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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全文阅读

作者:雨别小友     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txt下载     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大人物

    桑婶又是一愣,摇摇头:“这石碑我小时候就有,都多少年了,一直摆着,怎么可能是慕先生写的。”

    桑叔一听这个话题,立马停下大口喝粥的吞咽动作,他用袖子一抹嘴,粗声道:“这个俺知道,听说那碑上的字是一位在京城里做过官儿的大人物写的,”

    姜好紧接着问:“什么大人物?”

    桑叔思索:“俺听上一任里正说,那位大人物好像是个做学问的,因为他娘就是咱们桑家村的人,所以这位大人物也来桑家村隐居了。”

    一听‘隐居’二字,姜好心里猛地一动,她继续问道:“那桑叔可知,这位大人物现于何处?”

    “哎,俺哪知道。”

    桑叔毫不在意地一挥手:“这都是村儿里老人闲扯说出来的,什么大不大人物,俺当里正二十多年了,除了慕先生,其余人是一个都没见到。”

    姜好还想再问问有关‘慕先生’的事,可一瞧桑叔和桑婶已经淡然了神色,埋头吃饭,丝毫没有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意思,她便打消了一问再问的念头,只是坐在原处,低头思索。

    可忽地,桑婶一抬头,看向虎子:“虎子,慕先生啥时候给你写东西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又错一大堆被先生批评了!”

    虎子正大口嚼着瘦肉,听见喊话嗓子瞬间一噎,‘咯喽’一声,一整块肉就全部吞了进去。

    小脸被呛得通红,咳嗽声不断,他撂下碗筷急忙跑进里屋。

    过了很久很久,他又磨磨蹭蹭地挪出来,同时,还不忘用一种哀怨的目光瞥了一眼姜好。

    姜好尴尬地一扯嘴角,用长袖微微遮住脸。

    这不是……

    她也不知道么……

    于是乎,出于某种曾经也被同窗嘴瓢说出自己小试未及格而被娘亲知道的感同身受。

    姜好连带青荷,使劲拉扯着桑婶怒火中烧时举起的扫帚。

    嘶……

    可也拦不住啊……

    姜好坐在床炕边,安慰着趴在膝盖上痛哭流涕的虎子,他一边嚎一边揉自己的屁股,看样子是打得不轻。

    姜好又是说好话,又是讲故事,一直折腾到临近子夜,这小家伙才慢慢睡熟。

    她把虎子的小脑袋从膝盖处移到枕头上,又给他盖好被子,这才出了里屋。

    但她没有马上回房休息,而是走到小院,手里还拿着一根刚从庖房里顺来的黄瓜。

    姜好随手晃悠几下,往上一扔,这黄瓜便再也没有落下。

    对面的大树沙沙作响。

    暗七啃着黄瓜,蹲在小院里的石桌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姜好。

    唉……这还能说什么呢。

    要不是她上一次手欠,扔了个胡萝卜,现在也不至于见个影卫还得进行‘投食’。

    姜好无奈一叹,问道:“这以后,你去保护你们主子,也要扔根黄瓜或胡萝卜才能见到么?”

    暗七摇摇头,很认真道:“不需要的,因为我还不够资格去保护侯爷。”

    姜好听后眼睛一挑,好奇道:“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暗七果断答道:“杀人。”

    姜好一顿:“还有呢?”

    暗七想了想:“杀人。”

    睁眼要杀,闭上眼也要杀。

    姜好沉默,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过头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暗七跳下石桌,垂眸说道:“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慕锦成回去后,便一直坐在桌案前看一本书。”

    “什么书?”

    “书封未有名称。”

    姜好点点头,默默沉思。

    “小姐。”

    暗七扔掉黄瓜根儿,问道:“您怎么确定,慕锦成和晁笙是有关联的?”

    子夜浓郁,姜好仰头瞧着没有半分星斗,似深渊暗沉的天空,恍惚中,好像看见了某个人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只要是人,就会留下踪迹,无论时间多么长久,都只是或深或浅的问题,而且……”

    她一顿:“我信你们侯爷。”

    既然花绝说了,梓桑山是晁大学士的隐居之处,那定然是准确的,无疑其他。

    “唉,就看明天吧。”

    姜好转过身,缓缓朝屋里走:“瞧瞧这位科考落榜的教书先生,究竟是真实的鱼目,还是蒙尘的珍珠。”

    次日,公鸡刚刚起鸣,虎子便拉着齐羽一起跑去了私塾。

    姜好跟着他们,也搬来椅子坐在屋子最后,对上慕锦成奇怪的眼神,她美其名曰:陪读。

    上课了。

    今天所讲,依然是《乃粒》。

    姜好发现,慕锦成授课,先是礼教,后为上书,除了温故先前所学,点书与读书后,都是学子提问,先生回答。

    若是有一些词意无人询问,他便提出,后而讲解。

    日头,渐渐从地面移上了树梢。

    散学时辰一到,原本安静地田野小道瞬间便得热闹了。

    姜好站在慕锦成右侧,看着齐羽被虎子他们一群人拉下小溪摸鱼,还淋了满身水,叹道:“我这是第一次,看他笑。”

    慕锦成背脊笔直,目光炯炯,一袭灰白长袍似雪压青松。

    听见这话,他侧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孩子虽小,但也颇有些自己的心思,这般年纪,向来是父母不愿谈,不过小姐身为长姐,却可以与其弟交流些小心思的。”

    姜好淡淡一笑,没有去点破这身份间的误会,她顺着话,继续往下说:“先生所言真是与众不同。”

    慕锦成问:“此话怎讲?”

    姜好答:“便拿这次授课来说,我儿时也曾有教书先生上讲,那时所学,均是《三字经》、《弟子规》、《论语》此等书籍,很少像先生这般,从讲解农耕开始。”

    慕锦成了然一笑:“小姐误会了,德意品行,这些是必不可缺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让这群孩子了解自己的根。”

    姜好疑惑:“根?”

    慕锦成点头:“是的,我曾上京赶考,见过不少落魄出身的学子,被那些官僚纨绔尽数嘲笑,有许多人受不住那种羞辱,便自告离退,唉……”

    姜好垂眸:“皇天有令,天下学子同属同等,难道没有人向上禀明吗?”

第七十六章:晁学士可愿见我们

    慕锦成闪过讽刺地苦笑:“这些话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我或许还信,可现在……”

    他冷嘲一声,继续道:“所以,在这群孩子学有所成之前,我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虽出身贫苦,可与那些纨绔子弟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好似那稻米,若是捧于顶峰的尖尖麦芒没有根部来扎深泥土,那距离枯萎,也只是时间问题。”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很浅显,但又有谁去正视。

    唯一做到的,可能就是先帝了吧。

    姜好深深叹一口气:“五谷果腹,命之根本,可就是太平常了,令人忘却了若是不食,会怎样。”

    慕锦成诧异,似是没有想到一个丰衣足食的闺门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侧过头去看向姜好。

    阳光下,少女浅白的脸庞晶莹如玉,乌墨的青丝妩媚似风,此时,她正望着不远处小溪里玩闹欢快的孩子们,使得那明眸里,溢满了温柔的涟漪。

    耳边充盈嬉笑声,眼前尽显美人颜。

    慕锦成有一瞬间徒然明白为何话本里的仙人会那般眷恋俗世红尘,若是能在凡尘寻一归宿,那谁还愿清冷孤苦。

    他转过脑袋,用头顶投下的树影,遮住有些发烫的耳根。

    姜好拢了一下长发,微微眯起眼睛,刚刚起了风,晌午的热气被冲散不少,现在倒是舒适些了。

    她满意地一扬唇角,想了想闲聊这么久也该进入正题,便,又开口道:“慕先生博学,对谷物颇有研究,那不知,我可否问个问题?”

    ……

    没有人回话。

    “先生,先生?先生!”

    “啊?哦……小、小姐请讲。”

    这怎么还磕巴上了。

    姜好莫名地瞧了他一眼,可对方依然脊背笔直,双手负后,不见什么异色,就唯独那张脸总是往旁边转,不看她。

    姜好不明所以,可也没多想,收敛下心神,问道:“自古,人生百态,为六物,金、木、水、火、土、谷,圣人曰,需治修,那先生觉得,要如何治修,怎样治修。”

    慕锦成答道:“古语有云‘水灌溉,火烹制,金断割,木造建,土繁殖,谷养育’,天地万物,上君下民,各尽其职,方可循环有治。”

    姜好眸光里闪过一丝释然的神色,点点头,低喃道:“说的好。”

    这个答案,可比前世的那个殿试状元,回答的还要好。

    在此之后,一连三天,姜好都送齐羽去私塾听学,一节课下来,也不知道慕锦成是有意还是无意,经常问一些授课之外或者言辞深意的问题。

    齐羽倒也争气,问有所答,思路清晰,若是实在解答不上,便自己看书查阅,请教先生。

    姜好有时在旁边听着,不自觉地便会暗暗琢磨,这个慕锦成,该不会看出齐羽的皇子身份了吧。

    可每每听慕锦成夸赞令弟有多么多么聪慧时,她又会打消这个念头,因为那双眼睛太清澈了,根本看不出一点的虚伪奉承。

    他的夸赞,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便是连她这个非亲姐姐的人听了,都会有一种自豪感。

    如果这幅样子都是造假的话,

    那她只能说,

    对方的演技,实在太过出神入化了。

    第五天。

    姜好靠在榕树下瞧这群孩子们散学,等着最后一个小姑娘离开私塾,慕锦成便领着齐羽缓缓走出。

    齐羽看见姜好,顿时眼睛一亮,撒开腿跑到她身边,脆生生喊道:“姐。”

    姜好瞧着抱住自己膝盖,仰头露出灿烂笑容的齐羽,不自觉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姜姑娘。”

    慕锦成走过来,唤了一句。

    “慕先生。”

    姜好点头,回应一声。

    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橙黄暖阳透过密叶,撒下星星点点的光辉落在二人身上。微风拂过发梢,齐羽夹在这俩人中间,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瞧瞧。

    慕锦成垂眸,神情中颇有些不自然,他眼睫轻颤,抬手握拳放在唇下轻咳,微微张嘴几瞬,却恍然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

    姜好在旁,反先道:“慕先生,我打算明日便要离开,叨扰许久,见谅了。”

    “你要走?”

    慕锦成的瞳孔微张,下意识地便问出这一句话,可脱口后又觉得自己的言行过于唐突,有失礼节。

    他立即侧头垂眸,不再言语。

    那一袭儒雅的淡蓝长衫被树影映衬得发暗,失了几丝原本的纯澈,留下几分难言的落寞。

    姜好恍若未觉,她只是淡淡地伸出手压制住想要抬头说话的齐羽:“是啊,家中有事,我不能在此长久逗留……”

    她一顿,又道:“先生教与家弟颇多,我想于今夜宴请先生,不知先生可有空闲?”

    慕锦成一时无言,他皱起眉头频繁地眨动眼睛,又微微抿唇,似乎很是纠结。

    良久,他颇为遗憾地一叹:“在下今晚有要事,怕是要却去姑娘的好意了。”

    姜好淡然一笑,对于这样的婉拒没有丝毫失望之色。

    她从长袖里取出一件信封,双手托捧,伸向慕锦成面前:“先生不用急着回绝,这场宴请究竟成与不成,到底还是看先生的。”

    慕锦成一愣,他迟疑地伸出手接过那封信,信面上没有墨迹,红色方框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沉默了。

    姜好双手抬起再次深施一礼:“我自诩,这些天博古论今,与先生已有莫逆之交,还请先生圆我离开前的一个心愿,见,晁大学士一面。”

    ……

    夕阳滑落,天边逐渐染上一层赤色,火烧云滚滚浓艳,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空中点燃。

    慕锦成托着斜长的阴影从山道上下来,他站在山丘滑坡处,一抬头,便瞧见倚靠在榕树旁,半边脸被云霞点燃赤红的姜好,还有侧边的齐羽。

    慕锦成一顿,眼里神色复杂多变,紧接着,便是一声苦笑:“知道两位出身不凡,但不曾想,竟是京中的贵人。”

    姜好往里走了几步,道:“不说,就是怕先生多想。”

    她立在坡道上,脸颊边闪过霞光,映衬着,眸光炯炯,明媚发亮。

    “不知,晁学士可愿见我们?”

第七十七章:奇门遁甲

    姜好肩上的小黑猫,也是一声寻问的喵叫。

    慕锦成未答,反问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问姜姑娘,你是如何知晓,我是晁学士的门下弟子。”

    姜好悠悠一笑:“眼界。”

    “这些天我听先生讲课,授书内容不单单拘泥于一处,这不像只会闭门造车的学子所讲,背后定有高人指点,而且……”

    她轻柔道:“我有一故人,他告诉我,晁学士在此隐居。”

    慕锦成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家师隐居近于二十余年,在外名号早已衰落,无人问津,你这朋友还能寻蛛丝马迹找到这里,可见,本事不小。”

    姜好听后巧颜一笑,她轻轻拢一下被风扬起的墨发,眼波潋滟灿烂,仿佛盛满了星河柔光。

    慕锦成晃了一下神,他垂着眸,遮住眼底深处的复杂难言,长长一叹,道:“你们先随我来吧。”

    跟在他身后上山,一路上,姜好才渐渐了解一些隐居的前因后果。

    天齐三年,文状元——晁笙,一举通过殿试,那时出题者还是身体康泰的先帝,两人于大殿上相聊甚欢,一见如故。

    至此,先帝破了布衣不可上殿参政的规矩,封晁笙为内阁首辅大学士,负责起草诏书以及审议奏章。

    同时,先帝听取晁笙建议,下令开设民间学堂,并收优等弟子转入晁学门下。

    慕锦成,便是其中之一。

    一时间,儒风学者似雨后春笋般频频崭露头角,可好景不常在,在晁氏学术将要到达顶峰,成为一派学说之时,先帝骤然病逝了。

    当今圣上继位后,抬高权贵,打压布衣,晁学士曾多次上书启奏‘不能寒天下读书人为国奋斗的赤胆忠心’,却被屡屡驳回,晁学士自己也遭受到了排挤。

    一气之下,致仕退隐。

    如此一来,那些曾是晁氏学下的门徒纷纷上书,让朝廷请回大学士,否则便全部致仕。

    那时,慕锦成参加科考,为榜上探花,他也上书恳求,乃至在殿试之时,运用晁学士的学说来表明‘国不可无晁’。

    明帝无奈,只能下诏寻人。

    可这一寻,便寻了五年之久。

    慕锦成一边心系家师,一边担任翰林院编修,就在九月前,他收到了同门师兄的信函,这才明了,晁夫子一直隐居在桑家村。

    当初致仕,唯有首席弟子知晓,并跟随着退隐,可近来,那位师兄接收家中信函,说是老母病重,想要见他一面,这才无法,写信于慕锦成,托他照顾夫子。

    慕锦成收信后即刻辞官,来到桑家村,一边侍奉师长,一边教孩童读书。

    慕锦成走上盘旋于山峦两侧的泥泞石阶,继续道:“家师年岁已高,不能总是爬山颠簸,所以每过三日,我都会上山去拜见一次夫子。”

    他们聊了许多,可并没有花费太久时间,天边余辉浅浅,依然照亮林间小路。

    至此,当淡淡白雾不知从何时开始环绕在他们身边,逐渐模糊视线之时,姜好警惕地停下脚步。

    “无妨。”

    慕锦成察觉到身侧之人的紧绷,他也停下脚步,解释道:“这是家师在此处设下的一道奇门遁甲,为的,就是不被朝廷的人找到……”

    他一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转头看向姜好,可是薄雾笼罩,瞧不清对方是什么神色,一叹道:“姑娘是安老将军之后,而家师,也历来敬重安老前辈,所以,姑娘不必介怀。”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带她上山。

    姜好点点头,瞧一遭周围,原本浅淡的白雾逐渐有浓郁的趋势,她紧了紧一直拽着裙摆的齐羽,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慕锦成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着嗓音,小声道:“若是……若是姑娘不介意,小生……小生可以领着姑娘,然……然后,就……就出去……”

    姜好眨眨眼睛,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先生,能大点声么,我没听清。”

    没见慕锦成有反应,侧边的齐羽倒是拽了拽她的袖子。

    “姐姐,先生说他想牵你的手。”

    “咳咳!”

    慕锦成右手握拳抵在唇边狂咳,这话说的,太实在了。

    姜好乍一听也是一愣,可转瞬便明白过来,她单手领着齐羽,往慕锦成的方向走几步,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慕锦成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的长袖被人拉扯一角,他动了动隐藏在宽袍下的手指,可末了,也没有抬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浓重迷雾,稳稳地,朝前方走去。

    这步子缓且从容,没有半分紧迫之意,左停右拐,似在按照某种规律前进。

    周身的雾,越来越浓了,视线最多在方圆一米之内。若不是众人间相互拉扯,他们一群人早晚会迷失在这里。

    姜好的脸,撞破了一团‘棉花’,她摇了摇脑袋,再张开眼,便见夜色清清,树影丛丛,不远处的茅草房前挂着淡黄色灯笼,伴有小院里时常传来的鸡鸣鸭叫,倒是颇有一些岁月静好的意境。

    “到了。”

    慕锦成站在原地,说道。

    姜好收回了手,看向身后,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高耸而立,哪还有半分浓雾痕迹。

    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上古文明,历代传承,

    这其中奥妙,真是神秘莫测,

    道不明,也说不清。

    姜好领着齐羽往茅草屋走,相比他们,小黑猫更显得活跃,它从姜好的肩头跳下,几步便跃上围栏,蹲在一根木柱上舔着爪子等他们。

    慕锦成推开一扇从缝隙里透出明光的木门,轻轻拉开,走进去,却没有上前施礼问安,反倒站在旁边,垂手不语。

    姜好和齐羽相互注视一眼,也同样立在旁边,不说话。

    烛火幽幽,亮如白昼,一盏盏椭圆灯笼挂满房梁,地板上亦有,几乎是三步一个。

    白发老人手捧书卷坐在铺有毛绒毯的椅子上,他脊背弯曲,眼角勾陷,皮肤褶皱若老树枯皮,额边还有一些褐色斑点。

    他看着书,不为任何事所动。

第七十八章:淘米洗菜

    “夫子看书时,最忌讳被人打扰。”

    慕锦成微微侧头,压低音量向姜好说道。

    姜好默默点头。

    沉迷书卷,不可自拔,身为晚辈,而且还要求知问学,这点时间自然是要等的。

    ‘哗啦’。

    翻书声清脆而又缓慢。

    晁老看书,右手忽然离开书卷,在桌面上慢慢摸索着什么。

    姜好看得奇怪,身旁慕锦成猛地一个箭步飞速上前,端起放在桌角的瓷杯毕恭毕敬地送与晁老手中。

    晁老拿过喝了一口,转手便要放下。

    慕锦成急忙去接,两只手空中相交碰在一起。

    “锦成。”

    晁老轻微一抬眼,看见稍稍弯腰恭敬站在一边的人。

    “夫子。”

    慕锦成笑着一施礼。

    晁老略微点一下头,这便算是回礼,他转过眼睛,瞧见了立在对面的一大一小,问道:“这是……”

    慕锦成连忙介绍道:“哦,这位是姜好,姜小姐,安老前辈的外孙女,另一位是五皇子齐羽。之前,弟子请您看的那封信,便是他们写的。”

    姜好和齐羽纷纷拱手施礼。

    “晚辈姜好,拜见晁老夫子。”

    “晚辈齐羽,拜见晁老夫子。”

    晁老笑意盈盈,伸手虚扶了一下:“好,好,来了就先别走了,锦成,去伙房做些好吃的,招待招待两位。”

    慕锦成一顿,他有些踌躇地看向姜好他们,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晁老打断了。

    “你还愣什么,快去啊。”

    慕锦成一拱手:“是。”

    他走出门栏前,看了姜好一眼。

    木门关上。

    姜好收敛神色,抿了一下薄唇,开口道:“前辈,我们……”

    她一抬头,后半段话又咽了回去,不知何时,晁老再次端起了书。

    她眨眨眼睛,最终还是沉默下去,拱手一施礼,无声地退出去。

    茅草屋并不算大,想要找到伙房也很容易。

    姜好拿着一捆韭菜,放在水里清洗。

    齐羽握着一根胡萝卜,逗小黑猫。

    可小黑猫是个傲娇的,丝毫不理会齐羽的花式撩逗,鼻子一哼,尾巴一甩,扭头不理他。

    姜好走过去,拍了拍齐羽的头:“没用的,小欢喜不爱吃这个。”

    小黑猫闻言往上一跳,落在姜好的肩膀,用绒脑袋蹭蹭她的脸,仿佛在撒娇道:主人,你别拆穿我嘛~

    姜好一笑,走到灶台边,把这一捆韭菜放在木板上。

    慕锦成原本在挽着长袖淘米,瞧见早已洗完摘干净的韭菜,诧异道:“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名门贵女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不曾见过有哪位千金去刨地干活还会摘菜。

    姜好淡漠地动了一下唇角,没有说什么,她取出一个大瓷碗,来到慕锦成身边递过去。

    慕锦成更是诧异,他迟缓地接过,把洗好的高粱米放进瓷碗中。

    姜好在旁边,说道:“慕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晁夫子看那封信时,他是怎样的态度?”

    慕锦成淘米的动作一顿,直起腰,缓缓道:“其实……夫子看见那封信后,什么都没说。”

    姜好惊异:“什么都没说?”

    “嗯……”

    慕锦成点头:“夫子并没有说要见你们,也没有说……不见你们,所以我就擅自做主,带你们上来了。”

    姜好一顿,怪不得,上山时,慕锦成的神色那么复杂纠结。

    她沉默片刻,说道:“要是这么说,还要多谢先生了。”

    “不用这么客气。”

    慕锦成收敛下神色,握在碗沿边的手不自觉地蜷缩几下,他眨动眼睛,迟疑道:“我们也认识这般多的时日了,再先生先生地叫,显得生分,若不然,你直接唤我名讳吧。”

    姜好一愣,瞧他微低着脑袋,泼墨般的长发于两侧垂下,看不清神色,常常直如青松的脊背此刻微微弯曲,淡蓝长袍落地,像是一条绵长清澈的静溪。

    她垂下眸,淡淡道:“这不是生不生分的问题,我与齐羽虽不是亲人,可也是姐弟情深,而你又是他的授课恩师,这一句‘先生’,担得起的。”

    慕锦成的双手撑着淘米缸的边沿,久久未起身,也久久不语,蓦地,他一笑:“知道了。”

    一道韭菜炒蛋,一道素拌黄瓜,一道野菜腌制的咸菜,和高粱米粥,上桌。

    姜好,慕锦成,还有齐羽,围坐在木桌边双手放在膝盖上,也不动碗筷,默默地看着晁老夹起一块酸黄瓜喝粥。

    食不言,寝不语。

    晁老向来严于律己,行不逾礼,所以桌上进食时,便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一直等碗里的粥见底,又用帕子擦拭一下嘴,晁老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三人,见他们面前的碗筷摆放整整齐齐,没有移动过的痕迹,有些惊讶道:“怎么没吃,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姜好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有,饭菜很好。”

    她伸手拍一下齐羽的后脊。

    齐羽瞬间明了,他跳下长板椅,来到晁老身侧,双手交搭,膝盖跪地,坚定道:“请晁夫子收我为徒!”

    说完,他便磕头一拜。

    姜好也起身,施礼,恭敬道:“夫子,晚辈是安老将军的外孙女,姜好,此次斗胆拜访,是想请您出山。”

    “夫子……”

    慕锦成也想站起来说话,却被晁老一举手打断了,他伸手去扶起齐羽,上下打量一番,并没有表态,转头道:“你说……你说老安家的孙女。”

    话题转变有点快,姜好一愣,可也马上反应过来:“是的,前辈有什么吩咐?”

    晁老点点头,他收回手,去拿斜靠在旁边的木头拐杖:“听说习武之人都是五更洗漱练武,那麻烦你起来时,帮老人家喂一下院子里的鸡。”

    “对了,那鸡怕生,不许外人接近,你喂的时候,小心一些。”

    晁老右手杵着拐杖,左手被慕锦成搀扶,一步一步向书房走去。

    小屋昏暗,木桌上的半截蜡烛缓缓滑下蜡油,现在只剩一点浅光。

    “姜姐姐。”

    齐羽缓缓移到姜好身边,惴惴不安道:“先生这是应下了,还是……”

第七十九章:早起,喂鸡,种茄子

    姜好摇摇头,她也不是很明白这其中深意,一叹道:“先按照老先生的话做吧。”

    说是‘闻鸡起舞’五更天起。

    可姜好还未到四更,便把齐羽叫起来。

    齐羽揉着惺忪的眼睛,又打一个哈切,磨磨蹭蹭地拽过外衫随意搭在身上:“姜姐姐,干嘛起这么早啊。”

    就是在冷宫,他也从未有过没到四更天就醒。

    姜好放下总想往怀里钻继续补觉的小黑猫,小黑猫四肢落在木桌上,抬脑袋抗议地‘喵呜’一声,结果姜好伸手一指,瞬间又蔫儿了。

    什么嘛,连个好觉都不让睡,哼!

    小黑猫一撅屁股,气地不理他们了。

    姜好现在没时间管小欢喜的心情,她拉过系上长腰带的齐羽,走到小院里的水井边,拉动长绳。

    一个装满井水的水桶,缓缓地被提了上来。

    齐羽接来被浸过水的帕子,擦在脸上,一瞬间,刺骨的寒意直击脑门,他彻底地清醒了。

    姜好也在水桶里洗一下手,那井水本就冰凉,再被夜晚的微风一吹,手掌更显得几分麻木。

    她不在意,随便甩了甩。

    “姜姐姐。”

    齐羽环顾四周,黑压压地一片连星星都看不见几颗,借着茅草屋前的灯笼,也只能看清小院落这一亩三分地。

    那些公鸡小鸭都安安静静地趴在窝里,一动不动。

    这个时辰,是不是太早了点。

    姜好自然知道齐羽心里的困惑,说道:“不早了,再过一会儿,晁夫子可能都要起来了。”

    齐羽疑惑地抬头看她。

    姜好摸摸他的头,解释道:“昨夜他说‘武人五更起’,这是老先生借用典故闻鸡起舞,来叫我们早起,而后面又加一句‘公鸡怕生’,就是要说,若是鸡鸣,我们才起,那时间便来不及了。”

    “所以,我猜测,老先生是想让我们勤学。”

    齐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脸佩服道:“原来是这样,姜姐姐你好厉害!”

    姜好柔柔一笑,她才不会说自己是在晚上翻来覆去琢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明白的。

    既然已经醒了,那么就按照晁老的话,去给鸡喂食。

    他们走进伙房,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碗,盛米,之后,他们便要出去,一推门,正好同慕锦成走一个照面。

    慕锦成一愣:“你们,怎起的这般早?”

    姜好眨眨眼睛:“你怎么也这样早。”

    慕锦成笑笑:“夫子向来喜好晨读,一般不到五更便会起床洗漱,我历来先起,然后为夫子准备早膳。”

    姜好侧过脑袋朝齐羽俏皮地一挑眉,你瞧吧。

    齐羽疯狂点头。

    慕锦成瞧着他们二人的小动作,不明所以,但也会心一笑。

    袅袅炊烟升起,人间的烟火气一下子冲散了暗夜的寒气。

    东边泛出白光,淡金色的云霞逐渐笼罩上这座小小的茅草房。

    用过早膳。

    姜好和齐羽再一次恭恭敬敬地站在晁老面前。

    此时的小院空处,早已搬出了长矮桌,地上铺一层毛绒毯,各类书卷和竹简齐齐摆在一边,似一座小山。

    晁老坐在阳光下,翻开一页书。

    “晁夫子。”

    姜好急忙开口,生怕晁老一个读书入迷,又把他们晾在一边。

    晁老右手捧长卷,慈爱道:“起啦,昨晚休息得如何?”

    姜好轻声道:“谢谢夫子关心,休息很好。”

    晁老点点头,对一边沏茶的慕锦成道:“锦成,你来已久,该回去给孩子们授课了。”

    慕锦成听后一顿,若是平时,这个时辰确实该回去授课了,可是现在……

    他下意识地看一眼立在侧边的姜好。

    姜好冲他一笑,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慕锦成这才躬身离开。

    树上的鸟,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了。

    晁老左手托着长袖,右手拿起一炷盘香,放在紫檀木炉里点燃,他合上木盖,摆在成山的竹简旁边,说道:“这些书啊,都是孤本,受不得那些鸟雀的啄,用香熏一熏,会好些。”

    姜好伸手想去帮衬,却被晁老一口打断。

    “丫头,我这老头子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姜好莫名地眨眨眼睛,点头道:“夫子想让我们做什么?”

    晁老微微侧一下头,缓慢地举起手臂一指他们身后三分田地里的嫩苗:“那些种下的,是茄子,最近长势不好,有许多杂草,叶子还稍稍枯萎,你们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

    姜好看着绿汪汪的一片秧子,有些犯愁,想那前世,在冷宫里为了生存或多或少都学了些生活技巧,所以才不会像其他千金那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不过种田……

    啧……

    冷宫里也不让啊,不然,她早成蔬菜大户了……

    可是前辈发话,于情于理,都应该照办。

    姜好微微施礼,转过身,细细观察起茄子田。

    一排一排的绿叶秧子很是茂盛,宽大的绿叶稍稍下垂,没见到茄子的影,倒是根茎底部,长有不少杂草。

    这个好区分。

    姜好拽住野草尖,往上用力,便连根拔起。

    齐羽在旁边看着,瞧出门道后,照猫画虎,也蹲在地上拔草。

    三分地,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

    天上的日头缓缓上移,树影子越发的小。

    姜好直起身,双手扶腰微微抻拉,酸痛啊。

    她转过头,瞧见齐羽还在卖力拔除,干净的小脸又变得蓬头垢面,满是淤泥。

    最好玩的是,小欢喜也跟在旁边,张开嘴巴咬住野草根,退着身子使劲儿往后拉,‘咕噜’一声,草拔出来了,它也跟着滚了几圈。

    姜好不禁一笑,也不再管他们,提起水桶舀了水,大概浇一遍地。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是腰酸腿疼,手心红肿,指尖还磨出了水泡。

    “干完啦?”

    晁老沙哑地嗓音缓缓响起,姜好听得一愣,不是说,老前辈看书时最为专注,不会被打扰么……

    心里疑惑,但她还是笑道:“是,夫子还有什么吩咐?”

    晁老手捻长髯,眼睛微眯,他一侧头,便看向伙房旁边的粗木头堆。

    好家伙,这是要劈柴呀。

第八十章:恳求

    姜好借嘴角的笑容遮掩住心底的无奈。

    她拽出卡在木墩上的斧头,握住掂了掂,还挺重。

    但这玩意儿要怎么劈……

    她随便捡起一块木头横放在墩子上,一起一落,‘咔嚓’一声,一节木墩变成两节木墩。

    “不是这样的。”

    齐羽迈开小腿跑来,以前为了偷御膳房糕点,曾将近两个时辰躲在木头堆里,那时看见过,小太监是怎么劈柴的。

    他接过姜好手中的斧子,拿起木头竖放木墩上,抬手一用力,‘咔’……卡在木缝里了。

    他上下摇手,又用上十分力气,好不容易才劈成两半。

    姜好默默点头,原来如此……

    这一折腾,又是将近一个时辰。

    之后,洗衣,扫屋,打水,甚至连做饭,都安排给他们了。

    桌子上,这一盘赛一盘的黑糊炒焦菜,佐料都看不清。

    晁老瞧着饭食,稍微一顿,没有说什么,夹菜慢慢吃。

    食不言,寝不语。

    更何况姜好他们连喘气儿的气力都是匀出来的,一个两个灰头土脸埋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小黑猫也是,四条腿分别左右一蹬,结结实实地躺着。

    晁老历来重‘礼’,他门下弟子无数,不管多累,都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毫无规矩,无一例外。

    但这次,晁老没有说什么,眉眼里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悦,而且,他喝米粥时,还无奈似地摇了摇头。

    姜好趴桌子上缓气,根本来不及去观察晁老的细微神情,她闭着眼,直听见瓷碗落桌上的声音,才抬头。

    晁老拿过斜靠桌角的拐杖,未发一言,缓缓朝里屋走去。

    “姜姐姐……”

    齐羽从环绕的双臂里探出脑袋,有气无力道:“我们都累成这样了,夫子为什么还不提拜师的事儿,他会不会在……”耍我们啊。

    最后这几个字,他还是咽了下去。

    “就算是耍,也要做。”

    姜好彻底直起身,她看着深红的,轻轻一碰就又麻又疼的手心,眼眸越发深邃。

    “宫里的白眼,落在身上的刺鞭,还有那些要置我们于死地的人,这样一想,现在所受的罪,根本就不算什么……”

    ……

    晁老向来有午睡的习惯,姜好他们也不好去打扰,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菜,卖相不佳,闻一下都觉得难受,更别说吃了。

    也不知道晁夫子是怎么忍住的。

    日头又开始向下,树影拉长,可左右,也不过半个时辰。

    晁老拄拐杖推开房门,一抬头,就见姜好和齐羽第三次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他眉目平淡,问道:“你们,怎么还在?”

    “夫子。”

    姜好施礼,也不再刻意隐瞒什么:“晚辈此番前来,想必您心如明镜,那么晚辈便直说了。”

    “这次请您出山,是希望您能培育我身边的这位天齐六殿下,我知道,夫子向来淡薄名利,不求荣华富贵,可晚辈希望,您能看在天下黎民的份儿上,择一位明君。”

    风大,树摇,天边滚过一片乌云。

    晁老拎起悬挂窗沿边的纸灯笼,拄着拐杖,又缓缓往回走:“唉,我老了,不中用了,折腾不起你们的天下了,回去吧。”

    “可是……”

    姜好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回答的,只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耳边的风,似乎更强烈了。

    齐羽抬胳膊狠狠抹一下眼角,吸吸鼻子,哽咽道:“姜姐姐,我们走吧。”

    他就知道,

    什么称帝,什么改变命运,

    这些都是骗人的,

    他天生下种,就该被那些人欺负,吃不饱饭,天天东躲西藏,

    早知道这样,最初那顿大餐还不如当断头饭呢,又何必像现在这样,给了曙光,又灭了希望。

    姜好也是落寞,她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让老先生连一丝机会都不给。

    他们推开小院的门,发现青荷,暗七,还有慕锦成全都在门外站着。

    “小姐!”

    青荷的左臂上搭着一个狐绒披风,瞧见姜好,她连忙走过去把披风系在自家小姐身上。

    “小姐,你们……”

    她一看二人的神情,马上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小姐,没关系的,就算晁老前辈无法帮助我们,我们依然有办法解决眼前问题。”

    慕锦成前走两步,长摆下的手不自觉地蜷缩:“夫子年岁已高,已经力不从心了。”

    他垂头,不与姜好对视:“姜姑……小姐为请夫子出山千里而来,其诚意天地可鉴,慕某代夫子谢过了。”

    他说着,双手抱拳,施了一礼。

    “先生言重了。”

    姜好气息沉沉,她现在没有什么心力来搭话了。

    头上的乌云越来越密,耳边挽起的碎发也随着狂风飞扬。

    要下雨了。

    青荷搀着姜好,慕锦成拉上齐羽,一行人急忙往山下走。

    可……

    就要这样走么……

    姜好盯着脚下的泥泞,野草丛丛,被人一踩便东倒西歪。

    多像啊,无论前生今世,没有能力不都是这样的下场么,

    她现在这般努力,不也是为了摆脱这样的下场么

    可现在呢……

    她就要无功而返?

    不,不对,

    为什么要无功而返……

    好不容易牵线搭桥,

    好不容易找到晁笙,

    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条能够改变命运的轨迹,

    难道就这样放弃?

    呵……

    开什么玩笑……

    不能走,

    绝对不能走!

    姜好猛地甩开青荷的双手,往回跑几步,一下子跪在茅草屋前:“前辈,姜好此次前来,着实是真心实意请您出山,请您,给晚辈,给齐羽,一个机会!”

    她拼尽全力地声嘶力竭,伴随着天空中闪过白光后的轰鸣。

    齐羽抽回自己的手,也跑几步跪在姜好身边:“夫子,齐羽是诚心诚意想拜您为师,学习治国之道,请夫子成全!”

    身后的青荷和暗七瞧见如此,话不多说,也跟随着姜好跪下。

    天上的雨,落得很急,一瞬间,身上的华服锦衣就被浸湿得彻底。

    姜好直直地跪在泥泞上,发丝贴紧脸颊,眼睛也被狂风吹的有些刺痛,她颤抖睫羽,耳边传来嗡嗡声,说是让她起来,不要再等了,可脑袋晕眩……她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了。

第八十一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眼前黑漆漆的只有雨幕,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好看见了一盏淡黄色的光,被谁持着,缓缓靠近。

    “晁老先生……”

    她蠕动嘴唇,昏迷前,终是说了出去。

    ……

    粗糙的宽木梁横在眼前。

    姜好迟疑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胀痛厉害,嗓子也是干得发紧,她缓缓气息,喊了几声‘青荷’也无人答话,便自己撑着床板坐起来。

    她刚起身,一杯清茶被递到眼前。

    姜好接过,一仰头喝个精光,这杯茶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花料制成,喝下去清爽甘甜,喉咙干涩减缓,脑袋也清晰不少。

    “还来一杯么?”

    沧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姜好猛地抬头,看见晁老手持拐杖,正面容慈祥地看着她。

    她一惊,想翻身下床,却被晁老一手扶住:“不用了,你身子骨弱又淋了雨,惹了风寒,还是休息些好。”

    姜好顺着晁老搀扶地力道缓缓向后靠,可出乎意料,她没有倚在坚硬的木楞板上,而是一个柔软光滑的抱枕。

    这个抱枕是用上等的蚕丝料制成,一寸千金,还散发着淡淡的靡丽熏香。

    这味道……

    还挺熟悉。

    她抚摸身下躺着和身上盖着的雪绒狐毯,刚刚没有发现,可现在一看,整个房间朴素节俭,唯独她这一处,是异常奢华。

    “这是,你的那个臭小子带来的。”

    晁老拿着滴水不剩的茶杯,放到桌子上。

    花绝……

    姜好眨眨眼睛,除了他,还真想不到谁的品味能如此骄奢。

    她默默低头,嘴角上扬,但又急忙收敛心神,暗自摇头,不行不行,现在不是当花痴的时候。

    姜好问道:“前辈,齐羽……现在何处?”

    晁老一笑:“你是想问,老夫有没有收六殿下为徒。”

    姜好沉默,手指微微用力抓住被褥。

    晁老继续道:“收了,老夫隐没山林二十余载,也难为你们还能念着老夫,来到这里。”

    他一顿,又一叹:“我虽是隐居,可对外面的情景,也并非全然不知。”

    “丞相一脉的二殿下想独揽大权,三殿下不甚了解,可他年幼时那一见,不见得是个成大器之明君,所以我才隐居。”

    姜好聪慧,一点便明白其中的意思。

    晁老退隐,一是遭受排挤,二是没有合心意的上位者,至此,才告老还乡。

    姜好出声道:“莫不成您早已对齐羽抱有期望,那为何……”

    晁老看着浅光闪烁的烛灯,道:“历来成大事者,何曾有平平淡淡一说?不经历点大风大浪,你们连失败都算不上,更何况,你们还是奔着那个位子去的。”

    他用拄拐点地,眼睛看着姜好:“不过你这丫头,倒是生猛,跟那小子一样。”

    姜好没有缓过神:“您说的谁呀?”

    晁老哼哼两声,捻着胡须高深莫测道:“还能是谁,那个为了给你做弓弩臂,不惜跑到荒无人烟的恶石岭去寻千年寒铁的冷脸小子,回来后,满身带血,要不是老夫用草药吊着他,命早没了。”

    姜好听得是一阵一阵地发蒙,她知道那弓弩来之不易,可没想到,会这样艰险。

    她摩挲着手腕,神情有些恍惚。

    良久,她问道:“您怎么知道……”

    “因为晁大学士与南朝擅机关的欧阳乃一门下的师兄弟。”

    门,被推开。

    一只冷白的手握住门框,华美如丝羽的黑色长袖顺着边缘滑落,猩红似血的荼蘼诡谲冷艳,宛若——它的主人。

    花绝带着寒气走进屋内,他也不看姜好一眼,随意一甩手,那精致的白瓷碗便被他扔在桌子上。

    几滴药汁溅落桌面,屋子内瞬间弥漫起浓郁的苦涩味道。

    姜好一抓被褥,完了,这是生气了。

    晁老咳嗽一声:“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他佝偻着脊背拿起倚在墙壁旁的油纸伞,走出屋,又顺带关上了门。

    烛火闪烁,映射出墙壁上忽隐忽现的影。

    姜好往上拽了一下狐绒毯子,眼睛频繁转动,她抿了抿依然干裂的薄唇,一叹,道:“你怎么来了?”

    花绝垂眸不语,他拿着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碗沿边溅落的黑药汁,在确定干净后,又重新端起药碗,走去递给姜好。

    感受到那一双幽暗冷淡的眸子正从头顶紧紧地盯着自己,姜好一时间有些紧张,有些心虚,竟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她默默地伸手接过,把碗沿放在嘴边,才微微抿了一口,就皱起眉。

    好苦……

    但这话也不敢往外说。

    她蹙着眉,一口气猛灌药汤。

    “咳咳。”

    姜好用袖子捂嘴低咳几声,伸手把碗递还给他。

    花绝接过,放床边的木柜子上,从袖口取出一包蜜饯,拉开麻绳,拿出一块果脯毫不客气地塞进姜好嘴里。

    姜好默默咀嚼,口中的苦涩逐渐被甘甜所掩盖,她抬头,瞧着依然冷漠的人,再一次问道:“你……怎么来了?”

    “唉……”

    花绝深深地呼吸一下,似无奈,似烦闷,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撩起姜好垂落肩膀上的乌发:“姜姜,你怎么就不乖呢?”

    相比他的神情,那声音是出乎意料地温言软语,好似一片羽毛轻柔又肆意地挑拨起湖面上的层层涟漪。

    姜好莫名引起一阵战栗,她立即转过头,不再去看他。

    可显然,这样的举动引来了不满。

    花绝向前探身,他一只手按压软狐毯上,另一只手穿过姜好垂落脸庞边的长发,扣在后脑上,微一用力,姜好便不自觉地转移回视线。

    “躲什么……”

    花绝直盯着她:“难不成,姜姜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姜好下意识反驳:“你说什么呢!”

    可这话才一出口,她便察觉到了自己声音中有一种被误认为红杏出墙后的娇嗔与不满。

    她愣住了,这是自己会说出的话吗!

    花绝倒是很受用,他松了扣住后脑的力道,转手来到姜好脸庞边,细细摩挲:“嗯,我自然知道,有我这样美艳的人在姜姜面前,姜姜是不会再对其他丑物心动的。”

第八十二章:获取本钱,然后,翻盘

    这话……怎么有一股子酸味。

    姜好一掌拍掉在脸边摸来摸去快要搓下一层皮的手,说道:“你怎么在这,是暗七联系的你么?”

    虽是问话,可也包含了某种肯定。

    花绝瞧着自己的手被打掉也不恼,转了个方向,支撑在软枕上,继续以一种半怀抱的姿势禁锢着姜好。

    他漫不经心道:“嗯,我一直在桑家村不远处的小镇上,你晕倒后,暗七便第一时间联系了我。”

    他说完一顿,抬手便在姜好的额头上猛地一敲。

    姜好捂着脑门不满地瞪他:“你干什么!”

    花绝眉梢一挑:“耗了半条命才得到晁老的支撑,你平时的聪慧呢,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只知道犯蠢劲儿。”

    姜好伸直脖子反驳道:“我这不叫犯蠢,叫真心实意,而且,夫子那是在考验我和齐羽,懂吗。”

    花绝点点头:“所以说,慕锦成也是你的诚意,是么。”

    姜好一顿,她看着眼神又开始逐渐深邃的某人,这才明白最初的沉默寡言是怎么来的。

    “不是,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就……你能不能不要把目光总是放在这些小事上。”

    想想大事,好搞事业啊。

    花绝默然地开始上下打量,眸光从她细腻的眉心一直缓缓下滑到雪绒毯覆盖的小腹,然后,又回到她的眼睛。

    “那姜小姐认为,本侯应该把目光放在你身上的何处?”

    “花!绝!”

    姜好麻了,在对方的眼睛开始肆无忌惮凝视她的时候,就已经麻了。

    这人究竟……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啊!

    姜好咬着下唇,那无所适从的神态就好像被粘黏蛛网上的蝴蝶在想方设法挣脱缠绕住的丝线一样,她气冲冲地一蹬腿:“你出去!把青荷叫进来!”

    相比之下,花绝反倒从容了。

    他抬手飞速地摸了一下姜好的朱唇,眼睛紧盯着她,同时又把肌肤相碰过的指腹抹在自己唇上,之后,起身。

    呃……

    姜好简直怀疑人生,她看着悠悠然离开转手关门的惬意背影,好半晌,才从发愣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她这是……

    被调`戏了?

    “花!绝!”

    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恼,姜好总感觉心中闷着一口气,顺不开,压不下,乱糟糟一团。

    她拽过身后倚靠的软枕,照着大门狠狠砸过去,虽然人不在了,可这气还是要出的。

    枕头被砸过去之前大门开了一个小缝,枕头飞过去‘砰’地一声砸中落地,这门缝很配合地停了三瞬后,才缓缓打开。

    青荷捡起地上的软枕,拍打下尘土,又放回姜好身后:“小姐,您和侯爷……吵架了?”

    “什么吵架才没有!”

    姜好不假思索地脱开而出。

    青荷默默地点头。

    看样子……

    吵的不轻……

    姜好拍拍胸口,顺了顺气,不能再被干涉,该想想正事了。

    她忽然说道:“青荷,我打算把你留下。”

    青荷原本在拧毛巾,想要给小姐擦擦汗,可一听这话,她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小……小姐,您说什么?”

    诧异,慌乱,她不能想象,从小到大一直情同姊妹的小姐会把她丢下。

    姜好神情淡然,她转过头直视着青荷:“我希望你能留下。”

    为了避免误会,她特意用了‘希望’一词。

    可青荷此时怎会去注意这些。

    她跪在床榻前,略有哭腔道:“小姐,是不是……是不是青荷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小姐,您说出来,青荷会改的,青荷……青荷只有小姐了,求您不要把我扔下!”

    姜好微微一叹,起身下床,伸手搀起青荷:“不是扔下你。我将你留下,是想让你跟着晁学士,学习接人待物,立身处世。”

    青荷抬袖子擦了一下通红的眼眶,摇摇头道:“我不想学什么处世,什么接人,我只想陪在小姐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

    她自有记忆起就是姜府的婢,小姐的贴身侍女,从小到大,亲如姊妹,从未分开,小姐就是她的亲人。

    她不想跟自己的亲人分开。

    姜好沉默地看着心生郁结的青荷,没有继续劝解,转过身抽出悬挂在斑驳墙壁上的长剑。利剑出鞘,映衬着烛光焰火,散发出凌寒之气。

    她把剑尖搭在青荷的肩头上,青荷一瞬脸色苍白,慌忙便要跪倒在地。

    “不许跪!”

    姜好一怒喝,青荷停住了半弯的膝盖,她缓缓伸直双腿,重新站直身躯,可手指相互交缠,一双眼睛低着,不去看姜好。

    “你说,这公平吗。”

    姜好淡淡地看着青荷,说道:“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却可以随意拿剑指着你,你觉得,公平吗。”

    “这世上权者升官享乐,穷人吃草受苦,你觉得,公平吗。”

    “男人寻花问柳,还成官留青,女子却从一而终,要老死宅院,你觉得,公平吗。”

    青荷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眸里开始闪烁出不一样的光彩。

    “正因为不公平,所以我们才要去争,花费千倍万倍比常人还要艰辛的努力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平等,绝不落于人下。”

    姜好手里的凌寒剑脊上映衬出灼灼烈火:“那么现在,去获取你的本钱,然后,翻盘。”

    青荷看着姜好,再度弯膝跪下,不过这一次,姜好没有拦她。

    她目光闪烁:“青荷明白了,青荷一定不会辜负小姐期望,努力闯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哪怕……这是为了小姐。

    窗外的雨,停了。

    当暖阳从云层露出橙黄色的光,姜好披着雪色貂绒大氅,站在梓桑山半腰的泥泞石路上。

    她的脸泛白,还露有病态,但眸子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生病之人的闷倦与困苦。

    可见,心情不错。

    “慕先生,就送到这里吧。”

    姜好向后瞧了一眼奢华靡丽的马车,又转过头朝慕锦成浅浅地笑了笑:“青荷和齐羽,他们两个是初出茅庐,不懂事,麻烦先生多照料一二,嗯……还有暗七。”

    “会的。”

    慕锦成喃喃回了一句,他的眼神颇有些躲闪,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个含笑的女子……

第八十三章:易容之术

    差距……

    慕锦成看见了与她之间的差距,又或者说,与花绝之间的差距。

    他不是什么权臣,也不是什么富商,没有地位,没有实力,甚至在花绝硬闯茅草屋之时,他连拦下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她的美好。

    慕锦成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不自觉地拢了拢有些破旧打补丁的长袖。

    姜好没有察觉出慕锦成隐藏的黯淡,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的评价中独属‘美好’,那她一定会笑着告诉他。

    她的美好,早已腐烂了。

    迎着晨光往回走,姜好上了马车,站在车板上转头又看一眼梓桑山峰,高耸的山屹立远方,或许在某个地方,两个一大一小也在张望着往下瞧。

    青荷知道了争取,依她的悟性,定能学有所成

    齐羽乃皇子,被晁老教诲,未尝不能去夺一夺那个位子,

    所以现在,

    她就去尽情地享受复仇吧。

    姜好掀了鲛珠帘子进去,便见红衣墨发的美人正沉着脸闭目养神。

    她一挑眉,嗯,差点忘了,这还有一尊大魔头需要‘处理’呢。

    “说完了?”

    花绝撑着头,斜靠软椅上,乌墨的发不受拘束顺着脸庞滑落,他的左腕处缠有浅紫发带,袖口微敞,异常明显。

    他睁开眼,纯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你跟他的关系那般好,怎么不多聊聊。”

    真是……阴阳怪气的。

    姜好无奈地瞟了他一眼:“别人又不是同你一样,只会想那方面。”

    花绝不语,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姜好也不再说些什么,她脱下大氅,折叠起来放在来回打滚的小黑猫旁边,又伸手揉了揉小黑猫脑袋,之后,她自顾自地坐下倒一杯茶。

    她刚吹拂茶面升腾的白气,双肩又被搭上狐裘大衣。

    “才发汗便折腾,你还想病多久。”

    冰凉的语气带有责备,姜好感受压在肩头上的力道微微加重,她伸手拍了拍那冷白的指尖:“好了,我有分寸。”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道沉闷的轻哼声。

    花绝站在她身后,从上至下,能够轻松看见那无奈的神情,还有因放松而软化的娇柔脸庞。

    他心里一直烦闷的郁结,此刻竟消散了许多。

    花绝感受左手指尖传来的温柔触感,右手也开始有些不安分,慢慢移动,抚上她的细腻脖颈,同时还不忘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花绝抚摸细颈的手法很有技巧,指腹轻压揉转,像是在按摩一样。

    姜好没有过多在意,她听花绝的问题淡淡一笑:“还能打算什么,自然是做该做的,谋该谋的。”

    杀,该杀的。

    她一顿,微微侧头,意味不明道:“那你呢,可有什么打算?”

    花绝怎会听不出此话里的深意,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过如绸缎般柔滑的发丝,说道:“本侯,只会护短,倘若是我名正言顺之人,那岂有被欺负的道理。”

    他的手指伸入发间,点了点眼前的小后脑勺。

    马车离开小路行驶在阳光大道上,却没有往京师里走,反倒绕过都城,来到静佛寺之前。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姜好围着大氅,抬手往下压了压绒帽,环抱小黑猫,跟着花绝安排好的小厮走向‘姜家小姐’所居住的禅房。

    花绝这个大魔头!

    选什么理由遮掩不好,偏偏是上香求姻缘!

    她求个鬼的姻缘。

    姜好穿过竹林,拉开禅房大门,便见一身劲装的暗十五还有同她长有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正端坐席位上。

    瞧见了她,她们二人迅速起身。

    小黑猫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结果一瞧,发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主人。它跳下姜好的怀抱,走到另一个‘姜好’脚边,仰头嗅了嗅,又转身蹦了回去。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

    这时,姜好摘下绒帽,也细细打量着冲她行礼的另一个‘姜好’。

    不得不说,容貌,身形,装扮,举止,还有声音,都简直是跟她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毫不差。

    难不成,这就是易容之术……

    姜好眼底闪过一丝趣味,问道:“你,是怎么扮成我的?”

    那人不说话,伸手在脸颊边摸索,随后一扯,一张浅薄的人皮便被撕了下来。

    此时再一看那人,她的面容五官都很平淡普通,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色。

    而且在她的眼眶,嘴角,鼻尖,一些特殊而又细小的位置,通过窗外照射进来的光,姜好能细微看见一些密密麻麻穿织起来的银线。

    也就说,为了保证完美易容,她的一些面部皮肉被银线进行了缝合。

    暗十五瞧见姜好的目光直直在身旁易容者的脸上打量,她不动声色移动脚步,拦住视线,同时,又默默做个手势。

    易容女子低头退下,暗十五上前几步拽回姜好的思绪:“小姐,侯爷吩咐,从今往后,您的一切饮食起居都由奴婢来照顾。”

    姜好淡淡‘嗯’一声,她走到西南角用来吹风赏景的露台,半支撑着身子跪坐在软垫上,瞧见紫竹木桌上,小火炉里还煮着香茶。

    她挽起袖子,掀开盖子瞧了瞧,这茶,还差些火候。

    于是,她拿起火箸,往里加了些碳。

    暗十五也跟随跪坐下去,同时,她从方柜子里拿出一个紫檀木长盒,伸手推到姜好面前。

    姜好诧异,放下火箸,掀开雕琢纹路的木盖,一瞧,里面放着的,正是花绝送与她的手臂弓弩。

    她取出来放在眼前,忽然莞尔一笑。

    他想的,向来周密。

    姜好也不客气,她撩开左臂长摆,让暗十五帮忙系上,然后说道:“小十五,说说看,这些天都有什么趣事。”

    暗十五道了声‘是’,接着便将这几天听到的风声讲给姜好。

    因是外藩进贡,又想要两国联姻,所以这一段时间,无论是二皇子齐修,还是三皇子齐昭,于情于理都基本陪同在那位西域公主塔尔娜身上,而王子塔尔图多半进宫与明帝把酒言欢。

    不过这宴席上到底是‘言欢’,还是‘言利’,那便不得而知了。

    还有将军府,这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动向,就是‘姜好’在静佛寺祈福求姻缘,也极少派人来询问归府时间,唯一一次拜访,还是姜有财送钱给她。

    姜好左手托腮,默默听着,她总感觉,不是将军府没有什么动向,而是外祖,看出了什么。

第八十四章:木头哥

    “还有一点。”

    暗十五倒一杯茶,放在姜好面前:“将军府的安临之公子,最近同塔尔娜公主走得很近。”

    姜好诧异地一挑眉:“他俩走那么近做甚?”

    暗十五继续道:“听传信,说是塔尔娜公主不喜修、昭两位皇子,曾悄悄偷跑出去,在路上遇到了小偷,是安公子追了回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还真是大哥的风范,

    就是不知这一助,会产生什么样的火花……

    不过,相比之下。

    姜好更是在意花绝安置在京师的部署,常理来讲,塔尔娜贵为一国公主,又是想要和亲的对象,看管她的人必定多之又多,而且还不止一家。

    这位公主能跑出来必是花费不少心血,行踪也定是隐秘至极。

    可即使这般,花绝还是能找到她,并把行踪整理的这么清楚。

    可见,这皇宫的布局,也不是很严谨啊。

    姜好手指间托着玲珑小瓷杯,放于唇边缓缓上扬,茶水顺着舌尖慢慢流进腹里。

    这时,远处传来沉闷而又缥缈的古铜钟声。

    暗十五听到后眼神闪烁,身体前倾,她小心翼翼道:“小姐,你该去祈福了。”

    姜好一愣:“祈福?祈什么福。”

    “姻缘福。”

    ……什么鬼。

    姜好支撑额头,长长一叹:“走。”

    不能暴露替身之事,因此,前后行为要符合一致。

    她们走过长阶,绕到寺庙的后庭苑,那里有一棵菩提树,树叶茂盛郁郁葱葱,枝干上挂满了浅红绸缎,被风一吹,飘飘荡荡,还伴随悦耳的银铃声。

    菩提树下,多有华服女子手拿毛笔,在大红绸缎上仔细书写与情郎之百年琴瑟的心愿,末了,笔锋收尾,挂于树梢,双手合十,又含羞一笑。

    姜好也拿起毛笔,看着桌上的姻缘带思索,写什么好呢。

    姻缘?

    不,她在这玩意儿上吃得苦够多了,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事业?

    这个可以,不过这个是姻缘树,万一搞出个叫‘事业’的人……那怎么办,麻烦。

    算了,她还是给别人求吧……

    姜好想到此,挽起袖子,抬手用毛笔蘸墨,停顿一瞬,然后便开始缓缓书写。

    暗十五在旁边看着,随着大红绸缎上落笔成字,她的眼神也越发怪异。

    祝天下有情人……吃好喝好……

    嗯,这是个很实在的愿望……

    但是要怎么跟侯爷汇报呢……

    姜好拿起姻缘带吹了一下上面的墨迹,满意地点点头,她绕过木桌,来到菩提树下找适合悬挂的位置。

    “我要系在这上面,你不许偷看!”

    “切,小姑娘的东西,我才不看。”

    嗯?

    姜好拽住枝干的手微微一顿,寻着声音转头望去,一瞧,便见到了一身白衣潇洒的安临之和异域风情的塔尔娜。

    安临之腰佩长剑双手环胸,站在树下索然无味地看着。

    塔尔娜则显得异常兴奋,她小心护住姻缘带,三两下攀爬上菩提树,立在粗树干上缓缓直起腰身,抬手把姻缘带系在高处。

    安临之在下面瞧见她略微踮脚的动作,有些焦急道:“你小心点,别摔了。”

    “知道啦。”

    塔尔娜跳下树,拍了拍手。

    “公主殿下?哥?”

    姜好走过去,顺其自然地插入他们俩个人的对话中。

    安临之一愣:“小好,你怎么在这儿?”

    姜好无奈地瞟他一眼:“我一直在这,你不知道么?”

    安临之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我知道,不是这几天……”忙忘了么。

    他说这话时,不经意地看一眼塔尔娜。

    反倒,塔尔娜没去理会,她目不转睛盯着姜好,忽然伸手一指:“你是那个当初在大殿上杀狼王的女孩。”

    姜好微微一笑:“公主聪慧,没想到时隔多日,还能记起我。”

    “那是自然,你在大殿上的举动,像极了赫赫沙漠中捕捉毒蛇的塔漠鹰,敏捷,犀利,毫不犹豫,连我王兄都颇有赞词呢。”

    塔尔娜上前连跑几步,她手腕处缠绕的银铃清脆响亮。

    “多谢公主和王子的赞赏。”

    姜好神情依然平平淡淡,没有被夸奖后,或多或少会有的得意与自豪。

    她目光深邃,看似无意,实则认真地关注着塔尔娜说话时有可能流转过的神色。

    不过可惜,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面前这个媚中带纯的小姑娘,完全像是初出茅庐的雏鸟,跟大殿上显有嚣张的样子完全不同。

    姜好思索一下,说道:“若说起雄鹰,在我们天齐想到的便是勇敢,公主殿下能够擒住狼王,也是异常令人钦佩。”

    塔尔娜连连摇头:“这不是我擒住的,这是王兄和藩游勇士一起捕捉,至于我……”

    她腼腆地一眨眼睛:“就是在旁边看着而已。”

    姜好喃喃出声:“也就是说,宴席上那一场面,是塔尔图王子……”

    “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姜好的话。

    姜好望向单手握拳,冲自己使眼色的安临之,嗓音一顿,咽下一句话里最后的‘策划’二字。

    她默默一叹,现在是两国求和时期,若这话说出,恐会引起麻烦,大意了。

    一时陷入沉默。

    塔尔娜左瞧瞧右看看,不知道刚才还笑口颜开的两人怎么突然间不说话了。

    她转动一下明媚杏眼,想了想,拽过安临之的长袖一甩便推到姜好面前:“那个,你们兄妹刚刚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说,我就不打扰了……”

    话虽如此,她的眼睛还是不自然地瞟向安临之,见对方没有任何挽留的意向,她颇有些失落地垂下睫毛,朝姜好挥挥手道:“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塔尔娜往后走几步,徒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大喊:“喂,木头脸,别忘了要陪本公主赛马的!”

    她也不等回话,一股脑便往寺庙外跑,缠绕的银铃随着步子左摇右晃,声音变得格外错乱纷杂。

    她不自觉地有些恼,什么破铃铛,烦死了。

    姜好看着逐渐远去的妩媚少女,又瞧了瞧一边目不转睛凝视远处的安临之,巧颜一笑,调侃道:“人家都跑远了,你还看什么呢,木头哥?”

第八十五章:纠结的爱

    “咳咳!”

    安临之这回是真呛着了,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转过脑袋,长发飘落遮住脸颊上可疑的红晕:“别瞎说,她是公主,我只是怕跑丢了圣上怪罪。”

    “哦?是吗?”姜好笑着问道。

    “自……自然……”安临之本就嘴笨,再加上姜好那戏谑的表情,脸庞温度更是上升,整个人窘迫得很。

    他想另找话题,眼睛一转,恰巧瞧见了站在姜好身后端端正正,一言不发的暗十五,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皱起眉:“这是谁,青荷呢?”

    安临之没有上过战场,也极少见过杀气,可习武之人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敏锐力和洞察力,使他瞬间发觉,此人极具危险。

    那紧张戒备的僵硬身躯,还有徐徐搭在剑柄上的手,使得姜好也向后瞧了一眼暗十五。

    暗十五垂眸,一袭黑色束装干练而又冷漠,她站在菩提树下,与影子似要融为一体。

    收敛气息,暗藏杀意。

    这是杀手的天性。

    姜好无奈,可也没有多说什么,随意道:“青荷老家来信,说是母亲病重,我就让她回去了,这个是小十五,我从贫民窟带回来的小姑娘……小十五,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暗十五说的。

    暗十五默默上前,刚立到姜好身旁,便感觉指尖覆盖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出于本能,她想马上甩开,可那手掌稍一用力,她就克制住这个动作,不过身形有些僵硬。

    姜好握住她的手腕,温声道:“放松,我在面前,不必那般紧张。”

    暗十五听着轻柔似春风徐徐的声音,身上的杀气逐渐消散不少,她柔缓了身形,慢慢答了一句:“是。”

    安临之见此,心里的疑虑也淡化下去。

    姜好满意一笑,她仰头看了看烈阳,这日头正晒,大概临近晌午,不宜在外久待,便带着安临之往自己居住的禅房处走。

    这一路闲暇,乃是打听趣事,闲聊八卦的好时机。

    姜好问道:“大哥,你跟塔尔娜公主是怎么遇上的?”

    安临之干咳两声:“也就是帮她追了个小偷,要回钱袋子,这没什么的。”

    姜好配合地点点头:“然后,她就缠上来要以身相许啦?”

    “你你你你你……你别胡说,她……她是要做皇子妃的人,怎么可能同我以身相许。”

    这句话或许是安临之随意说出来想要搪塞姜好。

    姜好却垂下眸,喃喃道:“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就应该离她远点。”

    安临之一顿,随即停下脚步。

    可姜好没有等他,急速几步跑去禅房,禅房前早有端着斋饭的小僧,那小僧敲了半天门,都无人答话,他刚要离去,被人瞬间拦住。

    “是我。”

    姜好指指自己,又指指禅房。

    小僧领会,道一句佛号,将素面递给跟在后面的十五。

    推开大门,暗十五把素面放在桌子上。

    开饭喽~

    姜好很开心,相比下,有人便很忧郁。

    安临之托着步子,坐在软席上一腿弯曲,暗十五端下碗,将木筷搭在他面前的碗沿上,安临之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姜好夹一筷子面放入口中,微眯眼睛,这寺庙的素食,可谓一绝。

    她吃得津津有味,但安临之却有些食不知味,他放下碗筷,一直等着姜好食完,才开口道:“小好,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姜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薄唇,拿起桌上折叠整齐的帕子擦擦嘴,放在一边,道:“大哥在外陪公主,外祖知道吗?”

    安临之点点头:“知道,祖父还让我有事同你商量。”

    姜好一顿,越发摸不清外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还是继续问道:“大哥之前,不是厌恶藩游人么,怎么现在……”

    安临之脑袋倾侧,沉默不语,良久,他才缓缓道:“确实,藩游妄图攻占我国国土,杀我边疆战士,罪无可恕,但她……”

    安临之搭在桌面的手缓缓紧握成拳,手背上暴起青筋:“我也曾以为她接近我是有什么目的,所以我试探多次,甚至有一次拿军事作战图放在她面前,她都不为所动,她……”

    他一顿,声音黯然下来:“也有可能是我太蠢,看不透这里的内情。”

    “小好。”

    安临之骤然抬头,目光闪烁透露出一种期盼:“你从小就聪慧,能看出许多我不知道的事,那这次……你能不能,也帮我看看……”

    当罪恶开始动摇,连自己都会质疑自己,一直所坚持的,究竟是真的吗。

    安临之便是如此,从小,他对藩游的理解便是残忍,阴险,无恶不作,甚至长大,他更是一心想要剿灭藩游,还天下太平。

    可是现在,一个超出他所认知的少女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个少女单纯善良,与他所理解到的藩游完全不同。

    所以,他警惕,他试探,他希望能从她的身上找出一个能与记忆中的藩游人相同的特点,然后去厌恶她。

    可是没有,越是了解,便越发觉其中的真,这心中的厌恶便也越发减少。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安临之不止一次问自己,若是放纵下去,自己如何毫无愧色的姓‘安’,如何面对边疆的战士,埋没的亡魂……

    “小好。”

    安临之声音轻柔,就好似怕打碎什么一样,他垂下眸,淡淡道:“你说,我是不是太蠢了,连这点小事都看不透。”

    姜好瞧见了安临之压抑在眼底的挣扎和痛苦,也不禁微微一叹,外祖还真是深谋远虑啊,把这么复杂的事儿丢给她。

    安临之虽是兄长,却与她不同,未曾经历过前世的大风大浪,也没有重生,说到底,就是一个刚刚弱冠不懂险恶的少年郎。

    不过,姜好也不是一个心肠软的,瞧见爱而不得,相互折磨,便要上前当牵线月老。

    她端起茶杯仰头,薄唇沾了点水泽显得异常艳红:“抱歉,哥,这事儿我也看不透。”

    安临之猛地一抬头,向前探身道:“看不透?你怎么会看不透呢!你那般聪慧,祖父说什么你向来一点就明白,为什么现在……”

    姜好转头,看着那难以置信的眼神,道:“因为我不喜欢她。”

    安临之猛然一顿。

    姜好一拂长袖:“准确来讲,塔尔娜与我而言,就是一个外邦公主,一个或结交,或诛杀的对象。”

    “所以,我很难理解你的心情,也不好给出什么有用方法。”

    “这样么……”

    安临之退回身,左手暴起的青筋越发明显。

    姜好低头看着茶面掀起的层层波纹,一道道涟漪毫无平静可言:“不过,大哥,有一点我是清楚的,你若真喜欢她,便要先下手,否则,会被抢走的。”

    会被……

    抢走么……

    安临之骑在马背上,拽着缰绳,不住地回想着正午之时姜好对他说过的话。

    “大木头,你想什么呢?”

    塔尔娜骑着红棕烈马追来,此时,她早已褪下一身异域华服,换上一套火红的骑装,右手持马鞭,左手握缰绳,神态美艳妩媚,似天边的光。

第八十六章:作抵押

    “没什么。”

    安临之有一瞬间恍惚,可也很快收敛,侧过头,不看她。

    塔尔娜瞧出了疏离,眼底闪过一丝紧张,她望向最前方被微风吹拂的枝叶,忽然张开双臂,朗声道:“你知道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骑着马在呼伦尔大草原上一路狂奔,逆着风,仿佛什么烦恼都能被吹走一样。”

    她重新握紧缰绳:“咱们来比一场,你肯定追不上我,驾——”

    话音还未落,塔尔娜甩起长鞭,红棕马前腿高抬,瞬间向前狂奔。

    安临之双腿一夹马肚,紧追而上:“你太快了,小心点。”

    这一骑千里,尘土飞扬,前追后赶,笑声连连。

    也就是说……

    换上骑装后却始终被晾在一旁还插不进嘴的姜好,默默地坐在摇椅上撑着脑袋啃糕点,并觉得,自己很多余。

    啧。

    早知道,她就把她家崽儿也带过来了。

    这一马场,并非京师城外的自然围场,虽是宽阔,可到底是个供人取乐的地儿,算不得严密。

    醉倾楼三层,靠东南边的位子,一望窗外,便能清晰看到马场上的情景。

    齐昭收回目光,一袭月白长袍似水潋滟,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西域男子,含笑道:“公主娇俏可爱,果真招人喜爱。”

    塔尔图左腿盘膝,右腿支起,手指握着酒杯来回摇晃:“你们天齐人说话,怎么都喜欢拐弯抹角。”

    他对准酒杯一仰头,喝光见底才继续道:“三殿下有事不妨直说。”

    齐昭端起酒杯也轻抿一口:“那本殿下就有话直说了,今日请王子前来,是想问问,王子想将塔尔娜公主嫁与何人。”

    “原来是这事。”

    塔尔图不屑一笑:“本王子说过,这是小妹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齐昭被嘲讽也不恼,他把玩酒杯淡然道:“若真是真心和亲,王子便不会任由塔尔娜公主与安家厮混了。”

    一句话,宛若巨石投海,掀起千般波折,一道接着一道,层层不息。

    塔尔图眼底闪过暗芒,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我不明白,三殿下的意思。”

    齐昭眼神低沉:“王子很明白本殿下的意思。”

    “现如今安氏执掌兵权,乃我父皇一心头大患,若再联姻上外邦公主,此等病痛,岂有不铲除之理。”

    塔尔图为自己倾倒一杯酒:“本王子毫无此意,这些,都是三殿下的猜测。”

    齐昭没有争辩,他一拂衣袖:“正确与否不重要,本殿下相信,这个猜测,都不是我,安氏,亦或是……绯月侯,所希望的。”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塔尔图听见‘绯月侯’这三个字后,顿住了倒酒的动作,良久,他放下酒壶,语气嘲讽道:“我听说,三殿下野心勃勃,是一个借刀杀人的好手,今日,却围护安氏,可真是意外啊。”

    齐昭目光森然冰冷,也毫不客气道:“本殿下承认对那个位子有意,可也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

    若是连一个国都没了,那就算当个皇帝又有什么用。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塔尔图看了一眼窗外斜阳,沉住气,说道:“若是三殿下无事,那本王子先告辞了。”

    这一次,他语气柔缓许多。

    再怎么样,他现在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太过张扬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齐昭优雅地品酒,他摇晃酒杯,看着不断波动起伏的水面,凉凉一笑:“这宴席刚上桌,王子不用着急离开。”

    塔尔图本已经起身了,一听这话,又不得已坐了回去,他深深地呼吸一瞬。

    齐昭早已看透塔尔图的不耐烦,可神情中依然不紧不慢,狼王如何敏捷凶猛,关在铁笼里也只能徒增无谓的挣扎。

    现在对付塔尔图的困兽之法,还是他看见姜好近距离射杀狼王后才猛然想到的,失去獠牙的狼,同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回想起那时在大殿上的情景,齐昭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得不说,她总能带来惊喜。

    摇晃手中酒杯,齐昭开口道:“王子想要藩游重回顶峰,不一定非要走和亲这一条道路,若是……你能帮助在下,未必不能得到你想要的。”

    刚刚还自持身份,一谈到利益,姿态都不自觉放低。

    这是塔尔图认为天齐人最虚伪的地方。他冷冷一笑,并未表态。

    齐昭继续道:“王子便算用计扳倒安家,可还有一个绯月侯,便是都没有,我天齐的战士也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他为塔尔图倒满剩下的半杯酒:“可若是王子愿意协助我,贵国必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不比险中求胜,要稳妥得多。”

    塔尔图一挑眉:“什么都行?”

    “国土除外。”

    齐昭迅速打断他的话,说道:“金钱,美人,军事武器,我还听说,贵国缺少水源,凿开一道水渠,对天齐而言,也不成问题。”

    这已经是相当大的诱惑了。

    比起挑拨一国君臣关系,让自己国家日益强大更为重要。

    塔尔图心有所动,但还是试探道:“本王子知道,这天齐可不止你一位皇子。”

    齐昭徒然笑了,他声音愉悦,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王子可以去试试,不过你若是踏出这个门,那我们之前的对话,便不作数了。”

    他一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现在,齐昭握有主动权,塔尔图无论怎样挣扎,也逃不开齐昭所设下的诱饵。

    人影逐渐拉长。

    塔尔图看着覆盖上自己古铜肌肤的暗影,眼底闪过一丝毅然决然的厉色:“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齐昭一笑:“王子请讲。”

    “我可以给你人马上的帮助,不过,我需要那个女人作抵押。”

    说完,塔尔图伸手一指。

    齐昭顺着方向看去,便见马场上,姜好等人正围绕在一起。

    这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塔尔娜,另一个,便是姜好。

    齐昭沉默,对于姜好,他算不上有多大的喜欢或是宠爱,但也是这京师城里唯一顺眼的女子,再加上她的身份,本是想收入帐下,做个侧皇妃。

    现在突然要拱手相让,心里竟是万般苦楚。

    “怎么,三殿下不舍了?”

    塔尔图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眉眼间的郁气徒然消散不少,他嘲讽地一挑眉,端起酒,畅然道:“你们天齐有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三殿下想成大事,区区一个女人而已,算得了什么。”

    齐昭冷冷地看着他,那原本平淡无波的眸子,此时宛若刺骨寒霜。

    “她可不是一般的人。”

    齐昭的语气也骤然间冰冷,像是寒冬腊月吹过的风,能穿过肌肤,直达骨髓。

    “你若是动了她,首富姜家,大将军府,甚至……绯月侯,都不会放过你。”

    塔尔图无所谓一笑:“这就不劳烦三殿下费心,你只需要带她过来就好。”

    这边细细密谋。

    同时,姜好那边也出现了状况。

第八十七章:马惊,截杀

    安临之和塔尔娜原本在马场上驰骋,一前一后,不分伯仲。

    可这马场临近于博戏,换句话说,在他们不远处,正有一群纨绔子弟相约打·赌斗鸡。

    一锣子打下去,喧闹声瞬间沸腾。

    塔尔娜所骑的这匹红棕马,看着好看,可从未有被人训练过,左边的声响一起来,立即吓得前腿高抬,不受控制地往前狂奔。

    “停……停下!”

    塔尔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控惊得有些花容失色,她以前在大草原骑得马,都是自己从小养育起来的,何曾出现过这种状况。

    她下意识地拉紧缰绳,想要停下,可是这匹马已经失控,越是拉扯,马蹄子便越是慌乱。

    “塔尔娜!”

    安临之一惊,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惊慌失措,他一拽缰绳调整方向,急速朝塔尔娜奔去。距离越来越近,但就是到不达她的身边。

    安临之愈发急切,他干脆脱离马蹬,身子挺直,一脚踩在马背上猛地一跃,腾空而起,准确无误地落在塔尔娜身后。

    他一手环绕她的腰,另一手拽过马缰绳,用力一拉。

    红棕马前腿腾空,与地面将近形成一条直线。

    他又往右侧一拽,马头调转,前蹄子安稳落地。

    “你们没事吧?”

    姜好匆匆跑来,刚刚瞧见马蹄腾空,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从马背上摔落在地,就算没有伤筋动骨,皮肤上也会留下红肿淤青。

    “没事。”

    安临之宽慰道。

    姜好呼出一口气,眸光不由得落在安临之怀里,见那位艳红似火的异域美人含羞带怯,垂着头,双腮若桃花般娇艳。

    她就乖乖地坐着,丝毫没有初见时,如兔子一样的活跃。

    姜好默默地侧过头。

    她是不是……跑得太快了……

    安临之也发现了异样,他看着塔尔娜良久,忽然翻身下马,抱拳施礼在她面前:“刚刚情况紧急,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塔尔娜一怔:“大木头……你、你说什么呢?”

    安临之继续道:“男女有别,以后……外臣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你!”

    塔尔娜翻下马鞍,一举右臂,手里的马皮鞭对准他:“本公主再给你一次机会,刚刚的话,重新说!”

    安临之垂眸,不再说话。

    塔尔娜气急了,她往地上一甩长鞭,竟裂开一道泥土印:“安临之!你就是个混蛋,还是很大很大的那种蛋!”

    说完,她转身往远处跑。

    姜好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她看着沉默不语的安临之,道:“哥,怎么了?是不是我今天正午的话过重了?”

    她也没想到,一个爱情能将人打击成这般模样,若是早知道,她不置一词也比说那些话要好。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早知道’。

    安临之摇摇头,他梳于头顶的高马尾随着动作也轻微晃了晃:“小好,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么。”

    姜好被问得一愣:“什么?”

    “风……无拘无束的风。”

    安临之微阖眼眸,感受天边袭来的风拂过衣角,发梢,面颊,他喃喃道:“草原的风,不应该困在一个小小的马场里。”

    “而我,也不应该跌倒在美人关。”

    姜好看着那转身离去的身影,他的脊背挺拔似松,微风吹起袍角,长发舞动翻卷。

    他走向阳光,却隐没黑暗。

    姜好叹息一声,这两个人一起钻了牛角尖,现在倒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心里闹别扭,越是劝,火气反倒越旺。

    先冷静冷静再说吧。

    她瞧了一眼天边的火烧云,褪下骑装,换上便服,被暗十五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西南大街上,人烟逐渐稀少,又往左边一拐,进入了一道小胡同。

    姜好原本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忽听骏马一声嘶鸣,她幽幽地睁开眼睛。

    “小姐,别动。”

    暗十五抽出佩剑,目光阴寒地盯着车帘。

    很静。

    马车没有行驶,骏马停留原地,只是在用蹄子点地,这踢踏声异常清脆,却是未听见车夫驾马驱赶的喊声。

    “小姐,我出去看看。”

    暗十五提议出声,姜好点点头,得到允许,暗十五撩开车帘,瞧那牵缰绳的车夫正呆呆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她眸中闪过一丝阴晦,用手轻轻一推,车夫大头朝下瞬间僵死在地。

    果然……

    暗十五收手,猛地指尖一翻,一道闪着阴冷寒光的箭羽,被夹在两指之间。

    同时,数十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身而下,包围马车。

    他们不发一言,未说一声,举起手中长剑,带有弑杀之气,目标明确地直击暗十五。

    鲜血飞溅,尸身倒地。

    暗十五以女子之身在暗卫里位列十五,所受艰辛非常人能及。

    她手握长剑,一挥一落干脆狠戾地划破敌人的喉咙,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可是数量太多,暗十五一个不慎,被人在腹部猛刺一刀。

    暗十五捂着小腹连连后退,撞在木车板上,她的眼里逐渐涌出阴冷的暴戾,便是死,也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小姐一步。

    她提剑还想上前,猛被一道声音制止。

    姜好裙摆翩然地站在马车木板上,她居高临下,冷静地扫过层层交叠的死尸,还有汇聚成河的鲜血,鼻尖充斥着腥味,她平淡道:“你们,是想抓人,而不是杀人,对吧。”

    刚才在马车里,有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她原以为他们是来要她性命,可没想到这两个人并未挥动手中长剑,只是单手朝她抓来。

    也正是如此,她才在两人近距离之时用手臂弓弩将其射杀,现在,那两个黑衣杀手还面庞泛黑,口吐白沫倒在马车里。

    姜好不自觉地转动一下左手,她拿过暗十五紧握的长剑,接在手里夹上自己的脖子,道:“想必,你们主子应该吩咐过,要抓活的。”

    黑衣人面面相觑,果真不再动了。

    领首一人走出,冰冷道:“我们主子,只是想邀小姐一叙。”

    姜好嘲讽一笑:“劫马车,杀人命,还妄图生擒本小姐,这就是你们主子的待客之道?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领首之人的眼神越发晦暗:“还请小姐不要让我们为难,否则,只要人不死,就不算任务失败。”

    姜好轻嘲地一弯嘴角,却没有再继续争辩,她侧过头朝暗十五使了个眼色。

    暗十五领会,可不想就这样抛下小姐,她张了张嘴,却被姜好阴冷地看过来。

    姜好冷冷地对视着,她不会武功,暗十五也深受重伤,这个节骨眼儿上,找救兵是最好的选择,而这里边,唯有暗十五能冲出去。

    现在不是表忠心,一往情深的时候,活下去,这才重要。

    暗十五咬了下薄唇,她看着姜好眼神透露出坚定,转身一跃,瞬间隐没于黑暗。

    黑衣人想要追,姜好低声斥道:“别动,否则,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第八十八章:啧,补刀失败了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犀利,黑衣人们硬生生僵在原处,过了片刻,领首暗淡目光,走过去,一把打晕。

    等姜好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平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头顶蓝纱随风飘动,室内装设全都华丽异常。

    姜好迅速起身,右手搭在左臂上。

    还好还好,弓弩没有被发现。

    “怎么,他们伤到你了?”

    一道浑厚,还带有异域声调的嗓音,从耳边响起。

    姜好寻声望去,一个箭袖锦衣,肩膀处有灰绒狼毛的西域男子正弯膝坐在临窗的木地板上,他古铜色肌肤,卷曲的长发,面容冷峻,目光里带有属于苍鹰的攻击性。

    “塔尔图王子殿下。”

    姜好万万没想到,拦截自己马车的会是这位异国王子。

    若是没有记错,他们之间应该只有那次宴会上的一面之缘。

    而且,她也没有得罪过他。

    怎么会……

    姜好下了床榻,目光往自己衣着上瞟了一眼,服饰没有动过的痕迹,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那么……她就是有什么价值是这位王子所需要的。

    她现在要冷静,等着花绝。

    姜好收敛下眼底所有的神色,换上一幅大方典雅的笑容,走到塔尔图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白瓷沙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

    “王子,请。”

    塔尔图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若是寻常女人发现自己在陌生地方,早就吓得大喊大叫了,很少能有你这般冷静的。”

    姜好丝毫没有被夸奖的自豪感,她目光冷淡,嘴角却依然挂笑:“这么说,王子是没少截女子喽。”

    “不不不。”

    塔尔图摇头,他长臂往两侧一伸,爽朗道:“我塔尔图,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还需要抢么。”

    你说这话不打脸吗。

    姜好笑笑不说话。

    塔尔图放下手臂,向前探身:“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了。”

    姜好配合道:“王子怎么会知道我?”

    “你还记得三年前的淮溪之战吗。”

    姜好想了想,淮溪,应该是舅父镇守边疆下的一条溪流,西南山脚的那道自然天险。

    三年前,她十二,正是送花绝与齐昭进军营历练的时候。

    姜好的思绪飞速旋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等待下音。

    塔尔图站起身,走到帘子大开的赏月露台上,看着天空上点点星子,道:“其实那场大战的总骑大将军是我,也是我,想要分散兵力,占据高处,顺风射箭,火攻军营。”

    有什么好炫耀的,这不都输了吗。

    姜好低头,配合‘嗯’了一声。

    “在你们中原,这种一套接着一套的战法叫什么来着……”塔尔图沉思道“美人计?不对不对,苦肉计?嘶,也不太对,走为上计?”

    “连环计……”

    姜好并不想提醒他,可听着历史流传下来的军书兵法被这般乱用,着实是不能忍啊。

    塔尔图一转身:“对,说实话,我很喜欢你们中原的文化,同样……”

    他重新坐回木板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姜好:“我也很喜欢中原女人。”

    姜好身形一僵,她端起眼前的杯子放在唇边轻抿一口,又马上侧头吐出来。

    忘了,这个是酒。

    她放下酒杯,说道:“这些话,王子应该跟我们天齐的圣上说。”

    塔尔图轻笑:“你放心,我会去说的。”

    他支起腿:“本王子有话直说了,姜好,你可愿意来当本王子的大妃。”

    姜好面无表情:“不愿意。”

    塔尔图神色一僵,继续道:“当我的大妃,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是苍鹰烈马,都可以。”

    姜好面无表情:“不愿意。”

    塔尔图锲而不舍:“我还可以给你无尽的宠爱,在我们藩游,一个王子可纳七妃,王妃越是得宠,排名便越高,而我,可永保你大妃的地位。”

    姜好面无表情:“不愿意。”

    啧……

    塔尔图熄灭了心底的热情,认真仔细地看着姜好,他左胳膊搭在黄梨木矮桌上,身体前倾:“我听说你和绯月侯走得极近,难不成你们……”

    他一拍桌案:“那小白脸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两个都那么喜欢他。”

    姜好的眼皮终于动了动:“八卦。”

    塔尔图对这种软硬不吃的态度泄了气,他呼吸一瞬:“那你想怎么样?”

    姜好抬头,说道:“什么都不想怎样,塔尔图王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塔尔图沉沉低笑,他一下子抓起姜好握住酒杯的右手:“可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在满脸溅血后还能笑出声的。”

    自从在三年前得知,破他计策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便一直对‘姜好’这个名字产生好奇。

    然,又在大殿上亲眼看她近距离射杀野狼,还有那满脸鲜血却依然眸光明媚的神情后,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会成为他的大妃。

    塔尔图把玩着姜好的手指,这只手柔柔嫩嫩,似水一样缠绵,实在无法想象,便是这样的一双手,干脆利落地刺杀了狼王。

    “听闻天齐女人最重贞洁,我不想搞那套,可你也要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姜好用力地往回抽手,可无奈对方的气力太大,像铁钎一般禁锢着。

    她的眼底翻涌出冰冷晦暗,不动声色地调整左臂,再抬头,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王子真心想娶我为妃?”

    塔尔图以为她回心转意了,笑道:“当然,本王子以藩游的烈日旗为誓,此番说法,是真心实意的。”

    “那好,你离近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塔尔图不明所以,但还是稍稍探身:“你想说……”

    ‘什么’二字还未出口,他的眼前出现一道泛有绿光的箭尖。

    塔尔图猛地侧身躲过,可无奈距离太近,急速躲过了箭羽,他的侧脸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刚想起身,却见另一道箭羽也跟着飞速而来,侧身一抓,握住箭杆。

    “姜好!”他怒道。

    姜好早已施施然地站起身,冷淡地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塔尔图,轻嗤一声,补刀失败了。

第八十九章:惊!儿媳妇?

    姜好看着伸手捂住头部微微摇晃脑袋的塔尔图,还有那逐渐发黑的嘴唇,说道:“这箭尖上的药见血封喉,虽说有一段时间的缓冲,可没有解药也是聊胜于无。”

    “王子还是运功驱毒吧。”

    塔尔图瞧着眼前的画面模糊扭曲,他用力摇了摇脑袋,虚弱道:“你果真与众不同,好,本王子更喜欢你了。”

    姜好嗤笑一声:“不是我与众不同,是王子你,太小瞧女子了。”

    没有人说话。

    塔尔图早已盘膝端坐在地,运功调息,但姜好知道,他还是能听见她的话。

    不再去理。

    姜好走到大门前,贴着缝隙听了听外面的响动,很热闹,来来往往,男子女子交.缠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心中怪异,缓缓推开一条缝隙,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仆从看守,直接走了出去。

    可这一出去,她就傻眼了。

    这……

    这他喵地不是青楼吗!

    透过这二层阁楼,便能瞧见,男人搂着女人,女人依偎男人,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周围,多彩的薄纱帘,艳俗的紫红花,香气扑鼻,熏得人直咳嗽。

    姜好万分觉得刚才那两箭简直射少了,怪不得没有人在外看守,喵了个咪的。

    她低头,用长袖遮住脸,疾步往下走。

    不能在这里被人认出来,要不然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她飞速下了二楼,路过一个转角,瞧见一个西域服饰的男人搂着美娇娘正在左.咬.右.啃。

    不宜,不宜……

    她转身朝另一个比较偏僻昏暗的狭窄角落走,前脚刚踏出门栏,转瞬被人从后面捂住嘴,腾空离地。

    卧槽!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一个踉跄,姜好被扔进一间空屋子,周围很暗,没有烛灯,只能依靠左侧照射进来的清冷月光,才可以勉强看清一些桌椅轮廓。

    她抬头,一直视,正好对上了一双浑浊沧桑的眼睛。

    那人头发发白蓬松,身上衣衫也是破破烂烂,胳膊大腿上挂着许多粗布条。

    他朝着姜好一笑,脸上的褶皱越发明显:“你好啊,儿媳妇。”

    儿!

    媳!

    妇!

    姜好瞳孔瞬间放大,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差点没喘上来:“老……老伯,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还没有成亲,怎么会是你儿媳妇……”

    老头儿摇摇脑袋,额上垂落的灰白长发也跟着晃动几下:“不对不对,我儿媳妇就长你这样,儿媳妇,你叫姜好,对不。”

    啊?

    姜好?

    什么姜好?

    我应该叫姜好吗?

    姜好思绪一瞬间七七八八,她甚至怀疑这个名字是不是早已普及大众了。

    可……

    这话该怎么回答……

    自己到底该不该成为姜好。

    她想到刚刚塔尔图的事,保险起见,摇了摇头。

    老头儿一愣:“你不是姜好?可我先前看我儿子画的画像就是你这样的。”

    姜好毅然决然地摇摇头:“不是!真不是!”

    老头儿站起身背着手摇晃两步:“难道我找错了,可不对呀,长得这么像……嘶,莫不成,这世上真有同貌不同名的人?”

    姜好也站起身,看着喃喃自语的人转动了下眼睛,她抬起脚,小心翼翼地往大门处移。

    可这步子刚抬起落下,老头儿瞬间又转身,神情里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意味:“你……真的不是姜好?”

    姜好再一次摇头:“不是。”

    老头儿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可以去死了。”

    姜好一怔,她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儿,动作却远比思绪更快一步,抬起手臂,弓弩对准老头儿的面门。

    可这手腕还未下压,一只枯槁的手瞬间握住她的腕子,往外一拧。

    “啊!”

    骨骼扭曲的疼痛使姜好忍不住低呼出声,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已经松软下去。

    老头儿温和一笑:“丫头,记着,下辈子别在老人家面前使鬼把戏。”

    他说着,另一只手伸向姜好脖颈。

    姜好忍不住喊道:“我是姜好!我是姜好!”

    老头儿一顿:“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是姜好么……”他眼神一凌,“哦,我知道了,你想活命,来骗老头子我,对不对!”

    “不是!真不是!”

    姜好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我……我刚刚被一个恶人给欺负了,还以为您是他派来的,所以没敢说实话。老人家,我……我真的是姜好。”

    老头儿一吹胡须:“那你说说看,我儿子叫什么。”

    姜好一顿。

    老子能不能不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

    老头儿眼睛一瞪:“还说没骗我,丫头,你这么做良心过得去吗。”

    或许是惹急了,有意刁难。

    老头儿没有一下子扭断脖子,他缓缓加重力道,使姜好的呼吸逐渐困阻,体会死亡的临近。

    姜好此刻就似一条脱离水面,挣扎在陆地上的鱼,痛苦无助,却也无可奈何。

    “花……花绝……”

    她的思绪已经混沌了,可不知为何,死亡来临时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亲友,而是他。

    她已经有些晕眩了,尤其是唯一支撑在脖颈处的力道离开后,她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

    “儿媳妇!儿媳妇!”

    老头儿瞧着躺在木板上有上气儿快没下气儿的姜好,蹲着身子一拍大腿:“你这个瓜娃子,怎么不说实话呢。”

    谁知道您老人家说的儿子是花绝啊。

    我还把他当自家崽子呢……

    姜好喘着粗气,感受手腕处缓缓传来一股气流,这气流很是柔和,瞬间平复了激烈跳动地心脏,接着,手腕猛地一疼。

    “啊!”

    她额头上的冷汗还未下去,密密麻麻又铺上一层。

    姜好抬起左手放在眼前转了转,除了还有些麻疼,其余没有什么不适。

    手腕接好了。

    她支撑着起身,斜坐木地板上,瞧着蓬头垢面的老人,问道:“老伯,你真的是花绝父亲?”

    老头儿随意一甩额前的白发,频频点头道:“没错,那我儿子,他小时候腿短够不着桌子上糊面饼,还有半夜爬起来练功结果掉河里的事儿我都知道一清二楚。”

    嗯……

    锤石了……

    能把儿时糗事说的如此畅通无阻,还不卡壳,这绝对是老父亲无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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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介绍:
【黑莲花女主&偏执狂男主】
前世,姜好为了家族安危,顺从地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三皇子,还辅佐其称帝。
可谁成想,这龙椅刚到手,对方就送她一场凌迟三千的大礼。
姜好在临死前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结果再次睁眼,重回豆蔻年华。
姜好看着站在面前笑容温润的三皇子,便毅然决然地把手伸向了旁边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
古有吕不韦投资成宰相,现有她姜好砸钱报前仇
谁让这小孩将来会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恶迹斑斑的大魔头呢。
可……她砸钱养娃,却没说要养出个偏执入骨的夫君啊。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