真要是杀了人迟早会追查到他头上,他这大好的前程一屋子娇婢美妾,哪舍得给探春陪葬?
正琢磨着还是暂避锋芒为上,忽听外面有人高声道:“妙玉师父,你、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听声音正是素云。
焦顺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本还担心贾探春挣扎,谁知她身子一僵便再没有动静了。
焦顺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忙低头补了句:“我回去就留下证据,你就算真杀了我,咱们的事儿也断然瞒不过去!”
探春的目光登时又凶戾了几分。
但也就在同时,桃花林外也响起了妙玉的声音:“没什么,我来摘几个桃子回去做贡品。”
听那声音,竟是离着两人不足三丈!
焦顺和探春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又听素云在外面道:“师父何必亲自动手,让那些小沙弥来就是了。”
“阿弥陀佛。”
妙玉口宣佛号:“礼佛最重要的心诚,怎好事事假手于人。”
说到这里,她忽又疑惑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桃林有人说话来着,可是素云姑娘的同伴在里面?”
焦顺明显感觉到身下的探春浑身一颤,脸上原本的煞气也登时化作了惶恐。
这疯丫头还知道害怕?
焦顺又做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缓缓的放开探春站起身来,探春果然没有任何动作。
但焦顺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先踮着脚把那宝剑挂到了树上,这才整理衣冠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外面素云正不知该如何应付妙玉呢,眼见焦顺送桃林走出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嘴里假撇清道:“咦?原来是焦大爷在林子里,我还说这桃林里怎么会有人呢。”
妙玉则是拎着一个竹条编的果篮,疏离又狐疑的望着焦顺。
焦顺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忙故作粗鲁的一笑道:“没办法,这人有三急,左近又没找到茅厕,所以就……嘿嘿,让姑娘和妙玉师太见笑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妙玉急忙倒退了两步,掩着口鼻一脸的嫌弃之色,同时嘴里冷言冷语道:“这园子里须不是藏污纳垢的所在,还请焦大人自重。”
说着,又转身对素云道:“这里的桃子怕用不得了,劳素云姑娘通禀一声,另从外面采买些新鲜水果送去栊翠庵里。”
不等素云答应,她便板着脸提着果篮飘飘然去了。
这假尼姑真会装腔作势!
焦顺瞥了眼桃花林,想着若再耽搁下去,保不齐探春又要祭出冷箭了,于是冲素云使了个眼色,笑道:“我既讨了嫌,也不好再多做逗留,走了、走了。”
说着,也大步流星的向外行去。
素云目送他远去,又偷眼看看林子,忙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桃花林内。
贾探春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先揉了揉被压疼了的良心,然后找到先前丢弃的弓箭,再用弓把挂在树上的宝剑弄了下来,最后推着放在小径的车子默默往缀锦楼赶。
因她准备谎称是骑车时摔了一跤,所以刻意留下了一身狼狈作为证据。
沿路之上探春的心情是无比沮丧,错过这回天赐的良机,再想打焦顺个措手不及可就难了,而且以那恶贼的心计,肯定会准备好以防万一的后手。
难道说,自己注定无法报仇雪恨?
那往后又该如何是好?
探春沮丧之余,又开始迷茫起来。
她原想的是杀掉焦顺之后,再择机自尽以保清誉,可现在偷袭焦顺的计划宣告破产,正面搏斗自己又万万不是那恶贼的对手。
倘若就这么拖延下去……
二姐姐已经要谈婚论嫁了,接下来岂不就该轮到自己了?
可自己这不洁之身怎好嫁人?
除非是……
探春脚步猛地一顿,随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咬牙啐道:“呸~我贾探春就是嫁猪嫁狗嫁忘八,也绝不会便宜了那无耻恶贼!”
第364章 章节名这种东西分明是在为难我胖嗷
缀锦楼。
李纨在外间听了素云的描述是又惊又怕,她如今由内到外都被烙印成了焦顺的形状,虽无夫妻之名,心里却早把焦顺置于亡夫之上。
“我原只当她是嘴上发狠,不想竟真就……”
咬着银牙来回踱了几步,李纨毅然决定道:“往后再不能由着她胡来了!等会儿这小蹄子来了,我便让她把能伤人的物件统统缴上来!”
“这……”
素云忍不住担心:“三姑娘整日里想找那开门揖盗的内鬼,如今刚出了这样的事情,您就贸贸然要罚没她的兵刃,会不会让她怀疑到咱们头上?”
“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纨斩钉截铁的道:“若不是咱们姑息养奸心存侥幸,大爷又何至于遇到这样的凶险?再说她纵使怀疑我又能如何,那赵姨娘整日里旁敲侧击的,还不是被咱们敷衍过去了?!”
见大奶奶心意已决,素云自也不好再劝。
李纨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重又回到了迎春的闺房里,就只见迎春红着眼睛木然坐在床上,绣橘更是在一旁泣不成声。
不过先前一直在宽慰她们主仆的钗黛湘云惜春,此时却都偃旗息鼓,各怀心事的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纨正要发问,突然发现满屋子红粉佳人,却唯独少了个贾宝玉,不由皱眉道:“宝兄弟果真去找老太太了?”
没等旁人开口,她又忍不住叹气道:“这些事情哪里是咱们能掺和的?便是老太太——唉~先前老太太拦着大老爷娶鸳鸯,母子两个就闹的不痛快,如今若再……”
“那也要看拦的在不在理!”
尽管李纨这些日子一直明里暗里帮衬自己,但林黛玉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当初那孙绍祖堵着舅舅的门叫骂,闹的满城风雨,如今大舅舅却还要赶着要把二姐姐嫁给那姓孙的,世上哪有这样荒唐可笑的道理?!”
史湘云闻言连连点头附和,薛宝钗无奈苦笑,惜春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口中时不时的念些经文佛号。
李纨也是苦笑不已,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意兴阑珊的咽了回去,改口道:“罢罢罢,如今就算想拦他也晚了,且随你们高兴就是。”
楼里的事情且不提。
却说贾宝玉方才听绣橘哭诉了几句,得知那孙绍祖如今年过三旬,还是個治死了老婆的鳏夫,当下跳着脚就要去找老太太分说。
偏巧这时候李纨在外间听素云禀报,少了她这当家做主的管束,史湘云、林黛玉又都是乐见其成,惜春事不关己,薛宝钗虽有心劝阻,可无奈人单影孤势单力薄,到底还是没能拦住他。
这贾宝玉一路怒冲冲的往前院赶,路过李纨的稻香村小院时,恰巧与贾探春撞了对头,因见她颇有些狼狈,宝玉忙站住了脚问:“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探春推着车子飒然一笑:“方才没留神碾上只癞蛤蟆,竟被它滑了一跤。”
贾宝玉忙上下端详:“可伤着你没?”
“我可没林姐姐那么金贵。。”
探春随口打趣了一下林黛玉,继而岔开话题问:“不是说要去缀锦楼探望二姐姐吗?哥哥这是又要往哪儿去?”
贾宝玉这才想起正事儿来,遂把绣橘添油加醋的话学了一遍,怒冲冲道:“这样的人岂不糟践了二姐姐?我必要请老太太发话,让大老爷收回成命!”
探春听完之后却有些沉默,半晌才道:“试一试也好,也或许就成了呢。”
这显然是并不看好此事。
贾宝玉素知这妹妹年纪虽小却有些谋算,正有心细问究竟,却见探春将手里的自行车往他怀里轻轻一推,催促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倘若大老爷已经和那孙绍祖谈妥了婚事,过后再想退婚可就难了。”
贾宝玉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便也顾不得再问探春,着急忙慌的骑上车子飞也似的骑远了。
贾探春目送哥哥离开,却是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上回老太太不给贾赦面子,那是因为鸳鸯本就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自然可以一言而决。
但这回论的却是二姐姐的婚事,最大的话语权无疑就掌握在大老爷手上,老太太即便想要插手,也越不过他这亲生父亲——若贾赦和贾政一样愚孝也还罢了,偏贾赦又是个牛心古怪的,若硬顶着要嫁女,老太太只怕也无可奈何。
故此探春并不看好宝玉此行。
而以己度人,自己未来的婚事又会是怎么样的?
倘若仍是王夫人主政,探春倒还没不怎么担心,王夫人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功夫做的一直不错,不太可能故意坑害她这个一直乖巧懂事的庶女。
但如今住在正房的,却换成了她那不着调的生母,倘若到时候她也贪图好处,想把自己嫁给孙绍祖这样的人,自己又该如何抗争?又能如何去抗争?
想到这里,探春用贝齿咬住樱唇,下意识的冒出个念头:若如此,真不如就应了那……
“呸~”
她突然狠啐了一口,愤愤嘟囔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那癞蛤蟆了,当真是晦气的紧!”
说着,努力抛开心思杂念,快步朝着缀锦楼走去。
只是……
这念头但凡在心里扎了根儿,又岂是想彻底抛开就能彻底抛开的?
…………
与此同时。
东跨院里贾政贾琏父子,正陪着孙绍祖推杯换盏。
该商量的,前几日岂是早就已经商量好了,孙绍祖如今实是拿着银子来买定离手的,故此席间自然是翁婿情深一团和气。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孙绍祖又拍着胸脯道:“小胥是个爽利人,今儿既来了,事情就得一并办妥才算踏实——劳烦岳父大人差人去请焦兄弟来,我好当面与他了账。”
这也是双方早就商议好的,除了彩礼一万两银子之外,还要帮贾赦把焦顺的账给平了。
见新女婿主动提起这事儿,贾赦自然没有推辞的意思,连道:“使得、使得,我这就差人请了他来!”
说着就要扬声下令。
贾琏却忙起身请缨:“还是儿子亲自走一遭吧。”
“哼~”
贾赦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拂袖道:“你若有旁的事儿要忙,也不用在回来了!”
贾琏微一低头,又冲孙绍祖拱了拱手,这才快步退了出去。
孙绍祖方才就见这父子两个有些隔阂,如今见贾琏又主动离席而去,暗道莫非这大舅哥是嫌自己私下里给的银子少了?
于是忍不住试探道:“岳父大人,二哥莫非是对这桩婚事……”
“放心!”
贾赦摆了摆手:“琏哥儿不是冲你,前儿我让他帮着买几件心头好,结果他折腾了好几天都没个进展,后来雨村——就是顺天府的同知贾雨村,这雨村主动请命去办,没几天一分银子都没花就把东西给弄来了!”
“要说这事儿也只怪琏哥儿没本事,偏这孽障自己没能耐,倒嫉妒上人家雨村了,满嘴酸言怪语的,今早上才被我狠狠骂了一通——错不是你来,只怕他早躲出去了!”
孙绍祖这才释然,旋即盘算起了见到焦顺之后,该怎么合理解释自己爽约的行为。
说起来也是凑巧,那天和焦顺约定好要去拜见贾政,孙绍祖回去就开始满世界打探贾政的喜好,结果却意外的发现那封信是贾赦伪造的。
当然了,贾赦和贾政毕竟是亲兄弟,随时都有变假为真的可能,所以即便是伪造的书信,也一样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但这样一来,焦顺没能认出贾政的字迹的事情,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孙绍祖不清楚焦顺为何要瞒下这事儿,更不敢赌这背后是好意还是恶意,所以理所当然的选择了稳妥行事——即:放弃通过焦顺接触贾政,转而继续与贾赦谈判。
他虽然更想跟皇帝做连襟,可那不过是酒后大言不惭,实际上荣国府的千金小姐能给他做续弦,就已经足够称得上是光宗耀祖了。
却说孙绍祖这里正琢磨着,突然就见外面进来个畏畏缩缩的管事,赔笑道:“大老爷,老太太有请。”
贾赦皱眉扫了眼那人,呵呵一笑道:“原来是文祥啊,你上回送的东西倒还算可心,罢罢罢,跟着周瑞收租的事儿既然离不开你,修大花厅我就不调你过来了。”
金文祥听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贾赦是在说什么。
可有一样他听懂了,那就是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大老爷借修大花厅一事坑害自己了!
他当下连忙跪地磕头如捣蒜一般。
直到贾赦不耐烦了,这才忙又起身告退。
打发走金文祥,贾赦便迟疑的望向了孙绍祖,孙绍祖却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自己好与焦顺私聊。
当下忙道:“老太太那边儿要紧,岳父大人尽管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贾赦见状,愈发觉得自己是慧眼识英才:“明日叫上顺天府的贾雨村,咱们锦香院不醉不归!”
刚定亲,老丈人就要领着女婿逛青楼,估计也就贾赦这号人能干得出来。
而等贾赦走后不久,焦顺也便匆匆赶了过来,身边却果然不见贾琏的踪影。
孙绍祖主人似的迎到门外,对着焦顺深施了一礼,道:“兄弟,这次是我老孙对不住你,我这里先给你赔不是了!”
虽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焦顺对孙绍祖出尔反尔,打乱了自己阻其姻缘的计划十分不满,面对这样的低姿态,也只是微微侧身避过,便阴阳怪气的道:“孙将军如今做了荣国府的女婿,我又怎敢受你如此大礼?”
“嘿嘿。”
这孙绍祖倒颇有唾面自干的本事,听焦顺如此言语,依旧半弯着腰陪笑道:“兄弟也知道,我当初是酒后犯了糊涂,才差点错过了这样的人间美事儿。”
“那天回去之后我思前想后,生怕二老爷当面追究起来,就再没有高攀荣国府的机会了,所以才……嘿嘿,我老孙一时情急忘了知会兄弟,这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
说着,他从袖筒里摸出厚厚一叠银票,豪爽的递到了焦顺面前:“没别的,岳父大人欠下的债,我孙绍祖替他还了——额外再添五成的利息,全当我给兄弟赔个不是!”
啧~
这厮倒真是豪横的紧!
替贾赦还债也就罢了,竟还特意贴补了两千五百两的红利,若换个见钱眼开的主儿,这时候只怕早就喜笑颜开了。
但焦顺素来只在色字上栽跟头,对这黄白之物却看的没那么重要,故此瞧都不瞧那银票,板起脸来冷笑道:“孙将军是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原当你是个可交的朋友,所以才准备搭上面子帮你一把,谁成想我这面子递出去,倒被将军扔在地上了。”
说到这里,才瞥了那银票一眼,不屑道:“现在又拿这银子出来,莫非是当我焦某人的颜面就如此轻贱?”
孙绍祖闻言还以为他是嫌少,一面心中暗骂焦顺贪婪,一面就要咬牙再填上两千五百两。
谁知焦顺突然上前从他手上抽走了那叠银票,一五一十的数出五千两,又将剩下的还了回去,正色道:“钱我收下了,只是那借据有些特殊,不便交到孙将军手上——这样吧,我自去求见大太太,把东西直接交给她就是。”
说着,也不等孙绍祖再说什么,便轻车熟路的往垂花门去了。
孙绍祖拿着剩下的两千五百两,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半晌才怒骂了一声,悻悻的把银票揣了回去。
他直到这时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那里得罪了焦顺,难道真就是因为脸面问题?
可真要觉得面子卖的便宜了,自己再另外加钱就是了,他孙大爷又不是出不起银子。
偏焦顺就这么两袖清风走了……
孙绍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时放弃了打通工部关系的计划——好在有个荣国府的千金小姐打底,等到了津门府再吹一吹贤德妃和兔二爷的事儿,想必也没哪个敢小觑了他。
【嗯,虽然不想剧透,但为了避免有人瞎带节奏,还是提前宣布一下,凡重点描写过又和焦顺有关系的,都不会外卖……】
第365章 多少事皆因利起
事涉黄白之物,邢氏自然不可能不关注前院的进展,故此等见了焦顺之后,她急不可待的屏退左右,便一叠声的质问焦顺为何不要那两千五百两的利钱。
盖因先前两人就商量好了的,只要贾赦肯还钱,焦顺就会拿出一部分作为抽头给邢氏,虽然因为孙绍祖横插了一杠子,这件事情上邢氏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这并不影响她惦记自己的抽头。
那可是两千五百两啊!
即便是按照十抽一来算,也能多赚两百五十两;若是十抽二,那就是五百两;要十抽三……
她这里还在计算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就见焦顺二话不说递过来一叠银票,邢氏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的接过来飞快点清了数目。
“两千五百两?”
她心中一动,抬起头满怀期待又有些不敢相信的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焦顺伸手揽住邢氏的腰肢,与她摩肩接踵的挤进一张官帽椅,边耳鬓厮磨边笑道:“你连人都是我的了,我难道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一句话顿时让邢氏心花怒放情动不已。
真要说起来,她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莫说是两千五百两,便两三万两的进项也曾经手过几次。
可那到底只是过路财神罢了!
府里都说出入银钱一经她手,就要被她扒皮似的克扣,却不知道她费尽心思苛敛来的财货,到最后几乎全都给贾赦填了窟窿。
先前还好,填完窟窿好歹还能剩些花用。
可这两年贾赦愈发恣意妄为,便把她卖了都不够填那无底洞的!
而对比贾赦一味的索取,焦顺的大方自然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邢氏美滋滋的将银票拢在袖子里,探头就要主动献吻,焦顺却微微偏头避过,嘿笑道:“你若能坏了这桩婚事,剩下的两千五百两我也一并给你,如何?”
“这……”
邢氏为难的皱起眉头,支吾道:“这老爷定下的事情,我如何能……”
说到半截,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嬉笑道:“你要是不舍得便宜外人,干脆我助你盗了二丫头的元红如何?左右凭她那怕事的性子,到时候肯定不敢声张出去。”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先前好歹还是奔着婚配去的,如今竟随随便便就要卖掉迎春的贞洁之身。
不得不说,面对邢氏这恶毒的提议,焦顺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但他毕竟还是没有渣到如此程度,探春那次属于主动往枪口上撞,而迎春虽也有袖手旁观的行径,可到底罪不至此。
按照他模糊的记忆,迎春嫁到孙家之后过的并不如意,倘若再一早失了贞洁,还不得被那孙绍祖给活活虐待死【其实原著里就被虐待死了,只是焦顺记得不甚清楚】?
想到这里,他忍痛拒绝道:“罢了,就当我没说过这事儿吧——我不便在你这里久留,咱们来日方长。。”
说着,又将随身携带的欠条给了邢氏。
当下腆着肚腩雄赳赳的出了门。
到了外面他突然想起自己先前许下的承诺,便喊过随行的秦显吩咐道:“去告诉贾琏,让他安排好明儿在锦香院酒席,姐儿曲儿都要最好的,若差了半点我唯他是问!”
秦显忙恭声应了,四下里去寻贾琏传话。
却说贾琏因鄙夷贾雨村假公济私,为了几柄扇子诬陷石呆子入狱,险些害了对方的性命,所以在贾赦面前说了几句嘴,结果就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借故从东跨院里出来之后,仍是满心的不痛快,于是便琢磨着要去外面消遣消遣——最近他刚得了孙绍祖两千两银子,所以又有了挥霍的本钱。
只是还不等往外走,迎头就撞上了王熙凤和平儿主仆。
若放在前阵子,贾琏肯定装作没看见一样转头就走,可最近因为缺钱的日子实在难熬,他正试图与王熙凤重归于好,以便讨要些日常零花救急。
如今虽得了未来妹夫的接济,但为了以后着想,也不好就此前功尽弃。
于是忙满面堆笑的迎了上去,围着王熙凤嘘寒问暖逢迎拍马。
要说王熙凤虽然性格外向泼辣,骨子里实是个传统守旧的,先前劝因对贾琏彻底失失望,怨愤之下这才起了外心,可也一直没有付诸实践。
如今见丈夫迷途知返,哈巴狗儿似的围着自己转,那心里自然而然的就软了大半,板着脸听他说到口干舌燥,忽就噗嗤一笑道:“二爷近来成日里不着家,不想倒在外面历练出一副好口舌——若让外人听了,只怕还以为你是在跟太太说话呢。”
后面丫鬟听她言语间自比贾琏的母亲,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王熙凤回头扫了眼,后面登时偃旗息鼓,她顺势吩咐道:“平儿,我有些话要跟二爷说,你带着人去二门鹿顶内候着,有什么事情能办就办,办不了等下午再禀给我就是。”
平儿看不出喜怒的恭声应下,便领着丫鬟婆子们径自往二门去了。
眼见左右无人,王熙凤又对着贾琏似笑非笑的一抬手,贾琏立刻识趣的上前挽住,卑微讨好的如同是宫里的小太监。
夫妻二人就这般双双回转家中。
沿途贾琏专捡些趣事来说,直逗的王熙凤花枝乱颤,时不时四目相对,脉脉含情的似是又找回了往日的踪影。
等到了家中。
王熙凤一面嚷热,让人送了两盆冰来;一面顺势歪到了炕上,用嫩葱似的指头撩开襟摆,露出玉琢也似的锁骨和大片白腻,两条匀称的长腿交叠摩挲,轮替着蹬掉了脚上的绣鞋。
眼见她手托香腮、轻咬贝齿,一双丹凤眼似是蒙了层雾水,又闪着多日不见的异彩,贾琏便知自己连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迎来了‘复合’的最后阶段。
能不能从哄出银子在此一举!
贾琏忙也装出动情的样子,三下五除二的扒了外套,嘴里说着‘果然热的紧,我帮你宽松宽松’,顺势就要往床上爬。
谁知一条腿刚放到床上,不想突然就有暖香袭面而来,却是王熙凤翘起一条长腿,用脚尖抵住了他的鼻尖。
贾琏以为她是在主动调情,不由的大喜过望——他先前与王熙凤闹矛盾,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王熙凤古板被动,不肯学外面那些风尘女子配合自己取乐。
不想冷战了这许久,这婆娘倒给了自己一個惊喜!
看来她这久旷之身也是憋的狠了。
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鼻翼,嗅着王熙凤足上传来的暖香,贾琏原本装出的冲动瞬间化虚为实,不闪不避的拿鼻子拱着那脚尖继续往床上爬。
“啊!”
王熙凤明显有些猝不及防,惊诧的低呼了一声,忙把脚往下移顶在了贾琏的咽喉上。
这下贾琏再不能寸进,两只膝盖跪在床上,后臀却仍在床外,姿势别扭的嘿笑道:“娘子且让为夫上了床,咱们再搭弓架炮不……咳!”
从青楼里学来的荤话还没说完,王熙凤脚上就突然一发力,差点没把贾琏从床上踹下去,那些便宜话自然也都化作了咳嗽。
“咯咯咯~”
王熙凤珠落玉盘似的笑了几声,媚眼如丝的道:“急什么,你先前背着我干了多少腌臜事儿,难道就这么轻易揭过了不成?”
贾琏这才知道她不是在调情,而是要先盘一盘旧账,心下暗骂这妇人忒也煞风景,嘴里却赔笑道:“我不是早就已经改了么?娘子若还有什么吩咐,我一并都照办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
王熙凤一骨碌爬起来,目光灼灼盯着贾琏道:“我听说二爷刚得了一笔银子,却不知准备交多少家用?”
贾琏闻言登时色变。
他之所以伏低做小,想要跟王熙凤重归于好,为的就是从凤姐儿这里哄些好处,谁成想便宜没讨着,自己刚得的银子反倒被这凤辣子惦记上了!
这他如何肯依?
先是僵着脸推说绝无此事,被王熙凤点出时间地点数目之后,又借口说是这银子是孙绍祖托自己办事的本钱,万万不能挪作他用。
王熙凤自然不信。
一来二去,方才还柔情蜜意的小夫妻又彻底撕破了脸!
贾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踢飞了脚踏上的绣鞋,指着王熙凤的鼻子骂道:“好个贪婪无度的泼妇!先前你断了爷的进项,爷还没跟你算账呢,如今你竟还有脸跟我讨家用?!你真当自己这身子金镶的不成?如今我实话告诉你,若不是为了你手里的体己,二爷都不稀的瞧你这夜叉星一眼!”
说着,捡起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咬牙切齿夺门而出。
王熙凤见状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攥着拳头狠命的捶床。
她为了凑足那五万两银子,早已经掏空了家底,甚至还从内外公账上挪用了不少,方才向贾琏讨要家用,一是被逼无奈,二来也是想考验一下贾琏。
原想着只要贾琏答应下,便身也依他、心也依他,再把那稳赚不赔的买卖告诉他,谁成想却引出了这么些狠心的肺腑之言!
外面丫鬟听到动静,战战兢兢的前来询问。
王熙凤一概不理,直掩面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咬牙吩咐道:“去、去把平儿给我找来!”
等丫鬟领命去了,她又发狠似的自言自语:“平儿还值那许多,你又怎知我不是金镶的?!”1
第366章 画下完美的句号
听说贾琏和王熙凤又在家闹了一场,平儿心中竟是半点都不觉得讶异,反倒有种靴子落地的轻松感。
贾琏虽然在王熙凤面前极力装出悔不当初的样子,却并不曾在她面前过多遮掩,故此平儿早就料到这夫妇两个是貌合神离,且日活多半还会闹翻。
只是平儿依旧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如此之快。
虽不知这时候王熙凤急着找自己回家做什么,但她还是立刻把手上需要处理的差事交托给了林之孝家的,然后出了二门外鹿顶内的小厅,匆匆往家里赶。
谁知还没走出多远,迎头就撞见了同样风风火火的鸳鸯。
“你们奶奶呢?”
鸳鸯见了平儿,便忙拉着她道:“老太太被大老爷给气着了,中午连口水都不肯喝,偏宝玉又赌气回了怡红院——所以我想请二奶奶过去开导开导,好歹别闹出什么来!”
平儿闻言却忍不住反问:“这么说二姑娘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唉~”
鸳鸯叹了口气,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压着嗓子道:“原以为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身不由己,谁成想连二姑娘都难逃这样的结局。”
平儿轻轻在她腰眼上捅了捅,戏谑道:“别人说这话倒还罢了,你也说这话?难道那洞房花烛还不趁你的意?还是嫌焦大爷这阵子没来找你……”
“呸~”
鸳鸯红着脸啐了一口,针锋相对的道:“再怎么,也比不上你这五万两银子的宝货!”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平儿这才正色道:“他倒不是不惦念着你,不过这阵子邢姨娘就快生了,晚上他不得空,偏你白天又不得空……”
“说这些做什么,倒好像我是什么醋坛子似的!”
鸳鸯再次没好气的打断了,顺势把话题转回了正轨:“说这半天,你们家那位醋坛子呢?”
“怕是叫你白跑了一趟。”
平儿微微摇头,无奈道:“二奶奶跟二爷刚又闹了一场,如今正在家里等着我去开导呢,哪里还能去开导老太太?要不你干脆到园子里,把太太和薛姨妈请了来。”
得知王熙凤自顾不暇,鸳鸯只好转去了青堂茅舍,又在堂屋门口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被放进去。
把事情跟王夫人薛姨妈一说,二人忙结伴去了贾母屋里,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逗老太太开怀。
当着薛姨妈的面,贾母到底不好学小孩子似的使性子,便在鸳鸯的劝诱下勉强用了小半碗八珍饭,然后便放下汤匙连连摆手道:“不成了,今儿实在是吃不下——剩下的也别糟践了,快拿去喂给外面的鹦鹉八哥们。”
等鸳鸯服侍着她擦嘴净手,又端着那半碗饭去了外面,贾母坐正了身子,对王夫人道:“不管怎么说,二丫头如今也算是定下了,宝玉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盘算的?”
她原本更希望宝玉和黛玉凑成一对儿,可又因黛玉的身体状况一直下不了决心,结果这木石前盟自己闹了生分,大半年了都不见有所缓和,老太太就渐渐熄了这门心思。
现如今贾母对金玉良缘也早就没了抵触心思,故此才会主动提起此事。。
王夫人忙把和薛姨妈商量好的章程大致讲了一遍:等过了中秋,薛家就搬去紫金街老宅,届时再花个把月时间安置,等一切妥当了就开始正式议亲。
时间约莫就定在九月底、十月初的样子。
贾母听完之后微微颔首,又道:“前儿听吴氏说,顺哥儿打算明年春天就和云丫头完婚,我原还觉得有些仓促了,如今想来,咱们家倒也该有桩喜事冲一冲了。”
听到‘冲一冲’三字,王夫人有些不自在的拧了拧身子,老太太这话虽没有点明,但却显然和她中邪一事有关。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当初荣国府因此丢尽了颜面,贾政更是因此怒气攻心直到现在病情也不见好转,凡此种种,贾母这做婆婆的明面上虽不曾说什么,暗地里又怎会一点埋怨都没有?
可理解归理解,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却是一点都没有少,当初若不是受贾政冷落,自己又怎会选择剑走偏锋?又怎会闹出那样的丑闻?
如今贾政纵容赵姨娘住进了堂屋里,对自己这个正室不闻不问,倒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似的。
王夫人暗暗咬了咬牙,却也只能强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如今两个孩子年纪也够了,若不然咱们也定在明年春天?”
“倒不用那么急。”
贾母摆摆手,慢条斯理的道:“比二丫头早上十天半月就好。”
王夫人这才明白了婆婆的真正用意,原来是想用贾宝玉的婚事,遮盖住迎春出嫁带来的舆论——贾薛两家的婚事自然是大大操办的,但孙绍祖那边儿既是续弦,尽量低调些也符合常理。
王夫人心下愈发不快,虽然娶亲不比嫁女儿,并无什么骨肉分离之痛,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影响,可拿自己宝贝儿子的婚姻大事为别人‘做嫁衣’,总让她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于是又稍坐了一会儿,她便带着薛姨妈主动告辞回了大观园里。
…………
返回头再说平儿。
与鸳鸯分别之后,她急忙回到家中,原以为王熙凤必然是怨天尤人的样子,谁知进门却见这凤辣子好端端的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补妆描眉。
等到了西厢房里,玉钏斟好了茶便乖巧的退了出去,焦顺脸上严肃的表情登时一松,嬉皮笑脸的就要往前凑。
平儿忙后退了半步,急道:“二奶奶又和二爷闹了一场。”
焦顺正想说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又听她继续道:“二奶奶气急之下,要约你下午见上一面。”
焦顺愕然,瞠目结舌道:“姐姐是说……她这是要……”
“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平儿点点头:“她说让你选個不会被人打搅的所在,还说过时不候。”
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焦顺原本还因为良心发现,错过了迎春的元红而遗憾,不想王熙凤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难掩亢奋的来回踱了两圈,首先想到的就是梨香院后面的山洞,这可是他几度定情的洞天福地,第一次与李纨也是在此,如今再把王熙凤约过去,这大奶奶二奶奶岂不就团圆美满了?
只是……
如今那处所在被圈进了大观园里,他最近两次白天进出还是托了宝玉的福。
若换成晚上倒是畅通无阻,偏偏王熙凤约定的是下午,这就有些麻烦了。
刨除大观园的话,还有两处现成的所在可用,一是宁国府的小跨院,二是来家在宁荣巷的旧居。
可前者必然会暴露他和尤氏的奸情,在没有彻底拿下王熙凤之前,焦顺可不敢冒这种风险。
至于后者……
王熙凤毕竟是荣国府有数的体面主子,在家还好说,要是出府必然是前呼后拥,又怎么可能逼得开旁人的耳目?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听平儿在一旁感叹道:“你当初给她做家奴时,只怕万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这话却陡然点醒了焦顺,让他想到了一个僻静,又别有一番寓意的地方!
他兴奋的停下脚步,却不急着说出私会的地址,而是拥着平儿好一阵耳鬓厮磨,直到将平儿心里那不多的醋意全都消磨干净了,这才含着她银元宝似的耳朵说出了一个所在。
平儿听了美目圆睁,愣怔了半晌这才在焦顺胸口搡了一把:“亏你也想的出来!”
送走平儿之后。
焦顺便迅速的行动起来。
先是杀奔宁国府里,借了银蝶做幌子,又从小跨院的后密道去了西角门处。
等银蝶调开守门的婆子,焦顺便通过西角门悄默声的摸进了私巷里,然后掩着私巷一路向东,来到了久别的故地——锅炉房。
他是隆源二年九月里穿越到这方世界的,在家养了一个多月之后,就被安排在锅炉房里做工,而正是在锅炉房做工的这段时间里,他才渐渐褪去了初来乍到的浮躁,真正的融入了红楼世界。
那时候他还姓来不姓焦。
焦顺掏出刚刚向尤氏讨来的钥匙,打开大门满是感怀的走进去,正中的锅炉房依旧是灰蒙蒙的,北面椎场上依旧堆着些碎煤渣,南墙下的八口巨缸也丝毫没有变化。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在这里,他曾不止一次暗暗对天发誓,必要用尽一切手段摆脱奴籍的束缚。
在这里,他时常裹着沾满煤灰的破棉袄,畅想着日后娶宝钗还是娶黛玉为妻。
在这里,他遇到了这一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至今还充当重要工具人的杨氏。
在这里……
他即将为自己短暂的家奴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以刁奴骑主的方式来完成!
焦顺打开锅炉房的门,打量了几眼不再轰鸣的水泵,然后展开手里拎着鹿皮褥子,毫不在意的摊开在满是黑灰的墙角。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充满恶趣味的想在上面偷偷撒些煤渣,好将当初高高在上的二奶奶由里到外的污染。
不过考虑到这毕竟是头一回苟且,若为了这些事情因小失大,岂不悔之晚矣?
故此也只能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简单的布置好场地,焦顺重新又回到了门口,抱着肩膀斜依在门框上,一如两年零九个月前那样慵懒的晒着太阳。
不过……
这大夏天的太阳和冬天的太阳差距着实有点大。
热也就罢了,还晃的人两眼发花。
就在焦顺考虑要不要去里面纳凉的时候,大门口再次传来的动静。
焦顺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人却并没有急着动作。
毕竟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来的就是王熙凤,如果是别人意外发现锅炉房没落锁,他站在这里也能用缅怀过去的理由搪塞过去。
不过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
随着一阵细碎的动静,穿着轻纱长裙的王熙凤准时出现在了大门口,两人四目相对,王熙凤蹙眉抱怨道:“为什么选在这里,真是脏死了!我……”
焦顺却半句也没听进去,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站在阳光里的琏二奶奶,脑海中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当初头一次被母亲带去报夏小厅里拜见王熙凤时的情景。
那时她不苟言笑的坐在罗汉床上,身上同样是撒满了阳光,神圣、威严、美腻,就像是一尊不容侵犯的观世音菩萨。
那时,他还是个卑微的家生子奴才,因一时不慎看呆了,回去还被母亲数落了好久。
那时,她离自己的距离比现在要近得多,却又恍似在天边一样难以触及。
而现在,她离自己更加遥远,却又变得触手可及!
这一刻的日头正盛,却热不过焦顺心下蓬勃燃烧的征服欲!
他迈开腿一步、两步、三步,脚下越走越快,迎着王熙凤逐渐错愕的目光,抓起她猛的往肩上一扛,就像个无法无天的山大王一样,将这荣国府里最煊赫最张扬的女主人,拖进了阴暗肮脏的锅炉房里!1
本月最后一张请假条
本月最后一张请假条。
第367章 王熙凤徜徉余韵、邢岫烟初提兼祧
事后。
焦顺打开自己随身带来的食盒,从里面拿出条干净毛巾来,半拖半抱起仍在失神当中的王熙凤,替她从头到脚擦试了一遍。
本想顺便给凤姐儿穿好衣服,可她两眼茫然不住的喘息,身子更如同面条似的,任凭焦顺怎么扶正了,一撒手就往那湿漉漉的褥子上出溜儿。
无奈,焦顺只好选了个稍微干燥的所在,放任她躺下回身。
啧~
虽说因为身份环境,再加上刁奴欺主的BUFF加成,自己比往日狂野了许多,可这琏二奶奶好歹也是熟透了的妇人,又曾为贾琏诞下一女,按理说总该比尤氏强韧些才对,谁成想却面团也似的嫩软,经不起搓揉。
焦顺一面得意洋洋的回味,一面擦干了身子穿好了衣服,等周身收拾的紧趁利落,回头再看王熙凤时,却见她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又出了一身细密的香汗。
焦顺一时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不过仔细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应该只是久不经历练,一下子刺激过头了。
这样子倒也不是没办法给她穿好衣服,可就怕不小心沾染上什么看,到时候可没处淘换去。
于是焦顺用毛巾裹住了她的胸腹,又把食盒里的东西挨个摆在了先前用来擦身子的毛巾上,然后也不管王熙凤听不听得见,附耳交代几句,便拎着食盒去外面找平儿分说了。
王熙凤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目送焦顺消失在门外,这才猛地一下子坐直身子,茫然的扫视着四下,渐渐也回过神来。
他就这么走了?!
王熙凤下意识想要站起来,但脚下打滑双腿又酸软,试了几次竟没能成功。
她气的在那褥子上用力一拍,心道自己原是和贾琏赌气,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来着,谁成想……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达成了目的,甚至是超量达成了目标。
问题是她起初设想的计量单位,可不是那等污浊之……
“呸!”
王熙凤红头胀脸的啐了一口,不经意间扫到一旁摊开的毛巾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卷起来帕子、毛巾、补妆用的便携脂粉包、梳妆用的小镜子小梳子、甚至还有遮掩气味用的香包。。
这狗东西倒真是熟稔的很!
可见平常没少做这样偷香窃玉的勾当!
说起这个‘狗’,就忍不住想起先前被他摆置成……
“呸~”
王熙凤又啐了一口,还不等彻底将那恼人的画面赶出脑海,就见平儿快步走了进来。
王熙凤下意识想捡起滑落到腿间的毛巾遮掩身子,可一想到在平儿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没好气的喝问:“焦顺人呢?”
“已经走了。”
平儿说着,上前轻车熟路的拿了毛巾帕子,扶起王熙凤开始从头到尾的擦拭。
王熙凤恨的牙根痒痒,不住嘴的咒骂焦顺。
平儿也不帮焦顺辩解,默默服侍她穿好了衣服,又踩着那毛巾了蹬上了鞋袜。
俯下身想要卷起那褥子,却发现一面水漫金山,一面又沾染了不少煤灰,实在是不好拿,更怕被谁看出蹊跷来。
“什么好东西?”
王熙凤见状没好气道:“你看看有没有标识,若没有,把它扔了就是!”
平儿小心把那褥子揭起来打量,见款式和焦顺平常用的不大一样,又不是荣国府常见的款式,便猜到应该是从东府里拿的。
王熙凤扫见那皮褥子上滴滴答答的直往下淌,本就红涨的脸上更是火烧一般,忙半是遮掩半是抱怨道:“这鬼地方忒也闷热,站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顺哥儿这狗东西只怕是故意报复我!”
说到这个狗字,就……
呸!
眼见平儿把那褥子丢到了锅炉后面,王熙凤便让她扶着自己往外走。
出门之后,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傍晚时分。
这狗……
呸~
这贼杀才真能折腾!
王熙凤咬牙切齿的腹诽了几句,突然心下又起了疑,嘟囔道:“人是咱们调开的,他又是打哪儿进来的?倘若被人拿住短处……”
说着,又忍不住后悔起来。
怕被人发现是一回事,但最主要的是,白把这身子让那焦顺糟践了,却竟一句正经的要求也没来得及说。
也亏是到了傍晚。
主仆两个一路上走走停停,好歹是避开了别人的耳目。
等回到家中,王熙凤往床上一趟,只觉四肢酸麻、膝盖青肿,身上竟是无一处不疼,恍似都要散架了一般,偏内里却又莫名的慵懒舒泰,直如被贯通了奇经八脉。
脑海中关于失神前的记忆,也不由自主的重新浮现出来。
“呸~”
她牙碜似的啐了口,忍不住侧头看向平儿,阴阳怪气的道:“怪道你素日里这么偏着他。”
“也不是因为这個。”
平儿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先是笑着摇头否定了,见王熙凤满脸不信,又改口道:“至少不全是因为这个,要说顺哥儿其实也是个花心的,但对身边的女人小意体贴,便宝玉也未必能比的……”
“嘁~”
王熙凤嗤鼻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他肯拿身家换你,你自然觉得他比谁都好——依我看,就是个土匪强盗,若不然哪有刚见面就……哼!反正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说着,伸腿想用脚趾去捅平儿的腰眼,结果不小心牵动了痛处,当即又龇牙咧嘴的把两条长腿摆成了花括号。
平儿掩嘴直笑。
王熙凤便咬牙骂道:“没良心的促狭鬼,瞧我养好了怎么拾掇你!”
缓了一阵子,她又忍不住哼哼唧唧的嘟囔:“虽听说男人与男人是不一样的,可也没想到……若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听你怂恿!”
“怎么又成我怂恿了?”
平儿见她这样子实在是不雅观,便拿了条夏凉被给她遮住腰肢以下,又道:“奶奶就放宽心吧,顺哥儿从来不是吝啬之人,既得了奶奶这活宝贝,又怎么可能少得了好处奉上?”
“呸~”
王熙凤口不应心的啐道:“什么活宝贝死宝贝的,你们私下里那些污言秽语,少往我这里夹带!”
她最担心的就是白丢了身子,如今听平儿替焦顺做出承诺,顿时放心了不少。
这一放下心来,王熙凤便又想起了往昔的许多疑惑,当下示意平儿坐到近前,压着嗓子问:“事到如今,你也跟我说句实话,东府的珍大嫂子是不是……”
“这……”
平儿略一迟疑,见王熙凤已经露出了然的表情,知道瞒不过她,便干脆开门见山的道:“我说了你可别不信,如今珍大奶奶说是东府里的太太,实则如同他的外室一般!”
说着,遂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王熙凤听的震撼无比,她原以为尤氏至多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同焦顺有什么私相授受的勾当,那知道这竟是贾珍首肯的!
现如今反倒是贾珍成了‘外人’,乃至于连尤氏刚诞下的孩子也是焦顺独资所有,并不曾学吕不韦和秦异人搞什么交叉入股。
可就算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可以珍大哥的为人,又怎肯一直忍让下去?
“自然是为了顺哥儿给的好处!”
平儿不屑道:“东府那边儿虽靠修园子补了亏空,可父子二人一个比一个的能挥霍,家里便有金山银山也撑不住!如今那府上之所以还能有盈余,全靠顺哥儿张罗的木材香料生意——这买卖如今就掌握在珍大奶奶手上,这父子俩哄着她还来不及呢,又怎敢贸然翻脸?”
“当真是世事无常。”
王熙凤听完忍不住感叹:“怪道你当初跟我说,这狗东西的本事非比寻常。”
又调侃道:“不想这活宝贝,倒叫你给抄着了!”
听她习惯性的双标,平儿也只是一笑,自去外面端了饭菜来服侍王熙凤用饭。
…………
返回头再说焦顺。
他回到家里就嚷着要泡澡,又欲盖弥彰的说外面实在太热,走一遭就是满身油汗。
结果进了东厢才发现邢岫烟几个都不在,只有玉钏留守家中,当下就懒得再装了,把手里的食盒丢给玉钏,直接往罗汉床上一瘫,问起了邢岫烟的行踪。
见大爷没把那些鸡零狗碎的带回来,玉钏就知道必是又给那个野女人用上了,一面好奇是哪个下贱胚子,竟敢青天白日的跟大爷在外面胡来;一面又惋惜今儿大爷回来的太早,只怕还得按照正经排班来,轮不到自己加餐了。
听焦顺问起邢岫烟等人,她一面斟茶一面禀报:“因林姑娘有些不舒服,姨娘实在是放心不下,就去园子里探视了。”
焦顺闻言立刻一骨碌坐正了,皱眉道:“都这月份了,怎么还跑去探视别人?可千万别再过了病气!”
玉钏忙解释:“听说林姑娘是在河边滑了一跤,半边身子掉进水里了着了风寒,下午就发起烧来,倒不是什么外传毛病——司棋、香菱、红玉都跟了去,指定照料的周详。”
正说着,邢岫烟就打发香菱回来禀报,说是林黛玉因高烧直犯迷糊,邢岫烟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打算在潇湘馆守她一晚。
焦顺便问:“林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水里了?”
“听说是因为二姑娘的事情走了神儿,所以才……”
“对了!”
听香菱提起二姑娘,玉钏也忙在一旁补充道:“若不是你说起二姑娘,我还真差点忘了,下午绣橘来了一趟,说是要找司棋姐姐,我说司棋姐姐去了潇湘馆,她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只怕找司棋是假,找自己才是真的。
但焦顺既然已经做出了不再干预此事的决定,自然不会再主动回应什么,微微颔首顺势岔开话题道:“既是这样,那你们两个把姨娘惯用的被褥送过去——晚上都废废神儿,两两一组的分成前半夜后半夜守着她,但凡有什么不妥当的立刻禀报!”
玉钏原本正庆加班的幸机会失而复得,不想就被焦顺指派到了潇湘馆里,当下苦着脸道:“我们都走了,那爷这边儿谁来伺候?”
“不是还有个晴雯么?”
焦顺不以为意的摆手道:“去把她喊过来就是。”
且不提玉钏一路上如何碎碎念,说是让晴雯这浪蹄子占了便宜。
单说那潇湘馆里。
邢岫烟捧着肚子坐在床前的绣墩上,眼见林黛玉迷迷糊糊的哭喊母亲、父亲,间或也会喊宝玉和自己的名字,不由的暗暗唏嘘。
这林妹妹到底还是没能对宝玉彻底忘情!
不过这也正常,她本就是面冷心热的人,若不动情还好,一旦动了真情便陷的极深,又岂是轻易就能超脱出来的?
邢岫烟原本并不认可焦顺‘情深不寿’的说辞,可如今瞧林妹妹浑浑噩噩间声声泣血的样子,不自觉就添了几分认同。
这时雪雁送了川贝枇杷燕窝羹进来,对侧坐在床头的紫鹃道:“大夫吩咐让用了饭再吃药,咱们先喂姑娘用些燕窝粥吧。”
紫鹃闻言就要搀扶黛玉起来。
“放着我来。”
司棋见紫鹃有些吃力,便上前替吓了她,轻而易举的扶起了林黛玉,又用半边身子抵住了黛玉的后背。
紫鹃则是从雪雁手里接过燕窝羹,舀了一勺吹凉了,小心翼翼的送到林黛玉唇边轻轻蹭动。
也不知是不是久病成习惯了,林黛玉倒是很快就张嘴把燕窝羹喝了,且还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虚弱的举目四望,见到邢岫烟挺着大肚子守在床前,不由挺直身子歉声道:“我不过是受了些风寒,怎么倒把姐姐给惊动了?”
“还说呢。”
邢岫烟嗔怪道:“你也知道自己是胎里弱,怎么还偏往那水边上凑?!”
林黛玉其实是有些推人及己,从贾迎春的婚事想到了自己未来,所以一时才起了魔怔,导致不慎失足落水。
在邢岫烟面前,她自觉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咬住银牙道:“若是落得和二姐姐一般,我倒宁可死了才好!”
“这说的什么话?”
邢岫烟板起脸来:“且不说你的婚事自有老太太做主,就算老太太不管,二老爷二太太也不至于像姑父那样糊涂荒唐。”
林黛玉摇头苦笑:“我自是盼着老太太长命百岁,可……二舅母本就喜欢我,如今偏又让赵姨娘得了势,论荒唐这府里谁能越过她去?我只怕……咳咳咳~”
“快、快给她喂两勺燕窝羹!”
见她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邢岫烟忙捧着肚子起身,坐到了林黛玉身侧,拉着她的手道:“你只管放宽心,若真有那一日,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搭救你脱离苦海!”
喂完燕窝羹,紫鹃又给林黛玉擦了嘴,林黛玉这才稍稍缓过劲来,眉目含愁的道:“姐姐的心意我铭感五内,可姐姐又能有什么法子?再说若为了我牵累到姐姐,那我还不如早早死了来的痛快。”
“小小年纪说什么死啊活的?”
邢岫烟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不瞒妹妹说,我倒真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
说着,示意司棋和紫鹃暂且退了出去,这才又继续道:“我们爷当初为了袭爵不得不改成焦姓,可来家也只他一根独苗,这祖上的香火总不能弃之不顾吧?所以……”
她虽没直接把话彻底点透,但林黛玉已经听出了内里的含义,当下露出诧异又有些尴尬的模样,讪讪道:“这、这……这怕是……”
邢岫烟说完心下就吊着一口气,生怕黛玉反应激烈,如今见她虽看上去并不情愿,却也没有为此恼怒的样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旋即又正色道:“其实依着老爷太太的意思,是要选个好生养的女子过门,但以妹妹这样的品貌出身……这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有老太太照管着,妹妹想必是能寻个好夫家的。”
说到半截,邢岫烟临时又改了口,一来她看出林黛玉对此有些排斥,二来她自己其实打心底,也希望林黛玉能有个更好的归宿。
而见邢岫烟慌忙改口,林黛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经这一年来的交往,邢岫烟已经代替日渐疏远的宝玉,成了她最信赖亲近的人,何况邢姐姐也是看自己为未来担忧,这才一时出此下策的。
再说经过邢岫烟和司棋、香菱、玉钏等人的描述渲染,林黛玉对焦顺的观感也有了巨大转变——先前只当他是个走运的奴才,如今却把焦顺当成了不学有术的怪才,对家中女子温柔体贴不下宝玉,更比宝玉多了一份担当。
于是她半开玩笑的道:“那咱们说好了,若以后真有那一日,我就到焦家投靠姐姐去!”
第368章 鸡肋
【先不要急着看,给我十五分钟改错字——改完会删掉这句话。】
蘅芜院。
趁着一早上精神爽利,薛宝钗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理账,忽听得珠帘哗啦啦响动,心知必是史湘云来了,于是抬头道:“你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晚……”
说到半截,见史湘云钗斜发乱哈欠连连的,显然是一晚上没能睡踏实,宝钗便放下手里的狼毫笔,叹道:“这等事情咱们就算想帮也有心无力,你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史湘云也不答话,径自上前坐在宝钗背后,将有些憔悴的鹅蛋脸搁在宝钗肩上,顺势环住宝钗的腰肢嘟囔道:“往常都说我是个心肠子宽的,如今看来姐姐才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薛宝钗反手在她脸上一掐,没好气道:“你要想骂我铁石心肠直说就是了。”
史湘云噗嗤一笑,这才又恢复了几分鲜活,依旧趴在薛宝钗背上娇声道:“姐姐快别盘这劳什子了,咱们赶紧用了饭,去瞧瞧林姐姐吧。”
“你当我乐意理会这些?”
薛宝钗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还是依着她的话收起了账本。
两人简单用了早饭,便带着莺儿、翠缕等人赶奔潇湘馆。
眼见过了蜂腰桥,潇湘馆已是遥遥在望,史湘云突然指着前面道:“咦,那是不是宝哥哥?”
薛宝钗抬眼望去,就见那潇湘馆前正游荡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不是宝玉还能是哪个?
她心下登时就有些不是滋味,若放在以前也还罢了,如今两人已经谈婚论嫁,且林黛玉也选择了主动避嫌,宝玉却还一大早独自在潇湘馆前徘徊……
不过宝钗脸上并没有显出半点了,反而笑道:“倒真是巧了——咱们快些过去吧,不然那呆子只怕这辈子都未必敢进门。”
说着,就要加快脚步,不想史湘云却又突然伸手拽住了她。
薛宝钗纳闷的回头,见史湘云脸上有些异样,只当她是在为自己不值,便笑道:“我难道是那小气的人?平常他们兄妹在一处厮混,我几时……”
“是焦大哥。”
史湘云突然红着脸打断了宝钗的话,半是害羞半是好奇道:“他怎么一早又来这园子里了?”
薛宝钗再次抬眼望去,发现宝玉身边果然又多了道魁梧的身形,她这才知道自己表错了情,不由的略有些窘迫,忙用戏谑掩饰心底的情绪:“还能是为什么?那自然是这园子里,有她牵肠挂肚的人啰。”
史湘云原本没那么脸皮薄,可一见焦顺就想到昨天被他用人力车载着满院子飞奔的情景,心里头正酸酸甜甜的如何听得来这些打趣言语?
当下红着脸不依的上前呵宝钗的痒。。
且不提这小姐妹间的嬉戏。
却说焦顺今儿原本是要去衙门当值的,可又是在不放心邢岫烟,所以干脆托自家老子告了半日假,亲自登门来接。
不想到了潇湘馆门前,却撞见了恋栈徘徊的贾宝玉。
贾宝玉自然是因为听说林黛玉落水,放心不下才跑了来的,可两人冷战已经有半年之久,他在外面踌躇了一刻钟,愣是提不起勇气叫门。
冷不丁撞见焦顺,他也不问缘由,便仿似见了救星一般,上前把几个瓶瓶罐罐塞给了过去,连声道:“焦大哥,你替我把这些东西给林妹妹!”
说着,又深施了一礼道:“拜托了!”
然后便转身飞也似的逃了。
目送他的身影飞快消失在林荫小道上,焦顺低头看看手上的东西,微微摇了摇头,便上前叩响了门环。
不多时小丫鬟自里面出来,见是焦顺这个外男便不由一愣,焦顺忙道:“我是来接岫烟回家的,劳驾进去知会一声。”
说着,又把那些瓶瓶罐罐塞给了这丫鬟:“我方才在外面遇到了宝兄弟,他托我将这东西转交给你们姑娘。”
事到如今,金玉良缘已经成定局,他倒不担心这其中再有变数——反是昧下这事儿,日后一旦宝玉问起来反而不美。
却说那小丫鬟下意识将药瓶接在手里,顺势就要关门,关到一半才惊觉不妥,忙又把门敞圆了,讪讪道:“大爷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说着,转身飞也似的回了堂屋。
这边焦顺正隔着门打量那些湘竹,就听转角处传来一声:“焦大哥。”
循声望去,只见史湘云面色复杂的打头,后面跟着端庄温婉的薛宝钗。
走到近前,湘云看了眼贾宝玉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潇湘馆内,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忽又看向了身旁的薛宝钗,最后生硬的岔开话题道:“听焦大哥的意思,昨晚上邢姐姐竟是宿在这边儿了?怪道林姐姐总念她的好。”
她本来是想感慨一番,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的事情,可碍于薛宝钗在旁,到底是忍着没有开口。
焦顺笑道:“当初岫烟出嫁时,林姑娘不避嫌疑特意去送了她一程,说来也算是患难见真情。”
听他把邢岫烟嫁给自己称作‘患难’,史湘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用手背掩了,打趣道:“这么说,邢姐姐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喽?”
“是了。”
一直在旁含蓄微笑的宝钗,突然插嘴道:“照这么说,妹妹也是個有福的。”
史湘云这才发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不由得涨红了脸,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见邢岫烟在四大丫鬟的簇拥下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她忙撇下焦顺和薛宝钗迎上去,主动接替香菱挽住了邢岫烟。
邢岫烟口中连道不敢,实在推拒不过,这才任由她扶着出了院门,见到门外的焦顺,她眼中闪过柔情,却碍于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表露,只捧着肚子微微屈身道:“大爷怎么来了?今儿不是要去衙门里当值么?”
焦顺笑道:“我总要看你安安稳稳回到家中才能放心的下。”
说着,顺势也接替了另一边的司棋。
这一下子,倒成了男女主人将妾室夹在当中。
史湘云见焦顺也来搀扶,有心回避,可又担心这样引得邢岫烟误会,略一沉吟,便干脆对薛宝钗道:“宝姐姐,你先进去瞧瞧林姐姐吧,我跟着送邢姐姐一程。”
目送这在常人看来有些古怪的‘一家人’走远了,宝钗回头望向潇湘馆里,原本挂在嘴边的笑意不知不觉就淡去了,直过了许久,她才拔腿迈步往里走。
等跟着紫鹃进了里间卧室,却见林黛玉正怔怔打量宝玉送的那些药,薛宝钗目光微闪,正要假装没看到一样询问黛玉的身子可好些了。
不想黛玉突然开口道:“宝姐姐,这些东西劳你给他送回去,就说我这里用不上,请他日后也不要再送东西来了。”
薛宝钗闻言一愣,旋即忙劝道:“这也是他一番心意,你们兄妹两个自小就亲近,如今何必闹的这般生分?”
“呵呵~”
林黛玉一声冷笑,毫不避讳的道:“姐姐没必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当初不能容人,自然也不指望人能容我!”
说来也有趣,她因对贾宝玉用情至深,故此便容不得他勾三搭四的;而对焦顺并无什么实质的感情,对其先纳妾后兼祧的做法,倒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见越是爱之深、越是责之切。
薛宝钗闻言再次愣怔起来,半晌幽幽一叹,上前坐到了黛玉身边,迎着林妹妹审视的目光道:“如今我才知道什么叫将心比心,若易地而处,只怕未必有妹妹这般磊落。”
说着又是一叹:“我知道妹妹对我有缘,可我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不管妹妹信是不信,当初错非是金钏一事,我和妈妈只怕早已经搬去紫金街了,万不会和妹妹争抢什么。”
林黛玉与她四目相对,良久才摇头道:“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我也只当是白认得他一场——姐姐日后与他乃是一体,又何必再做解释?”
她这话的意思,是表明自己不会原谅贾宝玉,自然也不会与贾宝玉未来的妻子亲近,因此宝钗解释再多也只是多此一举。
面对这样直白的言语,宝钗忍不住苦笑起来。
事到如今,她愈发觉得这桩婚事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
同样是一大早。
李纨就带着素云寻到了秋爽斋。
见了练剑归来的探春,她开门见山的就要求探春上缴兵刃。
探春自然不肯答应,虽然经过上次的偷袭,再想靠冷箭伤人多半是没可能了,但有这些东西傍身,至少也还能留个念想,多些安全感。
当下故作轻松的嬉笑道:“嫂子怎么突然管起这个来了?咱们家本就是戎马出身,一味的往文人雅士上靠反倒忘本了——何况这本也在君子六艺当中,我还想着等练熟了,再教给兰哥儿,让他跟着舒络舒络筋骨呢。”
李纨却是面沉似水,隔着炕桌对探春道:“三妹妹要继承祖业也好、要舒络筋骨也罢,我原也不该多管,可昨儿有小丫鬟在桃花林的大路上捡到了这东西……”
说着,向一旁的素云招了招手。
素云忙把一直捧着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支箭递到了李纨面前。
李纨单手接过,放在炕桌上推到探春面前:“这东西在石板上磕了个深深的印子,妹妹可别说是不小心掉在那里的。”
贾探春这才想起,因为当时差点被妙玉撞破,自己仓惶离开时,射向焦顺的那一箭未曾回收,心下不由的大是后悔。
待要搪塞,李纨又点明了那石板上有深深的印痕,最后只得赔笑央求道:“是我一时技痒,所以在林子边儿射了一箭,好嫂子,我以后再不敢胡闹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哼~”
李纨冷哼一声,面色却也和缓了不少,抬手点指着探春道:“素日里我只道你虽胆大,却是个知进退的,哪想到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次我既往不咎,但那弓箭宝剑你都必须交出来!”
不等探春辩驳,她又继续道:“这时节,常有人在那桃林里玩耍,昨儿素云还撞见妙玉师太要去摘桃子呢,听说焦兄弟也在里面……倘若你这一箭射出去,正赶上有人从林子里出来,却又如何是好?!”
“太太如今虽住进了园子里,可事情都还是我管着,这样的事情我又怎能坐视不理?你若不肯交出来,我怕也只能去请太太做主了。”
听到这里,探春就知道弓箭说什么也保不住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就想把长剑留下。
不想李纨仍是大摇其头,表示若探春还想练剑,她可以做主让人用好木料打造一柄,保证分量相差仿佛又不用担心伤到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探春最后只好将一应兵刃,全都上交给了李纨。
眼瞅着李纨带着那些东西得胜而归,她正气馁不已,忽见赵姨娘从斜下里闪了出来,做贼似的问:“大奶奶一大早的找你做什么?”
“跟姨娘无关!”
贾探春迁怒的横了她一眼,边往外走边道:“我要去潇湘馆探望林姐姐,姨娘若没什么正经事儿,还是早些回去吧。”
谁知赵姨娘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她压着嗓子再次追问:“方才素云手里捧着的,是不是就是你打算用在焦大爷身上的那些玩意儿?”
“是又怎样?”
探春看看丫鬟们都离得远,便也咬牙悄声道:“实话不瞒你说,昨儿我只差一点就射死那恶贼了!”
赵姨娘吓了一跳,但想清楚差一点的意思应该就是没射着,不然这么大的事情只怕早闹的阖府皆知了。
当下也不理会这茬,喃喃自语道:“才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就……那晚果然是她!”
“什么是她?姨娘说什么呢?大嫂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探春只隐约听了半截,又见赵姨娘半是惊喜半是咬牙切齿的,不由也开始狐疑起来。
“没!”
赵姨娘忙撇开她,欲盖弥彰的道:“我正要找大奶奶商量乞巧节的事儿,你自去你的潇湘馆就是了。”
说着,丢下贾探春兴冲冲的去了。
似她这般说辞,贾探春如何肯信?
自是咬定了这其中必有蹊跷,略一犹豫,便悄悄的缀在后面跟了上去。
第369章 为什么非要有章节名呢?
【突然发现又多了个盟主了,等这几天老嗷蓄蓄力就加更一章。】
却说赵姨娘一路追到稻香村里,正赶上李纨命人将那长剑软弓束之高阁,便拿这当由头抱怨了探春几句,直到素云出去倒茶的时候,她这才抓紧时间表露来意。
说是表露来意,可她到底不敢平铺直叙,仅只是比起先前的旁敲侧击又往里深入了一蹭。
不过这已经足矣引起李纨的警惕了。
先前李纨都只是敷衍她,可事到如今若再不及时制止,只怕想装成不知情的样子也不成了,于是当机立断的把脸一板,呵斥道:“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看在三丫头的面上才敬你几分,谁知你就说了这么些不三不四的话!莫非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不成?若真是如此,我倒要去老爷太太面前理论理论了!”
眼见李纨突然变了脸,赵姨娘一面暗骂她假正经,一面也只得连声的赔不是。
李纨得势不饶人,也不起身就直接吩咐素云送客。
赵姨娘如今虽不比从前了,可论身份到底只是半个主子,李纨表面上敬着她,她就是个长辈,如今翻了脸不念情面,她便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素云冷着脸礼送了出去。
站在稻香村门外,赵姨娘正嘟囔着咒骂不已,却忽见那大门里又走出个熟悉的身影。
“三丫头?”
赵姨娘不由愕然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自是跟这姨娘来的。”
贾探春说着,给母亲使了个不容拒绝的眼色,便自顾自往僻静处走去。
赵姨娘略一迟疑,也忙匆匆跟了上去。
等到确认四下里无人,探春立刻板着脸冷笑连连:“姨娘倒做的好大事,可惜却连隔窗有耳都不知道!”
她虽是追着赵姨娘前后脚到的,可堂屋廊下都有丫鬟守着,为免打草惊蛇,又不好去将人支开,故此隔窗有耳云云,不过是在讹诈赵姨娘罢了。
而赵姨娘因见她是从稻香村里出来的,也没有多想信以为真,加上又恼怒李纨死不认账的态度,干脆拉着女儿把那晚在蓼汀花溆的所见所闻说了。。
探春听说焦顺拉了個放浪妇人与自己母亲作伴,当即就想起了在舅舅家发生的事情,一时紧咬着银牙几乎掐破了手心,强忍着才没有和拈酸吃醋的赵姨娘闹起来。
后来听说赵姨娘顺藤摸瓜怀疑到了李纨头上,探春禁不住又大吃了一惊。
她先是不肯相信,毕竟这寡居的大嫂向来深居简出不问外事,一心只扑在栽培兰哥儿上,又怎会和焦顺那样的恶贼扯上干系?
可转念又一想,李纨自从进了这大观园之后,也确实一下子解放了天性,以前和迎春堪称是二木成林,如今却活泼生动了许多。
若说是因为园子里少了拘束,王夫人不也跟着搬进来了,都是在婆婆眼皮底下过日子,与外面又能有多少区别?
也或许真就……
她半信半疑之余,又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判断,于是问道:“会不是守园子的仆妇?那恶贼能随意进出这园子,必是有内应在这里……”
“这时候你还要替她开脱?”
赵姨娘听到内应二字,立刻反手指着稻香村里:“她就是这园子里管事儿的,要做内应谁能比她更方便?”
“不然。”
贾探春却摇头道:“园子虽是她管,可巡夜守夜的妇人却是内外一体,再说大嫂毕竟是寡居之人,总插手门禁难免惹人起疑。”
最重要的是,她这些日子暗中查问门禁,从未听说李纨和这些妇人有什么额外纠葛。
“这……”
赵姨娘倒没想过这一节,只以为李纨既做了管事奶奶,里里外外必然都是一把抓,但她却忽略了李纨这管事奶奶和王熙凤大不一样。
且不说各院里自有章程,李纨不好随便插手姐妹们的私事,便连巡夜守门的体系也都是府里指定的,对李纨不过是听调不听宣罢了。
如今听女儿一分析,赵姨娘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可又不想在女儿面前露怯,忙举出了另一桩证据:“你说是巡夜守门的仆妇,那就更不对了!我当时虽没瞧清楚那妇人什么妆容,可论衣服料子脂粉香气,都不是寻常下人能用的——那S浪劲儿绝不是个少经人事的姑娘,除了她还能是谁?总不能是那……”
说着,她又抬手往青堂茅舍的方向指。
探春忙把她的手压下来,却仍是摇头道:“这园子里有些体面的丫鬟,用的东西未必就比主子差,譬如……”
她本来想拿袭人举例子——因被贾宝玉宠着,袭人吃穿用度只怕比她这做小姐的还强些,且又是早就经历过人事的,完全符合赵姨娘的描述。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不甚妥当,于是便改口问道:“你那晚是什么时候去那蓼汀花溆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差不多刚过戌正去的吧,至于离开……”
赵姨娘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反手叉腰瞪着杏核眼质问:“好啊,你这死丫头又审问起你娘来了?!”
“姨娘若不想查清楚,那就算了!”
探春脸色一沉作势欲走。
赵姨娘忙拉住了她,泄气的道:“完事儿我就去你那儿了,是什么时辰你自己想去!”
探春暗暗在心里复盘了一下,最后又放缓了语气叮咛赵姨娘道:“母亲往后可不敢再这么冒失了,不然若被珠大嫂告到老爷太太跟前,只怕没你的好果子吃!”
她最近难得叫了一声母亲,赵姨娘暗自欣喜之余,倒也没计较探春后半句语气又转而严厉,反而满面堆笑的解释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兄弟?那晚要真是大奶奶,我跟她联起手来把那泼皮辣子弄下去,到时候这府里还不就是咱们说了算?”
探春这才恍然,怪道她一门心思认定那晚的妇人就是李纨呢,却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不得不说,自己往日里倒小觑了这位生母,自己敢于冒险的性子,说不定就是从她这里传下来的。
正说着,就见王夫人身边的彩霞往这边来了,赵姨娘还想凑上去打招呼,却被贾探春扯着回了秋爽斋,继续一五一十的盘问。
且不提这母女两个如何。
却说彩霞这次是奉命来请李纨、王熙凤去青堂茅舍,讨论贾宝玉定亲一事的。
虽说双方都是至亲,薛姨妈也万没有挑理的意思,可这荣国府的宝贝疙瘩要定亲,自然不是一件小事,上上下下都得早做准备。
再就是王夫人和贾政如今分居两地,一些事情也还要托王熙凤和贾琏居中传话——至于李纨,毕竟是贾宝玉的亲嫂子,虽然没指着她能做什么,可也不好撇下她让王熙凤这堂嫂一肩挑。
而也就在彩霞去稻香村里通传的同时,王熙凤才刚刚在家中起身更衣洗漱。
她慵懒惬意的坐在梳妆台前,一面拿起胭脂红纸,一面忍不住向平儿抱怨:“都这时辰了,你怎么也不说叫我起来?”
平儿边给她梳头,边笑道:“奶奶难得睡的踏实,何况昨儿已经告了病,便晚起些也没人会说嘴的。”
“哼~”
王熙凤含着胭脂闷哼了一声,却也并没有反驳平儿的说辞。
因为她一贯要强,整日里劳心费力的,到晚上也辗转反侧踏不下心来,更时常从梦中惊醒,这睡眠质量自然好不到哪去。
昨儿一身骨头都似被焦顺掰碎揉软了,又酸又疼的原以为必是更加难以入睡,谁知沾了枕头竟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莫说是半夜惊醒了,压根就连梦都没做。
如今再瞧镜子里,往日需要涂脂抹粉的地方,如今也都红扑扑水灵灵的,倒好像昨儿不是几乎脱水,而是受了滋润一般。
想到‘滋润’二字。
王熙凤又忍不住暗啐了一声,板起脸来问平儿什么时候去帮自己讨‘说法’。
平儿拿了只平日里常用的钗头在她头上比了比,发现压不住今儿的精气神,便又换了支更为艳丽大气的,边小心往发髻上插,边道:“奶奶急什么,他总是要去衙门里当值的,我这时候去了,难道找来旺婶儿讨要好处不成?”
顿了顿,又道:“再说我连着两天登门,若被人瞧见了难免多想,依我看,还是要稳妥些才好。”
“呦~”
王熙凤回头横了平儿一眼,阴阳怪气的道:“这是偷人都偷出经验之谈来了?”
平儿一笑,却并未搭茬。
王熙凤悻悻的转回身,心下莫名就有些泛酸,她事事都想拔尖儿,在男女之道上更是‘独占鳌头’惯了,先前只顾着发泄怨气还没想太多,如今被平儿一句话提醒了,才想起自己竟莫名比平儿矮了一头。
平儿抢在头汤不说,还多吃多占了这许久,如今自己要讨‘说法’,也只能托她出面去联络那狗奴才……
呸~
把脑海里突然跳出来的画面啐出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焦顺面前盖过平儿,先前那懊恼焦顺拔X无情,决心只此一次再没有下回的想法,也就顺便被抛到了爪哇国。
不过想了好一会儿她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不是平常家里过日子,她可以靠着自家大妇的名分压制平儿。
在焦顺面前主仆两个都是红杏出墙的妇人,自己虽占了身份上的优势,可平儿却也有自小的情分在,彼此算是打平了——甚至考量到平儿未来要过户到焦家,自己或许还落了下风。
难道要自己放低身段和平儿争宠不成?
王熙凤蹙起了眉头,她如今虽失身于焦顺,可心底却还端着主子奶奶的架子,本能上就排斥这样的做法。
可若不这般,自己又凭什么压过平儿,乃至于东府的珍大嫂一头?
想起尤氏来,王熙凤的注意力登时转移了,心道这妇人近来顺风顺水的原来全是沾了奸夫的光,自己要不要、能不能从中谋些好处?
“不对!”
她忽又想起一事,忙对平儿道:“你晚上还是去一趟吧,不为别的,千万叮嘱那狗……呸!叮嘱焦顺不要把昨儿的事儿告诉珍大嫂,不然我饶不了他!”
她虽惦念着从尤氏身上占便宜,可却绝不想让尤氏捏了自己的把柄。
平儿见她说的急切,便也没有再推辞。
眼见披挂整齐了,主仆两个正要去倒座报夏里处理家务,忽见彩云风风火火的寻了来,说是王夫人请二奶奶去园子里说话。
因王熙凤问起了所为何事,彩云又笑着解释道:“昨儿老太太主动提起宝二爷的亲事,太太也觉着差不多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了——这样的好事自然绕不开奶奶。”
“什么好事,左右不过是让我跑腿帮闲罢了。”
王熙凤笑着打趣了一句,紧跟着又问:“大嫂那边儿可曾通禀了?老爷又知不知道昨儿的事儿?”
“大奶奶那边儿差了彩霞去。”
彩云犹豫道:“至于老爷那边儿……到底是什么章程,二奶奶还是等见了太太再问吧。”
王熙凤就知道这事儿多半还没有得到贾政首肯,不过有老太太做主,这大孝子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届时少不得要让自己两头通传了。
她心中暗暗埋怨这老夫老妻的折腾个什么,嘴上却道:“那劳姑娘先回去禀报,就说我这边交代林之孝家的几句,就过去听太太示下。”
彩云得了准信儿,便自顾自告辞离开。
王熙凤一面命人去请林之孝家的过来,一面又拉着平儿悄声叮咛道:“你晚上去了,不妨先设法打探一下东府那边儿是什么章程。”
平儿如何不知她是打的什么主意?
当真是一辈子争强好胜惯了,连偷汉子讨好处都要压别人一头才甘心!
“这……”
平儿有些为难的提醒道:“珍大奶奶毕竟给他生了个儿子,奶奶难道也要……”
虽然明面上没有品评这种事儿谁高谁低的,但生了野种的待遇,自然要比那些纯粹偷欢的高些。
“谁要给他……呸!”
王熙凤又狠啐了一口,自昨儿被那狗奴才……她就总觉得嘴里牙碜,当时也是实在没了力气,若不然也不会遭那狗奴才如此羞辱!
便在贾琏身上她都不曾付出过这么多,又如何肯轻易饶过焦顺?
当下板起脸来呵斥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先打听清楚了就是!”
第370章 纠察队琐事
【不喜欢的可以跳过,只是等以后到了相关重要剧情,别说老嗷没铺垫,太突兀就好。】
焦顺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自然还是要去衙门里坐堂的。
因最近到了黄河汛期,司务厅每日处置的公务,倒有近一半与修缮堤坝有关,三不五时还要跟河道衙门扯皮。
好在这些事情并不需要司务厅做主,只需进行初步筛查,把那些明显有问题的打回去,再把剩下的分门别类,让人附上相关数据,送到相关司、所,以及呈交尚书侍郎即可。
连着审阅了十几封河堤修缮请款、调用物资的公文,焦顺不免也有些乏了,便翻出几份自己感兴趣的打算振奋振奋精神。
这头一份,就是京畿各大工坊纠察队,第一阶段集训的成果汇总。
和焦顺预料的差不多,即便一开始就上了大运动量进行筛选,半途而废的工人也只有总数的两三成。
毕竟这年头的大厂子弟本就是最好的兵员。
只可惜部里给的名额有限,在进行短暂的修整之后,还得进行第二阶段的淘汰。
…………
这日傍晚。
安定门钢铁厂纠察队大院里,持续了十日封闭拉练,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整期,在陈万三宣布原地解散之后,憋了整整十天的青工们,便都欢天喜地的做了鸟兽散。
热闹了许久的纠察队大院,也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冷清,就好像先前的沸反盈天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陈万三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把浅蓝色的制服脱下来泡进水里,想着明儿可以穿便服,也就没急着搓洗——旁的衣服,他如今也都是交给了厂里打零工的仆妇去洗,只这两套制服一直是亲力亲为。。
往中午晒的热水里兑了半桶凉水,他正准备在院子里冲个凉,李庆便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嘴里要喝道:“赶紧的,老冯请咱们去吃花酒,哥们今儿也带你去开开荤!”
陈万三皱着眉头挺直了腰板,疑惑道:“这冯代表不是刚纳了一房小妾么,怎么还要去外面吃花酒?”
“嗐~”
李庆不以为意的一甩手:“这你就不懂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别啰嗦,老冯已经先去占位置了,让他等久了不合适!”
说着,就催促陈万三赶紧去屋里换衣服。
陈万三略一迟疑,却还是坚定的摇头道:“我不去那种地方,前儿我娘来时,专门交代让我攒着银子好娶媳妇——那窑子里的姐儿又不给我生儿子,我才不给她们白送钱呢!”
“你这榆木脑袋!”
李庆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是人家老冯请客,又不用你花钱——咱们这不是白送钱,是去白玩儿的!”
“那我也不去!”
陈万三依旧摇头:“老师说了,让咱们尽量一碗水端平,不能有所偏颇……”
“这我能不知道?”
李庆翻了白眼,没好气的打断他道:“朱提举要安插他外甥做组长,我不是也一口就答应了?我两头都亲近,可不就是一碗水端平了?”
陈万三也翻了白眼,李庆这一碗水端平,显然和他自己理解的不是一回事。
他就认准吃人手短拿人嘴短,自己劝不动李庆,却也绝不会跟着李庆的思路走。
李庆见他咬死了不肯给冯晨面子,也只能悻悻的独自前去赴约。
陈万三虚掩了门,又默默的擦洗起了身子。
仰赖于焦顺出手,他勉强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
叔伯兄弟之间肯定有不满意的,但陈母觉得儿子已经尽力帮忙了,何况这去的还是皇帝老子开的纺织厂,再要不满足那就是白眼狼,故此不用陈万三出头,陈母就先挨个骂了狗血淋头。
陈万三感激之下,自然愈发努着劲儿想把纠察队做大做强。
谁知这些天下来却又让他开始迷茫了。
李庆的心思没在训练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倒是早就预料到了,也想好了该怎么劝说这位老同学。
可他却万没想到,最不在意这场集训的人竟会是军代表冯晨!
李庆好歹还帮着制定了训练计划,偶尔看陈万三忙不过来时,也会暂时放下结交厂领导的大计,留在纠察大院里帮帮手。
而这位冯代表却完全做了甩手掌柜,在纠察队停留时间最长的一次,就是七天前娶他小老婆时,来给陈、李二人下帖子。
这冯代表可是出身军伍的,听说在茜香国也是敢打敢拼的主儿,总不会他以前训练士兵也是这么懈怠的吧?
对此,陈万三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实在忍不住去向李庆请教时,李庆却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冯瘸了条腿,这辈子再上不得沙场,如今调到这钢铁厂里做监工,往后前程就更不在这上面了,纠察队即便练的再好,于他又有什么用处?”
陈万三张口结舌,总觉得不该是这么个理儿。
按照他朴素的价值观,朝廷仁义,让残废了的冯百户来钢铁厂荣养,冯百户就该感激涕零加倍尽忠才是,怎么能如此玩忽职守?
“要不我总说你不开窍呢!”
当时李庆拍着陈万三的肩膀道:“不过你这样也挺好,再怎么也得有个能做事的,旁的有我张罗着,咱们兄弟也吃不了亏。”
他既说这样也好,陈万三就没再问,只是心里始终存着疙瘩,所以才咬死了不肯去和冯晨喝花酒——反正李庆也说了,自己的根底是在老师那儿。
哗~
眼见搓洗的差不多了,陈万三将剩下的小半桶水一股脑倒在头上,随手把水桶丢在一旁,又拿了毛巾从头到脚的裹弄。
正忙活着,忽听外面有人叫门:“陈队长、陈队长在家吗?”
陈万三听到这声音就忍不住皱眉,因为来的这人正是朱提举【八品官,相当于厂长】的外甥孙铭腾,三个组长当中唯一的关系户。
虽然经过第一阶段的筛选,已经淘汰了足有三成,可剩下的队员依旧有八十六人之多,为了方便管理,暂时被分成了三個组,每个组又各自下辖几个伍。
陈万三对这孙铭腾的观感一直不怎么好,总觉得这厮偷奸耍滑只会卖嘴皮子,当时别说是组长了,连伍长都不想便宜他。
无奈李庆拿道理压人,说是如果没个信得过的人在这边儿,厂里多半会把纠察队当成是异类看待,这样一来反倒不利于纠察队以后开展工作。
陈万三这才不得不妥协,好在另外两个组长是按照他的喜好选出来,都是忠厚老实肯吃苦守规矩,学东西又不算太慢的。
因听见是孙铭腾在叫门,陈万三就没急着答应,径自去里面换了身衣服,这才扬声让孙铭腾进来。
谁知推门走进来的除了孙铭腾之外,竟还有另外两个组长在。
陈万三先是一愣,继而愈发的不喜,他平常就时常拿孙铭腾做反面教材,可看现在两个组长紧跟在孙铭腾身后,倒像是以孙铭腾马首是瞻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对此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孙铭腾背后站着朱提举,而这钢铁厂上上下下几千人,除了少数几个有根脚的,谁又敢和朱提举对着干?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下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故此陈万三也没把人往屋里领,指着墙角的石桌石椅道:“坐下说话吧。”
“多谢陈队长赐座。”
那孙铭腾嬉皮笑脸的一拱手,顺势就把两瓶酒和几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
陈万三瞥了一眼,疑道:“这是?”
孙铭腾嘿嘿一笑:“我们听说陈队长晚上一个人留守纠察队,就想着过来陪您喝两盅解解闷——都是兄弟们在关厢买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好菜,您别挑我们就好。”
若只他自己,陈万三多半要请他吃闭门羹,可三个组长都来了,再加上孙铭腾这话要说,自己要是推辞了反倒像是看不起他们似的。
于是略一犹豫,便点头道:“下不为例,尤其是训练的时候,你们要是敢喝酒,可别怪我不饶人!”
“一定、一定!”
孙铭腾说话间,又招呼后面两个木讷的组长,把那些油纸包全都散开,他自己则是亲自给陈万三斟满了酒。
那油纸包里都是荤菜,倒也合陈万三的口,再就着几杯水酒下肚,桌上的气氛登时就热闹起来。
孙铭腾趁着倒酒的当口,笑着打听道:“队长,我听说那工戏,最早就是你们在蒙学里排演的?”
另外两个组长原本正闷头夹菜,听到工戏二字也都两眼放光的抬起头来,满是期待的望向了陈万三。
这年头娱乐项目本就少,何况还是专门排演给工人看的?
短短半年时间,工戏在钢铁厂里受追捧的程度,就已经远超什么京剧昆曲了。
陈万三下意识想要挠头,可很快又勉力止住了,顺势学着焦顺的样子摊手道:“这样板戏最早确实是从我们当中选角,可惜我嘴笨没选上——你们李队长倒是得了个兵工厂管事的角色,还有七八句台词呢。”
两个组长闻言都有些失望。
孙铭腾见这马屁没拍上,忙改口道:“没选上也好,省得听了外面那些胡话生气——如今外面已经把工戏给禁了,听说是朝里的大官瞧不上咱们这些手艺人!都说是士农工商,可就连那四民之末的商贾,也比咱们这些做工的强出十倍百倍!他们爱看的那些都不禁,偏偏只禁这工戏!”
这回陈万三的情绪果然被调动起来了。
他是最崇拜感激焦顺的,对焦顺弄出来的工戏,自然也是推崇备至,更何况其中不少和工人相关的情节,都让他产生了深深的代入感和自豪感。
偏朝廷莫名其妙下令禁止,还说什么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陈万三一口闷了杯中酒,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顺势扯开几颗扣子,半敞着怀瓮声道:“他能禁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禁得了一世?!万岁爷早就有心抬举咱们这些匠人,老师……焦大人顺势搞出个工学来,为的也正是给咱们铺一条通天大道!”
这些话自然不是他的原话,甚至不是李庆的意思,而是出自工学头名正九品备选官员杨洪庆之口。
虽然李庆时常说些酸言酸语,可真要论眼界来,这杨洪庆这工学头名倒也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陈万三平时听了这些话,都是把暗暗藏在心底,如今吃了酒,又被孙铭腾引动了情绪,当下也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万岁爷春秋鼎盛,焦大人更是少年得志,等朝中那些老臣渐渐病退了,就该轮到咱们的好日子了!”
“纠察队里也给工分,到时候你们自己,又或是家中有聪明伶俐的兄弟子侄,送到工学里边儿历练历练,等毕了业至少也能做个管事——若侥幸得了鳌头,直接就能去工部做官呢!”
孙铭腾是奉舅舅的吩咐,才跑来拉拢陈万三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语,当下也禁不住怦然心动,脱口问道:“当真能做官儿?”
“怎么不能?”
陈万三一瞪眼:“我们这届的头名杨洪庆,就在毕业典礼上得了九品官身!”
说着,又绘声绘色的将当日情景描述了一遍,期间自然免不了提起自己头一个被叫到台上的事情——当然,摔的那一跤就用春秋笔法掩去了。
孙铭腾三人听的抓耳挠腮心动不已,都暗自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可能也和杨大人一样弄个官身。
这时忽又听陈万三道:“你们真要有这心,就越早进学越好——我听说前阵子礼部上书,想让工读生也去考科举,得了功名才能选官儿,亏得被陛下和焦大人拦住了,不然……”
这事儿焦顺其实没出力,但这并不妨碍陈万三替恩师吹嘘。
孙铭腾三人正热血上头,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骂娘。
一个说读书人心最脏,就看不得别人比他好。
一个痛骂这些狗官是想断了自家子子孙孙的前程!
孙铭腾更是咬牙切齿,连灌了几杯酒,红着眼睛攥拳发狠道:“谁要敢断了老子做官的门路,老子就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胡说什么!”
陈万三听他说的出格,急忙喝止了他。
暗里却也忍不住扪心自问,若真被人断了入仕为官的前程,自己又该如何以对?
虽然只是短短十来天时间,他却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做人上人的感觉,若是有人无缘无故断了自己上进的门路……
陈万三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一向憨厚的脸色也显出几分狰狞来——孙铭腾三人不过是畅想未来,而他可是真有机会做官的!
可朝廷真要断了这工学的入仕之路,自己一个小小的纠察队队长——还是个副的——又能有什么作为?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祈祷皇帝和恩师焦顺能顶住压力了。
第371章 刨根儿【蓄力中】
这日傍晚。
焦顺驱车回到家中,刚在堂屋里和自家老子聊了几句防汛工程的事儿,就听晴雯禀报说是平儿来了。
向来旺告了声罪,焦顺忙转到西厢房里会客。
等屏退了奉茶的林红玉之后,平儿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当下将王熙凤的心思一五一十的说了,又歉意道:“都怪我一时不慎露了底,叫她生出了和珍大奶奶攀比的心思。”
“怨不得你。”
焦顺摆摆手道:“当初因蓉哥儿的事儿,她就已经起了疑心,这事儿早晚也是瞒不住的。”
他略一沉吟,旋即又道:“只是咱们这位二奶奶向来得陇望蜀,真要是轻轻松松趁了她的意,还不知要怎么狮子大张口呢——这样,你回去告诉她,我手上暂时也没什么能赚钱的好买卖,还是先把海贸的事情做成了再说其它。”
“这……”
平儿有些迟疑:“她只怕未必有这耐性。”
“不妨事。”
焦顺上前拉起平儿的柔荑,体贴道:“三五日里我自有安抚奉上,绝不会让姐姐在她身边难做。”
“我倒不怕难做,只怕……”
平儿微微咬了咬下唇,含羞带俏的道:“只怕不能与你长相厮守。”
她原在这方面是极含蓄的,直到焦顺拿出大半身家作保赎她,这才彻底放开了身心。
焦顺适时低头,她也引颈屈从。。
两人鼓动唇齿舌战了许久,平儿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复命。
焦顺一边盘算着,该寻个什么借口给王熙凤些甜头,又不至于让她以为自己好拿捏,成日里狮子大张口,一边转到东厢房里和邢岫烟用饭。
席间他冷不丁想起了黛玉,忙问林妹妹如今病情如何。
“已经好多了,下午虽还有些发热,却不似昨儿那般凶险,人也一直都是清醒的。”
邢岫烟说着,给司棋打了个眼色,等司棋领着玉钏红玉避到了外面,她这才将自己昨天试探黛玉的事儿说了,最后又再三强调道:“我瞧她极不情愿,最后那话也只是怕我难堪罢了,做不得准。”
这番话明显是在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做铺垫。
虽然被迫掺杂了焦某人的狼子野心,但邢岫烟对这段友情也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焦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下却暗暗发愁,如果黛玉始终不肯答应,自己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可既来了这红楼世界,钗黛至少也该娶一个才是,否则岂不白瞎了老曹的苦心刻画?
正烦恼着,就听外面似乎是又来了什么人,正在廊下与司棋几个说话。
听那声音,似乎竟是杨氏。
因担心被人察觉到异样,两人明面上一直都是刻意避嫌来着,她今儿却怎么主动找上门来了?
莫非是园子里出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大事?
是李纨还是探春?
又或是赵姨娘和邢氏?
再不就是绣橘、素云?
焦顺把和自己有染的挨个想了一遍,就觉得有些坐不住,可又不好主动出去问個清楚,就这么如坐针毡的等了半天,才见司棋领着杨氏从外面进来。
因见司棋的脸色颇为难看,焦顺就以为多半是绣橘出了差池——这两天最大的新闻就是迎春的婚事,偏那丫头又是个愚忠的,说不定就因此……
“大爷。”
这时杨氏故作正经的上前行了一礼,压着嗓子道:“司棋的表弟潘又安回来了。”
“嗯?!”
焦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挑了挑眉眉示意杨氏继续往瞎说。
“他在外面隐姓埋名做了两年小买卖,还真就赚了不少银子,如今悄默声的回了京城,竟想着要给司棋赎身呢——这不,他下午的时候找上门去,死说活说的要托我给司棋捎封信进来。”
杨氏说到这里,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未拆封的信,双手送到焦顺面前。
焦顺接过信先扫了司棋一眼,这才拆开来细看究竟。
潘又安在信中说他背井离乡流落江南,无时无刻不思念表姐司棋,如今好容易在南边儿立住了脚,勉强也算是小有身家,所以打算回京替司棋赎身,彼此也好团圆美满。
潘又安也知道司棋如今已经做了焦顺的通房,但却表示这都是他自己当年种的因得的果,半点怪罪不到表姐头上,日后成了亲也绝不会心怀芥蒂……
这一段儿剖白心迹的言语就占了足足大半页纸,焦顺自然懒得细看,径自翻到了后面的内容。
潘又安这厮也算是小有心机,他知道直接跑来赎身多半会碰一鼻子灰,甚至被扭送到官府也未可知——毕竟他当初可是畏罪潜逃,在顺天府留下了案底的。
但好在打听到司棋在焦家颇受姨娘宠爱,恰巧这位姨娘最近就要产子了,届时不妨求这位姨娘出面求个恩典——这法子若成了自然最好,若不成,姐弟两个再另想法子。
啧~
焦顺砸吧了一下嘴,重又抬头看向了司棋:“他说要赎你,这事儿你怎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司棋十根指头紧紧纠缠在一处,饱满的胸膛急速起伏着,咬牙切齿道:“我两年前就当他死了,衣冠冢都已经埋好了!”
说是这么说,看她那紧张纠结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对她冲击不小。
这大概就是先上车后补票的弊端,因最初的手段并不光彩,单凭日久生情就想把人家两情相悦的初恋刨了根儿,只怕还欠些火候。
也亏潘又安所托非人,不然这封声情并茂的信落在司棋手上,只怕引起波澜还要大上不少。
想到这里,焦顺又转头看向了杨氏:“秦显家的,你又是怎么看这事儿的?”
“自然是告官拿了他!”
杨氏大义凛然的道:“他当初畏罪潜逃就罢了,如今又跑来作妖,若不早些送官法办,连累我们秦家也还罢了,若搅扰到大爷岂不罪过?”
司棋闻言禁不住芳心一颤,她倒没有与潘又安破镜重圆的心思,可那毕竟是她青梅竹马的姑舅表弟,便再恨再怨也做不出大义灭亲之举。
焦顺又看了眼司棋,屈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忽然开口道:“你去把潘又安领来,我有话要当面问他。”
杨氏担心自己出卖潘又安的事情暴露,因此有些不甚情愿,可也不敢违拗焦顺的吩咐,只好恭声应了匆匆去潘家传话。
杨氏走后,司棋抬头欲言又止的,焦顺却是冲她一摆手:“你先回避,有什么都等我见了潘又安再说。”
司棋咬了咬牙,转身向着里屋走去,临进门时,忽又回头郑重强调道:“在我看来,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说着,挑帘子进了里间。
却说杨氏匆匆到了潘家,当着大姑子自不敢说是自己出卖了外甥,只推说是凑巧被焦顺给撞破了,那封信落在焦顺手里,自然什么都瞒不住了。
潘家上下唬的什么似的,潘又安更是惶恐不已,当下就有心要连夜出逃。
杨氏好说歹说才哄住他,又说是瞧焦顺的意思,说不定会答应让司棋赎身,潘又安这才带上所有盘缠,战战兢兢的到了焦家。
等在客厅里见了虎踞正中官威十足的焦顺,潘又安一时忍不住有些恍惚,两年前他被邓好时陷害,仓惶逃出京城的时候,这焦顺也才刚当上府里的小管事,谁成想两年后再见,彼此竟就已经成了天壤之别!
“咳~”
直到杨氏在旁边干咳一声,潘又安才醒过神来,忙不迭屈膝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道:“求焦大爷高抬贵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不是这话。”
焦顺扬了扬手里的书信:“你的案子还没销账,倒惦记要赎你表姐出去,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潘又安不知该如何以对,跪伏在地上不敢开口。
焦顺又道:“只是她如今已然做了我的通房……”
“小的不在意、小的不在意!”
潘又安听这话似有缝隙,忙又磕头道:“若大爷肯放表姐脱了奴籍,我夫妻二人必在家里给大爷立一个长生排位。”
好嘛~
这就论上夫妻了。
“可我在意!”
焦顺面色一冷,怒目道:“你与我的人暗通款曲,是欺我的刀不利吗?!错非是看在司棋的面上,我一张片子就能把你送进顺天府大牢!”
潘又安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吓的抖如筛糠一般连连讨饶。
焦顺等他喊了几声饶命,这才又问:“你准备了多少两赎身银子?”
潘又安原本准备最多开价三百两,如今吃焦顺这一吓,就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掏了出来,略一计算约莫有四百两出头。
“我再给你添上六百两。”
焦顺说着,从袖筒里翻出几张银票,直接抛在了潘又安身前:“让你婶子把这些银子交给琏儿奶奶,请她设法把这桩旧案平了,往后你就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去吧。”
平素他给丫鬟们置办头面首饰,都不止花出去一二千两银子了,拿几百两银子替司棋解去心结,顺带还能安抚一下王熙凤,对焦顺而言绝对是物有所值。
那潘又安看看身前散落的银票,鼓足勇气嗫嚅道:“那表姐她……”
“嗯?!”
焦顺沉着脸一瞪眼,他便又缩头乌龟似的趴回了地上,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时杨氏急忙上前把那银票归拢起来,又把潘又安的一股脑苛敛了,边向焦顺告罪,便扯着潘又安出了门。
目送他二人离开之后,焦顺起身进了东屋卧室,结果险些与司棋撞个正着。
司棋慌忙退后闪避,又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这才回头对焦顺道:“多谢大爷不与他计较,还……”
“我跟他计较什么?”
焦顺见她眼圈红红的,原本有些不悦,不过仔细分辨发现那并非是余情未了,而是被自己方才的处置感动了,也便转嗔为喜,上前将她揽入怀里道:“抱得美人归的又不是他——再说他那小鸡仔似的,又如何降服的了你?当初即便做了夫妻,只怕也是个不济事儿的。”
“呸~”
司棋原本正感动呢,听了这话不由啐道:“也就大爷整日里想那些腌臜事儿!”
说着就要挣脱。
焦顺哪肯放人,收紧了束缚游山赶海似的搓揉。
不片刻功夫,司棋高大丰满的身子就软的面团仿佛,只余下一张嘴还硬着:“今儿、今儿是红玉守夜,爷快放开我,我好替了她来。”
焦顺嘿笑道:“什么替不替的,爷这几百两银子花出去,怎么也得听个响儿吧?不如喊了她来,咱们……”
说着,便附耳说了几句能做不能写的。
“呸、呸!”
司棋闻言连啐了两声,她陪嫁过来半年多了,从不曾与别人联手炕战,何况焦顺还特意点明了要弄些花活儿。
待要奋力挣扎时,却又想起方才焦顺看在自己的情面上,非但没有发落潘又安,甚至还主动出钱帮他脱罪,一时心里也就软了。
犹豫半晌,红头胀脸的闷声道:“能不能让香菱替了红玉……”
林红玉近来虽时常巴结司棋,但在司棋心里到底还是不如香菱亲近。
…………
于此同时。
王熙凤刚刚陪贾母用了晚饭,带着三分酒意告辞出来,随手挥退了迎上来的丫鬟婆子,边走边向鸳鸯抱怨,说是为修那大观园,府本就欠下了饥荒,偏大老爷又怂恿着老太太重修大花厅,便把自己卖了也经不起这样花用。
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这事儿既是老太太同意了的,你看是不是先请她老人家拿些体己出来——放心,等年底南边儿厂子的分红送来,我就把这笔银子给老太太补上。”
王熙凤这番话半真半假,原本荣国府的财政虽然窘迫,可也还没到要打老太太私房钱主意的地步。
真正导致这种困境的,其实是她前阵子为了凑足海贸的本钱,上下其手苛敛太甚导致的——她自己虽然只从府里搜罗了不到两万两,却架不住下面人有样学样一起发财。
听说是要谋算老太太的私房钱,鸳鸯如何肯掺和?
当下连连摇头:“奶奶说笑了,我如何做得了老太太的主?”
“呦~”
王熙凤甩着帕子嬉笑道:“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老太太的东西都是你收着的?她老人家宁愿和大老爷翻脸都要护着你,你说一句话,足顶我們十句百句呢!”
鸳鸯也掩嘴笑,嘴里却仍是半句也不应承:“奶奶这话可真要捧的人不知东西南北了,我真要有这么大脸,还做什么奴才?早抢了奶奶的差事,里里外外一把抓了!”
“好好好!”
不想王熙凤顺杆爬的道:“你既有这心思,明儿我就把二爷给你送来,让你过足了二奶奶的瘾!”
“奶奶又取笑人!”
鸳鸯作势欲走,王熙凤忙止住笑,上前抱着鸳鸯的胳膊娇声道:“好姐姐,你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好歹帮我打探打探老太太的口风,若不成,我再另想别的门路。”
鸳鸯被她缠的没了法子,也只好勉强答应帮这问一问,却不保证一定能成。
王熙凤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家中。
等平儿禀明了焦顺的回复,她原本满是晕红的鹅蛋脸立刻冷了下来:“他当我是个好哄的?这没头没尾也不定个日期,三年五年是它,十年八年也是它,我难道就这么干等着不成?还是说我连那小门小户出身的都比不上了?”
这小门小户指的自然是尤氏。
平儿待要替焦顺分说几句,外面忽就禀报说是守园子的杨氏来了。
王熙凤只当是园子里出了什么差池,顾不上发落平儿,忙让人把杨氏叫了进来。
这杨氏进门先把银票拱手奉上,然后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最后着重点明道:“这银子有一多半是焦大爷帮着出的。”
王熙凤用手将那些银票压在炕桌上,盘着腿沉吟了好一会,这才让杨氏回去等自己的好消息。
等杨氏走后,她又转头对平儿冷笑道:“真是好算计,借我的手打官司,回头还得说是我得了好处,这天下的便宜真是让他给占全了!”
说是这么说,那银子她倒老实不客气的纳入了囊中。
第372章 休沐日常【上】
【仍在为盟主加更蓄力中……】
一晃又是四五日。
这些天焦顺一面忙着处置公务,一面做主将刚刚认下的干女儿许给了贾芸。
贾芸这些天欢喜的走路都窜高,不等来旺督促就主动分担了更多的公务,大有要为‘干岳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架势。
这且不提。
却说到了六月二十,又赶上焦顺休沐……
…………
潇湘馆。
经这几日的休养,林黛玉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发热已经退了、咳嗽也渐渐少了,今儿一早用完了药,她更是主动让紫鹃、雪雁服侍着起床更衣。
等林妹妹穿戴整齐坐到梳妆台前,紫鹃一面给她挽头发,一面打量着镜子里的倒影笑道:“姑娘这气色果然好多了,也亏得邢姨娘早晚派人来问,又送了这许多好药材来——真不知是她是打那儿淘换的,倒比咱們府里的成色还好。”
雪雁正把装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往桌上摆,听到这话立刻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焦大人在云贵有买卖,那边儿许多药都有润肺止咳的功效,正对咱们姑娘的病症——姐姐没见咱们姑娘前阵子身子就已经好多了?若不是这次……好在谢天谢地没出大事,往后姑娘可再不敢一个人乱来了!”
“我几时乱来了?”
林黛玉呡了下胭脂红纸,病西施似的横了雪雁一眼,不等雪雁反驳便又道:“一连闷了这几日,我想出去走走。”
雪雁登时忘了与她拌嘴,忙道:“那我们扶姑娘去院子里转转?这一早一晚的,湘竹林里倒还算清凉。”
林黛玉微微摇头,蹙着秀气精巧的眉毛,淡淡道:“我想去瞧瞧二姐姐。”
听到‘二姐姐’三字,身后紫鹃就忍不住叹道:“我这几天虽没过去,却听翠缕、侍书她们几个议论,二姑娘依旧每日里守着那本《太上感应经》,只是愈发的话少了——唉,这二姑娘当真是个没福气的,倘若当初和焦大爷定了亲,哪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雪雁也跟着叹了口气,补充道:“我倒是听说绣橘姐姐小病了一场——只可惜她不似司棋姐姐那么走运,凑巧赶上邢姨娘出嫁……”
若没有特殊缘故,贴身大丫鬟的命运基本就跟主人绑在一起,故此她只当绣橘是害怕跟着嫁去孙家,却不知绣橘早已经得了焦顺的许诺,倒白白浪费了一番同病相怜的感伤。
三人各自感慨至于,倒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等到整理好妆容,两人便一左一右护卫着林黛玉出了潇湘馆。。
潇湘馆在坐落在大观园西南,去缀锦楼原该往北走,不过临出门紫鹃突然想到,这几日王夫人也曾几次派人过来探视,先前尚在病中倒还罢了,如今既能出门走动,于情于理都该先过去走一遭。
林黛玉虽和这二舅母相看两厌,但明面上的礼数总还是要顾及的。
于是便转而向东,准备经正门前的沁芳亭桥,过藕香榭、怡红院、栊翠庵等处,前往位于东北角的清堂茅舍。
不想刚走到桥前,就见焦顺自桥中央的沁芳亭里走出来,林黛玉想起先前邢岫烟有关于‘兼祧’的戏言,原本莹白如玉的小脸上立刻浮起两团嫣红。
有心退避三舍,可焦顺也已经瞧见了这边儿,自己承了焦家这么多人情,又怎好莫名其妙的躲着他?
想着那些‘玩笑话’邢姐姐也未必会告诉焦大哥,林黛玉略一迟疑,还是主动迎上去道了个万福,仰头笑问:“焦大哥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园子里了?”
焦顺向来偏爱丰腴女子,对林黛玉虽有野心,却始终差了些意思,如今却冷不防被这抬头一笑给惊艳到了。
对这种所谓的‘病态美’,焦顺向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眼前大病初愈的林黛玉,却俨然将这三个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即便是他这样两世都在女人堆儿里打滚的渣男,在那精致柔弱到仿佛一触即碎的绝美面前,也禁不住生出了想要呵护林妹妹一生的冲动。
怪道年初的时候,那薛蟠为了她直往河里跳呢。
好在焦顺这几年到底是经过了不少风浪,心下虽然波澜壮阔,面上却仍能维持住基本的礼仪,笑着拱手还礼道:“还不是为了那造车的生意——上回我送了三轮车和人力车来,原想着等宝兄弟品评品评,再决定下一步的生产销售计划,谁知道……”
他两手一摊,无奈道:“谁知道等了这好几天都不见宝兄弟有半点消息,趁着今儿休沐,我也只好再次找上门来了。”
虽说这门生意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儿,可皇帝毕竟是個急脾气的,倘若让他觉得自己办事不力,岂不平白失了天恩?
听到又是宝玉的锅,林黛玉并不意外的微微点头,一旁的雪雁则是忍不住插嘴道:“那大爷只怕来的不巧,宝二爷如今多半不在家中。”
“怎么,他去外面访友了?”
焦顺诧异道:“可我方才问过守门的婆子,都说宝兄弟在家啊。”
“在家是在家,却不在他那小家——听说这阵子他总往栊翠庵里跑,一天倒能在那边儿待上十二个时辰呢!”
那天贾宝玉在大伯那里碰了钉子,回家就是一通乱砸,不想却意外又翻出了自己先前所做的偈语、禅诗,一时便又‘顿悟’了,觉得凡尘俗世尽是烦恼,必要去那清凉自在处才能超脱。
要说这大观园里的家庙着实不少,道姑尼姑加在一起足有二三十个,但宝玉一想到清净处,脑海里却只有栊翠庵——原因无它,那二三十个道姑尼姑加在一处,也比不得妙玉貌美。
却说听雪雁隐有嘲讽宝玉的意思,焦顺心下暗暗给她点了个赞,嘴里笑道:“多亏雪雁姑娘提醒,那我干脆直奔栊翠庵就是了——这毕竟是上意,可不好多做耽搁。”
说着,又转头叮咛林黛玉:“林妹妹如今虽好了,可毕竟大病初愈经不起劳累,若要远行,不妨把那人力车取来,让仆妇们轮流拉着走。”
“多承焦大哥关心了。”
林黛玉因那‘兼祧’的说辞,面对焦顺的关怀总觉得别扭,下意识偏转了臻首,露出一段儿藕白的脖颈:“我只在这园子里随便走走,用不着兴师动众。”
焦顺看出她有些窘迫,便忙知趣的告辞,一拱手健步如飞的去了。
雪雁目送焦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那像宝二爷见了美貌女子就要夹缠不清。”
林黛玉秀眉一蹙:“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说着,便主动选了和焦顺不一样的小路,朝着清堂茅舍去了。
却说焦顺来到栊翠庵所在的山坡前,就听山林间传出清脆悠扬的琴声,心知必是妙玉的手笔,便循声寻到了庵门外,仗着身形高大踮着脚往里窥探。
就只见大敞着门的侧殿内,难得换了俗世衣裙的妙玉,广袖飘飘、裙裾如伞的跪坐抚琴,与摇头晃脑沉醉在音律中的贾宝玉,只隔了一个袅袅升腾的小小香炉。
那一席白裙配上她清冷精致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原本应该是遗世独立才对,但此时却偏又有一种身心为谁而怒放的感觉。
呸~
什么玩意儿!
焦顺酸溜溜的啐了一口,这假尼姑在岫烟面前摆出一副清高嘴脸,私底下还不是拜倒在小白脸身前?!
“咳~”
他重重的清了清嗓子,粗声大气的打断了这场‘对牛弹琴’:“敢问宝兄弟可在庙里?”
那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听里面隐约传出妙玉清冷的嗓音:“我这里不入俗流,你若要迎他进来,我便只能请你出去了。”
不多时,只见那院门一开,贾宝玉顺着门缝钻出来,随即忙又反手关紧了房门,好像生怕焦顺会冲进去搅人清净一样。
呸~
什么玩意儿,当焦大爷乐意进去不成?!
焦顺又暗啐了一口,心下对这妙玉愈发不喜,面上却笑道:“宝兄弟果然是在这里,到叫我好找。”
贾宝玉闻言有些莫名其妙:“焦大哥找我做什么,莫非是又有新车?”
说着,就探头探脑的往焦顺身后张望。
见他这副懵懂的样子,焦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苦笑道:“兄弟莫不是忘了,咱们说好了要商量建厂的事儿?陛下那份银子都已经调拨到了内府账上了,咱们又怎好再拖延下去?”
“这……”
贾宝玉这才恍然大悟,他这几日只图情景,那还记得什么造车大业?
尤其这事儿还涉及了几万两银子……
他讪讪的挠了挠脸,支吾道:“其实这等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就好。”
“那就赶紧计议!”
虽然焦顺早就已经在工部见识过,旧官僚们磨洋工踢皮球的本事,但瞧贾宝玉这副‘下次一定’的嘴脸,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扯着他回了怡红院里,正要把自己拟的章程拿出来,让这小子见识一下什么叫高效率时,忽见彩霞风风火火的寻了来,说是太太有请,而且是请焦大爷和宝二爷一起过去。
焦顺和贾宝玉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王夫人相招,自然是要过去走一遭的。
…………
与此同时。
赵姨娘和贾探春这对儿母女,再一次在秋爽斋里聚齐。
比起先前水火不容的架势,如今因有了共同的目标,两人之间倒缓和了不少。
只见探春拿着刚本装订起来小册子,烦躁的翻了几页,忽的丢在桌上,摇头道:“不是她,她那晚确实一直在家不曾外出。”
“这……”
赵姨娘一时难以置信,同时既庆幸又后怕,心道亏得当时自己没有把话点透,否则岂不是等同是自投罗网?
可当晚那若不是李纨,又能是哪个?
这园子里难道还有旁的锦衣玉食、身娇肉贵、风骚入骨、欲壑难平的妇人?
想到这些个条件,赵姨娘下意识望向了东北方,心道若真是那人这事儿倒难办了——焦顺可未必会偏向自己,倘若和她联起手来……
赵姨娘打了个寒颤,忽听贾探春笃定道:“姨娘别胡思乱想,那晚绝不可能是太太!”
“好啊~”
赵姨娘本来巴不得是别人,但听女儿说的斩钉截铁,心下就泛起酸来,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点指着探春,喷嘴儿茶壶似的质问:“事到如今,你竟还向着她?!你就不怕她查出什么来,把咱们娘仨给……”
“姨娘说什么呢!”
探春没好气的白了母亲一眼,认真道:“姨娘也在太太跟前伺候了十几年,若真是太太,那晚又怎会认不出来?”
赵姨娘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却兀自嘴硬道:“也许是她刻意掩饰呢?反正我当时就觉得有些熟悉,肯定是我认识的人!”
探春原本十分笃定,可听赵姨娘这一说,也不禁犹疑起来,说到底她也只是处经人事,并不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女人能不能一丝不漏的遮掩过去。
有心向赵姨娘请教请教,却又耻于说那腌臜事儿。
“姑娘、姑娘!”
恰在这时,侍书在门外扬声禀报道:“咱们做的八珍话梅太太已经收下了,还给了一坛子桂花陈酿,说是宫里赏下的,又交代让姑娘千万不要贪杯。”
“我省得了,你……”
探春刚要命侍书退下,就听赵姨娘酸声怪气的道:“呦~我这天天来都不知道你腌了话梅,倒是她得了孝敬——啧啧啧,那不知道底细的,只怕都以为你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不用姨娘提醒,我也知道自己是偏房小老婆养的!”
探春回敬了她一句,却不想在丫鬟面前吵吵这个,于是又道:“去把给姨娘准备的拿来,还有环哥儿那份儿!”
赵姨娘见有自己和儿子的份儿,这才消停了。
等到侍书捧着两份话梅回来,赵姨娘想起先前的怀疑,忍不住问:“你方才在清堂茅舍里都瞧见什么了?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姨娘?!”
贾探春狠狠剜了她一眼。
侍书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没什么古怪的啊?对了,林姑娘已经大好了,特意去了茅舍那边儿道谢——还有就是我走的时候,太太让人去传焦大爷和宝二爷,好像是为了什么……”
“她让人去传焦大爷了?!”
赵姨娘蹭一下子窜起来,亢奋的追问:“说这话时……”
“姨娘!”
贾探春忙喝止了她,因生怕她在闹腾起来,紧接着就补了句:“既然林姐姐大好了,我也该过去瞧瞧她才是——姨娘快些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