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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     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杂

    焦顺这一番煽动性的演讲,无疑是相当成功的。

    至于这种功利性十足的引导,会不会培养出一批贪官污吏……

    焦顺表示就算是贪官污吏,至少也是自己门下的贪官污吏!

    再说了,有一定工业知识的贪官污吏,总好过那些因循守旧食古不化的贪官污吏——引导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主力,还不就是那些贪得无厌的资本家?

    总之,在一众工读生的热切的注视下,焦顺挺胸叠肚的迈着‘和’字步,又寻到了那些老匠人的住处。

    这里其实和方才教学的小院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瞧着更冷清萧瑟些罢了。

    第一批统共十二个老匠人,这时已经用过了早饭,也正聚在廊下唠闲嗑,眼见杂工所的官吏从外面进来,忙都佝偻着迎了上来。

    焦顺打眼一瞧,内中倒有一多半身有残疾。

    这年头手艺出众的匠人错非是年老力衰干不动了,否则收入都远远超过常人,又哪肯来做什么半吊子的匠师?

    偏焦顺又不肯要那些老眼昏花的主儿,可不就只能捡这些病残之人?

    好在这不是让他们干活儿而是传授知识,即便手脚残缺也并无大碍。

    这些人都是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对官老爷是又畏又敬,比之那些青壮工读生要谨慎十倍不止。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什么老实人。

    能在伤残后还被推拒到蒙学做‘匠师’的,不是背后有关系,就是八面玲珑的主儿。

    焦顺这回倒没一上来就训话,和煦的招呼众人围成一圈,先嘘寒问暖的打听了他们缺什么少什么,让刘长有一一记录在案,这才开始提出具体指示。

    按照他的计划,工读班里头半一月只教授文字、算术,匠师们也要进行旁听,以便学习塾师们是如何授课的,并照葫芦画瓢进行备课。

    等到二月里,匠师们也只是试行开课,每人轮流尝试个两三节,平日依旧是以塾师们为主。

    到了第三个月,匠师们才会正式开课。

    说到这里,焦顺环视了一下众老匠,略略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本官知道,诸位多半存了敝帚自珍的心思,有些绝活宁愿带到棺材里也不肯传给外人。”

    “但本官也把话挑明了,不教绝活可以,但基础必须打牢,等正式开课后,每个月学生们都要进行不记名投票,选一个最差的匠师出来!”

    “要是有那位匠师连续两个月都被选中,或者一年当中超过三次被选中,那就对不起了,立即辞退永不录用!”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是惶恐不已,有人心下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来趟这摊浑水了。

    毕竟若真被学生投票辞退,只怕也没脸再回工坊里厮混了。

    不过紧接着焦顺就又递上了一个甜枣,表示等到正式开课的之后,杂工所会拨给没个匠师一定额度的教研经费,供匠师们采买工具、耗材。

    这其实就巧立名目贴补他们。

    礼部因怕蒙学的塾师有意见,规定匠师的薪酬必须比塾师低两成,但有了这这所谓的‘教研经费’,匠师们每月的薪酬反比塾师高了五成。

    当然,若本身教学水平不够,又把所有教研经费都贪墨了,届时被学生们投票辞退掉,也就怪不得旁人了。

    焦顺把规矩好处都讲清楚,留下刘长有同他们继续沟通细节,便又领着赵彦去巡视了伙房、宿舍。

    简陋是必然的。

    不过工读生们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主儿,只是冬日里必须增补些取暖的设施。

    具体是大通铺改火炕,还是单独烧个煤炉子,那就要等下面的吏员们研讨后决定了。

    刚转完了这些,回到教书的前院,不想就突然下起雨来。

    焦顺站在如丝细雨当中,听着两侧院里郎朗的读书声,不由想起那句‘风声雨声读书声’,只是工读生们的诵读明显参差不齐,远不如旧校舍里少年们齐整。

    等这勤工助学的新政步入正轨,果然还是应该招收少年人入读。

    原定中午的时候,是要和校方进行沟通交流的,但那周院长一直避而不见,学校里也没第二个够分量的。

    焦顺索性就改成了工作聚餐。

    除了杂工所的官吏,那十二个匠师也被带了去,诚惶诚恐的吃了顿席面。

    等到酒足饭饱,焦顺这才率队返回了衙门里,开始进行闭门会议,总结今天的所见所闻,以及蒙学中存在的问题与不足。

    这一趟下来,没少发现纰漏。

    先前当着外人时,焦顺也没多说什么,回到衙门里却对赵彦的工作进行了批评,表示这些问题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以后工作还是做的更扎实一些,免得重蹈覆辙。

    至于他自己为何没有提前巡视……

    那自然是为了避免日后扯皮,似现在这般,若有人挑起毛病来,首当其冲的也只会是赵彦这个奠基人。

    至于会不会被人指责渎职……

    呵呵~

    这年头着急忙慌下基层,与老百姓打成一片的中层以上官员,才是大家眼中的异类呢!

    等开完了会,焦顺又单独留下了刘长有,询问弹仓密闭性研发的进展。

    这是煤油提取技术研发成功之后,焦顺交代给他的第二项任务,因先前煤油的事情果然见了成效,这回的研究又事关火器,刘长有师徒都表现的十分积极。

    不过暂时却进展寥寥。

    对于工部的巧匠而言,密闭性倒不难做到。

    难的是在保持密闭性的同时,还要抵受住火药燃爆造成的膨胀压力。

    如果一味死堆用料,倒也不是不能办到,可成本必然居高不下,而且还会影响枪支的重量和实用性。

    好在这事儿不急。

    至少短时间内,夏国在枪械方面还是处于领先地位的——长时间就难说了,乌西人的陆军吃了败仗,必然会开始研发后膛枪。

    以他们的制造工艺,仿制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然了,夏国这边也没闲着,一样在仿造铁甲蒸汽船。

    就不知道等双方都革新了技术之后,是会互相保持威慑平衡,还是进行新一轮的试探交锋。

    …………

    这一整天实在忙的狠了。

    焦顺回到家中就往罗汉床上一瘫,死猪也似的任凭香菱褪去鞋袜。

    直到香菱又去外面打了热水回来,焦顺这才发现屋里少了人,于是奇道:“玉钏呢?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雨,她不在家里待着,却跑哪儿耍去了?”

    “没出去,就在家呢。”

    香菱用热毛巾给焦顺捂暖了脚,一面小心翼翼放入盆里,一面回道:“五儿上午淋了雨,到下午就发起热来,这会儿请了大夫过来,玉钏正陪着诊治呢。”

    因脚下烫的熨帖,焦顺舒服的哼哼着,含糊不清的问:“她一贯身子弱,怎也不知避着些?这是在哪儿淋的雨?她平素也不用出外差,就算在国公府里玩耍,也不至于没个避雨的地方。”

    “我问了,可她没说。”

    香菱微微摇头,细心的搓洗着焦顺的趾缝,洗干净一只便用干毛巾裹弄了,搭在自己腿上。

    焦顺闭着眼睛竖起脚指头,不安分的往上攀弄着,等好容易洗干净另一只时,早撩的香菱五蕴皆春,眉心的胭脂记更是仿似要嫡出血来。

    她红着脸将焦顺两只脚放回脚踏上,正要端了脏水出去倒掉,却早被焦顺卷入怀中。

    香菱嘤咛一声,便俯首帖耳任凭他施为。

    但焦顺毕竟累的狠了,一时还没缓过劲来,故此只是拥着她上下求索,未曾更进一步。

    香菱渐渐定了心神,便在焦顺怀里道:“绣橘下午来过,说是昨儿大太太把二姑娘叫了去,说什么过些日子娘家侄女要来,届时多半要住在二姑娘哪儿,让二姑娘早做准备。”

    邢什么烟要来?

    焦顺精神一震,还待再细问究竟,不想玉钏披着蓑衣自外面进来,见此情景不由酸道:“爷倒是高乐,可怜我这风里雨里的,偏还让人排头了几句。”

    “谁排头你了?”

    焦顺依旧拥着香菱,懒洋洋的问:“大夫送走了?”

    “送走了。”

    玉钏自顾自的褪去蓑衣,道:“说是染了风寒,不碍事的——这丫头也是不顶用,上午才淋了些雨,下午就病倒了,我方才说她几句,她倒尥起了蹶子!”

    因知道她平素与五儿要好,焦顺又追问道:“她好端端的,怎么就淋了雨,还敢跟你尥蹶子?”

    “嗐~”

    玉钏快步到了床前,把绣鞋贴在盆上试了试,见水仍热着,便笑着褪了鞋袜,说是要沾沾大爷的福根儿。

    等把两只嫩菱角泡进水里,这才继续道:“我正要跟爷说呢,上午因是听说柳公子到了,她就巴巴寻到了宝二爷院里,又不敢进去,只在外面傻站着,淋了雨也肯不离开,就盼着能见人家一面。”

    “我方才再三问她,她都不肯说实话,若不是方才在院门口撞见了晴雯,只怕到现在还被她蒙在鼓里呢!方才也是因为我提到了那柳公子,她这才恼了。”

    那五儿自从正月十四见了柳湘莲一面,就总也忘不了,后来柳湘莲射落乌西使馆国旗名震京城,她更是愈发添了痴症。

    听是为了看柳湘莲所以病了,焦顺酸溜溜的暗道了声‘活该’,然后才纳闷道:“柳兄弟回京了?他那通缉令还没撤吧?”

    玉钏一面用玉足撩着水花,一面把身子倚在焦顺腿上,瓮声道:“撤是没撤,但压根也没人找他,听说连贴在城门口的画像都乱画的,跟柳公子本人一点都不像——偏柳公子又是个爱热闹的,在城外实在闷得慌,干脆就回城了。”

    “他没来咱们这儿?”

    “说是等爷休沐时再来——晴雯就是专门过来说这事儿,才正巧跟我在院门口撞见。”

    顿了顿,玉钏略略压低嗓音道:“她那边儿一直也没个进展,自然不好意思进来见爷。”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焦顺笑道:“我又没催她,你也别催的太紧,不然晴雯那气性,保不齐就闹出什么来呢。”

    “就闹出什么来,也是宝二爷头疼!”

    玉钏却一骨碌爬了起来,认真道:“也不是我非要催晴雯,明明是她自己应下了,又拖拖拉拉的始终没个准信——再说那茗烟当初险些害了爷的性命,总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他!”

    焦顺当初也曾一门心思想要报仇,甚至还为此发展了杨氏这个工具人。

    可现在随着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对于报复茗烟一事,反倒没那么迫切了。

    但见玉钏咬牙切齿的,念着要帮自己报仇雪恨,焦顺自也不会打击了她的积极性,只叮嘱她千万不要贪功,一切都由晴雯这个工具人出面去做。

    等玉钏用毛巾擦干了双足,顺势滚入焦顺怀中,三人便在罗汉床上没羞没臊的闹了一阵。

    直到仆妇们在门口报饭,焦顺这才放开了二女,又吩咐道:“五儿既然病了,就让她去西厢歇一歇,明儿一早你们两个替她伺候太太洗漱就是。”

    香菱想了想,主动道:“要不我今儿就在堂屋客厅里值夜吧,太太如今也习惯五儿在身边伺候了,夜里没个人支应着只怕不成。”

    这些麻烦事儿,她一向是抢着来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得了徐氏青睐。

    焦顺自然没什么意见。

    只让香菱传话给五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因为犯花痴耽误了正事,甚至把病气过给了太太、老爷,也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香菱领命去了。

    玉钏自灶上传了饭菜近来,二人对坐小酌了几杯,又嚼用了些滋阴补肾的,便干柴烈火似的滚进了里间。

    谁知刚剥去外套,香菱竟又折了回来。

    却是东府那边儿使人送了请帖,邀焦顺明儿过去,帮着参详贾蓉的婚事布置。

    这倒是奇了。

    焦顺早在尤氏那里得了消息,贾蓉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初一——女方父亲是户部承运库的大使,论官职不过是九品的小吏,但身家不菲膝下又只有这一女。

    可却从未听说这其中还有自己什么事情。

    一时便猜测,莫非是连着几日没有登门,尤氏特意拿了这名头邀自己过去拨云见日。

    可细想又觉得不对。

    尤氏就算找由头,也该找个靠谱些的,偏拿这不着调的说辞,岂不是愈发引人怀疑?

    罢了~

    想这么多也是无用,等明儿去宁国府走一遭,自然就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第182章 搭救‘儿媳’

    却说邢氏自从领了贾赦的吩咐,就整日里愁的什么似的,前儿寻了迎春来,一张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上回就已经用了色诱的法子,这回难道还能把她剥光了,打包送到焦顺面前不成?

    邢氏倒是没什么意见,迎春八成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可贾赦却偏偏交代了不能假戏真做。

    这可真是愁煞人也!

    第二天早上起来,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邢氏对着梳妆镜小心翼翼拔下来,托在掌心上凝目良久,最后对着镜子幽幽一叹。

    自己如今颜色日衰,又没有子女傍身,一身荣辱全都维系在大老爷的息怒上,若再这么犹犹豫豫下去,误了大老爷的要事,却哪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罢了~

    那焦顺即便怒而生怨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何况自己也已经布置下了备案——自家的侄女身份虽差了些,配个家奴出身的焦顺也足够了。

    想到这里,邢氏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等焦顺晚上回来,就把他叫到东跨院里试探一番,看要许下什么空口白话才能哄的焦顺出手相助。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日傍晚邢氏差人去请焦顺时,却倒扑了个空。

    回来禀称:“大太太,那家里的丫鬟说焦大爷被东府请去了,昨儿晚上下的贴子。”

    被东府请去了?

    邢氏心下纳闷不已,不是说这焦顺和东府的珍哥儿有仇吗,却怎么三天两头就要寻焦顺过去?

    …………

    与此同时。

    焦顺正与贾珍、贾蓉父子,围着一大桌山珍海味鼎足而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贾珍仍是一味的劝酒,焦顺抬手护住了身前的酒杯,笑道:“我这人最没酒品,若再喝下去闹出什么来,过后我可不认。”

    贾珍听到这话,只得讪讪的放下了酒壶,嘴里说道:“那咱们就先吃菜、吃菜。”

    同时却给敬陪末座的贾蓉使了个眼色。

    贾蓉忙起身给焦顺加了块鹿唇,嬉笑道:“叔叔尝尝这个,杀了三只鹿才凑了这一盘子呢。”

    等焦顺笑纳了,他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听说因王太尉要避嫌,那木材买卖薛家已经退股了?”

    薛蟠这嘴巴!

    焦顺暗骂一声,心下明白贾珍、贾蓉父子,必是又惦记上了这桩好买卖。

    这父子俩还真是贪得无厌,修别院的银子还一车车往家里拉呢,竟又惦记上了木材生意。

    他也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把筷子往半空一挑,随口胡扯道:“什么避嫌不避嫌的,薛兄弟只是嫌弃赚的太少,瞧不上这买买罢了。”

    同时焦顺心下也在暗暗盘算,到底要不要答应宁国府顶替薛家。

    老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这半年里三不五时就要来睡人家的老婆,虽说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可这一毛不拔的也有些说不过去。

    再说了少了薛家的商业体系支持,单靠他出面洽谈生意,成不成的另说,为此所付出的时间成本,肯定会影响到衙门里的公务。

    尤其这眼见就要升官了,这时候若真闹出什么纰漏来,岂不是因小失大?

    不过……

    好处虽有许多,坏处也一样不少。

    首先宁国府加入进来,势必会摊薄焦顺的利润。

    其次这两个贼心烂肠的东西,连自家亲戚都要上下其手,与他们合作少不了要闹出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再就是,这好容易才和西南军方建立了初步的信任,这时候放贾珍父子进来摘桃子,焦顺怎么想都觉着亏得慌。

    这时就见贾珍不轻不重的一拍桌子道:“若真是如此,这薛兄弟就太不应该了,少赚些银子算什么?怎好伤了兄弟情分?”

    贾蓉也是义愤填膺:“是啊、是啊!若因此闹的生分了,岂是几两银子能弥补的?这事儿我先替薛叔叔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自顾自干了一杯。

    然后又大义凛然的道:“您看这样成不,我们府上也有几处铺子,人脉更是不缺的,干脆就由我家顶了这亏空,既全了兄弟情分,也省得叔叔左右为难。”

    “嗯。”

    贾珍立刻捻须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焦兄弟,你看是不是……”

    呵呵~

    这一唱一和的,日后他们父子俩若真落魄了,去天桥讲双簧说笑话也能活的滋润!

    面对贾珍、贾蓉殷切期盼的目光,焦顺慢条斯理的夹了块老鸡汤煨出来的春笋,咯吱咯吱的咀嚼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珍大哥若能顶了薛大脑袋的缺,倒也是一桩好事——只是……”

    贾珍实在等的心焦,顾不得再拿腔作势,急切的追问道:“只是怎得?!”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我总得找人商量商量吧?”

    “对对对!”

    贾珍以为他是要和来顺商量这事儿,于是一面点头一面寻思着,该怎么悄悄说服来顺松口。

    谁知焦顺忽就问道:“大嫂可在家中?”

    “呃……”

    贾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脱口道:“你、你要找她商量?!”

    焦顺两手一摊:“这府上的事儿除了你们父子,可不就大嫂知道的最清楚?”

    这该死的狗奴才,倒真把老子的婆娘当成自己的使唤了!

    贾珍心下暗骂一声,可想到自家仍处在亏空当中,尤氏作为当家主母,应该也会极力促成此事,于是对贾蓉使了个眼色:“蓉哥儿,去看看你母亲忙什么呢。”

    贾蓉也不是头回做这龟公的差事了。

    轻车熟路的从后宅请了尤氏过来。

    因听说贾珍也在场,尤氏半路上还有些提心吊胆,倒不是怕他对自己不利,而是担心他斩断自己与焦顺的往来。

    进门观察了一番双方的神色,尤氏这才松口气。

    正要上前讲过贾珍,焦顺忽就长身而起,笑道:“珍大哥稍候,容我暂借隔壁一用。”

    说着,就示意尤氏跟自己转到隔壁。

    尤氏略一迟疑,见贾珍并没有要阻拦的架势,便羞答答的垂下头,新媳妇似的跟在焦顺身后。

    等到了隔壁屋内,焦顺几步到了正中,转头正要对尤氏讲述贾珍的企图,不想却见尤氏正在宽衣解带。

    “你这是做什么?”

    焦顺不由得愕然:“怎么突然就脱起衣服来了?”

    “我还以为……”

    尤氏这才知道恼了乌龙,当下一张脸更是涨的几乎要烧起来。

    她还以为焦顺是要刻意做给那两只乌龟听呢。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早就有过先例了——当初贾珍父子可都在外面听过墙角。

    焦顺也很快想到了这些,当下哈哈一笑,上前揽住尤氏耳语道:“不用着急,晚上还长着呢。”

    随即,才将正事讲给了尤氏听。

    又总结道:“这事儿有弊有利,总的来说还是弊大于利,不过被他们就这么轻松摘了桃子,我这心里实在有些不甘——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待会帮你一并谈妥?”

    尤氏这才知道他找自己来的用意。

    当下心中一暖,正要推说自己别无所求,只盼着能与焦顺长相厮守才好。

    但话到了嘴边,尤氏忽的想起一个心结,迟疑道:“什么事情都成?”

    焦顺也不夸大,认真道:“能办、肯办的事情才成。”

    “这……”

    尤氏登时又没了主意,支吾道:“有个事儿,其实憋在我心里已经许久了,就是……就是蓉哥儿媳妇,你说当时我要是早些发现,断了这一场孽缘,蓉哥儿媳妇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秦可卿临死的时候,尤氏对她是恨极了的。

    但随着时过境迁,秦可卿在世时的点点滴滴,时不时的浮现心头,倒冲淡了当初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甚至于对秦可卿的遭遇,生出了怜悯之意。

    焦顺惯是个会揣摩女人心思的,听她这吞吞吐吐的言语,再结合当下的形势,很快就恍然道:“你莫非是想要庇护那未过门的许氏?”

    当初贾蓉欲图不轨时,曾说过‘以新换旧’的言语,再加上贾珍近来的一些行径,自然不难推测出,这无耻之徒是又惦记上了未过门的儿媳妇。

    尤氏点了点头,随即忙又道:“若是为难就算了,这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焦顺略一犹豫,断然道:“成不成的,我且去试试。”

    说着,就要转回隔壁花厅。

    尤氏见他答应了,心下反倒紧张起来,追了两步又劝道:“要不还是算了,咱们也没必要……”

    “没事儿,我试试。”

    焦顺回头冲她一笑,推门径自到了外面。

    等回到小花厅落了座,贾珍就急不可待的追问:“怎么样了,这事儿……”

    “丑话我得先说在头里!”

    焦顺截住了他的话茬,正色道:“这买卖瞧着有赚头,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银子,是要分给那些云贵军汉的,到年底估计最多也就是两万两银子的进项,若非如此薛兄弟也不会主动撤股了。”

    贾珍听了这话,却是嗤之以鼻:“那薛大脑袋能知道什么?你且放宽心,我前些日子得了消息,有人正准备囤积居奇,到时候这木料的价格必然还要再涨一大截,只要瞅准了机会出手,我估摸着这进项翻两番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是六万两银子了!

    怪不得这厮如此上心。

    焦顺解了心头的疑惑,同时也愈发有底气了——这消息无疑是贾珍准备的筹码之一,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会轻易放弃这块肥肉。

    焦顺当下把身子往后一靠,懒洋洋的笑道:“那我今儿还就真来着了,这事儿果然干得过——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个么……”

    焦顺目光转向贾蓉,嘿嘿笑道:“我对蓉哥儿是愈发喜欢了,倒想收他做个干儿子。”

    贾珍和贾蓉哪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

    先是都有些愣怔,随即贾珍的目光就开始变幻,眼瞧着就要向不利于贾蓉的方向发展,贾蓉忙提醒道:“老爷,这要是传出去……”

    “哈哈哈!”

    焦顺忽的大笑起来,摇头道:“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咱们这关系也用不着什么义父的虚名!”

    呸~

    谁跟你有关系了!

    贾蓉心下暗骂,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若真大张旗鼓的认焦顺为义父,那他日后也没脸再在纨绔圈里混了。

    不想焦顺忽又正色道:“可有一样,我既然把他当成了儿子,就容不得别人欺负他,更不能欺负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妇——谁都不成!”

    贾珍起初还没听明白,但见焦顺别有深意的盯着自己,登时恼羞成怒起来,收敛了假笑,咬牙质问:“我的家事,你当真要管?!”

    焦顺没有回答,只是坚定的看着他。

    “哼!”

    贾珍冷哼一声,突然问道:“怎么分账?!”

    这老东西竟也知道‘加钱、很润’的妙处?

    “四六分账。”

    焦顺指了指贾珍,又指了指自己:“你四,我六。”

    “倒过来!”

    贾珍立刻道:“不然我……”

    刚把话起了个头,焦顺忽然长身而起,几步到了外面蹲在了花圃旁边。

    贾珍正觉着莫名其妙,又见他折了回来,神神叨叨的把一捧土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再次向外走去。

    被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贾珍忍不住起身喝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焦顺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那灰你爱怎么扒就怎么扒,全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你!”

    贾珍勃然大怒,一把扫去那些泥土正要喝骂,却见焦顺已经出了客厅,拐向了隔壁。

    他急忙追了上去,咬牙道:“你插手我家事,竟还不准我还价了?”

    见焦顺不理不睬,推开了房门,他又忙到:“五成五总行了吧?我再让半成……”

    碰~

    房门紧闭。

    焦顺在门内道:“良宵苦短,有什么明儿再说吧。”

    屁的良宵苦短,那特么是我媳妇!

    贾珍恨的咬牙切齿,但想到焦顺那确实挺长的良宵,忽就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挪到了窗户底下,熟能生巧的支起了耳朵。

    谁知听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什么‘正经’动静。

    贾珍正狐疑间,窗户突然左右一分,随即兜头便泼下一盆洗脚水,直将贾珍焦了个透心凉!

    这该死的狗奴才!

    贾珍擦着脸在心里破口大骂,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婆娘,竟连听个墙角都不成?!

    等他怒冲冲回屋换衣服,焦顺推开房门左右张望了几眼,这才回头笑道:“成了,老乌龟和小乌龟都不在了。”

    “哼~”

    尤氏抱膝坐在床上,鄙夷道:“听咱们的墙角,亏他们也干得出来!”

    眼见焦顺走到近前,她顺势藤蔓似的裹缠了上去,嘴里却又交代道:“这几日你多过来走动走动,保管有你的好处!”

    焦顺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说实话,那半途而止的事儿,焦顺也是颇为遗憾的,可上回既然装了正人君子,又怎好自毁人设?

    当下搂紧了尤氏,佯怒道:“怎么又说这个?这强扭的瓜……”

    “我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这些日子我瞧她也有些松动了,这几日你也多走动走动,争取就把事情给办了。”

    “啧,你这一边儿搭救儿媳妇,一边又把兄弟媳妇往火坑里推。”

    “火坑又如何?她到时候说不得还要谢我呢!”

    言语渐渐被喘息取代,等再有异响传出时,却已不是旁人能听的了……

第183章 双喜欲临门

    因要与贾珍协商分成的事儿。

    焦顺一早特地命人去衙门请了半日的假,准备等午后再去衙门理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双方的心理底线都是五五分成,不过是一顿早饭的功夫,就达成了妥协。

    焦顺也顺势打听出了,这要做局哄抬物价物价的庄家,正是那位为了自污而名震京城的忠顺王。

    也只能是他了!

    现今急需木料、石料的多半都是外戚勋贵,内中不乏手握实权的军政大佬,等闲人物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即便身份背景足够的,一般也做不出这犯众怒的蠢事。

    唯独忠顺王身份尊贵,又巴不得成为众矢之的,才敢做这哄抬物价的庄家。

    不过……

    “这等机密,珍大哥是从哪儿听来的?”

    “什么机密不机密的。”

    贾珍嗤鼻道:“那广交会上早就传遍了,忠顺王仗着皇叔的身份,摆明车马要赚这烫手的银子,半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这忠顺王为了自污,还真是百无禁忌。

    谈妥了买卖又用完了早饭,焦顺自然懒得和贾珍继续扯闲篇,于是便准备打道回府,好好洗去这一身的‘征’尘。

    结果刚到了二门夹道,迎面就撞见了贾蓉、贾蔷两个。

    这二人急忙上前口尊‘叔叔’。

    贾蔷也还罢了,贾蓉这回倒真有几分亲近的意思,毕竟在不能‘以新换旧’的情况下,谁不希望自己的新媳妇是原装的?

    焦顺笑问:“蔷哥儿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蔷因领了南下采买的差事,自去年东底就去了江南,故此焦顺才有此问。

    “回叔叔的话。”

    贾蔷陪笑道:“我到家也有七八天了,只是忙着安顿采买来的戏子,一时抽不出身来去拜见叔叔。”

    他说话间,心下却是唏嘘不已。

    半年前南下的时候,这焦顺明明还和府里相看两厌,谁成想短短半年功夫,就成了‘通家之好’。

    贾蓉在一旁笑道:“那些小戏子都是自小教出来的,模样好嗓子更好——等我成亲的时候,她们还要登台献艺呢。”

    焦顺又问:“有唱曲、跳舞的没?我一向不喜那咿咿呀呀的,还不如奏乐起舞有看头呢。”

    “哈哈,有的、有的。”

    贾蓉笑道:“就算本来没有,得了叔叔这话,也一定要有!”

    三人寒暄几句,焦顺就在二人作揖恭送下,自顾自的出了二门夹道。

    贾蓉收回目光,见身旁的贾蔷仍直勾勾盯着焦顺的背影,便拿臀尖撞了撞他,挤眉弄眼的促狭道:“怎么,你这莫不是瞧上他了?”

    “呸呸呸!”

    贾蔷闻言连啐了几声,骂道:“我看是你瞧上他了才对,方才那阿谀奉承的,都恨不能解了裤带!”

    贾蓉哈哈一笑,与他挨挨蹭蹭好不亲热的往内宅行去。

    且不提两个兔儿爷。

    却说焦顺回到家中,一进大门就先嗅到了满院子的药味儿,循着味道往西廊下瞧,却是五儿的母亲柳嫂子,正在栏杆外面给女儿熬药。

    那柳嫂子也瞧见了焦顺,见他用袖子掩住口鼻,不由得‘哎呦’一声,起身搓着手惶恐道:“不想大爷竟没去衙门,这气味可是熏着您了?要不我搬到别处……”

    “不妨事。”

    焦顺冲她摆了摆手,奇道:“大夫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都三天了也不见好转?”

    “唉~谁说不是呢。”

    柳嫂子笑的一脸苦涩,其实她已经瞧出来了,女儿这回迟迟好不了,实是心病作祟。

    但这等事儿又怎好跟焦大爷提起?

    眼瞧着焦顺自顾自进了东厢,柳嫂子拿着蒲扇略一犹豫,也转身到了西厢里间。

    五儿正在床上半躺半坐,见母亲自外面进来,边咳嗽边随口问道:“娘,你方才在外面跟谁说话呢?”

    “哼~”

    柳嫂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骂道:“你管是谁呢,总归不会是那败家子就对了!”

    “娘!”

    五儿坐直了身子,恼道:“柳公子是吊民伐罪的英雄好汉,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什么吊不吊的!”

    柳嫂子咬牙道:“当初让你读书认字,就是想让你能落个好归宿,却不是拿来说你娘的!如今你放着焦大爷、宝二爷这样万里挑一的不亲近,偏惦记上那柳湘莲——他有什么好?!诺大家业败了个干净,如今又瞎逞能被官府通缉,那日里丢了性命也不奇……”

    “娘!你要再编排柳……咳咳,编排柳公……咳咳咳、咳咳……”

    五儿把被子一掀,激动之下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我的儿,你慢些说!”

    柳嫂子手忙脚乱的到了杯水给她,抚着五儿的脊梁让她慢慢喝下去,眼见女儿的咳嗽终于止住了,这才又苦口婆心的道:“听娘一句劝,那柳公子实在不是过日子的料儿,你真跟了他未必能有什么好……呸!”

    说到半截又觉着有些不吉利,柳嫂子忙狠狠啐了一声,改口道:“况且他那样的人,也未必能瞧得上咱们——这一没功名二没官爵三没家产的,你难道还要给她做小不成?”

    五儿并未言语,可瞧那表情显然是千肯万肯。

    柳嫂子见状心下一横,暗道原本还想着待价而沽,看看能不能高攀到宝二爷那边儿,如今看来只能请焦大爷早些收用了这丫头,也好断了她那些糊涂心思。

    否则再这么下去,可就真要便宜那姓柳的败家子了!

    打定了主意,她放缓语气哄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就算有什么心思,总也要养好了身子才成,不然这病恹恹的哪个能相中?”

    五儿想到过两日,柳相公说不定就要登门造访,届时若自己还在病中,岂不是错过了这天赐良机?

    当下乖乖点头道:“娘,您放心,我一定好生养病。”

    看她这样子,柳嫂子也愈发坚定了信念,心想着等女儿用了药汤,不妨先去焦大爷跟前儿提一提。

    只是该如何开口,又不显得像是上赶着送女儿,却要好生盘算盘算才成。

    …………

    返回头再说尤氏。

    因身心通畅,她服侍焦顺起来之后,又回自己屋里小憩了半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这才重又醒来。

    慵懒起身,见银蝶脸上隐有一丝幽怨,便伸手在她脸上掐了把,笑道:“急什么!我已经跟他约好了,借着蓉哥儿娶亲的名头,这几日让他常来常往,到时肉烂在锅里,总少不了你的份儿”

    银蝶这才见了笑模样,喜滋滋的问:“太太,咱们是先去瞧那几个小戏子排练,还是核对府库里能用该用的物件?”

    “都不是。”

    尤氏一语双关的道:“这里外里忙的一团乱,我总要请个帮手才好。”

    她说的这帮手,自然便是李纨。

    只是珠大奶奶早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怎肯再去东府那边儿犯险。

    得知尤氏的来意后,她立刻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连道:“不成、不成,我一个寡居之人怎好掺和这等喜事,嫂子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尤氏也早忘了这一节。

    如今听她提起也觉得有些不合适。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劝道:“你只是过去帮帮忙罢了,又不是要你主持婚事,这谁还能挑你不成?如今大爷要盯着别院的进度,蓉哥儿又向来是个不顶事的,我一个人实在支应不来!”

    但李纨却仍是一味的推脱。

    尤氏就有些恼了,起身道:“罢罢罢,我也不同你多费唇舌,干脆直接去求二婶婶,看二婶婶发了话,你这做媳妇而的听是不听!”

    见她作势欲走,李纨也有些急了。

    横身拦在了尤氏跟前,又斥退了银蝶和素云,板起脸来正色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嫂子存了什么心思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估计彼此的脸面才没拆穿,若再这么闹下去,可就顾不得许多了!”

    尤氏这才知道自己露了马脚。

    当下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却更怕李纨把事情捅出去,干脆破罐子破摔,将个愈发丰隆的臀儿重重往榻上一顿,叹气道:“你肯定以为我是要人拉下水,事到如今我也不否认这番心思,但我也是真心可怜你孤苦无依!”

    “二婶子放着你这正牌子儿媳不用,偏请了那凤辣子出面治家,素日又对你们母子两个更是不闻不问,等到宝玉娶妻生子之后,只怕就更没你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

    说到这里,偷眼打量李纨,见她古井无波似乎并未受到触动,忙又加油添醋道:“你别不信!就说那蔷哥儿,早先还不是我们府里的嫡至正朔,只因我那大伯子死的早,竟就成了那父子两个的玩物!你就不怕兰哥儿日后……”

    “胡说什么!”

    李纨截住她的话茬,疾言厉色的道:“我们府上素来规矩,那似你们东府乱的一锅粥似的,全没了人伦体统!”

    “素来规矩?”

    尤氏自知没了退路,言语愈发激烈:“是大老爷规矩,还是宝兄弟规矩?!便那琏二兄弟,难道就称得上是规矩了?!”

    这一句紧似一句,直说的李纨脸上少了颜色。

    李纨先前只想着让儿子庄敬自强,日后得了功名,便不靠府里也一样能有大好的前程。

    可考量到贾蔷的遭遇,随着儿子日渐长成,真就能不受这府上风气的影响?

    她虽对儿子有信心,又觉着有贾政在上面盯着,断不会让长孙落到那步田地——可毕竟世事无绝对,即便只有一两成的可能,也足够让她细思恐极了。

    尤氏眼见李纨露了破绽,忙再接再厉的劝道:“你便不为自己后半辈子着想,总也该给兰哥儿留个后手、寻个依仗。”

    “实话不瞒你说,我自打……之后,那父子两个便再不敢随意逼迫,这日子倒比以往舒心了十倍不止,但凡遇到什么难处,也多了个主心骨。”

    “不说旁的,就说蓉哥儿续弦这事儿,因我动了恻隐之心,想着最好能帮新媳妇逃过一劫,不要再步了秦氏的后尘——他听说之后二话不说,就拿了几万两银子的好处给那父子,就为了让那没人伦的收敛一二,全了我这一份善念!”

    将昨儿的事情,略略删改了一一道出,尤氏半真半假的炫耀着:“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你可曾见过第二个?!错非我和你投契,只怕还未必舍得分润呢!”

    李纨原本神情变幻不定,听到这‘分润’二字,脑中登时浮现起山洞梦境,一时也不知是羞是恼的涨红了面庞,偏着头硬邦邦的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早就下定决心要守着兰哥儿了此余生,除此别无所求!”

    这话听着果决,但尤氏看她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哪还猜不出她内心的挣扎与犹豫?

    当下忙又针锋相对:“就是为了兰哥儿,才更应该寻个依靠——旁的不说,错非是他筹谋已久,宝兄弟又如何能直达天听,得了陛下赞誉?”

    “现下他靠着过人的功劳和皇帝的赏识,又要再次超拔了,似这般再过上七八年,只怕三四品的要职也不是问题!届时兰哥儿正好也大了,岂不正好能得个臂助?”

    这话也正撞进了李纨心坎。

    自从宝玉得了皇帝亲口称赞,李纨就时常想着,若换成兰哥儿上阵,只怕要比这纨绔叔叔还要强出一头呢!

    偏这府上个个都只顾着宝玉,只将兰哥儿这嫡出长孙视若无物。

    甚至于……

    连外出求学的事情,都是仰赖焦顺帮忙才得以成行。

    尤氏这时眼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忽又叹气道:“其实我也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跟他几次提起你来,他都执意不肯,说是敬重你贞洁——哼,难道独我是个骚浪的不成?”

    说着,起身道:“干脆你也别为难了,这回只过去帮衬帮衬我,旁的咱们以后再论如何?”

    这番话显是以退为进。

    李纨自也瞧的明白,可思绪万千之余,那拒绝的话却是再难出口。

    “那就这么定了。”

    而尤氏也不肯给她仔细思考的机会,当下敲定到:“我这就去跟二婶婶说,借你过去帮衬几日!”

    说着,径自向外行去。

    “嫂子、嫂子!回来、你快回来!”

    李纨抬手想要阻拦,然而脚下不自觉的慢了半步,虽然在后面追着喊了两声,却再没有拦下尤氏的力气与勇气。

第184章 议事

    那柳嫂子左思右想,直拖到午后才去求见焦顺,谁知到了西厢一扫听,才知焦爵爷用过午饭之后,就已经去衙门当值了。

    不提她如何后悔。

    却说焦顺到了杂工所的小院,一进门就见几个黄头发绿眼睛的,正同刘长有师徒在煤油池边儿比手画脚。

    自从那天见识过提炼煤油的手法,乌西使团隔三差五就要派人来杂工所,一是系统性的学习煤油的提炼流程,二是希望借助夏国的工匠,研讨解决一些与此有关的难题。

    眼见焦顺自外面进来,本就被那些洋鬼子吵到头大的刘长有,急忙撇下徒弟迎上前见礼。

    焦顺冲东厢微微一扬下巴:“去把赵大人请来,咱们接着昨儿的事情再议一议。”

    刘长有立刻领命去了西厢。

    等焦顺在大堂里坐定,赵彦、刘长有两个便联袂而来,分列公案两侧。

    焦顺不慌不忙的捻开了折扇,轻摇着问:“昨儿咱们议到哪儿了?”

    赵彦忙道:“昨儿说到了军械司要求增购猪鬃的事情,不过下官以为此事不用急在一时,眼下还是应该先议一议,那煤油灯的成本与定价问题。”

    见焦顺没有反对的意思,刘长有接茬道:“卑职问过冶金所和皇城司琉璃局,因陛下拟在三年内增设十余家大型工厂,近期铁料愈发吃紧,恐怕绝无降价的可能——不过若能等到三年后新钢厂投产,这铁料的价格预计就会下降不少。”

    焦顺闻言摇头:“这是惠民之举,更是朝廷振奋民心之举,断无推后的可能——再说了,西夷那边儿也还等着卖灯油呢,咱们这边儿得了补贴却迟迟没有进展,岂不有损朝廷声誉?”

    顿了顿,又补了句:“虽然我一再要求降低成本,但咱们也不能只算经济账不算政治账。”

    “大人教训的是。”

    刘长有忙把脊梁又弯了几度,讪讪道:“其实铁料不足,也还有些替代的法子,譬如支架、把柄都可以换用木料甚至竹料——但这透明玻璃却是避无可避,即便选用薄脆有瑕疵的,成本也占了整体的半数以上。”

    拜夏太祖所赐,无色透明玻璃已经实现了规模化产出,但夏太祖毕竟是英年早逝,这科技树也只点了半截,以致生产成本居高不下,还远不到普惠大众的程度。

    偏这煤油灯最绕不开的,就是那无色透明玻璃罩。

    焦顺最近也一直在思索,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事到如今却也略有些眉目了。

    他合拢折扇,拿起桌上摆放的煤油灯样品,在那矮胖的玻璃罩上屈指一敲,道:“既如此,不妨把这玻璃罩再减去一半。”

    “这……”

    刘长有苦着脸支吾道:“卑职已经尽量削减了,若再细些会影响火势,且容易在玻璃罩上烧出颜色,若再矮些,又拢不住火苗,一则容易受风摇曳,二来又容易走水……”

    “我说的不是消减高矮粗细。”

    焦顺截住了他的话头,撮指在那灯罩上竖切了一下,解释:“从中间剖开,半边用玻璃罩,半边改成耐火的材料,譬如粗陶或是石板什么的,只让它朝着一个方向提供光亮即可——这部分最好做成平的,以便可以贴墙摆放,如此一来也能提升一定的安全性,免得被碰翻撞倒。”

    其实这也是因为焦顺最初限定了煤油灯的形制,所以下面人才没敢往这方面想。

    “这……”

    刘长有闻言沉吟片刻,迟疑道:“如此一来,确实能降低不少成本,可单论照亮的范围,只怕反不如油灯实惠了。”

    如今相处的久了,他也已经熟悉了焦顺的脾性,虽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的,心胸却比前几任上官要宽了不少,对于有礼有节的当面辩驳,焦顺并不会介意,反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事后会遭到焦顺的斥责。

    故此他并不讳言其中的弊端。

    不过这一点焦顺也有考量,当下又道:“那就设法弄些便宜反光的涂料,抹在粗陶内壁,将光亮聚在一处,这样照明范围虽不如,但亮度胜过寻常蜡烛,日常所耗又少于油灯,应该足够支应百姓家中的日常照明需求。”

    旧式油灯能照亮的范围也有限的紧,与这定向照明的煤油灯比起来,不过是胜在照明的角度更广罢了。

    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在消耗差距不大的情况下,用照明角度换取更多的亮度提升,其实是十分合算的。

    听焦顺大略讲解完,刘长有又在心下仔细一盘算,立刻喜形于色的躬身作揖:“大人高见,卑职这就带人试做几个样品出来!”

    “不急。”

    眼见他急匆匆就要离开,焦顺忙喊住了他:“且等议完事再说——既然煤油灯的事情有了定论,那咱们就议一议增购猪鬃的事儿。”

    这依旧是西夷闹海引发的后续影响。

    朝廷在挥师西南扬威域外的同时,同样也派了专员去东南调研,复盘与西夷数次战斗的前后经过,总结出了许多经验教训。

    其中有一条,就是火炮等器械保养不善。

    乌西人的舰队初次入侵长江口的时候,定、镇两处布置的大炮毁于战火的不多,但在事后直接报废的却不在少数,究其原因就是长期以来缺少保养。

    这也导致了乌西人第二次来犯时,朝廷明明已经增派了兵力,反击的火力却反而有所下降。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朝廷为此决意增购猪鬃【制作毛刷】、桐油。

    桐油一向是冶炼所供输,而这采购猪鬃制作毛刷则是杂工所的差事。

    这事儿说来不难,民间有不少猪鬃都是白白浪费掉的,只要扩大宣传、提高收购价格,增购指标很容易就能完成。

    可事情难就难在上面并未增拨这部分的经费。

    这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事情自然就变得难办起来。

    却说三人正在大堂里绞尽脑汁,外面忽然就来了个书办,传话说是苏侍郎有请。

    焦顺只得撇下赵、刘二人,跟着那书办赶奔苏侍郎办公的所在。

    途径院内,就见徐大宝、赵九斤和那些高鼻梁的乌西人,正围着一只木桶和一个油篓品头论足。

    看来今儿讨论的是容器问题。

    等到了苏侍郎的值房里,就见这位胡须花白老者,正在一份公文上勾画圈点。

    焦顺上前见礼时,他也不曾抬头,只是开口道:“今儿找你过来,一是为了了解蒙学的情况,二来后日里内阁牵头,六部、督察院、鸿胪寺、通政司、还有新成立的海关总署,准备针对赔款如何分配,开一个联席会议。”

    “你虽不用列席,但要随时在外面备询,并遵照尚书大人的指示,与其它衙门的人进行联络商讨——前后大约要四五天,你记得提前铺排铺排,莫误了衙门里的公事。”

    不用说,这次专门带自己过去,肯定是为了煤油和煤油灯的事儿。

    而瞧这各部委合议的架势,朝廷和西夷对于战争赔款一事,也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

    其实在身毒被夏国打败,对于乌西人来说损失并不大,毕竟失去的也只是身毒东北部一隅。

    但这件事情造成的连锁反应,却让西夷有些难以招架——泰西的宿敌趁机发难,身毒境内反叛势力也有抬头,再加上对东亚的贸易全面停摆,所造成的巨额经济损失,也由不得他们不向夏国低头。

    当然了,焦顺提出的将战争赔偿化为补贴的办法,也是他们愿意就坡下驴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

    焦顺一面恭声领命,一面却忍不住有些纳闷。

    这回各部委合议赔款的配额问题,旁的部门也还罢了,多多少少都与这事儿有些关系,可六部当中的刑部去凑什么热闹?

    难道是要建立国际刑警组织?

    这时苏侍郎挑眉瞥了焦顺一眼,似是瞧出了他心下的疑惑,又开口道:“你这回去了主要负责联络的,就是督察院和刑部,尽量同他们商量出一套稳妥办法,把这惠民之举落到实处,免得这补贴全都贴补进狗肚子里去!”

    啧~

    这就有点麻烦了,刑部那边儿倒还好说,督察院可是科道言官的大本营,对焦顺这种幸进之人最是抵触不过了,看来届时免不得又要有一番勾心斗角。

    正暗暗叫苦,苏侍郎又问起了蒙学的情况。

    焦顺捡着重要的一五一十的说了,苏侍郎初时仍在公文上勾画,后来渐渐停了笔,边听边捋着胡须沉吟不已。

    等到焦顺的叙述告一段落,苏侍郎立刻颔首道:“工读生三字倒也贴切,不过这工读工读的,工在前读在后,首要还是多学些工坊里能用到的东西。”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你自己理会就好,这话出了门老夫可不认!”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

    焦顺陪笑道:“所以多那几个匠师的要求,反比学堂里的塾师还要高一些。”

    “你这让学…让工读生投票,淘汰不合格匠师的做法,虽然有些不合礼数,倒也是避免尸餐素位的好法子。”苏侍郎说着,忍不住叹气道:“若能行的话,老夫倒想真想将其推行天下,只可惜……”

    说到半截,他就大摇其头,显然也知道这事儿断无可能。

    这匠师毕竟不知正经的塾师,用这法子还勉强说的过去,若用在正经的学堂之上,只怕那些老学究就要跳出来,誓死捍卫‘尊师重道’的传统了。

    沉默半晌,他又示意道:“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

    其实已经禀报差不多了,但他既然让继续往下说,焦顺也好搜肠刮肚的找词。

    “再就是……等这一批工读生毕业的时候,下官准备择优留下一些,由工部大匠们专门领着,负责改进相关的工艺流程。”

    说到这里,焦顺忽又想起了旁的,忙道:“我听说西夷有什么专利法,由官府明文规定:自己发明的东西别人要用,都要交一部分钱出来,借此鼓励那些能工巧匠、才学智士尽心钻研。”

    苏侍郎沉吟半晌,点头道:“这法子确有可取之处,不过万不能操之过急——你先拟个条陈呈上来,容部里议一议再说。”

    这是该有流程,焦顺自然只能恭声应命。

    他只盼着这事儿能早日落实,届时也不用再去寻什么财路了,同刘长有合作搞些发明出来,然后等着坐收渔利即可。

    眼见焦顺再无别话,苏侍郎又嘱咐道:“你入职也有些日子了,不用总把眼界拘束在杂工所那一亩三分地上,衙门里各处的事物,都要熟悉一下才好。”

    只这一句,焦顺就知道自己升任司务厅主事的事情妥了——苏侍郎这分明是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提前熟悉工部的整体情况,免得升官后无所适从。

    当下喜不自禁的应了,又在苏侍郎的示意下,躬身退出了值房。

    而目送焦顺消失在门外后,苏侍郎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当初他对焦顺入职工部意见最大,但这半年多下来,焦顺为官清廉洁身自好,既有大局观又能埋首实事,为朝廷分忧的同时,也盘活了杂工所下辖的工坊——已经推行‘勤工助学’的工坊,产量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提升。

    单论能力眼界,工部上下能与其比肩的,只怕不出五指之数!

    刚从他反倒成了衙门里衙门里最支持焦顺的人。

    可惜焦顺这出身……

    依照时下的风气,只怕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第185章 邢氏问计、众女议寿

    那柳嫂子打定了主意,一心要将女儿推给焦顺。

    中午扑了个空,又不死心的守到了入夜。

    可左等右等不见焦顺回来,最后寻玉钏一扫听,才知道是半路被大老爷截了去,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柳嫂子闻言登时泄了气,她今儿是单请了假的,明儿又要去伺候别院里那些大肚汉,只怕十天半月都不得闲。

    可这一再的不凑巧,也只能往后推延了。

    不提她如何失望而归。

    却说焦顺明着是被大老爷请了去,实则到了东跨院里,出面见他的却又是邢夫人。

    因邢氏先前也曾扑了个空,这回吃一堑长一智,早早命人堵在路口,借着贾赦的名头把焦顺请到了家中,旁敲侧击的探听,他与那些云贵将官究竟是什么关系。

    焦顺起初还以为是这夫妇两个也惦记上了木材生意,正想着该如何婉拒呢,听着听着又觉着不太对劲儿。

    “太太。”

    见丫鬟都在门口候着,他就稍稍压低了嗓子,开门见山的问:“咱们自家人也无需客套,却不知您今儿找我过来,究竟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个么……”

    邢氏闻言却反倒支吾起来。

    毕竟这事儿听着就没道理,焦顺就算再怎么与那些云贵将官交好,也不可能让人家把到手前程拱手让人吧?

    偏自家老爷异想天开,又容不得质疑,实在是愁煞人也!

    焦顺久久不得回应,下意识偷眼望去,却见邢氏正低垂了头颈冥思苦想,那雪白的脖子上环着条半透明的轻纱吊带,瞧着竟是眼熟的紧。

    细看花纹形貌,也与玉钏得自王夫人处的睡裙相差仿佛。

    想想倒也不奇怪,当初赵姨娘大张旗鼓的使人采买,消息焉有不外泄的道理?

    邢氏寻几件固宠,也在情理之中。

    脑中正顺着那吊带往下延展,做些窥一斑而知全豹的联想,邢氏突的抬头道:“我这里有个事儿,倒想请你帮着参详参详。”

    知是来了正题,焦顺忙收敛思绪,正色道:“还请太太示下。”

    邢氏便将孙绍祖托府上帮着补缺,偏赶上朝廷封赏南征功臣,把京营里空缺的官职补了个七七八八的事情,七分真三分假的说了。

    焦顺听完只觉得莫名其妙,脱口道:“虽说京营的缺大多让云贵人占了去,但仗着府上的人脉,只要多使些银子,总也能破例的。”

    顿了顿,又补了句:“他若舍不得银子,这事儿也就怪不得咱们了。”

    “这……”

    邢氏好容易想了个旁敲侧击的法子,被他这一说又堵回去了。

    支吾半晌,才又尬笑道:“毕竟是祖一辈父一辈的交情,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他倾家荡产——老爷和二老爷都说你足智多谋,不知可有什么法子能少些挑费?”

    她终究还是说不出,让焦顺去劝云贵将官退避三舍的蠢话。

    但焦顺听到这里,也已是恍然大悟。

    贾赦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何曾这般为别人考量过?

    必是收了人家的银子,又想着少花钱多办事,所以才找自己帮着拿主意。

    他当下略一沉吟,便道:“若放弃京营的差事,改谋它处,倒是花不了多少银子,反而能落下许多实惠。”

    邢氏一听花的少,还有得着实惠,忙追问:“什么意思?快把话说清楚些!”

    焦顺道:“自云贵调了这么多有功的将官进京任职,南边儿指定落下不少空缺,不妨把他打发到云贵去,谋个大大的肥缺就是了。”

    “这……”

    邢氏登时又苦了脸:“他怕是未必愿意。”

    京营和云贵边军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便是个大大的肥缺,只怕孙绍祖也不会心甘情愿。

    焦顺等的就是这话,当即两手一摊:“他既不肯多掏银子,又不愿意去云贵为官,这左也不行右也不成的,小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焦顺这一撂挑子,邢氏愈发没了主意。

    暗想着索性就这么回给贾赦,请他替那孙大自请去云贵为官——届时那孙大纵闹上几日,等远赴云南之后也就该消停了。

    …………

    与此同时。

    贾探春刚陪着王夫人用了晚饭,就被生母赵姨娘差人寻了去。

    自贾政离京之后,赵姨娘少了滋润,脾气是愈发的不济了,见了女儿先就骂道:“偏我使人请你,你就推三阻四的;太太连叫都没叫一声,你倒颠颠的去献殷勤!”

    探春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冷道:“女儿孝敬太太本是该当的,若还要太太三令五请的再去,岂不让人说我有违孝道?”

    “你!”

    赵姨娘气的一跳三尺高,斗鸡也似的瞪着探春,哺育了一双儿女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好半晌才平复了些,硬邦邦的道:“好好好,你既是个孝顺的,如今你舅舅病倒了,我想回娘家探视探视,你且替我去跟太太告个假,然后再跟着走一遭,也算是全了你的孝道!”

    “这怎么成?!”

    探春闻言,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听说他是染了时疫,若过了病气回家如何使得?且父亲既不在家中,姨娘怎好随意出府?”

    前半句话倒还罢了,后半句话却彻底点炸了赵姨娘。

    “怎么?!”

    她叉腰将胸脯往前一腆,怒道:“我难道是那招蜂引蝶的放浪货不成?老爷还不曾疑我呢,你倒先提防上了?!这是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还是嫌自己出身太清白?!”

    贾探春自觉失言,原也想忍耐几句。

    可听赵姨娘一声高过一声,还是忍不住呵斥道:“姨娘再这般嚷下去,真传出风言风语来可怪不得我!”

    顿了顿,又道:“我那里还攒了几两银子,明儿我让侍书送来,姨娘托人给赵家捎去便是——这会儿你就算回了娘家,也只是给舅母她们裹乱,这心意到了比什么都强!”

    赵姨娘闻言,脸上这才和缓了些,随即却又开始旧事重提:“你舅舅身子骨一直不好,跟着环儿东跑西颠的也不是个事儿,总要帮他寻个清闲有油水的差事,才好……”

    探春最不耐烦这些请托,当下截断赵姨娘的话茬,冷道:“姨娘要是没别交代,我就先走了——姐妹们约好了在宝姐姐家里凑齐,天都这般时辰,女儿再不走怕是要落埋怨了。”

    说着,便撇下赵姨娘,自顾自出了厢房。

    “回来、你回来!”

    赵姨娘追着喊了两声,见她脚下生风似的,直气跺脚骂道:“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对于母亲的叫骂,贾探春充耳不闻,一路风风火火赶到薛家,这才缓和了脸色,笑着进屋道:“我来迟一步,大伙儿可曾想好怎么给二哥哥过生日了?”

    却原来,今儿这莺莺燕燕聚在一处,正是为了商量给宝玉过寿的事儿。

    这人凑的极是齐整,连史湘云也特地被喊了来。

    迎春、惜春上前帮探春解了披风。

    林黛玉则是立刻接茬道:“宝姐姐原是大财主,这银子独她一个人掏了也没什么,不过既是姐妹们合起来给他过生日,总还是要能体现出大家的心意才好,从外面买来倒不稀罕了。”

    她这番话的本意,虽是不肯让宝钗专美于前,却倒应了众姐妹的心思——在场的虽都是大家千金,可抛开那些首饰衣裳不论,身家只怕还赶不上几个大丫鬟呢。

    四姑娘贾惜春提议道:“那就给二哥哥绣些什么……”

    “不好、不好!”

    不等她把话说完,探春就把头乱摇:“大家都会的,倒没意思了,不妨选一样大家都不拿手的,咱们这几日从头学起,才见心意。”

    “是这么理儿!”

    林黛玉自持是个心灵手巧的,倒不惧与人从零开始竞争,当下忙出声附和。

    “我有主意了!”

    史湘云这时突然拍手道:“不如咱们每人亲手做一道菜,给二哥哥贺寿如何?”

    不等别人开口,她又兴冲冲道:“外间许多菜式,我早就想亲手试一试了——到时候先别说谁做了什么菜,且让二哥哥品评品评,看咱们谁能一举夺魁!”

    见她跃跃欲试的,众女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

    内中林黛玉眼波流转落在宝钗身上,却是颇存了较劲儿的心思。

    薛宝钗将之看在眼底,面上却假作不知,嘴里笑着补充道:“虽是咱们自己动手,却也要寻个懂行的把关才是,不然半身不熟的吃坏了肚子,可就要乐极生悲了。”

    众姐妹闻言,登时又笑闹成了一团。

第186章 因寿诞紫鹃问计,施援手黛玉起疑

    同众姐妹定下素手调羹的基调,林黛玉原以为得计——至少是没让宝钗专美于前。

    然而回到家中实际操作起来,却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黛玉本人就不必说了,一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的紫鹃、雪雁虽是丫鬟,却也是自小娇养惯了的,从不曾操持过红案白案的事情,偶尔需要伺候灶上,也不过是为了烧水沏茶罢了。

    故此主仆三人凑在一处,倒愁的什么似的。

    紫鹃原本还宽慰她,说是咱们这边儿束手无策,别的姑娘们只怕也是一样的。

    结果转过天就得了消息,说是二姑娘专门请了几个厨娘,轮流去家里手把手的教;三姑娘也拉着四姑娘一起,整日去灶上‘抛头露面’;云姑娘则是去了宝姑娘那边儿,显然不会缺少传授技艺的师父。

    黛玉一时愈发急了。

    先前那病不过才刚好些,这吃不下睡不着的,登时又反复起来。

    直唬的紫鹃、雪雁六神无主,商量着要请宝玉再来看护,因黛玉执意不肯,说是不能为了些许小事误了宝玉的寿辰,二人这才无奈作罢。

    但她们总不能瞧着黛玉就这么急火攻心,日渐萎靡下去。

    遂开动脑筋仔细盘算起来。

    三姑娘四姑娘的法子,林妹妹拉不下脸面去学;云姑娘的法子,黛玉又不屑于去学,目下似乎也只有迎春的法子,或有借鉴的可能。

    于是二十三这日下午,紫鹃将黛玉托给雪雁照料,独自一人悄悄寻到了迎春院里。

    她倒没敢惊动司棋,只寻了绣橘旁敲侧击的打探。

    绣橘跟着逆来顺受事事不争的贾迎春,身边还有王嬷嬷婆媳这样贪得无厌的,原本也是拮据窘迫惯了的,莫说是跟紫鹃比,便比雪雁也颇有不如。

    如今得了依仗,好容易跟着二姑娘在姐妹中间露了脸,自免不了要炫耀几句。

    当下掰着指头道:“这等事儿还能有什么窍门,左右不过是多使钱呗!这些人最是见钱眼开,一天开三百个大钱,灶上都抢着要来呢!”

    见紫鹃似有些动心。

    绣橘紧接着又道:“不过这都是小头,真正的大头还是给姑娘练手用的材料,咱们可没占府里的便宜,都是托人从外面买来的,每日里足要用去一二两银子呢!”

    这下紫鹃可就没了念想。

    如此豪横的法子,自家姑娘只怕是学不成的。

    不过二姑娘一向借据,先前又曾被大太太狠狠克扣了一番,却哪来的这么大手笔?

    好奇的探问了几句,绣橘却只是笑而不答。

    紫鹃也只好转回了正题,问起了磨练厨艺需要做的准备。

    结果越问她心下越是发凉,倒不是说绣橘说出了什么稀罕物件,恰恰相反,绣橘报出的东西,她平素里也都是见惯了的,甚至是林黛玉吃腻了的。

    可这正是关节所在!

    先前只想着亲手所的东西不值什么,却忘了这家中所用的一花一草一针一线,无不是百里挑一的金贵物件!

    真要算起来,单凭黛玉平素攒下的那几两银子,只怕都未必能赶上老太太一顿晚膳的零头!

    故此迎春虽用的是‘寻常材料’,挑费却是半点不少。

    想通了这一点,紫鹃愈发头疼起来。

    史湘云和薛宝钗在一起,肯定不用为此犯愁;三姑娘四姑娘明摆着是要蹭灶上的便宜,自然也不用为材料的事儿操心;偏自家姑娘这般高不成低不就,还满心惦念着一举夺魁的,却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替林黛玉为难,紫鹃自然也就没了谈兴。

    敷衍几句辞别了秀娟,正无精打采的往院外走,不想后面忽就追出个人来。

    “紫鹃、紫鹃,你等一下!”

    紫鹃回头看去,却是司棋大步流星而来,还不等开口,就听她爽利道:“我们姑娘一个人在家学厨艺,也着实有些无趣,明儿我让绣橘请你们林姑娘来,姐妹两个也好有个伴,你看如何?”

    紫鹃闻言,怎还不知她是刻意为之,想要帮衬自家姑娘一把?

    当下对着司棋千恩万谢,这才喜气洋洋的去了。

    司棋目送她远去,转身回到院里,却和廊下的迎春对了个正着。

    就听迎春板着脸埋怨:“咱们的日子方好些,你却偏偏掺和这些做什么?亲近了这个招惹那个的,分明是自寻烦恼。”

    因迎春是个忍气吞声不肯多事的,主仆两个早就乱了尊卑。

    如今虽被其当面埋怨,司棋却是半点不惧:“自小在一块的,姑娘难道就眼睁睁看她遭瘪子?何况林姑娘怎么也比宝姑娘更亲近些,咱们如今既有余力,帮衬一二也是应该的!”

    她这里气势汹汹,迎春不由自主就软了,欲言又止的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叹了口气,默默回屋取出‘太上感应篇’和焦顺所送之物,一时烦恼尽去,只余下满心的期许。

    …………

    那边厢紫鹃回到老太太院里、

    刚要绕至林黛玉的下处,不想角落里却传来了雪雁的声音:“姐姐,我们在这儿呢!”

    紫鹃转头望去,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正疑惑间,却见假山后面似有炊烟升起,这才忙提着裙角绕到了后面。

    映入眼帘的,正是围着个红泥小火炉的黛玉、雪雁主仆。

    “怎么偏选在这里?”

    紫鹃一面好奇的询问,一面上前欲接过黛玉手上的吹管,不想却被黛玉缩手避开了。

    “姐姐快劝劝姑娘吧!”

    雪雁苦着脸道:“这中午小憩了片刻,好容易养出些精神,就闹着要来这背人的所在演练,说是起码先把这烧火的法子学会。”

    紫鹃一瞧就知道,这必是又在赌气。

    原本还想着瞒着黛玉,自己在二姑娘那边得了援手的事儿,免得让她觉着是有求于人。

    现下却顾不得了,忙道:“这能练出什么来?我方才撞见司棋了,她正愁二姑娘一个人孤单呢,说是明儿要请姑娘过去一起学厨艺,姐妹之间也好有个伴儿。”

    林黛玉正添柴的手一顿,微微挑眉横了紫鹃一眼,随即又垂目道:“二姐姐素来任事不理,却怎会……该不会是你主动找上门去央告的吧?”

    见瞒不过黛玉,紫鹃只好将前因后果说了。

    又赌誓道:“不敢欺瞒姑娘,我绝没有去主动求告什么,这话是司棋主动说的!”

    林黛玉仍是纳闷:“听你这么说,倒愈发的奇了——二姐姐先前跟着大太太,明明被克扣了不少月例,却怎么反倒如此大手大脚起来了?”

    “我也奇怪呢。”

    紫鹃回忆着自己在那院里的见闻,下意识道:“我瞧那屋里还多了不少糕点,都是咱们府里少见的形制,估摸着是从外面买来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警醒过来,忙道:“姑娘去了可别乱打听!二姑娘毕竟是一番好意,咱们总不好做个恶客!”

    林黛玉闻言虽是微微颔首,秋水也似的眸子里却满是探究之意。

第187章 素手调羹、海王难当

    【对不住大家,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更新极不稳定——明天没啥事儿,争取多更些。】

    贾迎春住的院子不大。

    同样是三正两厢的格局,却比位于宁荣后巷来家故居还要小上近半。

    惟因如此,院内并无太多布置,只在西侧竖起一片湘妃竹,当中又拢了个小小的亭儿,那亭分六角,每个黄灿灿的琉璃瓦尖上,又挑了个薄透精巧的玉石铃铛。

    当风越过高墙、穿过竹林、拂入亭中,那石铃便会发出并不清脆,却悠远空灵的声音,将这小小的院落衬托的愈发清幽静逸。

    不过……

    这日那清幽的竹林旁、静逸的凉亭内,一群仿似画中人物的娇俏少女,却偏偏做出了焚琴煮鹤的事情。

    紧邻着被碎布蒙住的石桌石椅,两个红泥小火炉烧的正旺,炉上架着两只炒锅,里面放了浅浅一底的油,随着锅底温度的迅速攀升,那热油先是腾起泡沫,然后又快速的减少。

    眼见那泡沫几近于无,一旁的厨娘忙道:“火候到了,姑娘们快把炝锅的葱姜蒜等物投进去!”

    旁边的林黛玉和贾迎春急忙抄起身旁四尺长的铁铲——这原是做大锅饭的工具,素来只在巨锅里翻炒,如今上面却只放着个小小的调料包。

    她们远远站在五尺开外,伸长了胳膊将那调料包小心翼翼的放进锅底。

    这调料包看着是粗布裹成的,实际上却是用了遇热即溶的材料,放进锅底就听滋啦一声,迅速的化成了些乳白色汁液。

    里面的各色调料散乱开,锅里顿时噼啪乱响。

    “放茄夹、快放茄夹!”

    二人刚伸长了脖子,费力的用铁铲搅动了几下调料,旁边的厨娘又急忙发号施令。

    二女忙铁铲收回来,递给一旁的雪雁、绣橘。

    司棋和紫鹃又忙奉上另外一张铁铲,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六个茄夹,铲面上还特地刷了一层羊油,以便黛玉、迎春可以将那茄夹轻松放进锅里。

    滋啦~

    随着茄夹落入锅中,那沸油愈发暴躁。

    “准备用筷子翻面!”

    此时厨娘第三次发出的指令,黛玉和迎春忙又撇下铲子,换成了三尺长的大筷子,在双层真丝手套的保护下,笨拙的翻转着锅里的茄夹。

    她二人本就是初学者,用的又是这样不称手的工具,自然难免忙中出错。

    不是茄夹被挑破,露出里面以牛里脊混章尾肉为主,杂了十几样荤素调出的馅料;就是顾此失彼,炸的过火候。

    “起锅、快起锅!”

    眼见再这么下去,只怕又是一场灾难,厨娘嘴里嚷着,也不等旁人动手,先就冲上去把两只炒锅从灶上撤下,放在了一旁的大理石板上。

    确认其中还有三分之一能够入口,那厨娘悄悄抹了把汗,暗道这必这可比自己做菜时心累多了,面上却笑着招呼二人用筷子再翻一翻,然后用浅子装了放在盆里控油。

    再看林黛玉和贾迎春两个,这一通折腾下来,额上也见了想喊,尤其黛玉病才刚好些,一急之下又有些咳嗽。

    “姑娘们。”

    紫鹃忙劝道:“这既然都已经做好了,咱们就往后躲躲,别让烟气熏坏了嗓子。”

    迎春点了点头,当先用帕子掩着口鼻出了凉亭,回头看时,却见林黛玉仍在亭子里,盯着那几个茄夹直皱眉。

    厨娘瞧她不大满意,唯恐坏了这好差事,忙陪笑宽慰道:“姑娘们才做了两三回,能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待会儿挑两块卖相好的,再拿辅料遮了糊处,瞧着也就不打眼了。”

    黛玉闻言,就要拿那大筷子挑拣。

    雪雁忙奉上一双象牙箸。

    林妹妹翻来覆去挑了半天,好容易选出两块卖相尚可的,又用红红绿绿的配菜细细雕琢,再瞧上去,果然顺眼了许多。

    那厨娘在一旁也是直个劲儿的夸。

    这回她倒没有昧着良心说瞎话,林黛玉做菜的手艺不成,这巧手修饰的事情,却比那些缺乏艺术细胞的厨娘们做的要好。

    林黛玉瞧着也有些自得。

    只是等到她试吃了一口之后,那两弯笼烟眉登时又皱在了一处。

    “姑娘。”

    紫鹃见状,忙宽慰道:“这油炸的东西忒也考校火候经验,且又不便操作,咱们还是……”

    林黛玉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微微摇头道:“宝玉上回说没胃口时,就只这茄夹多用了两筷子。”

    紫鹃登时没了言语。

    这时司棋笑着走进来道:“听姑娘这意思,是就选中这一桩了?若如此,我们姑娘就不跟你抢了,下午只选些旁的来配。”

    虽是在一处学艺,但两人肯定不能做同样的东西。

    故此司棋才有此问。

    紫鹃听了欲言又止,见林黛玉笃定的点头,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不想紧接着就听黛玉道:“把这铲子、筷子都撤了吧,咱们只用寻常尺寸的就好。”

    “这如何使得?!”

    紫鹃登时急了:“若烫着姑娘,便留下一丁点的疤,也非得把老太太和宝玉心疼死不可!”

    “我戴上面纱就是了。”

    林黛玉却是坚决的很:“若是耍着玩儿也还罢了,既是给他备的生辰贺礼,不说和平日灶上的相比,起码也要是我自己诚心实意做出来的才行。”

    她素来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任凭紫鹃再三劝说也不肯改主意。

    无奈之下,紫鹃只好向亭外的迎春求助。

    但迎春沉默了许久,竟也唤过厨娘交代说,往后再做什么无需顾忌,一应流程都要照着平日里来。

    “姑娘们怎么就……唉!”

    紫鹃急的直跺脚,同时心下也禁不住有些感动。

    能让姐妹如此情深意切的,只怕也就是宝玉了,要换了第二个人过寿,万没有这等福气!

    …………

    日头西斜。

    焦顺一脸疲态的从车上下来,拧腰晃胯的活动了片刻,这才在香菱忧心的目光中,走近了东厢房里。

    一进门,他就把自己扔到了罗汉床上,用脚把炕桌推到角落里,伸展着四肢骂道:“这帮督察院的真不是东西,前两天没寻着老子的错处,竟就把许多麻烦事一股脑推到了爷头上,今儿我忙的连如厕都得跑着去!”

    原以为这几日在内阁,只是虽是备询而已。

    谁知道了地方才知道,里面大佬们关起门来开会,外面这些小角色也甭想闲着,跑腿沟通、提供数据是最基本的。

    一旦里面定下章程,相关的部门的就得赶紧开小会,争取在最快的事件整理出几套具体实施方案,供里面的大佬们参考讨论。

    而这些方案有一大半都会被打回重做,甚至直接弃置不用。

    即便是被暂时采纳的,也大多还要交由衙门里继续研讨,然后再进行扩大讨论,最终能留存下来的十不存一。

    这也还罢了,最坑的是这次陪同尚书、侍郎们来内阁议事的,主要是军械司和司务厅,这两处与焦顺不说是死敌,起码也是仇怨颇深。

    搞的他一边要应付外敌,一边还要处处提防背刺。

    这劳心劳力的,真是一日足顶十日!

    香菱听他抱怨,却不知该如何宽慰——况且在她心里,那督察院都是了不得的文人才子,断不能轻易亵渎。

    于是只默默上前,帮焦顺褪掉官靴,轻车熟路的帮他按摩双腿。

    “玉钏……呃,她娘过寿,请假回家了是吧?”

    就焦顺一个人唾骂,自觉也没什么意思,正想找个捧哏的,忽然想起玉钏是请假回家了,登时也熄了骂人的亮相。

    慵懒的躺在床上,任凭香菱施为。

    恰在此时,他隐约嗅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下意识抬头往正中桌上看去,就见上面果然正摆着个小巧的食盒。

    “这是?”

    灶上没这么快开饭,而且就算到了饭点儿,直接端盘子过来就好,弄个食盒其实不是脱了裤子……

    呃~

    这歇后语不太适合饭前用。

    “啊!”

    听焦顺提起,香菱忙道:“爷不说我差点给忘了,那是二姑娘让人送来的——因宝玉过寿,她和几位姑娘都闹着学厨艺,这不,做出来先紧着给爷送来一份,说是请爷帮着品鉴品鉴,若还使得,明儿还要接着送呢!”

    焦顺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听说前两天就开始了。”

    香菱用指头戳着尖俏的下巴,努力回想道:“大约之前做的不太好,所以就没给咱们送来。”

    啧~

    前儿焦顺才和宝钗通了信,明明信上问起近况什么的,宝钗那边儿却是半点风声都没透露。

    回馈的内容,除了讨论如何整顿工坊提升产量,就是一些公式化的言语。

    自己这鸿雁传书的法子,是不是走歪了?

    怎么感觉有点舔狗的意思?

    要是舔到最后应有尽有还好,若是一无所得……

    要不,且先推说事忙,冷落冷落宝钗?

    可转念一想,又怕这好容易才搭上的线,就这么彻底断掉。

    唉~

    这海王也不好当啊。

    一个不留神可能就沦为舔狗了!

    焦顺换了拖鞋起身来到桌前,边打开食盒享用迎春竭尽全力烹制的饭菜,边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和宝钗更进一步。

第188章 议事,窝里反

    【半夜还有一更】

    翌日。

    尽管香菱尽量小心的从焦顺怀里挣脱,却还是惊醒了他。

    焦顺习惯性的伸出手,随便寻了处滑腻拢住,就觉着臂弯上汗津津的,掌心也有些发潮。

    “什么鬼天气。”

    他闭着眼睛嘟囔抱怨着:“这还不到五月,就闷热成这样,等三伏的时候还让不让人活了?”

    香菱拥着薄被坐在床上,任凭他肆意狎戏了片刻,这才问道:“爷可要先洗漱洗漱再起?”

    焦顺摆了摆手:“昨儿晚上才洗过,这大早上的就别兴师动众了,你拿湿毛巾帮我擦一擦就成。”

    说着,自顾自把被子团了,只堪堪护住了要害,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和两条毛腿。

    嘴里又半真半假的笑问:“可要爷帮你也擦一擦?”

    若是玉钏在跟前伺候,说不得就趁机改了晨练的项目。

    但香菱却是个老实的,一面从床头横架子上取了衣裤,将白生生的身子掩住,一面认真道:“哪敢劳动爷,等玉钏妹妹从家里回来,我们两个抽空打了水再洗一洗就好。”

    啧~

    这倒提醒了焦顺,鸳鸯戏水欲双飞的戏码,倒有一阵子不曾温习了。

    昨儿因实在疲倦高挂了免战牌,今儿养一养精神……

    还是算了,眼下整日里累成狗,那有闲功夫养足精神?

    再说了,真有这功夫也该先去东府里转转,看尤氏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到底能不能成——至于这鸳鸯戏水,反正是家里的常规节目,等什么时候得闲了再弄不迟。

    虽只是擦拭,因香菱服侍的用心,从头到脚趾缝不曾错过一处,等穿戴洗漱好了,却也误了晨练的时间。

    这憨丫头一面嘟着嘴自责不已,一面却又记在了小本本上,准备监督焦顺把今天的训练量分批次补上。

    那小模样直瞧的焦顺又爱又恨,揽着她的纤腰放在腿上,硬是在眉心胭脂记周遭,印了一圈浅浅的牙印儿。

    去堂屋里吃罢早饭,又嘱托香菱从府库里调些消暑冰出来,以备晚上使用,焦顺这才驱车出了荣府后门。

    因这几日是在内阁开会,故此过工部衙门而不入,径自转到了东华门外。

    那门洞前照例品字形的摆开三张桌子,这是登记身份以及验看出入凭证的所在,分为左文右武,以及正当中的大佬专用窗口。

    焦顺自是在左侧登记,因这场内阁扩大会议已经开到了第五天,他作为‘老代表’早已是驾轻就熟,被两个太监‘上下求索’时也能坦然面对。

    不过手续虽然很快就办好了,但他这等品阶位份的,又不是奉旨入宫,自然不可能享受单独的专人引导服务。

    故此他在完成入宫的登记检查之后,又在门洞里等了足足一刻钟,直到凑齐了五个与会官员,这才按品阶排成一字长龙,在持戟护卫的引领下进了宫门。

    以前焦顺见的龙禁卫,基本都是荷枪实弹的近现代士兵,直到这几天入宫开会,才知道其中也有以冷兵器为主的。

    这些人通常都是移动岗位,而且不少都是勋贵后裔——贾蓉如果补了实缺,约莫也是负责这样的移动岗位。

    等到了文渊阁——也就是内阁平日办公的所在,就见那大门两侧一溜排开又摆了十余张几案,每张几案上有贴有‘户部’‘礼部’之类的白纸招牌。

    焦顺寻到工部的办公桌前,当值的书办早备好了文件袋,不等他开口就递了过来,又指着西厢道:“大人请去北数第三间小厅,与户部、通政司、海关总署合议。”

    啧~

    这一大早就来活儿了。

    焦顺冲那书办微微颔首,然后边往西厢走,边打开牛皮纸袋倒出了里面的文件,首页几个硕大的文字立刻映入眼帘:《运油木桶计价虚高,我朝应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似乎在那里听过的样子?

    焦顺若有所思的走进了西厢第三间的议事厅,环视周遭,见里面几个蓝袍绿袍的都不是工部官员,心下倒先松了口气。

    少了这些专爱背刺拖后腿的货,今儿这议事应该能清闲不少。

    简单又矜持的寒暄了两句,各自亮明身份之后,不出所料的加深了隔阂,于是焦顺识趣的寻了个角落坐下,自顾自的翻看起了议题资料。

    其实今儿的议题相当简单,乌西人在经过一定计算之后,认为煤油运输比较麻烦,而且需要准备专用的油桶,如果按照夏国朝廷的定价发卖,前中期利润很难达到预期。

    估计只有等到煤油灯在全世界各地占据主流,原油的开采成本也进一步降低之后,才能达到令他们满意的利润。

    但乌西人显然等不了那么久,也没信心长久独霸这一行业。

    故此他们要求进行一定程度的提价,但不是提高煤油的价格,而是提高木桶的价格——到港后每只油桶的价格,相当于夏国的三至四倍。

    夏国当然认为这要求不合理,但乌西人却坚称这些差价是基于运费计算出来的,已经无法再继续压缩了。

    因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上面提供的资料也就相当有限。

    但为了避免更多的尴尬,焦顺还是硬着头皮看了足足两刻钟,直到快把那几张纸瞧出花来,这才终于有人开口道:“大伙儿应该也都看的差不多了,不妨先议一议吧——焦大人,你怎么看?”

    这站出来的是位户部主事,也是在座之中官阶最高的。

    顺带一提,与会的一共五人,户部两人、工部一人,海关总署一人,通政司一人。

    而焦顺在其中位列第二——虽然和海关总署的官员同级,但他是六部京官,而对方是新设的亲民管——所以理所当然的被户部主事点名,头一个进行发言。

    心知对方多半存了考校挑剔的意思,焦顺自然不能刻意藏拙。

    当即大方的捻开折扇,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道:“以焦某之见,此事决不能应允,这些乌西人向来是得寸进尺,若朝廷认可了他们的非分要求,只怕这些西夷愈发要试探朝廷的底线了。”

    听到这话,敬陪末座的户部司务【从九品】立刻反对道:“话是这么说,可总不能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影响了赔款谈判吧?”

    通政司的人也随声附和:“是啊,大小报纸早都把这事儿传遍了,要因为这么点小事儿,使得赔款迟迟谈不下来,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只怕都交代不过去。”

    又来了!

    每次只要自己发言,总少不了唱对台的。

    焦顺如今也早已经习惯了,当下嗤鼻道:“岂不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借着西南大胜的余威,朝廷尚且要顾全大局对西夷忍让,那等和谈达成之后,下面小吏面对西夷时,要不要继续忍让,乃至加倍忍让?”

    “中枢尚且对其退避三舍,下面小吏难道还能挺直腰板?!届时西夷虽败犹荣,而我大夏明明是胜利者,麾下百姓反要受其鱼肉,岂不可笑至极?!”

    主持会议的户部主事听到这里,微微蹙眉道:“焦大人是不是过于危言耸听了,我朝官吏怎会坐视百姓受西夷鱼肉?”

    “李主事。”

    焦顺半步不让的与其对视:“历朝历代,胥吏们因为怕事而纵容蛮夷为害百姓的事情,难道还少了?”

    “荒谬!”

    不等那李主事答话,通政司的就抢着冷笑道:“我朝威服四海,八方蛮夷无不宾服,历朝历代皆不能比!焦大人这话,只怕是小觑了我朝的官民!”

    “若是如此。”

    焦顺扫了他一眼,嗤鼻道:“那我堂堂天朝,就更不应该应允西夷的无理要求了——而且按照本官了解的情况,西夷以前甚至是半空状态入港,船上基本没什么货物,全指着把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贩卖到欧罗巴赚取暴利。”

    “现在有东西能运过来发卖,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若朝廷不肯照价收购木桶,他们难道还会空船前来不成?那岂不是亏的更多?”

    这番话有理有据,户部和通政司的人自不好再胡搅蛮缠,而海关总署代表也趁机表达了赞同的意见。

    眼见议题终于进入了正规,却听外面突然嘈杂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李主事示意户部司务出去查探究竟,不多时那小吏满面异色的折回厅中,禀称:“有加西亚、高兰基、克利斯等国,联名上奏鸿胪寺要求参与和谈,说是要确保乌西人不会出卖欧罗巴整体利益,进而影响两个大陆之间的友好关系。”

    李主事闻言不由皱眉:“这些西夷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联合起来向我大夏施压不成?”

    “我看未必。”

    焦顺笑道:“只怕是窝里反了也说不定。”

    那司务诧异的看了眼焦顺,点头道:“如同焦大人所料,那些西夷纷纷表示,如果朝廷能从中分润一部分好处,他们就可以帮咱们一起打压乌西人。”

    李主事闻言也瞟了焦顺一眼,随即语带双关的冷哼了一声:“哼,果然是不知礼的蛮夷!”

第189章 名侦探林怼怼

    依旧是那清幽凉亭里。

    眼瞅着迎春、黛玉各自摆好了拼盘,司棋忙捧了果盘上前,劝道:“姑娘们快歇一歇吧,若这厨艺还没学成,你们就先病倒了可怎么办?”

    迎春其实还好,她方才做的是一道汤,放齐了主料辅料之后,也不用时时紧盯着。

    林妹妹却是认准了那茄夹,反复在油锅里折腾,又热又忙不说,还遭了烟熏火燎,直把个钟灵毓秀蒙了凡尘,怏怏的愈发显出病容。

    偏她是爱钻牛角尖儿的,下定了主意任谁也劝不动。

    到如今紫鹃后悔的什么似的,直说若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姑娘继续在家遭瘪子呢。

    却说林黛玉侧头瞧了瞧那些水果,见多是些性温好克化的,就觉由里到外的腻烦,微微摇头道:“我不饿,放在二姐姐跟前就是了。”

    紫鹃待要继续劝说,就见绣橘挎着个精巧的食盒从外面进来,对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司棋忙告了声罪,将果盘交给紫鹃拿着,急匆匆迎了上去。

    紫鹃一面劝说黛玉,一面却忍不住望向不远处的司棋、绣橘两个,就见绣橘满面得意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就掀开了食盒。

    这食盒刚一打开,就从里面升腾出袅袅水雾,瞧着不似热气,倒像是寒气。

    正欲再细看,司棋恰好转头望来,与紫鹃探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紫鹃忙收回了目光,佯装继续劝说黛玉用几个果子。

    不想司棋却提着那食盒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这倒是巧了,姑娘们正没胃口呢,我家里就送了消暑的过来——瞧,足足一大海碗的酸梅杂果碎冰粥!”

    见她大大方方的,把那一大海碗冷饮摆在了桌上,紫鹃心头也去了疑虑,暗道司棋的老子去了两广做监工,一年只怕有不少进项,家里骄纵些倒也分属寻常。

    但黛玉瞧着那食盒,眼底的疑色却越发浓了。

    “我家里好容易孝敬一回,林姑娘可千万给些面子。”

    司棋又大咧咧的笑道:“只是这东西毕竟性凉,姑娘们且先歇一歇,用些茶水解去暑意再用不迟。”

    黛玉这回倒未曾推托。

    歇息一刻钟后,她用了小半盏冰粥,等腹中克化的差不多了,又饮了杯暖胃的米酒。

    再瞧上去,倒略略恢复了些气色。

    只是下午学厨时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总在迎春身上打量。

    等到傍晚时分。

    黛玉回到老太太屋里,强打着精神同宝玉斗了会儿闷子,等回到宿处就开始发起呆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鹃一面收拾后日要用妆奁,一面忧心忡忡的问:“莫非是累坏了不成?那明儿咱们就歇一日算了,左右也学的差不多了,只等后日做出来就是。”

    林黛玉却不曾理她,只将手中的轻纱粉帕拧的麻花仿佛,显出由里到外的纠结。

    “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紫鹃见状停下手里的活计,上前半真半假的恼道:“姑娘素日里都说咱们是亲姐妹一般,却怎么有了心事就于我生分了?”

    黛玉这才抬眼看她,呡着略薄的唇瓣沉吟半晌,方道:“那你得先起个誓,我才好告诉你。”

    “哼~”

    紫鹃闻言真有些恼了,赌气背过身去顿足道:“姑娘若信不过我就算了,也省得我这多嘴多舌的坏了您的好事!”

    林黛玉见她如此,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手环住紫鹃的腰肢,把尖俏的下巴抵在她左肩,娇声道:“好姐姐,若是咱们的事情,我自不会瞒你,可事关别人的清白,就不得不再谨慎些了。”

    “别人的清白?”

    紫鹃虽不及黛玉聪慧,却也不是个蠢笨的,竟这一提醒立刻恍然道:“你是说二姑娘……”

    “嘘~”

    黛玉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紫鹃也从善如流的压低了嗓音,认真道:“我若把这事儿泄露出去,就天打雷劈不得好……”

    见她竟的发起了毒誓,林黛玉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急道:“好姐姐,我信你就是了!”

    随即又问:“上午那绣橘提来的食盒,你可瞧清楚了?”

    “那食盒怎得了?”

    紫鹃纳闷:“司棋不是说,那是她母亲差人送来的么?”

    “姐姐想是瞧的不够仔细。”

    林黛玉摇头:“那制式分明是咱们府里的,且看花色就是二姐姐常用的那个。”

    “这……”

    “若真是司棋的老子娘送东西进府,又怎会用二姐姐的食盒提来?再有,二姐姐上午时都再尝试新花样,偏到了下午就捡着熟悉的来,且先选了能久放或是能重新加热的东西,而越是临到傍晚,做的就都是些不耐久放的东西。”

    经林黛玉这一剖析,紫鹃也觉察出不对来,回忆着当时的见闻,恍然道:“我说呢,绣橘起初那小模样,分明是在冲司棋显摆——若真是司棋家里送来的东西,又怎会如此?”

    这又添了一桩旁证,黛玉也愈发不安起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是二姐姐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送给了某人,然后某人才从外面买了冰粥回礼。

    而推己及人,林妹妹也不相信迎春那般认真做出来的东西,是送给某个姐妹的——这必是个男子无疑!

    再继续往深里想,二姐姐主仆突然变得阔绰起来,多半也和那男子脱不开干系。

    然而待嫁闺中的姑娘家,又怎好与外男私相授受,甚至接受对方的重金馈赠?!

    这若是被家里查出来……

    饶是以黛玉的大胆,想到一旦事发的后果,仍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于是她霍然起身道:“不成,我得劝劝二姐姐,千万不能让她误入歧途、自误终身!”

    说着,也不顾已经入夜,就要去寻迎春分说。

    “姑娘、姑娘!”

    紫鹃急忙拉住了她,劝道:“这大晚上的,你风风火火找上门去,只怕没事儿也变成有事了!还是等明儿,明儿一早咱们再找二姑娘分说不迟。”

    黛玉闻言这才作罢。

    怏怏坐回床上,又忍不住揣测起了那男子的身份。

    是某个趁虚而入的奴仆?

    还是和自己一样,寄居荣国府的薛蟠?

    抑或是当初谣传中的……

    …………

    “嘶~”

    焦顺自逍遥椅上翻身坐起,边吸凉气边抓挠后脑勺,慌的香菱、玉钏忙取了温茶和两块糕点。

    焦顺冲她们摆摆手,龇牙咧嘴好半晌,却吐出一句“畅快”来,随即又取了汤匙又要用那冰粥。

    香菱忙夺了去,嗔怪道:“大爷可不能再用这冰粥了,方才都快吓死我们了!”

    “方才吃的太猛,我注意些也就是了。”

    焦顺说着,见香菱不肯买账,便把汤匙递给她,自顾自又躺回了逍遥椅上:“要不你慢慢喂我,这总成了吧?”

    说着,就张大了嘴。

    香菱略一犹豫,这才舀了七分杂果三分碎冰,小心翼翼的往焦顺嘴里送。

    玉钏也上前,帮焦顺按压起了头顶的穴道,嘴里好奇的问:“这几天难得见爷有好兴致,莫不是撞上什么喜事了?”

    “咱们能有什么喜事,隔壁宁国府才有喜事。”

    焦顺随口调笑了句,又伸着懒腰道:“爷在内阁辛苦了几日,今儿可算是解脱了。”

    香菱诧异道:“爷昨儿不还说,那什么联席会要延长到下月初么?这么突然就……”

    “鸿胪寺那边儿突然起了变故,上面许多事情都要推到了重来,这会自然开不下去了。”

    焦顺含糊的解释了一句,顺势反手圈住玉钏的纤腰,嬉笑道:“明儿我正好补上休沐,咱们晚上好生松快松快。”

    只听这‘松快’二字,玉钏身上便无一处不软,喜不自禁的伏地身子奉上一双肉枕。

    焦顺摇头晃脑的在双丘间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心下却颇有些遗憾,这小小丫鬟到底比不得妇人丰熟。

    就不知尤是那边儿的‘惊喜’,究竟准备的怎么样了。

    明儿趁着休沐,倒正好去探听探听。

    嗯~

    晚上倒要留些余力,才好再续前缘。

第190章 送女,仪门

    昨儿明明是枕在玉钏怀里,想些有的没的,谁知莫名就‘断篇’了。

    转过天到了四月二十七。

    因要去东府里凑热闹,焦顺特意穿了一身喜庆的。

    用过早饭正要出门呢,不想五儿的母亲柳嫂子就找上门来,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

    焦顺一时到误会了,只当她因女儿刚来没多久就病了,故此起了辞工的心思,于是开门见山的道:“若是觉着五儿在这里不便养病,让她暂且回家歇息一段时间也行。”

    这话却吓了柳嫂子一跳,还以为焦顺是要赶五儿出府,急忙端出了这几日想好的借口:“大爷误会了,她、她其实已经大好了!况且我前儿去卜了一挂,说是这丫头八字轻,必是要有官身的贵人托着才成!”

    说着,两只手习惯性的衣襟前摆上来回蹭着,满面堆笑的道:“大爷要不嫌她粗鄙,往后我叫她多跟您亲近亲近,也好借您的官威消灾解难。”

    焦顺初时竟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觉察出柳嫂子那笑容里颇有几分暧昧,这才猛地恍然大悟,知道她竟是有托付女儿的意思。

    五儿论姿色实不在香菱之下,且那举止娇态又形似黛玉,要说焦顺一点都不动心,那绝对是谎话。

    但是……

    面对这主动送上门的肥肉,焦顺却把脸一板,断然拒绝:“嫂子说笑了,她是伺候家父家母的人,与我之间自该把握好分寸,说什么亲近不亲近的,若传出去倒平白惹人误会。”

    理论上来说,徐氏身边的丫鬟,第一受益人应该是丈夫来旺,她可以主动把来旺没染指过的送给儿子,但焦顺却不能越过母亲和五儿亲近。

    但这并不是焦顺拒绝柳嫂子真正理由。

    五儿病倒实因心病的事情,焦顺也早已经从玉钏那里听说了,瞅那魂不守舍相思入骨的架势,万一自己这边儿刚把人收用了,转天这丫头就去跳井悬梁,甚或是直接羞愤而死,岂不晦气的紧?

    如今他既不缺家花也不缺野味的,何苦非要去惹这一身骚?

    即便真要收用,也得等五儿在柳湘莲面前碰壁之后再说。

    那柳嫂子却怎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

    被焦顺这一番义正言辞闹了个烧鸡大窝脖,她红头胀脸死扣着前襟,嗫嚅着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焦顺又随口交代了几句,诸如‘僧道妄言,不可尽信’之类的言语,便端茶送客打发了柳嫂子。

    柳嫂子前脚刚出门,玉钏就挑帘子走了进来。

    她边回头往外张望,边纳闷道:“爷,柳婶子跟您说什么了?”

    “怎么了?”

    “我瞧她出门时丢了魂似的。”

    焦顺闻言也不解释,微微一笑岔开话题:“不说她,东府蓉哥儿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今儿我得闲正好过去走走,晚上也未必能回来——若二姑娘再差人送东西过来,就便宜你们两个了。”

    迎春手艺自然比不得焦家的厨娘。

    但照着府里采买的材料,却要比焦家强出不少,里外里一平衡,倒也有七八成的水准。

    却说焦顺虽不曾透露分毫,但这偷香窃玉的事情又怎么瞒得过身边人?

    玉钏嘴里乖乖应了,心下却暗骂银蝶不知廉耻——她是从银蝶几次登门,焦顺又故意支开自己推断出来的,却万没想到绊住焦顺‘腿角’的实是尤氏。

    一路无话。

    焦顺穿私巷到了宁国府里,就见前院里早已张灯结彩披红挂绿,那临时搭建的露天戏台上,也传出了丝竹之声和咿咿呀呀的唱腔。

    都说是‘穷讲究’。

    可其实这豪门大户家中没意义的排场,才真是多如牛毛不可计数。

    眼下虽说离着婚期还有四五日,这府上却已经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焦顺因是常客,又见几个迎宾的管事都在忙,问明贾珍的所在之后,便挥退了带路的小厮,自顾自的寻至内仪门左近。

    不想刚到了内仪门前,就听得后面齐声叫嚷,说是西府二奶奶领着姑娘们到了,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焦顺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闲杂人等,但还是随大流避到了角落里。

    不多时,就见二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六七顶轿子颤巍巍的到了仪门前,然后自王熙凤打头,‘卸下’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

    那一个个都是笑盈盈的,唯独黛玉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妹妹瞧着孤僻,实则面冷心热,因这两日受了迎春的恩惠,故此不忍看她误入歧途,原想着今儿一早就把那私相授受的事情摊开了说清楚,好劝二姐姐回头是岸。

    毕竟这不比她与宝玉,是自小长起来的姑舅兄妹,且彼此年纪尚幼,就有些逾礼也不打眼。

    真被人拿住短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然而黛玉寻到迎春院里,还没等找到合适的机会,王熙凤就差人来请,说是要带妹妹们去东府里瞧瞧,看蓉哥儿的婚事筹备的如何了。

    故此众女这才会齐聚东府内仪门前。

    却说林妹妹正琢磨着,待会儿该找什么理由,将二姐姐引到偏僻处说话,打头的王熙凤突然止住了脚步,偏头看向了墙根底下。

    “呦~”

    就听她夸张笑道:“我道是谁在哪儿呢,你这猴儿见了我怎么连个礼数都没有?”

    众女循声望去,只见焦顺满面堆笑迎了上来,深施一礼道:“二奶奶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是怕惊扰了姑娘们,才没敢贸然上前见礼。”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喽?”

    王熙凤掩嘴一笑,半真半假的道:“我听宝兄弟说,你都被叫去内阁议事了?天可怜见的,有时候我自个都不敢相信,你这猴儿竟是我自小调教出来的。”

    又来了!

    自打焦顺声名渐起,王熙凤逮着机会就要凡尔赛几句,偏焦顺又不好否认,只能硬着头皮给她捧哏,所以刚刚才会随大流躲避。

    如今躲是躲不开了,焦顺也只好再一次吹捧道:“奶奶说的哪里话?这府里谁不知道您是巾帼英雄,若换成男儿身只怕做个宰相都绰绰有余——我既是您这巾帼宰相调价出来的,去内阁参与议事还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这话正拍到王熙凤痒处,一时笑的花枝乱颤波涛起伏。

    林黛玉在她身后,却是紧盯着迎春不放,试图通过迎春的表情动作,确认自己昨晚的猜想。

    “林姐姐!”

    谁知这时史湘云却突然抱住了她的胳膊,有些慌乱的问:“这、这人就是焦顺?”

    “是有怎得?”

    林黛玉诧异的侧头看去,就见史湘云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随即竟就鼓了双腮,仓鼠似的冲着焦顺发起‘狠’来。

    这可真是奇了。

    黛玉原以为迎春和焦顺有所勾连,可眼下看史湘云的态度,竟似也与那焦顺有什么瓜葛!

第191章 焦爵爷的日常休沐【上】

    【不好意思,上章末尾出现了记忆性错误,在大家的提醒下已经修改了,上午八点之前看过的,可以刷新重看一下。】

    去年十月史湘云带着委屈夜奔到贾府,在兄弟姐妹面前强颜欢笑,背地里却又躲到假山上哭鼻子,结果恰被焦顺撞了个正着。

    当时湘云虽也觉着尴尬,却也并未当成是什么大事儿。

    毕竟那时双方的交际圈几乎没有重叠的地方,她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窘态’,会传到兄弟姐妹们耳中。

    然而现在情况却起了极大的变化。

    焦顺在府里的影响力与日俱增也还罢了,偏他竟还拉了宝玉去衙门做帮手,每日里见面的机会比众姐妹还多,这就让史湘云有些患得患失了。

    正想着他会不会把当初的事情告诉二哥哥,史湘云突然察觉焦顺的目光隐晦的投向了自己,而且还露出一脸凶恶的笑容。

    不好!

    他肯定是想起那天的事情了!

    瞧他笑的这么吓人,该不会是想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吧?!

    逐渐迪化的史湘云,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什么,鼓着小脸努力对焦顺做出了‘威胁’的表情,同时心底却紧张的如同打鼓一般。

    好在焦顺的目光,也只是在她身上略作停留,就又转回了王熙凤身上。

    史湘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方才随手捉住的,其实是林黛玉的胳膊,还因此正被她用异样的目光打量。

    史湘云脸上一红,讪讪的松开了手,心下却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那件事情让二哥哥知道了,倒也还没什么打紧,可若是被这牙尖嘴利的林姐姐听了去,却怕是不知要被她取笑成什么样!

    不成!

    必须得像个法子警告那焦顺一番,让他帮自己严守秘密才行。

    就在史湘云下定决心的同时,王熙凤也终于借焦顺完成炫耀之举,洋洋得意引着众人进了内仪门。

    而焦顺眼瞧着这一众莺莺燕燕消失在门后,头一个念头就是想从记忆中,把薛宝钗单独摘出来品评品评。

    然而……

    竟就没能成功。

    方才围在王熙凤身边的千金小姐们,倒确实有两个肌肤丰润的,但其中一个怯生生羞答答的,侧后方又站着司棋、绣橘,显然是正和自己明通款曲的贾迎春。

    而另外一个焦顺起初没认出来,后来仔细打量了几眼,才确认是去年曾见过的史湘云——去年见她时还小小一团,不想这半年下来竟就窜了一头,瞧着比迎春都略高些。

    难道薛宝钗竟然没来?

    还是说……

    她方才刻意避嫌躲到了人后?

    焦顺琢磨了一会儿也不得要领,反是印象渐渐模糊起来——那小姐丫鬟聚在一处足有三四十人,错非前世常在会所里选妃,只怕方才他就已经看花眼了。

    算了,往后总能见着的。

    搁这儿冥思苦想的,倒愈发像只舔狗了。

    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焦顺捻开手里的折扇,边摇边迈着官步进了内仪门。

    每逢这等婚丧大事,男女之别就做不到平常那般严谨。

    这内仪门里的境况便是如此。

    正中的大厅里坐着有头有脸的尊长,东厢花厅里以青年男子为主,而西侧的小厅内外则聚了不少贾家的亲眷。

    焦顺略一犹豫,就选了东厢花厅。

    反正他的目的不过是虚晃一枪,然后再伺机与尤氏主仆搭上线。

    既然如此,自要选个容易脱身的所在。

    因离着正日子还远,这西厢里大多都是贾家的旁支,譬如贾璜、贾珩、贾芹之流,又或是香怜、玉爱之类的族亲。

    总之都是些不大得势的主儿。

    焦顺这一出现,就如同往油锅里泼了瓢冷水,当即就围上无数溜须拍马之辈,种种奉承之言不绝于耳。

    有那挤不到近前的,又或是拉不下脸来的,则是在外圈悄声说些阴阳怪气的酸话,归类总结起来,不过就是拿焦顺的出身说事儿罢了。

    与此同时。

    那西侧小厅里,刚刚众星捧月一般,将王熙凤等人迎进去的女眷们,迫于空间的压力,不得不向两侧的耳室转移。

    内中就有贾璜的妻子金氏。

    她随大流到了门外,原本正想和几个相熟的转入北侧耳室,忽见东厢花厅门口正堵的水泄不通,包括丈夫贾璜在内,都在争先恐后的讨好那焦顺。

    金氏心底立刻浮现出了,那馒头庵里被封印了许久的记忆。

    一面对丈夫讨好奸夫的行为感到不适,一面又忍不住生出了些异样的心思。

    当初她受焦顺的‘胁迫’,不得不冒险帮来家传讯,因觉得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自此就和焦顺断了往来。

    然而时移世易。

    现下的焦顺可不比从前了,因设计让贾宝玉得了圣上青睐,连荣国府的老太太都对其赞誉有加,且焦顺手上还握着别院工程和天行健商铺的监察权,从指头缝里漏出些来,只怕就能抵自家那小店一年的收成!

    想到这里,金氏心下不由大为后悔。

    “怎么不走了?”

    这时同行的妇人见她驻足眺望,不由奇道:“不是说到隔壁凑一桌么?”

    “我、我突然觉得有些气闷。”

    金氏慌忙敷衍道:“你们先耍着,我在外面透透气就来。”

    打发走几个妇人,她也好不好一直盯着对面打量,于是便凑到栏杆旁,假装被花坛里的鲜花所吸引。

    这时恰好焦顺应付完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又推拒了他们去主位上座的邀请,转头步出花厅望向了西厢这边。

    金氏见状心中一动,忙低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着东厢搔首弄姿起来。

    不多时,她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冤家果然还是忘不了我!

    金氏心里沾沾自喜,若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真恨不能就这么迎上去,扑入对方的怀抱。

    “娘子。”

    谁知来人站在两丈外,就扯着嗓子嚷了起来:“我方才输的狠了,你快拿几两银子出来,我好去翻翻本!”

    金氏愕然抬头,就见站在院子当中的赫然是丈夫贾璜。

    她一时也不知是羞是恼,红涨着脸啐道:“呸~赌赌赌,成日就知道耍钱!店里的生意也不见你去照应,如今倒好意思朝我要银子翻本!”

    贾璜原本正冲她满面堆着笑,谁曾想当着众人的面,被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青红交加怒容满面!

    …………

    焦顺正一边在东厢廊下漫无目的的徘徊,一边琢磨着该如何跟尤氏接上头。

    不想这时西厢竟就叫骂起来,抬眼看时,恰巧瞧见贾璜将金氏从游廊里扯了出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巴掌。

    金氏也不甘示弱,拼命的往贾璜脸上抓挠。

    糟糕!

    焦顺登时就打了个突兀,暗道莫非是当初的奸情败露了?

    后来听贾璜大声喝骂,才知道是因为赌输了钱引发的家庭矛盾。

    他心里松了口气,就觉着这倒是个好机会。

    遂伸长了脖子往西厢里眺望,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功夫尤氏就带着银蝶自里面出来,示意众人过去解劝。

    焦顺忙也趋前几步,大声招呼贾芹几个:“快、快把你们叔叔拉回来,眼见就是蓉哥儿大喜的日子了,输上十几两银子值个什么,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了!”

    等贾芹带着几个小辈,上前扯住贾璜,他却又趁机往屋后绕去。

    如同焦顺预料的一样,旁人都被贾璜夫妻吸引了眼球,尤氏和银蝶却在他开腔之后,就把注意力锁定在了他身上,并及时察觉了他趁机脱身的动向。

    不过……

    除了尤氏主仆之外,那金氏也是眼睁睁看着他溜之大吉,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好个丧良心的贼汉子!

    且不提这夫妇二人如何收场。

    单说焦顺绕到屋后僻静处,约莫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银蝶蹑手蹑脚寻了过来。

    二人贴饼似的好一番裹缠,直到彼此都快窒息了,这才气喘如牛的说起了正事儿。

    就听银蝶埋怨道:“我们早请晚请的,偏爷怎么就专挑了今儿来?”

    “我这几日不是在内阁议事,一时脱不开身么。”焦顺听这话里有话的,不由奇道:“怎么了?听你这意思,莫不是事情有了反复?”

    “就怕真有反复呢!”

    银蝶半是表功半是无奈的道:“太太跟我这几天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好容易才让珠大奶奶起了外心,谁知坐等您不来、右等您不来,偏赶上她今儿告假在家,您巴巴就来了!”

    李纨告假没来?

    焦顺诧异道:“她怎么了,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这不是书院放假了么。”

    银蝶将两手一摊,苦恼道:“太太和我就怕她见了兰哥儿,这事情又起了反复。”

    这还真是不凑巧。

    可被苏侍郎带到内阁议事,也由不得焦顺随便请假。

    这时银蝶又忍不住埋怨:“爷也是的,上回明明都箭在弦上了,偏就不肯……”

    废话~

    这心甘情愿和灌醉了那啥能一样吗?

    焦某人虽不是什么好鸟,却也不至于没品到这种程度——先前在山洞里是认错了人——何况他是真的很大,压根儿做不到无痛针灸!

    届时把人弄醒了,闹将起来可不是顽的。

    为免重蹈覆辙,焦顺又特意交代道:“回去告诉你们太太,成不成的无所谓,但上回那样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再有了,不然珠大奶奶若真恼了,把事情抖出来岂不是弄巧成拙。”

    银蝶见他说的郑重,只好乖巧应下。

    等约好了晚上主仆齐上阵,银蝶这才又原路折回。

    目送银蝶消失在转交,焦顺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既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如今他能做的,也就是祈祷李纨不要‘迷途知返’了。

    “咦?”

    就在这时,一个诧异的声音自转角传来:“银蝶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

    随即又听银蝶有些慌乱的反问:“云姑娘来这边儿做什么?”

    却原来她刚转过墙角,就与史湘云撞了正着。

    听银蝶不答反问,史湘云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支吾道:“我?我、我在屋里有些气闷,所以出来随便逛逛——怎么,难道不成么?”

    最后那句反问,明显透着色厉内荏。

    好在银蝶也正在慌乱之中,倒也没能分辨出来,只讪讪道:“姑娘要逛自然可以,只是最好带上翠缕一起,免得被哪个冲撞了。”

    “我逛一下就回去了,你忙你的就是。”

    “这……那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史湘云打发走银蝶,焦顺忙隐身在一丛灌木后面。

    不多时,就见史湘云鬼鬼祟祟的寻到近处,一面狐疑的四下张望着,一面诧异的嘟囔着:“那焦顺明明是来这边儿了,怎么不见人影?”

    找自己的?

    焦顺心下十分好奇,她找自己究竟有什么时。

    本来有心现身问个究竟,可转念一想,她若再问起银蝶来倒是个麻烦。

    反正是她主动在找自己,换个时间地点再问也不迟。

    故此焦顺便藏着没露头,任凭史湘云搜寻无果,皱着一张小脸原路折回。

    然后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没人寻过来,焦顺这才重又回到了东厢花厅里。

第192章 焦爵爷的日常休沐【中】

    素云一手端放在小腹上,一手挑开门帘,快步走进贾兰的卧室,就见李纨正呆呆的坐在床头,身旁放着贾兰早就整理好的换季衣裳。

    “奶奶。”

    她轻声呼唤了一声,见李纨空洞的目光转过来,忙禀报道:“哥儿已经在温习功课了,我见他学的聚精会神,便让人都在外间候着,没有招呼不得进去打搅哥儿。”

    这时李纨眼中才渐渐有了焦距,却仍是有些神思不属,等她说完好一会儿,这才点头道:“有你盯着我就放心了——记得到了时辰,让哥儿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奶奶放心吧。”

    素云笑道:“哥儿自打去了云麓书院,非但功课上不用人操心,连这身子骨都打熬出来了——今儿一早都没等人去叫,就先起来晨练了一番。”

    是啊,自打进了书院之后,这孩子是愈发的出息,也愈发的独立了。

    按说这是好事,也是李纨之前苦心期盼的。

    但此时李纨伸手在那换季衣裳上轻轻抚弄着,心底却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儿子刚满百日的时候,丈夫贾珠就英年早逝撒手人寰,十年间她顶着婆婆的冷言冷语,含辛茹苦的将儿子带大,这期间她一门心思全在贾兰身上,贾兰对她这个母亲也是无比的依赖。

    以至于在贾兰入学之前,李纨曾不止一次担忧,儿子离开自己会无所适从,甚至迟迟无法融入学院。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贾兰入学之后,靠着家世相貌以及谦卑有礼的态度,在云麓书院可说是如鱼得水,短短几个月就适应了书院的环境,不但在师长督促下学业大进,还结识到了一群志向相投的同窗好友。

    最近放假回家的时候,贾兰总是滔滔不绝的提起学院里的一切,似乎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让他乐在其中。

    但更多的时候,他则是会按照学院里规章,自觉的勤学不辍,生怕被辜负了师长的期待,又或是被同窗的好友抛在身后。

    李纨对此自是十分欣慰,且乐见其成的。

    但是……

    儿子充实的学院生活,却也愈发衬托出了她这几个月的苍白空虚。

    如果认真计算的话,自从贾兰入学之后,她起码有近半的时间,是在发呆走神以及毫无意义的针线活中度过的——更可怕的是,这样被空虚寂寞占据的时间,还在不断地与日俱增。

    这样的日子,仿佛彻底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也只有儿子回家的时候,她才会短暂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但每当儿子离开时,带来的却是更大更浓更让人无法忍受的寂寞与空虚!

    这份寂寞与空虚,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李纨的心脏,让她仿佛置身于无底深渊当中,徒劳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最能充当这根救命道菜的,无疑正是贾兰,但理智偏又让李纨无法对儿子袒露这一切,更不能允许自己影响到儿子未来的前途。

    也正因如此。

    李纨才逐渐认识到一个现实,真正离不开依靠的并不是贾兰,而是她这个做母亲的。

    也正因如此。

    李纨才会重新接纳了本该提防警惕的尤氏,毕竟那是她孤独的生活当中,极少数能提起精神应对的事情,更是这清幽院落里,为数不多的访客。

    也正因如此。

    李纨才会答应去宁国府帮办筹备贾蓉的婚事,才会对尤氏主仆那些Y词艳语,渐渐少了抵触与排斥。

    甚至于……

    连着几日没有见到焦顺的踪影,她首先感到的并不是轻松和安心,反而是浓浓的失落与渴望。

    这渴望,与平日里想要见到儿子的那种期盼截然不同,夹杂了许多恐惧与排斥的情绪,让她多少次想要将其彻底驱散,偏又如附骨之疽一般铭刻心底。

    “奶奶、奶奶?”

    耳边传来素云的呼唤声,李纨这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有心振奋精神,偏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兴致,于是将素手轻摇,有气无力的道:“你去伺候兰哥儿吧,我自己在这屋里坐一会儿。”

    素云闻言有些担心的道:“奶奶莫不是这几日在东府里累着了?依我说,咱们不去也……”

    “快去吧。”

    李纨再次摆手,挥退了素云。

    等素云知趣的退出门外,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事实上和素云的认知相反,她这几日在东府里虽然疲惫,心底却反倒充实了许多,虽然还补不满心中的空洞,却要比在这孤寂的小院里发呆强出百倍。

    显然,李纨骨子里还是存了对权利的向往与贪欲。

    如果可以的话,这甚至能成为她稳定情绪的强大助力。

    然而依照目前的局势,她几乎完全没有抢班夺权的可能。

    除非……

    王熙凤再生一场重病!

    摇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在脑后,李纨叹了口气,有一搭无一搭的重新整理起了那些换季衣裳。

    只是她动作仿佛灌了铅一般缓慢沉重,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就软软的放平了身子,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依旧是那熟悉的山洞。

    但这次的情景却有了极大的变化。

    从山洞中走出的不再是男人,而是李纨自己!

    就见她衣袂飘飘深情款款迎向了焦顺,半含幽怨半含娇羞的挽着他回到洞中。

    此时洞中也不是那简陋的样子,而是换成了一间清幽的卧室——和现实中李纨的卧室一般无二。

    在这熟悉的卧室里,她和焦顺毫不见外的说笑着,温柔又体贴的帮焦顺褪下了外套,你侬我侬的依偎缠绵,然后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宽衣就寝……

    “奶奶、奶奶?!”

    素云有些焦急的呼唤,让李纨从不可描述的梦境中惊醒,她下意识坐起身来,又听素云关切道:“您怎么睡着了,小心着了凉!”

    果然又是一场梦。

    李纨先是怅然若失,随即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儿子床上。

    她仿似被烫着了一般,猛地跳下了床,红头胀脸的就往门外走,只是走出几步,忽又停住了脚步,姿势别扭的回头吩咐道:“你让人把浴桶抬进来,我要洗个澡。”

    这时候洗澡?

    素云诧异的想要追问,李纨却早闷头冲了出去,她只好按捺住心下的好奇,按照大奶奶的吩咐准备了浴桶和一应需用之物。

    直到整个人浸在温热的浴桶里,李纨羞愧到几乎要爆炸的情绪,才略略减轻了些。

    她反复捧了水清洗着面孔,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然后又对着水里倒影,发誓绝不再做出这样亵渎的事情。

    但具体是以后不在儿子屋里发梦,还是强迫自己不再做那个荒诞离奇,偏又莫名真切的梦,李纨却是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

    “奶奶。”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素云的呼唤。

    依旧处在躁郁中的李纨,几乎是下意识的吼了一声:“这里不用你伺候,你看好哥儿就成!”

    门外安静了片刻,又听素云道:“是银蝶来了,说要当面给您传话——我问她究竟有什么事,她也不肯说清楚。”

    李纨原本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但听说是银蝶来了,心下又是一通慌乱,迟疑了许久,才吩咐道:“让她在外面等一会热,我这就出来。”

    匆匆结束了这场沐浴。

    李纨换上身新新衣服步出卧室,就见银蝶正同素云在客厅里说笑。

    一见她露面,银蝶立刻使了个眼色,示意李纨先支开素云。

    李纨心下还在犹疑,嘴上却不由自主的冒出句:“素云,你去伺候哥儿吧。”

    素云连着几次被驱赶,不由噘着嘴生出了小性子。

    但她毕竟不是司棋,李纨也不比迎春,只略略冷了脸瞥了一眼,她就不敢再继续逗留下去,悻悻的甩帘子去了内书房。

    “说吧。”

    李纨坐到主位上,有些心虚的避开了银蝶的目光,转头看着茶几上茶碗,硬邦邦道:“你们奶奶这又要耍什么花样?”

    开口的同时,她心底就不可节制的腾起了那异样的渴望。

    “我们奶奶请您过去呢。”

    银蝶道:“本来哥儿放假,我们奶奶也不想打搅您,偏今儿去的人太多,其中又有……”

    说到这里,她刻意卖起了关子。

    李纨原本不想惯着她,但心中的渴望却逼得她脱口问道:“有谁去了?”

    “有二奶奶和诸位姑娘!”

    银蝶笑道:“我们奶奶不能不陪着,可又不好冷落了别个,当真是分身乏术,只好派我再请您过去帮衬帮衬。”

    李纨一颗心恍似被摔倒了地上,精气神都摔散了,正要开口拒绝尤氏的请托,忽听银蝶又小声补了句:“对了,今儿焦大爷也去了——您是知道的,我们奶奶冷落了谁,也不能冷落他。”

    却原来银蝶向尤氏回禀了焦顺的言语,尤氏察觉到那冤家虽口口声声说是不能用强,字里行间却又满是期盼。

    故此才特意派了银蝶过来试探。

    “我……”

    李纨听到‘焦大爷’三字忍不住霍然起身,然后又缓缓的坐了回去,一贯清心寡欲的脸上显出挣扎之色,过了许久才颤声道:“我、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银蝶方才也有些提心吊胆,这时见事情妥了,登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反掩着小嘴,意味深长道:“那您可好生拾掇拾掇,毕竟还要见‘外客’呢。”

第193章 焦爵爷的日常休沐【中二】

    返回头再说宁国府里。

    尤氏悄悄打发银蝶去请李纨之后,便又回到了西厢正中的小厅里,陪着王熙凤的等人闲话家常。

    每每这种时候,王熙凤总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今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先是几句俏皮话惹得炒热了场面,随即话锋一转,故意板着脸对尤氏道:“我来这儿可不是专给你们逗闷子的,说说吧,我们那边儿采买的小戏子,怎么就被你给昧下了?!”

    “呸~”

    尤氏虽不及她伶牙俐齿,但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见招拆招的能力还是有的,当下笑着啐道:“亏你还是当婶子的呢,大喜的日子也没句好话!”

    “你打量这家里哪个敢昧下你的人?不过是借着蓉哥儿娶亲的机会,帮你调教调教、排练排练,免得在太太、老太太面前漏了怯——你不感谢我就罢了,怎得倒还找上门来了?”

    这几句连消带打,自也博得了满堂哄笑。

    王熙凤也咯咯笑了起来,抬手指着尤氏对众人道:“瞧瞧、瞧瞧,分明是昧下了我的人,这一说却倒成了我的不是——咱们这位大嫂子最近也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那舌头是越发的好用了!”

    众人笑的更欢了。

    贾迎春自也凑趣的摆出了笑模样,但却比旁人迟了半步,且边笑边小心观察别人的动作,众人刚一收敛,她也急忙敛去了笑模样,恢复成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完美呼应了‘二木头’的绰号。

    林黛玉在一旁偷眼观瞧,忍不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二姐姐这样木讷胆怯,又过分在意别人眼光的老实人,真的有胆子和别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吗?

    她惯是急性子,先前本来打定主意,准备等回了荣国府之后,再向迎春探问究竟,可如今这一心神动摇,倒愈发迫切想要寻求答案。

    于是犹豫半晌,林黛玉忽的起身对贾迎春道:“二姐姐,你陪我去更衣吧。”

    贾迎春先是一愣,继而迟疑着自椅子上起身,旋即便被林黛玉拉着向门外走去。

    她急道:“总、总要跟姐妹们说一声……”

    黛玉却只是不理,硬是将她拖了出去。

    这拉拉扯扯的,自也惊动了王熙凤和尤氏。

    尤氏因就笑问:“奇怪,这两个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可说是呢。”

    王熙凤也显出诧异之色,随即三角丹凤眼流转,落在了剩余的几位姑娘身上,狐疑道:“你们最近也都怪怪的,莫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先说好了,既是瞒了我,若惹出什么麻烦来,可别指望我替你们扛着!”

    听到这话,惜春登时紧张起来。

    宝钗和探春虽不似她那般,却也只是笑着没有言语。

    只史湘云大咧咧的笑道:“我们又不是二哥哥,哪来的许多麻烦可惹,嫂子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那事儿若成了,往后说不准还有你的好处呢!”

    “哎呦~”

    王熙凤夸张的道:“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擎等着你们孝敬了——不过我可是属灶王爷的,要是不给够了甜头,就别指望我上天言好事!”

    “你快歇歇吧!”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人笑骂道:“这一大家子都不够你折腾的,你还想把天捅个窟窿不成?”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李纨适时赶到。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妯娌三个凑在一处,自又是好一番热闹。

    旁人都被逗的哄笑不断,唯独平儿隐在王熙凤身后,时不时瞟一眼李纨,满脸满心的异样。

    且不提厅内如何。

    却说林黛玉扯着贾迎春到了外面,又刻意斥退了紧随其后的丫鬟们,然后寻到一处僻静的所在。

    她板起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小脸,背着手道:“二姐姐且站好了,我要审一审你!”

    这没头没尾的,贾迎春一时不明就里,却习惯性的放低了身段,认罪似的垂低了头,嗫嚅道:“妹妹要审、审我什么?”

    “审什么,姐姐自己知道。”

    林黛玉原本打算疾言厉色,但瞧她受气包似的架势,还是略略放缓了语气:“咱们这两日做的饭菜都去哪了?那食盒是怎么回事?碎冰粥又是怎么回事?”

    贾迎春这才知道是露了马脚,先是错愕的抬头看了一眼林黛玉,随即又把头埋的更深了。

    见她鸵鸟也似的,林黛玉愈发怒其不争,攥紧了粉拳正色道:“按理说我不过是寄居在这府上,旁人如何都与我无关,也轮不到我这外人来管——可咱们既是姐妹一场,我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往火坑里跳!”

    “姐姐是什么身份?舅舅、舅母又是什么脾性?!怎容得你与人私相授受暗通款……”

    “我没有。”

    贾迎春忍不住打断了林妹妹的话,不过说完这三个字,她的勇气就又消散了大半,再次恢复到了方才的鸵鸟状态。

    “姐姐到这时候还不肯认?”

    林黛玉有些生气了,以为她是信不过自己,于是赌咒道:“姐姐必是信不过我,那我发誓总成了吧?如果我向外人泄露姐姐的秘密,便天打雷……”

    “别!”

    贾迎春再次打断了林黛玉的话,躲避着她的目光支吾道:“我是说、是说,不是私相授受。”

    不是私相授受?

    黛玉起初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想通了关节,脱口道:“难道说,这事情竟是舅舅、舅母认可了的?!”

    贾迎春并未答话,但答案却已是昭然若揭。

    这个答案虽然出乎林黛玉的预料,但细想起来却十分符合贾迎春的性格——若不是父母有命,她又怎敢与人暗通款曲?

    “那人是谁?”

    林黛玉紧接着又问出另一个关键问题:“莫不是宝姐姐的哥哥?”

    既然是父母认可的人选,那么男仆趁虚而入的可能性,就基本不存在了,所以只余下另外两个可能。

    “怎、怎么会!”

    贾迎春吓了一跳,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

    “那就是焦顺啰?”

    虽是问句,但林黛玉却明显已经有了答案。

    这也是她先前最为怀疑的人选。

    而且和薛大脑袋相比,焦顺也勉强称得上是良配——当然,这个评价仅限于贾迎春的婚配对象,林妹妹自己是绝瞧不上这等粗人的。

    虽说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答,但是林妹妹两条细眉却反而皱的更紧了。

    她斟酌着问:“做出承诺的人,应该是大舅母没错吧?毕竟先前就已经有类似的谣言传出了。”

    见贾迎春并未反驳,林黛玉竖起一根葱白似的指头,轻轻磕碰着粉嫩尖俏的下巴,质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大舅母还要急着把娘家侄女接到京城来?”

    这话正中关键!

    贾迎春头一次直面了她的目光,惊讶又诧异的分开了双唇,却迟迟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是啊!

    既然太太已经将自己许给了焦大哥,却怎么还急着要把娘家侄女接来京城?

    再想想当初受老太太质问时,邢氏曾经说过的话,贾迎春脸上血色尽去,身形摇晃着几欲瘫倒在地。

    林黛玉忙扶住了她。

    同时她心下也有些诧异迎春的反应,暗道不过是一个出身低贱的粗汉罢了,却怎么竟就让二姐姐如此倾心?

    不过纳闷归纳闷,她还是立刻宽慰道:“姐姐莫急,也许事情并非咱们想的那样——再说了,究竟娶谁为妻,也要看焦……焦大哥意思。”

    贾迎春闻言,仿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点着头,可脸上却仍是透着惴惴不安。

    林黛玉见状,小心探问道:“姐姐和焦大哥之间,进展到那一步了?”

    “这……”

    贾迎春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黛玉只得继续追问:“可曾有过私会?”

    这回贾迎春却是想也没想,立刻摇起头来。

    放在之前,林黛玉得知这个消息,说不定会大大的松一口气。

    但现如今发现贾迎春对焦顺确有情愫,又似是受了大太太的欺骗,她对待此事的态度,也就不知不觉的转变了。

    “这怎么成!”

    黛玉毫不犹豫的怂恿道:“既然涉及姐姐的终身大事,总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才好!”

    她一贯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又与宝玉终日里见面,故此对于这‘私会’一事倒比别人看的轻巧。

    “这、这怎么使得!”

    然而迎春闻言,却唬的什么似的,嗫嚅道:“若太太当真并是在……那我再与焦大哥见面,岂不是、岂不是……”

    她此时虽对焦顺生出了情愫,可让她主动反抗邢氏、贾赦,却是千难万难。

    林黛玉此时早忘了最初的动机,见迎春竟打起了退堂鼓,登时怒气不争的道:“姐姐糊涂了?!等这婚事便宜了娘家的破落户,太太难道还会帮你寻一桩更好的不成?!到那时候,你只怕是才脱虎穴又入狼窝!”

    这正是贾迎春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因此她将银牙一咬,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黛玉又趁热打铁,催促她赶紧设法联系焦顺,约其私下里见上一面,并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打掩护。

    贾迎春此时六神无主,自是黛玉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下就唤来了司棋、绣橘,由林妹妹把之前的分析复述了一遍,然后提出要联络焦顺出来私会。

    司棋听完之后,也明白这事儿的严重性,当下忙道:“绣橘,这种事儿早一天是一天,你索性现在就去焦家,和香菱商量个时辰地点出来。”

    顿了顿,又补了句:“届时我跟姑娘一起去见他!”

    “你、你也要去?你去做什么?”

    贾迎春闻言,有些诧异的反问。

    “这……”

    司棋略有些窘迫的解释道:“我听说焦大爷那人有些、有些急色,万一见面之后,他对姑娘有什么逾礼的举动,我也好从旁阻拦一二。”

第194章 焦爵爷的日常休沐【下】

    宁国府后院小厅。

    贾兰无声的放下了筷子,旁边立刻有人奉上了帕子,等他认真擦过本就没什么油渍的嘴角,将那帕子放回丫鬟手上,漱口水就又被送到了嘴边儿。

    他含了一口仰头‘咕噜’两声,低头吐进被小丫鬟半跪着托举在半空的痰盂里,然后又含了第二口水。

    如是再三,贾兰又用新帕子再次擦了嘴,然后起身在铜盆里净了手,这才转头躬身道:“伯母,母亲,我已经用好了。”

    李纨原本有意回家和儿子一起用饭之后,然后再回到宁国府‘帮衬’。

    然而尤氏却唯恐她半路改了主意,故此先斩后奏将贾兰唤到了东府用餐。

    却说李纨早在儿子开始擦嘴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用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时又微微颔首道:“那就赶紧回去歇一歇,别误了下午要温习的功课。”

    贾兰刚要躬身应诺,尤氏就在上首笑道:“急什么,他哥哥大喜的日子,孩子多玩一会儿能怎得?别听你母亲的,待会我让蔷哥儿领着你四处耍耍。”

    “多谢伯母好意。”

    贾兰举止得体的微微躬身,笑道:“侄儿才到书院求学,各方面多有不如人处,如今一心想着尽快追上同窗们的进度,便玩儿也玩儿不尽兴,还是等侄儿日后学业有成,再让哥哥们带我痛快耍一耍吧。”

    这一番话只听得尤氏啧啧称奇:“瞧这孩子,小大人似的!他哥哥……不!就是他那些叔叔们,只怕都未必有这样的志气、定力!”

    说着,又轻轻搡了李纨一下,诚心实意的艳羡道:“真不知你是怎么调教的!我要有这么个听话的儿子,下半辈子就再没有别的念……”

    说到半截,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立场,于是慌忙踩了个急刹车。

    李纨自然明白她为何没了下文,却也没有要拆穿的意思,只是避重就轻的笑道:“靠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成?主要是书院里的师长们调教的好。”

    “是啊、是啊,这书院果然没白上!”

    尤氏心虚的顺着她的话赞了一声,随即又和颜悦色的对贾兰道:“你母亲我留着还有大用,你既是要去温习功课,我也就不拦着了,让素云送你回去就是。”

    她这半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贾兰把她当成了母亲的闺中好友,所以压根也没怀疑过这‘大用’是什么意思。

    当下乖巧懂事的告辞而去。

    而等贾兰离开后,尤氏、李纨也没了食欲,撤去饭菜偎在罗汉床上,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彼此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太太。”

    这时银蝶自外面走了进来,瞟了眼李纨,又改了称呼:“奶奶,迎亲需用的物件都备好了,您要不要过去验看验看?”

    宁府里惯称尤氏为太太,但在西府面前,则又往往要主动降上一级,以避讳王夫人和邢夫人。

    却说尤氏听到银蝶这话,登时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骨碌自罗汉床上起身,转头对李纨道:“他婶子,趁着这会儿来的人不多,你跟我盘点盘点迎亲要用的东西,千万别漏了什么!”

    她虽是竭力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还是不自觉的加重了尾音。

    李纨本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见状那还不知道是图穷匕见的前兆?

    脸上腾起两团异样的沱红,缓缓的坐直了身子,同时心下也再一次的挣扎起来。

    虽说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儿子前脚刚走没一会儿,自己这做母亲的就……

    “怎么了?”

    见她并未起身,尤氏心下略有些慌乱,上前扯住李纨的胳膊,催促道:“快起来,这要一耽搁,指不定又有什么事儿找上来呢。”

    说话间发力一扯,却没能把李纨拉起来。

    好在这时银蝶也上了手,主仆两个齐心协力,终于是把李纨拖下了床。

    李纨神色晦暗难明,直到被尤氏半拖半拽着出了门,这才苦笑道:“嫂子,你何苦非要如此?”

    “说什么呢?”

    尤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一语双关的强笑道:“这大喜的日子,多走几步路能怎得?”

    说着,又故作亲密的挽住了李纨,不容她半路脱身。

    后面银蝶也是亦步亦趋、严防死守。

    三人就这么在后院七拐八绕,眼见到了一处僻静的客院前,李纨突的收住了脚,垂着一张说不清喜怒的俏脸,再不肯往前半步。

    尤氏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拉动她,不由暗骂李纨‘矫情’,若当真不肯就范,又怎会巴巴跑来东府,又怎会半推半就着跟到此处?

    如今只差这临门一脚,却装什么贞洁烈妇?!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可能宣之于口,只好抬手指着前面的院门道:“好妹妹,就这几步路了,咱们来都来了,你便陪我进去瞧瞧又能怎得?”

    李纨抬头看看那乌漆院门,直似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心肝在腹中突突乱跳,口中毫无意义的反问了句:“嫂子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却是在指摘尤氏先前说过的‘只是帮衬,不论其它’。

    但事到如今再翻这旧账还有什么意义?

    尤氏干脆没有答话,而是冲后面的银蝶使了个眼色。

    银蝶早等的不耐,见状立刻上前扯住李纨,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院内拉扯。

    不曾想阻力却比想象中小了不少。

    一时用力过猛,连带着尤氏都被她拉的踉跄起来,三人肉串也似的跌跌撞撞跨过了门槛。

    进门之后,主仆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银蝶随即悄悄放开李纨,重又退到了二人身后。

    尤氏则是指着屋内道,充满诱惑的道:“妹妹快看,那屋里是什么!”

    李纨身子一颤,那臻首反而再胸前埋的更深了。

    事到临头,羞愧、迷茫、惶恐,数不清的情绪在脑海里爆开,让她再次生出了夺路而逃的念头。

    碰~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院门突然重重关闭,然后是慌忙落锁的动静。

    李纨愕然回头,却见这院里哪还有尤氏主仆的踪影?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转身飞扑回了门前,先是‘哐噹、哐噹’推了几下,随即擂鼓似的乱捶:“开门、开门,快开门啊嫂子!”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李纨恍若未闻,捶的愈发激烈。

    “大奶奶?”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却又陌生的声呼唤,李纨这才停止了徒劳的举动。

    高耸的胸肌急速欺负了几下,她一手掐着长裙的束腰,一手撩弄着耳边的碎发,僵硬的转回头去,明知故问的颤声道:“焦、焦兄弟怎会在此?”

    “自是尤氏安排的。”

    焦顺貌似坦承的摊手道:“本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下看到大奶奶,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顿了顿,他略略压低嗓音道:“自从被大奶奶撞破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几次提议要拉你下水,都被我给否了,那曾想竟就出此下策……”

    依照李纨的才智见识,原本没那么容易相信他这一番话。

    但因为当初曾亲耳听到焦顺拒绝尤氏,故此倒并未怀疑什么。

    面色复杂的盯着焦顺打量了片刻,李纨又问:“那你能不能让她把门打开?”

    “这……”

    察觉到李纨眼中不乏情愫,焦顺故作为难的同时,也顺带改了称呼:“嫂子,她既是刻意而为,又怎会轻易把门打开?”

    李纨对此并不意外,于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她不开口,焦顺却不能场面冷下来,当下又摆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架势道:“我知道嫂子您信不过我,毕竟……毕竟似嫂子这般人物,但凡男人有几个能不动心的?”

    “你……”

    李纨似被这话蛰了一下,急忙抬头道:“休要玩笑,我比你足足大了九岁,早已是人老珠黄了。”

    “嫂子说的哪里话?!”

    焦顺激动的往前两步,挥舞着胳膊道:“嫂子天仙下凡一般的品貌,便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依旧是风情不减,更何况如今青春正貌?!”

    随即,又摆出一副颓唐架势:“我知道,大奶奶这话只是想打消我的非分之想,毕竟我这等出身卑微之人,即便是在心底肖想一番,对大奶奶也是天大的亵渎。”

    李纨原本因焦顺向前逼近,已经把身子靠在了门板上,此时见他垂头丧气自轻自贱,下意识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用出乎自己预料的轻柔声音道:“快别说这话了,现如今你……”

    “不!”

    但焦顺却又激动的打断了李纨的话,一面再次往前欺进,一边直勾勾的盯着她道:“我要说,我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不然错过了今天,我、我只怕再不敢跟嫂子吐露心声了。”

    “自从跟着父母到了这荣国府里,我就听说有个守寡的珠大奶奶,数年来又听了些风言风语,有称赞您守身如玉的、有称赞您教子有方的,也有说您……说您克死了相公的!”

    “那时在我眼中,您就是一尊金漆的菩萨,让人心生敬佩有些畏惧。”

    “直到那件事之后,尤氏在我面前时不时的提起你来,我才渐渐拼凑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品貌过人满腹锦绣自立自爱心地善良,偏又少人怜爱无人欣赏的女人!”

    “我对嫂子的敬佩有增无减,却不再有一丝畏惧,取而代之的是惋惜与不忿!”

    “嫂子明明不曾做错什么,明明比那凤辣子更有资格,做那荣国府里的管家奶奶,却偏偏被太太无理苛待,受了十年冷落十年孤苦!”

    “女人一生当中能有几个十年?何况还是风华正茂的时节!”

    “故此我虽然万不敢亵渎嫂子,却打心里期望嫂子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哪怕、哪怕是违背世俗礼法的幸福。”

    嘴里说着万不敢亵渎,焦顺脚下却连迈了几步,与李纨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碰~

    李纨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却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而这一声闷响也将她迷茫中惊醒,红着脸道:“你、你别再说了!”

    “嫂子。”

    焦顺却那肯住口?

    当下又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虽然不曾答应她,实则却不止一次梦到嫂子。”

    他这话原是趁热打铁,谁成想却起了歪打正着的效果。

    原本还拼命往后退缩的李纨,突然弹簧似的挺直了身子,脱口道:“你也梦……你梦到了什么?”

    焦顺敏锐的注意到了那个‘也’字,心下登时一动,暗道这妇人莫非也曾梦到过自己?

    想想尤氏这半年来持之以恒的PUA,她会梦到自己倒也并不奇怪。

    那她梦到的又会是什么情景?

    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

    想着之前那半途而废的荒唐事,焦顺装出一副神思不属的架势,呢喃道:“我梦到和嫂子在梨香院旁的山洞里,梦里嫂子再不是高不可攀的样子,而是……”

    “别说了!”

    李纨又慌又羞的伸手捂住了焦顺的嘴。

    彼此的梦境竟然重合了?!

    这究竟是怎样的孽缘?!

    难道自己命中注定与这焦顺……

    脑袋里正乱成了一团麻,突然觉着掌心上有些温热,却是焦顺趁机在她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啊!”

    李纨恍似触电般,想要把手缩回来,却又被焦顺眼疾手快的捉住,然后顺势一把将李纨扯进怀里紧紧抱住!

    “嫂子!”

    李纨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又听他迷乱的道:“好嫂子,梦里我也是这样抱着你的——是了、是了,这一定又是在做梦!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和嫂子这般亲近!”

    “你、你……”

    李纨挣扎的力度登时弱了,一方面清楚知道这并非梦境而是显示,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为什么就不能把这当成是一场梦呢?

    类似的梦境,不是已经有过很多次了么?!

    只是男人雄壮结实的胸膛,却比以往更加真切,也更加让人眷恋。

    是啊,这一定是梦,一场比之前还要真实清晰的……白日梦。

    李纨不知不觉的停止了徒劳的挣扎,闭上美目,颤声呢喃着:“梦、梦醒之后,再无瓜葛!”

    焦顺闻言大喜,当即打横抱起李纨,飞也似的冲进了屋里。

第195章 余韵

    自熟睡中醒来,焦顺就觉着浑身黏腻潮湿,仿佛被浸泡在浆糊里似的。

    同时大量汗液与荷尔蒙混杂的气息,也顺着鼻腔直往里灌,说不上十分刺鼻,却也绝称不上好闻。

    他睁开眼睛,在化不开的浓郁黑暗中摸索着起身,抓起滑落到腿上薄被,随手扔到了一旁,坐在床头愣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扯过胡乱搭在床头的锦袍,在腰间胡乱缠了一圈,焦顺吊儿郎当的起身,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迎着夜风仰望着满天星斗,精神登时为之一振。

    四月底的夜,依旧有些冷。

    但焦顺却不想回到屋里,也懒得穿好衣服,只把锦袍略略往上提了提,遮住两块腹肌和肚脐眼,然后赤着脚走到了栏杆旁,靠着廊柱一屁股坐了上去,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就这么靠着柱子想了半天,却还是记不起李纨是什么时候走的。

    没办法,毕竟这一场酣战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精疲力尽的感觉。

    这也是因为上回在山洞里,酩酊大醉的李纨全程都处于被动状态,给他留下了错误的印象,以至于大大低估了十年寡居所带来的幽怨。

    而她跟司棋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司棋就像是一头充满野性的牛犊,无所畏惧永不服输,只要骑士稍不注意,就会被她掀翻在地、反客为主,逼得你不得不使用浑身解数,去对抗、去驯服她的野性。

    李纨则更像是一条美人蟒,看似柔弱无害,实则每一寸身体都是敲骨吸髓的利器,一旦缠上猎物就绝不会放开,誓要将其连皮带骨吞下肚才肯罢休。

    偏整个过程又让人甘之如饴,使得你在不知不觉之中交出了主动权,直至被榨干掏空为止。

    怪不得贾珠会英年早逝!

    自己这千锤百炼的身子都差点扛不住,就更别说他一个文弱书生了。

    先前听李纨说什么‘梦醒之后、再无瓜葛’,焦顺还暗笑这妇人太过天真,这种事情向来只有一和无数,哪有再无瓜葛的道理?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她最后的‘善意’。

    “吓!”

    正想些有的没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却原来是银蝶不知何时寻了过来,走到近前猛地被衣衫不整的焦顺吓了一跳。

    “爷也不怕着了凉!”

    认出是焦顺后,她略略松了口气,轻拍着日益膨胀的胸肌道:“赶紧进屋,我伺候您把里衣穿上。”

    焦顺起身跟着她进了屋里,因敞着门,里面的气息倒是淡了些。

    银蝶进屋后先放下了手里拎着的东西,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转头瞧见床上凌乱潮湿的景象,小脸登时红的桌布仿佛,酸溜溜的道:“爷这回可折腾的不轻,我瞧珠大奶奶回府时,走路都不利索了。”

    这个消息倒让焦顺颇有些志得意满。

    借着烛光,他发现银蝶带来的是一壶热水和一个朱漆食盒,登时想起自己还没用晚饭,便忙上前提起食盒,放在桌子上一层一层的往外拿。

    等饭菜摆齐了,他就抄起筷子准备开始干饭。

    银蝶这时却捧着个木盆到了近前,劝道:“爷还是先擦一擦身子,穿上衣服再吃吧,也省的着了凉。”

    “这算什么,寒冬腊月爷都不怕。”

    焦顺夹了块糖醋里脊,边咀嚼边不以为意的含糊道:“你擦你的,我吃我的,咱们两不耽搁。”

    银蝶见劝不动他,只得在木盆里兑了温水,先紧着四肢后背擦抹,免得他胸腹着凉波及五脏。

    焦顺边吃边问,这才知道李纨早在傍晚时就回西府歇息了,而如今已是三更过半【12点】,于是也熄了回家沐浴更衣的念头。

    正想着让银蝶另寻套被褥过来,忽然身子打摆子似的一颤,忙伸手攥住银蝶的手腕,讪笑道:“明儿,等明儿再说吧!”

    银蝶小嘴一扁,揶揄道:“爷先前不还自夸勇似赵子龙,能单枪匹马七进七出吗?”

    问题是之前就已经……

    焦顺把脸一板,没好气道:“你这小蹄子倒嚣张起来了,等明儿我瞧你讨不讨饶!”

    说着,斟了杯酒送到银蝶嘴边儿,笑骂:“今儿先堵了你这张嘴,来来来,坐下陪爷吃几杯!”

    银蝶娇笑着将那甜酒一饮而尽,却不肯在旁边就坐,而是起身道:“爷先吃着,我去寻套被褥过来。”

    说着,自顾自摸黑去了。

    焦顺如风卷残云般饱餐了一顿,又自顾自擦了胸腹要害,这才套上了里衣。

    刚把那床上的‘战场’胡乱卷起来,银蝶便又捧了被褥回来。

    而除了被褥之外,她怀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这是爷家里差人送来的官袍、官靴。”

    银蝶将那包袱摆在床头,嘴里又道:“玉钏本来还想见您来着,我推说您喝醉了正在歇息,她这才托让我们传话给您,问明儿是直接把礼物送过去,还是等您回来了当面交给宝二爷。”

    焦顺这才记起明儿是宝玉的生日。

    到时候宝钗黛玉、湘云三春必是要去凑热闹的,再加上那些有名有姓的美婢……

    想想都让人觉得羡慕嫉妒!

    更让焦顺着恼的是,贾宝玉这小子果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明明靠着自己的谋划入了皇帝的法眼,偏半点不感激自己,反而耍起了小性子,怪自己彻底打破了他逍遥快活的日子。

    这倒也不假。

    宝玉以前虽迫于贾政的压力,不得不去工部衙门历练,但也不过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做样子。

    然而自打得了皇帝称赞之后,阖府上下都对他寄予众望,连老太太都整日督促他不要辜负圣恩,逼得这小子只能每日去衙门点卯,还不得不认真学习工业知识。

    半个多月下来,就让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吃尽了苦头,也因此恼上了焦顺。

    可他却也不想想,若没有赖以存身的资本,逍遥快活的日子如何能够长久?

    唉~

    少年不知愁滋味,说什么也是白搭。

    偏这府里也没人敢对他重拳出击的,只能等贾政回来之后,再用物理疗法帮他树立三观了。

    想到这里,焦顺意兴阑珊的摆手道:“明儿让玉钏把礼物送去就成,最近衙门里忙的很,我就不露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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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介绍:
老书《红楼名侦探》业已完本。
穿越成荣府家奴怎能好高骛远?来顺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脱籍——然后再考虑选钗还是选黛,纳妾是四个起步,还是直接召唤神龙。。红楼如此多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如此多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