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花绝炸毛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姜好过来打着圆场,她往后拽了拽花绝,转过视线看着样貌清秀的少年,薄嘴唇,高鼻梁,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英气与坚韧,这与一年前那唯唯诺诺躲在冷宫里的小家伙简直天壤之别。
“小羽,才一年未见,你怎就这般大了?”姜好诧异,若是没记错,离别的时候他才是个小萝卜头。
齐羽挠挠脑袋,腼腆道:“其实我本就十二岁,可那时候在冷宫里吃不好,睡不好,看着便比同岁的人小。这一年晁夫子一直在给我补身子,所以你看……”
说这话,他几步来到姜好眼前,面对面站着:“我是不是快同你一般高了。”
孩子气的话令姜好莞尔一笑,她想摸摸齐羽的头,结果眼前一闪,便见齐羽头顶上多了一只五指成爪的手,那只手一摇一晃,齐羽又被推了出去。
花绝气息深沉,他的双手毫不客气地揽住姜好,像是宣示主权一样紧抱着:“说话归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同她比身高有何用,怎不和本侯比。”
齐羽被那一爪子拍得有些昏沉,他抖了抖衣袍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老男人。”
“你说什么?!”花绝要炸毛了。
“好了好了好了……”姜好连忙拦住,生怕他们打起来。
花绝一低头:“姜姜,你怎么总是向着他说话。”
嗯……
目标转移了。
姜好嘴角一抽。
花绝搭着她的双肩,垂眸道:“姜姜……该不会,你也觉得我年岁大,要嫌弃我吧。”
那声音,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怎么会。”姜好最受不得花绝那种低柔又轻缓的声音,尤其是他还刻意低头,那温凉的气息喷洒在脸颊上,带起一阵阵麻意。
她侧过头,伸手往外推花绝的胸膛:“我怎么会嫌弃你,还有……你能不能先起开一点。”
花绝自然而然忽略了后面那句话,他微眯着眼睛,向下弯腰,冰凉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就知道,姜姜是永远不会嫌弃我的。”
“切,分明是在安慰你。”
‘咔嚓’,姜好似乎听见了一道理智破碎的声音。
“那个……我们先回避一下。”她连扯带拽拖着花绝朝碧水屏风后面走去“等一下人来了,你可要好好招待。”
齐羽瞧着那两人里面的屋子,摇摇头,转身坐在圆桌前,提起茶壶倒茶。
这一杯茶倒了八分满,喝到一半,雅阁的大门又被人推开。
官服官帽官靴,外披一件灰绒大氅,礼部尚书陈宇,夹着夜风走进来。
“见过六殿下。”陈宇抱拳施礼,他一辈子在朝堂上摸爬滚打那么久了,什么新奇的事会没见过,可偏偏现在就有一样——这位六殿下齐羽。
先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就在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朝野上,有人说他是狸猫换太子,流落民间的皇子,也有人说是不得宠的妃子遗留下来的子嗣,朝中众说纷纭,可独独没有一人去怀疑他的身份。
小小年纪一身贵气,还一直侍奉在明帝身边尽心尽力,单凭这一点,都要比其余那两位强很多。
现在这位私下找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丝毫懈怠。
齐羽走去搀扶他:“私下见面,不必诸多礼数。”
陈宇道了一声谢,随着齐羽坐在圆桌边:“不知殿下此次找老臣,有何指示。”
“陈大人言重了,哪有什么指示,闲聊而已。”齐羽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那滚烫的茶水冒出热气,流水翻腾,里面的细叶也跟着滚动“大人家中可好?”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陈宇看着在热水里不停起伏的茶叶,心里也不断翻涌。
齐羽点点头:“那就好,本殿下听说,这次的春闱本应大人来监管,可突然之间被换下了,我还以为是家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陈宇握住杯子的手一紧,眉目微皱,一下子便听出了这位六殿下的意图——他是想打听春闱考生或是试题。
往年,也曾有达官显贵为了自己的子嗣升官发财,都会安排一些人手替考或是私下买通考官提前透露试题。
想来……
这位六殿下应该也是一样,
唉……
他还以为这六殿下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思绪不断翻涌,陈宇脸上依然面不改色,他抬头看向齐羽,怀有歉意道:“殿下,老臣这次并非春闱主官,怕是……爱莫能助了。”
便是能帮,他也不帮。
齐羽一笑:“陈大人该不会把本殿下看做买卖考题之人吧。”
“这……”心思徒然被点破,陈宇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齐羽继续道:“本殿下理解,虽是从未参加过春闱,可这历来史书买官卖官数不胜数,陈大人能有这样的忧虑,很正常。”
陈宇听着,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良久,他一叹道:“看来,下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殿下,恕罪。”
说着,他起身深施一礼。
“不必。”齐羽扶住他“我虽不是要买官卖官,可本殿下想和陈大人商讨之事,又确实与春闱有关。”
“殿下请讲。”
齐羽和陈宇分别伸手做个‘请’的手势,再次落座,气氛明显与刚才不同。
齐羽又道:“本次春闱,我希望能多加费心一二。”
陈宇摇头:“下官有心无力,本次科考的主官是礼部侍郎吴雍。”
“这我知道。”
“那您为何……”
“因为我还知道,这吴雍惦念大人这礼部尚书之位,也已经很久了。”
陈宇沉默了。
齐羽继续道:“大人淡泊功名钱财,历届春试没有任何纰漏,大人这般,可不代表别人也这般。”
“殿下是说,这吴雍会在半路搞鬼。”
“他不搞鬼,他身后的人也会搞鬼。”
陈宇历经官场半生有余,这话里的玄机一听便知,而且更为知晓,头顶上的大人物们要借这个春闱斗法,他们这些河里的小虾米又有几个是能置身事外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再让你咬回去
皱眉良久,他叹道:“殿下,下官知道您的意思,我也希望春试能顺顺利利,为我天齐多选拔一些人才,可这主官非我。考场里混进去什么人,串通哪些题,下官着实是无能为力啊。”
他拍打桌面砰砰作响,一张不满皱纹的脸上更显苍老。
他也想为天齐出力,可是……有人将位子换下去了。
齐羽一看那满面愁容的神态,便知道这位大人是真的忧国忧民,他安抚道:“大人不必如此气恼,若是本殿下没记错,考生结束春试后,这所有试卷都会由八位学士大臣一起批阅。”
陈宇一怔:“确实如此,八人阅卷,两人一组,相互交叉看上两遍,以免缺漏。”
“那就烦请陈大人阅卷时将众学子的卷子齐看一遍,当然了,不必细细端详,只要大概粗看一眼,记下那些学识比较好的人的名字,即可。”
陈宇很想多问一句,可一看齐羽淡淡沉默下去的神情,便知道,此事……不能再深究了。
他回道:“下官遵命。”
他们的谈话,屏风后的二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红袍逶迤,花绝撑着头,侧卧在金丝楠木的软榻上,他看着立在窗边的少女,墨蓝的广袖流仙裙被风拂起优雅的弧度,上面银丝缠绕的花纹华贵美艳,似暗沉深海上绽放的冰莲。
“一年未见,当真是长大了。”姜好拿起银勺子舀了茶水倒进杯子里,淡绿的水泽伴有茶香,飘散空中。
她把茶杯递给花绝,花绝接过,修长的五指托起杯底,淡然扫了一眼上面刻画的小金鱼,他用茶盖荡了一下白雾,却没急着喝:“长大是长大,不过……姜姜是怎么知道,有人会在春试上动手脚呢。”
“猜的。”姜好没有特别大的把握,不过根据前世对某个人的了解,这么一个能拉拢人心的机会,他应该是不会放过的。
花绝拿茶盖的手一松,茶盖准确无误地落在杯沿上,发出一阵沉闷冷冽的脆响:“我能猜一猜,姜姜口中的这个人,是齐昭么。”
姜好一怔:“为何这般说。”
红衣男人垂眸遮了神色,靠在软榻上懒洋洋地支起腿,伸手一拽,姜好便被他扯进怀里,猩红与暗蓝交织相融,缠绕在一起徒生缱绻。
“为何?”花绝一手环绕过她的脖颈,另一手轻微抬起她的下颚使眼神对视“你这脑子里,除了研究他还想过其余的么。”
醋味很大,
应该来两盘饺子。
姜好被他桎梏地一动不能动,仰起头,望进那一双漆黑深邃没有半分光泽的瞳孔之中,他的目光很凉,落在肌肤上却依然能引起一阵火热。
“我就是想多提防他些,哪有你想的那样。”
姜好躲开他挑起自己下颚的手,侧过脸,不让他的呼吸喷洒肌肤上,酥酥痒痒的,难受。
她想躲,可某人不让她躲。
手一伸一拉,花绝又把她的脸蛋拽回来,还捏了捏:“本侯当然允许姜姜多提防他一些,不过若是提防过头上了心,到那时受伤害的可是本侯。”
他微微压低声音,就像是引诱人堕落的海妖低语:“姜姜,你舍不得我伤心的,对吧。”
“嗯……”
鼻尖上飘过的靡香越发浓郁,姜好一时有些晕乎,分不清对方究竟在问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答什么,只能胡乱‘嗯’了一声。
话音才落,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她的手撑在花绝胸膛上,都能感受到那上下起伏的颤动,她有些茫然,直到嘴唇上压下一片温凉的柔软。
“唔……”
剥夺,
啃噬,
撕咬,
凌乱,
这种即将要窒息的感觉……
又来了……
“唔……你……唔……起开!”
姜好猛地推开对方,又或许对方真怕她就这么憋死,才‘施舍’般慢悠悠地放开。
“你!”她有些羞,也有些恼,抓着花绝的衣领子狠狠地瞪着。
可在花绝眼里,这种毫无威慑力又平添一抹碧波春光的眼神,当真是抓人痒痒。
不过,他也知道什么叫循序渐进,
若是将人逼急了,
越跑越远,
那就得不偿失了。
花绝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底升腾起来的一股子野火,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整理一下姜好不经意间滑落的衣衫:“寒冬夜凉,衣服要穿好。”
嗯?
姜好一愣,猛地低头一看,襦裙不知何时变得凌乱不堪,衣带有些松散,外纱逐渐掉落,尤其是左肩处被窗外席卷来的风一吹,更是一阵阵的寒凉。
“花绝!”她喊一声,趁虚而入,干什么这是!
她拢好衣服,坐起。
花绝看着那气鼓鼓的绯红脸蛋,挑了挑眉,颇觉得几分有趣,他伸出手指戳了戳。
姜好一扭头:“哼。”
“呵。”花绝轻笑,双臂一张开将人拢了个满怀,猩红的袍袖覆盖着她,脑袋抵在她的后脖颈,慢悠悠地安慰道“不气,不气,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
姜好更为羞恼,弯曲胳膊狠狠撞击一下花绝的胸膛,听见身后一道沉闷的轻哼声,她这心情才舒缓许多。
“咳咳!”
齐羽站在屏风边,垂眸伸手抵在嘴边轻咳,大庭广众之下,这两人也不知道节制一点。
花绝阴冷地瞟一眼齐羽,齐羽微微一笑,也毫不避讳地回望过去。
“好了。”姜好猛地从花绝怀里站起,他们这一个紧搂不放,一个光看热闹,她还知道些羞耻呢。
花绝看见怀中人跑了,皱眉轻啧了一声,他没有伸手再将人拽回来,懒懒往后一靠,又斜倚在软榻上。
“怎么样?”姜好拍了拍脸,又呼出几口气,问道。
齐羽点点头:“这陈大人已经答应会认真查阅所有试卷,只是……”他看着姜好,“这样可以吗,荷姐姐也在里面,若是真出现什么意外,那她……”
“我相信她。”姜好淡淡道“这条道路确实不好走,磨练坎坷,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可她想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就必须经历这些,我相信她,也相信她的实力。”
夜风掠过深邃的天空,荡起河面上的层层波纹,打破一片平静。
第一百二十二章:他没上榜
――――
一月时光,转瞬即逝。
河边的柳树冒出嫩芽,摇摇晃晃,像是荡起的秋千。
树下,一群蓝袍儒帽的学子挤在这里,看着宽大的木板,伸出手指对上面的名字说来说去。
“快看,快看,赵兄上了榜单。”
“真是恭喜恭喜。”
“唉……季兄这次名落,看来,还要等来年再考。”
“时不我待,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春闱,没想到还是没有中举,唉。”
……
一群人熙熙攘攘,忽然有学子伸手大喊:“你们快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便见在金榜上第五名,是薛勃的名字。
“这……他考上了?”
“这怎么可能……”
……
人群后,柳元松看着金榜上那被写得端端正正的人名,心里涌出一股无名之火以及深深的担忧,他转头看向旁边儒雅蓝袍的清秀男子,试探道:“鹤兄,你……”
刚才看过了,这整张金榜上,都没有鹤青的名讳,想来是落第了……
不过,他却觉得很不公平,他与鹤兄在同一屋檐下,对方的学识之渊博他是大有所见,这样的人落榜,换上一个连名字都未必能写清楚的人,这怎能让人接受。
“鹤兄!”越想越气,柳元松伸手要抓鹤青的腕子,想带他去主官那里讨个说法,可这手还没有触碰到对方,手臂上狠狠地被打了一下。
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柳元松捂住胳膊左右看看,除了脚底下的一颗小石子,他并没有发现其它的东西。
怎么回事……
他转头望望,不过,这众学子的注意力全在金榜上,根本无一人关注他。
难不成……
手臂抽筋了?
“柳兄。”鹤青淡然地一声呼唤瞬间拉回了柳元松的目光,便见他微微一笑,指着上面的名字道“恭喜,上榜了。”
没错,柳元松排在第十二名,这个名次虽说无法再进行下一场的殿试,不过,拿个小官当当,也还是可以的。
柳元松苦闷一笑:“鹤兄,这个时候你就别恭喜我了,还是先想想自己吧,以你的才学,不可能落榜,要不我们去找找吴大人,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鹤青背着手,目光直直地盯着金榜上那一个又一个的人名:“不着急。”
万事有因,自会来找。
柳元松不明此理,他看见鹤青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急得头上都快冒三尺青烟了。
不急?
这春闱可是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年才能换来的一次机会,
若是真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小事耽误了前程,
这可是莫大的悔事。
他眉头紧蹙,还想再劝解一二。
这街道的左边又吵吵闹闹,走来了一大帮子人。
“怎么样啊,这成绩出来了吗。”
迈着阔步,挺着肚子,这目中无人的自大样儿,不正是一月前与鹤青打赌的薛勃么。
“让让让!”
“都起开,起开!”
几个家丁推搡着看金榜的学子,为薛少爷腾出了一条路。
薛勃昂起头,看着那些端端正正的名字,忽然一指一笑:“哎呦,你们看看,那不是本少爷吗。”
“是啊,是啊,少爷排在第五,当真是厉害。”
“对对对,厉害,厉害。”
“嗯。”薛勃拉起长音,眯起眼睛,很受用这帮家丁的吹捧,他下巴抬得更高,嘴角歪斜的弧度更大,眼睛一挑,开始用余光看人。
“去,你们瞅瞅,那个叫鹤什么的,排在第几。”
“少爷,我们看了,那家伙根本就没在榜上。”
“哦?我瞧瞧。”薛勃一听眼睛立马亮了,他从上至下,仔仔细细看了榜上全部人名,直至最后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他没上榜!”他笑得很肆意“书院前那般大放厥词,本少爷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原来连榜都没上,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有人附和着笑。
柳元松气得脸色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们……”
“无妨。”鹤青安慰了他一句,顺便仰头,朝旁边房檐子上使了个制止的眼色。
“起开,起开,都起开!让本少爷看看,那鹤什么的家伙在哪儿呢,该不会知道自己名落孙山,没脸见爷爷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吵,怎么闹,怎么污言秽语来回叫嚣,鹤青的神情丝毫未变,甚至连眼皮子都没乱颤一下。
“嗯,这儿呢。”
薛勃看见立在官道外的儒雅少年,他撇着嘴走过去,就跟财主要债一样,那是说不清的豪横。
他站定:“小子,还记得咱俩的赌约吗。”
鹤青淡淡一笑:“记得。”
薛勃拉起长音:“那按照规定,你是不是应该管本少爷叫一声爷爷啊。”
鹤青面不改色:“可以。”
“嗯!听见没有!他说可以!”薛勃很兴奋,根本没想到对方能答应的如此痛快,这种便宜,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一样难遇。
“快快快!”薛勃指挥着一众家丁,又是搬板凳,又是拿扇子,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瓜子。
歪歪斜斜坐在上面,他翘起二郎腿儿说道:“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不要脸……
众人风中凌乱。
鹤青没有什么变化,淡淡一笑,徐徐往前走两步,随着这步子靠近,薛勃的眼神越发明亮。
只是,鹤青一顿:“说可以,可在此之前,我想请教薛少爷一个问题。”
薛勃很受用:“说,什么问题?”
“我想听听,薛少爷在考场上所写的文章,是个什么内容。”
薛勃原本靠着椅子背,胳膊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惬意地嗑瓜子,可一听鹤青的话,这右胳膊便徒然一滑,不仅身子歪斜了,连手里拿着的瓜子皮也瞬间扎在自己脸上。
他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身上洒落的瓜子:“你你、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当然是誊抄刻印,然后供起来。”
儒雅少年说这话当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而且还万般诚恳。
旁边的众学子听了都不禁投去怜悯的目光,这是受刺激太大,疯了吧。
薛勃咳嗽两声,底气略显不足:“这、这倒是不用了,你、你就叫两声爷爷就行,来,叫爷爷。”
少年含笑‘哎’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太过狂热
“我……”薛勃瞬间起身,伸手一指“是让你管我叫,不是我管你叫……”末了,他把那两个字咽了下去。
“总之,愿赌服输。”
“那不行。”鹤青淡然地摇摇头“愿赌服输,突出一个‘愿’字,我没有看见你的文章,不知道好在哪里,如何心服口服。”
“再者,薛少爷名列第五,学子们也都想听一听,这第五的文章是怎样的出彩,大家说对不对。”
一阵附和。
薛勃有些发热,他一抬手,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少爷……要不,你就说了……”
“闭嘴!”他是不想说吗,是不能说,若不然考场上找人代考的事儿暴露出来,那会是掉脑袋的。
双方徒然陷入某种怪异的僵持。
“此处,发生了何事?”
声音清清浅浅,宛若流淌山涧的溪水般潺潺悦耳。
一袭翩然缥缈的白袍逶迤于地,祥云仙鹤的苏绣纹样尽显高雅,脖颈边有一圈雪白的狐绒,衬他肌肤更为白玉无瑕,眼波流转,樱唇含笑。
他闲庭信步款款走来,身后跟着玄衣墨色带刀侍卫。
“参加三殿下。”
“诸位免礼。”
齐昭的到来,令在场学子很是激动。
柳元松也一样,他的眼里有光,仿佛瞧见了令人崇拜的神。
相比较他们,鹤青反倒一脸僵硬,他转过头不去看齐昭,轻抬袖子遮挡住脸,想不动声色地融入众学子当中,只是……
“鹤兄!”柳元松一把抓住他,脸上涌现异常欣喜的光泽“太好了,三殿下来了,他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啊?
鹤青看着他好似遇见了救世主一样的灼热眼神,微微一愣,这三殿下身为皇子受万众追捧没有什么不妥,可这情绪也未免太过高涨了,就有些像……像疯狂追捧的信徒。
鹤青一下拽回袖子,疑惑道:“为何说三殿下来了,便能主持公道?”
“你不知道吗?”柳元松很是惊讶地回望着他,而后又微微一笑“想来鹤兄极少出家门,必是没有听过一些关于三殿下的事迹。”
这三殿下虽贵为皇子,可半分架子都没有,素来与一些寒门书生或是儒家学士交好,品茶论道,静心养德,从来不将人以贫富贵贱区分。
“便拿我同乡的一位学子来说吧。”柳元松道“他去年春闱落第,又花光了身上的盘缠,无法回乡流落街头,恰逢了三殿下,这三殿下得知前因后果,不仅赠与他一百两纹银,还派人护送回乡。”
“我那同乡满心感恩,一心想金榜题名来好好回报这位三殿下,可惜……”他一叹,“老母家中病重,无法再来,我临行前,他还嘱托我,若是见到三殿下,一定要替他传达那感激之情。”
“这也只是其一,三殿下帮过许多寒门子弟,众多学子都想要入他麾下。”
可不是,齐昭一出现,那些金榜下的学子全部围拢过去。
鹤青看着,背着手没有多说什么,他对三殿下着实提不上什么好感,无论之前,还是现在,又或是阵营不同的关系,总之,他此刻不适合出现在这位殿下眼前。
他一转身要走。
齐昭被学子们围着,但这双眼睛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所有人都在朝自己这个方向拥挤,唯有那身姿俊廷的蓝袍少年,施施然往相反方向而去,他的眼睛里涌出一抹深邃。
“诸位,请等一下。”
他抬手挥了挥,想让众学子都安静下来,果不其然,他这一挥手,所有人的声音瞬间沉寂下去,不仅如此,瞧见齐昭移动步子,他们纷纷退让开一条道路。
齐昭从容地踏出几步,温声道:“这位仁兄,匆匆而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鹤青停住脚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柳元松倒是上前施礼:“草民柳元松,拜见殿下。”
齐昭转头轻轻一笑:“柳元松,金榜上第十二名的才子,恭喜。”
柳元松很激动:“草民愧不敢当!另外,草民受同乡所托,来给殿下道一句谢,他本想自己来道,可奈何家中老母病重,还有那一百两纹银,他会想办法归还。”
齐昭道:“麻烦柳才子告诉那位同乡,学子苦读为江山社稷,我亦如此,都是一条心,所以不必如此客气,还有,那一百两纹银不必归还,若是不够母亲看病,可以来府邸找我。”
他的声音温柔清浅,好似黑夜里的火,令在场众人为之澎湃,眼神更为崇拜灼热。
柳元松眼眶通红,似乎含有热泪,他一把拽过背对众人的鹤青,来到齐昭面前再次道:“殿下,恕草民冒昧,还有一事相求,草民这个朋友才学渊博,品行端正,可不知为何,这金榜上却没有他的名字,反而……”他一指正在悄悄收拾板凳瓜子的薛勃,“这个连名字都写不好的人却上了金榜,殿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齐昭看着被人拉过来又一直略微低头的少年,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身材瘦弱,骨骼纤细,脸庞白皙带有几分清秀,那一身儒雅从容的气质,很出众,是一颗好苗子。
只是这颗苗子,他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噗通’!徒然一声闷响。
众人正千回百转的思绪瞬间收拢,转头一看,薛勃脸朝里,一脑袋撞树上了。
他这力道可称得上惊天动地,都说初春刚长的柳叶新芽向来柔软而又坚韧,一般不轻易折断或是掉落,不过,被他这么一撞,竟是潇潇洒洒落了十几片叶子。
“哎呦……”薛勃捂住鼻子倒退几步,一翻白眼就要晕过去。
“少爷!少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家丁像是葫芦串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顶住薛勃后背,硬生生把他托起来。
笑话,这可是现在唯一的靠山,要是他倒了,一会儿三殿下要是寻问起刚才的事儿,谁来顶。
“吼……吼……”鼻子被撞塌了,说话带有厚重的鼻音,薛勃‘吼’了半天,家丁们愣是一个都没听出来什么意思。
第一百二十四章:拒绝皇子
薛勃半仰身形又喊了一句‘飞勿’,双腿便开始往前晃悠,别看他这腿又粗又短,可晃悠起来的速度倒是利索,家丁一看,这是要走,急忙跟扛米袋一样,将人扛走了。
……这群人是来搞笑的吗……
齐昭收回视线,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也唤回众人思绪:“小公子。”他朝鹤青道,“春闱之事关系重大,你们先到我的府邸上来吧。”
皇子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
鹤青和柳元松下了马车,一抬眼就看见大门前高耸威武的两头汉白玉石狮,金字牌匾悬挂正中,说不出的气派。
齐昭走在前面,鹤青和柳元松紧随其后,府邸大门关闭,鹤青神情复杂地望一眼院墙外的红瓦房顶,此地不比寻常,可千万要小心不能暴露出任何端倪,无论是他,还是暗七。
一路弯弯绕绕进了书房,这书房里的陈设极为素雅,黄梨木的地板,白兰玉的青瓷瓶,北面一方书架,蓝皮书卷摆放整整齐齐,桌案上也是简单,唯有书房四宝,墨香浓郁。
分宾主落座,貌美的婢子端着茶水糕点,小心翼翼地放在三人旁边的桌面上,随后一弯腰施礼,退到一侧。
齐昭优雅地一抬手,华美袍袖施施然垂下,衬得那洁白无瑕的手掌宛若暖阳下透出细密光泽的雪,他微笑道:“这是临州的乌灵茶,馥郁清香,春日里喝最是暖腹,二位尝尝。”
鹤青和柳元松道了一声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真,清茶入口清爽,唇齿留香,咽下腹中徒留一股暖意,舌尖还泛起淡淡的甘甜。
柳元松忍不住赞道:“甘甜爽口,芬芳馥郁,果真是好茶。”
齐昭笑而不答,他转头看向鹤青,这个少年不骄不躁,眼里带有对茗茶的赞许,却没有像柳元松那样将自己的心绪毫无遮掩地全部表达出来。
他曾派人调查过几个参加春闱学子的身世,这其中就包括鹤青,这个鹤青背景极为简单,父母早逝,被亲朋收养,身子骨弱长年不踏出屋门,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小镇里的财主养子。
身份简单,还未经历过世俗,这样的人是最好掌控的。
齐昭不怀疑这其中真假,因为他相信手里的这些暗卫绝无二心,毕竟,这都是皇家历代传下来的。
可没想过,暗卫无二心,消息也未必为真。
他轻抿一口茶,问道:“关于春闱,二位不妨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我也好知道该如何处理。”
鹤青还未开口,柳元松便抢先一步,从瀚澜书院接待学子开始,一直到刚刚金榜争论,他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过,倒是隐瞒下与薛勃的赌约之事。
他知道,面前这位可是当朝皇子,再怎么谦虚有礼,也不能在他面前胡乱说一些什么喊爷爷叫奶奶的粗俗话。
听完前因后果,齐昭沉默一会儿,道:“此事还真不好判断,这春闱阅卷的文官历来有八位,两人一组,重复批阅,鹤公子学识渊博,可也代表就一定会上榜,或许与文官的看法不符,落下了。”
柳元松一听垂下了眸,此话说来也有几分道理,看法不同,立场不同,若是鹤兄的文章与阅卷文官想法相悖,未得青睐也是有可能的事儿。只是……
他看一眼坐在旁边依然从容淡然的清秀少年,那般好的文采若是埋没了,该是多大的憾事,而且……他也不想鹤兄就这么离开……
柳元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一起身施礼道:“三殿下可有什么补救法子,草民敢以性命担保,鹤兄他的文采绝非等闲,若是不能为天齐效力,那将是一大憾事。”
憾事?
鹤青漠然地看一眼抬手躬身的柳元松,眼眸里划过淡淡的嘲讽与无奈,从古至今,只有权力过大而被忌惮的臣子,还没有听说没了哪个效力的臣子皇家会遗憾。
文采再高,本事再大,头顶上的人看不惯,该杀依然杀。
齐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动作不紧不慢,看得柳元松那叫一个心急,他微微侧过头朝鹤青使一个眼色,寻思着鹤兄自己也应该说上两句,好谋个前程。
可没想到,这个清秀少年垂着眸,看也不看,气定神闲地简直现在所讨论的主人翁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倒是说两句啊!
柳元松本就是乡村走出来的人,满肚子墨水可也无外乎礼仪春秋,知道什么叫是非黑白,可一旦涉及了中间区域的‘灰’,便什么都不明白了。
不过,鹤青不一样,他之前跟过某个手腕阴狠的少女,又留在大学士晁笙身边一年之久,虽也是初入官场,但这心性要比旁人稳重许多。
齐昭就更不用说了,皇家子嗣,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他们二人在这儿沉默,打着哑谜,都希望对方先压低姿态开口。
柳元松左看看右瞧瞧,垂下眼睫收回手,觉得自己的这般举动真是万般无趣。
齐昭手里端着茶,却也没放过他们两人的神态,柳元松已经有些落寞了,而鹤青依然不言不语,低着脑袋跟老僧入定一样一动不动。
眼眸里闪过深邃,齐昭放下茶杯,笑道:“若是说道补救,本殿下倒是有一个提议。”
柳元松瞬间眼底放光:“什么提议,殿下请讲。”
齐昭道:“若是鹤才子不嫌弃,可成为我的麾下幕僚,你放心,若是成了本殿下的幕僚,自是不会亏待,只要忠心,自会有发挥你之才学的地方。”
皇子邀请,这可谓是天大的荣幸。
柳元松嘴角上扬,刚想出声道谢却猛然间想起,此事应当以鹤兄为主。
“鹤兄……”他自以为小声地喊了一句,又使了个眼色。
鹤青缓缓起身,朝着齐昭一抱拳:“抱歉,殿下,草民无法接受殿下的好意。”
这一句话就像是晴空一道霹雳,烤得柳元松外焦里嫩。
不是,
等会……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拒绝皇子,这已经不是胆子太大,而是不要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绯月侯有请
齐昭微微有些恼,却也很快平复下来,他凝视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鹤青,眉目清秀,身形消瘦,明明看着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骨子里却一派沉稳从容。
这应该说对自己的本事胸有成竹,
还是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齐昭问道:“鹤才子为何要拒绝,难道说你并不中意本殿下,想另投他路?”
鹤青答:“非也,三殿下才德兼备,礼贤下士,乃为皇子之中的佼佼者,草民哪有不中意的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草民才疏学浅,连春闱都没有上榜,像草民这样的人留在殿下身边当幕僚,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其实鹤青更想说‘这算哪门子提议,两人第一次见面,一不考验对方的才学品行,二不知晓对方的为人处世,就听别人随便叭叭几句就要收在麾下当幕僚,你当我信’!
鬼特么都不信!
这更深一层的意思齐昭没有去想,当然,身为皇家子嗣被奉承惯了,也不可能去想有人会对自己产生质疑,因此,齐昭对鹤青的话,全当是无功不受禄的谦辞。
他一笑:“鹤才子不必自谦,本殿下看人一向很准,你有这个能力来当本殿下的麾下幕僚,甚至,我愿意同卿平起平坐。”
寥寥几句,满是诚意。
柳元松虽说与此事无关,是个局外人,但听了齐昭的这番话,神情里竟忍不住涌出动容,当今天下,尊卑有别,命如草芥,何曾有谁真正把贫民百姓放在眼里,而这位三殿下,却做到了。
为了能让鹤兄有施展才华之地,不惜自降身份以示诚意,莫说出身皇室的皇子,便是那名门大家,又有几个人是能做到的!
“鹤兄!”柳元松出声劝解“三殿下这般诚心相待,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快快应下,莫要寒了殿下的心。”
一个拉拢,一个附和,若是耳根子软的人,恐怕早已进退两难最终妥协。
鹤青耳根子也软,却又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坚持,他所效忠的人,从来都不是眼前这一位。
他垂下眸神情未变,连眼皮子都没有多眨一下:“谢殿下好意,可草民着实是愧不敢当,望您见谅。”
挽留到这个份儿上,也拒绝到这个份儿上。
那些明里暗里的话,该说不该说的,也都基本上清晰了。
齐昭握住茶杯的手缓缓缩紧,眼底闪过阴晦,这个鹤青的春闱考卷他是看过的,文采很好,看法也很犀利,这样的人才若是能招到麾下必是如虎添一份翼,
只可惜……
心不在这儿,人再出众也没用,
这样的人与其放任到他人帐下效力最后同自己为敌,倒不如趁现在……
“殿下!”门外侍卫徒然出声“绯月侯派人请您与鹤青公子到御书房议事。”
齐昭手一顿,神情复杂地瞧一眼鹤青。
――――
御书房。
明黄的绸子悬挂雕刻九龙的红漆柱上,黑曜木的桌椅,白狐绒的毯子,中间,是二龙戏珠的青铜鼎,燃起淡淡的檀香。
明黄长椅上,红袍男人正懒洋洋地倚靠着,一腿弯曲,广袍上的美艳荼蘼层层叠叠,随意地垂在地上,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泛黄宣纸,垂着细长睫羽,淡淡地看着,那优美的丹凤眸里流转过深邃的光。
“侯爷,事情便是如此。”礼部尚书陈宇站在大殿偏右的位子,他身为朝堂上的老臣,一向看不惯花绝这种越俎代庖的做法。
明面上不参合,私下连连摇头没少说‘天齐落入贼子手里乃一大罪过’,他也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便打算在朝野上独善其身,可是现在……
他一叹,为了天下学子,不管这里面有什么明枪暗箭,他都要探上一探。
“侯爷,如您所见,这篇文章乃一位名叫鹤青的学子所写,行云流水,妙笔生花,看法也是句句犀利,依老臣所看,应当为榜首,可不知为何,竟被落下。”
陈宇再次抱拳:“若是不能名至实归,天下人见了恐会心生寒意,还请侯爷做主,彻查此事!”
花绝折叠宣纸随意地放在御龙案上,一手搭着膝盖,神情慵懒地打了个哈切:“不急,等人都到齐了再说。”
末了,他无意地用舌尖舔舐一下精致的唇角,猩红潋滟,又沾染上一层晶莹水泽,仿佛引诱人堕落的魔。
陈宇一怔,随后又马上回神低叹一声,不管怎么说,这位绯月侯当真是有着一副好样貌,而且这眉眼之间,他时常能看见——那位的影子。
只可惜,天妒英才,早早地便去了,
若不然这天齐,还能再壮大一番。
有了心事,屋内一下子便沉寂下去。
‘吱呀’,大总管李公公一挥拂尘,弯腰走进来:“侯爷,三殿下,礼部侍郎吴雍大人,鹤青公子和薛勃少爷,都到了。”
“进来。”
这嗓音懒懒散散,四人进入御书房,脸色最阴沉地莫过于齐昭,他与其他三人不同,身为皇子,竟被阻挡在大门外通传后才能进入。
花绝,这是真把皇宫当自家后花园了是吗!
齐昭很愤懑,但又碍于对方手里的兵权,还有朝堂上将近七成的支持,再没有绝对把握前,他都不能和对方起什么冲突。
这般想着,他压下心里的火气,重新换上一幅淡然温柔的神态。
这里面齐昭为三皇子,理应地位最大,众人都是先朝他行礼后又朝花绝行礼,而同为臣子的花绝,却远没有这番觉悟,他依然懒散地靠在明黄长椅上,眼眸微垂,一幅似醒非醒的困倦样子。
“无妨。”齐昭开口“绯月侯代父皇管理朝政,日理万机,着实辛苦,这个礼,不施也罢。”
这句话无非是找个台阶下,不过,若不是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这两位臣子接了一句‘殿下仁慈’,这找台阶的话,也会变成徒留尴尬的笑话。
花绝抬起眼皮,懒懒地瞟了他们一眼。
“行了。”他出声打断那相互感动,好像在彰显君臣情义的话,抬手随意地一挥袍袖“陈大人,把你刚才同本侯说的话,再跟他们说一遍。”
第一百二十六章:完了,答案不会背
陈宇应了一声,转过头又潇潇洒洒地进行长篇大论,有时说激动了,又加了不少对朝野上会出现这种荒唐事的愤懑,那叫一个捶胸顿足。
花绝又困了。
“好了好了。”这次说话的人为三殿下,齐昭微微一笑,制止了陈宇气得快要脸色涨红的话“陈大人的愤懑我们都已经知晓,那么现在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他转头看向花绝:“侯爷有何想法?”
齐昭的心里有些低沉,他没想到陈宇这个被顶替下去的人竟然会找出学子考卷查阅。
如果没记错,他曾让吴雍特别关注几个学子,不让他们的文章出现在除自己人之外的阅卷官手里,怎么……陈宇还能找到。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吴雍。
吴雍慌忙低头。
“想法啊。”花绝淡然地抬手点了点埋头遮脸的人“这个问题,你去问吴大人比较好。”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去。
花绝又道:“别低了,瞧你那快要后高前低的狼狈样儿,多不雅观。”
轻飘飘的一句话,抽走了吴雍浑身上下的所有气力。
他双膝一软瞬间跪在地上,隐藏长袖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位绯月侯杀伐成性,死在他手下的大臣不计其数,那午门之外断头台上沾染下来的血,到现在都还没洗刷干净……
吴雍声音有些颤抖道:“臣……臣一时惊慌,有些举止不端,还请侯爷恕罪!”
“嗯,等你解释了春闱学子缺榜之事,再来恕罪也不迟。”
“这……”
吴雍一抬头想要看向齐昭,可这眼神才刚对上,三殿下的神情瞬间便冷了,隐隐之中还带有警告的意味。
他明白,有些话不能说,更何况他本身便投靠在三皇子麾下,这次春闱也是设的一个局,找出才德兼备的学子却不让他们金榜题名。
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年而名落孙山必定失魂落魄,这个时候若有人来助他们一臂之力,雪中送炭,定会心存感激,到那时再上了官场,也必是为三殿下马首是瞻。
这个局做了很久,为此不惜将历届主考官陈宇设法拽下来,却是没想到,这位大人竟然会独自批阅上百卷文章,找出了三殿下想要纳入麾下的学子人选,唉……棋差一招。
不对!
还有他的命!
吴雍有些慌了,可无论怎样都不能将三皇子供出去,若不然自己和家人可还有命活。
“侯爷。”他颤颤巍巍道“可能……可能是底下人写榜名之时漏下了鹤青学子,又或是其余批阅官一时疏忽,侯爷,微臣是此次的主考官,胆子再大,也不敢这般肆意妄为,还请您明查。”
说完,他一头磕在地上。
花绝点点头:“不错,说的有点道理。”
吴雍一愣,绯月侯何时变的这么好话说了,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可这无论好梦噩梦,都要将这话顺下去,他抬起头刚要高呼一声‘侯爷英明’,便见花绝淡然一指旁边瑟瑟发抖跟鹌鹑一样的薛勃。
“你认识他么?”花绝问道。
吴雍不明所以,但也道:“这……这位是薛家的少爷,薛勃,他的父亲跟微臣算是旧友,怎……怎么?”
花绝向前轻微探身,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从御龙案上夹起另一张泛黄宣纸,眼神带有嫌弃,却也拿到面前展开,说道:“薛家少爷,来,跟本侯说一说你在春闱上所写的文章。”
“啊……啊?”薛勃从进门开始便蹲在红漆圆柱下面,努力蜷缩身体,尽量降低存在感,毕竟进宫前老爹嘱咐过,他也就犯些偷鸡摸狗,吃喝犯浑的勾当,顶多挨两下板子,要想再找些罪过大的事迹,很难。
因为他没那脑子。
薛勃觉得非常有道理,却又想能少挨板子便尽量别挨板子,就一直当自己是个摆放在御书房里的肉球。
他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不成想还是被人点了名字。
“侯……侯爷。”薛勃左瞧瞧右望望,最后满是不可置信地伸出一指指向自己“您……您是在叫我吗?”
花绝瞟他一眼:“怎么,改名不姓薛了?”
薛勃赔笑:“只要您高兴,小臣姓孙都行。”
……太不要脸了……
花绝冷笑一声,随后又不知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睛轻舔一下唇角:“本侯的子孙后代必定是卓尔不群,风华绝代。你?算什么玩意儿?”
他和姜姜品行好,样貌好,生出来的孩子也必定是才智过人,绝世无双,这一来,子孙后代便算差又能差哪儿去。
嗯,看来……
这成亲拜堂,洞房花烛,还是早些提上日程比较好,
省得某些不知好歹的人乱攀亲戚,
坏了他跟姜姜的声誉。
花绝嘴角扬起一抹妖艳的弧度,精致的丹凤眸里闪过幽暗的光,这幅样子,就像准备偷腥吃的千年狐妖。
所有人对花绝莫名表现出的迷离醉意有些不明所以,唯独鹤青低着头,默默在心底为某个被千年狐妖惦念吃肉的少女点一根蜡。
小姐,自求多福吧。
花绝垂下睫羽,眉眼间更显有几分慵懒:“行了,言归正传,薛少爷还是快把你那第五的文章背出来听听,也省得大家伙儿一直站这儿陪你。”
背?
怎么背……
那是花钱雇人写的呀!
薛勃额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他怎么把这茬儿忘了,上午的时候还在金榜下跟鹤青争吵打赌之事,结果晌午和一些狐朋狗友斗了两盘鸡,一下子忘了。
哎呀!
早知道进宫前问问老爹,
还有那文章,说是让背也没背。
薛勃彻底慌了,哆哆嗦嗦挤在一边角落里,颤声道:“侯……侯侯侯侯、侯爷,我……我我我,我忘……”
花绝十分贴心地补充:“忘了。”
“嗯嗯嗯嗯嗯嗯。”薛勃点头如捣蒜。
“没关系。”花绝展开自己手里的宣纸,淡然道“本侯提醒你一句,九州三年,万物生长而同,人亦相同……接。”
“我这……”
薛勃嘴里的舌头开始上下打卷,他现在别说背诵,就连最基本的说话能力都已经丧失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天生不对付
花绝手指缓缓一转,把这张宣纸揉搓成团一下子扔在跪倒地面的礼部侍郎头上。
“缺榜,替考,吴大人的这次春闱,可当真是热闹啊。”
嗓音低低柔柔,甚至连语调都没有重音。
可越是这样,吴雍便越是看见了死亡的来临。
“侯爷……”他跪在地上抖得像个筛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应了薛家的这门事儿,自然私下处理的很妥帖,那些替考的早已送走很远,根本找不到。
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出问题的却是这位薛家少爷,千辛万苦找人写的文章连背都不背,哪怕别人问起能做做样子也行,现在倒好,还把他拖下水。
薛勃蜷缩角落朝吴雍投去同情的目光,
别问,
问就是玩得太投入,忘了。
花绝看着左一个脸色煞白,后悔不已,右一个神情局促,埋脸低头,他也懒得去深究,一挥手:“行了,一脸奔丧的样子瞧着本侯心烦。”
花绝嘴角勾起个美艳的弧度,含有嘲讽道:“不过,这么大的事儿,吴大人一个人恐怕也忙不过来,说吧,这里面,还有谁……”
他挑起精致的眉梢,视线落在齐昭身上。
齐昭一顿,却也马上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本殿下会参与其中。”
修长指尖慢条斯理地敲击着桌面,花绝嗤笑一声:“慌什么,本侯又没指名道姓。”
“你……”
大殿内弥漫起剑拔弩张的气息。
“算了。”花绝看着这一屋子颔首无言可依然掩藏不住眼底惧色的人,无趣地转过头“再说下去,明儿个便该有人说本侯藐视王法,乱给皇亲国戚扣帽子。”
虽然他便是不做,也不妨碍有人说。
探身拿起御龙桌上的奏折,他不紧不慢地打开,顺便缓声道:“礼部侍郎吴雍徇私舞弊,革去官职流放南下,家财充公,男丁为奴,女眷为婢。”
“刑部尚书之子薛勃,找人代考,目无王法,除去金榜之名,五年内不得参加科举,其父教子不严,停职三月,好好反省。”
一声令下,门外进来禁卫军,拖起不停磕头喊冤的吴雍和抱柱子不撒手的薛勃走出御书房。
陈宇听着声音远去,转过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鹤青,想了想,朝花绝道:“侯爷,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这位鹤学子……”
花绝头也不抬:“陈大人觉得呢。”
陈宇试探:“不知侯爷,对这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可有中意人选?”
花绝看了一眼鹤青:“准了。”
一行人退下,这御书房内就只剩下花绝和齐昭。
这两人天生不对付,从小便是如此。
直到现在,齐昭还记的初入安氏军营之时,边疆杀敌,上将军安业安排他们二人袭击敌军后方,然而,他们内里有细作,暴露了行踪,双方进行厮杀,在混乱中,他没有被敌军偷袭反倒被花绝一枪挑下了马。
月光寒影中,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要他死的眼神,后来,若不是看准时机跳进旁边的逆流江里,他早已死在千军万马的铁蹄之下。
可是,也正是因为在水里泡太久伤口恶化,他不得已放弃军中立威的计划,迂回而行,若不然,这兵权怎会单单落到花绝一人手中。
花绝懒散地一抬眼:“有事?”
齐昭背着手,广袖仙鹤长袍逶迤垂落,他眉眼清丽似淡然缥缈的云:“史书曾有记载,春秋时期天地饥荒,颗粒无收,却有贫民不食嗟来之食,本殿下着实好奇,绯月侯鸠占鹊巢这么久,可有什么感觉。”
赤果果的嘲讽,这明里暗里是在说花绝的品行道德连个贫民都不如。
这要是放其他贵族身上,恐怕早已脸色铁青,眉目狰狞,势要同齐昭争辩一番。
可花绝这个人,
怎么说呢,
品行不端的前提是要有‘品行’,
没有道德……
确定不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暗红的华袍上盛开了金色荼蘼,浅黑绣边繁复瑰丽,花绝懒懒地抬一下眼皮,露出个美艳的笑。
探身,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坐着的龙椅,他的所有动作都进行地慢条斯理,天生的王者气息展露无余。
“想知道?”花绝精致的眉梢上挑,眼底闪过嘲讽“需不需要本侯将这椅子借三殿下坐两天,解解心疑。”
这玩世不恭的语气,可堪得上对皇家尊严的蔑视了。
齐昭阴沉似利刃的眼神花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缓缓起身,走过去和齐昭肩膀平齐,一背手,冰冷深邃道:“三殿下不必客气,想坐尽管坐,只要……千万别死在上面才好。”
――――
脚步浅浅,鹤青低着头跟在礼部尚书陈宇后面。
“鹤青。”忽然,前面人停下脚步唤他。
“啊?”鹤青的思绪本在飘忽着,被这么徒然一叫,有些缓不过神,他的声音原本低沉清朗,偏偏这一声‘啊’,莫名带了些娇气。
陈宇眸色一深。
鹤青发觉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施礼:“抱歉大人,刚刚分神了,不知您唤草民有何要事?”
陈宇见他谦逊有礼,神情与平常无二,压下心底的怪异,说道:“等出了这宫门,你便是天齐的礼部侍郎,记着,多听多看多想,少言,方为上策,你还年轻,总有出头机会。”
这算是一种提点。
鹤青感激道:“多谢陈大人,草民记住了。”
他们出了宫门,柳元松一眼便瞧见了,他赶忙上前来到鹤青身边,上下打量一番,眼睛里满满的担忧:“鹤兄,你无事吧?”
鹤青摇摇头:“无事。”他一抬手介绍陈宇,“这位是礼部尚书陈宇,陈大人,多亏了大人为我在殿上明言,我才得以还有清白。”
柳元松感激道:“大人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实乃正义之举,请受草民一拜。”
这一拜,他拜得诚心诚意,只要能为鹤兄讨个公道,多大的礼他都心甘情愿。
陈宇摆摆手:“鹤学子有这个本事,这个公道自然讨得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当孩子宠
他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好了,天色不早,你们二人也回去休息吧……鹤青,别忘了一会儿来礼部任职。”
他们二人齐齐送走了尚书大人,柳元松这才有机会详细询问一二,在得知鹤青将要上任礼部侍郎之后,他的眸光里散发出奇异的光彩,那光彩明亮夺人,绚丽异常,仿佛即将上任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一句‘恭喜’卡在喉咙里还没有说出,耳边倒是传来了轻柔拍手的声音。
他们看去,浅紫渐白的流仙裙逶迤而下,素白的手腕处绕有一圈圈晶莹的水晶珠,乌发垂落仅用一根流彩紫金步摇挽起,她的脸白皙似玉,鼻梁挺秀,嘴唇红润,看着明明没有多大年纪,偏偏她的神情里有一种经过岁月洗礼的深邃。
她在笑,那笑容很纯,很美。
柳元松出身乡野,何曾见过如此优雅瑰丽的少女,直到少女迈着清莲步子缓缓走进,又欢快地轻笑一声,他才堪堪回过神。
鹤青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少女一出现,他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不过与柳元松不同,他的神情并不是对方那般被美貌所带来的愣然和痴迷,而是一种久别重逢见到家人的欣喜和温柔。
他的眼眶里,甚至含起了淡淡的泪花。
姜好拍手,缓缓走近,她看着眼角有些发红的蓝袍少年俏皮一笑:“恭喜鹤才子,学有所成。”
“小姐抬举……”鹤青的声音细小似蚊蝇,他怕再大一点,就要被人笑话了。
“你们……”柳元松一愣,他左瞧瞧右看看,在见到姜好拿起帕子自然而然为鹤青擦掉眼角泛出的泪时,神情更是震惊。
鹤兄气度不凡,他曾有想过对方极有可能是名门子弟,并非草芥出身,不过,想是一回事,事实展现在眼前又是一回事,这相当于毫不避讳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鸿沟。
而且……
他看着优雅少女和清秀少年那亲昵融洽的气氛,仿佛自己是局外人一样被隔离开外,
这种感觉,很苦涩,很杂乱,
说不出的别扭。
鹤青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姜好身上,哪里腾出心力去探究身边人的想法,他一把拽过柳元松,介绍道:“这位是富商姜氏之女,安老将军之外孙,安少将军之小妹,香尘阁之老板,绯月侯之……嗯,总之,这位是多才多艺又多金的姜好,姜小姐,柳兄,行礼。”
说完,他很激动地一拍柳元松的后脊。
姜好无奈地轻笑一声,扶住柳元松向下躬身的手臂:“不必,她把我说玄乎了。”她看着柳元松,“我知道你,本次春闱第十二名的才子,柳元松,恭喜。”
被人恭喜理应感到欢愉,柳元松心情却是低闷,无论如何都无法似之前那般笑脸相迎回一句‘谢谢’,可是,鹤兄和这位姜小姐都在旁边看着,他也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
僵硬地扬起个笑,柳元松低低地一拱手:“多谢姜小姐。”
鹤青听着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想不明白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人怎么转瞬间低沉了,他解释道:“可能是一直站在这里有些乏了,小姐,柳兄他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姜好若有所思地在他二人身上打转,点点头:“嗯,天头确实进了晌午,要不,我请二位去醉仙楼一聚,恭贺二位金榜题名,如何?”
鹤青两眼放光,他这一声‘好’卡在喉咙里还没有说,旁边的柳元松先开口:“不了,在下想起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两位请便。”
鹤青瞧着那远去的背影更为疑惑,之前也不这样啊。
“别看了。”姜好一拍他的肩膀“你这位同窗倒是有趣,我很久没见过这般老实的人了。”
鹤青赞同:“确实很老实,说什么信什么。”
他们相视一笑,沿着街边小道缓缓走,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满肚子的话,去醉仙楼,便没有坐马车,徒步走在大街上,吹着风,晒着太阳,看人来人往大街小巷,也是一番趣事。
鹤青递给老板几枚铜板,拿起几串糖葫芦放到旁边眼巴巴流口水的一群小孩子手里,小孩子齐齐抬头喊了句‘谢谢大哥哥’,便举着糖葫芦跑远了。
他又拿起一串糖葫芦,放在姜好手里。
姜好看着裹上一层糖浆的小红果子,默默一笑道:“以前都是我护着你,可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你当小孩子。”
鹤青一挑眉:“我当然愿意把小姐当孩子宠,只要……侯爷别吃醋就行……”
姜好轻啧一声:“好好的,替他作甚。”
话虽如此,但这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些娇羞。
鹤青一笑:“不过,我这次能入职官场,也是多亏了侯爷,若不然金榜除名,再大的才学也无能为力。”
姜好捏着糖葫芦底部的签子,缓缓道:“机会很难得,你要牢牢把握住,更何况,你现在的装扮,一不小心便是欺君之罪,若想太平处事,更应该小心谨慎为上。”
“小姐可否指点一二。”
“其一,便是不要跟别人离得太近,哪怕是你那位同窗友人也不为过,有些人生性敏感,很容易看出差别。”
“其二,官场上入职,你为新人,我瞧了,那位礼部尚书老成持重,多跟着他学习官场之道,对你有好处。”
“最后一点。”姜好停下脚步,认真看着鹤青“不用怕,你的身后有我,无论出了何事,我都会替你一一解决。”
鹤青笑道:“我来,是助小姐的,哪有未帮成人还拖后腿的道理,小姐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姜好点点头:“有这份心是好的,但也不用太过勉强自己,你若是实在应付不过来,不是还有个人可以帮你吗。”
鹤青一愣:“谁?”
姜好眨眨眼,抬起手里还未咬过的糖葫芦往上一扔,鲜红的果子在阳光下闪出晶莹的光彩,一道黑色影子穿过,原本还在空中流转的糖葫芦便这般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找打
“暗七!”鹤青看着蹲在小面馆儿房梁上的某人,高喊一声“那是我送小姐的糖葫芦,你吃什么吃!”
暗七一怔,这天上飞的食物一般不都是属于他的么。
鹤青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愤愤地一跺脚。
“好了。”姜好拍了拍鹤青的肩膀“当孩子宠着,反正你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话太有歧义了。
“小姐,没有……我跟他……”
“不用解释,明白,我都明白。”
“不,小姐,你一点都不明白!”
……
然而,从古至今,有人欢喜就会有人忧伤,这边说说笑笑去醉仙楼吃八珍玉食,可另一边,有人便被自家老爹罚跪书房听祖训。
“混账!”刑部尚书薛择一拍桌案,震得摆放上面的笔墨纸砚都颤了三颤。
这位尚书大人掌管刑部,本身便是用来处罚犯人的职务,什么皮鞭火烙,凌迟腰斩之类的酷刑他见多了,也用多了,久之,这身上便自然而然带有凶煞之气。
此刻再这么一发怒,那眉目间的暴戾更是一览无余。
薛勃跪地上低着头,听这一声巨响也猛地抖了一下:“爹,您消消气……”
“消气?!”薛择起身,绕过书案大步走到薛勃面前,一指他的脑门“你还好意思让老子消气!你说说,偷鸡摸狗斗殴打架你干什么不好,偏偏去春闱找人代考,代考也就算了,还被人抓住丢尽了脸,我……老子打死你!”
说完话,薛择抬起右脚脱下鞋,举着便朝薛勃的面门上揍。
“哎哎哎……爹!”薛勃抱头鼠窜,嘴里不停求饶,同时也没忘朝旁边低头品茶瞧热闹的薛盼儿道“姐姐姐姐……你快拽着点咱爹,快点!”
薛盼儿顺了顺蝴蝶淡粉的流纱裙摆,娇俏道:“不要,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快点!回头我给你买冰绡绸的缎子!”
“当真?”
“好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当着我的面儿耍滑头,真当老子死了是吗!”
……
直到最后,薛勃抱起脑袋躲在茶桌底下,任他爹拿着鞋底子怎么敲打都不出来,到底是薛家独苗,薛择在书房里追他跑了十几圈,心底的气早已消得差不多,再一看那缩头缩脑的怂样,除了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薛盼儿一瞧两人都消停下来,便扬起笑容开始做和事佬,她踩着小碎步走到薛择身边,两只小手一挽他的胳膊,撒娇道:“爹,您消消气,阿勃还是个孩子,贪心好玩,这也不能全怪他。”
薛择一挥袍袖甩开她的手,一指道:“哼!还说,这里也有你的份儿!”
薛盼儿觉得委屈:“爹,您怎能这么说,是薛勃想在他那群狐朋狗友面前争面子,非要参加春闱,我岂能拦得住。”
“那姜好这事儿,你怎么说。”薛择背手叹了一气,自二皇子落寞后,现在朝野上下唯有三皇子齐昭和那位不知什么来历的六皇子齐羽,这六皇子瞧着年纪小,没有什么手段。
他本打算转头支持三皇子,可没想到……那位姜家小姐竟然拿着薛盼儿的贴身信物,告诉他。
‘大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好处,自然想着彼此不是’。
好处?
这分明是在说她手上有能捆绑住两家的物件儿,若是有什么差错,薛家也跟着逃不开干系。
薛择看着手拧帕子的薛盼儿,恨铁不成钢地一点她的脑门:“三言两语就能将贴身物件儿送出去,回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薛盼儿卷着手指不说话,她哪想到一直不争不抢,娇娇弱弱的商贾女,有一天会掺和到皇家争斗里,这不是没事闲的么。
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薛择也不指望这个女儿能琢磨出什么端倪,他又瞟了一眼偷偷从桌子底下冒头然后又瞬间缩回去的儿子,刚压下的火气再一次升腾,一甩袍袖,背着手,走出书房。
真怕再待下去,他们薛家就绝后了。
薛盼儿坐椅子上,一拍桌面:“行了,爹走了,别躲了。”
“老子一定要宰了那个鹤青!”薛勃一听爹走了,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桌子腿下钻出来,面容狰狞一指大门远处“鹤青,我告诉你,别以为有人撑腰,老子就怕了!在整个天齐,从来都是老子说一没有人敢说二!”
他又一转头:“我告诉你薛盼儿,鹤青老子是揍定了,你要是敢拦着,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薛盼儿拿着丝帕慢悠悠地扇风:“拦你?别逗了。”
她又不是有什么大病,平白无故拦他作甚。
不过……
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扬着俏媚的笑脸一扯薛勃的袖子:“弟,你那冰绡缎子什么时候给我呀。”
“还行要冰绡缎子?滚滚滚,一边去。”薛勃不耐烦地一挥手。
若说薛勃与薛盼儿这二人虽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但这关系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亲昵要好。
薛择家里妻妾无数,外头也有不少红颜知己,就偏偏老来得子,有薛勃这一个独苗。
这般,自然可想而知,薛家上下对这一根独苗有多惯,多宠。
不仅如此,都说宠妾灭妻是历来的一大罪过,可这薛择,抬了生薛勃的侧室为平妻,又关了正妻在偏房,还有那薛盼儿,这样一个无论相貌还是才学在众贵女中算不得出类拔萃的庶女,在府邸却能享有嫡出的待遇。
所有一切,都赖于一个薛勃。
这句话,薛盼儿自小便听母亲所说,大事小事都要让着这个弟弟,因为有了他,她们才能继续在薛府享受荣华富贵。
薛盼儿听着,记着,也这么做了,可偏偏这次,她心底升腾出一团火,同父同母同为子女,凭什么分出个三六九等,他薛勃再有优势,也不见肚子里能直接跳出个崽儿。
若是没有姑娘嫁,那玩意儿有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薛盼儿越想越气,右手一拍房梁柱子,跟在薛勃后面走出去……
第一百三十章:酒楼闹剧
京师很大,又临近晌午,大家都饿肚子吃饭去了,便是几个开小铺子的老板也打着哈切,随便找个地儿睡午觉,街面上很安静,连打滚撒花的小狗儿都没见到几个,更别说找什么人了。
可薛勃,算得上这一带小有名气的恶霸,随便找几个狐朋狗友扯几句闲话,马上知道了有人在醉仙楼看见过鹤青。
他二话不说当即带人跑去叫嚣。
“鹤青!你给老子滚出来!”
他还未踏进酒楼一步,这嗓门先亮了起来。
店小二弯腰一伸手,含笑恭敬地‘客人里面请’刚从喉咙里冒出一个音,他的衣领子瞬间被人拽起。
“本少爷问你,鹤青呢!”
“爷,这……这这,我这也不知道谁是鹤青……”
“哼!”薛勃一甩,将店小二扔在一边。
这醉仙楼可是大酒楼,来此进食饮酒的人不计其数,薛勃这么带人一闹,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望向这里,八卦之心,人皆与之,全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这么多人盯着,薛大少爷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扯开嗓门喊得更大声:“鹤青,你这个小兔崽子快给你爷爷我下来,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老子就跟你姓!”
二楼雅间。
鹤青和姜好才用完膳,端着茶杯聊经年往事,正说到兴头处,便听楼下一阵又一阵地喊鹤青。
姜好一挑眉:“没想到才半日出头,鹤才子的名声便这么大了。”
鹤青苦笑一声:“小姐你就调侃我吧,这声音一听便是来寻仇的。”
姜好轻吹一下茶面:“这有能力的来才叫寻仇,没能力的,纯粹就是个乐子。”她抿了一口茶水,微笑着,“怎么样,你是去,还是不去?”
鹤青从容地起身:“既然是乐子,那岂有不找的道理。小姐,请。”
二人下了一段楼梯,瞧见一层大厅,薛勃一伙人都快要将店面砸了,小二拦他们不让上楼梯,因为这二层之上都是一些名门望族的雅间包房,得罪了谁都承担不起。
可很显然,某些人并没有这种觉悟。
“让开,否则老子揍你信不信!”
“哎呦,爷,您就算打死小的这也不能去啊,上面的都是贵人,您现在带人闯了,明个儿这酒楼就要关了。”
“老子管你关不关,他娘地滚开!”
姜好斜靠在木柱子旁,左手优雅地轻扶二楼栏杆,美眸含笑道:“来者不善,你可要当心。”
鹤青一手背后,悠悠道:“小姐放心。”
他绕过阶梯,迈下几步,一抱拳,朗声道:“哎呀,这不是薛少爷吗,怎么吃个饭还这般大的火气。”
“鹤!青!”薛勃咬着后槽牙吐出这几个字“好你个小兔崽子,敢让本少爷丢那么大的脸,来人,给我打!”
后面几个拿棍子的家仆恶狠狠地上前。
“你们确定?”鹤青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粗木棍,依然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只是,他的眼眸里猛地散发出寒意“我乃礼部侍郎,绯月侯亲点的朝廷命官,你们若是动了手,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这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人全部听到。
家仆们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啊呸!”薛勃专横跋扈惯了,哪能听进去这些“别说绯月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少爷今天照打不误!”
鹤青遏制住抬头看姜好的动作,默默敬佩了一把,这小子,是真得勇。
“那他们呢。”鹤青挥袍一指这些家仆“薛少爷有刑部尚书撑腰自然不怕,可这些仆从普普通通,因此丢了性命,薛少爷不觉得愧疚吗。”
“呸!谁管他们!”
这是一句真心话,也是实话。
尊卑有别,谁家名门公子小姐会将一众奴才放进心上,
事实如此,可若是真说出来,却也不免得伤了一众人的心,累死累活替薛家办事,结果到头来人家连命都看不上。
鹤青轻蔑地看了一眼耀武扬威的薛大少爷,慢悠悠地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在经过手拿棍棒的薛家仆从身边时,出乎意料,他们根本没有上前拦一下,甚至有些人还轻微侧过了身。
就这样,鹤青轻轻松松地站在薛勃面前。
“你……你……”眼睛瞪得溜圆,薛勃简直难以置信刚刚发生了什么,那群家仆居然给自己的仇敌让路,真是胆大妄为!
因为楼梯阶上下交错,鹤青站的地方正好比薛勃高一截。
他微微俯下身,说道:“不必‘你’了,本公子有句话刚巧送薛少爷。”
“什……什么话?”
“谁特么管你!”
这一句话说出口,鹤青顺带飞起一脚直直踹在薛勃的大肚子上。
咕噜噜噜噜噜……咚!
薛勃十分结实地趴在地上。
“你!”他抬起头,面容异常狰狞,指着鹤青嚷道“老子告诉你,我爹可是刑部尚书,比你官大一级,你等着,我让我爹扒了你的皮!”
鹤青轻蔑一笑:“还是等薛少爷先从地上爬起来再说吧。”
“你!”
愤怒到极致,便会迸发出一股不管不顾地狠劲儿。
薛勃手臂一撑直接从地上站起,这若是放在平时,非要十几个仆从抬着才行。
他抄起旁边的木椅子,瞳孔撕裂,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暴戾地朝鹤青猛扑过去。
鹤青眸光一凌,右脚稍稍后退,身子前倾,做出防备地姿势。
忽地,一道阴冷的嗜血寒光闪过,薛勃手里的椅子瞬间崩裂成木屑,撒落地上,他看着这个锦衣黑袍,高束马尾的男子,那晦暗如深渊的眸子更是让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暗七看着薛勃,仿佛在打量一个死物,手里的长剑抵在那肥胖的脖颈上,殷红而又细长的血,顺着皮肤滑落:“胆敢伤她者,死。”
“暗七!”站在楼梯上的鹤青急忙出声,这举动并不是想要袒护薛勃,而是怕给小姐和侯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姜好站在二层栏杆边,淡然地看着楼下这一场闹剧,她举起手,姿态优雅地顺了一下遮住眼角的碎发,眸光流转,瞧见那酒楼大门口,闪过一道淡粉蝴蝶样式的裙角。
她的神情中闪过一抹幽光。
……
第一百三十一章:鹤兄,等等
酒楼上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最终以薛勃被暗七扔出去为收尾,草草地结束了。
暗七阴沉着脸,站在酒楼门前一言不发,但相比下,周围瞧热闹的看客们倒是看得心满意足,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此事一出,薛家少爷恶霸的名号算是彻底臭了,之前提起这个名字还会瑟瑟发抖的人,现在都能十分豪气地一拍桌子将薛勃痛骂个三天三夜。
而且,有低便有高,礼部侍郎鹤青的名字借此机会也算是响了,有几个人贬斥薛勃,就有几个人赞叹鹤青,这样一来,某些梁子越结越大,一直到想要搞死对方的地步。
当然,现在还没有出现这么大的分歧。
鹤青与姜好自酒楼分开,便去了礼部,这是个讲究礼法的地方,因此,新官上任,一系列流程复杂繁多,再加上,那位尚书陈大人又极其看重鹤青,这一趟下来,是一而再再而三叮咛嘱咐。
原本小半日能完成的进程,今个儿直到月升树梢才算结束。
鹤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朝廷所赏赐的宅子前,刚下马车,连悬挂的牌匾还没看清,目光便被一道蓝袍男子吸引。
他站在夜风里,头顶上笼罩下橙黄色的灯光,那身上的袍子早已不是破旧的补丁样子,锦衣华服,一看便价值千金。
鹤青沉默,可还是上前打一声招呼:“柳兄,才半日未见,你便与先前截然不同,看来,是得了贵人相助,恭喜。”
柳元松低头,拽着袖子有些踌躇,不知为何,现在他们面对面站着,彼此之间明明才有五步距离,却好似已经隔了万水千山。
“我……我是来道歉的。”他吞吞吐吐,蓦地说了这么一句“晌午是我不对,姜小姐好心相邀我却拂了她的面,姜小姐她……可有气恼?”
鹤青淡淡摆手:“无事,小姐她不是那么小心思的人。”
唇角淡笑宛若冬日暖阳,和煦温柔,是这深夜之中徒然点亮的一道光。
柳元松恍惚一下,随后心情更为低落,每次提起这位姜小姐,鹤兄的神情都那般温顺,可为何对他,偏偏又如此疏离呢……
他隐藏在袖下的手缓缓紧握,徒然间,他竟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姜小姐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羡慕。
鹤青看着那垂头一言不发的失神样子,眼底也满是疑惑,这大晚上不睡觉,跑他府邸前来思考人生了?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他抬头转了一圈周围,除了对面墙头的一对歪脖子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等等……
这树是什么鬼。
鹤青嘴角一抽,转过头朝柳元松道:“柳兄若是没有其余的事,那我先回去了。”
“不!等等!”柳元松脚步一迈拦在少年面前,可抬头一对上那双清秀的眸子,刚升腾的勇气瞬间又熄灭了。
“你……”他转移视线,不去看他“我听说,你入了绯月侯麾下,是真的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眸光深沉下去,鹤青扬起个礼貌而又冷淡的笑:“可以这么说,哦对了,我听说鹤兄入了三皇子麾下,恭喜。”
在礼部走流程被陈大人念叨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依照柳元松的次第有可能在哪里入职,可没想到,知道了对方成了三皇子幕僚。
唉……
道不同,不相为谋,
也罢。
柳元松听出话里的疏离,有些急了:“不,鹤兄,你听我说。这个绯月侯杀人如麻,草菅人命,你跟在他身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倒不如随我跟了三殿下,三殿下同我说了,只要你愿意追随他,之前一切都既往不咎,而且,他还会给你比现在更高的官位。”
鹤青看着柳元松越说越激动的神态,眼底的光泽反倒越来越深沉,直到对方将所有话都说完,他才转过头低哑地问道:“所以说,柳兄是来做说客的,对么?”
柳元松一怔:“不是,鹤兄,你听我说……”
鹤青抬手打断他:“既然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也请柳兄听听我的想法。”
门上悬挂的红灯笼摇摇晃晃,鹤青那张清秀的面容变得忽明忽暗,他的眼神深邃认真,哪怕在这寒冷的夜风之中,也不见有半分动摇。
他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也就是那位姜好小姐。所以,三皇子也好,绯月侯也罢,我都是根据小姐的选择来选择。”
“柳兄也不用再说什么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了,你既然入了三皇子麾下,那便好好当你的谋士,若是有一天与之为敌,你也不必客气,我也不会手软。”
怎么会这样……
手脚冷得好像坠入了冰窟,柳元松不自觉地摇头,眼底的惊慌清晰可见。
为什么,
他明明是来劝说鹤兄的,什么荣华富贵都无所谓,只是希望鹤兄能在官场上多一条门路,
可是……
他从没想过要将两人的关系闹僵到这一步。
“鹤青!”
看见鹤青转身进入大门,柳元松脑子一热,根本没有多想直接拽住了鹤青的手,这一碰,他更愣了,紧握在手里的指尖柔软纤细,虽说中指的指腹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练笔所留下来的,可即便如此,这只手依然不是男子那般粗糙,反倒更接近于……女子的细腻……
“放手!”鹤青一把甩开他,眉目间透露出强烈的不耐烦,一转身进了府邸。
“鹤……”柳元松愣愣地抬着触摸过鹤青指尖的手,直至那道淡青身形消失在视野,他才堪堪喊出这一个字。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道夹杂着深夜寒风的阴戾剑气,那道剑气不知从何处来,他只感觉心底忽然升腾一种惊恐——这是面临死亡时本能激发的求生之欲。
“暗七!”一道清雅的声音骤然响起。
‘叮’!利剑划破夜空,堪堪停在柳元松额头近一寸的地方。
暗七眼底涌出浓烈的戾气,恨不能一剑将眼前人劈成两半,可是,他又素来听鹤青的话,从未有反驳过一分,
现在看着这个想杀而不能杀的人,
还真是……憋闷!
第一百三十二章:八百里加急
暗七动动手指头忍住杀念,最终还是收回长剑。
柳元松僵硬地倒退两步,他迟疑地抬手触摸一下额头,放在眼前,只见指肚上涂有一层鲜红的血。
“好了。”鹤青倚靠着门柱子,无奈道“适可而止,柳兄也是为我的前途着想,你不必这般动怒。”
“他碰你。”暗七盯着柳元松森冷地说上一句。
鹤青一怔,脸颊瞬间发烧般火热,转身丢下一句‘油嘴滑舌’,便头也不回地彻底消失在府邸大门前。
暗七冷冷看着柳元松好半晌,将对方在心底施加了十八道酷刑后,这才消了些气。
“等等!”柳元松见他要走,竟下意识地出声喊住“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鹤兄身边!”
暗七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用余光森然地扫他一眼:“别多管闲事,她用不着你来上心,还有,下次若是再动手动脚,我杀了你。”
仿佛为了警告,他长剑一挥,阴戾的剑气瞬间斩断了墙头那边两棵歪脖子树。
这一下……
周围更秃了。
夜色渐浓,寒风吹过淡蓝的荣锦华袍,柳元松孤寂的身影融合在这萧瑟的街道边,像是那倒塌后坠落的树叶,他走过去看着脚下的翠绿,默默苦笑一声。
鹤兄啊鹤兄,不是非要你加入三皇子麾下,
而是那绯月侯树敌良多,
你初来乍到,若是没有个皇家倚仗,
又岂是他们的对手……
柳元松想得很对,柿子专挑软的捏,更可况是绯月侯身边的软柿子,便是不能捏破皮也要戳两下。
不过,真当有人要给这位新上任的礼部侍郎一个下马威之时,他们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是有多么伶牙俐齿。
更有趣的是,这位最先耐不住性子的人是刑部尚书薛择。
在薛勃被人扔出酒楼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家找老爹哭诉,不说自己挑事,也不说聚一帮子人想要揍鹤青,单单说自己去了酒楼吃饭却被鹤青冷嘲热讽,还一脚踹了。
薛择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不过这是薛家的一根独苗啊,便是要打也应该他这个当爹的打,岂能允许别人来欺辱。
这么一添油加醋,薛择便一直耿耿于怀,想要寻个由头来惩治一下鹤青,这不,好巧不巧,才没过两天,南江连续三天急降暴雨,东上游沿河地段水流湍急,冲毁了不少田地庄稼,还有一些乡民。
此事,八百里加急,报入京师。
金銮殿上,花绝倚靠着黑曜木的金丝长椅,这个长椅高贵华美,上面还雕刻着四爪腾蛇,比起后面那快要黯然失色的龙椅,这把椅子更显得尊贵。
说来也奇怪,花绝嚣张惯了,杀大臣,夺金印,那御书房的明黄龙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遍,可偏偏这金銮殿上象征天子宝座的椅子,他是碰也不碰,派人又做了个新的,就放在龙椅前,上朝时用。
有些人说,花绝是徒有其表,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篡权夺位,那个黑曜木的椅子便是凭证,若不然,怎会只做四爪的腾蛇,而不是五爪金龙。
也有些人说,花绝是太过猖狂,有现成的椅子不坐偏偏自己花钱造了个新的,是不是看不上,是不是瞧不起,摆在那儿都不要,这太不给龙椅一丢丢面子。
可无论怎么样,花绝依然我行我素,有时候嫌那些大臣太闹腾便寻个错杀一儆百,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现在,他坐在黑曜木椅上,猩红的长袍仿佛流水一般蜿蜒而下,这令在场的众大臣无时无刻不想起曾在金銮殿上血流成河的场景,直到现在那股子腥气似乎还在鼻尖飘荡,没有人敢抬头去看那个居高临下的绝美男人。
手指修长白浅,花绝淡然地打开折子:“说,这事儿怎么办。”
大殿上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呵,平时没事的时候,一个两个吵的比公鸡嗓门都大,现在有事了,便全都哑巴了是吗!”
花绝声音不大,甚至很是平缓,可偏偏言词里透露出的森森杀气,令在场众大臣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户部道:“侯爷,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应该马上拨款救助百姓。”
兵部道:“侯爷,可以下达命令,让南江东上游的知府县衙派兵协助,制止河流继续扩散。”
……
一个又一个提议说出。
花绝懒懒眨动深沉的眸子,语气颇为薄凉道:“好,既然各位大臣都有注意,那么本侯倒是问问,这拨款银两为多少,县衙派遣为多少兵,更主要一点……”他微微探身,“谁去?”
最后一个问题堪称大海里扔石,泛出的浪花巨大,可下沉的速度也巨快。
谁去?
谁能去……谁又敢去……
这不比寻常,那玩意儿可是天灾,
没办成事,一不小心命还可能搭进去。
大殿再一次陷入沉默。
花绝修长的冷白玉指慢悠悠地敲打椅子扶手,声音缓而沉,却偏偏像鼓锤一样一下又一下打压众人的心。
犹如死亡来临前的计时。
气氛开始朝杀戮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大臣们心里道:谁特么都好,快点站出来说句话。
这念头刚一起,还真有人说话了。
“侯爷,臣有一人推荐。”
众人寻着声音一看,这不是刑部尚书薛择么,要干什么,他不会想要给自家儿子谋这份差事吧。
花绝眼皮都不眨一下:“说。”
“新上任的礼部侍郎,鹤青,鹤大人。”
新任官员去处理天灾水患?
哦……
明白了。
众大臣纷纷点头,这哪里是推荐,分明是借此机会给儿子公报私仇。
这群老狐狸在朝堂上看这些心里就跟明镜一样,公事夹杂私怨,最难缠。
花绝问道:“为何?”
薛择抱拳:“鹤大人才德兼备,在春闱一举得名,民间赞赏颇广,他又备受侯爷青睐,这里定有过人之处,若是鹤大人前去,侯爷定能高枕无忧。”
花绝看向鹤青:“你觉得呢?”
鹤青从朝臣里迈出:“侯爷若是吩咐,微臣自当允诺,不过……微臣初来乍到,不懂些规矩,还需要有人在旁提点才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两个小兔崽子
花绝问:“谁?”
鹤青微微一笑:“自然是薛大人。”
这火药味瞬间浓郁了。
薛择蹙眉:“鹤大人客气,一个小地方的水患,依大人的本事定能处理的游刃有余。”
鹤青说道:“那怎成,下官初入官场也有不懂之处,薛大人见多识广,身经百战,这般举荐,想必对我是信赖有加,同志一心,既如此,我们二人携手,岂不更好。”
薛择冷哼:“我看,鹤大人还是和礼部携手吧。”
……
“够了!”花绝一脚踹翻脚边的矮桌,上面摆放的奏折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桌子三滚四滚,滚到大殿中摔个粉碎“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你们还有心思明争暗斗,若是水患治不好,本侯就拿你们的脑袋祭天!”
绯月侯震怒,朝野上下一片死寂,安老将军反上前一步:“侯爷,老臣愿先行南江,安抚住百姓,以免发生暴乱。”
花绝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准,老将军要当心些。”
朝会散了,大臣们走的是急色匆匆,绯月侯发话要在三天内拿出治水之策,不然朝野上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们边走边探讨,谁都没有发现,藏在汉白玉石狮后面那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看见了吗?”
“嘘!别说话!”
薛盼儿一甩袖子打在薛勃脸上,不耐烦地皱起眉。
薛勃被这一下打出了火气,瞪着圆眼想要开口嚷嚷两句,可一想到待会还要指着她,又把恼意压了下去。
“来了,来了。”
薛盼儿拽住薛勃的衣角往旁边一拉,两人的身形立马遮掩得严严实实,连影子都没暴露半分。
“鹤大人请留步。”
“薛大人有何指教?”
“刚才在大殿上本官有些心急,说了些不中听的,还请鹤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哪里,哪里,我也一样。”
……
“瞧见了吗?”薛勃伸出指尖戳了戳粉纱少女的胳膊。
薛盼儿不耐烦地一挥,没有说话,她扒着石狮子,努力圆睁起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脊背挺直的清秀少年,阳光下,少年面庞秀气,唇边扬起笑意,那浅浅的柳叶眉勾勒出淡雅的弧度。
“是她!是她!是她!”薛盼儿一回身,难掩激动地拉扯起薛勃“我说怎么在酒楼里瞧着眼熟,就是她!”
薛勃也是眼前一亮:“你确定吗!”
薛盼儿轻啧一声:“当然确定,之前她一直跟在姜好身边寸步不离,时间那么长,我怎么可能记错。”
“太好了。”薛勃一拍手“总算是被本少爷抓到了把柄,之前害我害得那么惨,这一次……哼哼!”
薛盼儿白他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不过先前可说好了,这把柄是我找到的,理应我先用。”
“妇人之仁,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你说谁呢你!”
“咳咳……”
“你别咳嗽,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本少爷哪里有咳嗽,分明是你……咦,这天怎么阴了。”
薛勃和薛盼儿抬头望去,便见汉白玉石狮边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形,此刻,他正顺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眯眼俯视他们。
薛盼儿和薛勃很尴尬地抬手打了个招呼:“爹……”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薛择二话不说一脚踹过去“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瞎胡闹什么!”
“爹……”
薛盼儿往后移,向旁边伸手想抓个挡箭牌,谁知指尖竟扑了个空,她回头一看,见薛勃早已跑得远远远远的,躲在红漆柱子边当个敦实的‘盆栽’。
她眼角一抽,躲小姑娘身后,这是什么混账玩意儿。
“爹……”薛盼儿又轻唤一声,她走过去娇俏地拽了拽薛择的官服袍角“您别生气,我们有个发现。”
随后,她一五一十将自己看到的,猜到的,想到的,全部说出来。
薛择本以为这是小孩子家的什么胡乱揣测,可随着薛盼儿的话不断增多,他的眼神也逐渐深邃,背着手,看着远处,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道沉重的长叹。
“你确定吗?”他问道。
薛盼儿点头:“自然,我十成十确定。”
“那好。”薛择眼里流转过一抹精光“这件事你们别插手了,我自有对策。”
――――
相比较南江的暴雨天气,京师这一带倒是阳光正盛。
姜好斜坐在铺有毛雪绒的木梨地板上,蹙着眉,翻动一张又一张的书页。
暗十五端来七里茶先放在旁侧,抬手整理了一下几摞厚厚的蓝皮薄卷,等桌案上腾出空处,这才将茶杯放在姜好手边:“小姐,你已经在书房待有三个时辰了,歇歇吧。”
姜好左手撑头,摇了摇:“不行,治水患的法子还未找到,我怎能休息。”
舅父和大哥在镇守边关,外祖下了南江,爹爹和娘亲为了拨款赈灾回了烁安筹钱,现在整个将军府便只剩她和舅母,可舅母只是个普通女子,不懂什么朝廷政务,而且还要打理府中上下。
如果她再想不出个能治理水患的法子,难道还要等着朝中那群老狐狸发什么善心吗。
姜好看完手中的这一册书,眉头没有丝毫平坦下去,她直起身,抬手在一叠书卷里翻找:“我记得,之前好像有过一本……”
“小姐!小姐不好了!”
“什么小姐不好了,胡说些什么。”
暗十五怒斥一声慌张跑进来的小丫环,不满地皱眉。
小丫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施了一礼赔罪,口中却没有停歇地继续道:“小姐,刚刚有人来报,说鹤大人在街上遇刺了。”
“什么?!”
……
姜好到达鹤青府邸的时候,正巧看见暗七拦住柳元松和他带来的一名太医。
“你让开!”柳元松在齐昭手下待了许久,耳融目染,这身上的气势早已不是先前那么唯唯诺诺,他看着脸色惨白的暗七,目光更是一冷“鹤兄他受伤了,需要医治,你拦在这里作甚!”
谁知道,当他听说鹤青当街遇刺,险些身亡之时,是有多么的慌乱无助,那种感觉,便好似头顶的天突然倒塌,从此再无天日一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戳破,女扮男装
若不是三殿下派了太医前来,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柳元松看了一眼提着药箱的官袍医者,眼底的神情更坚定了:“暗七,平时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这一次,你拦不住我!”
说着,他便要往里闯。
“你敢!”暗七穿着的黑袍早已黏稠的粘在皮肤上,因是黑色,从外面瞧看不出具体伤势,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平白让这些人进去……
手里的剑挥出个剑花,暗七一下子架在柳元松脖子上:“别以为有她的吩咐我就不敢动你,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让你死无全尸。”
“你!”
“好了!”
一声怒斥,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争执。
姜好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下暗七抵在柳元松脖子上的刀刃:“大庭广众之下,你们在门前这般吵闹,是生怕没有御史参鹤青一本吗。”
一句话,令这两个人都乖了。
姜好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柳元松:“柳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她有意无意地看一眼官袍太医,“还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见谅。”
话语落下的同时,她一转身进了宅院府邸,走在鹅卵石路上,急促地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暗七支撑着身子一边跟随姜好,一边道:“属下也不知,那群人来势太过凶猛,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属下跟他们缠斗,可到底还是没有保护好鹤青,请小姐责罚。”
“你也跟了她许久,现在她受伤,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姜好停下脚步,双手相互一拍,一道暗黑的影子从天而降,他单膝跪地,神情肃穆,只是这左手里的小本本和毛笔,破坏了他一身凌冽的气势。
姜好神情寂然:“暗十,你先带他下去疗伤,然后再去告诉你家侯爷一声……”她的眼眸里闪过冷冽的光,“恐怕要有麻烦。”
推开房门,姜好便见几个管家婆子正在为鹤青擦拭额头上的汗,她们都是从姜府带出来的,一向忠心,见到自外面走进的姜好,赶忙施礼:“见过小姐。”
“免了。”姜好一手撩起薄纱帘,看着躺在床上徐徐冒汗的人,眉头一蹙,沉声道“怎么样?”
其中一个婆子上前,答道:“中了一剑,伤口颇深,血也流的比较多,可无性命之忧,青荷姑娘,需要休息。”
姜好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婆子告了退,暗十五知道小姐心思,也不多说什么,转过身关上房门。
姜好拿起搭在铜盆边上的帕子,浸了水,又拧干,折叠成方块模样,慢慢地擦拭昏迷中人的额头。
她躺在床上,只穿了最贴身的白色里衣,左肩膀稍稍露出,还能看见缠绕几圈的绷带,她睡得很不安慰,眉头紧促,脑袋轻摇,似乎被困在了什么梦魇里。
姜好看着少女,轻叹一声,这幅娇弱需要人哄的模样,哪里能想到是被礼部尚书看重的榜首学子鹤青。
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才没两下,转瞬被人抓住了。
“小姐……”青荷沉重地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看见边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姜好,声音沙哑地低喃一句,却没成想那人竟是轻轻应了一声。
真得是小姐……
青荷眼角瞬间有些湿润,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终于找到家人诉苦的孩子。
“好了。”姜好抬手一抹她眼角滑落的泪“多大的事儿,还至于哭一把,身居高位不受点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当过官儿的。”
青荷破涕为笑,不自觉抿了一下干裂的唇。
姜好看见她的动作,问道:“喝水么?”
青荷点头:“嗯。”
姜好拿起圆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又扶起青荷,让她靠在软枕上坐着。
青荷喝了茶,喉咙里的干涩果真好了很多,她捏着茶杯,垂眸低喃道:“小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自和六殿下拜入晁夫子门下,她便努力学习处世之道,为人之本,为的就是要在京师这偌大的漩涡里帮上小姐一二,
可是现在,忙还没帮上,自己倒是先挨了一刀,
她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用处……
姜好看着那一脸低落的神态,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伸出手伏在她的手背上:“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青荷咬住下唇,她感觉自己又要丢人现眼了。
然而,这一温馨场面却被屋外吵吵闹闹的声音打断。
“让让让让!没看本少爷要进去,当什么大门!”
“小姐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呵!什么小姐不小姐,本少爷我要捉拿朝廷命犯,别挡道,起开起开起开!……唉唉唉,你还想动武是不是!”
……
暗十五在外面同人争执起来了,那个声音不用细听,就知道是刑部尚书的混账儿子薛勃。
“小姐……”
青荷抓住姜好的手有些紧张,也有些茫然,说什么来捉拿朝廷命犯,那自是她女扮男装进入官场的事儿被察觉了,可是,她自认为隐藏极好,身边又有暗七保护,怎会被发现呢。
姜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也不顾青荷的阻拦,姜好推门走了出去,一抬眼,便见薛勃身后带了一堆腰佩剑刃的官兵,气势汹汹地站在大门前,撇嘴斜眼,一幅欠揍的样子。
“快点让开听到没有!”薛勃抬起下巴对着暗十五嚷嚷道。
暗十五沉默没有说话,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一剑斩了他的脑袋。
“哑巴了?!”
对于周围徒然降低的温度,薛勃确实有一瞬间胆寒,可他向来一根筋惯了,除非用摆在眼前的事实来威胁,不然,他是看不到暗藏在平静下的危险。
他动手想要推十五,可那掌心还未触碰到对方身上,整个手臂便瞬间朝后扭成一个常人不能及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