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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     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再而衰、三而竭

    酉时一刻【下午5:15】。

    袭人挑帘子进了里间,见秋纹麝月一个抱着大衣裳,一个捧着着金带囊佩等物,皆是满脸焦急又无奈的,看着贾宝玉在屋里来回踱步。

    “我的小祖宗!”

    袭人不由得的顿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团团乱转?快、快把衣服换上,莫让老爷在家久等!”

    说着,夺过秋纹怀里的大衣裳,就要给贾宝玉披挂。

    而经她这一催促,贾宝玉终于止住了脚步,两手死死攥着柄扇子,咬牙切齿的赌咒道:“罢罢罢,死便死了!今儿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求老爷开恩放晴雯回来!”

    这几个月他虽探望的少了,到底没忘了晴雯这心头肉,曾不止一次在王夫人跟前夹缠。

    王夫人被儿子烦的紧了,干脆一股脑推到了丈夫身上,声称若是朝令夕改,只怕老爷回来会怪罪自己治家不严,故此错非是得了贾政首肯,断不能就这么让晴雯回来。

    为此,贾宝玉这些日子攒了一肚子的说辞,甚至还寻了黛玉、宝钗帮着参详,只等着父亲回来把事情辩个清白。

    可如今事到临头,宝玉却又忍不住怂了。

    这鼓了一下午的劲儿,好容易才凑足了血气之勇,便忙催着丫鬟们披挂穿戴,然后又一鼓作气的赶奔父母家中。

    与此同时。

    王夫人在葡萄架下摆开藤几竹椅,正与薛姨妈手捧香茗隔桌对坐。

    姐妹两个闲谈几句,薛姨妈忽然挥退了左右,将孤芳自赏的丰熟身子微微前倾,悄声问道:“这大好的日子,姐姐却怎么像是揣着心事似的。”

    王夫人瞥了薛姨妈心口一眼,见那银灰底儿暗金锁边的衣领内紧外松,明明遮了大半,却偏又给人不设防之感,便没好气道:“我自然是在为你发愁!如此年纪又是寡居,偏要追什么时兴——也亏得宝钗不似你这般!”

    感受到姐姐的目光,薛姨妈坐正了身子,亮出那一身修剪得体的留仙裙,掩嘴笑道:“我这一身既素且暗,又不曾有什么出格的地方,真要论起来,赵姨娘才称得起是争奇斗艳呢。”

    说完,见王夫人脸上变色,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道:“莫非姐姐是怕被她盖过……”

    “呸~”

    王夫人啐了一口截住薛姨妈的话茬,瞪眼道:“我这年纪还能奢求什么?至多不过是担心老爷的身子骨罢了。”

    约莫是她自己也觉着这话太假,于是忙又岔开话题道:“赵姨娘也有意要把环哥儿送去学堂——这前有侄儿后有兄弟的,宝玉又如何逃得过?偏他最是不上进,断不肯乖乖入学,若因此恼了老爷,却如何是好?!”

    “这……”

    薛姨妈略一迟疑,便又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宝玉跟着顺哥儿在工部历练了半年,连万岁爷都赞他人才难得,老爷又怎会苛责于他?”

    “唉~但愿如此吧。”

    王夫人嘴里叹气,脸上却不由自主的透出光彩来,显是被戳中了得意之处。

    她先前溺爱宝玉,总被贾政说是慈母多败儿,可现如今得了皇帝亲口认证,丈夫总该无话可说了吧?

    恰在这时,贾宝玉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闷头就往堂屋里闯。

    “宝玉!”

    王夫人见状连忙喊住了他,训斥道:“你这孩子急惊风似的乱闯什么,没看到你姨妈在此么?”

    贾宝玉这才发现母亲和姨妈在院里,立刻调头上前拱手见礼。

    “好孩子。”

    薛姨妈笑着一指堂屋里:“咱们娘俩还论什么礼数?快去吧,你们老爷早在屋里等着呢!”

    宝玉答应一声,提着一脚就又要往里闯。

    “回来!”

    可方才这一照面,王夫人却瞧出了不妥,再次喊住他问道:“往日老爷叫你,你恨不能三步两回头,今儿怎么反倒……”

    说到半截,见贾宝玉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她心下登时有了明悟,当下忙道:“老爷才刚回来,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实在不成,明儿我亲自寻个好颜色的,顶了晴雯的缺就是。”

    “不、不!我只要她!”

    宝玉登时急了,不管不顾的嚷了起来:“我早同她赌了同心咒,这辈子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万没有分隔……”

    “是谁在外面聒噪?”

    正说到激动处,忽然堂屋里传出贾政一声喝问。

    宝玉登时如同被攥断了脖子的瘟鸡,张牙舞爪的僵在了原处。

    又听有人禀报:“好像是宝二爷到了。”

    “让他进来。”

    听里面如此吩咐,王夫人忙起身拉着宝玉劝道:“我的儿,就方才那几句话若被老爷听了去,还不扒了你的皮?届时只怕晴雯那丫头也讨不了好!”

    有心再把方才对薛姨妈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可堂屋里早有丫鬟出来催促。

    王夫人也不敢耽搁太久,只得再三叮咛宝玉不要自误。

    被这一哄二吓,宝玉早没了来时的决绝,就如同王夫人先前形容的那样,三步一回头,瞻前顾后的进了堂屋。

    王夫人在院里提心吊胆等了一刻钟,正按捺不住,想要撇下薛姨妈进屋打探打探,就见宝玉又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她急忙迎了上去,才要发问,宝玉便讷讷道:“老爷说焦大哥也该到了,让我在院门口迎一迎。”

    说着,又蔫头耷脑往外走。

    王夫人见状,心知他肯定是没敢提晴雯的事儿,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遂重新回到葡萄架下,与薛姨妈谈笑起来。

    又因宝玉是去迎接焦顺了,二人这回探讨的话题,也便自然而然的偏转到了焦顺身上。

    王夫人想起王熙凤那番话,又素知薛姨妈与徐氏交好,便笑道:“说起来顺哥儿也不小了,等过些日子来旺夫妇脱了籍,少不得也该议一门亲事了。”

    “他出自王家,如今又跟着凤丫头到了贾家,说来也是几辈子的缘法,咱们做长辈的总该帮衬帮衬才是——你有空问问来旺家的,看她在这上面可有什么章程,我得闲也好帮着他们参详参详。”

    薛姨妈闻言正待答话,忽听婆子进来禀报,说是焦顺已经过了二门夹道,估计马上就到家门口了。

第227章 仗义疏财与雪中送炭

    自正月里贾政离京,焦顺已经有数月未曾到过王夫人院中,如今故地重游,说不上是恍如隔世,却也别有一番感触。

    远远瞧见两个丫鬟打着灯笼,将贾宝玉夹在当中,他忙紧赶了几步,笑着招呼道:“宝兄弟,你……”

    刚起了个话头,突然发现贾宝玉一脸的如丧考妣,焦顺不由得一愣,随即下意识问道:“怎得了,莫不是世叔舟车劳顿,以致贵体有恙?”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贾政病了也不会急着宴请自己了。

    “焦大哥!”

    这时贾宝玉突然一躬到底,悲声道:“是我负了她,以后就让她忘了我吧!”

    说话间,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落。

    这没头没尾的一番话,焦顺倒还真听懂了,毕竟若是要和黛玉、宝钗绝交,也用不着他焦某人代为传话,故此这说的自然是身在焦家的晴雯。

    当初晴雯被送到自家时,焦顺就不看好她还能回到宝玉身边,如今不过是印证了当初所想,焦顺自然半点不觉得意外。

    但他还是故作惊讶的反问:“这说的可是晴雯?上回宝兄弟不还说等世叔回来,就……莫非世叔当面拒绝了?”

    “这……”

    贾宝玉一脸的悲伤登时杂了几分窘迫,他支吾半晌,忽的扑到右侧门板前,扶着门板一头撞在了上面。

    砰~

    闷响声中,就听他啜泣道:“都怪我、都怪我……”

    说着作势又要往门上撞去。

    “宝兄弟不可如此!”

    焦顺急忙上前拦住,心下对宝玉这自残不算自残,做戏又不像做戏的矫情劲儿,满满的全是鄙夷,同时嘴里却道:“归根到底也怪她自己不谨慎,着了小人的算计,才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不过宝兄弟大可放心,既是在我那里,断不会让她吃什么苦头。”

    “如今也只能拜托焦大哥了!”

    贾宝玉泪眼八叉的深施一礼,焦顺伸手将他扶起,却见宝玉额头还沾染了些黑绿色的门漆,粗看竟似是个卦象,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兆头。

    等贾宝玉擦干了眼泪,那两个泥胎木塑一样的小丫鬟,这才又重新鲜活起来,举着灯笼头前带路,将二人直接引到了堂屋门前。

    见贾政正在门内迎候,焦顺忙隔着门深施了一礼,恭声道:“世叔功成返京,小侄却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哎~”

    贾政跨过门槛将他托起,摇头晃脑的道:“我辈食君之禄就该以公务为重,岂能因私情误了国事?”

    说着,二人携手进了厅内。

    等落座之后,贾政便迫不及待道:“顺哥儿,我听说你……”

    “老爷。”

    宝玉小声提醒道:“焦大哥已蒙舅舅授字,号为畅卿。”

    “畅卿?”

    贾政微微颔首:“果是大兄手笔——畅卿,你如今升任司务厅,想来是部堂大人有意要在各司推广新政,却不知其中可有用到老夫之处?”

    他明着是问自己能帮什么忙,暗地里为的什么焦顺自然是一清二楚。

    当下笑道:“自然有偏劳世叔之处,如果小侄所料不错的话,入冬前各司筹备好巡视组,正该由世叔这过来人传授经验,免得行差蹈错。”

    顿了顿,又道:“等这件事情了了,世叔多半也该主掌一司了!”

    听到‘主掌一司’几字,贾政捋须的手一颤,直接揪下几根胡子来,他却顾不得疼,连忙摆手道:“主掌一司谈何容易,贤侄不可……贤侄可是听了什么风声?”

    原是想让焦顺不可妄言。

    可他也怕这真是妄言,故此半路下意识改了口。

    焦顺一笑:“小侄也是前些日子听戴公公说的,他乃是天子近臣,想来应是话出有因。”

    听说是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说的,贾政脸上狂喜之色都遮掩不住了,偏还故作清高的道:“这等尚未可知的事情,再不可多言!再说官职高低也无甚相干,老夫只求一展胸中所长,能上报君恩下安黎民足矣。”

    啧~

    这场面话说的。

    连一旁贾宝玉都忍俊不禁。

    焦顺则是一面心下腹诽,一面举起酒杯道:“世叔高义,小侄远不如矣——敬世叔一杯!”

    …………

    这席间推杯换盏。

    外面茫茫夜色当中,一众演员也都陆续粉墨登场。

    邢岫烟因怕坏了妆容,自下午就水米未进,这大半夜饥肠辘辘的,又被那王氏催促着出了家门,将身形隐没在焦顺必经之路。

    为求不惊动旁人,甚至连灯笼都不让打。

    偏那王氏得了女儿暗示,又推说自己如若在场,只怕焦大爷未必能放的开手脚,借机脱身离去,只留邢岫烟独自在此。

    邢岫烟虽不是胆怯之人,却也是一肚子的孤苦惶惑。

    而邢氏既然是想让她以色诱人,所选衣物自然尽量往轻薄通透里选,再加上那不合身的肥大之处,论暴露虽不远及那高叉半袖旗袍,可也是四处漏风几无遮体之能。

    秋风漫漫,直吹的邢岫烟佝偻了身条,缩肩抱腹两股战战。

    也亏她虽生的纤细高瘦,偏揣了一副好‘胸甲’在怀,以脂体堪堪护住心窍,免去了风邪侵入肺腑之忧。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正在灌木丛中瑟瑟发抖,忽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近,隐隐又有烛光灯影在周遭晃动。

    莫不是那焦顺到了?

    邢岫烟四肢百骸登时一僵,由里而外的透着冷意,但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脸上偏又涨起两团明艳的沱红,呈冰火两重天之势。

    虽听王氏说这条路除了焦顺,晚上极少有人经过,但邢岫烟毕竟不是个莽撞人,并未贸然现身,而是悄悄探出头去,想要先确认一下目标。

    谁成想就在她探头的同时,那人也把手里的灯笼递到了灌木丛前,灯光下四目相对,邢岫烟先是一愣,继而便认出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啊!”

    她脱口惊呼了一声,随即忙压下心中惊诧与羞窘,强装镇定的起身道:“我一时情急在这里方便,不想倒叫林妹妹撞见了,当真是羞死人了。”

    她这一招以羞掩羞,倒也算是应对得当。

    可惜林黛玉早知其中根底,依旧眨也不眨看着她,直到邢岫烟不自觉的避开了她的目光,黛玉这才轻声道:“姐姐不用瞒我,你的事情我早已尽知。”

    邢岫烟愕然抬头,见林黛玉那精致至极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显然并非是在玩笑,不由慌急的支吾道:“林妹妹这话去却是、却是什么意思?”

    林黛玉却是叹了口气,绷着小脸正色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因二姐姐的事儿,我原本对邢姐姐颇有敌意,直到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方知姐姐非是那等贪慕虚荣富贵的俗人,全因受家中所累,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说着,她又自顾自递上一个小包袱:“这是我父母生前留下的,多少也能值几百两银子,姐姐且拿去安身立命,就此离了这是非之地,岂不是两相便宜?”

    “万万使不得!”

    邢岫烟闻言急忙推拒:“既是尊父母所遗之物,我如何能收?!”

    “姐姐拿着就是。”

    林黛玉却执意要给:“这些东西便再多,也解不了我的忧、趁不了我的意,若能助姐姐脱离苦海,又免了二姐姐的难事,也算是替家父家母行善积德了。”

    说着,又板起脸来激将道:“还是说我错看了人,邢姐姐真就贪图那虚荣富贵?!”

    “我、这……”

    邢岫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又是感动又是窘迫。

    好半晌才长叹一声道:“若真能解掉这困局,我也就承妹妹这份恩情了,只是……我虽不曾迷了眼,无奈家中时刻不忘昔日富贵,就算得了妹妹这些无价之物,也多半填不满心中欲壑。”

    这却是完全出乎了林黛玉的预料。

    她原想着有这笔银子,足够邢岫烟一家在京城落脚了,却忘了邢家原本也是大户出身,非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

    如今邢忠夫妻心心念念的,都是焦顺的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岂肯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放弃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两人一时僵在当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有人哈哈大笑:“往日里只听说薛姑娘如何仗义疏财,不想林姑娘才是那雪中送炭的巾帼!”

    岫烟、黛玉齐齐循声望去,却见焦顺不知何时打着灯笼,到了黛玉身后不远处。

    乍见了正主,又不知他方才听了多少,邢岫烟只觉得羞窘万分,恨不能一头埋进灌木丛里。

    林黛玉也有慌乱,不过很快稳住阵脚,冲焦顺道了个万福:“见过焦家哥哥,仗义疏财云云,我们小女子可不敢当。”

    仗义疏财明明说的是宝钗。

    她到这时候也不忘暗贬情敌,对比方才那番大义凛然,倒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

    焦顺干脆打了个哈哈,重新起了话头:“近来我牵头张罗了一门生意,谁知偏又不巧升了官儿,衙门里忙的团团转,那还有闲功夫盯着买卖?正好令尊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不如我托他做个中人帮着打理一番,也算是救了我的急,如何?”

    两女闻言对视了一眼,心下却都有些纠结。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何况焦顺‘托请’邢忠帮着照看生意,也比林黛玉‘花钱赶人’的做法,更能照顾到邢家的颜面。

    只是……

    邢忠从焦顺这里尝到了好处,只怕愈发不肯放过这金龟婿了!

    可想要拒绝,两女却又想不出更合适的法子,帮邢家拜托眼下的窘境。

    焦顺也没给她们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粗疏一礼道:“事情就这么定了,焦某有些不胜酒力,先行别过了——这夜黑风高,两位姑娘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完,提着灯笼飒然而去。

    两女默默目送她远去,好半晌,林黛玉忽然叹了口气,无奈道:“若没有二姐姐在先,这焦顺倒也堪为姐姐良配,只可惜……”

    邢岫烟没说什么,只是依旧默默望向焦顺远去之处。

第228章 焦某人又不是什么魔鬼

    却说焦顺大步流星向前,直到转过两个路口,这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放才突然冒头搞什么授人以渔,虽大半是有感于林妹妹的义举,可也有一小部分是因为邢岫烟那身装扮。

    可惜了的……

    单论邢岫烟这身段人品绝对是良配。

    然而焦顺如今满脑子门当户对,甚至比宝玉之类的土著还要封建现实。

    偏邢岫烟这身份够不上门当户对,又不大可能安心给人做妾,当真是让遗憾的紧。

    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等到荣国府衰败之后再捡便宜了。

    而且前提还得是,邢岫烟不能像原著中那样,和薛蟠的堂弟结亲——他焦孟德倒不在意身份上的变化,可薛蟠的堂弟貌似是常住江南的,届时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一路想些有的没的。

    回到家里瞥见西厢的灯火,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桩公案未了。

    于是到了东厢之后,他边在玉钏的侍奉下褪去外袍,边吩咐香菱去请晴雯过来。

    这大半夜的突然得了召唤,晴雯又知道焦顺是刚从二老爷家里赴宴回来,自然猜出必是宝玉有消息要通传。

    当下既忐忑又希冀的到了东厢里,进门就直勾勾的盯着焦顺,全然忘了什么礼数尊卑。

    玉钏有些不快,但见自家大爷只是歪在榻上喝醒酒汤,未曾对晴雯的冒犯有什么反应,便也只是沉着脸漠然以对。

    在晴雯热切又忐忑的注视下,焦顺不慌不忙喝完了醒酒汤,又略略坐正了身子,这才开口道:“宝兄弟让我传话给你,说是他今生负了你了,让你往后忘了他……”

    “不可能!”

    没等焦顺把话说完,晴雯便紧攥着粉拳,口沸目赤的激动道:“他、他怎么可能如此对我?宝玉绝不会如此对我的!”

    前面是疑问句,后面就变成了肯定句。

    随即她想也不想,丢下句‘我这就去当面问他’,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呸~”

    玉钏冲着尚在摆荡的门帘狠啐了一口,没好气的骂道:“没上没下的东西,怪不得二太太容不下她!”

    焦顺扫了她一眼,吩咐道:“你跟上去瞧瞧吧,她做什么也别拦着,只要人没事儿就好。”

    玉钏闻言小脸一垮,却不敢违拗焦顺的吩咐,只得提上灯笼碎碎念着出了门。

    虽是夜里,但这深宅大院的也不怕走丢了,焦顺也懒得等她们回来,吩咐了给留门之后,便拉着香菱去里间宽衣解带,做些三天两日的勾当。

    一夜无话。

    转天到了八月初三,因是贾母过寿的正日子,焦顺又在宴请的宾朋之列,故此一早就请好了事假。

    既不用去衙门点卯,他醒的自然也就比平日晚些,约莫到了卯正方才起身。

    香菱听到动静进来,一面帮他穿戴一面禀报说是晴雯和玉钏回来了,如今都在外面厅里。

    听这话里的意思,焦顺不由奇道:“刚回来的?”

    “约莫回来有一个多时辰了。”

    那就是天刚蒙蒙亮时回来的,这么说她们是在外面过了一夜,又或者……

    是在贾宝玉院里过了一夜?

    那小子该不会是一见晴雯,心下又生了反复吧?

    他要是矢口否认的话,自己岂不成了搬弄是非的?

    更重要的是……

    这一来,刚煮熟的鸭子岂不是又要飞了?

    这般琢磨着,焦顺也等不急穿戴整齐,直用外套虚裹住身子,便匆匆的到了外间。

    不过等看到晴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下登时就有淡定了——瞧这意思,显然宝玉那边儿并未反复,而是彻底表明了态度。

    “大爷。”

    果不其然,一旁哈欠连连的玉钏很快证明了焦顺的猜测。

    她凑上了来悄声道:“她去了那院里当面一问,惹得宝二爷嚎啕大哭,哭的都吐出来了,捶胸顿足的说自己对不住她。”

    却说晴雯当时见状,本就强撑着的心登时碎成了八瓣,丢了魂似的出了院门,然后就在后宅夹道里跌跌撞撞,玉钏问她,她也不答;拉她,她也不走;骂她,她也不恼。

    这一夜,二人也不知来回游荡了多少遍。

    直到天光渐亮,晴雯才终于恢复了一部分神志,被玉钏生拖硬拽的弄了回来。

    “这一夜可真够受的!”

    说到这里,玉钏捶着肩膀抱怨道:“又冷又饿又累,偏得了爷的吩咐,还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知道你辛苦了。”

    焦顺在她下巴上一挑,笑道:“晚上少不了找补——你先去灶上弄碗热粥,然后好生补一觉。”

    玉钏小嘴一扁,嘟囔道:“爷说的好听,晚上保不齐就又宿在外面了。”

    毕竟是朝夕以对的枕边人,焦顺在宁国府有相好的事情,她自然早就已经猜到了,不过她只当是银蝶之类的丫鬟,却万没想到自家大爷会与珍大奶奶有染。

    当然,她更不会想到连这府里的珠大奶奶,也一样成了焦顺的‘老主顾’。

    等玉钏去了灶上用饭,焦顺看看晴雯依旧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自取了牙粉牙刷去外面洗漱。

    本想着等拾掇停当了,再发落晴雯不迟,谁成想洗漱完回屋一瞧,那客厅里早不见了晴雯的踪影。

    正纳闷呢,却见香菱指着里间道:“爷,她好像是去里面了。”

    她去里面做什么?

    焦顺狐疑的追进里间,进门就见地上胡乱丢着长裙、绣鞋等物,而晴雯正穿着里面月白的小衣,坐在梳妆台前拆解头上的发髻。

    “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焦顺发问,晴雯呆滞的回头扫了他一眼,顺势把满头乌发披散开来,缓缓起身咧开嘴角,苍白又冷漠的一笑:“你先前无事献殷勤,为的还不就是这些!如今他既不要我了,再留着这身子还有什么用?!”

    啧~

    这是黑化自暴自弃了?

    焦顺皱眉与她对视,却发现她的目光压根没有焦点,虽是看着焦顺,实则眼里心底全然没有焦顺的影子。

    那感觉,就像是真正的晴雯早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靓丽躯壳。

    不过……

    他焦某人又不是什么魔鬼,要这灵魂有什么用?

    “香菱!”

    当下毫不犹豫的吩咐道:“让人去老太太那边儿传话,就说我宿醉未醒,多半要下午才能赶过去贺寿。”

第229章 贾母寿辰【上】

    【12点前还有一更】

    却说就在焦爵爷床上返场的同时。

    邢岫烟也堪堪将昨儿的事情,删繁就简的禀给了姑母邢氏,又认真道:“虽因故不曾成事,但我瞧焦家哥哥的言谈举止,似是对此早有所觉,这回主动提出让爹爹帮衬生意,多半也是想让侄女知难而退。”

    “糊涂!”

    话音刚落,邢氏就厉声呵斥:“你爹会做什么生意?他若真有商贾手段,何至于在南边儿折了老本?!那焦顺肯帮衬你老子,一是看在我的面上,二来也必是对你有意!”

    她这番话,倒也真猜出了焦顺几分心思。

    邢岫烟闻言却是垂首不语,心下只盼着父母早日在京中立足,自己也好从这烂泥潭里脱身。

    邢氏见状愈发的恼了,正要再呵斥几句,不想外面婆子扬声禀报,说是老太太已经起了,二奶奶让问太太什么时候过去。

    “急什么!”

    邢氏本就在气头上,又听是王熙凤在过问,立刻骂道:“近来我不曾计较,倒愈发到处显着她了,这催命也似的,究竟我是太太她是太太?!”

    外面的妇人登时没了言语。

    随即却有人搭腔道:“你也确实该管管了!”

    说话间,来人便挑帘子走了进来。

    邢氏急忙换了颜色,忙从罗汉床上一骨碌下来,满面堆笑的对着来人见礼:“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那边儿……”

    “不急。”

    贾赦摆摆手,自顾自在罗汉床上坐定,先是漫不经心的扫了邢岫烟一眼,随即带着黑眼圈的眸子就多了些亮色,又目光灼灼的将其从头到脚扫了几遍。

    “岫烟见过姑父。”

    邢岫烟见状急忙躬身了一礼,趁势避开了贾赦的视线。

    她来京城后只见过这位姑父一面,还是跟着父母一起见的,当时倒不觉如何,可这半个多月听多了贾赦那些‘英雄事迹’,再被其用充满贪欲的目光打量,登时吓的汗毛倒竖心若擂鼓。

    “哦~”

    贾赦恍然中透着三分遗憾,对邢氏道:“月前跟着你哥嫂过来时,我还不曾细瞧,却原来是也是个极标致的姑娘。”

    邢氏素知他荤素不忌,平日里也没少助纣为孽,可邢岫烟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将其推入火坑倒也罢了,姑侄同席的事情若传出去,只怕贾母头一个就容不得自己。

    故此她忙吩咐邢岫烟先行一步,去老太太院里和贾迎春汇合。

    邢岫烟松了口气,忙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谁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却听里面贾赦沉声问道:“我适才听人说,琏儿媳妇要给焦顺的娘老子脱籍,可有此事?”

    听到‘焦顺’二字,又觉察出贾赦的态度有些古怪,邢岫烟下意识的止住了脚步,看看左右无人,便在门前假做整理头饰,竖起耳朵细听分明。

    就听邢氏道:“确实有这么回事,那王氏和琏儿媳妇早有此意,如今那焦顺行情愈发看涨,她们想要锦上添花也不奇怪。”

    这对邢氏而言也是一桩好事,毕竟把侄女嫁给女仆的儿子,说来总有些不大好听。

    “蠢材!”

    岂料贾赦却勃然大怒,拍桌子骂道:“这等事你怎么不提早禀报?!”

    “这……”

    邢氏的声音明显透着发虚和疑惑:“没告诉老爷的确是我的不是,可这也是什么大事儿……”

    “不是什么大事?!”

    贾赦怒声呵斥道:“你这妇人当真好不晓事!如今修院子的差事眼见就要到头了,咱们往后也不大用得着那焦顺,这时候不趁机敲上一笔,更待何时?!”

    “这……”

    “这什么这!”

    贾赦又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你尽快把他娘老子的身契讨了来,再暗示让他拿银子赎买——这厮在工部做官也快一年了,本就是肥缺,如今又升了官儿,只怕四五万两家底都打不住,我也不多要他的,有个一两成足矣!”

    四五万两银子的一两成,那岂不是要大几千两银子?!

    非是外面邢岫烟惊愕不已,连邢氏都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提醒道:“老爷,他如今毕竟是行情看涨,何苦非要为这个结仇?再说他日后若与我娘家结了亲,也能充作……”

    “哼!”

    贾赦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茬,不屑道:“便结了仇,他又能如何?难道这刁奴还敢噬主不成?!就算他如今有些依仗,但这荣国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招惹的!”

    “就算他想拿修院子的事情拿捏咱们,那也纯属是想瞎了心——老爷我当初能杖杀邓好时,难道就杀不得秦显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方才仔细想过了,你那侄女是个好颜色的,又是咱家的正经亲戚,与其便宜那焦顺,不如另寻个识趣的商贾之家。”

    说到这里,贾赦捻须嘿笑不已,却是暗自琢磨着要替邢岫烟寻个痴傻呆苶的,届时也好从中再分一杯‘肉羹’。

    邢氏把侄女许给焦顺,固然是存了占便宜的心思,可毕竟也还是想给娘家攀一门好亲事。

    但贾赦这番话的里意思,却明显是要帮着邢忠‘卖女儿’。

    邢氏心下有意犹疑,可又不敢违拗贾赦的吩咐,再暗暗盘算了一番,想着若能从焦顺那里敲诈一笔,再把侄女卖个好价钱,这家里的经济危机自然也就消弭了。

    没错。

    贾赦和邢氏又遇上经济问题了!

    要说这贾赦当真是败家的好手,拿到三千两就可着五千两糟蹋,得了七千两便照着一万两开销,只有不够花用的时候,万没有剩下的可能。

    自开春起,他先后从孙绍祖和秦翊【轮胎工厂】、秦显【修院子】兄弟手里,陆续苛敛了五六万两银子,再加上公账上的分润,近八万两银子花的丁点不剩,竟还倒欠了几千两的亏空!

    要知道往年间,整个荣国府外加金陵老宅的开销也不过是十数万两,他这大半年的花用,足抵得上阖府上下千余人了。

    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欲壑难填!

    原本就是个横行无忌的主儿,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为了能延续如今的奢侈挥霍,眼里只有银子,其它的全然不管不顾。

    却说邢氏一番思量之后,就再次毫无原则的认可了贾赦的做法,只是她却担心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于是试探着问:“老爷,她、她要是不肯答应呢?”

    “不肯答应?”

    贾赦脸上溢出的Y笑一敛,咬牙冷笑道:“那就让他知道知道,给老爷我做奴才的‘好处’!”

    “老爷误会了。”

    邢氏忙解释:“我是说琏儿媳妇若是不肯交出身契,咱们该怎么办?”

    提到王熙凤,贾赦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具被人割断喉咙,死不瞑目的女尸,当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声音也不自觉的降了几度:“那你就跟她说,这事儿没你的首肯,断不能成——你毕竟是做婆婆的,她难道还敢为了这点事儿,跟你当面撕破脸不成?”

    邢氏这才唯唯诺诺的应了,表示等去了老太太屋里,得空便找王熙凤商量此事。

    而邢岫烟见里面再没有什么正经言语,也怕再偷听下去被贾赦夫妇发现,便悄默声的出了东跨院。

    来至荣国府正院,回忆方才所闻,邢岫烟一时又惊又恼。

    她原想着避开焦顺就成,谁成想姑父竟存了这般心思——她还不知道贾赦还有心要分一杯‘肉羹’,否则就不是恼而是恨了。

    略一琢磨,邢岫烟就决定将此事告知焦顺。

    一来是感念焦顺帮助自家的好意,不忍见恩人无辜遭难;二来么,她也有意借此和焦顺增进关系。

    这倒不是还奢想着那桩婚事,而是担心贾赦日后仗势欺人乱点鸳鸯,故此想要为自家另寻一个稳妥的依靠。

    拿定主意之后,邢岫烟忽又无奈一叹。

    却不是叹自己命运多舛,而是为贾迎春惋惜——从贾赦方才的言辞来看,即便没有自己横插一杠子,二姐姐只怕也与焦大哥有缘无分。

第230章 贾母寿辰【中】

    【月初,EMMMM……算了。】

    虽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但邢岫烟到了荣禧堂内,看着那眼花缭乱的格局布置,却又不禁犯了难。

    昨儿是邢氏暗中布置,又是趁着夜深人静行事,故此她才有机会和焦顺私下会面。

    但现下这青天白日的,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家,身边又连个能传话的丫鬟都没有,如何能与外男搭上话?

    正为难间,林黛玉就引着贾迎春到了近前,悄声道:“邢姐姐不要太过为难,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信想不出好法子!”

    却原来她见邢岫烟愁眉不展,还以为邢岫烟依旧在为如何脱身而烦恼,故此干脆拉了贾迎春过来。

    这一来是想宽慰邢岫烟,二来也是打算帮二人消除误会。

    邢岫烟闻言,先看了眼表情淡淡,始终看不出喜怒的贾迎春一眼,随即也悄声道:“我这里有件要紧事,只怕要托给二姐姐去办。”

    说着,示意二人跟随自己寻至了僻静处。

    若只是邢岫烟和贾迎春,倒未必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幕,但林黛玉在众姐妹当中,向来也是焦点之一,故此便有不少人投来诧异的目光,暗暗奇怪二姐姐和林妹妹两个,什么时候与邢姑娘如此相好了。

    内中便有薛宝钗。

    她轻摇着团扇笑的依旧和煦,眸子里却透出几分疑虑。

    贾迎春对邢岫烟怀有敌意,她自然早就看出来了,甚至于林黛玉拉偏架的行径,她也是洞若观火。

    可这怎么突然双方就和睦起来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且不提宝钗如何揣度。

    却说邢岫烟带着二女寻到僻静处,就把先前听到的言语,原方不动的复述了出来,甚至连贾赦想把自己嫁给商贾之子的事情,也没有半点隐瞒。

    林黛玉只听的美目圆睁、檀口微张,一副三观受到剧烈冲击的样子。

    贾迎春这个当事人,却只是低垂了眉眼。

    “大舅舅怎会如此不智?!”

    而听完之后,也是林黛玉头一个发言:“这好端端的亲家,非要往仇家里逼,忒也昏头了!”

    说着,她俏脸含煞的攥紧了一对粉拳。

    贾迎春也悄悄攥紧了拳头,想到自己近来日思夜想的未来依仗,竟生生要被父母逼成仇家,她心下的凄苦与无助可见一斑。

    然而……

    当邢岫烟提出,由贾迎春设法知会焦顺此事的时候,贾迎春却又面露迟疑之色。

    “毕竟是老爷的意思。”

    被林黛玉再三催促,她才期期艾艾的道:“做女儿的怎好违拗父母的心意?若被老爷太太知道了,只怕我……还有表妹,都讨不了好。”

    失去焦顺这个‘良配’,她固然心伤不已,但为此去反抗贾赦夫妻,她却万没有这般胆量。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黛玉闻言却登时恼了,甩开贾迎春的袖子,横眉立目的质问:“姐姐既已倾心相许,焦大哥又不曾负你,你们就该同舟共济才是,却怎么……”

    说到半截,见迎春木头似的站在哪里,虽是眼圈泛红,却半点没有要行动的意思,黛玉愤愤一跺脚道:“罢了,姐姐既然不肯出面,我去知会他就是——只是以后姐姐的事情,我也都丢开不管了!”

    说着,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邢岫烟目送她远去,再看看呆头鹅一般默默垂泪的贾迎春,遂幽幽一叹,然后也步履沉重的去了。

    两人远去之后,贾迎春一点点的蹲下身,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发出了压抑又痛苦的呜咽声。

    她不过是想过安生日子罢了,偏怎么总不能如意?!

    …………

    另一头,林黛玉怒冲冲回了西厢花厅,略略盘算之后,便唤过紫鹃询问宝玉的踪迹。

    最初涉足这些事情,都是看在二姐姐的情分上,如今正主自己退缩了,但林黛玉却没有要抽身事外的想法——至少在粉碎大舅舅那些无耻谋划之前,她是绝不肯置身事外的。

    不过她毕竟和焦顺不熟,想要直接联络焦顺师出无名,又容易惹人非议。

    故此便打算拉着宝玉做个中人。

    只是紫鹃也不知宝玉身在何处,甚至连袭人几个也不曾瞧见,于是迟疑道:“也或许是起晚了?又或是在哪里绊住了?”

    黛玉闻言,先往席间扫量了一遭,见宝钗、湘云都在厅内,便道:“多半是起晚了——走,咱们过去找他,舅舅才刚刚回来就这般懒散,想来是掌心又痒痒了!”

    主仆两个匆匆寻到了宝玉的院子。

    谁知进门就见满院子丫鬟婆子,正急的热锅蚂蚁仿佛。

    “林姑娘怎么来了?”

    正不知发生了什么,袭人匆匆迎了上来,忐忑不安的强笑道:“可是老太太要请二爷过去?”

    “老太太倒还没找他。”

    林黛玉纳闷的往屋里扫量着:“这是怎么了,一个个乱了营似的。”

    “这……嗐!”

    袭人想到这事儿少不得还要林黛玉帮着遮掩,故此也就没有隐瞒,带着她主仆到了屋里,指着桌上几个空酒壶无奈道:“昨儿晴雯夜里找了来,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二爷整晚都没睡,早上又趁我们不注意,灌了好些果酒下去,如今醉的什么似的……唉~这可如何是好?!”

    晴雯的事情,林黛玉自然也是知道的。

    当下毫不避讳的挑帘子进了里间,对正歪在床上闭目垂泪的宝玉道:“宝玉,是不是舅舅不让晴雯回来?你先不要急,等我陪你去老太太那边儿求她老人家……”

    不想这话还未说完,宝玉先就‘哇’一声哭了出来,两手攥拳直往脑袋上乱砸,嘴里嚎啕道:“都怪我没用,都怪我没用!竟不敢、不敢跟老爷提起半句,就这么……呜呜呜……就这么辜负了她!呜呜呜,都是我没用、我没用……”

    林黛玉顿时愣怔当场。

    若没有贾迎春的事情,她或许还不会联想太多。

    但先有贾迎春知难而退,放任父母暗算情郎焦顺,如今又有贾宝玉畏缩不前,竟就这般毫无作为的放弃了心头肉晴雯。

    这姐弟两个……

    这荣国府上下……

    难道都是这般不成?!

    她忽觉有些眩晕,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幸亏被袭人紫鹃及时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姑娘这是怎么了?”

    袭人紧张的问道:“莫不是被二爷身上的酒臭熏到了?那您先出去歇歇,容我们开窗……”

    “不必了。”

    林黛玉摆了摆手,强行稳住心神道:“你们快给他喂些醒酒汤,老太太若是久不见他,必是要发脾气的。”

    说着,闷头向外就走。

    “林姑娘、林姑娘!”

    袭人忙追上去,陪笑叮咛:“你千万帮着遮掩遮掩,就说他是昨儿因惦记老太太的寿辰,一时反倒睡得晚了。”

    “放心,我理会的。”

    林黛玉有气无力的应了,魂不守舍的回了那花厅里,默然想着心事,看上去竟和贾迎春成了一对儿呆雁。

    “林妹妹。”

    不知过了多久,邢岫烟凑上来歉声道:“此事本与妹妹无关,倒累的你……还是我去知会焦大哥吧。”

    “不!”

    林黛玉这才回过神来,执拗的摇头道:“既说了我来,就是我来!”

    …………

    焦顺原想着午后再去贺寿。

    但晴雯毕竟是初次承欢,又搭着连月来茶不思饭不想的,这身子骨儿越发的娇弱。

    刚开始仗着一股自暴自弃的狠劲儿,倒还有司棋三分雌威,可没等半个回合下来就兵败如山倒了。

    焦顺不得尽兴,便也只好带着七分得意三分火气,匆匆赶到了荣禧堂内。

    本来这种庆祝活动,多是在大花厅里举办,但因大花厅的梁柱被拆去盖大观园了,又不好总是宁国府里打搅,故此就改在了荣禧堂内。

    荣禧堂因是当年国公爷议事的所在,布置的甚是肃杀庄严,为了冲淡这氛围,王熙凤特命人用几十匹明红素纱,做成绣球彩带悬在各处。

    仅只这一项,就是近三千两银子的开销!

    其余的奢靡之处,自然也无需多言。

    不过焦顺也早看惯了这国公府的挥霍,身处其中也是怡然自得。

    正准备寻贾珍、贾琏几个闲聚,不想却突然被紫鹃拦住,示意他去僻静处说话……

第231章 贾母寿辰【下】

    【5100字二合一】

    焦顺并不知紫鹃姓甚名谁,但却知道她是林黛玉的贴身丫鬟,当下便觉有事出有异。

    盖因他与林黛玉之间并无什么瓜葛,唯一能扯上干系的事情,就是两人都与贾迎春亲近,故此黛玉使人来寻,多半是为了迎春之事。

    可问题是……

    若事情和迎春有关,来的也不该是林黛玉的丫鬟。

    绣橘和自家常来常往,司棋就更不必多说了,却怎么越过她二人,反差了林黛玉的丫鬟来?

    难道是她们都不方便出面?

    可方才明明瞧见司棋了——她在一众丫鬟妇人当中鹤立鸡群。

    这满心的疑惑,等见到等在僻静处的林黛玉时,不由得又放大了几分。

    焦顺定了定神,上前拱手一礼:“林姑娘。”

    等了片刻,却见林黛玉恍似魂游物外,对自己的到来全无反应。

    啧~

    看来事情还不小。

    焦顺一面愈发提高了警惕,一面偷眼打量的眼前的小姑娘。

    那眉眼五官说是粉雕玉琢绝不为过,周身的弱质风流,偏又隐隐透着些不屈的倔强,论容貌论神韵,倒无愧于原书中两大女主之姿。

    不过……

    林黛玉先天就娇弱,如今更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心智倒是早熟,可这体态就……

    虽说萝莉有三好,但他焦顺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只是这底线很低,而且越来越低就是了。

    正想些有的没的,林黛玉终于晃过神来,冲着焦顺微微挥了万福,正色道:“焦大哥,我这回是受邢姐姐所托,特来向你示警的!”

    “示警?”

    焦顺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不知这警从何来?”

    “适才邢姐姐偶然听到大舅舅和舅母密谋……”

    林黛玉将邢岫烟的说辞复述了一遍,随即又引出了自己关注的重点:“却不知焦大哥准备如何应对?”

    好个贾恩侯!

    原本以为李代桃僵的做法就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还有更恶毒的在后面呢!

    焦顺听完直气的牙痒痒,恨不能将这贾赦挫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

    但如今毕竟不是无法无天的乱世,贾赦更不是没根脚的主儿,想要宰了这厮又不沾因果绝非易事,须得从长计议徐徐图之才行。

    眼下最要紧的是坏了他的谋算……

    “焦大哥。”

    见焦顺沉吟不语,林黛玉忍不住进一步追问:“今后你与二姐姐之间,不知又准备如何相处?”

    这小姑娘最关注的,果然还是感情问题。

    依照林黛玉的人生经历来看,她欣赏的肯定是那种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痴情男子。

    焦顺如果想要讨她欢心,就该顺水推舟营造一番痴情人设。

    不过……

    立下这等人设,以后再显出花心本质,岂不弄巧成拙?

    而焦顺自付,别的他或许还能隐藏一二,这好色的本性却如同黑夜的萤火虫,万难遮掩。

    故此略一犹豫,他便直言不讳道:“事已如此,谈何相处?以后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罢了。”

    “这……”

    这已经是林黛玉今天遇到的第三个薄情之人了!

    先前积攒的怨怒——尤其是宝玉身上积攒的怨怼,一时齐齐涌上了心头,不由激愤道:“二姐姐分明早已倾心与你,你难道就这般轻易辜负了她不成?!”

    她虽知道,贾迎春比焦顺更早的辜负了这段感情,却仍是觉得焦顺身为男子,自然责任更大。

    尤其推己及人的想到宝玉身上,忍不住鄙弃的仰视着焦顺嘲讽道:“你们这些男子,果然尽是些薄情寡性之人!”

    这地图炮开的。

    莫不是又和贾宝玉吵架了?

    焦顺直视着林黛玉那一双婉转多情,偏又满含义愤的眸子,毫不避让的哂笑道:“那姑娘想让我如何?跪倒在令舅面前哭诉非他的女儿不娶,为此甘愿作奸犯科贪赃枉法,用民脂民膏供他挥霍?”

    “你!”

    林黛玉一张瓜子脸涨的通红,半晌才又挤出句:“你这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明明还有别的法子可想!”

    “为何总要我来想法子?”

    焦顺嗤之以鼻:“既说是男子薄情、女子深情,自该是深情的来想法子才对。”

    说完眼见林黛玉怒发冲冠,攥着拳头瞪着眼睛,好像是随时要一头顶过来似的,焦顺又道:“也罢,那我就再出个主意——二姑娘若肯学红拂夜奔,再当众表示非我不嫁,这桩因果我倒也不是不能扛下。”

    “你!”

    林黛玉气的直跳脚,愤然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不想竟然……若真如此,二姐姐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我承了这因果,不也要面对荣国府的打压报复?”

    焦顺好容易才忍下冲动,没有伸手按住那起起伏伏的小脑袋,肃然正色道:“若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自可稳坐家中等着男子求娶——如今既要随心所欲,又瞻前顾后的不肯付出,依旧等着别人劳心劳力……”

    “须知这门亲事,乃是大太太主动许诺,非是我登门求娶,现如今大老爷夫妇出尔反尔,又意图讹诈勒索于我,结果我倒成了薄情寡性之人——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林姑娘不觉得可笑吗?”

    这一番话说出来,林黛玉登时哑口无言。

    她虽性子有些偏激,却毕竟不是什么拳师,做不出倒因为果罔顾事实的事情。

    而且焦顺这番话,对林黛玉隐隐也有些启迪。

    既然单凭宝玉未必靠得住,那她是不是也能为了二人的未来,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

    可在这讲究三从四德、媒妁之言的时代,女儿家又能做些什么?

    林黛玉一时有些迷茫,下意识想要询问焦顺——毕竟这事儿就是焦顺挑的头。

    但焦顺这时却又拱手一礼:“邢姑娘、林姑娘今日的好意,焦某人必有后报!”

    说着,退了两步,转身扬长而去。

    林黛玉在后面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也还是没有喊住他。

    …………

    临近正午。

    大太太邢氏终于瞅准了机会,拦下了忙里忙外的王熙凤。

    王熙凤一见是她,先就暗骂了声‘晦气’,面上却忙陪笑道:“太太若有什么吩咐,让人传个话,我们照着办就是了,怎么还劳动您的大驾。”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邢氏下意识冷笑一声:“怕只怕我三令五请的,某些人也只当做是耳旁风!”

    说完之后,她却又有后悔了。

    毕竟这回来是有事相求,而且讨要王熙凤的陪嫁家人身契,就等同于是谋夺对方的嫁妆一般,即便是顶着婆婆的名义,也绝占不了什么道理。

    故此合该放低身段才是。

    想到这里,邢氏僵硬的转成笑脸道:“不说这些,我找你,是琢磨着那焦顺毕竟不比从前了,继续扣着他娘老子做奴才,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王熙凤闻言就是一愣。

    昨儿王夫人才刚跟她说了这事儿,打算给贾母过完寿辰就给来旺夫妇脱籍,谁曾想今儿邢氏竟也提起了此事。

    不过想到邢氏当初说要把侄女许给焦顺,如今又特地把邢岫烟一家从南边请了来,王熙凤也只以为她是急着与焦家结亲,倒没多想什么。

    故此一笑道:“不瞒您说,媳妇早就惦记这事儿呢,准备等过了老太太的好日子,就给来旺夫妇脱籍。”

    邢氏闻言暗道好险,得亏自己及时下手,否则老爷那里只怕就不好交代。

    她急忙道:“这等事总要讲个事出有因,不然外面还以为咱们捧高踩低呢——不如你把他们夫妻的身契给我,我自想个稳妥的由头,再给他们脱籍不迟。”

    这下却终于引起了王熙凤的警惕。

    盖因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贾赦夫妇是最不讲体统的,偏怎么突然就顾及起荣国府的颜面风评了?

    于是王熙凤笑着婉拒道:“我身边的人,又怎好劳太太劳心费力?您只管放心就是,媳妇一准儿安排的妥妥当当。”

    邢氏倒也料到事情不会一帆风顺,又试探了两句,见王熙凤愈发坚决,咬死了不肯交出来旺夫妇的身契。

    她便退而求其次道:“既如此,我就不多事了——不过等到她夫妻脱籍的时候,可一定要有我在场才成!”

    这是邢氏和贾赦商量出来的法子,只要王熙凤应承下来,邢氏届时就可以硬拖着不肯露面,暗地里催逼焦顺拿银子赎身。

    王熙凤不明就里,还以为她也是想市恩于焦顺。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毕竟没什么要紧,况且也不好因为些许小事扫了婆婆的颜面,故此她便应承道:“既然太太有意,媳妇自然……”

    “二奶奶、二奶奶!”

    这时平儿突然满脸焦急的寻了过来,似是要禀报什么,见到邢氏在旁,忙又临时改口道:“老太太让太太和二奶奶赶紧过去,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婆媳二人见她神情有异,心下都有些纳闷。

    邢氏不便探问,王熙凤却没有顾虑,当下忙将平儿拉到一旁,追问究竟。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平儿悄声道:“老寿星方才突然就恼了,那脸阴的什么似的,吩咐让一家子人都去荣禧堂凑齐——待会儿奶奶可千万仔细些!”

    这一说,王熙凤就更莫名其妙了。

    大好的日子,又赶上贾政千里迢迢回来,方才老太太直乐的合不拢嘴,怎么突然就恼了?

    莫非是宝兄弟……

    想到方才一直不曾见到宝玉,王熙凤就以为是宝玉又闹出了什么乱子,不由的暗叹一声,随即打起精神就准备从中说合。

    等到了荣禧堂内,见到一脸颓唐的宝玉,王熙凤就更是认定如此了。

    她照着素日里爽朗一笑,正要上前卖乖,不想贾母却开口道:“且等人到齐了再说。”

    王熙凤一愣,东西二府里的头面人物都已经到齐,这时候还要等谁?

    正疑惑间,就见从外面走进两男一女。

    打头的正是来旺,紧随其后的则是徐氏、焦顺母子二人。

    眼见这一家三口上前见礼,老太太才终于挤出些笑模样,拄着拐杖起身,抬手虚扶道:“快起来、快起来。”

    等来旺几个起身,她又继续道:“本想着等过两日再说,可又想着好事成双,就一块办了也省得再惦念——凤丫头,来旺夫妇的身契可还在你那里?”

    怎么老太太也问身契?

    王熙凤下意识瞥了邢氏一眼,上前笑道:“在呢、在呢,老太太要用,我让平儿去取了来。”

    “去拿来吧。”

    老太太微微一扬手,等平儿领命去了,又对来旺夫妇笑道:“自今往后,咱们就只当是亲戚处,只是千万也不能短了往来。”

    只这一句,便断了主仆之契。

    众人诧异之余,倒也并未觉得惊奇,毕竟以焦顺如今的势头,给来旺夫妇脱籍是迟早的事情。

    内中唯独贾赦和邢氏面有异色。

    来旺夫妇对视了一眼,按理说这时候就该演一出主仆情深,假装不愿脱籍离开,但儿子毕竟身份不同了,再这么演似乎又有些不妥。

    正迟疑间,焦顺踏前一步跪倒道:“多谢老寿星恩典!”

    “起来、起来!”

    贾母亲自上前扶起了焦顺。

    他又趁势笑道:“老太太既说是当亲戚处,那我们可不急着搬出去了,总也要拖个三五年,等新宅子成了老宅子再说。”

    “哈哈……”

    老太太哈哈一笑:“莫说三五年,便十年二十年也只管住着——往后若得闲,就和宝玉一起过来,这老了老了就越喜欢和少年人相处,尤其是你这般有出息的好孩子!”

    这边和焦顺闲话几句,贾母便又重新坐回了原处,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的消失了。

    众人见状,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

    半晌,她才又道:“我昨儿做了个梦,方才让人解了解,却是不祥之兆,需要有人为家中诚心祈福,方可消灾解惑。”

    说到这里,老太太拄着拐杖环视周遭,最后目光落在了贾赦身上:“老大。”

    贾赦一个激灵,忙上前躬身道:“母亲有何吩咐?”

    贾母也不急着开口,盯着贾赦满眼的怒火。

    她因夺爵一事,起初对焦顺也颇有几分不喜,但自从焦顺助力宝玉上达天听之后,这些许排斥也就烟消云散了。

    更何况月前工部惊变,充分展现出了皇帝对焦顺的器重与欣赏,老太太为此也多了三分忌惮。

    谁知这当口贾赦为了几千两银子,竟就要与其反目成仇!

    用的还是拿捏来旺夫妇身契的蠢法子,这要是传到外面,荣国府只怕就要沦为笑柄了。

    不!

    早在那孙绍祖登门叫骂的时候,荣国府就已经沦为笑柄了。

    偏那件事情也是这孽子招惹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浊气,板着脸道:“你从今儿起搬到小佛堂里闭门祈福,每日抄写一篇《佛说轮转五道罪福报应经》,再大声诵读十遍,如此百转千回,方可功成身退!”

    贾赦闻言脸都绿了。

    先前因孙绍祖一事,他就曾被勒令在家紧闭月余,不过那毕竟是在家里,虽然出不了门,但在东西二府肆意取乐却是无碍的。

    而这回却是要关进佛堂里三个多月,还要每日里抄经念诵,这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当下也顾不得是在老太太面前,急道:“母亲,这怕是……”

    “怎么?你不愿意为家中祈福消灾?”

    “儿子、儿子身体不适,不如还是让邢氏代为……”

    “身体不适,才正该去佛堂里静养一段时日。”

    眼见连推脱到邢氏身上都不成,贾赦愈发没了忌讳,索性挺直腰板质问道:“母亲素日里有什么好事,都先紧着老二,这祈福消灾为何不让他去,偏要我去?!”

    “大哥!”

    贾政见状也恼了,起身厉喝一声,随即跪倒在贾母面前:“儿子愿为家中祈福!”

    贾母却不看他,依旧直勾勾盯着贾赦道:“你是长兄,他又有公务在身,自然只能你去——你若不去,老身便自去佛堂,拼着这把老骨头为你们消灾解祸!”

    “母亲,使不得啊!”

    “老太太万万不可!”

    “叔父,你就应下吧。”

    “老爷,可不敢将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这话一出,登时全场哗然,有劝老太太的有劝贾赦的,乱哄哄闹作一团。

    贾赦见众怒难犯,再这么下去,只怕要落个忤逆的罪名,也只得不服不忿的翻身跪倒,闷声道:“母亲不要生气,儿子答应就是了。”

    贾母将手中龙头拐杖一顿:“现在就去!”

    贾赦恨的直咬牙,起身也不多话,转头就往外走。

    邢氏见状,也忙告罪一声追了上去。

    走出两步,贾赦忽得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望向了焦顺,却看到焦顺也正好不避讳的望着他,见他回头,更是挑衅似的扬了扬眉。

    刁奴欺主、刁奴欺主啊!

    这下贾赦哪还不知是走漏了风声?

    不过他倒没猜到邢岫烟身上,只以为是邢氏不慎泄密,故此又瞪了邢氏一眼,胸膛擂鼓似的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坏了爷的好事,等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邢氏闻言打了个寒颤,再看贾赦那前所未有的怨毒模样,心下更是惶恐不已。

    她可是知道,贾赦在那广交会上学了不少,让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阴损法子,前些日子就曾有开脸丫鬟被其折磨的不成人形,这若是用在自己身上……

    不成!

    在老爷出关之前,必须想个法子找不找补!

第232章 兼祧之议

    【12点前还有一更。】

    贾母发落完儿子之后,就又重新开启了慈爱模式。

    在场众人虽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明所以,但贾赦这厮在荣国府里实是人憎狗嫌,少了他列席,众人都只觉神清气爽,故此这寿宴的气氛非但没有被破坏,反而愈发和谐了。

    而后随着总掌寿宴的赖大一声令下,临时搭建的三面戏台便各自操练起来——左右都是无声的杂耍,只当中锣鼓喧天唱腔悠扬,彼此倒也互不干扰。

    这一场热闹,直从午时迁延到了傍晚。

    焦顺因得了贾蓉传话,晚上又要去东府里高乐,故此先一步回了家中,一是给二老正式道喜,二来也是要捎两件换洗的衣裳。

    到家直奔堂屋,进门就见桌上地上又摆了许多礼物,比前日里他升任司务厅主事时,收到的贺礼只多不少。

    徐氏正在对着帖子盘点,见儿子进门打量这些礼物,便笑道:“都是府里各管事送的,说是恭贺我跟你爹脱籍,说穿了不过是看老太太的眼色下菜碟罢了。”

    顿了顿,徐氏又故作神秘的问:“哥儿,你猜这回谁送的礼物最重?”

    焦顺不假思索的道:“应该是赖大吧。”

    “你怎么知道?”

    “您这么煞有介事的,肯定是不该来的人送的,这府上不该来又能送重礼的,可不就是他家。”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焦大向来唯贾母马首是瞻,而今儿老太太特意在人前抬举焦顺的父母,又反手镇压了贾赦,以赖大的精明,自然看得出风往那边儿吹。

    正和母亲说话,就见自家老子从里间出来,径自往主位上坐了,脸上竟没多少笑模样。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舍不得荣国府里的好处?

    可也不对啊,他前几日还兴冲冲买下那大杂院,准备要给自家打下百年根基呢。

    正疑惑间,就听来旺发问:“你把晴雯收用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嘿嘿。”

    焦顺讪笑一声,得了便宜卖乖道:“不是儿子要收用她,实是宝兄弟明言不会召她回去,她断了念想又一时赌气,便主动献身孩儿……”

    “就算宝三爷不要了,你也不该这般急着收拢!”

    来旺打断了儿子的话,恼道:“这般急吼吼的,若他事后反悔,岂不又要恨上你了?”

    “这怕什么。”

    焦顺两手一摊,不以为意的道:“儿子如今也不比以前了,再说政老爷还要仰赖我在衙门里帮衬,宝玉纵是恼了又如何?”

    “那也没必要如此急色!”

    来旺在桌子上不轻不重的一拍,苦口婆心道:“年轻人最怕的就是贪杯好色,古往今来也不知多少人多少事,都坏在了这上面,你如今前途大好,正该……”

    话里话外的,除了晴雯的事情,还特意点出了儿子总是夜宿东府的不妥之处,显然也是察觉出了什么。

    这倒也并不奇怪,玉钏这样的小丫头都能看出些端倪,就更不用说老于世故的来旺了。

    不过焦顺恭敬的听着自家老子数落,心下却是并未当成一回事。

    他如何不知道酒色的妨害?

    可从古至今又有几个能逃过这二者?

    只要大处上不亏,这些事情也没必要避讳太多。

    再说人生在世若没有点嗜好,便妄活百岁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以焦顺这厮的脾性,莫说是穿越到了这红楼女儿国,便去到聊斋之类的鬼怪世界,在寻仙访道快意恩仇之余,多半也要伺机收拢几个狐狸精,见识见识艳鬼为何物。

    当然,龙肝凤髓之类的珍馐,天地异变之类的奇景,也是不容错过的。

    否则除了打打杀杀就是枯坐参禅,纵能长生久视,又与铁石傀儡何异?

    正想些有的没的,突然东间门帘一挑,窜出个白发苍苍的焦大来,就听他吹胡子瞪眼的骂道:“屁话!年轻人好色怎得了?!老子年轻时的月例银子,一大半都给了各家娼妇,也就到老不中用了,才专一的开始贪酒吃!”

    来旺被他这突然袭击,搞的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忙起身陪笑道:“老哥哥豁达,旺不及也。”

    “屁的豁达!”

    焦大却依旧不给面子,愤愤往来旺对面坐了,瞪着来旺质问:“他要不收用女子,我焦家的香火怎么往下传?他生下的崽子跟你们姓来的没关系,所以你就不着急了是吧?!”

    来旺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他的逻辑,心下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老哥哥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没什么误会。”

    焦大把手一扬,不容置疑的道:“今儿咱们就把话说开了,老子知道你当初一时口快,让他直接改了焦姓,断了你们来家的香火,现在指定是后悔了!”

    “我没有……”

    “但现在让他改回来姓,也已经迟了。”

    焦大压根不给来旺插嘴的机会,直接把自己这些日子想出的法子说了出来:“不如干脆让他兼祧两门,给来家娶个婆娘,再给我们焦家娶个婆娘,这样两家不就都有香火了?!”

    来旺一时怔在当场。

    他确实不曾后悔当初的选择,可若能在现在的基础之上,让来家也能后继有人,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焦顺则是大喜过望。

    他一直犹豫是娶宝钗、黛玉、又或是湘云,如今得了这兼祧两门的由头,岂不就能三选二了?

    不过很快他就又冷静下来,虽说这兼祧一说古已有之,但正经人家谁肯让女儿和人共事一夫?

    要么娶两个身份差些的,要么就是一高一低——而且是前面高后面低,因为非议肯定是要落在后者身上。

    这么一算计……

    约莫就只能是宝钗+邢岫烟、黛玉+尤三姐这样的组合了——至于邢岫烟+尤三姐这样的双低组合,总感觉有些亏的慌,所以并不在焦顺的考量之列。

    当然,即便是这样,也肯定比只娶一个的选择面更大。

    这边焦顺还在心下排列组合,那边来旺和焦大则是开始正经讨论,这个兼祧要怎么兼才合适。

    依着焦大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最好是一起搞定,也好早娶早超生。

    但来旺也认为这样做有些亏本,故此自愿晚中晚收,准备让儿子先娶焦家大妇,等待时机合适之后,再娶来家大妇过门不迟。

    说着说着,两人又商量着,要在新宅院里单独弄个祠堂,把来、焦两家的列祖列宗都供奉进去。

    且不提他们讨论的如何热烈。

    焦顺看天色不早了,便向徐氏告了声罪,又拜托母亲帮忙看顾着,别让这俩爹晚上喝多了乱点鸳鸯谱。

    然后悄悄离了堂屋,径到东厢去取替换的衣裳。

    这时晴雯已经不在里间,多半是回了西厢,也不知如今是悲是恨是怨是悔,但焦顺也懒得理会。

    在玉钏幽怨的目光中接过包袱,再次许诺明儿一定宠幸她,焦顺就待扬长而去。

    不想到了院门前,却又被晴雯给喊住了。

    她一步一蹙眉的凑到焦顺跟前,悄声道:“茗烟在东府里有个相好,时不时就会过去私会,我原想查清楚那人究竟是谁,再当面拿住这对奸夫**,不想……”

    她刚来焦家,焦顺就曾问过这事儿,她却一直瞒着没说——约莫是担心会波及到贾宝玉——直到此时才终于吐露实情。

    “原来如此!”

    焦顺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按照记忆,悄悄查找茗烟的风流韵事无果呢,感情这事儿不是在荣国府里发生的,而是在宁国府。

    这就好办了,等夜里和尤氏上上下下沟通沟通,自不难查出究竟是谁。

第233章 23333

    焦顺赶奔东府的同时,那寿宴也终于到了尾声。

    众人面上不显,回到家中却难免议论午间种种。

    且不提旁人。

    却说贾迎春和邢岫烟这对表姐妹回到家中,邢岫烟的情绪还好些,迎春却是躲进里间垂泪不已,任凭司棋和绣橘如何劝说,甚至拿出《太上感应经》也不济事。

    司棋那火烈脾气,那受得了这般夹缠不清?

    想到白日里的情景,当下一咬牙寻至西间邢岫烟屋里,夹枪带棒的逼问究竟。

    可无论司棋怎么逼问,邢岫烟却是咬死了不肯说出实情。

    她先前之所以把这事儿告知贾迎春,一是不忍她被瞒在鼓里,二来也是希望贾迎春能把消息传给焦顺,但却绝没有广而告之的想法。

    否则这事儿若传到姑母耳中,只怕……

    “邢姑娘、邢姑娘!”

    正想到这里,外面突然就有人呼唤,邢岫烟出门一瞧,却正是邢氏差人来请。

    邢岫烟脸上登时就少了血色,还以为是东窗事发了。

    结果到了东跨院里,被邢氏揪住劈头盖脸骂了几句,才发现不过是迁怒而已。

    除此之外……

    “自今儿起,你给我离那焦顺远远的,万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来往!”邢氏咬牙切齿道:“先前我被这背主刁奴给骗了,如今才发现这厮不是个好东西!”

    明明是意图坑人被反击了,亏她还好意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如果放在以前,听到这番说辞邢岫烟说不得还会暗自庆幸,可现如今却知道姑母这番话,不过是因为贾赦想把自己作价‘卖’到商贾家中。

    这凡事就怕比较。

    有了焦顺这个参照物,肯花大价钱攀附贾赦的商贾之子,就显得上不得台面。

    何况若是成器的年轻才俊,也无需这般攀附,需要花银子走门路的,多半是些……

    想到这里,邢岫烟心下自然抵触,却又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来,只好先模棱两可的应了。

    正琢磨着究竟该如何脱身,却忽听管事过来禀报,说是忠顺王家的下人求见大老爷,闻听大老爷在佛堂里闭关,丢下一封书信就走了。

    听是忠顺王差人前来,邢氏自然不敢怠慢,忙命人取了来,连同晚上的饭菜亲自送去了佛堂里。

    进了佛堂,就见一地的墨迹、白纸,几个婆子正苦着脸擦拭,贾赦却是四脚朝天躺在佛像前,一只脚甚至翘到了莲台上,不住撩拨观音菩萨的小腿。

    “大太太。”

    为首的婆子见邢氏来送饭,忙起身招呼众人回避,同时向邢氏交代道:“老太太有吩咐,探视不能超过一刻钟,到了时辰老奴自会来知会您。”

    说着就准备离开。

    不过走出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悄声道:“对了,老太太还交代了,如果抄写诵念不足,便百日之后也不能离开此处,太太还是劝一劝,让大老爷好歹写一写、念一念吧。”

    邢氏满口应了,等婆子们都离开之后,这才袅袅到了近前,把那食盒放在了书桌上。

    蹭~

    还不等邢氏开口,贾赦就窜将起来,张牙舞爪的骂道:“好个蠢妇,才刚告诉你,你就在人前露了底,老爷我冥思苦想出来的好法子,全都让你这蠢妇给毁了!”

    说着,扯住邢氏半边衣领,抡起拳头就要往那狐儿媚的脸上捣去。

    邢氏急忙以手掩面,嘴里慌急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事儿和我无关啊!我刚和琏儿媳妇起了个头,老太太就召集一家子过去,哪里就来得及泄底?!”

    “嗯?”

    贾赦拳头一缓,狐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不是你,又会是谁走漏了风声?你这蠢妇莫不是想哄我?!”

    说着,又狠狠一扯邢氏的衣领,撕出半边白腻。

    “我怎么敢欺瞒老爷?!定是、定是……”

    邢氏下意识想要推脱,可想起这事儿只有自己和贾赦知道,若要推诿岂不是只能往贾赦身上推?

    当下忙讪讪的住了口。

    贾赦盯着她看了一会,也觉着她不会有胆子欺瞒自己,于是恶狠狠将她丢开,没好气的道:“以后要查出是你泄了底,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说着,大马金刀的往书案前坐了,不耐烦的把桌上残存的文房四宝,一股脑都扫到了地上,呵斥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爷布菜!”

    邢氏如蒙大赦,忙打开食盒往外摆放,同时嘴里小心翼翼的道:“老爷千万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再有,那佛经您好歹抄……”

    “抄什么抄?!”

    贾赦不耐烦的吩咐道:“你找人按照老爷我的笔迹,抄录一百份每天送来就是!”

    邢氏忙不迭答应了,随即忽然想起了正事,忙摸出那封书信送到了贾赦手上:“老爷,这是忠顺王刚刚差人送来的。”

    “嘶~”

    听到忠顺王的名字,贾赦脸上的桀骜登时烟消云散,猛吸了一口凉气,劈手夺过那信来撕开封皮扫了几眼,神色就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老爷。”

    邢氏把饭菜布置好,见状忍不住小心探听道:“不知王爷找您有什么事儿?”

    “哼!”

    贾赦一把将那信掼在了桌上,咬牙道:“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听说我被关了禁闭,特意来登门讨债的!”

    “讨、讨债?”

    邢氏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自家积欠的外债,不由恍然道:“老爷那钱,竟是从忠顺王府借的?”

    说着,脸上也浮现起惶恐之色。

    忠顺王毕竟不比别人,那是真能当面撕破脸的主儿,他若是打着讨债的由头闹上门来……

    邢氏打了个寒颤,忍不住脱口问道:“老爷何苦要借他的银子?”

    “你懂什么?!”

    贾赦没好气的瞪了邢氏一眼,其实他心下也是后悔不迭,暗道当初真应该缓一缓,等银子凑手了再说——可他那脾气,瞧见心头好又怎肯等待?

    至于为何偏要借忠顺王的钱……

    自从孙绍祖堵门叫骂之后,那还有别人敢借钱给他?

    也就是忠顺王百无禁忌,又笃定他不敢赖账,这才在广交会上放了八千两银子给他。

    约好了一个月九出十三归,这其实也还有半个月才到期呢,只是王府的账房听说贾赦被关了禁闭,生怕他到时候筹不够银子,所以才特地修书一封,让贾赦早做准备。

    贾赦先前谋算焦顺,也正是为了补上这个窟窿。

    可谁成想老太太竟会如此偏袒那焦顺,非但当众给来旺夫妇脱了籍,还把他关进了佛堂里!

    如此一来,另想旁的法子筹钱也来不及了。

    这若是惹得忠顺王翻脸……

    想到这里,贾赦再顾不上用饭,起身焦躁的在佛堂里来回乱转。

    过了会儿,突然问道:“到中秋家里能凑出多少银子来?”

    “这……”

    邢氏板着指头算道:“南边轮胎工坊的孝敬是一季一送,七月里刚收了一万两千两,下回再送要等到十月里,暂时肯定指望不上;公账上拨的银子老爷前日里刚……再加上老太太过寿,就没剩下多少。”

    “啰嗦什么,我只问你能凑出多少来!”

    “要是不留八月十五的银子,等秦显送来修院子的克扣,约莫能凑出六、七千两来。”

    “不够!”

    贾赦又暴躁的踱了几步,然后霍然转身,恶狠狠盯着邢氏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到八月十五之前必要筹够一万零四百两银子,给忠顺王府送去!”

    “这……”

    邢氏苦着脸,哀求道:“老爷,奴一个妇道人家,哪里……”

    “不管如何也要凑出这笔银子!”

    贾赦不容置疑的咬牙道:“否则老爷我大祸临头,也绝饶不了你这蠢妇!”

    “那、那我跟琏儿媳妇商量……”

    “不成!”

    邢氏刚提出要找王熙凤帮忙周转,就被贾赦给否了:“你这是嫌老太太罚的不够狠?这事儿若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爷我还能有个好?!”

    “哪……”

    邢氏随即又想起了焦顺头上,毕竟她也认不得多少外人。

    不过想到双方已经撕破了脸,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念头,转而想到了贾珍身上,这个族侄素来和老爷相好,又恰好靠着娶媳妇狠狠赚了一笔,大可找他能借个三四千两应急。

第234章 争

    却说这日夜里,焦顺终于得偿所愿,不但把尤氏和李纨摆在了一处,更借尤氏之手,打破了李纨‘人狠话不多’的外壳,逼得这俏寡妇雌伏床笫、袒露心扉。

    第二天一早起来,虽难免腰酸腿软,却也是意气风发。

    等到了衙门,焦顺趁势就将先前拟定好的呈文,直接递到了尚书大人公案上,然后又命人去请军械司掌司郎中胡志恒,前来司务厅议事。

    军械司与焦顺早有旧怨,先前韩升、侯云一案时,又有军械司官员牵涉其中。

    新仇旧恨之下,那胡郎中自然晓得焦顺是来者不善。

    故此得了司务厅的邀约之后,立刻召集心腹升堂议事,制定了种种应对之策。

    自觉有了万全把握,这才珊珊赴约。

    彼时已然临近傍晚。

    焦顺亲自将胡志恒迎入值房,隔着茶几分宾主对坐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胡大人,现今工部诸司当中,尤以军械司最为要紧,内有部堂大人垂询,外有兵部、五军都督府瞩目,更因是陛下亲设,实负圣望在肩。”

    “故此焦某自转任司务厅以来,便先调阅了军械司的旧档、新政,以期对军械司加深了解——然而虽所获颇丰,却有几处疑问始终不得解答,不得不请大人过来当面讨教一二。”

    听到这明显是要挑刺的开头,胡志恒心下暗暗冷笑,面上也是一脸的倨傲:“我军械司虽是新设,却也比焦主事为官的时间要长些,焦主事有些疑问倒也不足为奇。”

    司务厅主事的权柄不在掌司郎中之下,甚至于在很多事情上,还能对各司郎中有所辖制——焦顺身为六品官,却能名正言顺的邀请五品官前来议事,便足见一斑。

    只是这军械司也不比别处,如今在工部独一份的豪横,胡志恒作为掌司郎中,也完全可以越过司务厅直达天听。

    再加上双方早就摆明车马,言语间自然也就没什么忌讳。

    而听出胡志恒嘲讽自己资历浅薄,焦顺倒也不恼,从茶几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材料,装模作样的翻了翻,然后针锋相对的道:“焦某为官日浅,但多少也还算是有些作为,可我翻遍了公文,却不见军械司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进展。”

    说着,他又将手里的资料往桌上一抛,直勾勾的盯着胡志恒道:“既如此,朝廷新设军械司到底有什么用处?”

    “你!”

    胡志恒霍然起身,怒视焦顺。

    他虽然早料到焦顺这回请自己来,多半是想拿军械司立威,可也么想到焦顺这通杀威棒,竟是直接否定了军械司存在的意义!

    偏偏这话又不好反驳。

    朝廷之所以单独成立军械司,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对来自海上的侵袭,故此军械司自成立之后,就一直集中精力试图仿造出铁甲舰,以及提升舰载火炮的射程与威力。

    可这两样事情又岂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故此胡志恒还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成果,来反驳焦顺的质疑。

    不过他毕竟有所准备,在恼怒的瞪视了焦顺半晌之后,又缓缓坐了回去,沉声道:“朝廷设立军械司乃是为了铸造国之重器,既是重器,岂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再者,自我军械司设立以来,所产火器的品质、产量都有相当程度的提升,如何能说是毫无所成?!”

    听到这话,焦顺登时笑了。

    他摇头道:“胡大人总该知道南辕北辙的道理吧?若是方向错了,做的越多也就错的越多,非但于国无益,反而空耗国帑……”

    “荒唐!”

    胡志恒怒而拍案:“照你这么说,我军械司反倒是在坑害朝廷不成?!罢罢罢,你这黄口小儿也无需多言,咱们且到部堂面前论个短长!”

    说着,再次起身怒视焦顺。

    “胡大人有意,焦某自然奉陪。”

    焦顺却是慢条斯理的翘起了二郎腿:“不过胡大人难道就不想听一听,焦某为何说军械司是在南辕北辙?”

    胡志恒见焦顺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下也有些迟疑起来,虽然他完全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争议的,但还是强压着怒气冷笑道:“工部可不是市井之地,想靠虚言恫吓立威,焦主事只怕打错了主意!”

    “呵呵。”

    焦顺微微一笑:“以胡大人之见,西夷的前装枪和咱们的后膛枪有多大差距?西夷若要仿造的话,可有什么难处?”

    胡志恒皱眉道:“西夷的火枪也颇为精巧,若要仿造咱们的后膛枪,应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反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焦顺正色道:“你我都知道,以西夷现在的铸造工艺,仿制后膛枪几乎没有什么难度,我甚至怀疑西夷现在就已经仿制成功,甚至开始批量生产了。”

    “最多三四年内,西夷的精锐就会全面换装后膛枪,而军械司可有把握在这期间,打造出一支足以匹敌西夷的铁甲舰队?”

    “届时西夷水师依旧占据优势,我大夏却失了火枪之利,一旦战端再起……”

    “哈!”

    焦顺正说到关键处,胡志恒突然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屑道:“本官还以为你是有什么高论,却原来……”

    他鄙夷的摇了摇头,又继续道:“这后膛枪自太祖时定案,数十年来也只是小有改动,你只知道那铁甲船难以仿造,却那知这枪械增益改进之难,甚至犹有过之!”

    “毕竟那铁甲舰尤可参照,但这火枪却是我大夏独步天下,想要改进,谈何容易……”

    “哈哈!”

    焦顺以其之道还施彼身,也哈哈一笑打断了胡志恒的话:“仿制铁甲舰有什么难处,焦某自然不知,但说到这火枪改进么……我在杂工所时就有所涉猎,近日更是已有所得!”

    胡志恒脸上终于变了颜色,脱口问道:“当真?!”

    “这等事如何掺的了假。”

    焦顺道:“后膛枪大体上优于前装枪,唯独在弹仓密闭上有些问题,致使射程、威力有所欠奉——而焦某针对这一问题,经过百般尝试,终于找到了一种足以抵受火药冲击,又足够廉价的胶物。”

    “若依此为根基,研制一种新式枪械……”

    “焦主事!”

    胡志恒再次打断了焦顺的话,然后冲着焦顺深施了一礼,肃然道:“胡某代表军械司上下感念焦主事的付出,我这就去找部堂大人,为焦主事和杂工所请功。”

    略顿了顿,他紧接着就图穷匕见:“事关重大,还请焦主事将配方和一应匠人转交到军械司,免得机密外泄危害社稷!”

    就知道这厮肯定想捡便宜!

    “转交就不必了吧。”

    焦顺不为所动的道:“我司务厅所涉机密,只怕比军械司还多些,防范之法都是现成的,绝不会被那些金发碧眼的蛮夷钻了空子。”

    “可新研枪械是我军械司的职责,这些东西早晚是要送到我军械司的!”

    “军械司不是一心要造国之重器么?这新式枪械由我司务厅牵头,杂工所和军械司联合研制,这一来岂不省得胡大人分心?”

    “不然!朝廷之所以新设军械司,就是为了一体统筹不受干扰,如今硬要让司务厅和杂工所涉及军械研制,岂不有违朝廷本意?!”

    “荒谬!我司务厅的职责,就是协调各司并行不悖,若依着胡大人的意思,但凡军械司的事情就不容插手,却又将我司务厅置于何地?!”

    “将一应匠人和配方调拨到我军械司,不正该是司务厅当前的要务吗?!”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却是相争不下。

    胡志恒自入主军械司以来,还不曾被这般针锋相对过,一时恼怒,忍不住愤然质问道:“如此说来,焦主事定是要扣下那配方和匠人了?却不知若因此耽误了军国大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

    焦顺却也是毫不避让的冷笑道:“胡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焦某上午久侯胡大人不至,就已经将此事具文呈送给了部堂,表示愿意将配方上交部里,并在此基础上督促军械司尽快研制新式枪械。”

    胡志恒脸上再次变了颜色。

    焦顺这么做,本质上依旧是想争夺主导权,可却披上了一层承上启下的外壳。

    而这正是司务厅的本职。

    如此一来,军械司若仍咬死了不容‘外人’插手,就从和司务厅扯皮,变成了对抗部里命令。

    不成!

    必须阻止部里正式行文,否则岂不让这刁奴占据了大义名分?

    想到这里,胡志恒就待夺门而去。

    然而他刚行出几步,就听焦顺在后面淡然道:“胡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胡志恒的脚步就是一滞。

    军械司横行工部,依仗的就是朝廷——尤其是皇帝的重视,但对上焦顺这个简在帝心的主儿,这效果只怕要大打折扣。

    而焦顺主动献上配方,也算是在分润功劳给部堂大人,虽说部堂大人多半不会太在意这个,可对比想要独揽功劳的军械司,部堂大人会偏向哪一方,只怕不问自明。

    如此一来……

    胡志恒默然良久,忽然转头一字一句的道:“司务厅和杂工所只能是胁从,必须以我军械司为主!”

    成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讨价还价的环节了。

    【写到政治斗争就容易卡文,毕竟老嗷连村级斗争都没参与过……】

第235章 为筹款邢氏举债、起贪心贾珍献策

    【第二更大概在1点前,大家明天再看吧。】

    此后两日,焦顺都在和军械司扯皮,进展虽然暂时乏善可陈,但大势已成,继续谈下去军械司早晚是要让步的。

    说到底,焦顺主政司务厅的基础是‘勤工助学’,与军械司联合研制枪械,至多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这对急于做出一番成果的军械司来说,却是关乎存废的生死大事。

    所以继续僵持拖延下去,先撑不住肯定是军械司无疑。

    而在此期间。

    贾母寿诞前后所引发的暗流,也正在荣国府内持续发酵……

    首先是邢氏。

    受贾赦所迫,不得已病急乱投医的她,第二天上午就亲自前往宁国府,先拉着尤氏东拉西扯了好一通,然后才腆着脸提起了借钱的事儿。

    尤氏倒也没拒绝她,只说自己当家不做主,这事儿必要禀明贾珍才好定夺。

    邢氏也知道宁国府的实际情况,故此不再催促尤氏,只是放下身段连说了许多软话,又保证等秋后得了进项,一定会尽快还钱,这才忧心忡忡的去了。

    等大太太走之后,尤氏便把借钱的事情禀给了贾珍,贾珍听完先是一口否决,直言大老爷是数貔貅的,便守着金山银山也断不可能还钱。

    又表示若换成二老爷登门借钱,倒还可以商量商量。

    尤氏闻言嗤鼻道:“人家政二叔守着薛家这大财主,还用得着管咱们借银子?”

    她自从‘被迫’傍上焦顺以来,对贾珍就渐渐少了敬畏之心,若换成以前可不敢这般唱反调。

    贾珍如今倒也已经习惯了,只是冷笑道:“还真让你说准了,只怕政二叔那边儿正琢磨着,该怎么向薛家开口呢。”

    “真要借银子了?”

    尤氏不由得大为诧异,指着南面道:“不是说去年从林家弄来不少银子么,怎么还要找薛家借钱?”

    “那也经不住淌水似的往外泼银子!”贾珍捻着胡须继续冷笑:“政二叔大半年都不在家,各处还不狠命苛敛银子?偏又赶上老太太过寿和八月中秋,便守着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我估计等修好了别苑,那边儿可就要过一段苦日子了——但再怎么苦,也得先把省亲的事儿撑下来!到时候不找薛家借银子还能找谁?”

    尤氏听完贾珍这番分析,却不由的翻了个白眼,说起别人的事情头头是道,可当初秦可卿过世时,贾珍自己却也没少挥霍。

    若不是为了弥补这个大窟窿,自己也未必会委身于焦顺。

    不过眼下也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尤氏当下起身道:“那我去回了她,就说账上实在凑不出这么多……”

    “别!”

    贾珍急忙拦住:“那夫妻俩是什么人,老爷我还能不知道?都是一等一的滚刀肉,你要真这么说,她只怕就要打蛇顺杆爬,让咱们有多少借多少了。”

    “那我该怎么回她?”

    “你就说、就说……”

    贾珍冥思苦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不经意间扫到求子观音前的香炉,这才猛地一拍大腿道:“对了!就说是老太爷为了修道观,把家里的银子都苛敛走了,如今我也正在四处筹钱过节呢。”

    “那我这就去回她。”

    “等等!”

    尤氏应了,正准备去东府里回话,不想贾珍突然又拦住了她,捋着嘴上两撇胡须,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显是没动什么好心眼。

    “又怎么了?”

    “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赦大叔遭了难,我这个做侄子的总该登门探问探问才是。”

    尤氏猜到他肯定是别有所图,却也懒得多做理会,甚至乐得不用跟贾赦夫妻打交道。

    这贾珍拿定了主意,又异样的瞥了眼那求子观音,这才匆匆赶到了荣府东跨院里。

    邢氏听说贾珍亲自登门,忙满心期待的将他迎入后宅,哭天抹泪的道:“珍哥儿,你叔叔这回可是摊上事儿了,你自来与他亲近,可不能眼瞅着不管啊!”

    贾珍也是顿足捶胸:“叔叔怎么如此不智,偏去借忠顺王家的印子钱?!他仗着是今上的亲叔叔,平常无事还要生非,这若是让他寻了由头,只怕连天都要捅个窟窿!”

    邢氏哪知他早就打定主意不肯借钱,见贾珍如此激动的样子,只当自己找对了人,忙附和道:“可说是呢,好在缺的银子不多,再凑五……七千两足矣!”

    她原想说五千两,可想到再怎么寒酸,家里总也要过中秋的,于是忙又添了两千两。

    说完之后,便一脸希冀的望着贾珍。

    可贾珍脸上的激动却渐渐退了潮,嘬着牙花子为难道:“要说这点银子也不算多,可眼下实在是不凑巧,我们老爷因打量着家里别苑改的极好,就动了心要翻修道观——我这做儿子哪里拦得住他?愣是被他把家里的银子苛敛了个干净!”

    说着,两手一摊道,苦笑道:“现如今侄子也是满世界求告,想要借些银子过中秋呢,实在是爱莫能助。”

    邢氏虽然时常做些混不吝的事情,可到底也不是个傻子。

    心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那敬大哥早不修道观晚不修道观,偏自家上门借银子的时候,正好就倾尽所有的修起了道观?

    当下她脸色也难看起来,两手掐着帕子恼道:“感情珍哥儿这回来,是专门找我哭穷来了?!也亏你叔叔向来惦念你!”

    惦念?

    他怕是惦念我那几个没带去广交会的小妾吧!

    贾珍暗自冷笑一声,脸上却装出受了委屈的样子:“婶婶这说的什么话,我家里若有银子,还能不帮着叔叔救急?实在是不凑巧的紧!”

    顿了顿,他终于图穷匕见:“不过我这回来,也是给婶子出主意来了——家里银子虽不凑手,但我叔叔近来买的宝贝可不少,您捡几件不要紧的给我,我去替您发卖个好价钱,这银子可不就凑出来了吗?!”

    “这……”

    邢氏倒真没想到这一节,毕竟那些古玩珍宝都是贾赦的心头肉,她等闲哪敢随意处置?

    但事已至此,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出路。

    故此沉吟半晌之后,邢氏便道:“那你且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佛堂里问一问你叔叔的意思。”

    随即抛下贾珍,径自寻到了贾赦关禁闭的佛堂里。

    这回地上倒还算干净,只是贾赦愈发恶形恶状,散乱着发髻满目的血丝,看上去像是要择人而噬似的。

    “如何?!”

    他一见邢氏自外面进来,便急忙上前扯住邢氏逼问:“那笔银子可曾凑够了?!”

    邢氏先把自己找贾珍借银子,却被他哭穷婉拒的事情说了,当下直惹得贾赦破口大骂。

    等贾赦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邢氏这才又期期艾艾的,提起了变卖古玩珍宝的想法。

    “你敢!!”

    谁知刚起了个头,就又惹得贾赦勃然大怒,扯住邢氏的头发咆哮道:“那些东西但凡少了一件,老爷我非活寡了你不可!”

    紧跟着又补了句:“便卖了你这蠢妇,我也断不会动那些物件!”

    邢氏被唬的花容失色,忙推说这主意是贾珍出的,又赌咒发誓绝不动那些物件一根毫毛。

    贾赦这才丢开了她,余怒未消的来回踱步,嘴里一会儿诅咒贾珍不得好死,一会儿又大骂焦顺刁奴欺主。

    好半晌他才站住了脚,咬牙切齿的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你去找那焦顺,告诉他只要肯奉上重聘,我便答应把女儿许他!”

    他竟是宁肯卖女儿,也舍不得那些死物件。

    “这……”

    邢氏正梳拢着头发惊魂未定,听了这话脸上又是一苦,支吾道:“咱们先前已经那这话哄过他一回了,如今又撕破了脸,只怕他不会答应……”

    “那是你哄他!”

    贾赦不耐烦的截住她的话茬,恶声恶气的道:“如今既是老爷我发了话,这婚事自然是真的!你只管去说就是,我的女儿换他几千两银子,已经是大大便宜他了,他难道还敢有二话不成?!”

    顿了顿,又咬牙道:“错非老爷我被关在这里,随便寻几个冤大头,也绝不止这个价!”

    邢氏依旧觉得希望渺茫,可见丈夫如此笃定,却也不好再泼冷水,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第236章 死宝贝、活宝贝

    离开佛堂之后,邢氏心事重重的回到东跨院里,这才记起还有个贾珍在家里等着。

    想到正是他的馊主意害自己遭了打骂,邢氏便板着脸到了厅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珍哥儿,你也别在这里等着便宜了,那些宝贝你叔叔一件都舍不得动,更何况是拿出去让你贱卖!”

    贾珍闻言大失所望。

    他原想着趁机赚上一笔,谁成想这叔叔竟是舍命不舍财,比自己还要吝啬许多。

    失望之余,贾珍本打算就此离开。

    可不经意间瞥到邢氏青丝垂耳、俏面含煞的模样,心下忽然又是一动,脱口道:“叔叔舍不得死宝贝,那家中的活宝贝又如何?”

    “什么活宝贝?”

    邢氏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却一下子想岔了,暗道这禽兽莫非也惦念上了迎春不成?!

    那可是他的堂妹,他怎么就敢……

    不过想想贾珍扒灰的传闻,似乎惦念堂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邢氏正胡思乱想,不防贾珍却往前凑了两步,直勾勾盯着她道:“婶子难道就没听说过,好妻近地家中宝的说法?”

    其实这话原是‘丑妻近地家中宝’。

    不过邢氏当初就是凭借着美貌,才成了贾赦的续弦夫人,她入府时不过十五岁,如今十七年过去了,论姿容虽已不是最盛时节,但三十二岁的妇人,平素保养的又极好,怎么看也与‘丑’字搭不上边。

    打量着邢氏那狐媚的面庞,肖想着衣服下成熟的身段,贾珍一时只觉喉头发干、心下瘙痒。

    这容貌身段还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

    儿媳他早已受用过了,这婶子却还不曾沾染!

    而邢氏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那狐儿媚的面庞就涨成了猪肝色,对着凑上来的贾珍狠啐了一口,大骂道:“瞎了心狗杂种,连自家婶子都敢惦记,你怎么不去X你娘去!”

    贾珍被她指着鼻子骂娘,又啐了一脸的唾沫,却也半点不恼,笑吟吟的抹了把脸,将手放在鼻尖用力嗅了嗅,嘴里嘿笑道:“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婶子怎么就恼了?要不,我找叔叔商量商量,也兴许他老人家开明,就……”

    “就你娘了个X!”

    邢氏已是气急,满嘴的市井粗口,指着门外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贾珍冲她摊了摊手,这才不慌不忙离开。

    邢氏追出去又啐了一口,回到屋里生了半日闷气,眼见着夜色将近,却又忍不住心生惶恐。

    毕竟先前贾赦可是曾说过,宁肯卖了她也不能动那些物件。

    这虽是气话,可看其为了还债不惜卖女儿的做法,真要是被贾珍当面引诱几句,也未必不会出此下策!

    是夜。

    邢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该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直到天亮时,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拼尽全力从焦顺那里拿到银子,以免真被丈夫当成‘活宝贝’抵押给贾珍。

    于是初五傍晚,苦等了一天的邢氏,便差人在荣府后门截住了焦顺。

    见面之后,她把只要肯给聘礼就卖女儿的事情一说。

    焦顺当即冷笑连连:“太太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哄了?实话告诉你,赦老爷那些谋划我心知肚明,你如今就算说出花来,也休想再让我上当!”

    “顺哥儿。”

    邢氏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态度,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先前是老爷的不是,可现如今他是真心要把二姑娘嫁给你,绝没有哄骗的意思——你若不信,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对天发誓!”

    但焦顺却是嗤之以鼻。

    先前他也不过是想把贾迎春当个备胎养着,现如今闹成这样,如何还会选她做大妇?

    “太太就算赌咒发誓又如何,这当家做主的可不是你!”

    “那、那我带你去见老爷,让他当面……”

    “不必了!”

    焦顺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事到如今,我与二姑娘已是注定无缘,为了二姑娘的清誉着想,往后这些话还是不要再提了!”

    说着,冲邢氏粗粗一礼:“若没旁的事儿,且容我先行告退。”

    丢下这话,转身就走。

    “顺哥儿、顺哥儿,你先别走!”

    邢氏哪敢丢开这救命稻草,忙提着裙角赶上去,不管不顾的扯住了焦顺的袖子,哀求道:“不提二姑娘了、不提二姑娘了!我只求你暂借五千两银子可好?三分利!且等十月里南边的银子到了,一准儿连本带利还你!”

    “哈哈!”

    焦顺哈哈一笑,边试图挣开邢氏的拉扯,边鄙夷道:“太太不妨出去扫听扫听,看京城里有谁敢把银子借给赦老爷?我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何苦平白担这风险。”

    邢氏见焦顺要挣脱,索性一把抱住了焦顺的胳膊,急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空口无凭,便立誓又能如何?”

    焦顺不屑嗤笑,随即却想到了当初被贾赦强买去的扇骨,临时改口道:“不过要是赦老爷肯拿些珍品玩物出来做抵押,这事儿倒也不是没得商量。”

    邢氏闻言登时气苦。

    这一个两个的都想着趁火打劫,可贾赦又怎肯舍得那些心肝宝贝?

    而趁着这个档口,焦顺却是用力挣脱了她的束缚,逃也似的去了。

    是夜。

    邢氏再次失眠。

    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憔悴娇弱的容颜,心下是五味杂陈。

    她自嫁入荣国府以来,便对贾赦唯命是从,从来不曾违逆丈夫的心意,谁成想百般逢迎,却仍是落到了这等窘境。

    现如今焦顺咬死了,必须有足够的抵押才肯借钱;贾珍更是贪得无厌,意图趁机低买高卖赚取差价。

    偏老爷又舍命不舍财,宁愿卖女儿也不让动那些死物件。

    可问题是这女儿也卖不出去啊!

    邢氏烦躁的打开梳妆盒,又用力扣上了盒盖,几根修长细嫩的指头在铜锁上来回摩挲着,却始终想不出破局的法子。

    再这么下去,就真要失身于贾珍了!

    这是邢氏三十多年来,从未设想过的局面,也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结局。

    失掉贞洁也还罢了,那贾珍当初和儿媳秦可卿的事情,就曾闹的满城风雨,自己若真失身于他,又如何保证奸情不会泄露出去?

    到那时可就不止是贞洁受损了,只怕荣国府大太太的位置也难以坐稳。

    甚至于……

    秦可卿的下场,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更何况贾赦是喜新厌旧之人,自己本就已经不得他宠爱,这再失身于贾珍,只怕日后愈发不被他看重了。

    再往深里想,这凡事就怕起头,今儿能为了还债把自己抵给贾珍,明儿缺了银子未必不会把自己许给别家,真要是那样,只怕自己就是生不如死了!

    邢氏打了个寒颤,愈发坚定了不能失身于贾珍的念头。

    可要想避免这种下场,她就必须尽快筹到银子还债,让贾珍无机可乘才行。

    偏焦顺却又担心自己口说无凭,非要拿出抵押才肯……

    等等!

    邢氏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荒诞至极,可却偏又萦绕在心中,始终挥之不去。

    时间就这般又过去了两日。

    到了八月初七这天中午,邢氏突然听说贾珍求见贾赦,却被守门的婆子拦在了门外,一时慌的什么似的,倒又因此下定了决心。

    傍晚。

    邢氏再次将焦顺将焦顺请到家中,先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顺哥儿,你当真对二姑娘无意?”

    “焦顺不敢高攀!”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邢氏深吸了一口气,边手颤颤的解去外套,边声颤颤的道:“家中的死宝贝老爷不许动,只有一桩活宝贝我能做主,就不知、不知顺哥儿敢不敢要?”

    说话间,任凭那外套滑落在地,露出一席白底青花的高开叉旗袍。

    比起失身于贾珍所带来的种种恶果,她倒宁愿瞒着贾赦将自己抵押给焦顺!

第237章

    【今儿就一更,冇了。】

    翌日。

    唉~

    正披星戴月奔驰的马车里,传出一声叹息。

    焦顺满脸懊恼的看着股间之物,怪道要叫这东西‘是非根’呢,烦恼皆因【它】强出头啊!

    虽说昨夜体验颇佳,又搭上对方荣国府大太太的身份,别添了一番滋味,可为了这么个刁妇就要拿出五千两银子喂狗,怎么想也觉着亏得慌。

    焦顺倒也不是没想过拔那啥无情。

    但邢氏之所以如此施为,也是被逼到了墙角,焦顺要是再出尔反尔,彻底断了她的生路,很可能就是同归于尽的结果。

    罢了。

    只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吧。

    EMMM……

    既然已经花了钱,以后自当反复吸取教训、时时复盘教训,也好牢记这个教训。

    说起昨晚上这个教训,倒也真是……

    咦?

    自己也没喝酒,为毛想要场景复现的时候就莫名断片了?

    而且这种症状也不是头一回出现。

    算了,等得闲再仔细回味吧。

    一路无话。

    这日焦顺又在衙门里,与军械司的人扯皮了大半天,期间他隐约察觉到,军械司的谈判代表只是在拖延时间,真正的功夫,恐怕都用在了说服高层上。

    不过鉴于栽赃案刚过去不久,几位堂官对焦顺的事情都是慎之又慎,即便军械司再怎么努力,注定也只能是白忙一场——若非是顶着这个BUFF,焦顺也不会急吼吼挑事儿了。

    却说这日傍晚,焦顺回到荣国府,刚到后门不出意料又被邢氏的人给拦住了。

    焦顺知道她是担心什么。

    故此登门之后就向邢氏保证,自己肯定会在中秋之前,把银子凑齐了给她送来。

    其实压根不用凑,焦家也没什么要占用银子的地方,这小半年间靠着木材生意和衙门里的灰色进项,他足攒下了约莫一万七千两的浮财——要不说这权财二字,总是连在一块呢。

    之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只是不想让邢氏把这事儿看的太容易,以至再萌生出更多的贪念罢了。

    而邢氏本来生怕他会拔X无情,得了这番应承总算是松了口气。

    随即她竟就挂件似的缠了上来,摆足了小妇人情态,撒娇似的缠着焦顺,把近日里的忧愁烦恼,包括与贾赦、贾珍之间的事情,全都豪不隐瞒的道了出来。

    张爱玲在《色戒》里说的那句‘通往心灵的路’,虽然有所偏颇,但放在邢氏身上却再真实不过了。

    她一贯没什么大智慧,就认准了女人需要依附男人的硬道理,先前唯一的男人是贾赦,于是便对贾赦百般的屈从,如今多了个焦顺,竟也把那一套用在了焦顺身上。

    有鉴于她和焦顺的事情,并不敢告知贾赦,这奸夫所享受的待遇,倒比亲夫还要略高一筹。

    而体验过这一套之后,倒让焦顺有些后悔了。

    也或许,娶个像邢氏这样的老婆,比娶钗黛那样聪明独立的更适合自己?

    当然了,这个所谓的或许,也只有在颜值身份成等比的情况下,才算是成立。

    好容易挣脱了依依不舍的邢氏。

    焦顺正准备打道回府呢,不曾想在二门夹道又被人给拦住了,这回也是熟人——玉钏的姐姐金钏。

    她是代表王夫人,请焦顺过去说话的。

    这……

    昨儿刚那啥了大太太,今儿二太太又主动找上门,有那么一瞬间,焦顺还真就想歪了。

    不过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跟着金钏往二房后宅走,一路上就见这丫头几次欲言又止,焦顺原想问她到底想说什么,可想到既是有难言之隐,回去托玉钏出面打探,无疑更为稳妥一些。

    于是也便佯装不知。

    等到了二房院里,焦顺照规矩先问了贾政行止。

    按照王夫人的说法,贾政因要集中精神总结巡视推广新政的经验,所以暂时搬去了外书房住。

    不过考虑到方才路过时,赵姨娘所在的西厢并无灯火,王夫人说这话时又透着几分不快,显然贾政这是又撇下家中黄脸婆,和小妾过二人世界去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焦顺自然识趣的岔开了话题,转而询问王夫人找自己来究竟有何吩咐。

    “这……”

    王夫人却也欲言又止起来,酝酿了好一会儿,这才唉声叹气道:“还不就是为了宝玉,这几日他茶饭不思,眼见就瘦了一圈,听说夜里还止不住的咳嗽呢。”

    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细纹。

    啧~

    还真让老爷子说准了!

    听这话头,王夫人明显是看儿子痴病了几日,一时心软就想把晴雯要回去。

    这送也是她,讨也是她,还真不嫌折腾!

    焦顺心下腹诽着,面上却装出惊讶的样子:“怎么,宝兄弟病了?我竟不知到这事儿,因他几日没去工部,我还以为是政老爷的意思呢。”

    “他……唉!”

    王夫人又是哀叹一声:“还不就是因为晴雯的事儿,我本以为只要把那丫头送走,他渐渐也就抛在脑后了,谁成想……”

    说着,她抬起头直视焦顺,满脸歉意的道:“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看是不是把晴雯那丫头再……”

    说到半截,王夫人忙又补充道:“我自然不能让你母亲身边没人伺候,是准备拿别的丫头换她,这屋里你瞧上哪个都成!”

    话音未落,后面金钏就缩起了脖子。

    焦顺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一路上欲言又止,是怕自己把她挑走啊。

    “这……”

    焦顺脸上挤出几分尴尬来,避开了王夫人的目光,支吾道:“原本也是这府上的丫鬟,说不上什么换不换的,只是……唉!”

    看他也学自己长吁短叹起来,王夫人就知道另有隐情,于是就忙追问:“顺哥儿,莫不是那刁丫头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实话不瞒您说。”

    焦顺一脸羞愧道:“初二晚上我酒醉归家,她恼恨宝兄弟绝情,竟摸黑爬上了我的床,因不曾仔细分辨,只当是开了脸的香菱、玉钏,所以……”

    “阿弥陀佛!”

    王夫人一声佛号打断了焦顺的话,红涨着脸道:“此事勿要再提了——这等放浪无行的小蹄子,莫说已经失身于你,便依旧完璧,也万不能让她带坏了宝玉!”

    呵呵~

    别的方面也还罢了,单论这男女之事,您那宝贝儿子还用别人带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连焦某人都没他经验丰富!

第238章 中秋月圆,不见不散

    【上一章标题都给删了?强出头这样打趣说辞都不行……4300,冇了。】

    却说送走了焦顺之后,旁人也还罢了,那金钏却是既惊又喜。

    惊的自然是晴雯如此决绝,竟丝毫不留余地;喜的却是自己非但没被焦顺挑去,反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她按捺住惊喜的情绪,等服侍着孤零零的王夫人早早睡了,这才悄默声的出了院门,赶奔贾宝玉的下处。

    彼时宝玉正歪在床上郁郁寡欢,见是金钏登门,忙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笑道:“太太下午才差了姐姐来,这怎么大晚上又来了?咳、咳……”

    “太太不差使,我难道就来不得了?”

    金钏一向也是与宝玉熟惯了的,作势与他笑闹了几句,这才道明来意:“我因刚听了件事儿,觉着应该让你知道,所以才担了干系连夜过来。”

    “不知是什么事?”

    “傍晚时太太召见了焦大爷,原是有意要把晴雯讨回来……”

    “当真!”

    贾宝玉听到半截,猛然挺直了腰板,一掀被子起身攥住了金钏的手,满眼希冀的追问:“焦大哥可曾答应?!”

    “这……”

    金钏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断了他的念想:“那晚晴雯从你这里回去,一赌气就爬上了焦大爷的床,焦大爷当时吃多了酒,也不曾仔细分辨,就与她……”

    贾宝玉听到这里,张着嘴瞪圆了眼睛,一身的精气神似乎都从窍穴里逸散了出来,刚挺起的脊梁也渐渐软了,踉跄着坐回床上。

    就这么失魂落魄的,任凭金钏怎么呼唤也再没反应。

    “怎么了?”

    袭人听着里间动静不对,忙挑帘子走了进来,见贾宝玉这番模样登时慌了手脚,扑上去又是搓心口又是掐人中的。

    好一会儿贾宝玉眼中才又多了丝人气儿,茫然的看看袭人,再看看金钏,然后张口呼唤道:“晴、晴……噗!”

    一个‘雯’字尚不曾吐出,就先喷出口热血来,随即仰头往后便倒,自此人事不省!

    “宝玉、宝玉!”

    “二爷!”

    这一下登时乱了营,鸡飞狗跳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去请大夫。

    而这时金钏早唬的面无人色,带着哭腔扯住袭人道:“好姐姐,我可万没想到,会、会这般……”

    袭人心下虽对金钏百般埋怨,可金钏毕竟是王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又一贯心向宝玉,也不好就这般与她结怨。

    故此只能强打着精神宽慰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晴雯她——唉!晴雯实在是太偏激了,若能等上几日何至如此?”

    “对对对,都怪晴雯!”

    金钏连忙附和,随即看向床上人事不省的宝玉,讪讪道:“那我、我先回去禀明太太?”

    袭人瞧出她是在担心什么,便道:“我让个小丫鬟跟你一起回去,你只说是这边儿差她报信的就成。”

    金钏这才松了口气,匆匆领了个小丫鬟回家,谎称是宝玉突然发病,特意差人过来禀报。

    至于她自己连夜传讯的事情,却是悄悄瞒了下来。

    王夫人得知宝玉病重,自也是大惊失色,急忙连夜请了名医上门诊治。

    等到天明又惊动了老太太,一时闹的阖府震动,纷纷传说宝玉这回有性命之忧!

    旁人也还罢了,那赵姨娘得了消息,却是喜的什么似的,暗地里求神拜佛期盼宝玉早日归天,自此将贾环扶了正。

    而焦顺这日恰逢休沐,听闻宝玉突然病重,也忙带着玉钏登门探视,结果却被袭人拦在了门外。

    袭人言语里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但焦顺却也猜出必是晴雯的事情发了,不由得暗道一声晦气。

    这若真把贾宝玉给气死了,说不准王夫人就要恨屋及乌了!

    故此,他倒是诚心实意的期盼宝玉早日康复。

    偏这当口,平儿竟突然找上门来。

    却原是有些旧日差事,一时吃不准该如何处置,奉王熙凤的吩咐特来寻徐氏解答。

    焦顺一面支开了玉钏几个,一面独自将平儿迎进了堂屋客厅,这才开口道:“姐姐来的实在不巧,因家里新买了个院子,家父家母连同我那义父,都去察看该如何改建了。”

    平儿听了这话,眉眼一垂,便要告辞离开。

    “姐姐留步!”

    焦顺那肯就这么放走了她?

    要知道自从那日相约洞中,却稀里糊涂被李纨拔得头筹之后,平儿就开始刻意躲着他,这大半年来,还是头一回得着机会单独相处。

    焦爵爷好容易得了这机会,自要竭力撩骚几句。

    当下微微躬手道:“一向不得机会,我这里已经存了一肚子的体己,想跟姐姐倾诉倾诉呢。”

    “我可受不起这话。”

    平儿淡然的语气中,又透了遮不住的几分酸意:“焦大人如今官运亨通,自有那青春貌美的往床上爬,似我这般残花败柳之身……”

    “姐姐!”

    焦顺一脸激动的打断了她的言语:“她们算个什么,能比的过咱们自小的情谊?我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年,却万万听不得姐姐自轻自贱!”

    顿了顿,又苦着脸解释道:“何况那晴雯是趁我酒醉,不声不响的就……”

    “我也是一时不察,才着了她的道,为了这事儿,我又恶了宝玉,连二太太也颇有埋怨,正不知该如何自处呢,偏姐姐还乱吃飞醋……”

    说到这里,有心学宝玉顿足捶胸,嚷上几句‘终究错付了’,可到底还是放不开身段。

    不过平儿的态度也已经软了下来,连道‘我不是那意思’,又忍不住埋怨香菱玉钏:“你屋里那两个也不晓事,但凡有人能帮着看顾看顾,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焦顺趁机握住她的柔荑,目光灼灼的道:“她们要能有姐姐十分之一的体贴稳妥,我也就知足了——只可惜我晚生了几年,错过了……”

    当初平儿早已是身心皆许,只因目睹焦顺和李纨的意外,心下留了各疙瘩,总也难以解开,这才一直避着焦顺。

    如今重又听了他这些言语,本就不曾紧闭的门扉,登时又敞开了个口子,险些就把身子倾入焦顺怀中。

    不过想到这地界不是终归不是私密处,她忙竭力挣开焦顺的手,佯装镇定的岔开了话题:“太太近来时常寻你过去,却是为了什么?”

    “这……”

    焦顺略一迟疑,平儿便又道:“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说着,就要绕过焦顺趁机脱身。

    焦顺忙又拦住了她,正色道:“旁人来问,我是打死也不肯说的,但既是姐姐问我,我怎能不说?”

    说着,略略压低了嗓音:“大太太是想找我借银子,说大老爷欠了个厉害人物的印子钱,偏被关在佛堂里无处筹措,故此就想找我借几千两银子应急。”

    “你答应了?”

    “自然……”

    焦顺刚想说是答应了,心下突然灵机一动,急忙改口道:“自然没答应,否则怎会三番五次的寻了我去?”

    平儿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拍着心口的丰盈道:“没答应就好,那夫妇两个一向贪得无厌,只怕是好借难还。”

    谁知焦顺却一本正经的道:“可我现在突然改了主意,偏要把银子借给她。”

    “这是为何?!”

    平儿诧异睁圆了美目。

    “还能是为何?”

    焦顺挺胸叠肚:“若能借此请她出面做媒,讨了二奶奶家中的活宝贝来,这几千两银子就算打了水漂,对我而言也是赚了!”

    “呸~”

    平儿哪知道,他这是想要一鱼两吃,还以为是在玩笑,当下啐道:“你这愈发没个正行了!”

    “罢罢罢!”

    焦顺闻言侧身让开去路,佯怒道:“姐姐只是不信我,这一两天内,就叫姐姐知道我的赤诚之心!”

    平儿只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怕再耽搁下去,王熙凤那边儿没法交代,于是千娇百媚的横了他一眼,匆匆回了倒座小厅复命。

    因只当是随口玩笑,平儿也没把那话当一回事,反为焦顺与宝玉起了嫌隙而心忧不已。

    谁曾想转过天,大太太竟差人请了她去,又屏退了左右,和颜悦色的道:“你如今也有些年齿了,总不好一直做个丫鬟,若有心,我就跟琏儿媳妇商量商量,让你另攀高枝儿做个姨娘可好?”

    平儿登时惊的瞠目结舌。

    这才知道焦顺竟不是空口白话,而是当真用几千两真金白银,托请大太太讨自己过门做妾!

    她感动之余却又不禁担心起来,生怕邢氏真就这么找上门去,惹恼了二奶奶和琏二爷。

    焦顺本就已经得罪了二太太和宝玉,这要是再……

    想到这里,平儿急忙推拒道:“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毕竟是二奶奶的陪房,又、又开过脸……怎能另寻什么、什么高枝儿。”

    说到后半截,倒有些自渐形秽起来。

    心道自己这残花败柳之躯,那当得起焦顺如此心意。

    “这怕什么。”

    邢氏却不以为意:“莫说是开脸的丫鬟,就互赠小妾又是什么新鲜事?听说那广交会……”

    说到半截,想起焦顺之前的叮嘱,忙又改口道:“不过我瞧顺哥儿倒是对你一片痴心,万不肯这般作践你的!”

    这一语点破,平儿更是再无怀疑。

    当下坚词拒绝了邢氏的‘好意’,转过头便寻到了焦家,谎称是王熙凤有话要问,将焦顺带到了内子墙下。

    看看左右无人,她回头目若柔波的盯着焦顺,埋怨道:“你怎么如此莽撞,真就去寻了大太太出面——且不说白花这银子值不值得,若是因此惹恼了琏二爷,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虽是埋怨,却透着满腔的绵绵情意。

    焦顺心知得计,当下一把将她涌入怀中,胡乱揉搓着激动道:“就恼了他又如何?!若能和姐姐长相厮守,他便杀了我,我也只当是赚了!”

    “呸呸呸,浑说什么!”

    平儿半点没有挣扎,伏在他怀里轻啐了几下,仰头道:“你想死,我却舍不得——我已经将这事儿推掉了,不过你千万小心,别被大太太攥了这把柄趁机拿捏。”

    邢氏还差这一桩把柄?

    焦顺心下哂笑,却抓住平儿的胳膊,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瞪圆了眼睛急道:“你怎么就推掉了?我好容易才想到这法子,若错过了,只怕后半辈子都……”

    平儿抬手掩住他的嘴,柔声道:“你有这心意,我便是死也知足了,又怎能让你为我得罪他们夫妇?”

    说着,又直视着焦顺的眼睛,认真道:“从今儿我只当是自己是你的人,也只是你的人,就算是有缘无份,我也认了。”

    面对那满眼的坚定,焦顺心下却倒莫名有慌了。

    “平儿姐!”

    于是他忙又一把将平儿搂紧了怀里,借以掩饰自己心头的异样。

    两人就在这内子墙下相拥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平儿整了整衣衫鬓角,突然丢下一句:“中秋夜里,还是那老地方。”

    说着,满面娇羞转头便跑。

    不过奔出七八步远,她却又住了脚,折回来叮嘱道:“这回你千万别再喝酒了,不然……哼!”

    焦顺讪讪一笑,刚要做出保证,忽听平儿又问:“那夜之后,大奶奶可曾、可曾……”

    “这个……”

    焦顺略一犹豫,想到这府里就差个能和李纨互相掩护的人,遂咬牙冒险道:“她事后还是察觉出了异样,还……”

    “还怎得?!”

    “还顺藤摸瓜找到了我头上!”

    “怎么会!”

    平儿慌急的一把扯住了焦顺,随即却又觉得不对劲儿,若大奶奶觉察到了事实真相,又怎会大半年来相安无事?

    “你不会是在说笑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笑过?”

    焦顺苦着脸道:“我当初倒也吓的够呛,想找姐姐商量商量对策,偏你又一直躲着我。”

    这明是他自己造的孽,偏平儿此时情深意切,竟就自责起来,同时紧张的追问:“那她找到你之后呢?怎么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这个么……嘿嘿!”

    焦顺把头凑在平儿耳边,悄悄细语了几句。

    平儿先是震惊随即是狐疑,不可思议的盯着焦顺道:“当真?大奶奶怎么会、怎么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焦顺两手一摊:“你要是不信,得空我让你亲眼瞧一瞧……”

    “呸,谁要看这长针眼的腌臜事!”

    平儿不等他说完,狠啐了一口转头便走。

    “平儿姐!”

    焦顺忙追上去,紧张的问道:“你不会又不理我了吧?”

    平儿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道:“中秋月圆,不见不散!”

    “中秋月圆,不见不散!”

    焦顺也忙回了一句。

    目送平儿远去,他脸上先是浮现出得意之色,随即慢慢浮现出几分惭愧。

    半晌,焦顺忽然抬手打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羞愧的骂道:“精虫上脑的东西,真不是个玩意儿!”

    不过羞愧归羞愧,他转头往回走了几步,就又开始期盼起了中秋月圆之约。

    【那些说我忘了平儿,只顾瞎推大太太的,却是小瞧了老嗷这一环套一环的算计——手动狗头】

第239章 一波平一波起

    转眼已是八月十三。

    刚消停没两天的荣宁二府,又开始张灯结彩的操办起来,唯独东跨院里没什么动静,明着说是大老爷正在受罚,家中不好大操大办,实则却是囊中羞涩,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

    旁人或许被瞒过了,贾珍却如何不知邢氏的窘迫?

    当下又生出了狼心狗肺,巴巴的找上门来欲图大逆不道,谁成想却吃了闭门羹,闹的好没意趣。

    悻悻的回到宁国府里,莫名又触动了心弦,对着尤氏院里暗骂不已,心说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继室,这婆娘的坚贞竟不如婶子半分,轻而易举从了那焦顺不说,如今更是一门心思要弄个小杂种出来!

    虽说这些事情,都是贾珍自己首肯,乃至主动推进的,可如今见识了邢氏的坚贞不屈,总觉得尤氏当初变节太快,也太主动了些。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魅力比不上赦大叔?

    完全不可能嘛!

    所以,自然只能是尤氏的错!

    再想到这奸夫Y妇竟还阻止自己对新儿媳下手,他就更觉着气不打一处来。

    有心登门责骂几句,却又怕焦顺因此恼了,在贾政面前告发自己——修别院的事儿眼看就要结尾了,如今正是全身而退的关键时刻,他又怎敢节外生枝?

    故此一咬牙一跺脚,便命人喊了贾蔷过来灭火。

    与此同时。

    后院客厅里,尤氏和银蝶主仆正听贾蓉悄声禀报。

    “得了太太的吩咐,儿子便差人暗中摸查,果然查到针线房里的小丫鬟卍儿,和那茗烟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

    “他二人多是在趁乱行事,上回还是西边儿老太太过寿时,那卍儿打着去瞧热闹的名头……”

    “以儿子看来,八月节他二人只怕也少不了要勾连!”

    听贾蓉说罢,尤氏放下手上的茶水,微微颔首道:“这回行辛苦你了。”

    顿了顿,又问:“你宝叔叔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这……”

    听尤氏突然岔开了话题,贾蓉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片刻才道:“说是好些了,却还没有大好,我前儿去探视时,宝叔刚能勉强下地,可走不了几步就嘘嘘带喘的。”

    “嗯。”

    尤氏再次微微颔首,随即吩咐道:“你先下去忙吧,这眼见八月节快到了,领着赖升把各处都仔细巡视一遍,千万别再出什么纰漏。”

    贾蓉连忙应了,却犹豫着没有告退。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尤氏便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这个……”

    贾蓉略一迟疑,就主动请缨:“听说那茗烟得罪过焦叔叔,若是太太有意要给叔叔出气,只管交给儿子去办就是!”

    “自是少不了要用你的。”

    尤氏笑道:“你叔叔说了,你和蔷哥儿整人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过了的,届时少不得还要仰仗你——只是宝兄弟如今仍在病中,若因茗烟的事儿闹出什么来,却怕坏了一家人的和气,所以只能暂且押后再说。”

    贾蓉这才恍然,忙道:“儿子莽撞了,还是叔叔考量的周到,既如此,儿子就暂且告退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尤氏却又想起了什么,喊住贾蓉吩咐道:“等过了八月节,南边儿的木材又该到了,你叔叔打量着我忙不过来,便点名让你盯着这事儿。”

    顿了顿,又着重提醒道:“这回的量只怕比前几回加起来差不多,你千万提前统筹好了,到时候卖了高价,一准儿短不了你的好处!”

    贾蓉闻言大喜过望。

    先前焦顺虽答应由宁国府接手分销木材,却是刻意交到了尤氏手上,虽不曾从中再苛敛什么,却间接让尤氏掌握了一笔不菲的财源。

    这也正是尤氏直面贾珍的底气之一。

    而贾蓉虽是府里的少爷,可自从秦可卿大丧之后,贾珍狠受了一阵子穷,对各处就看的愈发紧了,即便如今缓了过来,对他这个儿子也是抠抠搜搜的——反倒是贾蔷,因南下采买的差事攒了一笔浮财。

    再加上许氏的陪嫁,又都落在了贾珍手上,半点也不曾给留给儿子、儿媳。

    以至于贾蓉近来只能傍在贾琏身边,捡些‘残羹冷炙’过活。

    如今听说这大把的油水落在头上,如何不让贾蓉喜出望外?

    那亲爹不但惦记自己的媳妇,还百般苛待自己。

    而这‘干爹’先帮自己保住了媳妇,又大喇喇的赏下这么些好处……

    错非是彼此年岁差的太远,只怕贾蓉就该怀疑自己的生身父亲到底是谁了!

    当下他急忙翻身跪倒,连连叩首:“多谢太太和叔叔抬爱,儿子一准儿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也绝少不了太太该得的那份!”

    尤氏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摆手道:“忙你的去吧。”

    贾蓉起身要走,不想外面忽然禀报,说是尤老娘领着两个女儿登门,还随身捎带了不少行李,看样子是想在宁国府里住一段时日。

    尤氏的脸色登时一沉,刚要命人去请尤老娘几个进来说话,忽又想起了什么,遂盯着贾蓉警告道:“旁的我不管,你往后离你两个小姨远些,不然若闹出什么来,别怪我不讲情面!”

    贾蓉心下一凛,原本倒还罢了,不过是承了焦顺一些恩情,对他这样的人并无多少拘束效用,但这刚得的好处却万不能丢。

    于是忙诚惶诚恐的分辩道:“儿子自然不敢造次,只是两位姨母一旦长住家中,老爷那边儿……”

    这原是想祸水东引,提醒尤氏宁国府最大的家贼究竟是谁。

    但尤氏不准贾蓉和尤三姐兜搭,只是担心再闹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坏了尤家的名声。

    至于贾珍如何……

    她眼下却懒得管束。

    左右不过是姐夫和小姨子,便让他纳回家来做妾又能如何?

    “你管好自己就成。”

    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等贾蓉识趣的离开之后,这才吩咐婆子将尤老娘等人引了进来。

    原本尤氏还想敲打尤三姐几句,免得她继续家缠不清。

    谁知进门后,尤三姐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架子,尤氏几次起头点她,她也浑然不觉。

    尤氏见状,不由对尤老娘奇道:“她今儿这是怎得了?”

    “这……”

    尤老娘看看左右并无旁人,这才苦着脸无奈道:“方才路过荣国府门口,撞见位极俊俏的公子哥儿,她见了那公子之后,便似是被勾了魂一般,错非是我和二姐拦着,险些就跟在那马车后面走了。”

    尤氏听完越发诧异,忍不住又追问:“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难道比琏兄弟和蔷哥儿还要俊俏?”

    “非但俊了三分,还多了些英气呢!那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全都……”

    噗通~

    尤老娘比手画脚正要形容一番,不想尤三姐突然屈膝跪倒在地,决然道:“还请姐姐帮我打听那位公子的身份家世,若是未娶,我非他不嫁!若是已有婚配,我也宁愿给他做妾!”

第240章 焦爵爷又一次日常

    【病了,躺到晚上十点多才爬起来搞,精神不济,错字先不查,明天早上再改。】

    眼见尤三姐一个头磕在地上,甩出这样决然的言辞来,众人都有些傻眼。

    尤氏更是恼她莽撞冒失,当着丫鬟、婆子就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言语来,不过毕竟被她捏了把柄在手,一时也不好发作。

    遂咬牙喝令左右不得妄传此事,然后挥退这些闲杂人等。

    等人都散了,她又吩咐银蝶道:“愣着做什么,快把三姑娘搀起来!”

    谁知尤三姐仍死赖着不肯起身,一味的嚷些非其不嫁的疯言疯语,便尤老娘、尤二姐齐齐上阵也说不动她。

    没奈何,尤氏只得派银蝶去西府里打探虚实。

    约两刻钟后,银蝶匆匆回来禀报,说那公子名唤‘柳湘莲’,是宝二爷的知交好友,因听闻宝二爷病情见好,故此特意登门探视。

    “原来是他!”

    不等银蝶把话说完,旁边尤二姐先就惊诧莫名。

    与此同时,一旁尤三姐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显出些病态的痴状,嘴里念叨着什么‘天注定’、‘可见缘分’之类的言语。

    尤氏见状不由奇道:“你们认得这位柳公子?”

    想想又觉得不对:“那为何方才不曾认出他来?”

    “也算不得认识。”

    见妹妹未开口曾答话,尤二姐便代为解释道:“三年前我们偶然撞见这柳公子客串了一回小声,当时她就五迷三道的,几次闹着要去寻人家。”

    “可这不过是瞧了场戏,人家还画了装扮在脸上,相貌都不曾认全,单凭一个名字上哪找去?天长日久,渐渐也就忘了,谁知这回偏又撞了正着!”

    尤氏这才恍然,怪道尤三姐念叨什么‘天注定’呢,却原来早有这一桩孽缘。

    这时尤三姐才终于恍过神来,二话不说再次屈膝跪倒,磕头道:“求姐姐成全我与柳郎的缘分!”

    “这……”

    尤氏刚一犹豫,又听她坚决道:“若能与柳郎结缘,姐姐往后再有什么吩咐,我便豁出命来也绝无二话!”

    银蝶也凑在尤氏耳边,小声提醒道:“焦大爷对这柳公子好像有些恩惠,不如晚上托他试试,若能成,早早把这三姑娘打发了,也免得总和咱么家缠不清。”

    后面这句话着实打动了尤氏。

    近段时间以来,她早被尤三姐得寸进尺喧宾夺主的态度惹恼了,只是碍于把柄不好发作,若能就此将尤三姐打发了,自然最好不过。

    不过尤氏也没把话说死,只道:“且容我先打听打听吧,成不成的,咱们说了也不算,总要看那柳公子的态度。”

    …………

    却说这日焦顺原本准备好了五千两银子,准备给邢氏送过去呢,到了门口偏被宁国府的小厮拦下了,说是贾蓉有要事相请。

    心知必是尤氏召唤,焦顺也没多想,便揣起银票先行赶奔东府。

    等在素日高乐的偏院里,听了尤氏一番言语,焦顺不由得心下泛酸,暗道这小白脸果然吃香,走在路上都能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

    要说刚来这红楼世界时,焦顺因爱其贞烈,对尤三姐可说是垂涎三尺,甚至不惜为了她提前布局。

    可自从勾搭上尤氏之后,听她时不时的诉苦,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有多不靠谱,那尤三姐素日里的论言语行径,实是潘金莲一般的风流人物。

    更兼性子偏激惯会得理不饶人,且又目光短浅,只为贪图眼前的享受,就把尤氏这唯一的靠山往仇人里压榨。

    除了相貌之外,唯一符合焦顺原有印象的,约莫就是她那性烈如火的脾气了,但性烈如火和贞烈不屈,显然并不是一个概念。

    故此焦顺如今对她是兴趣大减。

    毕竟这等脾性的女子,做妻做妾只怕都不是良配,反是兜搭一番,来上几场露水姻缘更为合适——然而她偏偏又是只颜狗,似焦顺这样的想要沾边只怕是千难万难。

    所以焦顺泛酸归泛酸,却也没有刻意拆散二人的意思。

    不过……

    就算焦顺不刻意拆散,只要不帮着隐瞒尤三姐的出身,那柳湘莲也断不会应下这桩婚事。

    当下便道:“让我帮着试探柳公子的心意,倒是没什么,只是你妹妹素日里那些行径,我可不会帮着你们欺瞒柳公子。”

    “这……”

    尤氏讪讪道:“她素日里虽出格了些,终归也还没有——你便帮着遮掩遮掩,早些把她打发了,也省得整日在身边碍眼。”

    焦顺这才知道她的用意,却仍是摇头道:“你不知道那柳公子的为人,他也是个烈性的,若知道咱们有所隐瞒,只怕好事就要变坏事了。”

    尤氏见他咬死了不肯,也不敢再劝,只把风流身段砌进焦顺怀里起腻。

    一旁银蝶见状忙将床铺好,又摆了一大两小三个枕头上去,然后默不作声的端了洗漱用具进来。

    尤氏又特意叮嘱:“把那厚垫子备好,后半夜我要用呢……”

    银蝶遂放下铜盆,翻出个印有桃型浅坑的厚坐垫来,嘴里道:“这东西用久了伤腰呢,等一两个时辰,我再帮太太撤掉吧。”

    焦顺原打算这两日养精蓄锐,月圆之夜也要恣意一番,可见这架势,知道不留下什么怕是难以脱身,只得解了外套,让尤氏晾在绳上。

    尤氏抖开了那外套晾上,自也褪了裙子,正要和焦顺夹缠着往床上滚,不曾想外面忽然有人呼唤银蝶。

    两人俱是一怔,忙示意银蝶去外面查探究竟。

    不多时银蝶回来禀报,说是西府里大太太差人来请焦顺,也不知是是什么急事,贾蓉糊弄了几句也不肯走,只闹着非要见焦顺不可。

    贾蓉无奈,这才寻了过来。

    “大太太这是闹什么?”

    尤氏被扫了兴致,气的一脚跺在那铜盆上:“赦老爷还在佛堂里关着呢,她就大半夜差人满世界找你,真真不怕落人闲话!”

    因自忖在尤氏面前,多少也还算是正面角色——不管是对她还是李纨,都是被动接受,非是主动谋算——故此焦顺也便没有吐露实情。

    故作烦恼道:“正因为赦老爷在佛堂里关着,她才病急乱投医找我借银子——罢罢罢,再这么下去还不定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我咬牙挤出些银子借她便是。”

    “若是不凑手,我这里……”

    “不用,你好容易攒下的,日后留个我儿子就是——等我去去就回!”

    焦顺说着,自顾自取了大氅到外面,见到邢氏派来的妇人,他沉着脸也不多话,只叫其头前带路。

    到了东跨院里,邢氏早已是望眼欲穿。

    可见焦顺面有不善,她挥退左右之后竟就不敢主动问询,小心翼翼的亲手奉上茶水,又拧着帕子侍立在侧噤若寒蝉。

    焦顺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没好气的喝问:“你这不管不顾的找了我来,莫不是怕我糊弄你,吃干抹净不认账?”

    “这……”

    邢氏心下虽是这么想的,却并不敢明言,期期艾艾道:“我自然信得过爷,只是这日子毕竟近了,他那边儿又天天催问……”

    原本见惯了她高高在上蛮横无理的架势,如今这等小妇人的姿态,实是对比强烈。

    不过这年头,失身后就对男人唯命是从的女子,倒也并不罕见。

    “哼~”

    焦顺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那叠银票来,轻轻摆在了一旁的靠几上。

    邢氏见状大喜,下意识想要凑过去点数,可刚迈出半步,又急忙止住了脚,怯生生的看向焦顺。

    这情态,看的就让人想要欺辱一番。

    只是时间地点都不适合,焦顺便也懒得多做纠缠,起身道:“把账早些还了,你预备预备,等过了中秋我给你介绍个‘姐妹’认识。”

    那‘姐妹’二字,任谁听了也知道不是正经言语。

    若换了尤氏、李纨,多半会心下不快,然后旁敲侧击一番。

    但邢氏却半点没觉得不妥,反追上来问道:“敢问爷想要奴预备什么?是准备助兴的,还是要准备些见面礼?是要器物,还是内外衣着?我和那位姐妹可有什么称呼、论道?”

    这连珠炮似的,竟是颇有经验的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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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红楼名侦探》业已完本。
穿越成荣府家奴怎能好高骛远?来顺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脱籍——然后再考虑选钗还是选黛,纳妾是四个起步,还是直接召唤神龙。。红楼如此多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如此多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