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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全文阅读

作者:雨别小友     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txt下载     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侯爷有请

    一片沉默。

    姜好漫不经心地转动自己的手指,含笑道:“还是说,你们想跟那个羞辱本小姐的人,一起去死呢。”

    瞬间,一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地伸手一指:“是他!是他说的。”

    粉面太监吓得脸色更白了。

    “其余人也这么觉得吗。”

    他们纷纷点头。

    呵,很好呢。

    姜好眸光闪过一丝森然,一字一顿缓缓道:“既然坦白了主谋,那本小姐也不为难你们,你们这里总共六个人,其余五人便轮番扇他巴掌,一人十下,记着,若想活命,所有人都要这么做。”

    之后的种种惨叫和扇脸声便不去理会了。

    她来到小孩子面前,想要伸手,可眸光向总管太监一眺又顿住了。

    这时,那孩子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灰头土脸的面容上倒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抱着早已被捏变形的白馒头往后退两步,转过身,一溜烟地跑了。

    姜好瞧那离去的背影,叹一口气。

    之后,这一路倒是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了,很快就到达宫门口。

    她抬眼一瞧,华贵的沉香水木所建造的马车精美高雅,淡淡的金漆还在两旁勾勒出一条由宽渐窄的条纹,鲛纱帘翻卷,枣红马有神。

    这样一比较,衬得旁边的自家马车那叫一个弱小无助又可伶。

    姜好嘴角一抽,此时,暗鸣过来伸手一礼:“小姐,侯爷有请。”

    啊……

    姜好更为蒙圈,不是说好要当彼此形同陌路的天涯人么,怎还在宫前就‘有请’了?

    然而,暗鸣似乎只是单纯地告知一声,他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说完后便直接拽着姜好往沉木马车旁走,然后再手一挥,人一扔,姜好便莫名其妙地站在车板上。

    更有甚,这群人还贴心地带走了阮贵妃所赏赐下来的礼。

    这下可好,不走也不成了。

    姜好抬手撩开鲛纱珠帘,走进去,见一美艳男子正撑着脑袋侧躺在铺有火绒狐毯的长椅上,那长袍靡丽殷红,似滚烫的血汇聚在他身上,长发乌黑,面容妖冶,此时他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在假眯。

    姜好一时有些拘谨,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她只能那么呆呆地站着,而对面的人也是不说话。

    马车动了,细小的颠簸令她缓神。

    姜好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位置先坐下时,花绝徒然淡淡地说道:“怎么进一趟宫,人还变蠢了。”

    这人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

    身份落差的距离感猛地消失,姜好白了他一眼,转身便坐在圆桌木椅上。

    花绝浅浅一弯唇,徐徐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右手翻转一个茶杯,又提起茶壶缓缓倾斜。

    姜好听着流水声,问道:“你就这般把我拽跑了,没问题么?”

    “放心吧。”

    花绝托起琉璃紫玉杯,放她面前,道:“在外人看来是我于宫门前抢走了你,牵扯不出将军府什么事儿的。”

    说是所想,可这般万分清晰地一挑明,姜好便忽地感觉自己有些不近人情。

    干嘛总要怀疑人家有什么目的呢。

    姜好扯动嘴角尴尬地笑了几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似想遮掩什么一样,她眨眨眼睛,忽然道:“你的手,没事吧?”

    花绝抬起左手放在她眼前,那白皙的手掌上缠有厚厚的白纱布,一层一层,显得极其臃肿。

    姜好捧着那只手,指尖在白纱布上轻轻划过,眼底闪过心疼,不自觉地喃喃道:“哥也真是,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花绝垂下眼睫,缓缓收拢手指,轻声道:“他也是为你好,我不要紧的。”

    姜好一听眨眨眼睛,这话……怎么有点小白莲的味道,错觉么。

    她又一低头,正瞧见自己的右手被紧紧地握着,冰凉的指尖触在皮肤上,却引起一阵火热。

    她下意识地便挣脱开把手抽回来。

    身旁人的身形似乎僵硬了,连带着气息都有些低压。

    姜好的十指相互交缠,她不是没有察觉出花绝的依赖,可形势也好,她自身也罢,都不是该有什么缱绻心思的时候。

    她的眼睛来回转动,想找个什么话题来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看来看去,视线落在了花绝腰间紧系着的白玉佩上。

    这玉佩通体雪白透亮,瞧着应该是上等宝玉制成,可奇特得是,这玉佩上面所雕刻的花纹极其模糊,似是被什么利刃乱划过一样,唯一稍显清晰的,便是有一个类似神兽尾巴的刻印……

第六十一章:上贼船了

    “这……”

    姜好刚想言语,身子却猛地一晃。

    花绝瞬间伸手搂住了她,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刀剑相碰,重物落地的声音。

    可这声音消失得也飞快,不过几瞬息的功夫,外面又恢复了一片沉静。

    风扬起鲛纱丝帘,卷来一阵浓浓的猩味。

    随后马蹄声渐起,骏马视若无睹地继续向前走。

    姜好斜枕在花绝的肩膀上,她不用看,都能知道那些派来的杀手死伤会有多么惨烈。

    所谓暗杀,在花绝面前,就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可即便清楚这些,她的神色还是一暗,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花绝扶好她,又伸出手细细为她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记不清了,自来京师城后,便没断过。”

    姜好低头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他。

    毕竟在上一世,她也是想要夺他性命之人里的其一。

    姜好缓缓地抬起手,搭在那修长而又消瘦的手背上,指尖合拢,微微紧缩:“没事,总归会好起来的。”

    多么苍白无力的话呀……

    姜好自己都有些打颤,怎样才能算好起来,依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十个里有九个都想要他死,除非篡权夺位,否则哪有太平日子可过。

    这脑子一乱,心一疼,她连带着自己的前生都有些责备起来。瞧你,不帮忙还添乱,现在可好,哄自家娃儿都心虚得紧。

    她私下嘀嘀咕咕,懊恼不已。

    可花绝,相较而言倒很是愉悦,他侧头,右手撑着脑袋,黑瞳幽幽地瞧着不知道在烦闷什么的小姑娘。

    不过很显然,一定是因为他。

    只要有这个认知,花绝便不打算打扰,苦也好,乐也罢,她的七情六欲都该融入他的影子才对。

    “侯爷,到了。”

    马车停下,外面的人出声道。

    姜好收了思绪,撩开鲛纱珠帘,探头一看,红匾黑字的‘绯月侯府’,便映入眼帘。

    她一愣,转头看向旁者,不是要回将军府么,怎么来了这儿。

    花绝站起身,说道:“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所以先来此处了。”

    “什么东西,刚刚怎么没说?”

    花绝淡淡道:“刚刚忘了。”

    他一撩薄帘,先一步下了马车。

    这般任性除了顺着外,姜好还能说什么呢。

    她也跨一步下了马车,跟在花绝身后进了府邸。

    道路宽阔,湖水涟漪,两旁的数棵梧桐更是枝叶茂盛,投下的一片片树影层层交错,煞有一番凉意,过了九转的白玉桥,便是错落的雅致小亭,和精美楼阁。

    姜好随意打量着花绝府邸的装饰,同时,也在暗暗观察周遭的动向。

    这一路下来,她没有瞧见什么人,偶尔行路时遇到一两个在打扫或是浇花的仆从,那也只是远远地跪在原地,根本没有想要抬头瞧一眼的意思。

    而花绝的那些影卫,倒是一个都没有见着,静谧得很,可姜好清楚,这群人肯定隐藏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注视着外来者的一举一动。

    花绝推开一扇门,随即有两个正在拿棉布擦拭桌椅门架的婢女跑过来,垂头跪在面前。

    他没有管,只是转身朝姜好说道:“现已临近正午,你先用些膳食,其余的事儿,我们之后再说。”

    他一顿,又道:“你放心,这二人是哑女,不会胡诌什么的。”

    说完,花绝的眼眸似无意地一瞥,那低头跪拜的婢女更是深深弯腰,还不禁有些地颤抖起来。

    姜好瞧得清楚,可也不便出声制止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道:“我先用膳食,那你呢,你去做什么?”

    花绝一愣,随即嘴角轻勾,暗沉的黑瞳里映衬出她的面容,就好似往幽寂的深海上撒落了许多星星一样。

    他缓缓走几步,道:“我还有公务,就不陪你了,你好好休息,若是无聊了,来书房找我便是。”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仿佛是天生的理所当然。

    姜好诧了神色,在花绝收回手后,她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瞧着那背影远去,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她叹一气,瞧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婢女,道:“你们先起来吧……”

    两个婢女缓缓起身,还未等姜好再说些什么,她们其中一个微微欠身退了出去,而另一个则走到小叶紫檀的衣柜前面,抬手打开,从里面小心捧出一件软绸华服,再低头伸于姜好面前。

    姜好诧异,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婢女未动,只是又伸了伸手臂。

    姜好无奈地轻笑一声,先不说这衣柜里为何会有女子衣物,便算是花绝的某个通房所留下的,那也未必合她的身,而且,她从不穿别人穿过的。

    她婉拒道:“不用了,我现在这身便很好。”

    话音刚一落,婢女‘噗通’一声猛然跪地,其声音之大,令姜好觉得此人的膝盖骨是不是已经裂开了。

    婢女低头捧着衣服,那幅瑟瑟发抖的样子,仿佛在下一刻便要没有命了一样。

    姜好皱起眉,虽然不清楚花绝是具体如何管教手下的,可依前生而言,反抗者下场一概生不如死就是了。

    她缓缓伸手拿起长裙,神色有些复杂,这料子柔软细腻,一看便是上乘丝绸制作而成,若是展开再看,这……

    嗯……

    瞧着瞧着,姜好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襦裙,可有谁穿过?”

    婢女拼命摇头。

    姜好神情更是莫测,她徐徐道:“那你先给我换上。”

    一盏茶后。

    姜好站在落地镜前,上下打量着这身华服。

    没错了,尺寸不大不小,就连胸前和腰腹那些容易产生偏差的位置,也都刚刚好。

    搞什么鬼。

    可不得不说,这一袭藕色素雪纱裙高贵华丽,长长的裙尾处还交织层层的波浪卷痕,没有多余装饰,只在腰带斜边坠有一簇粉珍珠链子。

    很轻盈,适合在自家小院里穿。

    姜好满意地点点头,忽然神色一僵,貌似……这地儿不是自家小院吧。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为什么花绝会有同等尺寸的衣服。

第六十二章:绯月侯的肆意

    姜好推开小叶紫檀衣柜,瞧见共有上下两层,底下一层是男子的高筒靴和女子的绣花鞋,而上面一层放有长袍、襦裙、外披,甚是里衣。

    她取出一件薄纱夏装举在眼前,玫红的鲛人纱缠织金丝,肩头处有细微外露,整体来讲美艳而又瑰丽。

    可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女子的衣着,她总不能说……这是花绝的私下便服吧。

    姜好眼角一抽,她放下纱裙,又转过头,瞧见美人蕉旁,还有一架做工精致的梳妆台,上面大大小小摆放胭脂水粉,木梳发簪,其中一只步摇,还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样式。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呀,

    又是长裙,又是水粉,

    难不成……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姜好想着花绝抹胭脂,擦香粉,一头簪子,再加微微外露的红纱薄裙。

    呃……

    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她攥着香粉盒在屋子里乱晃,忽听大门‘吱呀’一声响,便见托着盘子的婢女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圆桌上便摆满了各色佳肴。

    特别是凤尾鱼翅和佛手金卷。

    这两道菜,还是在前生的宫廷宴上看到的,仅此那一次。

    至于剩下的,也都是她爱吃的。

    姜好微带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她反复瞧瞧,没有急着伸筷子,而是抬起头问旁边侍奉的婢女:“你们侯爷,平常也吃这些吗?”

    婢女一顿,抬手在三五道菜上点了点,那意思是,只是这几道。

    姜好看着爱吃的几道挨个点了遍,忽然沉默了,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转过头,拿起筷子,她慢慢吃起来。

    也就一炷香。

    姜好便已经端着乌龙青茶斜靠在软榻上了,桌面早已收拾干净,所有人都退下去,只留下一个哑女侍奉。

    她看一眼窗外,阳光高照,显然日头尚早,现在去书房,会不会打扰到他。

    虽然现在有满肚子的疑惑想要去问,可若冒然前去,会不会很招人烦。

    因为前世,她就十分不喜自己在专注做事时被人打扰。

    姜好托着下颚,百无聊赖地伸指尖划过茶杯边缘,她抬头问道:“我可在府邸走走?”

    婢女连忙点头。

    姜好漫步花圃,细细欣赏,她之前被人领进来,又只留意周围部署,因此没有多大感触,现在独自一走,才发现这府邸不是一般的大。

    脚踏鹅子路,弯弯绕绕,她转动手中刚刚折下的花枝,抬头一看,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前。

    两旁站着影卫,持剑冷面,一幅‘生人勿进’的漠然样子。

    姜好踌躇地缓缓上前,本以为会被拒之,可意料地,这两位‘煞门神’瞧见她立即恭恭敬敬地施礼,而且那冷峻上扬的眉梢还稍有松弛的意思。

    手一推,门一开。

    姜好连说明来意,犹豫到底要不要进的基本纠结都没来得及产生,就被这俩人恭顺万分地请了进去。

    她的脚,刚刚迈过门栏,身后的门便‘砰’地关上,其速度之快,就仿佛生怕她跑了似的。

    姜好莫名地眨眨眼,越过凭栏,便见花绝慵懒地斜坐在软榻上,他垂下弯卷的精致睫羽,双手捏着折子两端,有时伸出右手拿过狼毫书写两笔,然后一合,随意扔在桌子上。

    听见动静,他抬头,瞧见了站在拱形木架旁的姜好,淡淡一笑道:“这衣服很适合你。”

    姜好莫名有些涩然,但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态,落落大方道:“是啊,当初拿到我面前时,也没想到会这般合身。”

    花绝瞧她自然地落坐在左下方的椅子上,保持着某种礼貌却又疏离的距离,他眸光幽暗,拿起一个折子,道:“可否帮我磨墨。”

    听着像是寻问,可那轻悠而又无疑的态度,丝毫没有可容拒绝的余地。

    姜好掩了眸色,缓缓起身,拿着墨块在砚台里轻轻转动。

    一瞬间,周围陷入安静,只偶然有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

    姜好看着一个个相互叠加的折子,不禁问道:“圣上怎么留了这般多的公务?”

    若说是出于对能臣的信任,

    她可不信。

    “你看看吧。”

    花绝没有抬头,随口说了一句。

    姜好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折子,缓缓抻开,这里面上报的公务,粗看下并不算什么大事,可若是处理起来,那绝对是费力不讨好,两头得罪的麻烦。

    她眸子一暗,看来明帝,是打算先恶了花绝的名声,令他在朝堂上孤掌难鸣。

    不过,明帝可能没想到,这位绯月侯做事向来猖獗。

    她看着用朱墨勾勒出的几个名字,还有在末尾写下的猩红大字——‘杀’。

    姜好的嘴角淡淡扬起一个弧度,她明眸一动,道:“这般做事,可要树敌良多。”

    “那又如何。”

    花绝毫不在意,那暗红织有靡丽彼岸的长袖慵懒一晃,便传来一阵浓浓的冷香:“本侯从未打算要讨好任何人,所谓树敌,也不过是眼前多挥了两把刀子,而那刀子终会砍下谁的头颅,本侯欣然看之。”

    淡淡的语气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就好似他们讨论的并不是什么朝不保夕的生死,而是今个儿天气好到没有一点白云的闲谈。

    姜好轻笑:“是啊,花花从不会忧虑这些。”

    绯月侯肆意惯了,他向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为自己提供乐子的机会,

    哪怕,那个‘乐子’是丧命的前提。

    花绝听到这话却猛地顿住了,他站起身绕过软榻,来到置于侧面的书架前,从正中左数第三个格子上,拿下一个简单的木盒。

    他放桌子上,拉开木板,里面便出现一个小巧繁复的机关弩。

    左右也不过五寸长。

    花绝抬起姜好的右胳膊,掀开她的袖摆,露出洁白似雪的肌肤。

    若是平时,姜好可能一巴掌扇过去了,可现在看花绝认真的样子,还有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自知很重要,便没有出言制止,任由他在自己的胳膊上轻巧地缠了几下。

    而后,一个用力的抻拽,姜好便背部抵于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她刚想挣扎,耳垂便触到一阵酥麻的温凉气息。

第六十三章:我在闹么?

    “南朝欧阳擅于机关之术,用刀磨之,用火淬之,可谓无一不精,这弓弩虽小,却可容下十支短箭,箭尖抹有毒药,见血封喉,只要这么轻轻一拽……”

    花绝握住她的右手,肘腕弯曲,只见‘嗖’地一下,渗有绿光的箭头击碎七米远的青瓷瓶,然后定在墙上。

    “无事。”

    花绝依然单手环着姜好的腰,嘴里却淡淡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姜好便瞧见窗外梧桐枝叶微动,想来是隐藏在暗处的影卫听见动静,前来查看的。

    她收回目光,弯曲手臂端详缠绕着的小巧弓弩,弓弩精悍,通体乌黑,似是用玄铁制成。

    而这其中最妙的则是发射装置,弓弩的启动机关是右手中指的一个类似戒指的圆环,面上雕刻精妙,还点了一颗红宝石,红宝石下钻有两条冰蚕丝,丝线上串着一颗颗圆润的小珠子,现在正相互盘绕在手腕上。

    若是垂下手臂,长袖遮住,从外观上看只像是单纯装饰用的手链与指戒,谁又能联想到其中的杀机。

    拥有了这件武器,她受制于人的机率便会大大减小。

    姜好眼眸闪闪,似点亮了满天星斗,她转过头欣喜道:“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由于兴奋的过度,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唇,跟某些人的脸仅有一指的距离。

    花绝垂下眼睫,看着润有水泽的粉嫩,但语气依然平缓道:“以前扫疆扩土时,恰好遇到过欧阳氏的后人,随手圆了他的一个心愿,他便给我制了这件弓弩。”

    恰好……

    随手……

    姜好觉得,此事绝非他说的那般巧合。

    她思索间一转头,发现自己还倚靠在他的怀中,身体接触紧密,甚是……感受到那隔有长袍的温度。

    姜好迅速推开,转身一闪便站在旁侧,她的脸颊微红,可眸子的神情却依然冷静:“谢谢你的礼物,等来日,我会还的。”

    花绝淡淡地看着她,幽暗沉寂的黑瞳一动不动,就好似盯紧猎物时刻准备绞杀的蛇,忽地,他一笑:“姜姜,你还真是……不慌不忙啊。”

    姜好转过头,漠然道:“别闹了。”

    “闹?”

    花绝仿佛听见了什么趣事,他沉沉地低笑:“怎么,别人能闹得,我却闹不得,姜姜……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他的语气迷离温柔,眼底还泛起无可奈何的淡淡烦愁,这幅神态,就好似在绞尽脑汁去哄劝一个无理取闹要糖吃的孩子。

    姜好却听出他话里的冷意,淡着眼眸充耳不闻,说道:“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便要跨步离开,可身后又传来轻缓的声音。

    “此药名为七星叶,乃箭头上剧毒之解药,若是不慎触碰,只要在半盏茶内服用,便可缓解。”

    姜好顿住脚步,回过头,便看见花绝的指尖转动着一个白瓷瓶,他正垂眸,凝视着手中之物,语气也是淡淡,却能令人心中一寒。

    呵,臭小子,

    现在学会耍心眼儿了。

    姜好冷冷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倒是要看看,这家伙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花绝对姜好的冷漠视若罔闻,他徐徐地伸出手,抬起药瓶,低柔道:“可想要。”

    这句话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啧。

    姜好轻嗤一声,移动脚步抬手去拿药瓶,指尖伸展,可还未触碰到长瓶边缘,就被另一只冷白色的手握住了腕子。

    她下意识地便要拽回,可那手牢牢地扣着,宛若铁齿坚固,对方一用力,她又砸在了胸膛上。

    花绝桎梏着手腕,顺势一转,胳膊便横在她的腰间,而另一只手挑起下颚,又伸出食指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尖。

    “姜姜,装疯卖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的眼眸柔凉暗沉,像子夜里渐落的雪,冰得彻骨,软得脆弱。

    “要不然,我来帮你想想。”

    他的指尖开始游动:“先前,是三皇子暗通款曲,大献殷勤,之后,又有阮贵妃求媳心切,妄图点鸳,姜姜,你怎能这般见异思迁来伤我的心呢,嗯?”

    姜好越听越糊涂,她皱眉辩解道:“你难道不清楚,他们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获得安氏上的兵马支持吗……”

    “对,我清楚。所以他们才没有死的不明不白。”

    花绝的指尖定格在那抹水润的芬芳上,他直视她的眼睛,温和说道:“可是姜姜,你也不能太过分了,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于私下物色‘情夫’,那本侯……只能将对方挫骨扬灰,你我死亦同穴了。”

    黑瞳冰凉幽深,似无底深渊。

    姜好低头,说来说去,无外乎朝堂上的那些结党营私,

    怎么,

    他是怕自己牵上二皇子这条线后,会反过头来对付他么。

    但……乱世漂浮,人心叵测,她要从中弑杀出一条血路,而这种游走刀刃上的生死抉择,怎会仅靠简单的三言两语便能轻易动摇呢。

    所以说,花花,

    抱歉了,

    我想按照自己的方式走下去。

    唉,怎么说呢……

    由于某些人在前生没有品尝过正儿八经的恋爱滋味,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去考虑,或许……对方只是在单纯地表达‘君心在自己面前过于佛系至今瞧不见机会’的不满呢。

    束缚在腰间的手松了,猩红的长袍在眼前掠过,姜好瞧着那持在对方手中的长颈瓷瓶,默了一会儿,便伸手去接。

    冷白与柔粉在空中短促碰触,却也在这一瞬,留下了彼此的温度。

    花绝眼神温顺很多,他说道:“我让暗十五去送你。”

    姜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她来到侯府外,瞧见马车旁站有一女子,黑袍裹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唯一把长剑系于腰间,面容清秀,长发束成马尾,目光冷冽,一看,便是杀过很多人。

    她瞧见姜好,立马躬身施礼道:“属下暗十五,见过小姐。”

    声音也是很冰凉。

    姜好微微一笑道:“辛苦了。”

    暗十五没有搭话,只是低着头,搀扶姜好上了马车,她的动作从始至终都中规中矩,眼神里也低沉地如一汪死水,就好似被机关设定的人型傀儡,一举一动,都是在按照指定行事。

第六十四章:论,拱白菜的猪

    也不清楚暗十五走的是哪条路线,弯弯绕绕,等到达将军府时,原本还露有橙黄余辉的天空,便已经完全暗沉了。

    姜好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敲了门,便有家丁出来恭敬地请她进去,跨过门栏往里走,一回头,便见暗十五还在一步一行地跟着她。

    “你不回去么?”姜好疑惑道。

    可没想,她这话刚说出口,暗十五便猛地单膝跪地,抽出腰间佩剑,横在手中举过头顶,漠然道:“主子吩咐,令属下寸步不离保护小姐安全,若有违背,唯有以死谢罪。”

    姜好眼角一抽:“花绝说的?”

    “是。”

    姜好长叹一声,是保护,还是监视,这还真是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暗十五低头听见这一叹,没有丝毫犹豫,右手一转便把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说道:“既然小姐不愿,那便不劳烦小姐亲自动手。”

    她一用力就要自`刎。

    “行了。”

    姜好恼怒一斥,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不悦,她走到暗十五面前,伸手握住那架在脖子上的剑刃,提起,便拿在自己手里。

    她伸出玉指抚摸过长剑,月光下,那锋利的剑脊映出她寒冷的眸子:“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能够重活一世的机会的,纵然是重生之人,再世后,也不会觉得命有多廉价,反倒会倍感珍惜。”

    暗十五淡漠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她从有记忆起,所明白的一件事便是‘杀’与‘被杀’——没有价值的人就活该被腐烂掉。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讲,命不应被廉价。

    暗十五抬头,看着月光下的少女一袭冰蓝长袍璀璨潋滟,眉目如画,水眸清灵,似白雪堆砌的肌肤上,还蕴有一层淡淡的银辉,高雅而又美丽。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主子会那般喜欢这位小姐了。

    “你这眼神倒是有意思。”

    姜好看着她,忽然笑意更浓了:“我好奇,一个杀手,会轻易地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所迷糊地晕头转向吗,那如果,这番话是你的对头所说呢,你也会这幅表情么。”

    暗十五一听,随即凛下神色,恭敬道:“您是主子,这不一样。”

    她的语气里,比刚才多了两分真诚。

    姜好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她一转右手,长剑随意一挥,便准确无误地插回暗十五腰间的剑鞘里:“对自己人要好,对敌人要狠,这才是你跟随我后,必要清楚的。”

    暗十五点头:“是。”

    姜好十分满意,也不去计较花绝派个人到她身边究竟是何用意了,保护也好,打着保护的幌子暗中监视也罢,终归瞧这姑娘有了眼缘,也很是聪慧,留在身边,没什么坏处。

    至于情报,

    呵,

    谁套谁的话,还不一定呢。

    姜好边琢磨,边走去前厅给外祖和爹娘他们报信平安,踏进门栏一抬头,安晴坐在左边横眉冷目,姜有财坐在右边欲言又止,安老正坐中间手捻长髯,旁边还站着昂首挺胸的安临之。

    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可谓是端的明明白白。

    怎么办……

    垂手、低头、站好呗。

    姜好立在大厅正中,听候发落。

    “说!大晚上你去哪儿了,怎么这般久都不回来!”安晴一拍桌子,怒斥道。

    姜好眨眨眼睛:“是花绝,他不让我回来。”

    这祸谁闯谁背。

    姜有财急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姜好摇头:“没有。”

    安晴则道:“他敢!他若是动小好一根头发,老娘掀了他的窝!”

    姜有财说道:“夫人,掀窝多费力,干脆眼不见为净,烧了吧。”

    安晴认真点头:“有理。”

    姜好默默地,为被花绝拖累的窝点了一根蜡。

    姜、安夫妻俩合谋了好半天,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貌似……他们并没有烧窝的理由,准确的讲,他们还没有从自家女儿口中得知烧窝的理由。

    他们齐齐转向姜好:“既是没做什么,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姜好听了半天他们二人的商量,有些困了,便低头随意道:“聊人生……”

    “人生?什么人生?”

    “为什么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月亮很圆,天空很大,哈——切,小花很多,还有就是……我袖子怎么脏了……”

    “姜好!”安晴一声大喊吓得姜好一激灵“好好说话!”

    姜好委屈地撇下嘴,看着安晴,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那意思是……没话说了……

    “你气死我了!”

    安老默默地抬起手,在空中上下晃了晃,安慰道:“好了晴儿,小好晚归虽是不对,但她肯定也知道错了,别说了。”

    “爹!”

    安晴皱眉转过身,不满道:“您就知道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她,她若是逛夜市,或是拜访闺友,我都不会发这么大火,可您别忘了,花绝,他在小好及笄之时都做了什么……”

    安老一抬手,制止了安晴接下来的言语:“你说的我都明白,可问题是我们都老了,糊涂了,现在是这群孩子的天下,有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要插手较好,更何况……”

    他瞧了一眼姜好:“那小子待好儿,终是不同。”

    安晴一愣,安临之一愣,姜好更是一愣。

    姜有财深深叹了一气:“我的囡囡啊,抱在怀里千辛万苦养大的小翡翠玉白菜,就这么被一只花猪给惦记上了。”

    安老神情莫测地瞟了他一眼:“你现在清楚,为什么老夫当初追着你打了十条街吧。”

    姜有财下意识地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岳父,话不能这般说,小婿对晴儿的爱可谓是忠贞不渝,海枯石烂,此情天地可鉴,怎能跟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相提并论。”

    安老轻哼一声:“那也改变不了你把我闺女给拱了的事实。”

    姜有财尴尬地咳嗽两声,安晴也在旁边无奈地唤了一声‘爹’。

    姜好默默地抬头瞧一眼尽力缩小存在的安临之,安临之感受到目光,下意识地猛劲儿摇头。

    不不不不……

    他不要做拱菜的猪,

    被烧窝,还要追着打,

    太可怕了。

    ……

第六十五章:西域使臣,进贡(一)

    姜好被允许回到自己闺房时,天已经是很黑了。

    她躺在木梨床上,盖着丝绒棉被,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于大厅之上听爹娘的唠叨,上下眼皮子就跟黏了糯米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现在独处,反倒来了精神。

    姜好支撑起身子靠着床板,她一侧头,便看见放在双层木楞柜上的机关弩,玄铁制成的黑色武器,被窗外月光镀上了一层寒光,森冷幽暗,像极了某个人紧紧盯着她时的眼睛。

    ‘那小子待好儿,终是不同’。

    不同?

    怎么不同……

    姜好收回目光,指尖相互交缠摩挲,其实,在听见外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一丝羞涩或是暗喜,反倒有种深深的沉重。

    男婚女嫁,喜结连理,

    前生的她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若是情意不相通的两个人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这完全就是一条为了应付差事而不得已选择的捷径,

    一起生活,心是冷的,日子也是乱的,

    那么今生呢,

    她还要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吗……

    花绝……

    他是怎么想的,

    他的行为种种,是真心实意,还是利益萌生,

    若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深情戏,她还要一个坑里栽两个跟头吗,那岂不是太蠢了。

    姜好伸手抓住鬓发两边,垂着头,低低地叹气一声。

    但无论她怎样纠结,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十日,一晃便到了。

    使臣进贡,还是曾与天齐国力不相上下的外藩使臣,上天子,下小臣,乃至一些黎民百姓,都对此抱有某种重视,或者说,国力强盛的自豪。

    奇华正殿,明帝高坐在上,两位皇子坐于左侧,右侧空出闲余,应是坐于外藩使臣,几节梯阶下,便是文武百官各分两旁。

    天齐王朝素来民风开放,极少有禁止女子抛头露面之说。

    所以,有些臣子还带了家眷,坐于后位。

    姜好坐在安老后面,暗暗伸脖向左右望望,竟是没有看见花绝。

    这两天她一直在忙香尘阁的事,便很少去关注他的消息,现在乍一看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地,雅乐齐奏,这是在提醒所有人宴会的开始。

    等一段乐曲尽了,便有嗓音尖利的太监高声喊道:“传,藩游使臣觐见!”

    这句话一声接着一声地往外传。

    不过一会儿,便几个西域人踏步而来。

    领头那人,箭袖紧身长袍,黑头皮靴,微卷的发尾垂落腰间,他剑眉星目,面容深邃,而且还是没有西域人独特的大络腮胡子,这样一张冷峻的脸,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其次,他的右边,还跟有一名女子。

    暖橙的轻纱裙包裹着那优美的身形,她的手腕和脚踝都缠有坠着小巧金铃的圈圈细链,额头上还垂着一颗雨滴形状的明红宝石,身后,便是西域女子常戴的大长薄纱。

    他们走到宫殿正中,右手握拳,肘臂弯曲,拳头放在胸口处,道。

    “藩游王室,塔尔图。”

    “藩游王室,塔尔娜。”

    “向天齐君主献上最真诚的问候,愿神明的光辉永远照耀于您的国土。”

    明帝微笑地一抬手:“两位贵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塔尔图拜谢后,侧身一伸手,便有一个带有羊毛毡帽的土褐侍从缓缓上前,他的双手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塔尔图掀开黑布,便见托盘上矗立着一个雕刻成神佛宝莲的彩玉。

    这个彩玉莹澈圆润,光泽明亮,最为奇妙的是,彩玉内部的渲染颜色全部是自然而然形成,缓缓渐变,没有一丝人力所为。

    塔尔图再次握拳弯臂道:“此物为鄯善彩玉,乃苍天赐予我藩游的天然之物,现,献与天齐君主,愿我两国世代交好,永保太平。”

    明帝大笑一声:“愿我两国世代交好,永保太平,王子所言均朕心中所愿,请上座。”

    此话一出,便有小太监弯着腰,来到他们二人面前伸手做了一个‘请’。

    塔尔图和塔尔娜相互对视一眼,便跟着小太监入了上座,而其余的藩游随从便在台阶下同天齐大臣们坐在一起。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可也不过是隔开上下两部分人交谈的屏障。

    明帝端起酒杯,朝塔尔图方向微微一扬,意为敬酒。

    塔尔图也双手拿着酒杯,回敬一二。

    双方这才进入话题。

    明帝问道:“不知,可汗王最近如何?”

    塔尔图道:“承蒙君主厚爱,阿布他身体康泰,一支箭弩能射杀五只雄鹰。”

    齐修道:“都说藩游人潇洒豪放,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塔尔图低笑几声:“哪里,在贵国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他话题一转:“今日宴席,怎么不见花将军,我还没有恭贺他拜将封侯。”

    一听此话,明帝等人的神色微乎其微地一变。

    齐昭眨下眼睛,笑道:“绯月侯偶感风寒,一时不便迎客,王子的心意,我必会替其带到。”

    塔尔图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抹沉思,道:“本王子此次前来,一是愿两国交好,二是想领略贵国的风土人情,这其三……”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塔尔娜:“是希望为本王子的小妹,在天齐,选择一位勇猛的讷呼日。”

    讷呼日,也就是如意郎君之意。

    简单来讲,便是奉与公主和亲。

    这番作为,不仅代表了藩游的诚意,更意味着,娶得塔尔娜公主的人会获得草原四十八部落的支持。

    明帝等人神态各异,他们齐齐转头看向坐在侧位的小姑娘。

    纤巧消瘦,面如凝脂,鹅蛋脸,秋波眼,勾唇一笑,便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塔尔娜见众人瞧她,下颚微抬,侧过头,高傲地轻哼一声。

    明帝问塔尔图:“不知可汗王,想将公主嫁与何人?”

    “尊敬的天齐君主。”

    塔尔图还未说话,塔尔娜便站起身,走到正中,抬手握拳放在左胸:“在我们藩游,只有最勇猛和无畏的战士才配获得心上人的垂青,他就像赫赫沙漠里孤傲的豹王,苍穹峡谷内锐利的雄鹰。”

    “所以,请君主让塔尔娜自己做主,选择一位合心意的勇士作为讷呼日,否则,塔尔娜宁可今天便赴死在这金殿上,也不会困苦自己过一辈子。”

第六十六章:西域使臣,进贡(二)

    塔尔娜的话铿锵有力,黑白分明的眼睛坚定不移。

    明帝一瞬间卡住了喉咙,不清楚要怎么回答,他稍稍侧头看向塔尔图,可对方只是在端杯饮酒,垂着眸子不发一言。

    这是默许的态度。

    明帝算是瞧出来了,这番作为中,和亲是真,想借着挑夫婿的幌子来打压一下天齐也是真。

    他抬眸,笑道:“塔尔娜公主性情直爽,敢说敢做。好,那便依公主所言,朕相信,天齐的好男儿都不会令公主失望的。”

    齐修问道:“那公主打算如何挑选夫婿?”

    塔尔娜狡黠一笑,伸出双手在左前方轻拍两下,霎时,刚刚还在下方跳胡旋舞的西域舞娘一个个都退了下去,片刻后,转上来一个拉着盖有黑布木板车的胡人使者,他走进大厅,放下绳索,掀开黑布,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凶猛的狼叫。

    一头灰色长毛的绿瞳野狼迈着四肢在铁笼子里走,它嘴巴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紧盯着铁栏杆外层随时能被撕碎殆尽的‘食物’。

    天齐向来以‘贤德’著称,视‘温文尔雅’为举止准则,周遭景色也是山清水秀之雅致地方,山鹿白兔这样的灵性生物便是少见,又何尝有人见过野生的巨型野兽。

    一时间,除了经历过战场拼杀的武将,其余的百官还有帝王面色都不太好,甚至一些胆小的女眷,都已经吓得用帕子遮住了脸。

    塔尔娜瞧着周围的神情很是满意,一抬手,便有使者上前在她的掌心放有一张虎皮制成的弓弩。

    她握在手里,道:“这只狼,是乌尔赫草原最凶悍的狼王,我藩游派出了十位勇士才将其活捉制服。想要做本公主的讷呼日很简单,将这只狼射杀即可。”

    都说狼以群居,若是在宽大的草原捕杀,可能会有许多难以预想的事情发生,但此刻这只狼王是在笼子里,便是有天大的野性,也不可能逃出这一寸三分地。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有人的脸色,都稍稍缓和了些。

    姜好却沉了眸,觉得,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齐修先站起来,走到中间,说道:“父皇,孩儿愿先行一试。”

    明帝不动声色地瞧了齐昭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道:“好,你先来。”

    齐修道了一声‘谢恩’,便接过塔尔娜手里的弩,搭箭弯弓,对准灰毛狼王的眉心,一箭便射了过去。

    这支箭带有破空之势,穿过铁栏杆,即刻便要令灰狼命丧黄泉。

    可就在此时,狼王怒吼一声,伸出利爪猛地便拍断箭杆,之后又往前走几步,透过缝隙,朝着高位上的人露出尖利嗜血的长牙。

    齐修脸色一下子便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将近七层气力,既连那只畜生的毛都没碰到。

    齐昭缓缓站起,似月光散落的锦袍掠过弧度,他来到齐修身边,笑着道:“二皇兄想必是刚刚饮酒饮多了,若不然依皇兄的实力,怎会连一头野狼都制服不了。”

    这明显是一个顺坡下的台阶,可问题是就这么下了,那齐修定会从这次‘杀狼结亲’中落选,而草原四十八部落也会与他无缘。

    可问题是,这么明显的陷阱,齐修却不得不跳,若不然,他就要间接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问题了。

    齐修的眼眸阴沉,他冷冷地盯着笑容温顺的齐昭,片刻后,也笑道:“三弟说的是,为兄确实是喝多了。希望三弟旗开得胜,抱得佳人,可千万……别连醉酒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拍了拍齐昭的肩膀。

    齐昭浅浅一笑:“劳烦二皇兄费心。”

    随后,他又接过弓弩。

    站在金殿正中,齐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困在铁笼里的狼王,那绿瞳泛着幽光,他见此只是轻轻一笑,伸手弯弓。

    这第一箭,他射在了铁笼的后栏杆上,可人群中却没有唏嘘声,因为他们明显看出这位三皇子是故意为之——弓箭角度和狼王的距离反差太大。

    塔尔娜不明所以,她皱眉道:“射杀狼王才能算赢,你可不要糊弄本公主。”

    齐昭接过第二支箭,笑道:“公主放心,我绝无此意。”

    说着,他又搭箭弯弓。

    这时,狼王或是被那支箭搞蒙了,居然转过头,用爪子去拨动箭杆,也就是放松的这一瞬间,另一支箭带着阴狠便直击而来。

    狼王去躲已经来不及了,那支箭直直射进伸起的右前肢上,便听一声凄惨的狼嚎,然后又重重地摔在铁笼子上。

    若是现在再来第三支箭,狼王必然一命呜呼,齐昭也是这般打算的。

    可没想到,狼王徒然咬住箭杆,脑袋猛地一挥,血花四溅,长箭甩在旁边。

    而这头狼也怒了,奋力起身拼命啃咬栏杆,铁锁震得叮当作响,煞有破笼而出的架势。

    所有人都为之一慌。

    齐昭更是眼眸一寒,他想再次搭箭,可手里的弓却被人一把夺走。

    塔尔娜淡淡瞧了他一眼:“你已射了两箭,也未成功,本公主才不要嫁给你。”

    明帝听后,皱起眉:“此法子乃公主所想,现在又翻脸不认,这是何为。”

    塔尔娜转过头,道:“君主此言差矣,本公主说过,只要射杀狼王,便会成为我的讷呼日,本公主何时说过,只能拘泥于皇室。”

    这是被耍了啊。

    明帝脸色有一瞬铁青。

    而塔尔图微微勾起嘴角。

    塔尔娜也不管他人的神色转变,继续道:“本公主听说,安氏英勇善战,在边疆曾截杀过我藩游数百位猛士,那么现在,射杀一头狼王,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话一出,所有文武百官均向坐在左侧偏上席位的安老,投去莫测的目光。

    也不知道这位塔尔娜公主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在两位皇子未成功射杀狼王的前提下,提出这个要求。

    若是安氏也未成功,那天齐最后的脸面便要在外藩使臣前丢个精光,而安氏自己也会大失军威。

    可若是成功呢,难道真得要跟皇子抢女人?

第六十七章:西域使臣,进贡(三)

    在场的官员谁不是摸爬滚打上来的老狐狸,单是看两个皇子的举动,便能知道他们对塔尔娜公主有某种势在必得的态度。

    谁要是在这种状况下抢功,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嫌命太长。

    安老依然坐在原处不动如山,可垂握在膝盖上的手,却是微微暴起青筋。

    不是没有想过藩游人的发难,但这种一不小心便会牵连全家的进退两难,也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他刚想拒绝,便见一袭银月长裙从眼前飘过。

    姜好离开座位,站在左侧道旁边,施礼道:“臣女不才,愿给圣上,两位殿下和公主,助兴。”

    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在场人全部听见,甚是关在铁笼里的狼王,也不再继续啃咬栏杆,转过头,用绿瞳狠狠盯着她。

    安临之有些坐不住了,这次宴会祖父只带了他和姜好两个人,身为兄长,岂能让妹妹去冒这个险。

    他想起身揽下,坐在前方的安老却做出一个‘禁止’的手势,意为不要轻举妄动。

    安老深深呼一气,目光不移地看着姜好。

    “你?”

    塔尔娜疑惑:“你是谁?可是安家人?”

    看来这个小姑娘很在意‘安家人’这个身份啊。

    姜好浅浅笑道:“臣女是安老将军的孙女,乃实实在在的安家人。”

    塔尔娜点点头,又道:“所以,你是想射杀狼王吗,可本公主看你尚是年幼,身体力行还很弱的样子,怎么,安家的男人都要躲在你身后了吗。”

    姜好说道:“安家男儿向来英勇无畏,赤胆忠心,一把利刃只会保家卫国,而不是街头杂耍。”

    “现如今,公主想要看射杀狼王,臣女不才,愿用一些皮毛小计博得公主一笑,另外……”

    她一顿:“公主难道不想知道,这天齐的女子是靠什么来征服狼王的吗。”

    塔尔娜被这一番话说的是云里雾里,她来回眨动眼睛,歪歪头,觉得还是要看看自家王兄是什么意思。

    可一听到‘天齐女子征服狼王的方式’,她立即便来了兴趣,也不管身后塔尔图的目光是如何汇聚成火,势要在她后脊穿出一个洞来。

    她也只是愉悦道:“那好呀。”

    塔尔图默默转头‘啧’了一声。

    姜好来到高台上,先是朝明帝等人行了一礼,然后便接过弓弩,搭箭弯弦。

    狼王在铁笼内来回游走,它的右前肢还在淌血,可同时那浓重腥味带来的强烈刺激,却也令它更为凶残。

    姜好搭弓瞄准,沉寂的眸子里泛起深思。

    这狼王体形强壮,从刚刚的情况来看,无论从速度、力道、还是敏捷反应,都与寻常野兽更为强悍。

    齐昭能在第二箭重伤,无非是借着欲擒故纵的把戏来降低狼王的戒备,然后才一箭击中。

    可现在她若是故技重施,未必能成,而且也不知道藩游人会再此之后又说出什么幺蛾子。

    要想个一击毙命的法子才是。

    于是,姜好缓缓垂下手中的弓。

    “怎么,怕啦。”

    塔尔娜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用更为高傲的口吻道:“你若是不行便赶紧下去,换另一个安家人来,省得一会儿你没了面子……”

    姜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走下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

    她渐渐地向铁笼子走去。

    狼王瞧见她的动作,也不再左右游走,它裂开嘴巴露出长牙,青绿瞳孔一瞬不瞬地紧盯这逐渐走来的‘猎物’。

    她这是想去送死吗!

    人们看见手持弓弩的娇美少女一点点靠近笼子,五米、四米、三米……越来越近。

    姜好不顾周遭怜悯惋惜的目光,她依然一点点向前走,铁笼子在眼前不断放大,恶臭的血腥开始充斥鼻腔。

    但她还是没有停。

    忽然,一阵铁链碰撞,狼王怒吼一声,前肢借着横条铁栏杆一跃跳起,猛扑直上,尖利的爪子伸出缝隙势要划破她的脸。

    姜好看着眼前瞬间放大的利爪,那只爪子弯成钩形,上面还沾有生吞猎物时所留下的淡淡腥气。

    爪尖的寒光嗜血阴鸷,此时此刻,距离她的鼻尖,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呵,

    差一点,就毁容了。

    姜好感受着与死亡的擦肩而过,瞳孔里倒映出属于草原狼王的桀骜不驯。

    她轻轻一笑,右手转动箭杆,一挥一落间,眼里的画面便染上一层鲜红。

    箭尖近距离地,刺入了狼王的腹部。

    一瞬间,血花四溅,点点猩红似喷洒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那些血珠顺着皮肤下滑,留有道道红痕,她的面容变得可怖,但眼睛依然明亮。

    姜好冷眼看着倒在铁笼里气若游丝的灰狼,她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拭去脸上的红印记,然后转身,朝着高台上明显错愕的人,缓声道:“公主,狼王已死,您……可否满意。”

    ……

    这场宴会散得可谓是神色各异。

    外藩或是内族,一个个都怀着自己的心思反回了府邸,但无论怎样想,众人对姜好,或者安家,都重新定与了评价。

    一个小姑娘不顾生死,含着笑便近距离击杀了野狼,这着实是个不小的冲击。

    姜好才不管那些人是如何评价自己,她一步一行跟在安老身后,目光慢悠悠地环顾左右,不经意间,瞧见一片隐没在黑暗里的灌木丛沙沙晃动。

    一颗小石子从那里飞出来,从地上滚动几下便碰在她脚边。

    姜好一愣,她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颗小石子从原处飞出来,借着从侧边透过去的灯光,这下,她倒看出了一个小孩脑袋的大概轮廓,一瞬间便明白几分。

    她上前几步先靠近安老耳边:“外祖,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儿,能不能去处理一下?”

    安老莫测地看她一眼,随后点点头。

    姜好离开,安临之不放心地想跟上,却反被安老制止住了,他茫然地看着手捻长髯的祖父,又瞧瞧早已远去的小妹,越发摸不着头脑。

    姜好拨开灌木丛枝,渐渐往草木里面走,身后的明光越来越远,只能依靠右手里提着的小八角宫铃灯来照亮脚下的一方土地。

    裙摆被谁拽了一下,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第六十八章:给你吃

    姜好微微移动下宫灯,借着光,瞧见拽住裙摆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他衣衫褴褛,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明亮。

    果真是他。

    小男孩默默瞧了姜好一眼,严肃着小脸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缓缓走在前面。

    姜好跟了过去,她半弯着腰,随着小男孩弯弯绕绕,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假山后面。

    周遭密树丛荫,可有月光照射倒也不显得阴森。

    小男孩蹲在一处有三颗小石子摆放的泥土旁边,忽然开始动手挖掘地面,瞧着那埋头苦干,尘土向后飞扬的热闹场面,倒真像一只辛勤探索食物的小仓鼠。

    姜好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闲情雅致,就这般提着宫灯,照着亮,侧倚在石壁间看着他挖。

    不大一会儿。

    小男孩缓缓地直起身,他的一双小手早因粗暴地挖掘变得泥泞不堪,可怀抱油纸包的动作却又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他垂着头,姜好看不清神色,不过依然能从那毛茸茸地小呆毛里,瞧出极其不舍地态度。

    姜好不禁有些失笑,她刚想寻问,便见小男孩忽地伸出手,把油纸包举到自己面前。

    她惊讶,随手将宫灯卡在山壁间的缝隙里,弯曲双膝,蹲下身与男孩视线平齐。

    她抬手接过,油纸似还留有余温,再打开,便见里面是几块奶乳泥枣糕。

    她更为惊讶:“这是……给我的?”

    小男孩垂着脑袋,默默地点点头。

    “为何?”

    小男孩忸怩着衣衫没有说话。

    姜好放柔语气又问了一遍:“为何?”

    “因为你帮了我。”小男孩呢喃道“我母妃说了,知恩要懂得图报,你之前帮了我,我应该还你些什么。”

    似怕她拒绝,他又急忙道:“你放心,这些是我刚才趁司膳不注意时偷的,还没有动过,不脏的……”

    话还没落地,他的肚子便开始十分配合地‘咕咕’直叫。

    姜好一笑,侧身席地而坐,顺便拍了拍旁边的位子,道:“我食量小,吃不了这么多,扔掉也怪可惜,你来陪我吧。”

    小男孩犹犹豫豫地蹭到姜好身旁,坐下,接过递来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姜好看着他默默地啃,微微一笑,转过头又瞧瞧自己手里的泥枣糕。

    这类甜点,算不得什么金贵膳食,像那种刚进宫的小主,或是封号偏低的良人婕妤,都能吃上这种糕点。

    姜好咬下一口泥枣糕,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淡淡回道:“齐羽。”

    姜好点点头,又问道:“就这么跑出来,你母妃不担忧吗?”

    齐羽一顿,没有说话,只是握糕点的手微微用力。

    姜好徒然听见一阵鼻息抽泣声,她一惊,侧过头来想看看情况,可那伸出去的手还未擦拭到脸,就被齐羽一下子挥开了。

    齐羽转过头背对着她,胡乱伸手抹了一把脸,又转回来一口吞掉手里的大半块糕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沉默不语。

    好像说错话了……

    姜好霎时也有些局促不安,她转动着糕点,不清楚要做些什么,抬起手想摸摸小孩儿的后面,但又怕对方自尊心受挫,更糟厌恶。

    她眨动眼睛抿了抿唇,最后,也只能像那孩子一样双手抱着膝,缩在一边。

    月亮渐渐东移,树影也从姜好的左边缓缓掩盖了她的半张脸。

    “我走了。”

    齐羽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等一下。”

    姜好照着印子折叠好油纸,来到齐羽面前递到手里:“姐姐刚才言语有失,你别恼。”

    她一顿,又道:“那个……上次我走后,那群人还有再欺负你吗?”

    “没有。”

    这次,齐羽答得倒是极快。

    随后,他睁着大眼睛又很是好奇道:“你那次走后,他们几个便开始内讧了,特别是爱擦粉面的那个太监,对付起另外几个人下手可狠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好心的宫中小主为我说话,可每次说完后,他们非但不听,还会变本加厉地对我,为何你这就……”

    姜好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这叫转移仇恨,分化群力。”

    平等的人,不对等的心,往往会激发出最深层却又莫名的怨恨。

    太监那根深蒂固的奴性促使着他们,但凡地位比他高的人都能上前踹两脚,还要笑脸相迎着问踢得痛不痛。

    可若是同一类人呢,便会滋生一种‘大家都一样,你凭什么来教训我’的不平衡,却是绝不会想自身问题。

    姜好又道:“现在,欺负你最狠的那个粉面太监现在肯定是洋洋得意的,那些私下的腌臜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所以此时此刻他是最容易犯错的。你明白么。”

    齐羽好歹在宫里长大,被她这么一点拨,马上便明白是什么意思——姜好是在教他要如何讨回那被踹的几十脚。

    齐羽认真地点点头,抱着油纸包,直直地跑了。

    姜好瞧着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脚下的步子像要随时跌倒一样。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最后化为乌有,眼眸里凝聚着沉思。

    “我要见你们家主子。”

    良久,她淡淡说道。

    风,早已落寞,可枝头树叶,却依然摇晃……

    ……

    暗十五驾着马车直接进了侯府后,姜好这才知道,她来是不需要报信的。

    她踏过一片瑰丽似火的红月季丛,来到一处精致的八角琉璃仙亭前,深红的薄纱挂满了凉亭五面,微风一吹,飘飘而起,却是肆意张扬。

    站在距凉亭不远处的暗鸣正木讷着脸发呆,瞧见姜好,他的眼底飞速闪过一丝精光,还未等来者到前,他便立即躬身伸手撩帘子,目光恭敬并带有强烈的殷切。

    那样子,活像是遇到了什么救世主。

    姜好眼角一抽,缓缓走进凉亭。

    她抬眼一看,这亭子内的陈设均是清一色的紫檀沉香木,大理石地板上铺有火红绒毯,中间,一道猩红似血的修长身影慵懒地仰躺在黑曜木雕制的卧榻上。

第六十九章:是否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的长发乌黑浓郁,随意地披散下来垂落到火绒毯上,一身红袍摇曳,妖异至极,恍若流淌滚动的血。

    他的手垂下,冷白的指尖提有酒壶。

    酒香浓醇,美色荼靡,花海深夜月下妖,一举一动摄魂夺魄。

    这倒也能够明白,为何古书里的山间魅狐可以轻松吸食人的精`气了。

    花绝闭着眼眸,抬手,白玉酒壶便上扬倾斜,一道晶莹的水流弯过弧度,落进那殷红的唇里。

    他滚动喉结,咽了酒,再一挥手,那酒壶便扔向成堆在红漆柱边的‘小酒山’上。

    他又深深吸一口气,似乎很昏沉的样子。

    姜好绕过香炉来到花绝身边,瞧着一地七倒八歪的小酒壶,还有那快要喝死过去的人,不禁恼道:“你怎喝这么多!”

    花绝的几缕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他没有睁眼,不答反问:“你不是躲我躲得很欢快吗,怎么今儿个有空来了。”

    姜好一哽,说道:“我何时躲你了,我是有事。”

    “嗯。”花绝嗓子沙哑地低哼一声“南品铺子的五十八道糕点,七乐茶坊的二十四杯香茗,一天一个花样地吃,确实很忙。”

    这人究竟清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

    她那是在设宴拢商。

    姜好都快被气笑了。

    冷静,淡定,不要跟一个醉酒的家伙一般见识。

    她拽着花绝的胳膊将人拉起,随后转过身坐在他后面,调整一个可以让他舒服倚靠她的姿势。

    “暗鸣,醒酒……”

    ……汤

    姜好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手里正端有白瓷碗的人,眉梢微不可微地一动。

    这……早就备好了是吗。

    她抬手接过,刚想说一句‘要不你帮一下忙’,暗鸣便飞快地拱手施礼,一阵风似得没影了。

    还能说什么呢……

    姜好无奈地一扯嘴角,端着黑漆漆的醒酒汤凑到花绝唇边,然后,某人默默地转一下头。

    她眨眨眼睛,醒酒汤跟着移动,然后,某人又默默地转一下头。

    好……

    很好……

    玩她是吧。

    姜好微笑着,弯曲花绝枕着的右臂,手心翻转搭在他额头上,稍稍用力,这样一来,某个人的脑袋便牢牢固定在肘臂与手掌之间了。

    姜好毫不客气地把碗沿紧贴花绝唇边,开始往下灌的同时还不忘温柔劝解道:“花花乖,被呛着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花绝默默地伸出手,覆盖在姜好柔嫩的指尖,顺便控制下灌汤的力度,等一碗见底,他才喘口气咳嗽几声,轻哼道:“粗鲁。”

    姜好一声浅笑,她想把手里的瓷碗放到紫檀茶几上,可右臂很明显被人似藤蔓般缠绕着,无奈,只能先放地上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花绝依然闭着眼眸,淡淡道。

    姜好一时无言,若是花绝还像之前那样端坐在书房里批改生杀大权,她或许便单刀直入地说了。

    可现在这幅样子……

    看着那昏沉地连眼皮都不愿再动一下的人,她难免有些不忍。

    姜好抬手替他轻揉太阳穴,温声道:“没什么,就是宫里设宴见你没在,就想来看看你怎么了。”

    一般来讲,胸口、腹部、太阳穴,这些都属于人体命脉,最为忌讳被非亲非故之人所触碰。

    习武之人更甚。

    可花绝,却无所顾忌,顺其自然地将自己的命门放在姜好手心。

    他感受那圆润指腹带来的轻柔与温暖,心中疲乏霎时涌现,随口道:“我懒得去,一群阿谀奉承还要自持清高的嘴脸,本侯瞧着烦。”

    姜好低头沉默,心里藏着旁事自然听不进去这些,思绪总是七拐八绕的。

    她眨眨眼睛,想了下说词,还是问道:“近来……圣上总是在打压你,你……可有什么对策吗?”

    花绝寂然,忽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不会问了呢。”

    他坐起身,靠着卧榻上的软枕,单膝弯曲撑着手臂,睁开眼睛一挑,道:“你是想跟我聊老六吧。”

    那一双黑瞳寂静幽深,暗沉地似潮水下涌动的漩涡。

    哪里还有半分迷糊样儿。

    姜好一愣,丝毫没有察觉出神情转变,她被花绝突然挑起的话头猛地惊了一下。

    他……已经把京师里的布控掌握到事无巨细了么。

    要知道,她同齐羽至今才见过两次面,而且还都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

    姜好敛下心思,淡淡开口道:“莫测难辨,圣上登基十年有余,可至今迟迟不见立其太子,表面相安无事,这私下夺储倒是愈演愈烈。”

    “齐昭小人,不能相助,齐修背靠丞相,定不能允许外家强势,唯有齐羽……年纪小,无母系,若是辅佐称帝,可有从龙之功,尚无忧患。”

    花绝听后一挑眉梢,低柔道:“看来,姜姜是打算效仿古时枭雄,做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股肱之臣啊。”

    姜好又是一愣,她下意识地摇摇头道:“我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择一位明主,无非是想保全三亲六眷,避免兔死狗烹罢了。”

    花绝倚着卧榻后的金丝绒枕,右胳膊弯曲搭在支起的膝盖上,他眼皮惺忪,慵懒地冷笑一声:“自古称帝者,史书记载千千万,可谁能言明,何为明主,何为昏君。说到底,不过刀俎与鱼肉之分别而已。”

    姜好听后不禁深深地一叹,她无奈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问题是,道若不同,怎相为谋,哪怕亲朋……”

    安家历代忠良,守山河,保黎民,憎小人,杀奸敌,视护国平天下为己任。

    她若是做出什么有违朝纲的出格之事,估摸着第一个会站出来大义灭亲的,恐怕就是安家本家了吧。

    “道不同……忠肝义胆,和大奸大恶……是么……”

    花绝的大拇指摩挲过手上的大红玉扳指,唇角一勾,仿佛想起了什么天大的趣事一般,忽然露出一个艳丽妖冶的笑。

    “呵呵呵呵……这算什么‘道不同’,一张人皮饰起两幅面孔,这难道不是常态吗。”

    他的眼瞳浓郁幽深,似一滴黑墨晕染。

第七十章:别怕

    “忠肝义胆何人听,大奸大恶有谁杀……是枉死后名留青史成百年,还是快意到罄竹难书遭唾骂,左右蹉跎,反复无常。”

    “真是蠢死了,要用一生去琢磨那点子破事,还不如直接挟主行令,成为邪佞来得痛快些,哈哈哈哈……”

    花绝的笑声恣意妄为,随着深夜寒风飘荡在靡丽花海,久久不息,很是畅快。

    姜好听着耳边的放纵大笑,却体会不到半分一身轻狂的洒脱,反倒,满是冰冷森然,甚至还有一丝……微妙的悲凉。

    那是被他埋葬在深深地肆意下,一处不足为外人道的伤。

    姜好越听越默然,她缓缓地伸出手,柔柔地覆盖在那修长消瘦的冷白玉骨上,微微收缩,紧紧握住。

    花绝渐渐淡了笑,垂下脑袋,也不清楚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上的所有神色。

    良久。

    他才转过头,朝着姜好低柔道:“好了,姜姜,一致对外的话题结束,现在说说看,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姜好垂下眼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怎么了?”

    花绝的神情徒然阴暗莫测起来,他的目光冷了冷,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抬起指尖去抚摸姜好那白皙的脸颊。

    “被刚刚的话给惊住了?可是姜姜从小,不就一直在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儿么,还是说……”

    他伸出两指猛地禁锢住她的下颚:“你怕了我……嗯?”

    最后一点尾音轻轻上扬,慵懒迷离,仿佛情人低语般缱绻,可偏偏那气息幽凉,就好似恶兽獠牙拂过了脸庞。

    姜好与花绝对视,她眼神淡漠地盯着那弥漫黑雾的瞳孔,忽然伸出手掠过他的脑后,往下一按,使彼此的距离从三寸硬生生缩短至一指。

    她轻哼道:“怕?别忘了,你可是我养大的,要是怕,也应该是你怕我还差不多。”

    花绝勾唇妖艳一笑,周身原本阴骇嗜血的森冷气息霍然荡然无存,便是那山间猛虎收起利爪,又变成依偎旁侧的斑斓花猫。

    姜好心底陡然一松,他的气息刚刚太过诡谲,仿佛只要察觉到一点抗拒情绪,就会马上失控一样。

    她微微向后避开些,说道:“聊正事,我想推上齐羽,一是贵为皇子,他本就有这个资格,二是身无旁系,我们也不必担忧会被捅刀子。”

    她一顿:“可……话为这般说,现在终究还是个孩子,这般年纪,还是需要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花绝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轻‘嗯’一声。

    姜好重重叹了一气,她太明白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了,便问道:“你想要什么?”

    花绝猛地似一脸羞涩地垂眸,他温柔道:“还未所言便知我所想,没想到姜姜竟了解我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欣慰。”

    啊……

    你快别说话了……

    姜好沉默下去,她实在不想拆‘某些人为了训练出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在某一段时间内都快哀怨成‘怨妇’了’的台。

    花绝把玩她的玉指,红唇潋滟,勾起个懒散地弧度:“本侯想要的东西很多,姜姜都给么。”

    说话间,他眸光流转,媚眼如丝。

    姜好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微微侧头,面无表情道:“适可而止,否则我揍你。”

    花绝很是愉悦地低笑,他眼梢一挑,了然道:“果然呐,姜姜还是那般恶趣味,喜欢玩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巧了,本侯也喜,既然这般,那先欠着吧。”

    所以说这家伙就是纯粹想戏弄她一番是吧……

    姜好淡漠着眸子,抽回快被捏成鸡爪子的手。

    花绝也不制止,他侧过身将下颚抵在姜好的肩头,伸出修长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发丝,缓缓卷动着。

    他的声音轻柔,话锋却是一转。

    “姜姜,我知道你有野心,这是好事,因为在这深宫里安于现状的人都被拖入地狱里了,可是呢,这野心向来是要与能力相匹配的,你要如何帮齐羽称帝,又或是,齐羽是否有你想要的资质呢。”

    姜好没有去躲喷洒过脸庞的温凉气息,她明眸闪过光泽,锐利且深沉,嘴角忽地勾起一抹媚笑:“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能预想到结果吗。”

    “说到底,无外乎一个‘赌’——七分手段,三分运气。”

    她的眉梢流转过一丝溢彩:“我有能力,更胜天意。只要我想,便会得其所愿。”

    花绝静静地听完这一席话,瞧着那坚定不移的美丽少女,他的眼底逐渐染上痴迷。

    他的姜姜永远这般明亮,就似一团浓烈的火,熊熊燃烧,生生不息,艳丽迷人却又拥有致命的危险。

    “姜姜……”

    花绝倾身缓缓向下,他的睫羽微动,似想要落在花蕊上一品蜜香的蝴蝶,有些羞赧,可更多是迫不及待。

    “我发现,这醒酒汤的效果可真好啊。”

    姜好瞧着完全‘沉浸忘我’的人,不躲不避,狡黠含笑道:“我来之时还醉的不省人事,刚刚却能说得有理有据,怎么,现在又酒劲上头了?那需不需要我再‘喂’你一碗啊。”

    花绝猛地一顿,很明显,刚才姜好‘体贴入微’地喂汤举动,给某些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顺势往旁边一倒,脑袋便恰巧枕在姜好的双膝上:“本侯还是愿意醉卧美人膝,更逍遥惬意些。”

    姜好不觉间有些哑然失笑,她眼底涌起一抹暖色,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那柔软的乌黑长发,可手即将触碰之时,却又微微顿住了。

    “我知晓一位,或许能为齐羽之师。”

    花绝侧躺着,嗓音轻轻浅浅。

    他嗅着身旁之人散发出的淡淡香气,眼睛里逐渐泛起一丝困乏之意:“可此人性情古怪,若是真想敬请出山,还得需齐羽自己去,是成是败,便看他的造化。”

    姜好低低地‘嗯’了一声,悬空的手缓缓落下,他的发丝微凉,却也格外温柔。

    星斗闪烁。

    一夜的时间悄然流过。

第七十一章:赶路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万物苏醒,一切景象都是那么欣欣向荣,神采奕奕……

    当然啦,一人除外。

    马车出了京师,行驶在大路上。

    姜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倚在软榻边上,脑袋跟着马车的颠簸不停地左右摇晃。

    鬼知道,被人当作抱枕搂了一晚上是有多累,关键是自己还没地方躺着,靠着卧榻将就一夜,搞得现在整个人都是离魂儿状态。

    她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叫醒一个熟睡的人能产生罪恶感呢,这明明是在帮他脱离夜寒萧萧冷的苦海。

    啧,美色误人。

    姜好思绪紊乱,困意上头,神情便显得木楞,就连小黑猫伸爪子玩闹她的手指都没有反应。

    她接过青荷递来的一杯凉茶,没有马上喝,而是抬手倾斜玉杯里的茶水倒在另一掌心,再飞速扣到额头上。

    一瞬间,凉意带来的猛烈刺激,使灵台骤然清明了许多。

    嗯,舒服……

    “小姐!”

    青荷看到后猛然一惊,她赶忙取过搭在架子上的手帕,细细为姜好擦拭额头上的水泽。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姜好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事关重大,

    她确实不能再昏沉下去了,

    此番请师出山,

    不单单是想为齐羽找先生,学治国,养品德,更重要是为身边人谋一个锦绣前程的开端,还有安家今后荣辱生死的定局,

    一发而动全身,这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定,随后问道:“花绝那边怎样?”

    青荷答道:“小姐放心,侯爷说了,您只管大胆去做,剩下的一切,万事有他。”

    姜好垂下眸,说实话,她原本还打着逐渐脱离对方生活的小算盘,现在倒好,人情越欠越多,关系越缠越乱。

    道不明,也理不清……

    她低叹一声,不去再想,抬眼一扫,便瞧见垂头坐在木椅上的齐羽正低沉着神情,手指相互蜷缩,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姜好想了想,抱下抓住手指啃着不放的小黑猫,转身做到齐羽对面。

    她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缓缓道:“殿下不必忧虑,事发突然,一时难以接受很是正常,可这对你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改变现状的良策,您放心,臣女会竭尽帮你的。”

    齐羽一身锦绣缎荣华衣端坐于位,此时此刻,他小脸干净,长发束起,一双瘦弱的手紧握茶杯。

    他神色有些忸怩,很是紧张地低声问道:“那……那若是失败了呢?”

    姜好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便遮掩过去,她微微一笑,反问道:“殿下觉得呢?”

    齐羽沉默了。

    他现在很彷徨,根本就没有什么主心骨,谁能想到,在今天的寅时至卯时,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他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回想,那时天还未亮,他本想趁着夜色去御膳房偷些过夜的火烧或是白馒头来填肚子,可谁知刚出冷宫,便被人用黑袋子从头到脚捂住抓走了。

    他虽然小,但也懂得自己体内流淌着怎样的血,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视为怎样的障碍,

    一个龙种……

    呵,这多么好笑……

    不过死了便死了,倒也干净,他还能去地下见娘亲。

    可没想到,被这群人带走后,并未受到什么虐待毒打,倒是恭恭敬敬地为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摆了一桌子饭菜。

    他以为这是断头饭,也没客气,一顿吃的大快朵颐,之后就等着刽子手来杀头,可没有,他只见到一个人。

    那个人是什么模样至今也不清楚,因为在那人走近时,他手脚冰凉,栗栗危惧,只能瑟缩地低头,不敢抬眼,余光中,唯见一角染上鲜血的袍子。

    可是,他始终记着他说过的话。

    他说“你想称帝么”。

    称帝……

    是那个坐在高位,一伸手便能玩弄所有人命运,还不允许被记恨的人么……

    但是,

    又怎么可能呢……

    哪怕现在坐于马车上,齐羽还是如此想,这真实吗,怎么可能呢……

    他很茫然,也很踌躇。

    可是,拉车的骏马才不管后面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思绪,依然有条不紊地向前走。

    道路逐渐变得崎岖,坑坑洼洼,马蹄子走在上面总要换上好几个落脚点,连带着车厢也不停地左右摇晃。

    “暗七。”

    姜好扶着马车窗边,向外喊了一声。

    马车停了,一个俊秀小生模样的男子撩开车帘,探头进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姜好的脸色有些发白,右手按压胸口,问道:“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两公里。”

    “那不坐马车了,直接步行。”

    暗七点点头,直接‘哦’了一声。

    姜好听见这个直愣愣的声音那叫一个无语,她现在着实好奇,花绝究竟是怎么管教手下人的,

    若说暗十五一身凌厉煞气,那到是能够理解,杀手行事,总会带一些特殊的冷冽气场。

    可眼前这位……

    怎么说呢,呆愣愣地,

    一说一动,不说不动,最常用的答语是‘哦’,最常做的事情是‘发呆’,还爱穿一身浅白染绿外衣,有时往侧边一立,远远看去,像个冬瓜。

    哦不对,不能讹言谎语,要尊重事实。

    人家长得那么清秀,怎么会是冬瓜呢。

    准确讲,他应该是一个长相好看的冬瓜。

    姜好拨开低垂枝叶,任由小黑猫从肩头跳到矮树枝上再蹦回来,惹得长衫有些污渍。

    她踩石子尖上踏过水泥坑,转头一回望,便见暗七左肩头扛着被点穴定住的青荷,右手提着齐羽的后衣领子,正面无表情地,用轻功往这边走。

    显然,这暗七别说怜香惜玉了,便是人们最传统里尊老爱幼中的爱幼,都没做到。

    她眼角一抽,再一次无比庆幸自己在儿时锻炼出了不少体力,没有被人拽着走,可一瞧着青荷一脸的委屈,还有小家伙左右摇摆显得极其无辜的手。

    她便很是于心不忍。

    虽然……是她说要快些赶路的。

第七十二章:桑家村

    姜好站在原处:“暗七。”

    暗七一跃而起,停在粗树干上,听见姜好呼喊便立即跳下,只是落地时,又大跨步地往后退了几步。

    姜好眼角又一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暗七态度端正,义正言辞道:“侯爷吩咐,非必要情况,属下需与小姐保持五米开外的距离,刚刚明显过界了。”

    姜好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不愧是被他那奇葩主子选中的人,很有本事,让人无语……

    她轻轻一叹,道:“你放下他们俩吧。”

    暗七眨眨眼睛:“哦。”

    他松开手,齐羽瞬间趴在地上,青荷也被放下。

    不过好在,暗七至少懂得要放稳人后才能解穴。

    青荷重获自由,眉眼含怒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便跑到自家小姐身边,而齐羽也是如此,他真得不想再晃悠来晃悠去了。

    姜好瞧着一个抱着手臂,一个抱着大腿的一大一小,满是哭笑不得。

    她又看了一眼暗七,那神情冷冷淡淡,一点都没有因为某两个人无声的控诉有任何自惭形秽之感。

    看来这次行程,顺遂不了啊。

    姜好无奈道:“暗七,麻烦你去前方看看,还有多远能到梓桑山。”

    暗七点头抱拳,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姜好拍了拍青荷,又安慰下齐羽,抱起小黑猫,三个人相互扶持着继续往前方走。

    绕过了一段山路泥泞,姜好站在陡峭岭边向下看,底下是一片古朴的农园村庄,大片大片的田地插满了稻穗,一眼看去无际无边,

    只不过现在还处在初夏,庄稼未熟,呈现翠绿色,若不然黄橙橙一片,定是稻香万里。

    姜好瞧见左前方有一条通往山下的青砖石路,而这条石路边还立一块石碑,写有——桑家庄。

    桑家庄……

    她仔细端详这被蒙上一层灰的浅红行楷,运笔稳重流畅,字形开正端庄,一看,书写者定是曾潜心钻研此类之行楷。

    暗七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小姐。”

    姜好抬手摸着黑猫,淡淡道:“怎么样。”

    “属下打听过了,这方圆几百里的山脉,连名为梓桑。”

    姜好一顿,抬头环视围绕在附近一圈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没有多言,她微微垂下眸,看向山脚下类似盆地地形的农家村,轻轻一笑。

    看来,还是要拜访一下这桑家庄了。

    虽说为了此次出行方便,姜好特意穿了一身素朴简单的轻巧裙衫,连头饰也只是一根雅青发带,可走在这自然形成的田间小路,和一众农民伯伯的眼里,她们一行人还是显得异常扎眼。

    姜好含有谦逊的笑,迈下稻田,朝着一位翻地松土的老伯,问道:“这位伯伯,我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老伯手里虽是拿着锄头,但这一双眼睛却始终好奇地瞅着这群外乡人。

    现在瞧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朝他问话,他急忙抬手用围在脖子上的粗毛巾胡乱抹一下脸,憨笑道:“丫头,啥子事儿,你说。”

    姜好问道:“这附近可否住着一位姓晁的前辈?”

    老伯皱眉,用手搔搔脑袋,疑惑道:“俺是从大村根儿里长起来的,这么多年,也没听过有谁姓晁,嘶……”

    他一转身,高喊:“东头老三家的,你路子广,听没听过一个姓晁的!”

    也不知哪里的稻麦丛里,另一个粗犷声音回道:“啥姓晁的,咱们村儿里都姓桑,不就一位慕先生除外吗。”

    “慕先生?”

    姜好敏锐地从他们对话里,捕捉到一丝关键点。

    老伯回过头,解释道:“哦,这位慕先生啊,是俺们村儿里的教书先生,听是考状元时落了榜,无颜回乡,便来俺们村教娃子们读书。”

    “若说这位慕先生啊,可真是位大好人,教娃子们认字不光不要一个铜板,有时候还会反送一些书。现在啊,俺听俺家小孙子说出的话,有时都听不懂,哈哈哈。”

    “那可不!”

    从稻麦丛里传出刚刚那粗犷的声音,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抬起头,古铜色的额头上汗渍淋淋:“还有我家那臭小子,每次闯祸后我要揍他,就站在我面前讲一大堆的之乎者也,搞得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等下次我也要去找慕先生,学两句好好教训他,哈哈。”

    田野里一阵爽朗的高声阔谈。

    姜好低头含笑,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完全能听出桑家村的百姓对这位慕先生的敬佩与爱戴。

    就不知这位遁迹藏名的慕先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了。

    姜好直等着他们交流完,才又问道:“伯伯,那你可知,这位慕先生现在所在何处?”

    老伯一愣:“你找慕先生做什么?”

    姜好一顿,随后笑道:“家弟曾受过慕先生之师恩,特来拜谢。”

    老伯侧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一群人,瞧见其中有个小孩子,点点头道:“哦,原来这样,等着,俺给你们带路。”

    他扛起锄头几个跨步便上了稻麦旁的小路,也没有认真琢磨琢磨,为何这小姑娘刚开始找‘晁前辈’,现在又想见‘慕先生’,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姜好一行跟在老伯身后,一路上遇见不少人——坐在树荫下摘菜,大聊家常的大娘大婶,成群围在溪边洗衣,玩闹戏水的青涩姑娘,还有赶着牛车运粮,下地干活的健壮小伙。

    她一边走,一边被注视。

    这时候,若是有人寻问她们这群人的来历,老伯便会高声喊一句‘来见慕先生的’,而姜好也会缓缓侧头,报以微笑。

    他们又往里走了一段路,转瞬,便听见了孩子们稚嫩的朗朗读书声。

    老伯脚步一顿,似有歉意道:“哎呀,这……俺忘了慕先生这个时候是要上课的……”

    “无妨。”

    姜好慢慢上前,看着灰瓦斑驳墙里透出抑扬顿挫地读书声,她微微一笑,伸手朝齐羽招了招。

    齐羽走来,姜好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道:“去听听。”

    他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依照姜好所说,踮起脚尖,趴在窗沿外,听夫子讲解书卷,不一会儿,便入了迷。

第七十三章:是不是他

    “‘生人不能久生而五谷生之,五谷不能自生而生人生之’。可有谁知,此为何意?”

    “先生,我!这意思是,人想生活下去要依靠五谷来养活自己,而五谷不能自己生长需要人去种植。”

    “很好。那‘晨炊晚饷,知其味而忘其源著众矣’这又是何意?翠翠,你说。”

    “此意为,有些人饱食终日,只知道饭菜很好吃,却不知道粮食是谁种出来的。”

    ……

    姜好依靠在树荫下,她双手环绕胸前,听着私塾里传来夫子与学生相互问答的对话声。

    她还未见过这位慕先生,可是从心底开始有些敬佩了,倒不是他的书卷讲解有多么高明通俗,而是选择的这一本书——《天工开物》。

    这是一本集齐了各种不同领域技术的著作,而现在所讲的《乃粒》,便是第一卷。

    她原以为,这位慕先生功名落榜,便是要教书,也肯定会教些什么‘治国,安邦,平天下’之类的豪情壮举。

    可没想到,他没有借此机会来愤懑自己的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反倒教些最平易近人,能够让乡里百姓学以致用的东西。

    他是真得在为黎民造福泽。

    单凭这一点,倒是能担起一声‘大学士’。

    书声琅琅伴随着林间蝉鸣。

    过了不知多久,从那灰瓦的小屋子传来孩子们欢快的叫嚷声。

    “散学喽。”

    “散学喽,我要去田里抓蛤蟆。”

    “等等我,我也去。”

    ……

    童男童女们抓起随便塞在哪里的小布包,一溜烟便往外跑,可刚到门口,便齐齐顿住了。

    阳光下,一袭天蓝长裙随风摇曳,她皮肤白浅,眼睛温和。

    这不就是夫子讲神话之时提到过的仙女姐姐嘛。

    姜好瞧着一个个睁着大眼睛,想要靠近却不好意思上前的小家伙们,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微微弯下身形,温柔道:“你们好呀。”

    这一句话,便像是浇在热油上的水,瞬间炸开了锅。

    “姐姐,姐姐,你好漂亮啊,你是嫦娥吗?”

    “姐姐,姐姐,月亮上是什么样子的,你的玉兔怎么变成黑猫啦?”

    “不对不对,姐姐是西王母,你看她身上还戴着玉佩。”

    “嫦娥也戴玉佩,夫子讲过的。”

    “可我觉得更像女蜗。”

    ……

    姜好看着围拢在身边不停讨论着自己究竟属于哪个神话人物的孩子们,张张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他们左讲右讲,讨论地很是激烈,甚至吵闹到激动处,连‘旱魃’一词都冒出来了。

    姜好颇为哭笑不得,她看着一众孩子对那个提出‘旱魃’的男孩群起而攻之,趁这个机会,默默朝后向青荷递了个眼色,青荷瞬间理会,从衣袖里拿出一包酥糖。

    这酥糖本来是想要打发时间用的零食,可没想到竟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好了,孩子们。”

    姜好拍拍手,唤回这些小孩儿的思绪,瞧着那一双双看向自己的明亮眼睛,她的神色更为柔和:“其实呀,姐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这里有蜜糖。”

    孩子们顺着仙女姐姐指出的方向看去,便见在另一个姐姐手里,有许许多多的白色长块。

    闻着就很甜。

    孩子们的思绪瞬间便被吸引,一下子全都跑了过去。

    姜好看了一眼围闹在青荷身侧伸手要糖的小家伙们,楠楠一笑,转过身,走向依然垫脚扒着窗户的齐羽,拉过他的手,便走进私塾。

    麻布淡蓝长袍的先生还在整理书卷。

    这位教书先生倒比想象中年轻许多,左右不过二十出头,样貌算不得出众,一顶巾帽围在额发上,高而方正。

    他此时端坐草席上手系竹简,粗麻绳围绕一圈又一圈,再于正中打一个结,双手交托,轻轻放在旁侧。

    姜好领着齐羽迈过门栏,朝着他微微施一礼:“晚辈姜好,拜见先生。”

    ……

    没有人搭话。

    姜好也不恼,依然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说道:“先生刚刚所教受之业,讲文若行云流水,释意更字字珠玑,晚辈一个不懂农种之人,听后,也感悟颇深,先生当真是博古通今。”

    麻绳缠绕竹简的轻微摩擦声依然在断断续续,直到最后一捆书册放于案板上,才听见一个儒雅舒缓的声音。

    “小姐过誉了,慕某不过一介书生,才疏学浅,只会一些通俗皮毛,实在担不起小姐的这番赞誉。”

    他整理好书籍笔墨,伸手托着长袍下摆,缓缓站起,一回礼道:“在下慕锦成,见过姜氏小姐。”

    姜好眸光一闪,问道:“先生何言我为小姐?”

    慕锦成淡然一笑:“气度。”

    姜好眨眨眼睛,一时无言以对。

    这位教书先生的洞察力倒是犀利。

    她也默默一笑,伸手推一推身侧满头雾水的齐羽,道:“先生果真慧眼识人,晚辈这番前来,是想请您教一教……我这位弟弟。”

    齐羽抬头瞧了姜好一眼,张张嘴,却没有出声。

    慕锦成的目光移动到齐羽身上,上下徐徐打量一番,摇头婉拒道:“姜小姐,恕在下不才,不能教令弟所学。”

    “为何?”

    “在下学识不过一些皮毛小术,堪堪用于民生尚可,但令弟……”

    慕锦成一顿,继续道:“眉高骨奇,瞳孔有神,一看便是大贵之人,在下没有这个能力,教不了。”

    姜好听后,沉默一瞬,忽地轻笑出声:“先生自言才疏学浅,却又能一眼瞧出家弟是否为贵人,这番作为,岂不前后矛盾么。”

    慕锦成一时语塞,可能也是觉得自己犯了蠢,他嘴角浅浅一勾,报以微笑,遮掩些尴尬。

    姜好瞧见这番神态,心底泛起几丝疑惑,还有一些猜忌。

    她的眸光闪了闪,眼底划过一道沉思,说道:“先生不必自谦了,您这般才学,让我想起天齐正和年间一位姓晁的内阁大学士。”

    慕锦成猛地一顿,瞬间目光如炬地盯在姜好身上。

    姜好恍若未觉,继续道:“那位晁笙,晁学士曾是我朝内阁之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之遁甲,可谓一方文坛泰斗。”

第七十四章:干饭!干饭!

    她一顿,叹息道:“只可惜自先皇驾崩后,这位大学士便也跟着不见了踪迹,当今圣上曾多次派人寻找,却都是无功而反,慢慢地,这位学士便在世人眼里逐渐淡去了。”

    慕锦成听着久久不语,他转过头,眼睛里似惋惜、似哀伤地盯着书案上摆放整齐的竹简书卷,良久,默默一叹。

    “晁学士的隐退,乃全天下读书人之痛。”

    慕锦成如珍似宝地抱起一摞书册,开口道:“天色不早,在下该回去了,姑娘请便。”

    他迈过门栏,站在石灰台阶上一顿:“若是小姐不嫌,明日可让令弟来此同众学子一起学习。”

    姜好瞧着一袭淡蓝粗布袍却宛若青松挺直的背影,沉思无言,忽地,她发觉左边的袖子被人拉扯,低头一看,齐羽正抬头望着自己。

    齐羽眨着眼睛,问道:“姜姐姐,我们明天要来上书吗?”

    “当然。”

    姜好答道:“技多不压身,多学些总是没错的。”

    而且,那位大学士,还没有找到呢……

    夜晚乡间,偶尔有一些虫鸣。

    桑家村地处偏僻,若是想要绕山进镇,哪怕离得最近的边陲小城,也是至少需要马车一个时辰。

    而这片乡村中的里正,为了招待姜好他们,特意步行两个多时辰,从小镇里买来了一小块猪肉,用虎子的话讲,这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够吃到的。

    青荷用黑布包裹了一些碎银,放在桑婶专门为她们所腾出木炕的枕头下,盖好,又拍了拍。

    做完这些,青荷撩开粗布帘,向姜好微微一点头,姜好瞧见,淡淡一笑,她转过头,继续听虎子讲他们的先生。

    “我们先生可厉害了,他什么都知道。”

    虎子摇晃着小胖手,一脸兴高采烈。

    “什么稻谷,盐糖、铁器、木车、食油、算术,哦,对了对了,就连我们做功课要用的纸,都是先生自己做的。”

    齐羽听后一扭头,哼道:“造纸?我才不信呢。”

    “是真的,我没有骗人!”

    虎子鼓起脸,愤愤道:“我们先生就是会造纸!就是会造!”

    姜好瞧着左右两边相互对视似要干架的小孩儿,无奈地拍拍手,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别吵了。虎子,能不能给我看看慕先生所造的纸。”

    “好!”

    虎子自豪地瞟了一眼齐羽,跳下木凳,迈开小短腿迅速地往屋里跑。

    不大一会儿,他便拽着一张泛黄的纸又跑回来。

    “喏,仙女姐姐,就是这个。”

    姜好接在手里,指腹于纸张边角细细摩擦,这个料子可比京师里的纸张要薄,要脆,不过,倒是不妨碍往上写字。

    她瞧着上面一道道的算学题,还有黑、红两种字迹相互交织的痕迹,不禁微微一笑,眼睛移动,视线落在最后的批注上,她的笑容,有所渐收。

    “这是我前几天做的功课……”

    虎子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万般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答应神仙姐姐的话了,就算要拿,也应该选一张好的……

    他在仙女姐姐面前一直维持的形象,崩塌了……

    姜好瞧着算学题末尾的字迹,运笔流畅,字体端正,就是感觉少了几分稳重,而且这个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她问虎子:“这是你们先生写下的批语吗?”

    虎子默默地点点头:“是先生写下的,可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姜好一愣,随后一笑。

    而齐羽则转过头:“切。”

    “好了,开饭了!”

    桑婶高声一喊,便‘齐刷刷’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她端着装有高粱米粥的瓷盆,放在姜好他们正聊天的粗木桌上。

    青荷在旁边也放下碗筷。

    “来肉喽!”

    又一声粗壮的高呼,桑叔用抹布围着一小碗肉,从庖房里迅速跑出来,把小碗放在木桌上后,他急忙搓搓发烫的指尖。

    “姑娘。”

    桑婶用麻布围裙擦拭着手,有些拘谨道:“我们这里没啥好东西,比不了大地方,就这些,你撮合着吃。”

    姜好看着桌子上的一些青菜小炒,还有热气腾腾的蒸肉和小猫吃的鱼干,她就知道,里正一家已经尽可能去做到尽善尽美了。

    她一笑,感激道:“真是麻烦叔叔和婶婶了。”

    “哪里的话。”

    桑婶笑着眉眼为孩子们盛粥,桑叔也憨憨一乐。

    青荷端起一个盛满米粥的碗,倒是有些踌躇地伸向自家小姐面前:“小……”

    话,刚刚脱口。

    姜好便眼神一扫,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伸手接过灰土碗,避过碗边上的缺口,默默低头喝粥。

    这高粱米远不及城里的精米,粗糙,发涩,咽下去还有些噎嗓子。

    若是没有经历过前生,她一定会浅尝一口之后便吐了。

    可经历过,知道挨饿受冻是个什么滋味,便不会太在意吃下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要能果腹,怎样都行。

    “姑娘,你尝尝这肉。”

    桑婶瞧着姜好只是在淡淡喝粥,便往前推了推那一小碗蒸肉。

    姜好含笑应了一声‘谢谢’,伸出筷子夹起一小块儿,同时,她也听见一道猛咽口水的声音。

    她转过头一看,虎子端着碗,眼睛睁得滚圆,正紧紧盯着还在往下滴油的肉块。

    姜好一笑,筷子转移方向,放在虎子那稀汤寡水的粥里。

    “姑娘,这……”

    桑婶的面容上有些尴尬,她侧过头瞪了虎子一眼。

    “没关系。”

    姜好把这一碗蒸肉放在两个小孩子面前,缓缓道:“他们还小嘛,多吃些长身体。”

    虎子原本被自家老娘瞪地一哆嗦,可听见了仙女姐姐的话,又瞧老娘没有反对,他立即夹起肉块放进嘴里,开始狼吞虎咽,大嚼特嚼。

    齐羽相对还收敛些,但这目光也从众人身上转移到饭碗里。

    姜好又吃了几口盐水菜,便放下碗筷:“婶婶,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桑婶一愣:“啥子事,你说。”

    “我初来桑家村时,瞧见山坡上有一块石碑。”

    姜好的语气里满是好奇,其中还夹着几分崇拜:“那字迹飘洒俊逸,大气得体,像是出自名家之手,刚刚我瞧了虎子的功课,见慕先生之书行与石碑上字形很是相似,不知,是否为慕先生所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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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介绍:
【黑莲花女主&偏执狂男主】
前世,姜好为了家族安危,顺从地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三皇子,还辅佐其称帝。
可谁成想,这龙椅刚到手,对方就送她一场凌迟三千的大礼。
姜好在临死前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结果再次睁眼,重回豆蔻年华。
姜好看着站在面前笑容温润的三皇子,便毅然决然地把手伸向了旁边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
古有吕不韦投资成宰相,现有她姜好砸钱报前仇
谁让这小孩将来会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恶迹斑斑的大魔头呢。
可……她砸钱养娃,却没说要养出个偏执入骨的夫君啊。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