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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     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5章 行销宁府

    自薛姨妈生日之后,鸳鸯每每想起当天之事,便掩着双唇面红似火,又盼着焦顺能早来消息,又怕他急着约自己出去,做哪些羞人的事情。

    可就这么等着盼着,一晃过了四五日也不见动静,她又不免生出了幽怨,更担心焦顺当日是为了稳住自己,所以才随口哄骗。

    就这般,眼见到了五月二十二。

    这日上午,她服侍老太太用了早膳,正在厢房里念叨那‘冤家’,平儿便推门走了进来。

    鸳鸯下意识起身满眼希冀的望了过去,对上平儿那戏谑的笑容,又忙矜持的坐了回去,明知故问道:“你这时候不守着你们二奶奶,跑我这来做什么?”

    平儿看看四下无人,便从袖筒里摸出个小盒子来,冲着鸳鸯晃了晃道:“我今儿是受人所托,给你送礼来了。”

    若换个贪图好处——譬如尤二姐那样的,听了这话只怕就要眉开眼笑了。

    偏鸳鸯听说是来送礼的,反倒真有几分恼了,把头一偏冷笑道:“一晃好几日也没个音信,让人牵肠挂肚也还罢了,偏一来就说是送礼物的,我难道是图他的好处不成?”

    平儿见状莞尔一笑,上前坐到了鸳鸯对面,道:“你瞧你,也不问问他送的是什么礼物,就先挑起刺儿来了——喏,你自己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掀开盒盖,将其放在炕桌上,又用葱白的指头推到了鸳鸯面前。

    鸳鸯装作不情不愿的扫了眼,却见里面是个碧绿色半透明的玻璃瓶,透过瓶身隐约能看到里面装着一粒粒白色的小东西。

    “这是……”

    她在老太太身边多年,称得上是见多识广,立刻便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随即狐疑道:“这好像是西洋人的药吧?我没病没灾的,他送我这东西做什么?”

    “哼~”

    平儿剜了她一眼,板着脸道:“好个没良心的小蹄子,你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这东西你用不到,难道你老子也用不到?”

    鸳鸯这才恍然,伸手小心翼翼的托住那盒子,屋子不敢置信的问:“这、这是给我爹治病用的?他怎么知道我爹病了?!”

    “自然是跟我打听的。。”

    平儿笑道:“他说你不是一般女子,若送什么金银首饰过来,反倒污了你的人品,可若没半点表示又觉得辜负你的心意,所以便煞费心思寻了这东西来——听说是托了保龄侯,专程找西洋人的使臣讨的,治痰症最是管用!”

    说着,刻意摆出捻酸吃醋的样子道:“亏我与他自小相熟,偏也不见他这般热心,偏对你这丫头……”

    鸳鸯小心捧着那瓶药,心里头甜的抹了蜜似的,嘴上却敷衍道:“他和姐姐熟惯了,自然用不着再费这些无用功。”

    “好啊,既说是无用功,那我替你还给他好了!”

    平儿说着,作势欲夺。

    鸳鸯忙掩在身后,平儿噗嗤一笑,她也忍不住抿嘴欢喜。

    半晌,见平儿始终也没个下文,鸳鸯又忍不住羞答答的问:“他……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再见面?”

    若在刚见面时,她万万不会主动问起这事儿,足见那东西送的可心。

    平儿摇头道:“这他倒没说。”

    眼见鸳鸯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才又笑着补充道:“他只说是明儿休沐,瞧你什么时候方便,他那边儿随时恭候。”

    “呸~”

    鸳鸯狠啐了一口:“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主子一样爱作弄人!”

    旋即他却为难起来,无奈道:“老太太片刻离不得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空。”

    说着,忽然想起了手上的药,忙道:“干脆我明儿请假说回家送东西,到时候……”

    “那你先定个时辰、地点,到时候让他候着你就是了。”

    …………

    工部,内坊官库。

    离散衙还有一个时辰,管库的大使正伏案抄录进出库记录,忽听得门外环佩玎珰,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个身穿黑色对襟短袖马褂,下着天蓝色修身长裤的高大男子走进了值房。

    而那环佩玎珰的声音,正是出自对方腰间的束带上。

    这束带应是熟牛皮做的,足有一指来宽,正中间是锤子镰刀互咬的卡扣,两侧各悬挂着四五个铜环,随着来人的脚步正不住地发出玎珰脆响。

    乍见这有些‘古怪’的装扮,那仓库大使不禁皱起眉来,可等看清来人的五官之后,又忙满面堆笑的起身相迎:“大人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要用的,派人知会卑职一声,卑职给您送去就是了。”

    “有些东西怕只有本官会用。”

    来人笑道:“把匠造的自行车取来,再劳你做个出借记录——就先借半个月吧。”

    这人自然正是焦顺,而他身上穿的,则是新近定版下来的工读生制服——也正因这几日忙着处理制服定版本的事儿,他直到今儿才得空来取那自行车。

    仓库大使原本已经准备差人去取了,听说是‘出借’不由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若是出借,怕是要先登记好具体用途才成。”

    若只是在工部使用,办个出库手续足矣,这出借二字的意思其实是挪用外借,故此自然要严谨不少——错非焦顺本身就有批准出借的权利,说不得还要单独走一套上报下批的程序才行。

    “你只管登记就是。”

    焦顺无奈的一笑道:“这自行车做出来有些日子了,衙门里始终无人看好,本官不好一意孤行,又舍不得埋没了它,自然只能在外面找几个金主,造一批出来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愿意买——此事我已经报上去了,说好了咱们工部凭造车的技艺占两成干股。”

    那仓管大使这才放心下来,连道:“卑职明白、卑职明白,费尽心思造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束之高阁,换了卑职也必定心有不甘。”

    说着,取了相应的号牌交给杂役去取。

    等那杂役推着自行车从库里出来时,焦顺这边也已经办好了出库的手续,便辞别了那大使,亲自推着向衙门角门行去。

    沿途之上,自是引得人人侧目。

    这所谓匠造的自行车,外观神似后世的二八大杠,只是整体还要显得更粗苯一些——没办法,材料强度不够,自然就只能堆料了。

    不过这东西毕竟是内坊大匠之手,论外观的精美程度和局部细节的处理,却又大大超出了批量制品。

    等出了角门来到街上,焦顺用左脚把脚蹬子勾到十一点钟,踩上去猛地一发力,又趁着自行车往前蹿的当口一片腿上了车,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

    宁府后宅。

    这日尤老娘照例带着女儿登门,不出意料的又在尤氏跟前碰了软钉子,只蹭了顿午饭,就不得不空手而归。

    不过尤老娘倒也不急,虽说年后基本就没了进项,可有那副蓝宝石耳坠打底,这一年足够花用了。

    谁知刚从尤氏养胎的小院里出来,正要往二门夹道去呢,母女两个忽然就被银蝶拦了下来。

    只听银蝶笑道:“西府那边儿的焦大爷刚刚竟骑了一匹铁马来,听说这铁马没长腿,却靠着两个轮子跑的飞快,如今阖府人都去瞧热闹了,亲家老太太二姑娘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听到‘焦大爷’三字,尤老娘先就眼前一亮,也不问女儿的意思,便连连点头道:“难得遇见了,自是要去瞧个稀罕的、自是要去瞧个稀罕的!”

    尤二姐则是抬手摸了摸耳垂上老旧的金耳环,然后幽怨的嘟起小嘴道:“母亲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尤老娘一听就急了,一面连连给女儿使眼色,一面劝道:“难道你见过没有脚的铁马不成?咱们过去瞧个稀罕,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尤二姐自然明白母亲是想趁机再向焦大爷讨些便宜,而她自己对此又何尝不是盼了又盼?

    可尤二姐却还是噘着嘴摇头道:“我这样子怎好意思去?”

    尤老娘听的莫名其妙,正想问问‘这样子’到底是哪样子,就见尤二姐再次抬手拨弄那金耳环,她这才明白女儿这推三阻四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朝自己讨要那对儿蓝宝石耳环。

    她一面恼恨女儿忤逆不孝,一面又诧异这二姐儿什么时候学的如此有心计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尤老娘冲银蝶抱歉的一笑,扯着女儿到了一旁,压着嗓子呵斥道:“你这丫头!娘不过是怕你不小心弄丢了,暂且帮你收着那耳环罢了,难道还能贪了你的东西不成?”

    尤二姐却不答话,依旧抬手去摸耳环。

    “好好好!”

    尤老娘无奈,只得道:“等回去我就东西给你,这总行了吧?!”

    尤二姐登时眉开眼笑,掩嘴道:“这可是妈妈自己说的,万不能再反悔!”

    “死丫头!”

    尤老娘气的在她额头戳了一指头,怒道:“你当你娘是为了谁?三丫头是个不知死的,娘后半辈子劝都指望着你了,难道还能坑害你不成?!”

    尤二姐达到了目的,任母亲怎么说也只是笑盈盈的。

    尤老娘见状又骂了几句,直到银蝶等的不耐烦开口催促,她这才忙拉着女儿,去瞧那骑铁马的大金主。

    等赶到前院空地时,就见周遭早围的水泄不通,错非尤家母女算半个主子,单凭力气想挤进去纯属痴心妄想。

    好容易分开人流进到了内圈,远远就见焦顺正向贾珍贾琏父子,展示那自行车的功用。

    他今儿这身打扮比平日更显挺拔,扶着自行车鹤立鸡群一般,反衬的宽袍大袖的贾珍父子有些矮胖了。

    银蝶一面打量焦顺那虎背公狗腰,想象着衣服下面肌肉的轮廓,脸上渐渐就升腾起了晕红。

    这时一旁的尤老娘也发现了新大陆,扯着女儿兴奋道:“你瞧他腰上那些环环儿,乖乖,这怕得用上十几两金子吧?”

    尤二姐也正两眼放光的盘算着,这要是打成首饰,怕足够插满一脑袋了。

    在她母子看来,凭焦大爷的身家,佩戴的自然非金即玉,若弄件银的只怕都不好出来见人,却如何想得到那其实是几个生铁镀铜的玩意儿。

    她二人正指指点点,就见焦顺利落的上了自行车,蹬了两圈冲一个小厮招了招手。

    那小厮一咬牙快步赶上去跳到了后座上,身形摇晃了两下忙一把扯住了焦顺的腰带,随即他又觉得冒犯,忙惶恐的撒开了手,结果正好赶上焦顺开始加速,一时彻底失去了平衡,哎呦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

    周遭众人见状齐声哄笑,连贾珍贾蓉父子也笑的前仰后合。

    焦顺捏着手刹一个甩尾,又骑回了那小厮面前,单脚着地哭笑不得道:“你这厮是疯了不成,明明都已经坐稳了,怎么突然又撒开了手?”

    那小厮龇牙咧嘴的坐起来,皱着脸陪笑道:“小人是怕惊扰到大爷骑这风火轮,所以才赶忙撒了手。”

    焦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骑着车子到了贾珍贾蓉面前,拍着后座道:“这车驼人肯定是没问题,那小子纯属自作自受。”

    说着,又拍了拍身前的大梁:“等骑熟练了,这大梁上也能带个小子、姑娘的,后面再架上两个筐,装个百十斤东西轻轻松松。”

    贾珍贾蓉这才收了笑,上前摸摸这儿捏捏哪儿的,又问这东西好不好学。

    焦顺为了推销,自然是大包大揽:“你们挑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明儿我有空过来指点指点,然后再让他们在土路上练几日,保管都能学会。”

    “这个好说。”

    贾珍忙道:“我一会儿就让赖升选人,再跟西府借了校场使,明儿咱们就去那边儿演练演练!”

    两下里商量妥了,焦顺又大方的把自行车留给了贾珍父子保管,让他们连夜仔细研究。

    而眼瞅着三人说说笑笑,就奔着后宅花厅去了,尤老娘登时慌了手脚,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母女又不好跟过去,一时直急的抓耳挠腮。

    这时忽听银蝶笑道:“亲家老太太要真是好奇这铁马,不妨留下来用了晚饭,到时候我找机会引你们过去,或是请了焦大爷来,您想问什么不成?”

    “那感情好!”

    尤老娘心下大喜,刚要点头答应下来,忽又觉察出了不妥,迟疑道:“这、这妥当吗?”

    “老太太您是明眼人。”

    银蝶一语双关的道:“放别人身上自然不妥当,但您和二姑娘是我们太太的娘家人,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也就没什么不妥当了。”

    这话等于是彻底捅破了,原本彼此心照不宣的私密。

    银蝶如此直白,尤老娘一时反倒有些不适应,下意识讪笑了两声,这才道:“那、那就有劳姑娘了。”

第345章 二尤【上】

    眼瞧着正主全都走了,那围观的奴仆们却并未散去,依旧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扯,话题的中心自然离不开那古怪的‘铁马’,以及骑在铁马上的焦顺。

    “当初我还跟焦大爷一起烧过锅炉呢,那时候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同来,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家生子奴才,谁成想只这几年的功夫人家就生发成这样了!”

    “那是你眼拙!我早瞧出这位不是凡人,你们瞧他那身量,怕不比咱们蓉大爷高出大半头了!”

    “狗屁!他还不就是仗着从咱们府里偷了爵位,要是我……”

    “要是你怎得?!”

    众人正说的眉飞色舞,赖升突然阴沉着脸出现在院门口,没好气的呵斥道:“都赶紧散了!近来愈发没规矩了,成天就知道聚在一处嚼舌头,看等太太出了月子,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等众家仆唯唯诺诺的各自散去。

    赖升又望着后宅的方向出了会儿神,摇头感慨道:“果真是世事无常。”

    “什么世事无常?”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好奇的探问了一声。

    赖升回头看去,却竟是贾宝玉和李贵两个,他忙堆出笑脸道:“哎呦,宝二爷怎么来了?我这就让人知会我们老爷去!”

    说着,作势就要喊人。

    “不忙。”

    贾宝玉忙拉住了他,问道:“我听说焦大哥刚刚骑了匹铁马来?”

    “这事儿都传到西府去了?”

    赖升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方才焦大爷是骑了匹铁马来,那铁马下面是两个轮子,跑起来倒比马还灵巧呢——哥儿是来瞧稀罕的?东西和人都在我们府上,要不小的去跟焦大爷说一声……”

    “不不不!”

    贾宝玉连忙摆手拒绝,又迟疑的问:“焦大哥如今在什么做什么?”

    “大概是谈生意吧?”

    赖升不大确定的道:“我听那意思,焦大爷好像是要和我们府上合伙卖那铁马。”

    “谈生意?”

    贾宝玉闻言,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赖升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文,只好又问道:“二爷,您这是……”

    “罢了。”

    不等他问清楚,贾宝玉忽然一摇头:“既是再说正经事儿,我自己走一遭就是了,用不着惊动焦大哥。。”

    说着,冲赖升微微一礼,领着李贵转身就走,出了宁国府,便乘车直奔左安门而去。

    等到了左安门附近,早有衙役等在街面上,领着马车七拐八绕到了一处破落的小巷前,指着巷底道:“宝二爷,最里面一间住的就是那疤脸汉子,这里面马车进不去,不如小的去喊他出来拜见。”

    “别!”

    贾宝玉忙喊住了那衙役,扶着李贵下了车,借着夕阳远眺那巷底破败的陋室,一时心如刀绞又愧悔无地。

    这疤脸汉子不用说,指的自然正是蒋玉菡。

    当初蒋玉菡从北静王府离开之后不知去向,还是宝钗出的主意,让宝玉托请贾雨村帮忙查找——而贾雨村也果真肯卖力气,短短几日就查到蒋玉菡的下处。

    因贾宝玉自己半是羞愧半是畏惧蒋玉菡的疤脸,不敢独自一人前来,便想找焦顺同往,可听说焦顺正在贾珍谈生意,又没好意思打搅,这才独自寻了来。

    然而站在这巷子口,他到底还是没勇气去面对蒋玉菡,只垂泪摇头道:“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吧,我只要远远的瞧上一眼,也就算是放心了。”

    李贵见状,正有心劝解一二,冷不防却被人给拦了下来,那人对他使了个眼色,径自上前轻轻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笑道:“宝兄弟既然来了,怎么不去家里喝杯茶?”

    贾宝玉吓了一个激灵,还以为是蒋玉菡来了,回头却见身长如玉的俊俏公子正冲着自己笑。

    “柳大哥?”

    贾宝玉惊道:“你怎会在此?!”

    来人却竟是柳湘莲,就见他冲巷子里一扬眉,笑道:“我如今就住在这里,晚上不回这边儿还能去哪儿?”

    “你、你不是在王府吗?”

    贾宝玉愈发惊诧,又回头指着巷底问:“那琪官呢,我听人说他也是住在这里面,难道是找错了不成?”

    “他也在这儿。”

    柳湘莲道:“前阵子他在北静王府时,我听说他也是被忠顺王迫害的,所以就时常过去瞧瞧,不想彼此倒投了脾气,后来他被王府的下人挤兑,赌气离开的时候,也只单独告诉了我一人。”

    “我为此去找了水溶,这才知道他也是个以貌取人的浊物!于是干脆也跟着搬了出来,如今就在这巷子里与蒋兄弟做邻居。”

    听柳湘莲非议北静王水溶,贾宝玉也不好评说什么,只能尴尬的错开这茬不提,问起了蒋玉菡的近况。

    柳湘莲洒脱笑道:“他相貌嗓子虽不成样子,身体倒是已经大好了,前儿有人上门寻衅,在这巷子里恶战了一场,我们两个联手打翻好几个泼皮无赖。”

    贾宝玉闻言大惊失色:“这怎么还有泼皮寻衅?!”

    当下拉住柳湘莲,非要筹银子给二人置办一份产业。

    “多承宝兄弟好意。”

    柳湘莲拱了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下月底我和琪官就要跟着保龄侯南下了,到时候远赴重洋,三五年也未必能回来,纵使在京城置办产业又有何用?”

    “琪官也要去西洋?”

    贾宝玉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便艳羡起来:“听说珍大嫂子的三妹妹也要跟哥哥一同前往,这佳人知交俱全,当真是羡煞旁人。”

    他想到柳湘莲傲立船头,左边是尤三姐、右边是蒋玉菡,三人乘风破凉的绝美场景,不觉竟有些痴了,直恨不能以身替之。

    柳湘莲纳闷道:“你认识尤家三姑娘?”

    “也不算正经认得。”

    贾宝玉笑道:“先前我们家大花厅不是拆了吗?中秋年节都是在东府里设的宴,那时候曾远远见过一两回,相貌身段都是上上之选——你不是一直说要寻个绝色人物为妻么,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这……唉!”

    柳湘莲闻言却是长叹一声,对着贾宝玉欲言又止。

    “怎么了?”

    贾宝玉奇道:“你一向是个爽利人,如今倒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柳湘莲这才道:“这一路千难万险,我身为男子都不知能否扛的住,如何还敢带一柔弱女子出海?先前不过是怕她找上门来不好分说,暂且虚与委蛇罢了,等南下时我就把话跟她说清楚,让她另寻如意郎君。”

    “这……”

    贾宝玉闻言皱紧了眉头,想劝他宁可两人死在一处,也好过辜负美人恩重,可转念又一琢磨,自己又何尝不是辜负了林妹妹?

    和尚不说秃子,也只能随他去了。

    …………

    再说回宁国府里。

    就在贾宝玉乘车离开的同时,焦顺和贾珍正一面推杯换盏,一面商量合伙做生意的事儿。

    就听焦顺道:“造车的工坊我负责搞定,铺子你们这边儿踅摸,工部凭造车手艺折银一万两,咱们各自再拿两万两出来,拢共算是五万两的本钱。”

    “这……”

    贾珍听了这股本方案,皱起眉毛捋着胡子连连摇头:“不过是一现成的手艺,就让工部折算成一万两银子的本,怕是不太妥当吧?咱们都是自家人,多些少些倒没什么,却怎能让朝廷白白占了便宜?何况本就是他们不识货,若依着我,拿几百两银子意思意思就得了。”

    “话不能这么说。”

    焦顺也摇头:“小弟毕竟是在工部修行,凭白拿了衙门的东西在外面卖,若最后赔了还罢,咱们要是赚了钱,必有那这事儿说嘴告刁状的,到那时这买卖如何还能做得安稳?”

    “且给了这两成干股,咱们日后往外卖东西的时候,就能大张旗鼓的亮出工部的金字招牌,这比在报纸上打半年的广告都强!”

    “再说了,这东西可不是单独一个工坊就能造出来的,若不借着工部的名头,想把各家工坊统合起来谈何容易?”

    听焦顺这一番话,贾珍虽然依旧不甘心,却也不好再多做计较,于是转而便又问起了自行车的种种细节。

    贾蓉则在一旁神游物外,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咳~”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轻咳了一声,三人齐齐转头望去,却是银蝶正站在门外冲着里面探头探脑,见里面看过来,她略施了一礼,道:“太太有几句话,让奴婢转告给焦大爷。”

    焦顺闻言立刻看向了贾珍,虽说他如今已经反客为主了,可既当着贾珍的面,总要给这地头蛇三分颜面。

    就听贾珍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摆手道:“贤弟快去快回,我等着你继续吃酒。”

    然而等焦顺告罪离席出了花厅,他却登时阴沉下脸来,咬牙骂道:“好个没体统的小蹄子,眼里是愈发没有主子了!”

    说着,夹了一筷子蹄髈狠狠咀嚼,似是要把谁嚼碎了似的。

    贾蓉见状,挪着椅子往他身旁凑了凑,两眼放光的悄声提议:“老爷,要不咱们干脆来个杀鸡儆猴,也免得太太愈发得意忘形,真就为那野种争气产来!”

    “呸~”

    贾珍一偏头啐了他满脸蹄花,连筷子带骨头往桌上一丢,没好气骂道:“就知道惦记老子这点儿家当,你也不看看姓焦的如今正在起势,若真成了气候,咱们后半辈子都指着他了,这时候何苦为了女人得罪他?”

    说着,又冷笑道:“我如今全当是多了两个便宜儿子,大的孝敬完了小的再孝敬,真要论起来,谁占便宜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且不提花厅里如何。

    却说银蝶和焦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了几句,便施施然折回了尤氏院里。

    这边厢尤氏、尤老娘、尤二姐三人也正在用饭。

    尤氏在主位上神态自若,时不时劝尤老娘用酒,尤老娘母女两个却都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尤氏这摆的是鸿门宴。

    但直到用完了饭,尤氏也不曾像银蝶那般摆明车马的把事情挑破,更不曾问起尤二姐和焦顺之间的私情。

    这让尤老娘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心生狐疑。

    等到丫鬟们进来收拾碗筷,她假装要帮忙,却趁机把银蝶拉到了外间,期期艾艾的问:“银蝶姑娘,你先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你们太太的意思,还是……”

    银蝶听到半截便捂嘴乐,直笑的尤老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才开口解释:“亲家老太太难道不知道,我们太太如今一门心思全在小少爷身上?”

    “这么说,是姑娘自己的意思?”

    尤老娘愈发不解,苦着老脸冥思苦想也不得要领,只好继续发问:“那姑娘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讨焦大爷的欢喜!”

    银蝶半真半假的道:“实话不瞒您说,我们太太早把我许给了焦大爷,只等过两年哥儿大些了,就要把我送去焦家——到时候是做丫鬟还是姨娘,可就全凭焦大爷一句话了。”

    “现今我瞧二姑娘有意,焦大爷也未必无心,就试着牵线搭桥卖个好,至于最后事情成与不成,那可就不归我管了。”

    这一番话不尽不实,尤老娘听了却信以为真,暗自庆幸自己方才席间自己没有莽撞开口,不然可就弄巧成拙了。

    旋即她又忍不住探问:“不知姑娘打算什么时候领二……领我们去见焦大爷?”

    “这个么……”

    银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原是想把大爷请到隔壁,再领着二姑娘悄悄过去见上一面,谁知我寻到后院花厅时,焦大爷竟然已经回家去了,看来今儿注定是有缘无分,还是等下回有机会再说吧。”

    尤老娘闻言大失所望,如同霜打了的白菜似的,无精打采的回到里间,拉着尤二姐就要告辞离开。

    不想出了小院正要前面赶,领路的小丫鬟却偏领着她们往东角门走,尤老娘不由诧异道:“这边离着西角门近,回回都是走西角门的,这怎么今儿舍近求远起来了?”

    “这我哪知道。”

    那小丫鬟摇头道:“上面只说是东角门有车候着。”

    见她同样是一副懵懂的架势,尤老娘也就没再多问。

    等到了东角门外,果见一辆马车正等在不远处,而且和一般的马车不同,那马生的极其高大魁梧。

    尤老娘认出那是宁国府里养的西洋马,平素最是金贵不过,一般只有贾珍、尤氏两个出门才能乘坐,连贾蓉都没权利调用。

    她是最虚荣的一个人,见状满心的不甘登时散了,拉着女儿到了近前,先围着那挽马绕了三圈,嘴里啧啧称奇道:“好马、好马,当真是好大的马!”

    说着,见尤二姐在车辕旁低垂了眉眼,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笑骂道:“你这妮子真是胆小的紧,这嘴上带着嚼头呢,还能咬你一口不成?”

    尤二姐偷偷瞥了她一眼,努嘴示意母亲往车上瞧。

    尤老娘抬眼狐疑望去,就只见方才心心念念的焦大爷,正扯着缰绳端坐在车上。

第347章 二尤、日常

    见尤老娘抬头望来,焦顺洒脱的在车上一抱拳,笑道:“听银蝶姑娘说这府上的马车一时倒腾不开,特意托我送亲家太太和二妹妹一程。”

    尤老娘这才知道银蝶先前是在戏弄自己,心下却不恼反喜,一张老脸笑的菊花仿佛,口中连道了几声‘这怎么好意思’。

    旋即又拉着女儿试探道:“上回到了家里,我才知道她得了大爷的东西,我原让她找机会再还给大爷的,谁知这丫头在家里东躲西藏,最后弄的自己都找不见了。”

    说着,把尤二姐推到身前,佯怒道:“大爷要她怎么赔都成,我这里绝无二话!”

    听母亲话里有话,尤二姐忍不住偷偷扫了焦顺一眼,对上焦顺赤裸裸的目光,又忙含羞垂下了头。

    焦顺哈哈一笑:“区区一件玩物罢了,值什么?妹妹既找不到了,我明儿给你寻一副更好的就是,只是这回可不要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戴出来就是。”

    尤家母女二人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心花怒放。

    一个咧着嘴连道‘这怎么使得’,一个忍不住又含羞带俏偷眼去瞧焦顺,只觉得这焦大爷周身都是金光闪闪,连原本带了三分凶相的国字脸,都变得俊俏起来。

    这时焦顺从车上跳下来,领着两人绕到车后,从里面取了上车的梯子,摆在地上提醒道:“这黑灯瞎火的,亲家太太和二妹妹上车时都小心些,可千万别摔了。”

    尤老娘闻言忙推把女儿往焦顺身前推,嘴里道:“实在是看不清,劳大爷扶我们一把。”

    她这做母亲的如此识趣,焦顺自然也不会客套,伸手捉住尤二姐嫩豆腐似的小手,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妹妹慢些走,不急。。”

    尤二姐被他攥住柔荑,一时心如鹿撞又羞又慌,下意识就想快些登上马车,听了这话又迟疑起来,再加上尤老娘拼命拖后腿,竟是足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才上到车里。

    彼时,那葱白粉嫩的小手几乎被盘出了一层包浆。

    路上无话。

    眼见到了尤家租住的小院,焦顺勒住缰绳正要绕到后面请母女二人下车,就听噗通一声,与此同时又听尤老娘惊呼:“你这丫头慌什么?!摔着没?!”

    “我没事儿。”

    尤二姐弱弱的应了一声,从车后绕出来和焦顺对了一眼,面红耳赤的跑进了家门。

    “这丫头!”

    尤老娘见状也跟着跳下了车,满脸堆笑的道:“难得来家里一趟,大爷进去吃杯茶再走吧。”

    都到了这一步了,自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焦顺说了声‘讨饶’,就老实不客气的跟着尤老娘进了院门。

    这刚到了院里,就见堂屋灯光映照下,正有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抱着肩膀,斜着肩膀在倚在门框上,面上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

    尤老娘一愣,随即呵斥道:“三丫头,你这又做什么妖呢?还不快过来见过焦大爷!”

    尤三姐嗤笑一声,非但没有上前见礼,反而侧转过身去换成了背靠门框。

    尤老娘气的脸上一黑,回头又堆笑对焦顺道:“大爷别理会她,咱们进去说话。”

    说着,就要领焦顺进屋。

    然而等到了堂屋门前,就见尤三姐的石榴裙飘飘扬起,紧接着从裙底探出只杏红绣鞋来,脚尖抵在对面门框上,脚掌、脚踝和小腿紧绷成一条直线,横拦在二人身前。

    尤老娘见状一愣,下意识问:“你、你做什么?”

    只听尤三姐冷笑:“妈妈是不是糊涂了?咱们家里不是寡居妇人就是黄花闺女,这大晚上的把男人往屋里领,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

    尤老娘岂能不知道这些?

    不过是刻意装糊涂罢了,如今被尤三姐当面戳破,直气的她跳脚骂道:“没良心的小蹄子,先前你和那什么柳相公的事儿,还不都是焦大爷帮着传唤的?那时也不见你说什么男女有别!好啊,如今你的事情了了,就想卸磨……”

    说大半截,惊觉这话对焦顺不太尊重,忙又改口道:“你自己不愿意往好道上走,也别拉着我和你姐姐!”

    “什么好道?!”

    尤三姐晃着纤腰将脖子一梗,含俏带煞的脸上满是讥讽:“谁不知这焦顺已经定了亲事,如今不过是贪图姐姐品貌风流罢了,难道还能舍了侯府千金,来娶我姐姐过门不成?”

    “你!”

    “我怎么了?”

    尤三姐将杏核眼一瞪,叉着腰道:“你们要做那伤风败俗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如今还在这家里住着,就容不得你们牵累了我的名节!”

    说着,干脆扬声对焦顺道:“还请焦大爷早些回府吧,有什么念想都等七月里再来,到时候就算捅破了天、睡塌了地,也由你们的意!”

    屋里尤二姐羞的无地自容。

    屋外尤老娘气的手足乱颤。

    焦顺见状却不由哑然失笑,这曾经的放荡女即便成了卫道士,言语上的大胆也依旧不是常人能比的。

    他如今经过见过的愈发多了,虽然垂涎尤二姐的美色,却也没有一定要将其当场拿下的意思。

    于是飒然笑道:“七月里我未必能来,不过六月底的时候,却是必定要去送一送柳贤弟和三妹妹的——告辞了。”

    说着,冲尤老娘略一拱手,转身就往院门外走。

    “大爷、焦大爷!”

    尤老娘边喊边追出院外,却也只能眼瞧着焦顺扬长而去。

    她咬牙切齿的回了院里,叉腰跳脚道:“死丫头,这回总算是趁了你的意了!”

    见尤三姐不答,她又担心:“焦大爷说七月里未必来,是不是恼了咱们?”

    尤三姐好整以暇整理了下裙子,慢条斯理的道:“哪里恼了,你没看他笑模笑样的,你们带回什么吃的没,我光顾着给柳郎做靴子,到这时候还没吃晚饭呢。”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眼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尤老娘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厨房里,从里面拎出半袋子米来,猛地往三姐脚底下一丢,咬牙道:“家里就剩下这么些米了,你干脆都把它吃了,咱们全家饿死拉倒!”

    尤三姐看看脚边的米袋,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去菜畦里摘了两根丝瓜,然后连那半袋米一起拿回了厨房,不多时厨房里就升起了炊烟,紧接着又传出案板上切菜的动静。

    尤老娘哪想的到三姐真就做起饭来了,一股气没能宣泄出来,反堵的糟心窝肺两眼直冒金星。

    她一咬牙又追进了厨房里,指着尤三姐的鼻子骂道:“你当我们愿意往下贱里走?还不是因为你这小蹄子胡来,为了那什么柳郎槐郎的,硬是把你大姐往死里得罪,生生断了家里的进项?!”

    尤三姐把切好的丝瓜和葱花用菜刀抄起来,放在一旁备用,又往灶膛里添了几块柴火,这才不忙不忙的道:“劳妈妈再忍几日,等我去了南边儿,别说是给姐姐找下家,您就算想在家里坐地招夫都没人管。”

    “你、你这不孝的东西!”

    尤老娘气的两眼发黑,扶着门才勉强没有摔个仰倒,一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面咬牙切齿咒骂道:“别以为你跟了那柳湘莲就能有什么好,那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不就是在船上?别到时候乐极生悲,没个……”

    “妈妈!”

    尤三姐这回终于恼了,扬声打断了尤老娘的话,回头冷冰冰的质问:“哪有拿自己的女儿去比娼妇的?还是说您等不及要做鸨母了?!也不知是要做半掩门,还是打算明着挂了匾额开张做买卖?!”

    “你、你你……咳咳咳!”

    尤老娘七窍生烟,一口气上不来咳嗽的前仰后合。

    尤三姐兀自得势不饶人,又道:“再说柳郎是何等英雄人物,岂是那李甲一阶腐儒能比的?我不负他,他也必不负我!”

    “你别把话说的这么绝!”

    尤老娘如今当真把这小女儿当成了仇人,丝毫不留余地的挤兑道:“若万一他真辜负了你,你又待怎得?”

    “没有万一!”

    尤三姐先是断然否定,继而决绝道:“若真有那一日,妈妈也不用指望姐姐了,我自在家里撇开腿敞开门,给你赚个百宝箱出来!”

    “好~那咱们就骑驴看账本……”

    “妈妈!”

    尤老娘正要把话说死,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尤二姐,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们,羞恼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话来?若让人听了去,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咱们家呢!”

    两下里这才偃旗息鼓。

    尤二姐拉着母亲回了堂屋里,尤三姐独自留在厨房,对着暖雾生腾的锅台发了会儿子呆,直到额头细汗眯了眼睛,这才惊觉身上燥热难当。

    忙擦了手从厨房里出来,不想刚出门就听咔嚓一声雷响,紧接着狂风大作骤雨倾盆。

    …………

    天不作美。

    焦顺回程的时候正赶上下大雨,原想着离家没几步路了,快马加鞭赶回去就好。

    谁知那西洋挽马瞧着雄壮,内里却是个怂货,夜雨中压根迈不开腿,老牛拉慢车似的拖沓,愣是害得他淋成了落汤鸡。

    好容易回到家中,还没等拍门呢,玉钏红玉就从里面迎了出来,两柄油纸伞争先恐后的往他头上遮。

    焦顺一面跨过门槛往里走,一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爽朗笑道:“这雨下的当真痛快——爷身上早都湿透了,你们有这功夫给我打伞,还不如去灶上知会一声,让她们把洗澡水给我准备好。”

    红玉:“姨娘已经让人备下了。”

    玉钏:“早就给爷准备好了。”

    红玉和玉钏同时开口,侧重点却不尽相同。

    玉钏隔着焦顺横了红玉一眼,随即也改了口:“姨娘非但让灶上烧了洗澡水,还让准备了一锅姜汤给大爷暖身子呢。”

    焦顺点点头,顶着两层纸伞进到了院子里,立刻发现堂屋和东厢廊下都影影绰绰的站着几个人,还没等他看清楚都有谁,就听堂屋廊下徐氏嚷道:“快、快回屋把湿衣服换了,小心别着了风寒!”

    焦顺心下一暖,笑着扬声道:“娘,您就放心吧,我这身子骨……”

    还没等把话说完呢,又听徐氏喊道:“别去东厢,这大晚上又下着雨,小心跟了什么回来,若动了胎气,瞧我不扒了你的皮!”

    焦顺:“……”

    果然儿子还是比不得孙子。

    他一边无奈的转向西厢,一面询问正暗自窃喜的玉钏,晚上是谁堂屋当值。

    玉钏脸上的欢喜登时减弱了几分,噘嘴道:“爷尽管放心,晴雯也在屋里的。”

    等到了西厢里。

    焦顺随便选了挑顺眼的毛巾,也不拘是哪个俏丫鬟擦身子的,直打散了头发胡乱裹弄。

    这当口司棋也打着伞寻了过来,进屋前把伞往廊下一丢,捧着套居家的衣服催促道:“爷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姨娘早让备好了姜汤,等换好衣服正好喝了驱寒。”

    三人七手八脚给焦顺从头到尾换了一遍,司棋顺手卷了湿衣服脏鞋,丢进木盆里端起来道:“姨娘那边儿就香菱一个在,我实在放心不下,这屋里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姜汤洗澡水过会儿就送来,衣服我直接拿过去洗了。”

    说完,也不等人答话,便风风火火的往外走。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司棋突然又站住了脚,回头道:“对了,平儿姐姐傍晚时来过,也不肯跟我们说明来意,听说你去了宁国府,便推说明儿一早再来。”

    焦顺心中一动,知道必是鸳鸯那边儿有了进展,面上却正儿八经的胡扯道:“想必是二奶奶又有什么刁难人的差遣,她不好意思跟你们说吧。”

    “哼~”

    司棋嗤鼻一声,头也不回的去了。

    目送司棋走后,玉钏给焦顺斟了杯茶,顺势指使红玉道:“你去灶上催催,让他们赶紧把姜汤送来。”

    林红玉知道她必是想说什么私密话,所以刻意支开自己,却也没有要揭破的意思,乖巧的答应一声,便径自出了西厢。

    等到西厢里只余下焦顺和玉钏两个,玉钏便忍不住酸道:“姨娘都不曾这般,偏司棋拿腔拿调的……”

    还没等把话说完,心坎上就骤然剧痛,却是被焦顺狠狠捏了一把,她疼的小脸都扭曲了,忙护着胸口往后退缩。

    焦顺没事人似的端起茶杯,边品茶边慢条斯理的道:“我早说过了,你们几个暗地里争风吃醋的事情,爷也只当是看不见,可你跑来当面挑拨,难道是觉得爷好糊弄不成?”

    玉钏吓的忙跪倒在焦顺身前,连道自己一时猪油蒙心,下回再不敢如此了。

    这时焦顺突然抬脚朝她心窝踹来,面对那偌大的靴子底,玉钏直吓的魂都飞了,却又不敢抵挡闪躲,只好一闭眼静等着那脚踹在身上。

    谁知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至,反倒听焦顺说道:“既然要洗澡,先换上木屐也好。”

    玉钏不明说以的睁开眼,就见那靴子正悬在自己身前一寸,完全没有要继续往前的意思。

    与此同时,又听身后红玉接茬道:“不知大爷是要在厅里洗,还是……”

    “抬到北屋里吧。”

    焦顺随口吩咐一声,厨娘和仆妇便合力把空桶抬进了里屋,然后又一桶一桶的往里送热水、凉水。

    玉钏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爷方才不是要惩罚自己,而是要给自己跪在地上的事情找个理由,免得自己在红玉和仆妇面前失了颜面。

    大爷待我果然还是与别人不同的!

    她心下熨帖的不行,一时把身上的痛楚、心底的恐惧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含情脉脉的捧住了焦顺两只大脚,先挨个褪了靴子,又把脚掌搭在自己心口,然后才让红玉拿来木屐换上。

    然后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焦顺进了里间沐浴。

    也不知究竟怎么洗的,等第二天柳五儿值完夜回来,就见地上的积水淹了床脚,包括自己的床铺在内,三张单人床上也都湿漉漉的……

第348章 焦畅卿‘初’入大观园

    昨夜虎牢关前一战,颇费了焦顺不少精力,又因今日还有一场约战要赴,早上自不免进补了些以形补形的东西。

    刚吞了满口腥臊,外面就禀报说是平儿到访。

    焦顺按住想要从桌前起身的邢岫烟,笑道:“你吃你的,老爷太太都不在家,我去堂屋里见客就好。”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外面,招呼着平儿去了堂屋客厅。

    等晴雯上完茶水退出门外,焦顺立刻将平儿拉入自己怀里,撅着嘴就往那樱唇上啃。

    平儿一脸嫌弃的推拒着,连道:“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我这里有正经事呢!”

    焦顺一面不依不饶的继续侵扰,一面嘿笑道:“我整日里惦念着姐姐,今儿好容易见着,一慰相思之苦才是正事,一等一的正事!”

    昨儿晚上才唱了一出战三英,便是铁打的腰子也不至于如此急色,他这般惺惺作态,实是为了讨平儿的欢心——恋奸情热的男女若没有小别胜新欢的态度,女人嘴上即便不说,心里头却怕是要记上一笔的。

    果然,平儿虽仍是一副嫌弃的样子,动作却欲拒还迎起来,等被焦顺噙住樱唇,那丁香舌头就迫不及待的开门揖盗。

    两人抱着啃了好半天,平儿才嘘嘘带喘的退开了焦顺,嗔怪道:“说了是有正事儿,偏你就……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腥腥的?”

    焦顺嘿嘿一笑,咬着她银元宝似的耳垂,来了段儿简短的报菜名。

    平儿听了忙一连啐了几口,又举起粉拳往焦顺胸口捣,嘴里娇嗔道:“要死了!偏拿这些脏东西折辱人!”

    “怎么就是脏东西了?分明是好东西!”

    焦顺把脸一板,旋即又哈哈笑道:“是我好你也好的东西,不然我若不好了,你如何还能好透?”

    平儿听他一语双关,净说些羞人的事情,羞恼的又扑上来和焦顺闹了一场,结果不出意料又以湿吻告终。

    等到第二次分开,平儿才终于得着空闲,把鸳鸯的谋划娓娓道来,又叮咛道:“你小心些,若被她那哥哥瞧见了,只怕不大妥当。。”

    “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

    焦顺嘴上应着,心下却是不以为然,暗道那鸳鸯非是一般女子,若瞻前顾后的也不知几时才能让她死心塌地,这时候就得不走寻常路,来个反其道而行!

    顿了顿,他想起另外一桩事情,忙道:“对了,那海贸的契约如何了?”

    平儿立刻皱起了秀眉,紧攥着帕子犹犹豫豫的道:“二奶奶已经把契写好了,说是等你按了手印,就寄放到南安王府的当铺里,然后把凭证一分为二,一半存在我手上,一半她自己留着。”

    “契上定的几万两银子?”

    “五万两!”

    平儿咬牙举起右手晃了晃,含怨道:“其中倒有一多半是这两年从天行健克扣贪墨的。”

    焦顺闻言莞尔一笑:“她这借鸡生蛋的本事倒真是一绝。”

    “要不……”

    平儿这时忍不住又劝道:“要不还是算了,咱们如今这样也挺好的,何必非要……唔~!”

    说到半截,就被焦顺伸手捂住了嘴。

    就见焦顺一脸决绝、斩钉截铁的道:“若能和姐姐长相厮守,便倾家荡产又算得了什么?姐姐以后万不能再说这话了!”

    “顺哥儿!”

    平儿哪里知道他当初犹豫了许久,甚至一度想要拒绝王熙凤?

    当下感动的热泪盈眶,扑到焦顺怀里又是好一番耳鬓厮磨,直到红玉在门外扬声禀报,说是东府的管事来请,两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

    一刻钟后,荣国府校场。

    “扶稳了、后面的扶稳了……”

    “让你们扶着后座,谁让你们死死拉住它了,这还怎么让它往前走?!”

    “踩、快、快用力踩,蠢货!谁让你倒着踩了?!”

    焦顺原以为不过是骑自行车罢了,有自己这老司机手把手教,还能有什么难的?

    然而他明显低估了耳濡目染的影响,后世人即便没学过骑自行车,但却没少见别人骑这东西,对一些基本操作也并不陌生。

    而宁国府派来的这些小厮,至多不过是见焦顺骑了几圈——甚至还有几个没见过的,这从零开始的效果自然远不如预期。

    结果就是焦顺的呵斥声覆盖了半个校场,另外半个校场则是被围观奴仆的笑声占满了。

    而周遭围观奴仆越是笑的大声,这边骑车的小厮就越是手忙脚乱。

    焦顺正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封场,把这些闲杂人等统统赶走,就见不远处人潮分开,贾宝玉顶着簪缨走了过来,一面上下打量那自行车,一面好奇道:“焦大哥,这就是那铁马?”

    “铁马是别人叫的,我叫它自行车。”

    “自行车?倒也有些意思。”

    嘴里说着有些意思,贾宝玉又往焦顺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昨儿我去见琪官了,这才知道柳大哥竟也跟着搬了出去,与他做了邻居……”

    他将昨儿所见所闻一股脑告诉焦顺,唯独隐瞒了北静王水溶以貌取人,致使二人先后弃王府而去的细节。

    焦顺听说蒋玉菡竟也要跟着出海远洋,对其倒有几分改观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往后他若能成就一番事业,岂不比在王府里倚门卖笑强出百倍?”

    贾宝玉却最听不得‘事业’二字,立刻岔开话题,指着正歪歪扭扭前行的自行车道:“焦大哥,这东西晃晃悠悠还要人推着才能走,看上去也拉不了多少货物,却不知到底有什么用处?”

    焦顺闻言也不答话,径自上前抓住了车笼头,喝令骑着的、扶车的小厮统统退下,然后利落的飞身上车,绕着校场风驰电掣的骑了两圈,最后一个潇洒的甩尾停到了宝玉身前。

    “这个好、这个好!”

    贾宝玉连连拍手:“怪道它叫铁马呢,瞧着倒比马儿跑的还快些!”

    自行车的速度自然比不得奔马,不过贾宝玉也从没骑快过,拿他自己当做标准衡量,倒确实是焦顺的骑车速度更快。

    他上前摸摸这儿、捏捏那儿的,又提议道:“哥哥何不把这东西骑到园子里,让云妹妹她们也跟着瞧瞧稀罕?”

    “这……”

    焦顺故作迟疑:“怕是不合规矩吧?”

    贾宝玉不以为意的一甩手:“什么规矩不规矩,你既然和云妹妹定了亲,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蓉哥儿、蔷哥儿,还时不时去园子里逛一逛呢,何况是我主动请哥哥去的?”

    他既这么说,如今离着和鸳鸯约定的时辰还早,焦顺便也顺坡下驴的应了。

    两人推着车子说说笑笑的进了大观园,眼见到了沁芳桥上,贾宝玉指着远处道:“我来时,她们都在藕香榭避暑呢,路上都是平整的石板路,哥哥不妨直接骑过去。”

    焦顺闻言翻身上了自行单车,一只脚踩在桥墩子上笑道:“既如此,干脆你也上来,我捎你一程。”

    贾宝玉自然乐得如此,撸胳膊挽袖子爬上了后座,又照着焦顺吩咐紧紧抓住了焦顺的衣角。

    “坐稳了,走着!”

    焦顺奋力在那桥墩子上一蹬,车子便猛地往桥下冲去。

    伴随着贾宝玉的大呼小叫,焦顺连铃铛都没摁,就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藕香榭左近。

    不等骑上栈桥,门前的丫鬟早瞧见了这奇景,往跑进去七嘴八舌的禀报,说是宝二爷和焦大爷骑着匹铁马——也有说是风火轮的,冲这边来了。

    史湘云闻言下意识亲身就要往外走,旋即想到自己和焦顺的关系,又忙站住了脚。

    林黛玉见状噗嗤一笑,起身撮指在脸上比划着道:“羞羞~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过门呢!”

    “你!看我不撕你的嘴!”

    史湘云羞的跺脚就要扑上去,林黛玉转身就往外逃。

    眼见这一追一逃出了厅门,后面众姐妹也便跟着鱼贯而出。

    到了门外,就见焦顺骑着‘铁马’不慌不忙的到了众人身前,然后打横单脚撑地,将后座的贾宝玉卸了下来。

    贾宝玉又拍手笑道:“这东西果然有趣,听说哥哥要和珍大哥合伙做这自行车的生意?到时候先卖我一辆,这园子里也不让骑马,我平日里用它来代步,岂不方便的紧?”

    焦顺见众女都有些好奇,便支起车梯避让到一旁,由着她们凑近观瞧。

    众女围上去叽叽渣渣的议论,其中就属史湘云最为好奇,却又不便显得与焦顺太过亲密,便怂恿林黛玉问了好些问题,譬如这东西是如何保持平衡的,又该如何停下来。

    不等焦顺一一解答,贾宝玉就抢着答了几个问题,虽然有对有错,但相对于这时代的普通人而言,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难得了。

    看来他能得皇帝欢心,也不全是靠颜值取胜。

    这时史湘云忍不住好奇道:“这铁……这自行车的买卖,当真有得赚?”

    “呦~”

    不等焦顺开口,林黛玉就在一旁掩嘴窃笑起来:“有人还没过门,就惦记上家计了。”

    “你、你坏、你坏!”

    史湘云气的又要追打,两人围着自行车来回绕了两圈,最后还是焦顺怕她们撞到了车子磕着碰着,这才调停了两人的玩闹。

    然后他仔细解说道:“这东西如今造价不下一匹战马,功用却比驮马还差了些,只胜在小巧灵活好调头、养起来也没什么挑费。”

    “故此眼下只能说是华而不实,但等以后匠人们手艺精熟了,这东西就比养马实惠了——我打算和珍大哥搭伙,边往外卖边试着降低工本,前几年只要能维持住,未来大有可期。”

    顿了顿,又笑道:“以后真要是卖开了,还能给府上的轮胎铺子添不少生意呢。”

    众人大都只听了个皮毛,也没有继续深究的兴趣,唯独薛宝钗暗暗琢磨这买卖到底有没有前景。

    这时贾宝玉突然笑道:“我倒知道个人,对这东西肯定感兴趣——他要是喜欢,这东西也就不愁卖了!”

    见他笑的一脸得意,焦顺那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如果这个主儿用上自行车,倒真是绝佳的宣传!

    焦顺心下意动,面上却故作茫然:“宝兄弟说的这人是谁,我可认得?”

    “哈哈~”

    贾宝玉得意一笑,拍着车座子道:“我说的正是当今万岁!陛下对这些新鲜玩意儿最是留意,改日我将它带入宫中……”

    “宝兄弟不可胡来!”

    薛宝钗急忙打断了他,正色道:“若是不慎损伤了龙体,可如何担待的起?”

    “这……”

    贾宝玉也有些犹疑起来,不过他难得能在焦顺面前露脸,自然不甘心就此不了了之,略一犹豫,便道:“我先学会骑它,到时候手把手的教给皇上就是了——再说那么些人在左右护着,难道还能摔了我们不成?”

    说着,又对焦顺道:“焦大哥,这东西先借给我吧,等让皇上过了目,我再……”

    “哈哈~”

    焦顺哈哈一笑,摇头道:“兄弟说笑了,这东西本就是工部造出来的,若是陛下相中了,我难道还能往回要不成?你尽管拿去,我另从工部内库里取一辆就是。”

    若能请动皇帝打广告,这玩意儿就算没什么实际效果,也一样能卖出去不少,自然也就没必要死抱着精装版糊弄贾珍了。

    薛宝钗有心再劝,可见贾宝玉正在兴头上,到底也不好当众扫了他的面子。

    见这东西暂时归自己了,贾宝玉愈发亢奋起来,又撺掇着姐妹们骑上去试试,旁人都连声推拒,唯独贾探春突然来了兴致,跃跃欲试的道:“我们又不会骑,上去有什么用?它不是能驼人吗,要不让焦大哥驼我一程试试!”

    她虽表现出一副见到心爱之物的雀跃模样,但焦顺却早从杨氏嘴里,听说这三姑娘日日习练武艺,自然不相信她会全无芥蒂的主动亲近自己。

    当下连连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还是等宝兄弟学会以后,再教三妹妹骑吧。”

    探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薛宝钗扯到了一旁,只好悻悻的放弃了连人带车一起拉入河中,与这禽兽同归于尽的想法。

    焦顺又与众女说笑了几句,看看天色不早了,便装出懂礼数知进退的样子,留下自行车告辞离开,出了荣国府赶奔金文祥家。

第349章 升华?堕落?

    约莫是因为平生头一次与人私通,鸳鸯昨晚上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期间是激动大于惶恐,但等到要向贾母请假时,那惶恐却一下子压倒了激动。

    “你又要回家?”

    贾母皱眉看着身前惴惴不安的鸳鸯,忍不住猜疑道:“不会又是你那哥哥嫂子,想逼着你做这做那的吧?若真是这般,你趁早和我明说了,我替你做主就是!”

    鸳鸯本就有些心虚,觉得自己近几日的所作所为对不起贾母的信重维护,如今面对老太太的关怀就更是惭愧无地,忍不住扪心自问:明明已经当众立下毒誓了,如今偏又瞒着老太太与人私相授受,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这让她一度萌生出了爽约的冲动。

    不过摸摸袖袋里那沉甸甸的药盒,想到焦大爷的体贴与情义,鸳鸯终究还是压过了这一时的冲动,强作镇定的笑道:“您老人家多虑了,上回的事情才过去几天?我哥哥就算有八个脑袋,也不敢在这当口胡来。”

    顿了顿,又解释道:“其实是我昨儿从平儿那里得了些治痰症的药,所以想跟哥哥嫂子商量一下,看怎么尽快托人送去南京给我老子。”

    “平儿这丫头倒是个有心人,不枉你们素日里相交一场。”贾母微微颔首,旋即又不放心的交代道:“既是进孝道的正经事儿,我就不拦着了,你记得早去早回,要是傍晚还不回来,我就让人去家里接你!”

    “老太太!”

    鸳鸯闻言又险些破防,半跪在塌前抓住贾母的衣角,一时眼眶都湿润了。

    贾母见状也禁不住有些动情,忙摆手道:“好了、好了,你赶紧家去吧,再说下去我就真舍不得放你走了。”

    鸳鸯这才依依不舍的拜别了贾母。

    然而从荣国府里出来之后,她心中的自责与羞惭也不见消退半分,恹恹的全无半点要与情郎私会的喜悦兴奋。

    这也难怪,鸳鸯本就是荣府大丫鬟当中,最为自尊自傲的一个的,即便是对焦顺心有所属情有所钟,也难以完全压制心中的背德感。。

    路上无话。

    因提前使人知会了金文祥夫妇,等鸳鸯回到家中的时候,这哥哥嫂子早就已经恭候多时了——只是他们脸上可没半点亲人相见的热切,一个个面沉似水的活像是债主登门。

    金文祥好歹还问了妹妹的来意,那金文祥家的却是二话不说,上来就冷嘲热讽:“依我看这药不捎也罢,公爹如今糊涂着还好,若清醒过来,知道咱们家得罪了大老爷,只怕吓也要吓死了!”

    “你!”

    鸳鸯本就情绪不对,如何听得了这个,当下转头质问哥哥:“这话是嫂子自己的意思,还是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抄起那装药的盒子乜视着二人道:“若哥哥也这么想的,那就当我今儿白来一趟,往后咱们也再不用联络了!”

    金文祥见状刚要张嘴,就被妻子狠狠踩了一脚,只听这婆娘不屑道:“姑娘这话的说的,倒好像你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们似的?!当初若不是你自己搔首弄姿的,哪里会招惹上大老爷?”

    鸳鸯听她往自己头上倒脏水,气的是五内俱焚,一面把药盒子捏的嘎嘎作响,一面咬牙道:“谁搔首弄姿了?你自己不尊重要往歪道上走,反还赖到我头上来了?!”

    “怎么就是我们赖你了?”

    金文祥家的也早憋了一肚子火,当即针尖对麦芒的道:“那大老爷难道是我们招惹上的?!要说这原也是桩好事儿,你自己体面,家里也能跟着沾光——如今可倒好,你哭一场闹一场的把人得罪死了,就躲在老太太身边逍遥自在,全不管我们的死活!”

    “你……”

    “你什么你?!”

    上回金文祥家的和这小姑子打嘴仗,结果惨败了一场,如今可不敢再给她反驳的余地,鸳鸯刚要开口,她便咬牙切齿的抛出了杀手锏:“这几日府里要重修那大花厅,老大爷放着别人不用,偏点了你哥哥的将——这还不就是恨你折了他的掩面,想着在我们身上找后账?!”

    听说的贾赦已经针对哥哥展开了行动,鸳鸯登时顾不得再与她争辩了,忙向哥哥打探道:“哥哥,大老爷果真让你去修那大花厅了?”

    金文祥沉着脸点了点头,若换在从前,他倒巴不得能经手这样的肥缺,可现如今贾赦明摆着是要报复自家,不被栽赃陷害就是好的,更不用说捞上一笔了。

    鸳鸯蹙起柳叶眉,一句‘我去找老太太’就要脱口而出,可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先前贾母为她折了儿子的面子不假,可这份呵护却未必能爱屋及乌,更何况因为当初金文祥夫妻背着贾母助纣为孽,老太太对他二人观感极差——若非如此,先前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真要是为了他们找到贾母头上,只怕多半不会有什么效果,反会进一步惹恼大老爷。

    想到这里,鸳鸯不由得心下黯然。

    她到底不是那绝情灭性之人。

    先前因为哥哥嫂子为虎作伥,她对这夫妇两个充满了鄙视唾弃,觉得他们一味贪图好处体面,全然忘了骨肉亲情自尊自爱。

    现下得知哥哥为自己的事情吃了挂落,心中的天平不免又起了变化。

    虽依旧不觉得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却也难免……

    “敢问这里可是金家?”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但鸳鸯因情绪低落也并未太过在意。

    金文祥则是答应一声,主动迎了出去。

    “哼~”

    金文祥家的这时又趁机上眼药:“你怕是不知道吧?你哥哥这几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稳,一闭上眼就想起那邓好时来——当初邓好时被大老爷活活打死,就是你哥哥他们帮着收的尸!”

    鸳鸯抬头看了她一眼,有心反唇相讥,可想到自己眼下确实对哥哥的事情手足无措,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少了底气,最后只能无奈的咽了回去。

    金文祥家的难得在小姑子面前占了上风,见状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外面金文祥惊呼道:“焦大爷?怎么是您?您这是……”

    听到‘焦大爷’三字,屋内姑嫂两人都是一惊,做嫂子的是狐疑风头正劲的焦大爷,怎么会来自己家;鸳鸯却以为是平儿传错了话,所以才把焦顺招惹到自己家来了!

    两人下意识都往外迎,结果愣是在门口撞了个肩并肩,金文祥家的狐疑看向小姑子,鸳鸯却顾不得理会她,发力挤出门外,抢着道:“焦大爷怎么来了?莫不是来找我哥哥的?!”

    她这自然是想提醒焦顺,千万不要暴露双方的关系。

    然而焦顺却只是对她咧嘴一笑,边打量这小院的格局,边自顾自的往屋里走。

    见这院子这虽不及来家脱籍之前,在宁荣后巷住的那院子齐整,但家具摆设却也不是普通百姓可比,他便把手伸进袖子里,略略调整了一下‘筹码’的数量。

    金文祥斜肩谄媚紧跟在焦顺身后,临进门又呵斥自家婆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茶,上最好的茶!”

    金文祥家的这时也没了微风,乖乖应了就要去厢房沏茶,只是走出两步忽又站住了脚,回头看向明显乱了方寸的鸳鸯,小声试探道:“这焦大爷莫非也是冲你来的?”

    鸳鸯待要否认,却听里面焦顺招呼道:“鸳鸯,你也进来说话吧。”

    她登时剖白不清了,只好顶着哥哥嫂嫂诧异的目光,硬着头皮回到了客厅里。

    金文祥家的见状哪还顾得上什么茶水,当即也忙趴到门后竖着耳朵偷听

    却说鸳鸯进门之后,便气恼的瞪向焦顺。

    她毕竟是个聪慧的,现下已经从焦顺这番做派看明白了,并非是平儿错传了口信,而是这焦大爷另有别的打算。

    焦顺原本已经落了座,见状哑然失笑,旋即重又起身毫不避讳的走到了鸳鸯身边,伸手拉起了鸳鸯的柔荑。

    鸳鸯本来要躲的,可对上焦顺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手上就慢了半拍,等反应过来时再想挣开也已经晚了。

    牵着鸳鸯的手,焦顺转向一旁愕然的金文祥,开门见山的道:“不满金兄,我和鸳鸯如今两情相悦,虽碍于形势所迫不得不瞒着外面,可我总不能让她在自己家里,也要做贼一样藏着掖着!故此我今儿才瞒着她特意找了来。”

    金文祥愈发傻了,看看低着头瞧不清表情的妹妹,再看看淡然自若的焦顺,最后吞着唾沫支吾道:“若被大老爷知道了,可、可怎么是好?”

    焦顺哈哈一笑,反问:“只要你们夫妻不说,大老爷又怎会知道?何况就算真传出去,我也一样有法子保住鸳鸯——毕竟大老爷还欠着我五千两银子呢!”

    金文祥想起府里关于大老爷被关禁闭,就是因为被焦大爷告了黑状的传闻,自然不敢怀疑这话,连忙陪笑道:“是是是,大爷肯护着她,自然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只是……”

    焦顺的表情目光陡然转冷,阴恻恻的道:“到时候大老爷奈何不得我和鸳鸯,却未必不会拿你们夫妇撒气——再说了,这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我届时也要跟你们夫妇分说分说!”

    他那相貌本就带了三分凶相,况这两年又添了官威,如今故作姿态,直把个金文祥唬的魂都飞了,噗通一声跪倒在焦顺面前,连道‘绝不敢外传’。

    “用不着这般拘束,往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焦顺伸手将他扶起来,反手又从袖子里摸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在金文祥面前捻的孔雀开屏一样,笑道:“这五百两,还请金大哥帮我去置办些婚嫁洞房要用的物件,等准备好了,再趁夜把鸳鸯接回家——我虽碍于誓言不好名正言顺纳她过门,可到底也不能太过唐突草率。”

    这打一巴掌立刻又给个甜枣的,转变速度明显超出了金文祥的承受能力,他直勾勾的盯着那银票,满眼都是希冀渴望,却又犹疑着不敢伸手去接。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这时金文祥之妻眉开眼笑的从外面进来,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上手就把那银票夺了过来,又满面春风的恭维鸳鸯道:“我就说妹妹是个有福的,如今果然应验了!”

    这‘有福’的说辞,还是上回帮贾赦说合时提到的,她原以为错过了大老爷,鸳鸯又当众立下了毒誓,这小姑子只怕就要砸在手里了,谁成想峰回路转又冒出个焦大爷来。

    片刻之前,她对鸳鸯还是横挑竖拣的看不顺眼,如今再瞧竟似是镀了一层的金光,哪哪儿都是极好的!

    见焦顺再没有别的吩咐,她便忙拉着丈夫出了门,又体贴的紧闭了房门。

    焦顺这才将目光转到了鸳鸯身上,见她依旧低垂着臻首,便凑上前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然后发力往上拱。

    鸳鸯初时并无反抗,知道两人鼻尖撞到一处,才急忙抽身后退,四目相对,只见她眼眶通红满脸泪痕,眉目间似嗔似怨看不出喜怒。

    焦顺往前迫了一步,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焦顺在往前,她再往后。

    如此再三,直到鸳鸯的后背抵在椅子上,这才沙哑着嗓子开口质问:“你为何、为何要如此?”

    焦顺耸了耸肩,坦然道:“我知道姑娘是最清白自爱的一个人,如今虽碍于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可若连家人的祝福认同都没有,却又让人于心何忍?想着即便为此冒些风险也是应该的,故此就没照着姑娘的吩咐来。”

    话音未落,先前退避三舍的鸳鸯,便扑上来撞进了焦顺怀里,一时喜怒哀乐全都迸发出来,直在焦顺胸前哭了个天昏地暗。

    焦顺紧紧的环住了她,轻轻拍打着她的粉背,面上柔情似水,心下志得意满——今儿虽暂时放弃了占有鸳鸯的机会,却是彻底将这骄傲俏婢的身心纳入了囊中,大快朵颐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话说……

    这比起当初收晴雯时,只要身子不要灵魂的做法,到底是升华了,还是愈发堕落了?

第350章 宫里宫外【续】

    一晃又是七八日,眼见进了六月里,天气是愈发的燥热。

    这天早上薛宝钗刚起身洗漱完,就听外面叮铃铃铜铃响。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推开窗户嗔怪道:“你这丫头真跟着了魔似的,一早上就在园子里撒欢,也不怕大家告你扰民。”

    “咯咯咯~”

    外面立刻响起史湘云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笑声:“就得是早上骑才好,不然等过了辰时日头毒起来,站着不动都能把人给晒化了,就更别说是骑这自行车了。”

    “是是是,你们自家的东西,想什么时候骑,就什么时候骑。”

    宝钗边说边到了院里,拦下史湘云,拿帕子去给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湘云探着头任其施为,等擦干净了立刻拍着后座道:“姐姐快上来,我驮着你瞧三姐姐练剑去!”

    薛宝钗连忙摇头拒绝:“快算了吧,这东西骑起来虽有趣,坐在后面却还不如走路舒服呢——再说我还有家务事要处置,那像你整日里无欲无虑的。”

    湘云闻言便道:“那我先走一步,去的晚了她就不练了!”

    话音未落,已经骑着车子蹿了出去。

    薛宝钗无奈摇头,有心想劝上几句,女孩子家如此冒冒失失的恐惹非议,可想到这自行车本就是焦顺弄出来的东西,只要做夫家的不挑剔,旁人非议几句又有什么干系?

    却说因骑着车子不好走小路,湘云一路摁着铃铛饶了个大弯,眼见离着探春演武的芦雪庵不远了,前面突然显出两道熟悉的身影,细瞧却正是林黛玉和雪雁主仆。

    听到身后传来的车铃声,这主仆两个忙避让到了路旁,因怕烟尘,林黛玉还拿帕子掩了口鼻,嘴里却闲不住的打趣道:“快闪开、快闪开,静街虎来了!”

    吱~

    史湘云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两人身前,顺势麻利的跳下了车,又被惯性带的往前冲了两步。。

    林黛玉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正想上前搀扶,就见湘云重新稳住了脚步,便收住动作,继续戏谑道:“敢问这位女响马缘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史湘云回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旋即一手扶着车子一手叉腰,昂着头道:“本大王路过此地,见你这小娘子颇有些姿色,有心请你回山上做个压寨夫人,不知小娘子从是不从?哇呀呀呀~哎呦!”

    她玩儿的兴起,就想学戏里的武生来个亮相,结果小腿迎面骨不小心踢在了脚蹬子上,直疼的哎呦一声惨叫出来。

    见湘云和那自行车左摇右晃,随时都有可能倾倒,林黛玉一时也顾不上瞧热闹,连忙和雪雁上前扶住车子,回头见史湘云蹲下身双手拼命揉腿,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哼~”

    湘云又羞又恼,龇牙咧嘴的迁怒道:“都是你挑唆的,这时候还好意思笑话人。”

    说着,忍着疼重新控制了自行车,对雪雁扬眉道:“还不快给你主子喝些雪梨水,免得她又乐极生悲咳嗽起来。”

    雪雁答应一声,便拧开出门常备的水壶,递到了林黛玉面前。

    “我如今好多了,笑两声有什么打紧?”

    林黛玉觉着小嘴嘟囔了一句,却还是用盖子当被子,乖乖喝了两口冰糖雪梨水,然后往史湘云面前一推,道:“你也喝两口解解渴。”

    又问:“方才伤着没?要不要我去找大嫂子,给你讨两贴膏药?”

    “没!”

    史湘云也不跟她客气,接过来也用盖子倒了梨水饮用,边喝边道:“都是硬胶做的,疼归疼,倒不至于真就伤了哪里——对了,我听说衙门里官差,最近正准备换成胶皮棍儿呢!还有人说要用橡胶做成铠甲……”

    听湘云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林黛玉也懒得细究,等她喝的差不多了,便劈手夺过水壶塞给了雪雁,敷衍道:“好了好了,知道您史大姑娘消息灵通,你这些话还是留给三妹妹吧,我急着去邢姐姐那边儿,就不跟你多耽误功夫了。”

    “你要去邢姐姐那儿?”

    史湘云这才注意到雪雁身上还背了个小包袱,虽看不出里面包的是什么,但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攥起小拳头就在自己脑门上一砸,愧悔道:“哎呀!我也说要做件小肚兜什么的,偏刚起了个头就给忘了——要不你今儿先别去了,等我那件做好了,再一起给邢姐姐送过去。”

    “我看你这几日是玩疯了才对!”

    林黛玉撇嘴道:“我送我的、你送你的,大不了我只当今儿没撞见你就是了,凭什么还要等你?”

    说着,作势欲走。

    史湘云却不依,麻利的将车梯支好,抱住林黛玉的胳膊扭股糖似的撒娇:“好姐姐、好姐姐,你就依了我吧,不过是一件小肚兜罢了,我有个三四天就能做好,到时候你替我捎了去,我承你的情就是了!”

    林黛玉被她缠的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下来。

    史湘云大喜之余,就把看探春习武的事儿抛在了脑后,殷勤的从雪雁肩头抢过那小包袱,连水壶一起放到了车筐里,笑道:“我骑着车送你们回去——有谁想让我捎一程的?”

    林黛玉丢给她一个白眼,拉着雪雁就往回走。

    史湘云忙骑着车子赶了上去,一路和林黛玉斗嘴笑闹。

    眼见到了潇湘馆左近,斜下里突然又杀出了袭人、麝月,她们隔着老远就叫道:“史大姑娘,可算是找着你了!快、快把那车子送到我们院里吧,二爷要带去宫里呢!”

    史湘云闻言柳眉一蹙,用力蹬了两下迎上二人,纳闷道:“宝哥哥不是说等熟练了再带进宫里吗?昨儿还骑的歪歪扭扭呢,却急个什么劲儿?”

    贾宝玉起初想向焦顺讨来这车子来,倒也用心学了一阵子,可他素来是个没长性的,三五天下来就懈怠了。

    如今非但史湘云比他骑的熟练,连李纨、宝钗、乃至袭人都要比他强出不少。

    袭人听了这话,不由苦笑道:“我们也劝了,可姑娘也知道他那性子,但凡是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这不,闹着说不让把自行车带去,就要抗旨不遵呢!”

    湘云闻言也是无奈,只好道:“既如此,我这就把车子给他骑过去。”

    说着,脚下发力直奔怡红院。

    一路无话。

    等到了怡红院,湘云把车子放在抄手游廊里,快步跨进了院门,就见贾宝玉鼓着脸正用石子砸院子里养的梅花鹿。

    史湘云见状不由蹙眉。

    这表哥平素最是心善,时常有‘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之举,可一旦恼了便就不管不顾起来,莫说是拿石子砸禽兽,逼急了见人就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宝哥哥。”

    趋前几步,她扬声道:“那自行车我已经给你送来了,眼下就停在门外呢!”

    贾宝玉手上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左手捧着的小石子就从指缝里漏了出去,他拍拍手回头道:“先放着吧,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事儿,急个什么?”

    说着,摸出帕子就要给史湘云擦汗。

    史湘云忙后退了半步,拿出自己的帕子道:“我自己来,哥哥还是赶紧进宫吧,不然老爷太太只怕要怪罪了。”

    “唉~”

    贾宝玉想起如今不比以前了,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道:“去去去,我去就是了——妹妹去屋里歇一会儿吧,我让灶上做了酸梅汤,过会儿就该送来了。”

    他其实并不在乎什么自行车,只是单纯不乐意进宫,所以拿这当由头拖延时间罢了。

    如今借口已经没了,自然只能垂头丧气的推着车子往外走。

    …………

    景仁宫玉韵苑。

    这日贾元春照例又在午饭后小憩了片刻,等睡醒后正心不在焉的对镜梳妆,女官抱琴突然进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有请。

    贾元春闻言有些诧异,盖因这位皇后娘娘生性木讷寡言,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之外,就紧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全然没有统御后宫的意思——当然了,有皇帝的生母太后主持大局,也确实没她插手的余地。

    元春一面扶正头上的步摇,一面向抱琴投去疑问的目光。

    抱琴立刻又小声禀报道:“传话的太监嘴严没问出什么来,要不要先拖一拖,让奴婢们去打探打探?”

    “不必。”

    元春微微摇头:“若真是鸿门宴,咱们推三阻四的反倒落人把柄。”

    顿了顿,她忽然皱紧了眉头,问道:“宝玉如今出宫没有?”

    “好像还在宫里。”

    抱琴忙道:“听说二爷这回带了匹铁马进宫,万岁爷很是喜欢,两人一个教一个学,连午膳都是在校场旁吃的。”

    “这怎么使得?!”

    元春秀眉皱的更紧了,急道:“大暑的天,万岁爷的身体一直没大好,宝玉的又自小娇惯……”

    说到半截,心下忽就恍然起来:“怪不得皇后娘娘找我过去,只怕为的就是这事儿。”

    旋即她忙吩咐道:“你不用跟我去坤宁宫了,快送一份酸梅汤去校场,务必让宝玉消停些,若能尽快把那什么铁马带出宫,就最好不过了!”

    抱琴见她如此焦急,自然也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又喊来两个宫女服侍元春洗漱更衣,便急匆匆的去了。

    元春心事重重的披挂整齐,顶着绫罗伞盖一路寻到坤宁宫里。

    还没等进到正殿,就听里面叽叽喳喳莺声燕语,显然除了皇后本人还多了不少‘外客’。

    等传讯的宫女进门,里面又骤然寂静下来,片刻之后就听皇后道了声‘请’,那宫女重又出现在门外,引着元春进到了里面。

    果不其然,那殿内足聚了七八位妃嫔,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却个顶个称得上是艳冠群芳。

    这些都是曾与元春争宠的老对手了——更准确的说是元春的手下败将。

    早在元春进门前,这些嫔妃就都已经起身了,唯有主位上一个五官精致气度雍容,眉目间却略显刻板的妇人仍旧在座。

    贾元春趋前几步,对那妇人深施了一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无须多礼。”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示意贾元春起身落座。

    等元春占据了上首的空位之后,那些嫔妃们才又重新落座。

    这贾元春眼观鼻观心的等着皇后示下,一众嫔妃们也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她的热闹,殿内莫名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然而……

    众人左等右等,皇后依旧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似是庙里的泥胎木塑一般。

    贾元春还能沉得住气,那些嫔妃们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内中有一个胸襟宽广的,最先开口道:“娘娘,您不是要跟德妃姐姐论一论那铁马的事儿吗?”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更准确的说,是果然拿了这事儿做由头!

    贾元春聚精会神,只等着皇后发难,谁知皇后愣怔了一下,迟疑道:“不是你们闹着要跟德妃妹妹论一论这事儿吗,怎么倒成了我要问她?”

    屋内众嫔妃都有些傻眼,虽然这确实是她们撺掇的,可也没有当面说出来的道理。

    贾元春更是险些忍俊不禁,却半点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与这皇后娘娘共处了七八年,但她直到如今也没看透,这位六宫之主到底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

    却说嫔妃们乱了一阵子,最终目光都又集中在那胸怀宽广的妃子身上,贾元春也是顺势看了过去,笑道:“容妃妹妹说的那铁马,可是舍弟带来的那件玩物?”

    那容妃原也有些手足无措,如今见正主找上自己,反倒一咬牙坚定起来,离席亢声道:“不错!陛下近来时常召见令弟,这原也没什么不妥,可这位贾公子却是一味的引逗陛下不务正业,先前那冰船彩灯就是他的主意,惹得外廷好一通弹劾!”

    “这还罢了,偏今儿又弄出什么铁马——我们几个中午去校场瞧过了,这东西比真马还难驾驭,这万一要是……姐姐可别忘了,去年陛下就是被这些东西伤了龙体!”

    她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胸前起伏也随之加剧,两团恩物直欲夺路而出。

    只可惜殿内并无半个男子,这番景象纯属明珠暗投。

    贾元春虽也担心皇帝,可这时候却断不能承认那铁马有危险,当下一笑道:“容妃妹妹难道不知,自太祖世宗时起,骑射就是宗室子弟的必修课,陛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驯服区区铁马又有何难?”

    容妃冷笑:“姐姐这就是强词夺理了,那铁马又不是真马,如何……”

    铃~铃铃~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紧接着是太监们的大呼小叫。

    正不知是什么人敢在坤宁宫造次,先前传话的宫女就急匆匆进殿禀报道:“娘娘、娘娘!万岁爷来了,还骑、骑了匹铁马来!”

    众人尽皆愕然,唯有皇后和贾元春不约而同的起身,提醒嫔妃们该出门迎驾。

    等众人鱼贯出了正殿,就见皇帝正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兜圈子,把那铜铃铛摁的此起彼伏,周遭的太监们是想拦不敢拦、想扶又够不着,一个个瘟鸡似的乍着膀子,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皇后领着嫔妃们迎出来,皇帝这才意犹未尽的刹住了车,却兀自不肯从上面下来,单脚称地笑道:“这东西着实有趣,既能节省时间还能活动筋骨——传朕口谕,从即日起除几座正殿外,所有门槛一律拆除,此物以后就代替肩舆使用了!”

    周遭寂静了片刻,戴权这才硬着头皮上前接旨。

    隆源帝又笑问:“我原是要去玉韵苑里,让德妃瞧瞧稀罕,不想却听说她来了坤宁宫——你们这聚在一处,莫不是有什么好玩儿的?”

    眼见皇帝对这铁马爱不释手,众嫔妃你那看看、我看看你,却没一个敢开口的,那容妃更是藏到了人群后面,半点不敢露头。

第351章 与‘民’争利

    【5300字大章~】

    因皇帝突然跑来骑脸输出,这坤宁宫里的鸿门宴自然是无疾而终。

    只是等隆源帝跟着贾元春到了玉韵苑里,却一改方才的欢喜模样,阴沉着脸坐在榻上默然无语。

    贾元春亲自奉上茶水,见皇帝这样子原不想招惹他,可想到事情全因自己胞弟所起,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陛下,这自毁宫门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只怕外廷又要……”

    不等她把话说完,皇帝便霍然起身,咬牙质问道:“你道朕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你道朕真是那玩物丧志的昏君?!

    听他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额头更是青筋直跳,贾元春忙屈膝跪倒俯首认罪:“是臣妾错了,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她骤然矮了这一截,皇帝满腔的怒气也不好再宣泄,最后只能重重坐回榻上,叹道:“唉~朕又不是冲你,先起来说话吧——上回礼部、督察院奏请禁绝工戏的折子,朕刻意留中不发,原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然后再将此事交由工部督办。”

    “谁成想今日早朝,礼部又上奏称工读生也算是举业,该当循科举进行考校,取得功名之后方可为官——这话简直是荒谬至极,朕若遂了他们的意,只怕匠官一途都要从此断绝,更别提什么工业革新之举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长身而起,面红耳赤的咬牙道:“怪道自古昏君多明君少,其中只怕有不少都是被这些忤逆之臣逼出来的!”

    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冒出一句:“若逼不得已,朕也未必不能做一回暴君!”

    听了皇帝这番暴论,贾元春心下惶恐莫名,有心想劝谏一番,却又碍于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不好说的太透,再加上上回拿年龄说事儿,还被皇帝顶了句‘一万年太久’,最终也只能是漠然以对。

    而隆源帝宣泄了半天,发现她又成了锯嘴葫芦,不发一言不评一语的,心下也是老大的没趣,遂岔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些,其实今儿朕除了玩物丧志,还做了桩与民争利的事儿……”

    …………

    却说这日下午。

    风闻贾宝玉已将自行车带入宫中,贾珍贾蓉父子便兴冲冲到了荣国府里。

    因贾政如今还在养病之中,迎客的林之孝原本打算去请贾琏出来见客,却被贾珍急忙拦了下来,笑道:“不用惊动琏兄弟了,我们这次来只为宝玉——你忙你的就是,我们自在这里候着他。”

    毕竟不是外人,素日里也常来常往,于是林之孝也就恭声应了,命丫鬟奉上了茶水点心,又留了人在门外听候调遣,便去忙自己那一摊子事儿了。

    却说贾珍、贾蓉父子两个,守着茶水点心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不住畅想着自行车就此打开销路,宁国府也跟着日进斗金的光明前景,非但不觉得无趣,反倒愈发的亢奋起来。

    就这般一直等到日头西斜。。

    贾宝玉这才带着路上采购的大包小包回来,他跳下车正吩咐小厮将其中一些送去老太太和王熙凤屋里,林之孝便得了消息迎出来,连声道:“二爷可算是回来了,珍大爷和蓉哥儿在内仪门小花厅里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

    贾宝玉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原本还算喜庆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捶胸顿足道:“糟糕、糟糕,我一时怎么就忘了还有珍大哥?!”

    他捶着手心急的团团乱转。

    林之孝见状忙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要不要禀给太太或是老太太知道。

    贾宝玉烦躁的摆摆手,刚要喝令他不要聒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忙道:“你去焦家问问,看焦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等回来了,务必请他到怡红院寻我去!”

    林之孝恭声问了,又问难道:“那珍大爷那边儿……”

    “先别告诉珍大哥我回来了!”

    贾宝玉说着,扯了扯领口道:“不说了,今儿出了一身的汗,我急着回去洗漱更衣。”

    说着,就领着李贵等一票豪奴赶奔大观园。

    林之孝无奈,只好亲自去到焦家,在院子里探头探脑正犹豫要不要呼喊,恰巧东厢里香菱出来倒水,一眼瞧见他,忙回头嚷道:“红玉、红玉,林大叔来了!”

    “哪呢?!”

    林红玉闻言,忙也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见果然是父亲登门,欢喜道:“爹,您是特意过来瞧我的?”

    “碰巧有差事罢了,真要来看你也是你母亲来。”

    林之孝家说着,便忍不住上下端详自家女儿,却见她比之在宝玉屋里时大有不同,脸上荣光换发,身条彻底舒展开了,原本含苞待放的地方也朝着瓜熟蒂落膨胀,头上手上更多了几件从未见过的首饰。

    这让林之孝欣慰之余,又忍不住生出自家白菜被拱了的酸涩感。

    直到红玉问起他的来意,林之孝才晃过神来,忙把宝玉吩咐的事情说了。

    林红玉利落的从衣襟里摸出只镀金怀表来,扫了眼道:“但凡不被公务绊住,我们爷应该也快回来了——不过要是被绊住的,可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了。”

    说着,便想拉林之孝去西厢厅里坐坐,林之孝忙摆手推拒,说是怎么也该给宝二爷回一声,再说内仪门那边儿还有珍大爷父子在,这会儿怕是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总要有人小心应付。

    红玉一直将父亲送出院门外,又依依不舍的目送其远去,这才回到了东厢房里,把林之孝方才交代的学给了邢姨娘听。

    邢岫烟听说和东府的珍大爷有关,再加上宝玉带着自行车进宫的消息,当下就将其中因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贾宝玉缘何不肯单独去见贾珍,反要拉上自家老爷同行,她一时就没有头绪了。

    司棋见状便劝道:“外面自有大爷呢,姨娘管这么些个闲事做什么?趁着这会儿凉快,我扶你到院子里走走吧。”

    说着,又点了香菱的将,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邢岫烟到了外面,顺着游廊慢慢踱步。

    屋里只剩下玉钏和红玉相看两厌,彼此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马车停在了门外,紧接着来旺和焦顺并肩自外面进来。

    司棋两个忙扶着邢岫烟上前见礼。

    来旺不好和儿子妾室说话,只吩咐司棋要照管好姨娘,就自顾自的去了堂屋里更衣洗漱。

    父亲走后,焦顺就要上前替下香菱,邢岫烟忙道:“宝兄弟方才差人来请,听起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大爷还是回屋换了常服走一遭吧。”

    焦顺追问是什么事儿,她却不答,只道来的是林之孝,前后缘由红玉最是清楚。

    焦顺知道她是不想抢丫鬟们邀宠的机会,笑着从袖筒里翻出一袋糖来递给了她:“这是西洋人的奶糖,咬不动就先含着。”

    然后才转身去了东厢房里。

    因怕误了父亲的差事,红玉早就在门口候着,自然也把方才两人对答听在耳中,一面感念邢姨娘大度体贴,一面忙伺候焦顺更衣洗漱,顺带把所知所闻从头道来。

    焦顺听完之后,也对贾宝玉急着找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他随手又摸出一颗奶糖,剥了纸封塞到林红玉嘴里,顺势笑道:“如今都在这府里,我又不曾拘束你们,有空就回家瞧瞧,不然等明年咱们搬去紫金街住,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红玉含着那糖,又听大爷这般体贴,自是从喉咙一直甜到了心里。

    一旁玉钏因被她占了先,本就有些不喜,可想到上回才被大爷教训过,到底不敢表露出来。

    于是等焦顺离开之后,她便咬牙用细长的布条在身上缠了几圈,裹紧了胸口的坠物,然后又拿出绳子一连跳了三五百下,直到两腿酸胀这才停了下来。

    最近她每每需要宣泄情绪时,就会如此这般,旁人问起时,也只说是学大爷强身健体——这倒也不全是假话,她跳绳确实是想增进下肢的力量,为的是终有一日假装意外锁死大爷,好破了那避孕的法子!

    这且不提。

    却说焦顺因见天色已晚,为了避嫌就没进大观园,而是托人传话喊贾宝玉出来汇合。

    约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见宝玉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焦顺见状,只当是他在宫里受了挫折,于是抢先宽慰道:“工部那么多人都不看好这自行车,陛下不喜也是常理……”

    “谁说皇上不喜欢自行车了?”

    贾宝玉纳闷的打断了焦顺的话,又挠着头苦闷道:“分明是太喜欢了!”

    焦顺闻言诧异道:“如此不正好嘛?怎么宝兄弟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唉!”

    贾宝玉皱巴着小圆脸叹了口气,往前一抬手道:“还是等见了珍大哥再说吧。”

    焦顺被他弄的一头雾水,不过这离内仪门花厅也没多远,倒也不差这几步路的功夫。

    于是就与他一道转去了内仪门。

    刚到那小花厅左近,得了消息的贾珍就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隔着老远便哈哈笑道:“宝兄弟可算是回来了!焦贤弟也在?正好、正好,快说说,那自行车可还能入皇上的法眼?”

    贾宝玉摊手苦笑道:“何止是入了陛下法眼,陛下连午膳都是在校场上用的,只用了半日功夫就比我骑的还熟练了——我听陛下的意思,说是要把门槛都拆了,以后也好骑车出入。”

    这比贾珍贾蓉先前幻想的还要夸张,想到如此一来,那自行车就再不用发愁销路了,两人都是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焦顺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在一旁问道:“那为何宝兄弟闷闷不乐的,难道是还又什么下文?”

    “这……”

    贾宝玉看看对面的贾珍,满脸尴尬的错开眼,嗫嚅道:“陛下相中了此物,打算出一部分本钱,跟咱们合伙做买卖呢。”

    “竟有此事?!这、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贾珍闻言激动的手足乱颤,他哪里想的道,不过是一桩买买罢了,竟然就和皇帝搭上伙了?!

    这往后……

    “等等!”

    贾珍正畅想未来,旁边焦顺却皱起眉头,直指关键的问:“不知这股本是怎么分的?”

    贾宝玉干脆低下了头,蚊子似的道:“工部占一成干股,陛下、焦大哥还有我各占三成干股。”

    贾珍脸上的激动瞬间就僵住了,但手却颤的更厉害了,张着嘴半天才发出了质问:“宝、宝兄弟,这是怎么话说的?明明是我和焦贤弟要合伙做生意,却怎么、却怎么……”

    说着,忍不住上前拉扯宝玉。

    贾宝玉吓的滋溜一下子钻到了焦顺身后,羞惭的解释道:“我当时听皇上说的兴起,一时就忘了提珍大哥也在其中占了股,结果、结果……”

    “你、你……这、这……”

    贾珍闻言气的几乎呕出血来。

    就在刚刚,他还以为自己搭上了通天塔大道,谁知就因为贾宝玉没说清楚,一转眼就又从天路摔下来了。

    “珍大哥别急!”

    眼见贾珍脸上青里泛着红、红里透着黑,贾宝玉忙道:“我到时候把这三成股转给你就是了!再不然,过几日我跟皇上说清楚,让……”

    “这怕是不妥!”

    不等贾珍欢喜,焦顺就断然道:“陛下金口玉言,怎容咱们私相授受?何况这般划分,显是陛下有意惠及宝兄弟,你若闹着非要推给珍大哥,却只怕……”

    说着,用力摇了摇头。

    贾珍心底刚燃起的一丝丝火苗,登时就被焦顺给摇灭了。

    当下直把个贾宝玉恨的不行,错非碍于西强东弱的格局,只怕就要彻底撕破脸了。

    既闹了这一出,贾珍自然不肯留在荣府吃饭,直接领着儿子怒气冲冲的回了家。

    进门斥退左右,就开始骂宝玉的八辈儿祖宗,全然忘了那也是自己的先祖。

    贾蓉也是垂头丧气恼恨不已。

    好容易等贾珍宣泄完了,他忍不住探询道:“老爷,咱们难道真就这么算了不成?”

    “算什么算?”

    贾珍拍桌子瞪眼道:“如今各处的省亲别院都已修缮完毕,南边儿运来的木材却一点儿没有少,眼见进项越来越少,再不寻一桩发财的门路,咱们难道去喝西北风不成?!”

    木材生意的利润确实比不得去年了,可降幅也绝没有贾珍说的这么夸张,真正逼得他急于开源的,其实是宁国府不断冲高的挥霍开销。

    贾蓉闻言,只当自家老子真敢抗旨,忙劝道:“老爷息怒,这、这毕竟是皇上的意思,咱们怎么好……”

    “皇上的意思又怎么了?”

    贾珍瞪圆了眼睛,怒冲冲道:“皇上不让咱们做自行车的买卖,难道还能拦着咱们另寻一桩发财的门路?!”

    贾蓉:“……”

    说那么多,还不是怂了?

    贾珍起身来回踱了几圈,又断然道:“这事儿还是得着落在焦顺身上!”

    贾蓉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父子都是只出不进的主儿,逮着焦顺这只肥羊,自然就想往死里薅。

    只是……

    贾蓉皱眉道:“可我瞧那焦顺的意思,怕是不喜咱们一再要求……”

    “不喜又如何?”

    贾赦冷笑:“先前是他捏了咱们的把柄,如今我也绑了肉票在家,他难道还舍得玉石俱焚不成?!”

    “怪道父亲当初撺掇太太……”

    贾蓉瞪大了眼睛,对父亲‘崇敬’之情大盛——怂恿自家的老婆被奸夫搞大肚子,再拿孩子来威胁奸夫,这岂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因提到尤氏,他脑海中便浮现起继母产子之后,那愈发丰腴可口的雪白身子,一时忍不住又起了歪心思。

    于是忙提议道:“既如此,倒不如拿太太杀鸡儆猴——近来她仗着焦顺的势力,愈发的眼里没人了!等出了月子,老爷务要振作振作奋发奋发,让她知道这府里的男主人究竟是谁!”

    这却是打着老子吃肉儿子喝汤的心思,正好那许氏也不新鲜了,父子二人互相淘换淘换,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珍横了儿子一眼,立刻凭着丰富的龌龊经验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当下摇头道:“我瞧这厮最是贪婪,未必肯大家方便——再说方才你也听到了,皇帝都要与他合伙做生意,这厮日后保不齐摇身一变,就成内务府的钱袋子了,这时候逼着他翻脸,岂不因小失大?”

    虽然否决了儿子的主意,可想想新儿媳那乖巧可人的模样,一时也有些管不住下三路。

    于是疯狂暗示道:“不过你母亲与我做了十年夫妻,要想拿捏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先仔细孝敬你老子,到时候老爷我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贾蓉闻言忙起身拱手道:“父亲说的这是哪里话,就算没有好处,做儿子又岂敢不孝敬父亲?!”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头却是破口大骂,这老畜生真不是个东西,他若不是顾忌焦顺,早把许氏连皮带骨吞下肚了,如今竟有脸空口套白狼,哄自己将许氏拱手奉上。

    当真是无耻至极!

    贾珍见儿子表面乖巧,心念着那扒灰的妙趣,态度也便前所未有的和善起来,抬手虚扶着道:“坐下说话、坐下说话——你知道孝顺就好,等我百年之后,这府里的一草一木还不都是你的。”

    贾蓉唯唯落座,两人下意识四目相对,满满的都是父慈子孝。

    片刻之后,贾珍才又想起了正事儿,遂吩咐道:“后日那孽种摆满月酒,焦顺是必到的,你这两日和蔷哥儿多尽尽心,务必办的周全体面,咱们才好趁势朝他张口。”

    “儿子省得!”

    贾蓉点头应了,随即又忍不住抱怨:“蔷哥儿近来不知怎的,天天就知道往西府里跑,成日街见不着人影!”

    “哼~”

    贾珍闻言脸色一沉,捋着胡子若有所思,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交代贾蓉不惜余力搞好这场满月酒,而且要多听尤氏的意见——哄的她高兴了,也好帮着美言几句。

第352章 满月酒【上】

    【本月全勤达成^-^】

    一晃到了六月初三。

    因天气闷热难当,林黛玉那体质又用不得冰盆,故此一贯的早睡早起。

    这天她早早洗漱完毕,又照着邢岫烟交代的,绕着竹林安步当车的绕了十几圈,正觉得有些累了,就听院门外叮铃铃的响动。

    林黛玉大为诧异,忙吩咐一旁的紫鹃出去查看究竟。

    结果紫鹃刚出门,就见史湘云满面倦意的从车上下来,又顺手从车筐里抓出一个小包袱。

    紫鹃忙回头扬声道:“姑娘,是史姑娘骑着车子来了!”

    “云丫头?”

    林黛玉眼见史湘云进了潇湘馆,不由奇道:“那车不是留在宫里了吗,你打哪儿骑来的?”

    史湘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焦大哥昨儿又送了一辆来,就放在蘅芜院里……”

    话音未落,紫鹃就子一旁掩嘴笑道:“依我看,现在这辆才是咱们女子骑的,纤细小巧不说,连两边把手上都换了凤纹——只怕是焦大爷专为姑娘准备的也未可知。”

    史湘云自然早就瞧出了这一点,红着脸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又怕林黛玉打趣自己,于是忙把怀里的包袱塞了过去,笑道:“给你,这是上回说好的肚兜,你记得替我捎给邢姐姐。”

    说着,就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看她一副熬夜过度的样子,林黛玉忍不住数落道:“晚几日怕什么?瞧你脸上这一对儿黑眼圈!”

    史湘云伸着懒腰不以为意:“我又不像你,身娇肉贵的受不得累,便熬两晚上值什么?”

    说着,又摆手道:“不说了,上回我要去瞧三姐姐练剑,结果被你给搅了,如今一身的担子都卸了,我先去芦雪庵里瞧个稀罕,然后再回去睡个回笼觉,这才叫两不耽误呢。”

    “你小心别误了东府的满月酒!”

    “不碍事,有宝姐姐盯着呢,到时候她就叫我了。。”

    见林黛玉听到‘宝姐姐’三字,便忍不住撇嘴,史湘云立刻笑着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要不要跟我去芦雪庵瞧瞧?”

    林黛玉微微摇头,又纳闷道:“三妹妹怎么突然就闹着要习舞了?”

    “不知道……”

    史湘云也跟着摇头:“我起初以为她是怕自己胖了,所以随便活动活动,可近来又听说她竟托人寻了剑谱,还在芦雪庵附近设了个小靶场,早上舞剑、下午开弓,日日勤练不辍。”

    林黛玉闻言忍不住叹道:“可惜她投了女胎,若是男儿身,这府上的基业倒就有人继承了。”

    “说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

    “我可不跟在你后面吃灰,快踩着你的风火轮走吧。”

    “做哪吒也没什么不好!”

    史湘云做了个鬼脸,刚要往外走,忽又想起了什么,忙叮嘱道:“这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我倒不怕,怕就怕珍大嫂子挑你的理。”

    林黛玉也回了个鬼脸,撇嘴道:“这还用你说?要不是你那日眼尖,我这会儿连你也瞒着呢!”

    “哼~”

    史湘云娇哼一声,小跑着出了门,骑着车子风驰电掣的去了。

    而她刚走没多久,翠缕就风风火火的跑了来,捂着肚子喘着粗气刚要开口发问,紫鹃抢先指着外面道:“你来迟了一步,史大姑娘已经骑着车子去芦雪庵了。”

    翠缕小脸一垮,转身就又往外走,不过走了没几步,她忽又折回来,绕过紫鹃一屁股坐到了栏杆上,捶着腿抱怨道:“由着她去吧,我实在是追不上了!”

    紫鹃闻言笑的前仰后合,掩嘴道:“怎么不叫你们姑娘驮你?”

    “主子驮奴婢,那成什么样子了?”

    翠缕撅着嘴,随后又补了句:“再说那车子也忒颠的慌,昨儿我试了试,差点没把屁股颠成八瓣儿!”

    紫鹃闻言笑的愈发凶了。

    林黛玉这时从屋里出来,笑道:“这好办,我过会儿要去探望邢姐姐,你不妨也跟了去——到时候找你们姑爷再讨一辆,你也骑着追上去就是了。”

    “姑娘又取笑人!”

    翠缕红涨着脸起身,羞恼道:“我去找我们姑娘了。”

    说着,作势欲走。

    “你急什么。”

    紫鹃见她当真恼了,忙上前拉着她笑道:“姑娘和我不过是玩笑罢了,走,去屋里吃两杯茶,全当是我们给你赔不是了。”

    翠缕这才借坡下驴,跟着主仆两个进到了屋里。

    进门就见靠墙独坐【摆花瓶的长条桌子】上,摆着四五个毛绒玩偶,且还全都用半透的轻纱给封装起来了。

    翠缕知道这是先前端午时,从自家姑爷哪儿得来的彩头,可却不明白为何要把它这样供起来——姑娘那几件可都是每日里搂着抱着的。

    紫鹃听了她的疑惑,无奈解释道:“我们姑娘也爱抱着把玩,可上回邢姨娘说这毛茸茸的东西对肺腑不好,没奈何,也只能封起来当个摆设了。”

    翠缕这才恍然,想到林黛玉因为身体的缘故,连这样招人疼的物事都不能碰,便又对其多了几分同情。

    她在潇湘馆里吃了两杯酒,还得了一支黛玉自制的竹笛,眼见快到用早饭的时间了,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紧赶慢赶到了芦雪庵,原本还以为史湘云应该已经回蘅芜院了,谁知到了芦雪庵门外,就见史湘云趴在栏杆上手托香腮,浓密却又不失秀气的眉毛紧皱着,似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姑娘这是怎么了?”

    翠缕环视了一下周遭,纳闷道:“三姑娘都不在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

    “唉~”

    史湘云无奈道:“三姐姐怕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我先前过来的时候,见侍书正哭着劝她不要再练了,细问才知道她这两日把虎口都磨破了。”

    “吓!”

    翠缕吃了一惊,掩嘴道:“这、这……三姑娘能遇到什么事儿?”

    史湘云摇头:“她不肯说。”

    “那会不会是姑娘想多了?”

    翠缕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的揣测道:“也许三姑娘就是突然对练剑着了迷,就像是、就像是姑爷屋里的香菱,原本也只是识字而已,结果突然就迷上吟诗作赋了。”

    “也许吧……”

    史湘云摇了摇头,道:“她既不肯说,只怕也不想咱们私下里探究——咱们平时多盯着些,真有什么再及时帮一把吧。”

    她倒也想过找贾宝玉出面,两人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探春又素来亲近宝玉,想来多半更容易劝说。

    只是……

    想到贾宝玉越是大了,就越是不靠谱的性子,以及先前他冒失害死金钏的事儿,连忙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主仆两个离了芦雪庵,自回蘅芜院里用饭不提。

    翻回头再说林妹妹。

    她不是那拖沓的性子,用罢早饭就领着雪雁出了潇湘馆,准备把自己和史湘云做的小衣裳送去焦家。

    而紫鹃一直送到门外,目送她们二人离去,却是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

    早先她几乎完全压制取代了雪雁,可因为先前下意识排斥焦顺,连带对邢岫烟也有些抗拒,如今但凡是和焦家打交道的事情,就都是雪雁跟了去。

    不过紫鹃倒不是为自己的地位下降感叹,而是后悔当初让姑娘错过了这焦大爷,结果如今整日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姑娘错付了终身。

    一路无话。

    林黛玉和雪雁到了焦家,因焦顺刚晨练完不久,正在东厢客厅里用饭,邢岫烟便改在西厢招待她。

    趁着司棋倒茶的功夫,林黛玉向雪雁讨过两个包袱,先将单薄的那个推到邢岫烟身前,笑道:“这是给小侄子的,姐姐快瞧瞧看。”

    邢岫烟接过来一面翻看,一面忍不住埋怨道:“我倒不是跟你客套,只是你毕竟身子弱,千万别为这个费神,否则倒是我的……咦?这怎么不像是你的手艺?”

    若换个人,她肯定以为是托丫鬟做的,而且也不会当面点破。

    可林黛玉一贯面冷心热,得了七分便想还回去十分,这样事情她是断不会假手于人的。

    所以邢岫烟才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姐姐好眼力。”

    林黛玉掩嘴笑道:“这是云妹妹做的,她怕羞不好来见姐姐,所以特意央我一并捎了来。”

    说着,又把那大了一号的包袱推过去:“这才是我给小侄子准备的。”

    “倒劳史姑娘惦念了,你千万记得替我道一声谢。”

    听是史湘云送的,邢岫烟也忙正色起来——因是亲戚,又曾在一起住过些日子,她私下里与旁人都是姐妹兄弟相论,唯独史湘云必是要称一声姑娘的。

    “让焦大哥去说岂不更好。”

    林黛玉嬉笑道:“左右他今儿也是要去喝满月酒的,到时候让他当面道谢就是。”

    听到‘满月酒’三字,邢岫烟脸上忽然就有些异样,因怕被黛玉瞧出什么,忙低头装作翻看那包袱,好在林妹妹也只当是她羞臊,并未细究。

    因见那包袱里大大小小足有六七件之多,显是费了不少的心血,邢岫烟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拉着林黛玉嗔怪道:“你这丫头总不听话,等孩子生下来当面疼他就是了,何必……”

    “姐姐这就冤枉人了。”

    林黛玉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嬉笑道:“我屋里那些玩偶早都照着你的话封存起来了,还有每日里的晨练,我可是一点儿折扣都没打,都是照着姐姐的吩咐来。”

    听林黛玉说到玩偶,邢岫烟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吩咐司棋去东厢里把准备好的东西取来,又道:“那绒毛玩偶伤肺腑的事儿,还是我们爷偶然打听来的,他说总不好让你一件能把玩都没有,所以特意又命人做了一件。”

    这一年以来,焦顺也不是头回借邢岫烟之手关照黛玉了,林妹妹最初还有些不适应,但碍于邢岫烟的情面也不好推脱,时间一久倒也习惯了,只当这焦大哥是爱屋及乌,又怜惜自己孤苦伶仃。

    于是并未托词,只好奇道:“这回又是什么稀罕物?上次薛家姨妈过生日,我瞧环哥儿拿了两个小木块,撞在一处竟就变成了匹木马——当时云妹妹看的有趣,还想借来把玩呢,可惜却被三妹妹给摔坏了。”

    “这回却不是玩物,是……”

    邢岫烟刚要解说,司棋已经从东厢把东西抱了来,却是个足有半丈长的抱枕,上面画着花草景致与几只出自山海经的吉兽。

    这些吉兽都是经过二次艺术加工的产物,瞧着非但不吓人,反倒透着几分软萌。

    加上料子手艺又都是一等一的,摸上去简直令人爱不释手。

    林黛玉看的啧啧称奇,下意识翻到另一面,却见正上方碧蓝空处龙飞凤舞的写着一首诗,细瞧正是自己在诗社夺魁的旧作。

    “呀!”

    她禁不住羞道:“不过是姐妹们游戏而已,这一来岂不传出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却忍不住搂紧了那抱枕,显然对这件礼物十分的满意。

    见东西对她的心意,邢岫烟也便护着肚子轻笑起来。

    这两姐妹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焦顺差人过来传话,说是要去宁国府里吃满月酒,林黛玉才惊觉已经临近午时了,于是急忙起身告辞。

    邢岫烟毕竟身子不便,便托司棋将她送回了家中——主要是负责和翠缕一起搬那抱枕回去。

    怡红院里。

    眼见送走了司棋,雪雁才期期艾艾的凑到了黛玉身边,讪讪的摸出个小荷包来递给她道:“这是司棋姐姐刚才给我的,还是姑娘收着吧。”

    林黛玉接过来随手一掂量,就知道里面多半又是些金豆子、银角子,当下罥烟眉一竖,呵斥道:“我不是早说过,以后再不能收邢姐姐的钱了?你怎么……”

    “我也不想要的,是司棋姐姐硬要塞给我的!”

    雪雁连忙叫屈,见林黛玉依旧面色不善,只好又分说道:“再说了,自打姑娘和那……闹反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就嫌东嫌西的抱怨,错非是咱们使足了银子,还不定要闹出什么来呢。”

    林黛玉恼道:“那也不该……”

    “姑娘!”

    雪雁噗通一声跪倒在林黛玉身前,亢声道:“我不是贪图方便享受,实在是姑娘的病刚有些气色,若再为这些事情恼怒起来……邢姨娘也是怕这个,所以说什么也要贴补咱们!”

    林黛玉闻言脸上的恼怒,渐渐也便化作了无奈,最后幽幽叹道:“这样下去,却让我如何报答姐姐的恩情?”

    雪雁忙道:“东西是我收的,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去还就是了!”

    “你这又何苦……”

    林黛玉见状更不好责怪她,只能收起那荷包,正色道:“东西如今在我这里,有什么因果自然也是我来承担,与你有什么相干?”

第353章 满月酒【中】

    因在潇湘馆里耽搁了一阵子,等林黛玉赶到稻香村汇合时,姐妹兄弟们都已到齐——东府里满世界撒帖子,连贾环、贾琮也都准备去凑个热闹。

    贾环不知从哪儿弄了个上发条的木头老虎,拧足了劲儿足能窜出去三四丈远,直瞧的贾琮直了眼,一口一个哥哥的追在他身旁。

    贾环难得在人前露脸,又听了贾琮几句吹捧,便愈发撒了欢似的闹,刻意让那老虎往姐姐裙子底下钻,唯独远远的避开探春,显是害怕新玩具再被她给弄坏了。

    贾探春在一旁冷眼旁观,暗地里直恨的咬牙切齿。

    前两日赵姨娘半夜突然寻了来,她就觉着不妥,后来暗地里查问了一番,果然发现母亲刚入夜就进了园子,这前后差了足足两个时辰,不用问必是又和姓焦的鬼混去了。

    偏环哥儿这不争气的东西,还拿焦顺送的东西当个宝……

    错非是上回怒发冲冠后,费劲了口舌才敷衍过去,再要重蹈覆辙只怕难以解释,探春这会儿真恨不能上去一脚把那老虎踩个稀烂!

    “林姐姐终于来了!”

    这时就听史湘云欢呼一声,又带头道:“耽误咱们大家这么久,你们说该怎么罚她?!”

    “好你个倒打一耙的刁丫头!”

    林黛玉气咻咻上前就要撕湘云的嘴,被她闪身避开却也懒得再追,点指着湘云道:“我还不是为了替你送东西去焦家,这才耽搁了些时辰?”

    这一句话,立刻惹得众人纷纷起哄,团团围住湘云七嘴八舌的逼问究竟。

    史湘云被拉扯的东摇西晃,又灌了满耳朵戏谑调侃,忙跺脚发力挣开,叉着蛮腰反客为主道:“我不过是送了邢姐姐一件小孩用的肚兜罢了,偏你们想东想西的胡打听,看等有了姐夫妹夫,我也要挨个审一审你们,看你们是何等的清白干净!”

    说着,竖起青葱似的指头挨个乱点。

    点到李纨时,冷不防被她一把攥住,笑道:“怪道林妹妹说你是倒打一耙,怕只怕她们还没定亲,你就先洞房花烛了——到时候,就该我们给你送小肚兜小衣裳喽!”

    众人或哄堂大笑或掩嘴窃笑,唯独贾宝玉在一旁讪讪的嘀咕:“那肚兜也未见的只有小孩才能戴。”

    史湘云虽是个爱玩爱闹开的起玩笑的,说起这些事情来却怎会是李纨的对手,红着脸就要去呵李纨的痒。

    李纨忙道:“别闹了,既然大家都凑齐了,那就赶紧动身吧——太太、大太太、还有你们二嫂子,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了那边,若再耽搁下去我可就要吃挂落了。。”

    众人这才说说笑笑的鱼贯而出。

    到了垂花门外早有几辆大车等候多时,照例又是迎春和惜春两个少人疼的同乘。

    等仆妇们搭好木梯,绣橘正要扶着迎春上车,不想却被春柳抢先了一步。

    她原还纳闷这刁奴什么时候如此体贴了,等跟进去才发现春柳抢着搀扶迎春上车,其实是为了抢占靠近冰盆的座位。

    眼见这贱婢毫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连后面上车的惜春都不得不避退到了一旁。

    绣橘直恨的牙根痒痒,正要上前呵斥,忽然想起先前焦大爷说过会帮自己解决这事儿,让自己安心静等一段时日就好,这才勉力抑制住心头怒火。

    一路无话。

    等到了宁国府里,就见那大花厅前张灯结彩,还专门搭了个彩牌楼挂横幅,上面每个字都是金灿灿的足有斗大。

    大花厅里面更是足足摆了二十几桌,东府的奴才几乎都到齐了,西府那边儿有头有脸的也请了一大半来。

    李纨这知根知底儿的见了不由大为诧异,纳闷道:“怎么弄的如此铺张?”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大花厅里应声走出了王熙凤,笑着向众人打了招呼,又不以为意的道:“珍大哥虽不算是老来得子,可膝下也只有一个蓉哥儿,如今隔了二十年才又得了这么幺儿,若不操办操办反倒有鬼了。”

    还真就是有鬼!

    李纨心下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探头打量着花厅正中用屏风围起来的雅座,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不陪着太太她们,反倒出来了?”

    “别往里瞅了。”

    王熙凤拿帕子在她眼前甩了甩,反手指着后院的方向道:“太太和大太太都在珍大嫂子那儿呢,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过来瞧瞧罢了。”

    顿了顿,又解释道:“珍大嫂原是要把孩子抱过来的,可昨儿从坐月子的小院搬回正屋里,那孩子就哭闹个不停,请算命的看过,说是孩子八字轻容易受惊吓,自然就不敢再抱出来了。”

    众人闻言,便都跟着王熙凤去了后宅。

    进门后,只听尤氏正和王夫人、邢夫人正议论着,要给孩子找个寄名的干爹干娘——李纨当时就闻言忍不住怀疑,这莫不是那冤家想让孩子当面叫爹,所以才刻意设的局?

    后来听尤氏说要找个有道行的,她这才释然。

    李纨这边儿才刚松懈,旁边贾宝玉倒上了心,兴冲冲的上前插话道:“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论才学是一等一的,又是大家出身,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尼姑道士可强多了。”

    这话一出,除了两个长辈和王熙凤莫名其妙,住在园子里的姐妹们便都猜出了宝玉说是谁。

    “你这说的是妙玉吧?”

    李纨头一个摇头不看好这个人选:“她那人一贯假清高,只怕未必肯答应。”

    “嫂子误会了,妙玉其实……”

    贾宝玉刚要开口,林黛玉就冷笑道:“别人去求她不肯答应,若是蓝颜知己开口相求,只怕立即就应了也未可知。”

    贾宝玉登时就不自在起来,待要辩驳自己和妙玉清清白白,林黛玉却早转过脸去逗弄孩子了,他只好悻悻的对尤氏道:“我也没十足的把握,等回去先替嫂子问一问吧,若能成自然最好,若不成咱们再从外面找个高僧大德。”

    尤氏却不急着托付,而是仔细询问了妙玉的背景人品。

    一旁王夫人听儿子将那妙玉夸的天花乱坠,间或还夹杂几句佛经典古,又想起当日薛姨妈生日,他送的也是一部手抄佛经,当下便有几分不喜。

    她自己虽爱参禅拜佛,却绝不希望儿子再这上面侵浸太深,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遂暗地里却打定主意,回去必要好生叮咛一番。

    这边儿正说着妙玉的事儿,外面银蝶又把鸳鸯领了进来,却是老太太天热懒得动,便照例派人送了礼物来。

    尤氏收了礼物,又笑着留客道:“劳你走这一遭,也别急着回去了,吃了满月酒再走吧。”

    鸳鸯有些犹疑:“老太太那边儿……”

    “也不差这么会儿功夫!”

    王熙凤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笑道:“我们这一桌什么都齐了,只差一个行酒令的令官儿,这差事也就你最合适了,你可不能推脱!”

    鸳鸯见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旋即又告罪一声,到外面指派同行的小丫鬟回去传话。

    等那小丫鬟领命去了,鸳鸯正想寻平儿、袭人几个说话,不想方才一直沉着脸没开口的大太太,突然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上前不容分说的道:“姑娘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鸳鸯一见是她就心生警惕,原本想硬顶着不答应,可转念又一想,如今已经在老太太那边儿过了明路,倒不怕这夫妻二人再起歪心。

    于是便没事儿人似的恭声应下,跟着邢氏朝着偏僻处去了。

    这一幕落在平儿和袭人眼中,两人都生怕出什么意外,一个团团乱转不知该如何是好,另一个却是悄悄的去了前院。

    …………

    却说鸳鸯跟着大太太七拐八绕,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巷道里,两边都是高墙,远远还能瞧见一座独立的小院,也不知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邢夫人站住了脚,再回头时脸上装出来的暖和气儿早都散了,盯着鸳鸯冷言冷语的道:“你果然是个好样的,连我和老爷都敢得罪!可你也别急着猖狂,老爷毕竟老爷,要治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鸳鸯以为她是在说大老爷调自家哥哥去修大花厅的事儿,因早得了焦顺的承诺,会保证金文祥安然无恙,故此倒也并不惧怕。

    当下不卑不亢的道:“太太这些话奴婢实在听不懂,若没旁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走。

    她只是不便当面顶撞大太太,却不是没胆子顶撞她。

    “等等!”

    邢夫人见鸳鸯要走,忙追上去打横拦住,咬牙道:“你这小蹄子还真以为老爷拿捏不住你?实话告诉你,老爷正准备让金彩夫妇弃了差事,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赶奔京城!”

    鸳鸯一愣,旋即笑道:“那倒要多谢大老爷了,我爹早就想回京城养老了。”

    “哼~”

    邢夫人嗤鼻道:“你可听清楚了,我说的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这六月大暑天的,又指明了不让他坐船,几千里地跑下来,你那病猫老子就算是能熬得住,只怕也要大病一场!”

    鸳鸯这才色变,攥紧了拳头颤声道:“你、你们……”

    “真要说起来。”

    邢夫人得意洋洋:“这还是你给老爷提的醒——你不是让你哥哥金文祥托人往南京送药吗?老爷就是听说这事儿,才想起你那病猫老子的,哈、哈哈……”

    “咳~”

    她正掩着嘴得意的笑,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干咳,回头望去,才发现多日不见的焦顺不知何时,竟也寻到了这狭窄巷道里。

    “你……”

    邢氏下意识想要跟奸夫打招呼,可一想还有个鸳鸯在,忙又改口道:“顺哥儿?你怎么来了?”

    鸳鸯也是下意识想要跟情郎哭诉,可碍于邢氏在场,也只能悄悄投去求助了的目光。

    焦顺给鸳鸯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随即故作正经的道:“鸳鸯姑娘,珍大嫂子方才找你呢,你快去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鸳鸯略一犹豫,见焦顺又暗递眼色,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焦顺,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巷道。

    等她的脚步渐渐远去,焦顺立刻反锁了房门,转回头望向邢氏。

    邢氏这时早又换了一副面容,半点不见方才的刻薄,摇曳着熟透了的身段,堪堪停在焦顺身前三尺远的地方,幽怨道:“怪道这阵子不曾理会我,原来竟也相中这小蹄子了!”

    “这话,只怕该我说才对吧。”

    焦顺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沉下脸来问道:“我且问你,那五千两银子的事儿怎么说?上回我让尤氏传话给你,怎么就没下文了?”

    邢氏闻言有些心虚的避开了焦顺的目光,声音却愈发妩媚幽怨:“瞧你这冤家,当真是好狠的心,我人都是你的了,亏你还好意思朝我讨债。”

    说着,她挺胸提臀搔首弄姿,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进焦顺怀里,却偏偏又总隔了一层,且话里虽然未曾明说,却实有袒护贾赦的意思。

    显然这一阵子不曾亲近,她的态度又有所变化,再不似当初那般俯首帖耳。

    不过这也正常,当初两人最恋奸情热的时候,贾赦正被关在小佛堂里,邢氏身心都没了依靠,又恨贾赦一味逼迫,故此才对焦顺百依百顺。

    后来贾赦出关,她害怕被窥破奸情,又赶上尤氏月份也渐渐大了,不便继续在家拉皮条,与焦顺便一度断了联通,只凭尤氏偶尔从中传信。

    这期间邢氏对贾赦的依附心理,便不可避免的又有抬头——说穿了,这妇人是个属藤蔓的,惯爱就近找高处攀附,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男人的挂件。

    而焦顺如今虽未必在乎这品行不端的邢氏,却断不容自己被那贾赦给比下去,当下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居高临下的盯着那狐媚五官问:“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偏这般跟我打岔,是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还是怕他拿这当由头苛敛你的体己钱?”

    不等邢氏回答,焦顺便从她的表情变化得出了答案,于是又道:“他拿你多少,我加一倍补给你就是了,你人都是我的,我难道还能让你吃亏不成?”

    只这一句,邢氏心中的天平就又起了倾斜。

    都是她攀附的男人,按照夫妻情分来说,与贾赦比较深厚,但以男女私情而论,又与焦顺更为琴瑟和鸣;身份地位贾赦大大高于焦顺,若论温柔体贴出手大方,焦顺又远远强过贾赦。

    “罢了。”

    正举棋不定,焦顺脸色忽就一沉,拂袖道:“我手中自有凭证,也用不着大太太劳心费力。”

    说着,转身欲走。

    “别!”

    邢氏忙紧赶几步拦下了他,连生赔笑道:“我不过是想着该怎么从他手上套出银子来,你看你,怎么还恼了呢?”

    说着,将半边身子砌进焦顺怀里,一只素白绵软的小手直往脐下三寸探。

    同时这妇人心下盘算着,反正无论如何贾赦都会朝自己讨钱花用,与其让他浪费在那些粉头上,还不如和焦顺互通有无,顺便也攒些体己钱。

    打定了主意,在焦顺怀里便愈发投入,不片刻功夫就弄的彼此面红耳赤热血沸腾,想起先前在那小院里翻云覆雨的场景,直恨不能扯着把柄将焦顺拉过去快活一番。

    亏得焦顺还有三分理智,知道今儿宁国府里人多眼杂的,实在不是偷情的好时候,及时推开了邢氏,问起了鸳鸯的事情。

    待得知前后因果,又勒令邢氏必须想法子阻止贾赦。

    邢氏登时急了:“我哪里劝的住他,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你就说老太太突然问起金彩夫妇,怕再惹的老太太震怒,不就成了?”

    焦顺随便想了个主意,正要与邢氏分别离开此地,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忙拉着她又叮嘱交代了几句。

    因见邢氏愈发闷闷不乐,想着打一巴掌总该给个甜枣,便揽住她咬耳朵道:“等后日你找个理由在院子里留宿,到时候……”

第354章 满月酒【下】

    【忘说了,这个月也要全勤,先立字为证!】

    却说眼见鸳鸯被大太太叫走,平儿、袭人都是心忧不已,但丫鬟里却也不乏幸灾乐祸的主儿,顶替了司棋的春柳就是其中的翘楚。

    她等着盼着想看鸳鸯的笑话,然而鸳鸯独自回来之后,却只顾着和平儿说悄悄话,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春柳大失所望,又好奇大太太究竟对鸳鸯说了些什么,于是等到邢氏从外面进来,就忙满面堆笑的迎了上去,一面伸手去扶,一面巴结道:“太太,您……”

    啪~

    谁成想邢夫人二话不说,抡圆了就是一巴掌招呼在春柳脸上,嘴里恶狠狠骂道:“下流没脸的东西,我安排你到二丫头身边,是指望你像司棋那样用心照料她,谁知你这骚蹄子吆五喝六的竟骑到主子头上去了!”

    春柳冷不防被打了个趔趄,等站稳脚跟儿就觉得半边腮帮子都火辣辣的,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脱口辩驳道:“太太怎么怪我?明明是你……”

    “怎么,你还想跟我尥蹶子不成?!”

    邢夫人厉声打断了她,指着院门喝道:“今儿是珍哥儿的好日子,我懒得发作你,还不快夹着那骚X,麻溜儿的给我滚回去!”

    春柳被如此当众折辱,一时又羞又恨,且当初明明是大太太暗示自己,不妨给二姑娘些苦头吃,谁知如今又倒打一耙,反怪自己刁奴欺主!

    可她到底不敢忤逆主人,只好用帕子捂着半边脸哭哭啼啼的去了。

    这时王夫人得了消息从里面出来,半是劝解半是埋怨的道:“大嫂即便要调教丫鬟,也不该选在这当口,没的倒叫孩子们笑话。”

    邢氏把脸一板敷衍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要知道了,只怕比我还生气呢!”

    王夫人也不过是随口说一句,并没有要参合大房家事的意思,于是就此揭过这茬不提,招呼邢氏一起回到堂屋,却只见除了王熙凤、李纨之外,屋里又多出了一个薛姨妈。

    彼此见过之后,邢氏便问:“姨太太既然也要来吃酒,方才怎么没跟我们一起?”

    薛姨妈笑道:“大太太是知道我的,既怯热又怕冷——你瞧就这几步路远,路上还守着盆冰,额头上都汗津津的呢,所以我原是没打算来的,谁知突然有事情要找姐姐商量商量,这才腆着脸追了来。”

    王夫人插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她心心里存不住事儿罢了。”

    众人听她姐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知道是宝钗的堂弟堂妹准备秋后进京,故此家里提前送了书信来。

    薛姨妈想着总不好拖家带口的都住到荣国府里,便打算跟姐姐商量商量,先让人仔细修整一下老宅,等过了中秋就搬去紫金街那边儿。

    王夫人虽然舍不得她,但又想着等到明年开春给两个小的定了亲,宝钗总不能继续留在大观园里,先打理修整一下紫金街的老宅也好。。

    于是便依依不舍的应了。

    然后又力邀薛姨妈暂且搬去青堂茅舍,剩下时日姐妹两个也好在大观园里多多亲近。

    这且不提

    却说外面的丫鬟们眼见春柳吃了排头,都不知她是怎么得罪了大太太,唯独绣橘立刻就想起了焦顺的承诺,欢喜之余,忍不住跑到偏厅里,向贾迎春加油添醋的描述了方才的情景。

    贾迎春听罢疑惑不已,她虽是个属鸵鸟的,一应事情能躲就躲,可却毕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人,春柳这些日子究竟仗的是谁的势,她心里跟明镜也似的。

    明明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这平白无故的,主仆两个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哪里是平白无故翻脸!”

    绣橘虽不敢暴露自己和焦顺的奸情,却还是忍不住变着法子的炫耀道:“这都是焦大爷的功劳,上回我和春柳吵了一架,又被姑娘责骂,赌气跑出去正巧撞见了焦大爷,便一股脑都对他说了——姑娘虽然绝情,可焦大爷却是个念旧的,当时就答应要帮姑娘除了这祸患!”

    贾迎春闻言信以为真,想到自己当初因胆怯辜负了焦大哥,如今他竟还肯为自己出头,一时又感动又愧悔,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绣橘看了又是心疼又是解气,拿出帕子正要给她擦拭,忽听外面有人大喊大叫道:“大太太、大太太!可了不得了,那姓孙的又找上门来了!”

    循声往外张望,却是司棋的外婆王善保家的找了来。

    邢氏方才自己针对鸳鸯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王善保家的大呼小叫闯进来,却觉得在人前落了面子,沉下脸来呵斥道:“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什么姓孙的,就值得你这般呜嗷喊叫的!”

    王善保家的一拍大腿,急道:“还能是哪个?就是当初堵门骂街的孙绍祖啊!”

    “啊?!”

    邢氏登时变了颜色:“他、他怎么来了?!”

    旋即又问:“你找我有什么用,老爷呢?”

    “老爷不在家啊,您刚走老爷就出门了!”

    “那、那……”

    邢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扫到一旁的王熙凤,心下登时有了主意:“你去前院找贾琏,让他出面先把那姓孙的打发走,甭管有什么,都等老爷回来了再说!”

    王熙凤虽然和丈夫分居多日,可听婆婆把这档子事推给贾琏,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下意识补了句:“让顺哥儿也陪着走一趟,若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个帮手。”

    “对对对!”

    邢氏也怕贾琏撑不住场面,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

    贾琏听说孙绍祖又来了,果不其然也有些怵头。

    非但拉上了焦顺壮胆,还特意从宁国府借了二十来个健仆,这才浩浩荡荡杀奔东跨院。

    顺着墙根到了那油黑大门左近,就只见人高马大的孙绍祖正负手站在台阶上,一张莽张飞似的黑脸上看不清喜怒。

    贾琏见他那豪横的样子,忍不住就有些打怵,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焦顺。

    焦顺倒是没半点犹豫,他在路上早把前因后果想清楚了,断定这孙绍祖不是来寻衅的,故此直接上前拱手笑道:“早听说孙将军要高升津门提督了,如今莫不是来进京述职的?”

    几个月前,焦顺就听说这孙绍祖走了大运,要调到新成立的津门水师做副将,如今既在京城里见到他,想必事情应该已经成了。

    这姓孙的看着粗鲁,实则却是个能钻营会做人的,否则当初也搭不上贾赦的线。

    他当初堵门骂街,纯粹是万念俱灰之下破罐子破摔,属于特殊情况,而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怎会一再得罪荣国府?

    果不其然,只见话音未落,那孙绍祖脸上就笑的菊花仿佛,边拱着手往前迎边道:“副的、副的而已,老弟莫非就是焦主事?果然是人如其名、年轻有为啊!”

    说着,又朝贾琏深施一礼,憨声道:“二爷,我老孙先前不晓事,亏得世叔非但不怪,还将我举荐给了王太尉,我老孙才有如今的风光——没别的,我今儿是特意来负荆请罪的,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全凭世叔处置!”

    最后一句,倒带出三分唱腔来。

    他其实五月底就来了,原也没想再和荣国府扯上干系,更没有要登门谢罪的意思。

    直到昨儿听人说荣国府的宝二爷,竟与当今陛下有断袖分桃的美事儿,他这才突然改了主意。

    听说是来请罪的,贾琏登时就把腰背挺直了,原本是低着头抬眼看人,如今则是抬着头拿鼻孔看人,嘴里更是拿腔拿调:“不是我说你,你这厮忒也不识抬举,我们家是什么门第,难道还能赖你几个小钱儿不成?偏就闹的满城风雨,连累的老爷被关在小佛堂里足足小半年呢!”

    “孙某知罪了、孙某知罪了。”

    孙绍祖连连作揖,见贾琏已经绷着脸,转身几步到了一辆马车前,卷起帘子道:“我今儿略备了几箱薄礼,还请老爷和二爷海涵笑纳。”

    说着,挨个掀开了车上的箱子。

    不得不说,这姓孙的当真是个实诚人,马车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银锭,粗略一扫约莫得有四五千两。

    得~

    这回倒省得再让邢氏打探了。

    焦顺一时都有心直接给扣下,省得到了贾赦手里不好讨要。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且不说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扣下银子,等同是和荣国府彻底撕破了脸;就算不顾忌这个,眼下凭他自己人单势薄的也压根没这能力。

    说到底,还是要依靠那张忠顺王的借据,以及贾母在荣国府的威慑力。

    却说焦顺这边儿心思电转,一旁贾琏也是千头万绪。

    起初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他脸上的桀骜登时化作了贪婪,因近来实在穷的狠了,两眼之中几乎都要伸出手来。

    可转念一想,这都是给贾赦的银子,凭自家老子那贪得无厌的脾性,自己只怕是一分也落不下,当即就又觉得索然无味。

    眼睛虽还忍不住望向银子,嘴里却反倒愈发冷淡:“你这是做什么,跑我们这儿炫耀来了?近几年二爷经手的银子何止百万,就你这些……呵呵~”

    孙绍祖显然没料到这一茬,当下忙盖上箱子,佝偻着腰讪讪道:“让二爷见笑了,孙某只是想略表歉意,万没有班门弄斧的意思。”

    贾琏见没了银子可看,便愈发没了兴致,甩手道:“我们老爷今儿不在家,有什么你明儿再来吧。”

    “这……”

    孙绍祖一脸为难的望向焦顺,显然是希望焦顺能帮着说两句好话。

    焦顺虽对这两人都没什么好观感,可却担心孙绍祖遭了折辱,真就把银子收回去了,连带着自己也受损失,于是忙一语双关的笑道:“孙将军既然要见真佛,却怎么不先拜一拜菩萨?”

    说着,又对孙绍祖使了个眼色。

    孙绍宗这才恍然,一面在心里大骂上梁不正下梁歪,一面忙从怀里摸出五百两银票,拢在袖子里送到贾琏面前,满面堆笑道:“二爷见谅,孙某今儿来的匆忙,后面还有一份薄礼奉上、还有一份薄礼奉上。”

    贾琏轻奢熟路的卷到手上,大致确认了一下面额之后,脸上登时就和缓了不少,叹道:“罢罢罢,原本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揭过,可谁让二爷我心软呢?”

    说着,向一旁的秦显吩咐道:“快派人去找老爷,就说孙将军登门请罪来了。”

    然后又招呼焦顺和孙绍祖:“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咱们且进府一叙。”

    三人进到府里分宾主落座,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贾赦回来。

    这恩候老爷显然已经听说了赔罪银子的事儿,对先前的反目成仇事儿只字不提,与孙绍祖你一声‘世叔’,我一句‘贤侄’的,竟是全无半点儿芥蒂隔阂。

    等宾主尽欢的送走了孙绍祖和焦顺。

    他便又迫不及待的命人抬来装银子的箱子,与贾琏挨个点数了一遍。

    等确认一共是五千两银子,贾赦欢喜的心情突然就打了折扣,倒不是嫌少,而是想到了方才送客时,焦顺一语双关旁敲侧击的情景。

    这刚得了银子还没捂热呢,他哪里甘心用来还账?

    再说了……

    那焦顺是他府上的奴才出身,奴才的银子和主人的有什么区别?花也就花了,还用得着还?!

    可想要赖账,焦顺手上的借据也不是虚的,真要让家里知道自己借了忠顺王的印子钱,只怕又要被关进小佛堂里了。

    况焦顺如今做了史家的女婿,老太太只怕更是要偏帮他了……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听贾琏在一旁感叹:“真是想不到的事儿,当初王家舅舅调他去东南不过是权宜之计,谁成想就让姓孙的落下这么个肥缺。”

    贾赦的DNA顿时动了,连忙追问:“什么肥缺?他不就是去水师做个副将么?”

    “老爷有所不知。”

    贾琏也是刚才听焦顺剖析的,这时候就拿来现学现卖:“听说等津门水师建好了,来往高丽、扶桑的商船都要受其节制巡查,这一年少说也能捞上几万两银子!若是行情好,十万两都未必打的住!”

    十万两?!

    贾赦闻言两眼放光,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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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满月酒【完】

    【不带这样的,请两三天假就不算全勤了?请假条积分好贵的!】

    却说出了贾赦的东跨院,焦顺本想返回宁国府——等人都散了,他还有一份厚礼要给亲儿子呢。

    谁知那孙绍祖却说要感谢焦顺的提点之恩,拦着他死乞白赖的非要请客。

    经这前后两世的历练,焦顺如今是何等通透一人?

    当下便瞧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摇头笑道:“孙将军既到了津门水师,咱们往后少不了还要打交道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况且这造铁甲舰毕竟不是下饺子,究竟如何还要看军械司的进展。”

    “焦主事果然是心明眼亮,一眼就看破了俺老孙牛黄狗宝!”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焦顺点破,孙绍祖便也大方的承认了下来,挑着大拇哥连拍马屁。

    其实先前他对焦顺并不在意,想着一个工部的六品官,就算再怎么简在帝心大权在握,也管不到自己这水师副将头上。

    直到方才等待贾赦的时候,听焦顺对那铁甲舰如数家珍,比自己这正经做过一年水军的人也还要强出许多,孙绍祖才突然醒悟过来:水师虽不归工部管,可工部却管着造战舰啊!

    而对如今刚刚成立的津门水师而言,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让战舰尽快列装更重要?

    故此孙绍祖一出门就纠缠上了焦顺,态度甚至比对贾赦父子还要亲热些。

    如今见焦顺是个‘敞亮人’,他又挠着头憨笑道:“孙某也不求别的,只要焦主事能在该催的时候帮着催一催,我这里就感激不尽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可问题就出那个‘该’字上。

    谁来定义什么时候应该,什么时候又不该?

    若是孙绍祖说了算,是不是别人说该的时候,反而就不能催促了?

    且既然有‘该催的时候帮忙催一催’,那自然也就有‘该拖的时候帮忙拖一拖’,这一催一拖的看着不起眼,其中的关隘可就多了。

    说白了,这是各部衙门里司空见惯的手段,明面上不违反纲纪国法,若不深究谁也挑不出毛病,但却能在无形中为‘跑部钱进’的地方官员营造出竞争优势,留下‘老子上面有人’的印象。。

    焦顺原本是不在乎这种灰色收入的,可如今既要和皇帝合伙做生意,又要和史家、王家一起筹建远洋商队,再加上还要打出和王熙凤赌约的富裕来,个人财务上难免就有些捉襟见肘。

    故此略一思量,他便没有直接把话说死,而是模棱两可的答了句:“都是为国家尽忠为朝廷效力,况这又是焦某分内的事儿,能帮忙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自然是在打太极。

    他考量的主要是风险问题,若涉及纲纪国法或者容易授人口实的事情,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当然了,若能因势利导靠着口惠而实不至的法子,就从这姓孙的手里哄出些好处来,就最妙不过了!

    而这番话落在孙绍祖耳中,却完全是‘待价而沽’的意思,当下暗骂这厮果然不亏是荣国府里出来的,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朝中要尽是这样的虫豸,水师又怎么能搞的好?

    而在做出正义批判的同时,孙绍祖忍不住又有些窃喜,心道凡是钱能解决那就不是事儿,只要搭上这工部的大管家,就等同是在筹建水师阶段拥有了极大的话语权。

    倘若再遇到个酒囊饭袋的提督,自己说不定还能借此喧宾夺主呢。

    总之,这样的人脉在朝中多多益善,一定要下大力度结交才是!

    两人各怀心思,又不约而同装出相见恨晚的样子,定下改日详谈之后,这才彼此道别各奔东西。

    这东跨院离着宁国府的角门不过百十步路。

    焦顺抬腿儿的功夫就到了,只是还不等他进门,里面就鬼鬼祟祟的迎出个人来,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凑上来悄声道:“大爷,东西都已经准备齐了,您看今儿是不是……”

    来人正是鸳鸯的哥哥金文祥。

    这不巧了么?

    今儿晚上的节目也有了。

    “那咱们就抓紧操办着吧。”

    焦顺不动声色的问:“接你妹妹出来的理由可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就说我媳妇得了要命的急病,我一个男人怕打理不过来,求老太太放她晚上回去帮着照管一夜。”

    顿了顿,金文祥又邀功道:“为了今儿这一出,两天前我就让我媳妇儿告病在家了。”

    “有心了。”

    焦顺在他肩上拍了拍:“往后还长着呢,我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夫妇。”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金文祥闻言立刻喜笑颜开,见试过焦顺的大方,他自然不会怀疑这话的含金量,错非是在宁国府门前,少不得就要重重的给焦大爷磕几个响头。

    等打发走金文祥之后,焦顺便抬脚进了荣国府,沿着抄水游廊一路寻到了大花厅,恰巧撞到贾环领着贾琮正跟下人们显摆那发条老虎。

    见是焦顺从外面回来了,贾环忙从地上爬起来,腆着脸上前道:“焦大哥,我母亲让我多谢你送的礼物。”

    不等焦顺回话,他又忙补了句:“如今我母亲就在老爷身边,说话比宝二哥管用多了,你往后再有好玩儿的,可得先紧着我,别总往宝二哥那儿送!”

    显然,在他看来焦顺送荣府众人礼物,为的就是讨好自家老子——这副‘狗仗人势’的嘴脸,当真跟他亲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焦顺原想随口敷衍两句,把这小崽子糊弄走完事儿,可话到了嘴边,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来。

    赵姨娘和大太太都是技艺精熟,又最能放的开的主儿,连品行相貌也有六七分相似,平素里焦顺也常拿她二人对比品评。

    但那都是隔空品评,如今何不……

    当下便对贾环笑道:“倒叫环兄弟得着了,我这里还真就有件新鲜玩意儿,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贾环闻言大喜,拍着手连声叫好。

    贾琮在一旁看的艳羡不已,只恨自家老娘死的太早,不曾有赵姨娘这样的体面。

    因耽搁了这一会儿,再往大花厅里走时,贾珍、贾宝玉、贾蓉、贾蔷等都已经闻讯迎了出来,这个问那姓孙的可曾撒野,那个打听这姓孙的怎么又回京城了。

    等焦顺一一解答之后,贾珍便顺势拉着他道:“贤弟,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不如咱们先去偏厅一叙?”

    贾蓉也忙敲边鼓,伸手往外里礼让:“焦叔叔,这边请、这边请!”

    焦顺看这父子两个一唱一和的样子,就将他们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要说能赚钱的生意,他脑袋里也还有那么几桩,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他又怎肯便宜这一对儿赃心烂肺的主儿?

    于是等到了花厅里,他就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无奈道:“这事儿可怪不得我,原想着有皇上当活招牌,咱们这买卖必然大赚特赚,谁成想宝兄弟竟就……唉!”

    听焦顺重又揭起这疮疤,贾珍两腮上的肉突突乱跳,后槽牙都险些咬碎了,恨不能指天誓日的咒骂,可碍于焦顺毕竟是出自西府的,最后也只能把这些污言秽语憋了回去。

    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事儿自然怪不得兄弟,只是咱们好容易凑出来的本钱,总得找个生财的门路不是?”

    “这我可是真没辙了。”

    焦顺两手一摊:“皇上未必瞧得起那小打小闹的,如今我一分银子都不敢乱花,就怕内府拿个十万八万的出来,让我对等往里投钱!”

    “别说再跟珍大哥你另起炉灶了,那筹建船队出海的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史家、王家、薛家、还有二奶奶交代呢。”

    贾珍听了这番话,一张脸登时拉的老长。

    倒是贾蓉因只是陪衬,还有闲心关注细节问题:“跟二婶子交代?她已经拿定主意要往里投钱了?”

    焦顺就等着有人问这个呢,当下竖起一只巴掌乱晃:“那是自然,二奶奶这回可是足足投了五万两银子!只等月底侯爷南下的时候,就要派人跟过去督办货物筹建船队,明年一开春便拔锚出海。”

    听到五万两的这个数字,贾珍和贾蓉一时都有些难以置信,王熙凤虽贪墨了不少银子,但平日里排场大开销也大,这五万两银子不说是全部家当,至少也是她大半的身家。

    贾蓉忍不住又问:“二婶婶竟如此看好这海上的买卖?”

    焦顺两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是直接跟史家谈的,也或许从保龄侯那边儿得了什么消息。”

    贾珍和儿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多半就是如此,否则那凤辣子虽说赌性重些,可也不至于如此孤注一掷。

    若真是这般……

    这买卖倒也干得过。

    焦顺见父子两个都有些意动,便见好就收的起身道:“我眼下实在是没别的门路了,珍大哥要是不急,容我些功夫仔细想想,也或许三五个月的就有眉目了——今儿是好日子,先不说这些,咱们且去吃上几杯满月酒。”

    贾珍虽有些不甘心,可想着若能确定王熙凤果真投了五万两银子,自己也就无需再另找别的发财门路了,于是便顺水推舟的跟着焦顺回到了大花厅里。

    …………

    返回头再说鸳鸯,打从离开私巷之后,她就一直为焦顺捏了把汗。

    虽然焦大爷如今不比以前了,可要说和大老爷分庭抗礼,在她们这些自小长在荣国府阴影下的人看来,明显还差了些行市。

    直到王善保家的大惊小怪的跑来,屋里王熙凤和大太太接连点了焦顺的将,鸳鸯这才放下心来——若是当场闹翻了,大太太又怎敢希冀焦顺帮忙解围?

    不过她也因此更为好奇,焦顺到底是怎么和大太太协商的,自家老子的事情又究竟有没有解决。

    可一直等到酒酣宴散,她也没能猫着和焦顺独处,只能暂且将这些疑问按捺在心底,心不在焉的回到了荣国府里。

    是日傍晚。

    鸳鸯领着丫鬟们布好了菜,又照着老太太的吩咐,选了两样分别送去了怡红院、潇湘馆、蘅芜院——主要是给湘云,宝钗不过是占了湘云的光。

    刚要伺候着老太太用饭,外面忽有婆子进来禀报,说是金文祥哭天喊地的寻了来,声称自家婆娘得了急症,今夜就是最凶险的时候,若过去了一切都好,若过不去……

    他一个人怕张罗不过来,老子娘又不在京里,故此恳求老太太开恩,放鸳鸯回家帮衬帮衬。

    鸳鸯虽不曾和哥哥互通消息,可听了这番话还是立刻反应过来,知道是那‘正日子’到了,当下又羞又喜又是忐忑的,也亏老太太眼花,又只当她是在担心嫂子的病,这才没有瞧出不对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贾母自然不能不准假。

    非但许诺让鸳鸯回家过夜,还叮嘱她不要急着回来,总要安稳处置妥当了再说。

    鸳鸯素来伶俐,此时却恍如梦游一般,全凭琥珀等人暗地里提醒,这才提线木偶似的辞别了老太太,跟着哥哥回到了家中。

    一进门,金文祥就先反锁了大门,边领着鸳鸯往里走,边道:“我和你嫂子前儿就搬到厢房里了,堂屋就让给你和焦大爷用——你嫂子告病在家,连着布置了足足两天,趁这会儿还有时间,你赶紧进去瞧瞧,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咱们立马改了它!”

    鸳鸯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等到了堂屋,就见各处都贴满了杏红色的喜字,正当中摆着张红木供桌,两旁却没有椅子。

    金文祥解释道:“我打听过了,一般人家从外面纳良妾的时候,都是要拜见主母的,不过焦大爷如今也还没成亲,这些自然无从说起,咱们摆摆样子一切从简就好。”

    鸳鸯微微点头,却依旧是红着脸不发一言。

    这时金文祥家的从里屋出来,笑着招呼道:“姑娘回来啦,快进来瞧瞧,看我给你布置的洞房还称不称心。”

    因见鸳鸯羞答答的不动弹,她便上前拉了鸳鸯的袖子,将这小姑子领进了洞房。

    就见不大的卧室被布置的花团锦簇,两条彩带缀着绣球自屋顶交叉垂下,桌上摆着喜烛干果四蜜饯、喜秤盖头合卺酒,旁边还有新打的马桶春凳梳妆台,杏红色的鸾帐下铺着琴瑟和鸣的褥子,床头更是整整齐齐的摆着凤冠霞帔。

    虽不比的明媒正娶的大红色喜庆,可代表良妾的杏红色,也已经是很多丫鬟可望而不可及的了。

    何况这还是要把自己交给心爱之人……

    眼见鸳鸯脸上红的桌布仿佛,半晌也没有挑剔的言语,金文祥家的暗暗松了口气,又笑着上前捧起那凤冠霞帔道:“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我帮你穿戴起来吧。”

    见鸳鸯没反对,便上前替她解了旧衣裳,从头到脚的换上。

    最后把盖头一蒙,引着她坐到床上,交代道:“姑娘且在屋里稍安勿躁,等焦大爷来了,我就将他请进来。”

    说着,便退出了洞房。

    鸳鸯也不知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似乎只有让人猝不及防的一瞬间,又好像是极其漫长的等待。

    隐隐约约就听外面传来嫂子谀媚的声音:“呦,大爷可算来了,奴婢给爷道喜了!”

    片刻之后,又听她欢天喜地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多谢大爷的赏、多谢大爷的赏!”

    不用看也知道,必是焦顺又使了银子。

    鸳鸯有些暗恼嫂子贪婪,不过在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之后,旁的心思便全散了,透过盖头看着那朦胧人影越走越近,只觉得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似是撞进了自己的梦里,又像是闯进了自己的心坎里。

    直搅的人满脑袋浆糊也似,闹的人心里头突突乱跳……

    等到鸳鸯重又清醒过来时,杏红盖头早已经被焦顺挑开了,那朝思夜想的男人居高临下打量,直瞧的她一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

    下意识正要低头避开那灼热的视线,却听焦顺皱眉道:“怎么用的杏红色?不能明媒正娶已是亏欠了你,怎么还……”

    鸳鸯忙打断他道:“这已经足够好了,我……”

    正说着,忽见焦顺抬手咬破食指,然后把殷红的鲜血涂到了盖头上,嘴里道:“我且替你凑合改一改。”

    “爷~!”

    鸳鸯从肺腑里迸出一声惊呼,抓住焦顺的手指,想也不想就放进嘴里轻吮,口中含糊道:“爷的情意、我……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焦顺被她裹弄的心里痒痒的,当下嘿笑道:“那就先还一被子就是。”

    不等鸳鸯听懂这谐音烂梗,他早把这娇俏的人儿扑倒在被子上……

第356章 余韵

    “大爷、大爷,该起了……大爷!”

    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喊,焦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身前正杵着一张黑红交加明暗不定旳陌生面孔。

    “谁?!”

    他低吼一声,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来。

    “哎呦!”

    那人发出一声惊呼,慌忙背过身去,讪讪道:“大爷,该起了。”

    焦顺这才想起自己是在鸳鸯家,而身前这妇人则正是鸳鸯的嫂子。

    回头看看被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仍旧人事不省的鸳鸯,焦顺一面扯过亵衣穿戴,一面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金文祥家的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下意识想要转身服侍,可想到方才看到的场景,转到一半的身子就又僵住了,只嗫嚅答道:“已经卯时一刻了。”

    “卯时一刻?”

    焦顺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着窗外问:“那外面怎么一点亮光都没有?”

    “回大爷的话,外面下雨呢。”

    焦顺提上亵裤,光着膀子趿着鞋走过去推开了窗户,果见外面正淅淅沥沥不大不小的下着雨。

    这时鸳鸯也终于被惊动了,半梦半醒的伸出条汉白玉似的膀子,在身旁徒劳的摸索了几下,又下意识唤了声:“焦大爷?”

    “在呢。”

    焦顺趿着鞋回到床上,拉着她手笑道:“我今儿还要去衙门里当值,暂时不能多陪你了——你就在家好生休息,有什么需用的只管让你哥哥去采买。”

    说着,顺着那胳膊一路攀进了薄被里,同时伏地身子在鸳鸯耳旁,说了好些羞人又哄人的情话。

    金文祥家的在一旁听了都臊的脸上通红,鸳鸯自也是羞的直想往被子里钻,偏又舍不得错过大爷的半句情话。

    直到焦顺重新开始穿衣服,她这才抛去羞臊想要起身侍奉,结果刚坐起来就牵动了昨夜的伤口,一时小鼻子小眼睛的都皱成了团。

    焦顺见状忙扶着她重新躺下,戏谑道:“今儿我自己洗漱就好,你且先攒着劲儿,往后少不得要用你的。”

    说话间,那手又往被子里探。

    鸳鸯听出他是一语双关,羞的缩进被子里再不敢露头。

    焦顺这才起身穿戴整齐,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金文祥家的见状,忙也举着烛台紧跟在旁。

    等到了外间,焦顺突然站住了脚,转头盯着金文祥家的脸上仔细端详。

    金文祥家的先是下意识露出媚笑,但紧接着心里就打起了突兀,听昨儿的战况,以及方才的所见所闻,这焦大爷显然是没能尽兴。

    如今他又盯着自己猛瞧,难道是、难道是要拉自己垫背不成?!

    想到这里,金文祥家的险些就尖叫起来,可想到前几日的银票,和昨儿那一小捧的金豆子,嘴里又像是喊了浆糊,再也喊不出声来了。

    再想想方才不小心瞧见的,心底竟隐隐有些……

    这时忽听焦顺道:“老太太备不住会派人过来探视,你们等鸳鸯醒了就尽快把一切恢复原状——再有,你既是要装病,这脸上的气色总要好生遮掩遮掩,瞧这红光满面的,哪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

    金文祥家的这才知道自己表错了情,心中忍不住暗暗腹诽,若不是方才看了不该看的,自己又哪会‘红光满面’?

    嘴里却唯唯诺诺,拍胸脯保证绝不会漏出任何破绽。

    这当口他男人金文祥也拎着柄油纸伞走了进来,陪笑道:“大爷,我那蓑衣小了些,怕是不太合身,这伞您就凑合用一用吧。”

    焦顺接在手里迈步出了堂屋,在廊下打开纸伞径自朝院门走去。

    金文祥夫妇也忙冒着雨追随左右,等到了院门口,金文祥下了门闩,打开道门缝探头出去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开圆了大门放焦顺出去。

    一路无话。

    等冒着雨回到家中,几个丫鬟都已经起来了,玉钏抢着给焦顺换了双官靴,小红捧来了熨烫好的官袍官帽,香菱从厨房端来了早饭,司棋则是给了焦顺好几个白眼。

    焦顺边吃饭边和邢岫烟闲谈了几句,顺带科普了些后世听来的育婴小窍门。

    酒足饭饱,乘车出行。

    雨幕中的京城比平日还要寂静,偶尔遇到行色匆匆的车马,多半也都是衙门里官员——主要是内城这边儿,也见不着多少起早贪黑的苦力。

    等到了衙门里,焦顺刚从马车上下来,旁边就闪出了贾芸的身影。

    眼见这芸哥儿搓着手腆着脸,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焦顺就知道多半又是为那认义父的事儿,当下便道:“赵家送来的八字我已经让人看过了,并无什么忌讳关隘的地方——只是我家里如今不方便,干脆过两日在外面摆一桌,走个形势就算是定下了。”

    说着,又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放心吧,年底指定让你把媳妇儿娶过门!”

    贾芸大喜过望,忙一躬到底连声道:“多谢义父、多谢义父!”

    眼前这一幕,让焦顺觉得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嗯~

    可能是最近巴结自己的人太多了吧。

    领着亲爹和半个干儿子到了司务厅里,照例先看了尚书侍郎们的最新批示,确认没有需要紧急办理的上级命令,焦顺就打算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可一时又睡不着,便侧卧在春凳上拿刘长有近几日巡视完京城国企之后,刚刚提交的总结报告当催眠读物。

    自从五月十八,工读生们正式分配入职后,焦顺就有心要去实地巡视一番,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可无奈公务私事纷沓而至实在是分身乏术,最后只得派刘长有代劳。

    不得不说在写书面文章这一项上,匠官们和正经的科举士人之间,还有着相当明显的差距——后者虽然时常迷失在华丽文藻当中,但至少语句是通顺的,而且也能调动读者的情绪。

    而刘长有这篇总结干巴巴的且不说,通篇还不清主次,颠三倒四不断进行重复描述细枝末节,看的实在是让人有些头大,所以焦顺才会把它当成是催眠读物。

    当然了,真要是认真通读的话,还是能从中提炼出不少干货的。

    总体来说,工读生们如同焦顺预料的一般,充当了军代表与工坊官吏之间的润滑剂、平衡木——因为焦顺提早做了小半年的培训,大多工读生做的还相当不错。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迷失在了人际关系的倾轧当中,拉着刘长有大倒苦水,表示自小到大学的都是手艺,如今却突然成了两头卖嘴皮子的,实在是干不来。

    焦顺已经把这些人单独列了个名单,如果入秋之后还不能适应的话,哪就只能调任其它岗位了。

    再就是……

    和焦顺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军代表和工厂领导之间,并不都是勾心斗角的关系,还有一部分厂领导把军代表当成了明清时期的监工太监,唯恐被对方告到上面,对其是百依百顺逢迎奉承。

    这种情况甚至造成了一定规模的贪腐现象,如果不尽快拨乱反正的话,这个由司务厅主导商谈出来的军代表制度,只怕就要变成众矢之的了。

    正看的昏昏欲睡,栓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小声道:“大爷,新出的邸报到了。”

    虽然这年头各种报纸铺天盖地,但自古流传的官方内部参考消息,也依旧没停——只不过上面的内容,很多都与通政司主办发行的夏报雷同,文笔反而还要差上一些。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免费且用料上乘了。

    “拿来我看看。”

    焦顺强撑着眼皮接过来,把正反面的标题大致扫了一遍,登时便兴趣全无。

    上面最新的消息,还是五月底礼部突然发难,要求工读生们也要考科举入仕的事儿。

    虽然皇帝早已经驳回了这个荒谬的提案,不过最近各大报纸还是长篇累牍的进行了报道评论,内容不约而同都是在支持礼部,大有要造势逼宫的意思。

    朝堂上也不乏附和的声音,甚至就连工部都有不少官员明里暗里的表示赞同。

    貌似当初皇帝想要大肆提拔匠官时,朝野间也是一样的套路,就不知道这回他们还能不能如愿以偿。

    这些事情焦顺管不着也管不了,索性把邸报往脸上一蒙,冲着栓柱挥了挥手。

    “等等!”

    只是不等栓柱退下,他忽又想起件事儿来,忙道:“你去内坊瞧瞧,看有孩子玩儿的稀罕物,就先替我买下来。”

    …………

    就在焦顺盖着邸报呼呼大睡的同时,烟雨婆娑的缀锦楼上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缀锦楼位于大观园西面,紧邻着一片碧波荡漾的内池塘,自三月初就成了贾迎春的居处,她原本躲进这里自成一统,颇有些乐不思蜀,连姐妹们日常聚会都能推就推。

    后来身边多了个春柳,三天两头的在家作妖,这才不得不时常出门躲清静。

    昨儿托焦顺的福,大太太终于发落了那春柳,直接将她赶出了荣国府,贾迎春才又得以安心在家读那《太上感应篇》。

    谁知道春柳虽然走了,大太太却亲自来了!

    这邢氏先在贾迎春的陪同下,将缀锦楼里里外外逛了一圈,然后一面在二楼凭窗眺望,一面啧啧赞道:“怪道你二婶子进了这大观园,就舍不得出去了,明儿若得空,我也来住上两日。”

    若是个会来事儿的,这时多半就该表示热情欢迎了。

    贾迎春却只是低着头在那里捏衣角。

    邢氏自讨无趣,也懒得再装腔作势,直接拉着贾迎春坐到桌前,正色道:“我今儿来你这儿,其实是奉了老爷的吩咐——他近日为你相中了一位青年才俊,对方也是咱们家的世交,保不齐近日就要派人来相看,你这些日子抽空做几样秀活儿,不用太多,但最好精细些!还有……”

    邢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车话,贾迎春却只听到了开头这几句,再后来她心乱如麻神情恍惚的,便一句也入不了耳了。

    良久,她才死攥着帕子挤出一句:“不、不知是哪一家?”

    “孙家。”

    邢氏原本不想说的太细,但想到这事儿也瞒不了许久,便干脆开门见山的说道:“就是去年堵门骂街的那个。”

    “是他家?!”

    贾迎春吃惊道:“当初闹成那样,怎么如今竟还要、还要结亲?!”

    “都是误会,解开了自然就好了。”

    邢氏信口开河,又道:“他如今不比从前,已经得了津门水师的肥缺,是正三品的副将,往后前程不可限量,等你过了门就擎等着享福吧!”

    贾迎春闻言又吃了一惊,她原以为自己要嫁的是孙绍祖的子侄,可听这意思却分明是那孙绍祖本人!

    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质疑:“那孙将军不是已经三十多岁了,怎么还没成亲?”

    “成过啊!这不是前几年得急病死了么,不过你大可放心,他如今膝下并无子嗣。”

    再后面,邢氏又大肆鼓吹孙绍祖未来的钱途,饶是贾迎春这样并不聪慧的,也看出这桩婚事其实就是在贪图孙家的财货。

    而有当初轰动京城的堵门讨债事件在,只怕到时候外面都会把这桩婚事当成笑谈。

    这样一个立意就有问题,且又充满荒诞感的婚姻,真的能长久幸福吗?

    迎春一时不由悲从中来。

    愈发悔恨自己当初不该袖手旁观,致使错过了有情有义的焦大哥。

    只是她如今再后悔早已经晚了,邢氏也压根不在乎她的想法,把该说的都交代完了,便自顾自的回到了东跨院里。

    到了后花厅里,她正想进去禀报,就听贾赦在里面大发雷霆,骂什么‘不识抬举’‘我看他分明是找死’之类的言语。

    邢氏忙站住脚,等管家秦显满头大汗的从里面出来,这才小心翼翼的进了门。

    因见贾赦坐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气,邢氏忙上前斟了杯茶,畏畏缩缩的探问道:“老爷这又是跟谁?”

    “一个不知死的呆子!”

    贾赦没好气的回了句,旋即岔开话题问道:“你和迎春说了没有?”

    “该说的都说了!”

    邢氏忙道:“不过我看她似乎有些抵触,毕竟先前……要不这样,明儿我去院子里住一晚,到时候好生劝一劝她。”

    贾赦把眼一瞪:“有什么好劝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难道还敢忤逆不成?!”

    邢氏被呵斥的直缩脖子,可想到和焦顺的约定,还是硬着头皮道:“她自然不敢忤逆老爷,可我去劝几句也费不了什么事,要是二丫头能欢天喜地的嫁过去,岂不更好?”

    “嗯~”

    贾赦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无所谓的点头道:“那就随你吧。”

第357章 幕间

    安定门钢铁厂。

    年初定下要组建纠察队,厂领导就专门在东南角圈了块地,高高旳院墙里一边是联排的宿舍,一边是两个独立的小院。

    其中一个小院属于军代表冯晨,不过他另有家小安置在外,平常也只是偶尔过来午休罢了;而另外一个院子则是被分配给了新来的两位副官——陈万三与李庆。

    因再过几天才会正式开始选拔队员,目前这挂了牌的纠察大队里,算上打杂扫地的也才凑够一掌之数,也唯有陈万三和李庆所在的小院,才算是有那么几分烟火气。

    却说六月初四上午,陈万三早早整理好了内务,又将昨天晚上熨烫好的制服穿在身上,对着个巴掌大的水银镜整理仪容。

    这时李庆倒背着手走了进来,见状调侃道:“呦呵,今儿可真人了啊!哎~你什么时候买的镜子,先前不都是用我的吗?怎么,你这是动了春心了?”

    陈万三回头白了他一眼,一面小心用布包起那镜子,一面解释道:“这是给我娘和我嫂子捎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真不准备回家了?”

    因再过几日就要选拔队员,然后进行封闭式军训了,所以冯晨特意给两人放了三天假,准许他们回家探亲。

    谁知李庆却一口拒绝了,表示要留守在纠察大队。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实在?”

    李庆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听了那杨洪庆几句场面话,真就半个月没回家死磕这两套制服;如今正是咱们表现的时候,又巴巴的往家里跑!”

    陈万三憨笑着就要摸头,只是想到头上还顶着刚洗过的帽子,忙又把手放了下去,咧嘴道:“杨洪庆不也没回家么?再说这次回家也是冯代表给的假。”

    当初得了焦顺铺排的任务,综合成绩第一名、也是唯一得了官职的杨洪庆,便号召所有工读生先不要急着回家,齐心协力把这两套制服做到最好。

    陈万三为人实诚,还真就坚持了半个月没回家,算上毕业前实习和最近在钢铁厂的日子,已经足足两个月没见父母兄嫂了,所以得了假才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探亲。

    至于李庆,设计制服的时候就悄悄回去过了。

    “你跟姓杨的比?”

    李庆不屑的道:“人家如今是官儿了!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呢,他没回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没回家除了咱们几个谁知道?!再说了,冯代表给假是体贴咱们,可咱们……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说到半截他就住了嘴,顺手把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抛了过去。

    陈万三手忙脚乱的接在手里,却发现是一套带黄穗儿肩章的白色纠察队制服,他不由惊愕道:“这、这不是冯代表的官服么?你怎么……”

    按照现行的规章制度,纠察队普通队员的衣服是深蓝色的,副官一级是浅蓝色的,只有军代表才是这样带肩章的白色制服。

    “你不是要衣锦还乡么?”

    李庆得意洋洋的走过去,屈指在那黄穗儿肩章上弹了弹:“咱们副官的衣裳,哪有这件瞧着扎眼?我昨儿缠了冯代表好半天,才把这衣服替你借了来——怎么样,兄弟我够朋友吧?”

    “这……”

    陈万三苦着脸皱眉道:“这合适吗?若被抓到说是冒充军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这死心眼!”

    李庆恼道:“咱们这又不是正经军服,款式天差地别不说,连代表品阶的胸章都没有,只要冯代表不管,谁还能主动找衅你不成?”

    陈万三这才松了口气,憨笑着又要挠头,手指头触到帽檐才忙又垂了下来,嘿笑道:“那、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捎点好吃的。”

    “随你。”

    李庆说着,便懒洋洋躺到了床上,嘴里叮咛道:“回去别老抢着干活儿,等开始封闭军训有咱们受罪的时候,现如今能躺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躺着,养足了精神才好调教那些新兵蛋子。”

    “我主要是闲不住。”

    陈万三说着,发现李庆两只脚都翘到床沿上,张张嘴想说又不好意思说,脸上的五官都纠结到了一处。

    “看什么看?”

    李庆知道他是怕自己弄脏了床单,却半点没有要改正的意思,挑眉道:“又不用你自己洗!等你回家我就让人从里到外换洗一遍,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尘不染。”

    陈万三第三次想要挠头,这次终于忍不住摘了帽子,在那打脑壳上狠狠抓了两下,讪讪道:“有人洗归有人洗,可咱们也不能故意往脏了弄。”

    他原本在家时虽不算邋遢,却也没这么爱干净,但如今得了这么好的屋子,这么好的绸面被褥,再不珍惜总觉得像是犯了罪一样。

    “我看你就是享不了福!”

    李庆闻言一瞪眼:“快换你的衣服吧,再唠叨我可就拿走了!”

    陈万三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憨笑着把那制服换上。

    李庆这时才一骨碌爬起来,帮着他仔细整理了一番,又笑嘻嘻的敬了个军礼:“陈队长,早去早回。”

    陈万三忙规规矩矩的还了一礼,想要说什么却笨嘴拙舌的说不出口。

    李庆也知道他的为人,直接帮他拎起行李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院,又顺着空旷的操场走了一阵子,猜到了纠察队的大门口。

    李庆一面将行李交给陈万三,一面又交代道:“回来的时候记得备一份厚礼,到时候咱们一起给焦大人送去。”

    陈万三接行李的手一滞,有些纳闷的道:“老师不是说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咱们把自己分内的事儿做好就成。”

    “那都是官场的上套话,亏你也信!”

    李庆嗤鼻一声,硬把行李塞了过去,又正色道:“这事儿你可别马虎,咱们往后如何都指着这焦大人呢,你又是头一个上去领毕业证的,他肯定对你有印象,你要不是去,呵呵……”

    陈万三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争辩什么,默默点了点头,便提着行李告辞而去。

    因怕弄脏了制服,陈万三还特地借了厂里的马——本来那管畜力的是想给他套辆车,再单独给配个车夫的,被他好容易才推托掉。

    虽然先前军训时学过骑马,但这还是他头一次招摇过市,心里紧张忐忑之余,还有种无以言表的羞涩——人们越是被他那身制服吸引,他就越不敢面对人家看过来的目光。

    好在是骑在马上,低着头也一样能看清前路,这才有惊无险的到了城外。

    过了关厢地带之后人烟渐稀,陈万三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思乡之情大盛,忙打马加鞭直奔紫檀堡。

    因陈家就在熬胶工坊附近,周围总有些淡淡的异味儿,外人对其敬而远之,但陈万三这样的胶坊子弟,却只觉得莫名亲切。

    深吸了口气,正要一鼓作气直奔家中,却忽然发现小侄子正在路边与人嬉戏,他忙‘吁’了一声勒住缰绳,利落的翻身下马喊道:“狗儿、狗儿,快看是谁来了!”

    谁知那狗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转头撒丫子就跑。

    陈万三下意识赶了几步,才想起自己是骑着马来的,忙回去牵住了缰绳,等再找侄儿时,却哪还有这孩子的踪影?

    他有些纳闷的牵着马回到家中,还没进门呢,就听侄子狗儿在里面哭喊道:“娘、娘!可了不得了,外面来了个怪人要抓我呢!”

    “胡说什么!”

    就听陈大嫂在厨房呵斥一声,随即又紧张起来:“该不会是遇到人贩子吧?孩他爹、孩他爹!”

    陈万三哭笑不得,生怕再这么下去闹出笑话来,忙牵着马边往里走,边道:“嫂子,是我回来了!”

    那陈大嫂正一面往围裙上擦手,一面紧张的盘问儿子,听到陈万三的声音,抬头往门外看去,却见小叔子穿着一身古怪却利落的衣裳,牵着匹高头大马走了进来。

    她一时惊愕的张大了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倒是那狗儿这时才终于认出了叔叔,大呼小叫的就往上扑。

    陈万三哈哈大笑着,张开双臂就要抱起他来,可看到胳膊上的白袖子,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代表的衣裳,忙两手一拢抓住侄子的双臂,笑道:“你个泥猴儿,小心弄脏了这身军服!”

    陈大嫂这时才缓过劲来,支支吾吾的问:“老二,你、你真当上军官儿了?”

    “这……”

    陈万三原本想解释清楚,可年轻人毕竟好面子,再说这纠察队的副官勉强也能算是军官了,便含糊点头道:“算是吧。”

    谁知陈大嫂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古怪了,期期艾艾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回头冲屋里嚷道:“爹、当家的,老二回来了!”

    话音未落,陈父和陈家老大就从屋里迎了出来。

    陈大嫂又补了句:“老二果然做了军官。”

    然后便拉着儿子扭头回了厨房。

    陈父和陈老大面面相觑,都挤出了一脸的褶子。

    “爹,大哥。”

    陈万三见到父兄光顾着高兴了,倒没发现什么不对,麻利的从马背上取下行李,翻出几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包袱,递给二人道:“这是我给家里买的东西,有香皂、玻璃镜、烟斗……还有给狗儿买的玩具!”

    陈父和陈老大看着他显摆了一遍,便又开始面面相觑。

    “唉~”

    最后陈父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进去说话吧。”

    陈万三这才看出不对来,一面跟着往里走,一面纳闷道:“爹,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我娘呢?”

    想到一种可能,他登时变了脸色。

    却听陈老大道:“娘去给爹打酒了。”

    陈万三这才松了口气,围着客厅的方桌落座后,再次追问:“那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我回来怎么你们还……到底是咋了?”

    陈父拿起一旁的烟袋吞云吐雾,陈老大也是默不作声。

    直急的陈万三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却忽听院子里‘当啷’一声脆响,三人齐齐转头望去,却见陈大嫂和陈母站在院子当中,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陈母手里的酒壶就落到了地上。

    “娘?”

    陈万三忙出门探问:“你没伤着吧?”

    谁知陈母见到他这一身白色制服,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又是抱怨又是咒骂的,弄的陈万三都懵了。

    陈大嫂在一旁怎么也劝不住,还是陈父出来呵斥了一声,才勉强让她止住了悲声。

    “我的儿!”

    只见陈母上前拉住二儿子的手,含泪道:“你啥时候去打仗,我、我跟你爹到时候送你去。”

    陈万三愈发懵了,看看左右,狐疑道:“爹、哥,什么打仗,我什么时候要去打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和陈老大这时也觉察出不对来,忙拉着他道屋里一通分说。

    却原来陈万三两个多月没回来,家中牵挂担心,便托人去城里打探,结果那人回来却说陈万三做了军官,不日就要被派去茜香国打黄毛鬼了。

    陈万三听完哭笑不得,一面扶着母亲在桌前坐下,一面解释道:“我去的是纠察队,就跟顺天府衙役是一样的,主要是在钢铁厂里防火防盗,再就是管一管工人打架闹事什么的,偶尔去抽查一下工件合不合格,平常连厂门都出不用出,就更别说是去什么茜香国了!”

    陈家众人这才知道闹了乌龙,齐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好奇陈万三如今是什么官儿,每个月发多少银子,有什么额外的油水。

    这七嘴八舌的,陈万三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趴着桌沿的狗儿问:“二叔,你打过枪没?”

    “自然打过。”

    陈万三伸手摸着他的头笑道:“起先心里头没底,我哆里哆嗦都不知道把子弹打哪去了,后来怕人家笑话,背地里拿木头枪苦练了半个月,这手也就稳了——如今在钢铁厂,连军代表都夸我枪法准呢。”

    陈老大奇道:“军代表又是个啥?”

    “就是在军队里立过大功劳,又伤了身子骨不能在当兵的军官,朝廷就安排他们到工坊里做监工,主要负责安全和质检——安全就是管着防火防盗,质检就是造出来的东西合不合格他说了算。”

    陈万三说到这里,又补了句:“我们这纠察队的队长,就是军代表在兼着——冯代表是七品百户,莪算是他的副官。”

    陈父磕了磕烟袋锅子,也好奇道:“那咱们胶坊咋没听说有这劳什子代表?”

    “一般两百人以上的厂子才有,就咱们这小破胶坊,连零头都凑不够呢。”

    陈母立刻追问:“那你们钢铁厂有多少人?”

    陈万三原本想说三千多,可对上母亲热切的目光,又临时改了口:“男女老少要都算上,约莫得有七八千吧。”

    “乖乖!”

    陈母瞪大了眼睛:“我儿子竟管着这么多人呢?!”

    陈万三不好意思的抬了抬手,摸到帽檐又忙缩了回来,讪讪道:“也不能这么说,不过除了那几个有官职的,我和大庆也不用听别人差遣。”

    陈老大追问:“大庆是谁?”

    “是和我一起上学的同窗,原先是毛刷厂的,用的就是咱们胶坊的胶,他家里原是小管事出身,以前就上过蒙学,学东西比我快多了,为人也仗义……”

    陈万三一连说几件和李庆有关的趣事,旁人都听的津津有味,唯独陈母有些心不在焉,全不似方才那般兴高采烈。

    陈万三初时不明所以,结果当天晚上,舅舅家的两个表兄弟就出现在了陈家。

    第二天连大伯、叔叔家的也都来了……

    等到三天假期过完,想跟他去钢铁厂吃香喝辣的亲戚,已经足足膨胀到了十三个!

第358章 大观园里的日常

    仍是六月初五当日。

    未时刚过【下午三点以后】,暑气正盛旳时候,忽有一行人前呼后拥的到了青堂茅舍。

    这青堂茅舍位于省亲别院东北角,与西面姑娘们的住所隔着大观园正殿和溪水池塘,与南面宝玉的怡红院隔着数处家庙,原本是这省亲别院里最清净的所在。

    但最近先是王夫人带着大队人马来此驻扎,昨儿连薛姨妈也来搬了过来,这里也便分外热闹起来。

    却说那一队人马刚到了大门外长长的台阶下,门前就有眼尖的丫鬟瞧见了,边往里跑边喊道:“二奶奶来啦,二奶奶来啦!”

    打头的王熙凤见状,不由笑骂道:“好个没规矩的小蹄子,不过来迎我就罢了,怎么还跑了?”

    旁边打伞的仆妇赔笑道:“这必是姨太太身边的人,她老人家和善,最不爱拘束小丫头们,结果一个个都惯成了这样。”

    王熙凤闻言嗤道:“也就是宝丫头不在家,不然看她们那个敢造次!”

    说话间,她就领着人进了院门。

    到了廊下,吩咐仆妇丫鬟在外面候着,原打算直接挑帘子进去的,不想却被彩霞拦了下来。

    王熙凤诧异的上下打量了彩霞几眼,惊奇道:“你拦别人也罢了,怎么连我也拦?”

    “二奶奶莫怪。”

    彩霞连忙解释:“这天儿实在是闷热的紧,姨太太耐不住,衣着打扮上就有些……所以太太特意吩咐下,任是谁来也先别往里面领,免得姨太太脸上挂不住。”

    王熙凤想起姑母的做派,心下这才消了芥蒂,掩嘴笑道:“宝玉总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这话用在姑妈身上一点都不假。”

    “可说是呢!”

    彩霞也忍不住感慨:“姨太太早晚都要沐浴,又是中午还要加一回,这每天用的花瓣香精都能论斤算,也亏是薛家豪奢,等闲人家可万万供养不起。”

    其实王熙凤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奢侈做派,她一面拿手帕当扇子用,一面笑道:“这一点宝丫头可不随她,从不爱用什么香精花瓣的,那蘅芜院里素净的我都看不下去了,这哪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要我看,还是姑妈这样更好。”

    正说着,就听屋里有人道:“凤丫头这是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话音未落,那帘子就从里面被卷起,露出薛姨妈和煦亲切的笑脸。

    “说姑妈爱干净呢。”

    王熙凤笑着回了一句,便上前挽住薛姨妈往里走。

    到了里间卧室里,只见王夫人正对着镜子整理衣襟袖口的褶皱,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脸上红彤彤的像是贴了两团火烧云。

    王熙凤虽然好奇两人方才在屋里做什么,可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探究长辈们的私密,何况这次来也是有正经事要说的。

    于是松开薛姨妈上前见了一礼,正色道:“太太,江南甄家刚刚派了人来,说是他家秋后要修缮祖坟,问要不要帮着咱们家也一起修整休整。”

    “我琢磨着两家虽是老亲,祖坟也都在一处,可总不好白让他家出人出力,要么是派了人去,要么是拿一笔银子给他——可为修这园子家里本就没缓过来,如今大老爷又闹着要修那大花厅,实在是……”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先来请示太太,看是报给老太太知道,还是去请老爷做主。”

    这一番话说完,还不等王夫人开口,薛姨妈先就道:“修祖坟是大事儿,若实在不方便,我先帮着……”

    “且不急!”

    王夫人急忙拦住了她,王熙凤刻意当着薛姨妈提起这话来,本就有借助薛家的意思,若放在以前,王夫人多半也乐见其成。

    可现如今她和贾政闹翻了,却不想再让薛家填这窟窿——就算是要填,也得等贾政服了软再说。

    故此她拦下薛姨妈之后,又对王熙凤道:“要早几日,家里还能挤出些钱来,偏宝玉又应承下要跟皇上一起做那什么车的买卖——为今之计,怕也只有求老太太拿些体己出来了。”

    “这事儿咱们都不好张口,你回去让琏哥儿禀给老爷,且看老爷怎么分说。”

    说着,朝王熙凤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一旁的薛姨妈。

    王熙凤在宅斗方面是何等的通透?

    当下便领悟了王夫人的意思,也瞟了眼一旁懵懂的薛姨妈,立刻恭声应了,然后又陪着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告辞出了青堂茅舍。

    到了门外,却见平儿正廊下和彩霞说话,王熙凤不由纳闷道:“你怎么也来了?”

    “二奶奶。”

    平儿忙道:“东府珍大奶奶方才派人来问,那妙玉师太可曾答应要收哥儿?若实在强求不得,她们也好尽早往外找好的去。”

    “这事儿问我有什么用?”

    王熙凤微一撇嘴,就要派人去打听贾宝玉现在何处。

    平儿忙拦下她道:“奶娘不用打听了,我来时瞧见丫鬟们往藕香榭里送西瓜,想必都在里边避暑呢。”

    “她们倒会享受。”

    王熙凤又拿帕子扇了两下,果断道:“既赶上了,咱们也过去跟着解解闷儿,吃她们几片西瓜再走。”

    说着,打头就往外走。

    “奶奶仔细别晒了!”

    平儿忙要过遮阳伞,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

    一路无话。

    等通过长长的栈道连桥,进入四面环水的藕香榭,果见里面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也不知刚才是谁说了笑话,十几个人围着七八个切开的西瓜,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地上桌上更是喷了不少的果肉汁水西瓜籽,袭人领着几个小丫鬟正在清理。

    “好啊~”

    王熙凤见状银铃也似的笑道:“怪不得四处找不见人,原来都在这里藏着呢!”

    这本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打趣,偏林黛玉较真儿道:“哪里都在,二姐姐就不在。”

    王熙凤便也只好追问:“二妹妹怎么不在?”

    “听说是病了。”

    史湘云拿帕子抹了抹嘴上西瓜汁,抢着答道:“好像病的还不轻,大太太昨儿来了一趟,今儿下午又来了,听说还要在院子里住下呢——先前我跟宝姐姐本想去瞧她,结果就被大太太给拦下了。”

    “还有这等事?”

    王熙凤原本是因被林黛玉挤兑,才不得不追问了一句,可听说大太太也在缀锦楼,却不由得认真起来,蹙眉道:“既连大太太都被惊动了,怎么也没人去知会我一声?”

    说着,便不满的看向一旁的李纨。

    李纨见她挑自己的理,有些古怪的笑了笑,然后又遮遮掩掩的道:“二妹妹没什么大碍,你要实在不放心,自己过去瞧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熙凤见她这般说,便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有心不想沾染这些个麻烦,可迎春毕竟是贾琏的庶妹,自己作为嫂子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知道已经惊动了大太太,又怎好不去缀锦楼上走个过场?

    于是便道:“那我一会儿就过去瞧瞧——对了宝玉,东府里珍大嫂子差人催问呢,妙玉那边儿到底怎么样,她应是不应?若是不应,也别耽搁了东府里另找好的。”

    听王熙凤问起这事儿来,贾宝玉脸上登时显出尴尬之色,期期艾艾的道:“她、她不大乐意,说是、说是……”

    妙玉实是嫌弃宁国府名声不好,所以才坚词拒绝的,但这话贾宝玉自然不好明说,可欲要想个理由搪塞,一时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才好,于是便吞吞吞吐吐的僵住了。

    “管是为什么呢。”

    王熙凤见他说不出理由来,也懒得刨根问底,不以为意的摆手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也别往前凑,由着珍大哥自己张罗就好,咱们还免得沾染上不是。”

    宝玉悻悻的应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喝起了闷酒。

    王熙凤与姑娘们雨露均沾的笑闹了几句,便又领着平儿离开藕香榭,兜兜转转到了缀锦楼。

    这缀锦楼在西北角,从青堂茅舍算起,几乎是顶着日头绕大观园走了一大圈,王熙凤本就是养尊处优的,平日稍远些不是坐轿就是乘车,如今全靠两条腿走路,一时累是香汗淋淋。

    等进了缀锦楼不等丫鬟们招呼,她便一屁股坐到了大门前刻着棋盘的石桌旁,大喘气的自嘲道:“真是不中用了,方才还笑姑妈是水做的,不想自己就出了这一头的汗。”

    “呦~”

    话音未落,头顶就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我道是谁这么兴师动众的,原来是你。”

    王熙凤抬头看去,却见盛装打扮的邢氏正在二楼凭栏下望,因角度的问题,那原本就透着刻薄的脸色,愈发显得咄咄逼人。

    王熙凤忙撑着桌子起身,陪笑道:“太太果然在这里,方才我听说迎春妹妹病了,路上走得急了些,所以就……迎春妹妹怎么样了?可曾请大夫瞧过?”

    “她好着呢!”

    邢氏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这事儿少不得还要你们夫妇出面,你且先上来说话吧。”

    等王熙凤上到二楼,就见贾迎春垂头耷脑的坐在角落里,虽然气色差了些,看着倒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至于一旁的邢氏,则是比平日里又添了三分颜色,倒像是刚吸走了迎春的精气神一般。

    邢氏也不让王熙凤落座,直接开门见山把贾赦相中了孙绍祖,准备把迎春嫁去孙家做续弦的事情说了。

    饶是王熙凤早就猜到她多半是要作妖,可也万没想到会是这般荒唐的事情,一时惊的瞠目结舌,半天才支吾道:“这、这是不是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老爷都已经认准了的事儿,还有你挑理的份儿?”

    听她似有反对的意思,邢氏登时拉下脸来,虽然她今儿进院子的主要目的是要与奸夫偷情,可这并不妨碍她认真执行贾赦的指示——毕竟这桩婚事若真成了,她少不得也能从中捞些好处。

    王熙凤骨子里虽不怕这婆婆,可到底‘百善孝为先’,明面上也只能摆出一副恭顺的样子,垂首道:“不是儿媳要挑理,实在是去年那孙绍祖堵门骂街的事儿,满京城早都已经传遍了,如今偏又要……到时候却让外面怎么说咱们家?”

    “怎么说?说咱们老爷大度呗!”

    邢氏不以为意的一甩手:“这事儿你知道就成,有用到你和贾琏的地方,老爷自然会知会你们,旁的也不用你多管闲事!”

    见她这般蛮横无礼,王熙凤气的暗咬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这年头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做嫂子的又如何能僭越这些规矩?

    何况她也没道理为了迎春与大老爷夫妇死磕。

    于是咬了咬牙,便也顺坡下驴直接告退。

    离开缀锦楼之后,她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自然不会继续在园子里继续逗留,直接就领着平儿风风火火的出了省亲别院。

    “二奶奶。”

    “二奶奶。”

    守门的婆子恭敬见礼,等到王熙凤领着人走远了,这才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今儿是什么日子,这怎么一个个都往园子里跑?”

    “你管它呢,咱们自己警醒些就好——如今里面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呢,咱们可千万别忘枪口上撞!”

    …………

    返回头再说那缀锦楼里。

    王熙凤走后,邢氏又开始极力夸耀那孙绍祖,她其实也不知孙绍祖的家世人品,只一味往前程与钱程上掰扯。

    不过等到了入夜后,她的话渐渐就少了。

    沉默寡言的,隐隐又透着躁动不安,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好在对面是二木头迎春,别说瞧不出异样来,就真瞧出了异样也绝不会主动探究。

    铛铛铛~

    到了亥时【晚上九点】,一楼的座钟刚开始报时,邢氏屁股底下就像是装了弹簧似的,猛然跳起来慌里慌张的道:“这鬼天气热的人心慌,我去外面随便逛逛——你且睡下吧,我回来就在楼下客房里安歇。”

    迎春忙也跟着起身,温吞道:“那我让人给太太掌灯。”

    “用不着,我只在附近走走,要那灯火做什么!”

    邢氏极其生硬的推拒了,然后不由分说就提着裙角下了楼。

    夜色中,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绕过层层花圃,眼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假山,心知是到了蓼汀花溆,忙一面左张右望,一面学起了猫叫。

    刚叫到第三声,那黑洞洞的假山里就迎出个魁梧的身形。

    邢氏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好奇焦顺是怎么进来的,正要开口询问,却被焦顺连拉带扯往假山里拖去。

    被那铁钳似的大手抓住,邢氏立刻想起了往日里快活,当下什么心思都没了,两条腿踩着棉花似的任凭牵引。

    眼见到了一处背人的所在,焦顺在前面放缓了脚步,邢氏心知是到了正地方,忙瞪圆了眼睛往里张望,不想却忽听有个妖媚放荡的声音笑道:“嘻嘻,我说是叫春的猫儿吧,偏你非要出去看,难道还真怕那死丫头来抓……呀?!是谁?!”

    说到一半,那人才觉察出了不对,吓的放声尖叫起来。

    邢夫人听着这声音很是熟悉,可被那尖叫声吓了一跳,哪还顾敢仔细分辨?

    她下意识转头就逃,不想却被焦顺拦腰抱起,大步向前丢到了那女人身边,嘴里嘿笑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这时候来的自是与你作伴的妙人!”

    【上章都起名叫幕间了,自然是枝节铺垫无疑,为啥还会觉得莫名其妙?】

第359章 歪打正着、错有错招

    临近子时、云散雨歇。

    蓼汀花溆旳假山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大太太邢氏摸索着勉强穿好了衣服,目光便忍不住往另一侧的女人身上探究。

    因这里实在过于黑暗,方才那女人又刻意隐忍着不曾开口,便实在憋不住也只是和邢氏一样,发出些‘嗯嗯呜呜啊啊’的动静,故此直到此时邢氏也不曾认出她究竟是谁。

    不过这肯定是个浪蹄子就对了!

    想到方才黑暗中鏖战,邢氏竟有些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之感,于是越发好奇这女人究竟是谁。

    略一沉吟,她抬手用袖子掩住自己大半张脸,小心翼翼的向那女人凑了上去。

    虽说这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可只要凑的足够近,还是可以分辨出对方的五官轮廓,而这女人又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只要能看出个大概也就足够了。

    然而邢氏很快就发现对方也正在向自己靠拢,而且也同样捂着大半张脸,只不过邢氏用的袖子,对方用的是帕子罢了。

    两人都是一愣,又不约而同的往后退缩。

    只是还不等她们退出多远,就被焦顺一手一个抄在了怀里,摸索着靠大小分出了身份之后,便凑到邢氏耳边,轻声道:“你先回缀锦楼去吧,记得先前说好的事情。”

    邢氏知道他说的是让自己设法催促贾赦还债,下意识看看对面的女人,然后蹭着焦顺的脸点了点头,起身摸索着向外走去。

    等出了山洞,天边的一轮弯月虽不说是让人豁然开朗,可至少也能分辨出丈许方圆的大概了。

    邢氏停住脚,又回头看了看山洞里面,犹豫半晌这才顺着蜿蜒的小路走出假山群落。

    “好人儿~”

    她刚走远了,被焦顺抱在怀里没法向往外窥探的女人,便立刻咬着焦顺的耳朵问道:“方才那浪X到底是谁?”

    焦顺轻轻推开了她,慵懒的走出山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回头笑道:“你猜。”

    那人也跟着出了山洞,一面借着月光整理身上的凌乱,一面推敲道:“瞧她那吃不够的架势,必是个食髓知味又饿极了的,不像是年轻姑娘家,倒像是寡……”

    她忽的停住了嘴,仰头震惊的望向了焦顺,脱口道:“不会是大奶奶吧?!”

    月光下,正映照出赵姨娘那满是红霞的狐媚面孔。

    她这猜的……

    倒有些歪打正着了。

    焦顺不置可否的一笑,吩咐道:“你在这里等半盏茶的功夫再出去,免得让人撞见咱们在一处。”

    等赵姨娘神情恍惚的应了,他便轻车熟路的往邢氏离开方向追了上去,边走边留意两边的隐秘处,果不其然在距离假山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藏在花圃里的邢氏。

    邢氏原是想躲在这里守株待兔,好看清楚那不知羞的浪蹄子到底是谁,如今被焦顺逮了个正着,忙自花圃里起身讪讪的解释了几句。

    见焦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胆子就又大了起来,忍不住好奇道:“那不要脸的浪货到底是哪个?”

    顿了顿,又不确定补了句:“莫不是珠哥儿媳妇?!”

    显然她也同样怀疑到了李纨头上。

    这倒并不奇怪,两人都能隐约察觉到对方并非是年轻的小姑娘,而是有过不少经验且又如饥似渴的妇人。

    省亲别院的仆妇虽也有不少,但能让焦顺拿来与自己匹配的,肯定不会是那些下三滥的货色——何况方才彼此盲人摸象时,对方身上的佩戴的衣物配饰,也绝不像是奴仆之流能拥有的。

    而不是仆妇,又久不知肉味的成熟女子,在这省亲别院里也就只有王夫人、薛姨妈、李纨三人了。

    如果是两天前,邢氏和赵姨娘肯定头一个疑心到王夫人身上,毕竟在当初中邪事件的时候,这王夫人已经展露出了‘不检点’的一面,并因此被贾赦所厌弃。

    以己度人,她会自暴自弃与年轻力壮的焦顺偷情,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两天薛姨妈刚搬进青堂茅舍,听说她们姐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王夫人又怎能瞒着妹妹跑出这么远偷情?

    除非是薛姨妈也……

    可真要是这样,直接姐妹两个齐上阵就好,也不用再拉外人凑数了。

    故此邢氏和赵姨娘便不约而同的,都把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了李纨身上。

    食髓知味、寡居多年,更重要的是自从搬进这园子里,就不止一次的有人夸赞李纨容光焕发,越活越年轻了。

    原本都以为她是搬来了这园子里,守着一群姑娘们无忧无虑,所以才枯木逢春犹再发的,然而现在看来,逢春是逢春了,却未必是三春,而是焦春!

    却说焦顺听邢氏又来了个错有错招,不由也哑然失笑,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已经打发她从别处走了,你也趁早回去歇着吧。”

    说着,摆摆手便与邢氏分道扬镳。

    邢氏心中的猜疑得不到确认,气馁之余就觉得浑身上下疲惫不堪,于是也乖乖回了缀锦楼里安歇。

    迎春、绣橘等人见她似有些狼狈,又似浑身舒畅,心下自难免都有些狐疑,却到底不敢质问什么。

    而赵姨娘悄悄摸到秋爽斋后,面对的情形就大不一样了,贾探春明面上不得不替她遮掩,转过头就开始声讨她这种水性杨花厚颜无耻的行为。

    好在探春终究不敢大声呵斥,赵姨娘又早已经习惯了,左耳朵出右耳朵进的,只当女儿是在念经祈福。

    同时她心底下反复揣度,方才和自己一起扛枪的妇人,到底是不是李纨。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切实的证据,连稍微靠谱的旁证也不多,可既然已经先入为主的画了靶子,自然是越琢磨越像。

    于是赵姨娘便又在假定就是李纨的情况下,开始琢磨这事儿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好处。

    她如今虽然已经从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王夫人,可却因为贾政的身体问题,让这件事情出现了巨大的隐患。

    王夫人虽被迫迁居大观园,却依旧能通过王熙凤掌控家中的大事小情,堪称是退可守进可攻;而赵姨娘虽入主了堂屋正房,却限于贾赦的身体问题,迟迟无法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固宠。

    现在这种情况,赵姨娘就好像是无‘根’可依的水中浮萍,不定什么时候起了风浪,就将她给掀翻吹走了!

    她这段时间没少为这些事情烦恼,最近与焦顺恋奸情热,也不无借机排遣的意思。

    而昨夜的事情却让赵姨娘看到了破局的机会!

    如果说她的根基原本是在贾政身上,那现在王夫人能够遥控荣国府内务的根本,则完全系于王熙凤一身。

    若能设法替换掉这凤辣子,换成是赵姨娘可以掌控的人,这岂不等同是断了王夫人的根,同时也把她自己的虚根换成了实根?

    其实当初跟马道婆合谋下药时,赵姨娘曾寄望于探春能顶替掉王熙凤,但一来事情只成了小半,并没能彻底动摇王熙凤的根基;二来让女儿管家名不正言不顺,终究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再者这死丫头如今与自己势同水火,真要让她上了位,会帮谁还不一定呢。

    刨去探春之外,赵姨娘还能指望谁呢?

    这些日子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昨夜那人若是李纨的话,这事儿倒就简单了!

    两人既成了‘同根生’,天然就有了联盟的根基。

    而李纨本就是二房的长子长媳,以前不能掌家是因为王夫人不待见她,才让王熙凤一个侄儿媳妇篡了权——如今王夫人都退居二线了,让李纨重新上位也算是拨乱反正。

    恰好贾政又最讲究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如今又有些恨屋及乌,劝说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赵姨娘便忍不住躁动起来,恨不能连夜去找李纨问个清楚,再订立一个攻守同盟,好联手彻底打破王家姑侄只手遮天的现状!

    却说探春正从切齿责骂转向谆谆善诱,寄望于母亲和自己联手除了那淫贼,冷不丁就见赵姨娘蹿将起来,热锅蚂蚁似的团团乱转,她先是被唬了一跳,继而狐疑质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想明白了,要……”

    “什么明白不明白的!”

    赵姨娘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难掩亢奋的道:“亏是有他,不然哪有这天大的……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说到半截她突然警醒过来,忙一头扑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蹬掉了绣鞋:“我要睡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探春皱眉打量了赵姨娘半晌,直到赵姨娘的呼吸渐渐均匀,这才满头雾水的回了卧室。

    …………

    赵姨娘原想着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李纨的,可毕竟在蓼汀花溆费了不少体力,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晨正【八点】时分了。

    又因腹中空空,她想着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于是在探春的秋爽斋里用了早饭,这才施施然赶奔李纨所在的稻香村。

    等到了地方敲开院门,迎出来的小丫鬟炒豆儿见到赵姨娘明显有些惊诧,赵姨娘也知道自己来的突兀,忙赔笑届时道:“我是有些关于三丫头的事情,想拜托大奶奶。”

    谁知这么一说,炒豆儿脸上的诧异之色越发浓了,不过倒也没多问什么,就将赵姨娘请了进来。

    赵姨娘一面跟着往里走,一面旁敲侧击道:“大奶奶管着这院子也不容易吧,昨儿是什么时辰睡下的?”

    炒豆儿脚步一顿,张了嘴看向赵姨娘。

    赵姨娘下意识停步回望,四目相对,好半晌炒豆儿才干巴巴的答道:“因和姑娘们在藕香榭闹了一整日,奶奶回来后早早就睡下了。”

    这语气这神态,怎么瞧都像是另有隐情!

    赵姨娘暗道莫非这小丫鬟也是知情人不成?那这珠大奶奶也忒明目张胆了!

    有心再要探问,无奈李纨已经出现在堂屋门前了,赵姨娘只好紧赶几步笑着道:“大奶奶,有几日没见了,你一向可好啊?”

    “姨娘也好,外头热,快里面请。”

    眼见李纨将赵姨娘迎进门内,那炒豆儿在外面却是皱着小脸,一副见了鬼似的模样。

    不多时素云从里面出来,准备去灶上里取些热水,扫见她在门口怪模怪样的,便呵斥道:“怎么又在这里偷懒?你屋里可收拾过了?!”

    “没、没偷懒。”

    炒豆儿一缩脖子,下意识就要回屋打扫,可走出两步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回头期期艾艾的问:“素云姐姐,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大太太找上门来,如今连赵姨娘也来了,而且两人问的问题还都是一样的。”

    素云其实也是一头雾水,这大太太和赵姨娘先后登门,名义上说是要请李纨照顾迎春、探春姐妹,可旁敲侧击打听的全都是奶奶的作息时间。

    不过她毕竟也是跟着李纨吃过见过的主儿,知道有些事情没法深究,更不敢让旁人起疑,于是便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姑娘们如今都大了,眼见到了要说人家的时候,太太、姨娘自然比往日更上心些——咱们奶奶如今正好管着这大观园,她们不找奶奶还能找谁?”

    “喔~”

    炒豆儿毕竟天真懵懂,听素云这么说,也便信以为真不再探究。

    素云暗暗松了口气,打了热水回到客厅里,就见赵姨娘已经被李纨打太极的本事弄没脾气了,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还是选择了退却。

    不过赵姨娘可没完全放弃,此后三不五时的就要设法试探一番。

    相较之下。

    邢氏虽也疑心李纨,不过她并不像赵姨娘那样,迫切需要借李纨之手破局,故此试探了一次不得要领之后,便暂时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劝贾赦还钱,自己也好从焦顺那里讨些便宜。

    贾赦因担心焦顺把事情捅到老太太身边,倒还真就动了还钱的念头,不过他可舍不得拿刚到手的银子去偿债,而是准备要买几件心头好回来。

    至于偿债的银子,自然是等到定亲的时候,再从那孙绍祖身上薅羊毛。

    谁知他算盘打得虽好,却接连碰了一鼻子灰。

    前面提到过,这贾赦出了酒色财气之外,还酷爱收集各式各样的扇子,当初就曾因此与焦顺起过冲突。

    这回他又相中了一批精美绝伦的旧扇子,上面皆是故人的书画真迹。

    先前派人去买时,被扇子的主人石呆子一口回绝,他只当这呆子是要坐地起价,如今得了孙绍祖的五千两,便又派贾琏出马,并豪爽的表示不过多少银子都要将其拿下。

    谁知那石呆子虽穷的几乎要当裤子,却也是爱扇成痴的主儿,无论怎么劝诱都不肯松口,还立誓说宁愿冻死饿死也不卖,一千两一万两一把也不卖!

    这就已经够让贾赦恼怒了。

    结果那孙绍祖得了他的暗示之后,打听清楚二房也有一位庶出姑娘后,竟婉拒了贾赦嫁女的好意,反而希望贾赦能牵线搭桥把探春许给自己。

    这一来直把贾赦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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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介绍:
老书《红楼名侦探》业已完本。
穿越成荣府家奴怎能好高骛远?来顺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脱籍——然后再考虑选钗还是选黛,纳妾是四个起步,还是直接召唤神龙。。红楼如此多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如此多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