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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全文阅读

作者:雨别小友     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txt下载     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大男孩的小别扭

    “不多虑,大哥能来我很开心的。”

    姜好接过他递来的一部分甘草,慢慢喂着马匹,问道:“哥,你还在生气吗?”

    安临之动作一顿,随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不气。”

    “这声音,可不像是不气的。”

    “我就是不明白。”安临之皱起眉,愤愤不平道“从小到大,他都在告诉我要忠贞不贰,保家卫国,护黎民百姓于一方太平。”

    “这些我都牢记心里,并发愤图强去学习武艺,便是想有朝一日能上阵杀敌,可长大之后呢,他又总是拿话头来搪塞我。”

    “你说。”安临之转身,对着姜好道“若是我有什么不妥之处大可以明言,我又不是不改,这次远赴边关,你能去,花绝景彦能去,就我不能去。”

    “在他心里我就这般差劲吗!”

    说话时,安临之在周围来来去去地踱步,末了,他还一拳砸在马棚旁的木柱子上。

    这一拳惊了马,马一鸣又吓了他。

    姜好看着赶忙安抚骏马的少年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一句:“也许便是因为……你是男,我为女,他们是仆,而你是主。”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安临之拉着缰绳,怪异地瞥了一眼她“男子也可彬彬书生,女子亦能行侠仗义。仆从为一担米粮,可以舍身救主,主子为一份才情,安能礼贤下士。”

    “这些,姑母都没跟你说过吗?”

    “说过。”

    而且还说了不少。

    可是姜好,依然神色未变,她的眼眸里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你会这般想,可旁人未必会这般想,至少……”

    她指了指蓝天:“上天不会。”

    安临之听了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看着姜好那肃穆深沉的表情,瞬间便有了某些猜测。

    “上天只会想,这战功显赫的老将军在战争未起之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独孙送去军营,若是再有叵测之人趁机浇些烈油,这‘谋反’的毒火,是不是便有了。”

    姜好垂下眸子,继续道:“如果,权利地位没有极致鲜明的划分,那所有人争抢又有何意义,玩闹取乐么。”

    安临之沉默,这不单是因为姜好的话,更甚是那份清明及勇气。

    他本身是有想过这些的,但若是讲,让他大咧咧地说出某些大逆不道的真实话,这确实是没胆子。

    不止是他没胆儿,就是在金銮大殿之上站立的老臣,也未必有这份胆量。

    安临之瞧着姜好,开始微微上下打量,他妹妹,确实是十二岁吧。

    这身高……应该没缩水吧。

    姜好低着头分甘草,便没有看见安临之那越来越疑惑,越来越蒙圈的眼神,她还在继续道:“总而言之,道理必须要懂,可有些幌子也要做给外人看。呵呵,所以说,哥……你没事吧?”

    姜好侧过头,瞧着安临之一脸‘我妹被水鬼夺舍了’的震惊模样,她嘴角一抽。

    只能说,幸亏祖上三代从不信什么牛鬼蛇神,若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

    “我没有被附身。”姜好万分直白道。

    安临之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说道:“我就是随便想想。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后天吧,怎么说也要在除夕之前到达边关。”姜好一顿,忽然转身问道“哥,你要给舅父带什么书信之类吗,舅母便要我带去很多东西的。”

    “切,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可说的。”

    安临之用鼻子哼哼着出气儿,满是不屑的样子,可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低声喃喃地说了几句:“你就告诉他,我们这里一切安好,娘和祖父都有我照看,不用他担忧,他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姜好默默地听着,轻笑道:“大哥还是很惦念舅父的嘛。”

    “什么惦念,我只是实话实说。”安临之的脸庞烧红,他看着姜好眉眼之间展现出的戏谑之情,那火热的感觉便更甚了。

    “不如,我教你骑马吧,刚刚我看了,你有几个动作不是很标准,这要是放在战场上,准会被敌人砍下去,我跟你说……”

    话题转换的很生硬,但说起来却是喋喋不休。

    姜好见此唯有淡淡一笑。

    算了。

    大男孩的小腼腆,她还是不要戳破啦。

    ……

    两日后。

    姜好,花绝,景彦,便跟随着押运粮草的队伍,前往边关。

    若单是骑马,至少也需要三天的路程,而现在,粮草运于马板之上,本身便速度不快,再加上天气莫测,时常刮起的烈烈寒风。

    姜好都担忧,这能不能赶在除夕之前到达。

    她站在泥土地上,抬手放在嘴唇前吹几口热气,转而又快速合上搓了搓。

    现在是将近傍晚,位处偏僻,前方没有驿站,骏马也冻得直打喷嚏。

    运粮军们便开始在周遭捡木柴,准备用火折子燃起篝火,在这个野外之地暂时整顿一晚。

    姜好坐在一处火堆旁边,毛绒的雪白狐裘将她的脸蛋衬得更显娇小,发髻梳的简易又不失活泼俏皮。

    若这是一幅静态场面,那准为绝妙的丹青圣手所描绘而出的美人静坐图。

    千金难求的绝世画作。

    可偏偏,时常寒风一吹,这秀美的长发便飘悠一下,飞出来遮住视线。

    用手撩开,又飘悠一下。

    来来回回好几次,姜好便烦了,直接把长发全部握于手中,琢磨着,此时若有个尼姑帽能往头上一套,那便太好了。

    可这想法还没出现三瞬,便有人站在身后开始替她规整。

    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姜好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在帮她。

    所有的发丝在他的手里都听话了,用一根长丝带牢牢地系上后,便乖巧地垂落。

    姜好伸手向后摸了摸,抬头问道:“你哪儿来的发带啊?”

    花绝看着浅紫色的丝带,没有搭话,只是淡淡道:“记得还给我。”

    哼,小气。

    姜好撇撇嘴,转回身。

    花绝瞧她这幅小样子挑挑眉,随后从大青石块儿上拿起刚放在上面的半葫芦形状的盛水瓢,伸到她面前,说道:“刚化开的。”

    姜好没有接,问道:“你们呢?”

    “不急,暗鸣他们还在砸。”

第三十二章:军旅

    姜好抬头,便看见身着鼠灰棉绒夹袄的暗鸣,正在和一群官兵用锄头之类的东西砸湖冰。

    天气寒冷,水囊里的水早已结冰,若是有驿站还好,若是没有,便只能融化着喝。

    可是道路长远,准要留些水作为储存。

    于是,若遇溪边,便把这些被冻住的湖水放在葫芦瓢里,于火上烤,等融化了,便能喝了。

    这是行军之中可能会遇上的艰苦条件,对此,姜好没有什么怨言。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花绝的手段。

    若是她没看错,此次出行除了暗鸣,似乎还有一些同暗鸣差不多大的少年郎站在队伍里。

    他们悄无声息,仿佛影子般在暗地里游走。

    他们的行为很特殊,特殊到,根本就没有谁察觉多了那么几个人。

    很好奇,可姜好还记得与花绝的约定——不问不答,于是便没说些什么。

    她收回目光,接过半葫芦水,低头便喝起来。

    花绝自是察觉了她的视线,但也没有多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发觉乖巧极了。

    他踌躇伸手,想要去摸一摸。

    “似乎,我来晚了。”

    温润的声音清清浅浅,景彦缓缓地走来,他的右手里也端着半葫芦水瓢。

    姜好抬头,淡淡地扬起笑:“多谢景公子好意,只是我现在并不觉得渴,便不必公子费心了。”

    景彦听着婉拒的话,眸光溶溶没有半丝窘色,他离近些,半蹲着身在姜好面前,抬起手,把自己葫芦里的水倒进那只剩半下的水瓢里。

    “用来捂手吧。”

    他说完,便站起身,优雅地走了。

    转过一处枯木丛的角落,他又停住脚步。

    “公子,您这又是何必!”

    莫成气愤极了,若是目光能杀人,那姜好可能在他的视线下早已死了千万次。

    “那黄毛丫头不识抬举,您何必一次次地迁就她。”

    “无所谓。”景彦看着葫芦里泛起幽幽涟漪的水波,面无表情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她还有用,我便有诸多耐心。”

    他如玉的手微微侧翻,那刚刚温好的水,便倒在泥泞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姜好也在低头看着水面,虽说她很不想喝那个混蛋给她的水,但在这偏僻寒冷之地,一点一滴的水源都极其珍贵,很多押送军还在砸冰都没有喝上。

    若是倒了,怪浪费的。

    姜好眨眨眼睛,转念一想便喊道:“花花,你要不要喝些……人呢?”

    刚刚还在身边的人抬头便不见了。

    她四下张望,便瞧见在不远处的小河边,花绝默默地站在旁边,又默默地捡起不知是谁放在泥地上的锤子。

    这是要干啥?

    姜好忽然涌起不太妙的预感。

    花绝轻轻地抬起手,对着冰面缓缓一扔,只听‘砰’地一声。

    原本平整的冰面瞬间龟裂得如蛛网一样支离破碎,密集的裂痕使冰块分离,慢悠悠地漂浮在隐藏于深处的湖水上。

    见此,暗鸣悄悄地往后退了退。

    见此,凿冰的官兵们悄悄地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话说,如果他们没记错,这湖的冰面可谓是坚若磐石,他们这些壮年人凿开便需要极大的力气,而刚刚那个身穿灰鼠袄的少年郎三凿一冰他们便很佩服了。

    可现在这位黑袍金边的公子,直接把湖水都凿开了。

    这世道……好家伙……

    姜好自然也看见了,而她更看见了某位转过头来的幽怨眼神——虽说小风习习把长发吹起遮住了脸,但那种忧郁的气息便是不通过视线,也已经快实质化了。

    姜好嘴角一抽,她似乎……没惹他吧。

    ……

    在野外过了一晚,又用半天绕过枯树林上了大道,之后的路,便轻松多了。

    至少在晚上,无论好坏,都能住进酒楼或驿站。

    终是在除夕当天,到达了边关之处。

    长烟落日,孤雁独鸣,那土褐色的墙壁,单是看着,便有一种黄沙滚滚的沧桑之感。

    领头人前去唤门,城墙上方也冒出脑袋,俩人一问一答,又拿出腰间令牌。

    不过片刻,城门便开了。

    姜好骑马进去,大大小小的军营堡垒映入眼帘,手持长枪的士兵均已五人为一小队,在周遭严密地巡逻。

    “这小姑娘是谁?”一个来点粮的将领看见姜好,目光疑虑中带有打量地疑问道。

    其实早在进城的开始,那一抹绛紫的彩蝶锦绣披风便吸引了各路将士的注意,他们纷纷侧目观望,只是盘点粮草更为重要,便没有多问。

    如今这么一听,他们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往这边看了过来。

    姜好下了小红马,走过去施礼道:“晚辈姜好,上大将军之甥女,见过伯伯。”

    将领一愣,重复问道:“你是上将军的甥女?”

    “嗯。”姜好歪歪脑袋,露出一个淡雅地微笑。

    她尽其礼仪地来确保自己的言行大方得体,再怎么说边关也是个肃穆的地方,若是举止太过幼稚,也许会给人带来不好的印象。

    带着这样的理念,姜好微微抬头,便发现自己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了。

    那一双双仿佛瞧见了稀有物种的奇特神采,让她不得已重新打量起这些将士所穿的铠甲。

    红边银铠,中部带有点星条纹的玄甲,确实是安氏步军特有的装扮,也就是说她没有来错地方。

    可他们眼睛里那种‘既想要逗逗却好不意思下手’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她哪里晓得,刚刚那一笑软化了多少钢铁老爷们的心,在这种偏远的荒苦之地,别说女娃娃,便是上了年纪的老妈子都是少见。

    现在,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站在面前,还笑得如此乖巧可爱,怎么看,怎么想宠。

    姜好自是不会想到这些,她现在,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名小将忽然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风干馍馍,再递给她,问道:“要吃吗?”

    那块馍馍呈灰白色,表面坑坑洼洼,没有半分油渍可言,单是看着便让人想起咯牙的石头子。

    这种东西若是放在京师,可能连路边的乞儿都未必会正眼三分,但是在这里,应该算得上珍贵的口粮吧。

第三十三章:不矜持了

    姜好的思绪收敛很快,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什么神色,她依然笑意盈盈,接过小将手里的馍馍饼,柔声道:“谢谢。”

    小将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青春,见她这么一笑,脸立即红了。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忽然响起。

    姜好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士兵们便仿佛受到某种牵引般,瞬间整齐划一地笔直了腰板。

    他们双腿并拢,昂首挺胸,右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之上,眼睛锐利的发亮。

    一刹那,英姿勃发,气吞山河。

    姜好看得有些呆愣,与此同时,她的面前也被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红纹银铠的上将军身形伟岸,他面容轮廓硬朗分明,眼神凌厉似斩杀敌人之利刃,每走一步,那环绕身上的银铁钢圈便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姜好抬头,看着夕阳余晖下,那泛有寒光的盔甲似还保留着嗜血的煞气,这让她有些局促,嘴角弯起的笑容也掠过一丝紧张。

    “舅、舅父,我……哦呀!”

    姜好刚想说明来意,可话还未开头,她便忽然腾空,飞在天上时,一眼便能瞧见插在军营顶部的天齐国旗,落下后,又被一双大掌接住。

    不是……

    谁能告诉她,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姜好的神情那是极其蒙圈,与安业欢快的目光相碰,形成了鲜明对比。

    “瞧瞧,这小样子跟晴儿小时候多像。”安业举着她,侧过头对身后副将爽朗道。

    “是啊,不过小晴可比这女娃娃要虎得多。”张副将的右手搭在剑柄之上,眼神闪烁,也是慈爱的样子。

    安业哈哈一笑,他回过头,再次上下打量起姜好,满是怀念道:“舅父上次见你,还是在襁褓里,那时小小的一只,我连碰都不敢碰,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他忽然皱起眉,似郁结般喃喃道:“让舅父想想,你的名字……叫、叫……姜好!对,姜好,你娘就是希望你平平顺顺,一切皆好,便起了这名儿。”

    “啧,你瞧舅父这脑子,连自家甥女的名字都没记住,都快成老糊涂了。”

    一句调侃的话,引得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都哈哈大笑。

    但姜好却笑不起来,这哪儿是老糊涂,分明是离家太久,记忆都开始变模糊了……

    不过她可没傻到将这些想法给表露出来,调整心态,重新扬起一抹璀璨的笑容,带有稚气道:“所以呀,趁舅父还记得小好之前,小好要来这里讨一份大大的红包。”

    说这话时,她还伸直手臂,比划出一个特别夸张的圆形弧度。

    这种可爱又俏皮的举动,惹得周围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姜好算是瞧出来了,

    要什么端庄,要什么矜持。

    边境之地本身便是枯燥,若再来一个木讷之人岂不是要让大伙儿都郁闷死。

    她不会带兵打仗,那活跃一下气氛总是可以的吧。

    姜好弯着眉梢,一侧头,看见了站在人群之外,沉默少语的两人。

    嗯,还有正事。

    她弯曲手臂,拍了拍放于腋下的大掌,随后一指对外,说道:“舅父,这是外祖让我带给你的两个人。”

    军营主帐。

    安业坐在粗糙木桌的后面,先是看了温婉传过来的家书,然后又向姜好问了许多有关将军府的近况。

    其中,安临之是随口两句,京师形势是随口三句,剩下种种,便都是他的温夫人了。

    姜好一一作答,有时还会多说几句题外话。

    等安业将军把所有问题都问得心满意足之后,这才拿起安老写给他的书信。

    这封书信,姜好曾用烛火融化过封口处的火漆——这种偷看往来书信的行为十分不可取,可安老为将军府的顶梁,若想谋划些许,定要先了解其想法。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这信里的内容言简意赅。

    什么都没提,也什么都没说明,只是让舅父教教此二人的兵法诡战之道。

    而且,竟还多写了两句花绝。

    姜好实在拿不准外祖是怎样想的,她只好抬头去看舅父。

    主帐的烛火并非明朗,她只能瞧见那紧绷的下颚,以及直挺的侧身。

    良久,安业才放下信纸,道:“把那两个孩子带进来吧。”

    姜好下了木椅,她撩开营帐,对着静默在外的两人点了点头,示意随她进来。

    二人走进,站于帐中。

    花绝在左,景彦在右,纷纷抬手施礼。

    安业走过去,目含威慑,他先来到景彦旁边,抬手在景彦在双肩,臂膀,脊背,分别用特殊手法按了按,顿时,眼神里流露出满意的目光。

    姜好知道,这是在摸骨,就是看看身体上的某些经络是否符合习武之人的标准。

    她当初便是如此,被判定为不合格。

    想到这儿,她微微一叹。

    之后,安业又走到花绝面前,用同样的方式按了按,转瞬间,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惊讶,抬起手又在几处筋骨上看了看。

    等完成这一切,安业点点头,道:“确实都是块儿料子。”

    随后,他负手而立,眉梢间带起大将军应有的厉色,问道:“你们二人,谁是景彦,谁是花绝。”

    淡蓝银纹的少年温润施礼道:“晚辈景彦,见过上将军。”

    黑袍金边的少年幽凉垂眸道:“花绝。”

    姜好嘴角一抽。

    安业的目光如炬,他神情肃穆地在两个少年的身形上一一掠过:“既然选择来了这里,那么你们必定是做好了为国献身,为民而战的准备。”

    “我的手下从不需要逃兵,更不欢迎懦夫,你们若是还有贪生怕死的念头,那么就现在趁早滚蛋。”

    景彦的眸光同样严正,他抱起拳,带有视死如归的神采,朗声道:“请上将军放心,晚辈定会竭尽所能去护国家之安稳,保天下之天平,死亦不悔。”

    花绝在旁边,也是说道:“明白。”

    姜好嘴角又是一抽,她侧脸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某人,暗暗地歪一下头,这娃子还真是……随意得很呐。

第三十四章:自恋了

    外面早已黑得透彻,有小兵前来告知,说是在主场处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迎年的军中宴饮,来请大将军前去入席。

    不过,说是迎年宴,也只是在偌大的篝火旁边多发一些平常的口粮,添点肉,再喝上几许烈酒。

    而这唯一能突显新年亮色的,恐怕只有城头上那两盏已经掉了颜色的红灯笼。

    可若是说在这样的年宴上只会有一些枯燥烦闷的干瘪话题,那也倒不尽然。

    毕竟姜好来了。

    那一身紫棠的流纱暗花锦裙以脚齐边,旋转起来层层叠叠,似是盛开自无暇的娇美花瓣,精巧的镂空铃铛串串相连,在腰间环绕,也蕴有俏皮的清脆。

    姜好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艺,前后两世加起来,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几首箫曲,或是一支舞。

    可此处没有长箫能供她吹奏,而那支舞嘛,也是长久不跳早已生疏得很。

    姜好却不以为意,她依然欢快地在篝火旁转圈,跃起,有时再加上记忆里的某几个动作。

    跳得可谓是乱七八糟,但依然不影响她获得在座叔叔伯伯们的热情鼓掌。

    只要笑得够灿烂,就能‘萌’混过关,哈哈。

    一舞终了。

    姜好提着裙摆优雅地施了一礼,周围又响起掌声,她欢快地来到安业身边坐下,然后抬起头,问道:“舅父,我跳的好不好呀?”

    她觉着自己的这个问题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好!当然好!”安业满脸自豪地道“小好的舞,那绝对是这个。”

    说完,他便伸出个大拇哥。

    姜好弯起柳叶眉,嘻嘻一笑,转过头看向坐于身后的花绝,亮着眼睛问道:“花花,我跳的好不好?”

    花绝默默地转过脑袋,似蝴蝶羽翼般的长睫毛缓缓下垂,遮住眼睛,在清月的银辉下,倒是显出了几分别样的温柔。

    姜好瞧得新奇,侧头往他那边又伸了伸:“好,还是不好呀?”

    花绝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算是前所未有。”

    前所未有……应该是赞扬的词。

    可那无可奈何的语气又是什么情况。

    姜好眨眨眼睛,没有想明白,耳边再次传来一个声音。

    “确实是前所未有。”景彦端起面前的烈酒轻抿一口,道“舞由心生,随心而动,倒是比平常规整的舞要多了几分洒脱与随性。”

    当然,若是能踩准节奏,那会更好些……

    姜好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她或是没有想到,自己随便一舞会被夸赞这么多,霎时间,心中竟涌现出一种‘怀才不遇’的悲怀。

    若是她能早先发觉这项才能,或许便会潜心钻研,日后成为一代舞圣。

    哪里会在权力之中去磨牙允血,最后反被葬送。

    这真是,红颜薄命,天妒英才。

    唉。

    姜好无奈似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正巧瞧见花绝那深邃暗沉的眼瞳,里面还闪过一丝艳色,这转瞬即逝的靡丽,仿佛是子夜之中缥缈游荡的鬼火。

    而这鬼火,便逐渐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五个大字:你被忽悠了。

    呃……

    姜好嘴角一动。

    好吧,她承认。

    在这种远离思忧的氛围里,她确实有些放纵了,还放纵的忘乎所以。

    便是舞圣,说白了也不过是掌权人手里的玩物,命不由身,似断梗浮萍。

    与其这般,那还不如血染双手,在妖魔鬼怪中拼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虽会噩梦缠身,但可成人间至尊。

    所谓代价,向来都是相对的。

    不是么。

    姜好压下眼底燃起的点点火焰,长呼口气,使那些澎湃的想法如槌子敲鼓般,缓缓砸进心里。

    等等,鼓声……

    她惊异地抬头望去,果真有沉闷的鼓声自城头传来,而且很显然,这声音不止她一个人听见了。

    原本围绕在篝火旁喝酒畅聊的将士们此时‘齐刷刷’变了脸色,他们瞬间起身往城头奔去。

    见此情景,姜好与花绝相视一眼,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俨然,这绝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

    他们起身,也跟了过去。

    城墙之上,一眼望去,便能看见密密麻麻宛若蚂蚁般的人蜂拥而至。

    火光下,他们齐齐身穿白边黑甲,手拿弯刀,额上还系着一条鲜红头巾。

    姜好知道,这是藩游胡人的装扮。

    而此时,安氏军也早已严阵以待,他们备好了投石器,在上面放有两人方可搬动的巨石,砍断粗绳,只见‘呼’地一瞬。

    巨石瞬间砸向敌人的头颅。

    一场战争便这样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姜好看得心惊,她瞧见已有藩游人拿着云梯斜靠在城墙的边缘,紧皱秀眉,忽然便往后倒退。

    这绝不是面对敌人的退缩与胆怯,而是她知道,自己武艺不精,留在最前面除了碍手碍脚,分散将领的注意力外,其余没有任何用处。

    有些时候,保护好自己便是对主力的最大帮助。

    花绝瞧见她的动作,没有点明,却是转过身挡在了她面前。

    那漆黑浓郁的暗影被火光拉扯极长,直直笼罩着姜好的整个身躯。

    安业站在城墙边看着底下向上攀爬的藩游人,眼眸里蓄满了冰冷与无尽的杀意。

    但他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抬手挥了挥,便有小将理解了他的意思。

    小将拿来刚刚喝剩下的烈酒,对着云梯以及云梯上的人抛头洒下,宛若密集暴雨,随后又扔出火把。

    霎时间,浓烟滚滚,大火弥天。

    凄厉的惨叫声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焦味,扩散在整个战场。

    而这个战役远比姜好想象中结束的早。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些藩游人便撤退了。

    可安业依然站在城墙之上。

    “舅父,有什么不妥吗?”

    战场处一片狼藉,烤焦的尸首散发出腐朽的气味,巨石辗轧下的人身涌动出黏腻的血液,旗帜倾倒,断臂残骸。

    可以看出敌方损失的惨烈。

    不过即便这般,安业的神情里还是含有浓重的深邃,他长叹一声:“这已经是本月第四次进攻了。”

    “第四次?”姜好诧异道“那舅父可上报了朝廷?”

第三十五章:这事古怪啊

    安业摇摇头,手握剑柄的力道渐渐加重:“这几次进攻每每时间都不长,而且并非大规模侵犯,反倒像边境骚扰,就算上报了朝廷,也会以‘两国盟约’为理由退回来。”

    “可越是这样,便越叫人担忧。”

    姜好了然,看着这场算是单方面碾压的战役,她可不觉得藩游人只是单纯地来找死,然后瓦解战斗力。

    敌人从不友善,只会隐藏更为致命的诡计。

    姜好低头想了想,忽然说道:“舅父,我记得这座城池以山脉环绕,藩游人大张旗鼓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这该不会是在声东击西吧。”

    安业赞许地看她一眼,随后说道:“这个问题,自藩游头次来犯时,我便有所警觉,便派了一支小队时常巡视,若有异样,便会来报。”

    姜好点点头,她托着下颚,眨眨眼睛,又瞧了眼站在一旁的花绝,转头问道:“舅父,那座山我能不能去看看?”

    “你?”安业一愣,疑惑道“你去干什么?”

    “去看看。”姜好抬起头露出个坚定的目光“毕竟外祖是让我来历练的,若是总待在军营里,那便毫无用处了。”

    安业有些犹豫,可他旁边的张副将却拍拍肩膀,说道:“就让这几个娃子去看看,年纪小向来心细,或许还能瞧出咱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安业长叹一声,他转过头,对着姜好几人面有威严地说道:“既如此,那你们便去瞧瞧,但切记,万事不可逞强,以自身为重,明白吗!”

    姜好点头应下。

    ……

    西南山脉连绵起伏,道路崎岖,走在上面步履艰难,还有那干枯的树枝划在脸上也是刀子般地疼。

    姜好跟花绝,景彦,还有一小队人马各自拿着火把,在山腰处停下。

    那小队人马随之散开,开始在周围查找有没有可疑的入侵痕迹。

    “你们说,他们这次有可能动手吗?”姜好踩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看着下道巡察的将士,问道。

    “很有可能。”景彦严肃道“正所谓,再衰三竭。前几次消磨耐性,最后突击制胜,即便主帅保有戒心,但手下的军队若是懈怠,也会大意失荆。”

    显然,他这句话里蕴含的担忧,与当下情况最为合适不过了。

    小队之中有人手拿长矛,在周围的枯草干枝处里随意刺一下,见没有异常,便转移目标。

    他们的动作很娴熟,明显是千篇一律地做过很多次了,而且,从他们散漫的态度中也不难看出,那些巡视的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姜好微微叹息一声,转过头,看见花绝站在树木稀疏的悬崖棱角边闭起眼睛似在感受着什么,她走过去,问道:“花花,你做什么?”

    花绝侧头看她,轻启薄唇低柔道:“风。”

    风?

    姜好歪歪脑袋,有些不明所以,可这时,一道窸窸窣窣的微小声音似在远处响起。

    景彦的反应极快,他踏行几步,瞬间飞身跃起,凌空之中拔出腰间长剑,对准那发出声响的干裂树枝丛一剑刺去。

    血,飞溅。

    一个白边黑甲的藩游小卒,便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景公子可真厉害。”跑来的士兵看见这幅场景,一个个的眼神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哪里,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景彦谦卑地笑了笑。

    可随后,他又神情一凌,沉重道:“这里既然有藩游小卒,那么周遭肯定还有埋伏,大家要小心行事。”

    “是!”士兵们齐声喊道。

    显然,经过这一次的刺杀,景彦在士兵眼里的形象俨然成为了一个能够拥有指挥权的强者。

    而他们,则下意识地去遵从于这位强者。

    姜好见此,只觉得胸口有点气闷,她扶着额头长叹一声,转头又面向花绝。

    便见他正弯下膝盖在那名已死的小卒边打量着什么。

    景彦带着士兵们往更里面的方向走去,姜好不想跟着,她便来到花绝身边,也如他的样子半弯膝盖,问道:“你又在做什么?”

    这次,花绝没有答话,而是伸出手将尸身翻过来,在上面摸索了几下,随后,在尸身的衣襟里找出了一包油纸。

    他打开,里面是还剩少一半的饽饽饼。

    “打仗还带吃食,这对自己也太好些了吧。”姜好一挑眉,带有讽刺意味道。

    花绝把油纸包随意往尸体上一抛,站起身,嗤笑道:“就是不知,这吃食是随意装起的,还是预先备好的。”

    “你什么意思!”

    姜好的眼神瞬间一暗,若是随意装起,那倒是不用考虑,可若是预先备好,那便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是有意为之,在此处隐藏甚久么。

    不过,所谓声东击西,其要点便在于‘制造错觉的出奇制胜’,也无外乎一个‘迅速敏捷’。

    所以说,拿着饽饽饼的隐藏,这究竟是何意图。

    莫不成,还有她没有察觉出的隐情?

    姜好抬头:“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我也不确定。”花绝移开目光,他浓墨的长发随风飘落,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细微的影子。

    “不过,我让暗鸣前去预防了。”

    一句话,使姜好的心安稳下来,可随后,她又面容复杂地抬起头望向花绝。

    ‘神机妙算’这个词太过于神化,不过此时的花绝,单凭几句寥寥可数的话语,却能找出一丝于自不利,或是有机可乘的痕迹。

    其心思之敏锐,可见一斑。

    同时,景彦那边也是怪异,他带着一小队人在这峻岭之间绕了大半个山头,其间,每走一段岔路都会遇上几个小卒子。

    似乎,要指引他们带路一样。

    景彦停下脚步,总觉得这件事透露古怪,但具体如何却又说不上来。

    “景公子,怎么停下了?”一位士兵问道。

    景彦蹙起眉,声音低沉道:“我总感觉,此事另有蹊跷。”

    “公子莫不是怕前方有埋伏?”一直保护在身后的莫成,忽然开口说道。

    “要不然,我去交些帮手来吧。”士兵闻言,立即提议道。

第三十六章:战斗

    景彦看向身后带来的一小队人马,又瞧了瞧远处幽深静谧的丛林小道,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好,以防万一,那就再带些兵力来,切记,速度要快。”

    “是!”两个士兵抱拳拱手,飞速离开。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张副将带着近百来人走了过来,顺带还把姜好他俩也捎了来。

    “怎么样?”张副将手握剑柄,披袍擐甲,对着景彦严肃道。

    景彦先是施了一礼,随后他便原封不动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

    张副将蹙起眉头,他把景彦推在身后,拔出腰间长剑,脚步轻缓地,往刚刚景彦所指出藩游卒子的方向走去。

    又往前行了大约几米,竟来到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地带。

    姜好往右边望望,夜色朦胧笼罩,只能依稀瞧见对面山头的形状轮廓。

    她正觉得有些可惜,

    一簇瑰丽的烟花便自草丛遮挡的巨石后飞射而出。

    ‘砰’!

    在暗沉的夜幕中,点缀了璀璨的颜色。

    可看到这些,姜好的整个身子都冷了。

    也是同时,藩游人自对面巨石后似潮水般奔出,而花绝瞬间将姜好拽于身后。

    一个魁梧彪悍的草原壮汉大跨步地走了出来,夜寒露重,但他身上只穿一件豹皮虎纹衫,胸膛露出大片腹肌,粗壮的手臂扛着一把挂有铁圈的大刀。

    “赫鲁!”张副将皱着眉头出声道。

    赫鲁不屑地狂笑两声,亮开嗓门大声道:“为了拿下你们这些中原人,老子这两天可憋坏了。”

    “果然是声东击西。”张副将眼神轻蔑,他早已听见从远处飞速传来的沉闷鼓声,但与上将军早已谋好对策,所以对此根本不怎么慌张。

    “什么东啊西呀的,老子听不懂。”赫鲁大手一挥,把大刀握于手中披头砍去“等老子把你们这群羊羔砍成肉沫,就回去下酒。”

    长剑与大刀相互碰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其余的士兵也开始加入混战,喊杀声震天。

    这僻壤之地,再次引爆了一场战争。

    姜好站在花绝身后,眼神里满是警惕。

    那个藩游大汉刚刚无意间说出自己闷在此处已有两天,由此可见,此次计划对敌军来说是一场拉锯性的持久战。

    而且还在混战前暴露了小卒子。

    这完全违背了声东击西里‘出其不意’的特点。

    那如果不是这个招数,藩游人肯定谋划了更为阴险的诡计。

    是什么……

    人海战术?

    不对!张伯伯武艺精湛,带来的人马也是颇多,照现在的情况,能打能杀的藩游人应该都跑出来了。

    设有陷阱?

    也不对!这样的话应该将人引到密集陡峻的树林深处才对,此地空旷,有什么锁链长绳一看便知。

    那是什么……什么呀!

    姜好抬手狠劲地捶捶头,柳眉蹙起皱成了一重小山川。

    风,扬起长发,掠过她的脸庞,摩挲起酥酥痒痒的感觉。

    她的身形一颤,转过头,逆着风向去看对面的山。

    夜色依然朦胧,可那隐没在暗处的山脉轮廓不知何时早已清晰可见,似翻涌龙蛇的火焰整齐划一地自边缘排开。

    姜好迎着风,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天齐的这座边关城池左右两边均呈山脉包围状,但是,东北方向的峻岭很少有人防范,只因在此山脉底下有一条河。

    这条河宽达几十丈,一眼望不到边,更是冬日不结冰,还能横穿城墙。

    简单来讲,如果说敌人想要从东北包抄,那么必先越过这条长河,再爬上山脉,走几十里崎岖陡峭的山路,再越过此河,方能到达安氏军驻扎的军营。

    多少战役中,曾有人想借此围剿,但在逐渐靠近之时,会被站在城头之上的巡逻兵发现异常,并用火箭进行围攻,使敌人不战而败。

    久而久之,这条河便逐渐称之为天险。

    自然天成的危险。

    可也是如此,人们便对东北山脉的形势放松了警惕。

    姜好看着对面的星星火光,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想法,或许,并不需要二次渡河,只需要在山脉的一定高度去弯弓拉箭——平时可能射程不够,但若是顺着风呢,会不会在很大程度上,那带有火焰的弓弩能够烧毁军中大营。

    特别是在前后两方夹击,无暇顾及中央的战役之中。

    这个猜测,张副将明显也想到了,他隔着枯枝看见对面山间的火焰,神情猛地一愣,在此瞬间,他左胸膛便被赫鲁狠狠砍下一刀。

    握住伤口,连连后退,张副官面有慌乱,已经乱了阵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姜好摇摇脑袋,使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审视这场战役,这藩游大汉虎背熊腰,魁梧强悍,若是拼力量的持久战肯定会吃亏,更可况张伯伯现在已经乱了心神。

    而景彦在与小卒子缠斗。

    花绝还在保护她。

    姜好的目光在周遭来回一扫,瞧见地上插着一根漆黑箭羽,她跑过去拔出来,随后又一口把箭杆横咬在嘴里,双手并用爬上了旁边的一棵枯树。

    枯树颤颤巍巍,随风轻遥,姜好踩在枝杈上随时都有掉落悬崖的可能,不过,她依然半弯膝盖,勉强稳住身形。

    “花花。”姜好喊道“你左前方五米处有一张弓。”

    花绝虽在战斗,可却有将近一半的思绪都放在姜好身上,见她爬上枯树又听到高喊的话,瞬间心领神会。

    他手握长剑,以一种诡谲又迅速的身法斩杀敌人的项上人头,然后剑尖一挥挑起长弓,朝着姜好的方向扔去。

    随即再一转身,便对赫鲁的喉咙直击而去。

    姜好接住飞过来的长弓,指尖利落地翻转箭杆,勾弦,开弓,对准,眸光里,满是沉着冷静的犀利神色。

    在瞄准的另一头。

    赫鲁挥舞大刀,一次又一次笨重并带有破空之势的凌厉杀气,冲着张副将的致命要害猛烈进攻。

    而张副将在那瞬间失神后便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他胸前伤痕随着挥剑的动作不断撕裂拉扯,鲜血汩汩外流。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一个不慎,被大刀猛地震击,连连后退,半跪在地上,甚是吐出鲜血。

第三十七章:战斗(二)

    张副将摇摇晃晃地站起,眼里闪出近似疯狂的狠戾,就算是死,也要带着这个藩游人一起下地狱,绝不能让他去伤害天齐的百姓!

    张副将大吼一声,举起长剑对其砍下,可他本就深受重伤,再加上赫鲁力气巨大,这一次碰撞,他的手臂竟有些颤动。

    此时,一把带有鬼煞之气的剑锋挑开了僵持在一起的武器。

    花绝手指翻越,无数剑影宛若庞大的蛛网般笼罩在赫鲁周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时间,赫鲁居然分不清致命的利剑究竟指向何处。

    ‘刺啦’!

    利剑划过,却只在赫鲁的左胸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花绝见此,皱眉轻嗤一声。

    “已经很久没人能伤到我了,小子,你有点意思。”赫鲁擦擦胸脯,哈哈一笑“老子乃金刚之身,你个小娃娃再强也破坏不了,不过,看在你能伤我的份上,留下姓名,我留你全尸。”

    花绝漠然地看着他,淡淡道:“花绝,助你早登极乐之人。”

    赫鲁听后一愣:“枣什么玩意儿?”

    花绝不再言语,迅速起身飞了过去,他的速度很快,瞬间便来到赫鲁面前,赫鲁大惊,举刀便砍,可花绝竟在空中转移身形,很快,俩人缠斗起来。

    正难解难分之时,花绝忽然弯下身子,只听一阵破空之声带有凌厉的气势席卷而来,赫鲁一愣,刚要抬刀阻挡,却被花绝用手中的长剑一扭,竟是动弹不得。

    也便是在恍惚的瞬间,一支长箭羽直直刺中了赫鲁的左眼。

    赫鲁抬头捂住眼睛大叫,可声音还未有发出,一把利剑便从他张开的大嘴刺入,直直穿过喉咙,而后脑勺上,也是一阵疼痛。

    滴答,滴答……

    两把长剑分别贯穿巨人赫鲁的尸身,而两把长剑的剑尖,带着血,也分别指向对立之人的死穴。

    长剑拔出,尸体倒下。

    花绝与景彦,都淡漠地看了对方一眼。

    敌军清理干净。

    姜好从枯树上跳下,跑到张副官面前,扶起他问道:“张伯伯,您没事吧?”

    “别……别管我。”张副将用剑尖撑地,急躁不安地道“快……快回军营,千万……千万不能被敌军占领驻地,咳咳。”

    刚说完,他便吐出一口鲜血。

    “明白了。”姜好皱起眉,急急地指向两个士兵“你,还有你,在这儿保护好副将军,其余人迅速跟我回军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士兵听着姜好的命令,有一瞬间愣神,觉得这个小姑娘可行吗。不过随后的一声低沉怒喝带来的威压,让他们立即肃然起敬。

    “是!”

    姜好往回跑,同时对着花绝问道:“你会不会轻功?”

    花绝明了,他伸手揽过姜好的纤腰,几步一跃,便从旁边的陡涯上跳了下去。

    参差不齐的树枝似刀刃般划过脸庞。

    他们比其余人更快到达军营,可出乎意料,夜晚的军营还是那样寂静,只余留柴堆里的火焰在‘噼啪’作响。

    姜好环视一圈,转头对着花绝问道:“暗鸣可在对岸?”

    花绝点点头。

    “那他带了多少人,对付敌军可有把握?”

    “带了几个人,至于敌军……”花绝眨眨眼睛“我不确定。”

    啧。

    姜好跑去沿河边,那里停留着几艘战船,见此,她又是一愣:“没有乘船,那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凫水。”花绝走过来,淡淡道“乘船目标太大,而且我也没有具体把握,便让他们先凫水去看看。”

    严冬的水,即使没有靠近,也依然能感觉一阵冰寒之气缓缓上升。

    姜好微睁杏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道:“这般严冬,你竟然让他们凫水过去。”

    “有何不妥么。”花绝走到沿河岸,半跪下身子,伸出手浸泡在河水。

    过了片刻,他缓缓拿出手,抖了抖指尖上的水珠,淡淡道:“饥饿之人,为了填肚子,会以身体暖湖冰,等软化了些许再用石头砸开,随后,人便可潜进去捕鱼。而此水水温,还好。”

    姜好听得有些愣神,她看着那事不关己的态度,只觉着心中莫名酸涩。

    这是,在说他自己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好侧头,直接说道:“景公子,麻烦你带几个人去城头之上告知舅父一声,西南的敌军全部歼灭,东北山脉也有人看守,叫他不要分心,认真对敌。”

    “好。”景彦说完,便带着几个士兵直奔城墙。

    姜好扫了一眼剩下的人,说道:“打开锁链,去东北山脉。”

    “是!”

    很快,便靠了岸。

    姜好一行人迅速上山,在高于山腰三丈的距离,便瞧见了暗鸣几个少年郎。

    地上尸横遍野,他们一个个也身负重伤,刀口之处均用从衣襟上扯下的布条随意扎着。

    瞧见姜好及花绝过来,伤势较轻的暗鸣缓缓起身,弯腰拱手道:“小姐,藩游人均已铲除。”

    “辛苦了。”姜好也微微点头,转身对后面人说“把他们都带到船上,处理伤口,喝水取暖,另外,以十人为一小队再在周围巡视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其余入侵之人。”

    “是!”

    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忙碌。

    姜好踢开脚边的弓弩,抬手压下摇摆的杂草,从这个角度上看,正好能瞧见插在军营顶部的天齐国旗。

    她侧过头往旁边的城池上空观望,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鼓声才渐渐消散。

    “走吧。”姜好回头看了眼花绝,微笑道“现在,恐怕有很多人想要见你。”

    ……

    军中大帐,点燃一簇簇火焰,驱赶黑暗,照亮宛若白昼。

    安业坐在主位之上,他褪下一身染血的铠甲,露出半截臂膀,正有军医拿着白瓶金疮药在被箭羽射出血窟窿的肩胛骨处涂抹。

    安业面不改色,端坐在原处,只是侧头问道:“老张,你怎么样,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张副将赤着上身,坚硬的肌肤上缠绕着厚厚的白纱布,他此刻弯起左膝,大手随意一挥:“无妨,这点小伤没啥大事,我现在精神得很,哈哈……咳咳。”

    身子一动或是拉扯了伤口,张副将猛然低头咳嗽几声,等平复了气息,他长叹一声又道:“但也老了,连藩游那帮子荒蛮人的计中计都没看出来,到头来还得指靠他们这些年轻人。”

    众人转移视线,纷纷把目光投在姜好、花绝、景彦三人身上。

第三十八章:护国的战士

    姜好眨眨眼睛,默默移动脚步,往旁边平移、平移、再平移。腾出绝大的空间,给另外两个人。

    安业目光深邃地看着这两个风华卓绝的翩翩少年,片刻后,他先是朝景彦说道:“我听手底下的将士们说了,你作战之时冲锋在前,且思虑周全,这很好。”

    “安将军过奖了。”景彦双手抱拳,肃穆施礼道“保家卫国,铲恶锄奸,为晚辈应尽之义务。”

    安业听后满意地点点头,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花绝,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藩游人会绕东北山脉以火箭而攻之?”

    “我并不知晓。”花绝的睫毛精美纤长,微微颤动,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他垂着手,乌发柔顺地洒落于身后,如他整个人般,神秘,又很安静。

    安业有些许皱眉,这个答案太过于笼统,一时间竟揣测不出他的具体想法。

    “那也便是说,你的行径里有‘赌’的成分。”安业沉下声,继续道“你要知道,战场上的形势瞬间万变,每一个差异都会作为一种变化的支撑。”

    “若是光靠一个个去赌,那是赌不完的。”

    花绝没有言语。

    姜好却听得很是无语。

    唉……花绝这小嘴皮子,真是该好好练练了。

    她扬起微笑,轻声开口道:“花花,你先前不是跟我说,要感受风么。”

    “风?”安业作为老将,很快便捕捉到这句话里的主要信息,他侧头去看姜好,问道“他还同你说什么了?”

    姜好向外走出几步,先躬身施礼一下,道:“倒也没什么了,只是刚入西南山之时,他便站在空旷之处感受风向,这个场面,景公子也看见了。”

    忽然被点名的景彦眨了下眼睛,然后点头道:“确实如此。”

    安业沉思,喃喃说道:“也就是说,通过风向的转变,从而觉察出了潜在的危险。”

    “了不起啊。”张副将再也忍不住了,出声赞叹道“我刚刚派人去藩游埋伏的地方试了试,就这么说吧,十支箭,至少有六支可顺风射中咱们的军营,这若是没有被发觉……”

    剩下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驻地被烧毁,即使不会全军覆灭,可军心混乱,也会伤亡惨重。

    “好!”安业一拍大腿,忽地朗声笑起来“我天齐有如此智勇兼资之男儿,何愁国之不强,民之不安!”

    张副将对此也是爽快一笑。

    ……

    此事算是先告一段落。

    姜好走出主帐,夜很沉,像是压在头顶上的巨石。

    她看着来来往往端着热水、米粥、疮药又或是掀开帘子往外倒血水的将士,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唯有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事。”

    不知何时,安业站于身后,将那带有老茧的粗粝手掌放在她的脑瓜顶上。

    “有战,定有伤亡。而此战,已经是目前来说,死伤最小的了,伤者会得到最好的照顾,而亡者……”

    说道此处,安业一顿。

    良久,他的语气里带有悲戚地道:“我会上报朝廷,力争下来本就属于他们的安付费,然后交给他们的家人,若是不批,我也会保证所有人的家眷,都可安稳无忧。”

    声音越来越缓慢,直至最后,这些话反倒不像是对姜好说的,而是他的自言自语,又或是朝那些铁骨铮铮的护国英灵,所道的安息之词。

    姜好默默地听着,这些流程她都懂,可即便如此,也压抑不住心中涌起的伤感:“今夜,明明是除夕来着。”

    明明可以不用打仗,不用伤亡,甚是能够回乡省亲来着。

    安业瞧了一眼姜好低落的眼睛,他没有说话,而是拉起她的手,缓缓向密集的营帐中去。

    营帐之间,将士们来来往往。

    忽然,不知是谁大喊一句:“大将军来啦!”

    呼啦啦,将士们蜂拥而出,有的人甚至要人搀扶着才能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出。

    安业松开姜好的手,疾步过去,让伤者在床上好生休养,不用下来走动。

    “俺想见一见大将军嘛。”那个小将咧嘴一笑,看上去有些憨“每次打完仗,大将军都会来看望伤兵,俺不想错过嘛。”

    安业爽朗一笑,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路走下来,姜好看着安业慰问伤患,熬汤煮药,帮忙换洗伤口。

    等到最后,天边逐渐开始拂晓。

    “小好啊。”安业揉揉姜好的脑袋,颇为自豪地道“你瞧,咱们的将士,是不是特别精力充沛,生龙活虎的。”

    姜好眨眨眼睛,似有些小孩子气地喃喃道:“我若是伤成那样,早就哭得昏天黑地了。”

    “哈哈。”安业又是一笑,随后目光温柔又带有稳重地说道“小好,不用悲叹。我们不过年,是为了让百姓更好的过年,我们不回家,是为了让可以回家的人,更安心的团圆。”

    光,从云层里渐渐展露。

    那一抹天边的红,带来了新生的蓬勃,挥洒于大地之上。

    曙光下,舅父那张硬朗的面容好像更为坚毅了,还有那带着犀利的熠熠目光,似乎也更为传神。

    姜好微微一笑,郑重地点点头。

    安业又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那之后你有何打算,还继续留在军营吗?”

    姜好抬头看了一眼在风中烈烈舞动的旗帜,说道:“这场战役来得并非突然,甚至不妨说是蓄谋已久,为此,藩游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想先回去,这里……似乎不太适合我。”

    “好。”安业点点头,赞同道“我也有这种预感,藩游人不会就此罢休,等到真正开战之时,恐怕就照顾不了你了。”

    唉……其实她不需要照顾的。

    姜好抬起手放在自己眼前,来回翻转,细细打量着。

    头一次,她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此刻才年仅十二岁,若是年岁再大些,体质再好些,或许便不走了。

    即便不能如娘亲一样去征战沙场,当个运筹帷幄的军师,也是不错。

    但可惜,她现在的任务不是这些。

    姜好转过身,看着将士们手里拿着的破旧瓷碗,还有米粥野菜。

    她呀,要回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去发挥价值。

第三十九章:再见,三年

    寒风烈烈,吹得小红马都有些焦躁。

    姜好伸出手去拂马背上的鬃毛,一下,一下,细细安抚着。

    “找我何事?”

    姜好回头,便见花绝站于身后,冷风扬起他的外袍,黑色翻飞,好似盛开到荼靡至深的大丽花花瓣。

    “我都要走了,你怎么一点离别之情都没有?”姜好的双手相握放于腹部,缓缓走去,笑着问道。

    花绝的目光随她而动,听到问话,缓缓说道:“一定会再见的。”

    那认真的样子让姜好一愣,随后便笑出了声。

    是啊,一定会再见的。

    只是那时,必定会物是人非了啊,花绝……

    姜好走到他面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浅紫色的发带:“这条发带是你上次给我扎头发用的,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我的。”

    她一手托起花绝的左臂,把紫色丝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腕子上,同时喃喃道:“军中艰苦,战场残酷,你定要护好自身。另外,办事机灵一点,嘴皮子利索一点,依你的本事,很快便能升官发财了,到那时,可千万别忘了我……”

    说着一顿,她又忽地嗤笑一声:“当然,若真忘了也没关系。”

    反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亲手栽培,若是真到最后结出了恶果,那也是打碎银牙往里咽的。

    不过呢。

    今生与前世不同的是,此番过后,她会清理掉所有的蛀虫,还要带走那些妨碍着她,伤害过她的人。

    毕竟,极乐清冷,远没有地狱里的鬼哭狼嚎来得热闹。

    这种集聚人皮畜性的有趣之地,总要与他人共享才是。

    她这般想着,手下的丝扣也顺势一拉。

    花绝抬起左手,腕子上,正缠绕着一条精美发带,其两端垂下丝线,浅浅至清,衬着皮肤也是白皙透明,宛若雪魄结晶。

    然则仿佛间,这两种颜色在相互缱绻,彼此之中,缓缓流淌出一丝温柔之态。

    花绝摸了摸系在正中的纽扣,眼神微微闪动,他抬头,眸光里闪过流光溢彩:“等我。”

    姜好一笑,没有再言,转过身走向护送她回京的队伍,骑上小红马,她侧过头,挥了挥手。

    一声啼鸣,划破了长远的天空。

    ――――

    三年后。

    京师,茗香茶楼。

    大厅正中,老先生端坐在高台之上,左手握有折扇摇了几下,微眯眼睛,捻着胡须,悠悠说道:“话说,那藩游人妄想夺城列阳,派有二十万劲旅连连进攻十次有余,可均被击退,要说这守城者,并非安上将军,而是一名小将。”

    “这位小将,那倒是近年来战功显赫的人物,一身黑衣黑袍,一把辞影长枪,热气升腾间便夺取于敌军的项上人头,不穿金盔,不带金甲,唯有一幅银辉面具,半遮于颜。”

    到此,老先生拿起醒木往桌案上一拍,‘砰’!发出一声脆响。

    刚刚还沉浸于评书之中的茶客们,恍然缓过了神,他们的眼睛发亮,一个个神情激动,片刻间茶楼里便是迫切的催促之声。

    老先生闻言,依然不紧不慢,他端起茶杯润了嗓子,等到气氛沸腾至极点,这才继续道:“小将护守列阳城,于敌军几番交战,表面只守不攻,实则静待时机。”

    “夜里,小将令人敲鼓隆隆,喊声震天,敌军大异,误以为我军来战,实则呢,我军并未出击,这般反复几次,使得敌军萎靡不振,此中,小将领军冲进敌营,连斩几千兵马,并一枪挑下敌将首级,悬挂军旗之上。”

    “真可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手腕一抬,醒木再拍。

    满堂之中,高声喝彩。

    这其中,也包含月字号雅间,斜靠在雕花木窗边的美人。

    淡蓝华服,外披白色纱衣,优美的脖颈侧弯一个细小弧度,她的左手撑着脑袋,肘腕搭上窗沿,而右手下垂,轻抚趴在膝盖上的小黑猫。

    她明眸璀璨,若星河闪烁,朱唇染火,似桃花灼灼,便是那举手投足间,都是慵懒的妩媚之色。

    她伸手接过身旁侍女递来的茶杯,清浅一抿,叹道:“这茶楼的松花雨井远不比及小青荷酿制的香茶,真是白花我五两纹银。”

    那声音婉转似银铃叮当,可唯少了早些年的温温软糯。

    “小姐尽打趣。”青荷抬起眼睛似嗔怪一句,可眉梢里的柔色却丝毫没有减退之意。

    她放下油纸里的核桃酥,道:“您来这儿哪是为了喝茶,分明是想听某些人的英雄事迹。”

    “英雄事迹……”姜好呢喃了一句后四个字,反复回味间,倒觉出了一种反差的怪异。

    那一个在书信里写满了自己要斩杀多少人,用什么酷刑获得情报更顺利,并且还时不时‘谦虚’请教拷问高见的人

    说是英雄?

    嗯……

    还是听‘大魔头’这三个字比较顺耳些。

    姜好的水眸里溢满了潋滟秋波,眉梢再轻轻一弯,便好似流光闪烁般熠熠生辉。

    连带怀里小猫也懒散地喵呜一声。

    见她笑得开怀,青荷倒是嘟起了嘴:“小姐,每次提到他,你都这么开心,莫不成……”

    青荷眼珠一转,神色里浮现出几分好奇和羞涩的腼腆。

    姜好怎会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笑骂道:“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八卦心还不小。”

    “难道不是么……”青荷捂着额头,闷声道。

    “当然不是。”姜好身子一侧,便半趴在窗沿上,偌大的裙摆铺散开来,宛若朵朵绽放的精美花瓣。

    她听着底下又开讲评书,可对那些悲欢离合的才子佳人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只是喃喃道:“我只是感慨,之前总跟在我身后的小不点,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很欣慰啊。”

    娃崽子长大了。

    青荷点点头。

    “小好!”

    门被猛地推开,一名粉纱蝴蝶裙的亮丽少女,急匆匆跑进来。

    她一把拽过姜好的衣袖,说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快走吧,盼儿快顶不住了。”

第四十章:挑事

    “怎么了?”姜好拽出袖角,又慢悠悠地靠回软椅上。

    小黑猫也瞟了来者一眼。

    “阮纤月带人来闹,说是咱们香尘阁里的胭脂有问题,你快去看看吧。”语气倒是急切,可那名粉衣少女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洋洋得意的傲慢。

    不过姜好很明白,这一丝傲慢并不是针对她的,相反,还是她赐予的。

    她端起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目光平淡地盯着粉衣。

    那神情之中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可偏偏,粉衣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下垂落,她僵硬地笑几声:“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是盼儿让你去的。”

    姜好垂了眉眼,笑容里带有嘲讽之意,她甩开长袖,站起身,说道:“那走吧。”

    ……

    马车隆隆,来到香尘阁门口,姜好下了马凳,站在大门的红漆圆柱旁边,便能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说实话,你们的胭脂水粉本身是没有什么特色的,大家都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才买下几盒开开张,可现在倒好,出了这等事,你说,怎么办!”

    这是阮纤月的声音。

    “是她自己不会涂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是薛盼儿的声音。

    吵闹不休,争辩不休。

    从曾经的密友,变成现在的对头,这其中,都没用上三天。

    姜好低头媚笑一下,但抬起头时又瞬间收住了。

    不能笑,不能笑……

    作为一个推波助澜的始作俑者,怎么能这般不严肃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也没想到这嫉妒的种子能成长的如此之快,还不到两天便发芽结果。

    自她三年前从边关回来,这两人居然已经陷入冷战。

    呵。

    姜好伸手去抚摸怀里的小黑猫,那皮毛光滑柔顺,手感极好,而且可能是摸得舒服了,小猫还轻飘飘地喵呜几声。

    她见此一笑,这才压下心里颇为腻烦的思绪,缓缓地踏过门栏。

    “小好来啦!”

    薛盼儿虽是在斗嘴,可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门口,这姜好刚一走进,立马惊呼出声。

    瞬间,周遭围拢看热闹的众贵女,齐齐地投去幸灾乐祸的目光。

    姜好的眼睛润泽如玉,她一一扫过隐藏于丝绢罗帕之后的轻嘲嗤笑,倒也没有在意,只是直直地走向阮纤月,施礼道:“见过阮小姐。”

    素衣淡雅,面容浅白,美目顾盼之间似有水泽流动,涟漪点点。

    阮纤月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嫉妒,不过很快,她又压了下去,说道:“姜妹妹怎么说也是这家店铺的半个老板,这久久不出面,我还以为似老鼠般吓得不敢露头了呢。”

    姜好微微一笑:“我从未没见过老鼠被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今日借阮小姐这推己及人的话,倒让民女受教了。”

    “你——”阮纤月手里的帕子瞬间勒紧在指尖处,粉嫩的皮肤泛起惨白,她暗暗咬碎银牙,怒瞪着对方。

    其余人看着两人唇枪舌战,倒是很乐呵。

    而更有趣的,还莫过姜好与阮纤月之间的恩怨。

    若说这姜好,不过区区一介商贾之女,也不晓得使了什么腌臜手段,竟倒戈了与阮纤月相交十年之久的闺中密友,还借此开设了一间香尘阁。

    若里面只是些艳俗之物,那倒也没什么。

    可关键便在,她所售出的香粉与唇脂,素雅清淡,浓郁芬芳,并且遇水后还不失色,便是那宫里的娘娘们都赞不绝口,颇为喜爱。

    一时间,这风头可谓是出尽了。

    她们心中不悦,不过看在胭脂的份儿上还能压一压,但阮纤月呢,在姜好还未出现之时可是众星捧月的人物。

    现在,估摸着快气炸了吧。

    阮纤月便是不向周遭去看,那落井下石的神色依然清晰。

    她紧捏帕子的手握得更紧,咬了下薄唇,冷嗤道:“姜好,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商贾之女,敢这般同本小姐说话,是不要命了吗!”

    姜好不变声色,只是轻轻招了招手,旁侧的小伙计慌忙端来一个长方形瓷盘,上面摆放各种各样的精巧木盒。

    她接过瓷盘,往前走几步,离阮纤月仅有五步之遥,伸手晃晃,说道:“这些,是贵妃娘娘让我制作的香粉与胭脂,说有急用。我本想今日进宫送去,不过现在显然是走不开了。”

    姜好又往前走几步,使得长瓷盘边缘与阮纤月腹部仅有一指距离,她低下嗓音,似有些沙哑道:“阮小姐,会帮我把这些水粉带给贵妃娘娘的,对吧?”

    说完忽地一松手,阮纤月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等她缓过神来,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盘,脸色逐渐铁青。

    姜好依然含笑,她退后两步,道了声谢,随后便转头望向薛盼儿,问道:“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薛盼儿在旁边看阮纤月吃瘪,心情那叫一个舒畅,这也不枉费她天天带着姜好去贵妃面前请安。

    听到问话,她便十分亲昵地挽住姜好的胳膊,悄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人仗着身份,想要来挑事罢了。”

    “挑事?”阮纤月很快便恢复了神态,重新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颚,她嗤笑道“我的姐妹可是用了你们店里的胭脂,毁了容貌,这件事,你们该负责吧。”

    说着,她从身后拉过一名青衣少女,也不顾其意愿,便直接摘下围在脸上的面纱。

    只见那秀丽的小脸上早已一片红痕,甚至在面颊旁侧,还有一颗颗小粒水泡。

    周围一阵惶恐惊呼。

    “看到了吧。”阮纤月听见这种瑟缩的抽气声,不晓怎的,心中竟有舒爽之感,便好似一直堵在胸中的巨石,终于被她砸碎一般。

    “姜妹妹,别嫌我多舌,关键是这胭脂水粉各位姐妹都用过,你说今儿个是这位妹妹毁了容貌,那明儿个呢,又会是哪位姐姐中招。”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薛盼儿在内,都脸色煞白地齐齐紧盯姜好,那目光里,都似越来越浓郁的埋怨与恨意。

    姜好围拢在这种仇怨之中,可她依然慢条斯理,抬起眼眸看了看神情很是畅快的阮纤月,问道:“你说,这是胭脂水粉所酿成的祸事,可有证据?”

第四十一章:借此捞一笔

    “自然。”阮纤月高傲地回了一句,她从长袖里拿出一个雕琢着雅红月季的精致圆盒,说道“便是这个胭脂,害了这位妹妹。”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恐慌惊呼。

    不为别的,只因这盒胭脂,正是当下最为流行的款式,大大小小的贵女几乎人手一份,若是这般说,那她们……

    霎时,那些原本便带有仇怨的目光,逐渐转为浓重的戾气与杀意。

    姜好依然不紧不慢,她伸出手接过香盒,翻起盖子看了看。

    这盒胭脂,使用了月季花,利爪莲,沉香,蜂蜡,重绛,乳木果脂,和甜杏仁油混合调制,再经历七晒七筛七磨才成有精品。

    香气清雅,色泽醇厚,很受名门贵女的喜爱。

    现在却出了问题……

    姜好思索,那些制作香粉与胭脂的伙计都是从爹爹名下的楼阁里招来的,各个资历老道,忠诚可见,应该不会藏什么歪脑筋。

    难不成,为了陷害,阮纤月又往里面加了些什么。

    姜好这般想着,伸出食指在胭脂面上染下一层红脂,再轻轻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

    一直停在她肩头处的小黑猫似是闻到了香味,用爪子抓抓脑袋,后腿一蹦,便沿着手臂来到涂有红脂的皮肤边,低头先是嗅了嗅,然后又舔舔。

    姜好瞧见小黑猫的动作,心中更是多了一层笃定。

    欢喜自小便被养娇了,对于一些旁物都挑剔得很,便拿香料来说,若是气息不够纯粹,它是近也不近的。

    此刻却在舔舐,那说明胭脂并没有问题。

    她抬头,不去理会满脸幸灾乐祸的阮纤月,而是直直走到了青衣少女旁边,问道:“这位妹妹,除了此盒胭脂外,你还使用过旁物么?”

    “我……”

    青衣少女捂着脸,明亮的眼眸里包含泪水,她听见问话,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看去,却被阮纤月一瞪,又瑟缩地收了回来:“没……没有,我只用了这个。”

    一脸神伤,磕磕巴巴。

    都没有那些旁观者来得悲愤。

    姜好的神色里闪过一丝幽光,她抬起手抚在青衣少女的脸庞上。

    冰凉柔软的掌心缓和了水泡带来的闷热,青衣少女诧异地抬头。

    “这样好么。”姜好目光温润,轻柔着嗓音浅浅道“为了别人,来祸害自己的脸,你能得到什么?一堆落井下石的人,一段沦为笑柄的过往,还是一张伤痕遍布的脸。”

    “姜好,你不要扯开话题!”

    阮纤月急促的叫嚣吸引了青衣少女的注意,她刚想转过头,脑袋却被两只手牢牢固定住,她只能直直地,直直地看着眼前那眉梢含娇的佳人。

    “别看她。”姜好的手搭在青衣少女的双颊边,让她移动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现在,只有我才是真心帮你,妹妹,你确定,要将自己的美貌拒之千里么。”

    “不……没有。”青衣少女慌了手脚,她的眼珠乱动,声音断断续续道“我……我涂抹了这个胭脂后,还上了一层白霜,然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那白霜是何人给你的?”

    “是……是纤……纤月……”

    “你闭嘴!”阮纤月怒喝一声,她手拿娟帕,一脸不可思议地道“我原想打抱不平,好心好意带你来此寻个说法,可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白眼狼。”

    “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

    一句慢悠悠的话,瞬间压制了阮纤月悲中含泪的声音。

    众人纷纷侧目看她。

    姜好转着手里的香盒:“胭脂里,有一份香料名为利爪莲,这利爪莲若是单独使用并无特别,但若是与甘草相合,便会成为一种引发皮肤过敏的毒物。”

    “姜好你什么意思!”阮纤月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眼眸里顿时流露出一丝惊慌。

    可很快,她就收敛起来,冷嗤道:“你这是在诬蔑本小姐故意下毒吗,你有什么证据!”

    “我并没有说这是阮小姐的所作所为啊。”姜好也目光清冷,面无表情道“阮小姐这般急切否认,可是做贼心虚。”

    “你——”阮纤月有些哑口无言。

    姜好并没有等她酝酿出接下来的反驳,而是转过身,用清脆的嗓音高声道:“虽说这位妹妹的脸部红肿与胭脂没有关系,可我愿意尝试为其去除,假使日后再有姐妹患有红肿,那也无须担忧了。”

    这番话,说的极妙。

    在没有确切证据来指认始作俑者之前。

    先借众人摇摆不定的猜忌,

    迅速撇清关系,将自己置身事外。

    再抛出有利条件,把重点转移,

    混淆视听。

    果不其然,相比是谁造成了这张狼狈不堪的脸,贵女们更愿意听听,此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该如何解决。

    风向一边倒,已经没有人愿意去听阮纤月的话了。

    阮纤月愤愤地看着周遭一幅洗耳恭听的众人,便清楚自己若是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她眼里涌出阴狠,一甩长袖,转身离开。

    姜好瞟了一眼那愤然离去的纤细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她垂下眼睛平静了片刻,再一抬眸,又恢复成落落大方的姿态,说起去除红肿的方子。

    倒不是学过医才清楚这些,而是在开这间香尘阁之时,她便已经预料到有可能会发生此事,所以早早地收集许多有关此类的方案及书籍。

    想着,若是哪一天有人借此来找茬,那大可以由此为契机,再捞一笔。

    顺便,也为自己留下一个反败为胜的后手。

    若是这般想,阮纤月还算是帮了她。

    姜好心里低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唤来小伙计,搭配出几种药方熬了一碗浓汤,服侍着青衣少女喝下。

    然后,她又向半信半疑的众人提议,可以每天都到香尘阁来看看青衣少女的恢复情况。

    若是无感,走了便是,若是合意,便可及早买下这养颜美容之秘方。

    众人听了,纷纷赞同。

    听到满意的答案,姜好微微一笑,却没有继续逗留,她找了个理由,推脱出去,随后便拉起薛盼儿,往三楼的雅间里走去。

第四十二章:三殿下

    巨大的白鹤青云屏风遮挡在旁边,屋内的雕花陈设均是用海南梨木制成,精美又不失简雅,而最中间,那紫檀香炉正升起袅袅白雾,香气弥漫。

    姜好侧卧在软塌之上,右手下抚摸着蜷缩成团的小黑猫,宽大的荷边裙摆于脚踝处铺散开来,若娇花盛开,美艳至极。

    薛盼儿端起茶杯,疑惑道:“你不在底下搭配药方,找我到这儿来做甚?”

    姜好未答,却反问道:“你觉得今日之事如何?”

    “呵,这还用说,定是某些人狗急跳墙了呗。”薛盼儿轻抿一口清茶后便放下锦鲤小杯,拿起旁边的折扇手腕一摇,细微的风便扬起了黑发。

    若说这三年,那可真是扬眉吐气。

    从前那些对她弃之敝屣的人现在是处处巴结。

    就为了一点小小的香膏。

    哼,那可是她随手可得的玩意儿呢。

    薛盼儿万分觉得,自己最初的选择是有多么明智——弃了阮纤月,而选择姜好。

    姜好挑一下眉,将那幅狐假虎威的神情完全尽收眼底,但她也不去戳破,只是转过手去推放于桌面上的一套精致礼盒。

    “这些,是我最近刚研制出的香露与粉膏,现在,你便把这些带进宫里,去见阮贵妃。”

    “新制的?”薛盼儿眼睛一亮,伸手便拿。

    “怎么,贵妃的东西你也敢碰。”

    这些动作,姜好都瞧在眼里,却没有严声制止,相反,还带一些调侃地浅笑道。

    “如何,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薛盼儿拿起镶嵌着淡蓝宝石与珍珠的小巧香瓶,打开盖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清凉淡雅。

    这是她闻到此香后的第一感觉。

    薛盼儿惊奇道:“这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嗅起来真真是不错。”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消暑的杂料而已。”

    姜好取回长瓶,放到原处,然后又是伸手一敲:“要在阮纤月进宫之前,送与贵妃,届时该说些什么,便不用我教了吧。”

    薛盼儿巧颜一笑:“这是自然。”

    “还是那句话。”姜好的手指在珍珠坠子上打转“宁可表现得蠢一点,也不要让人瞧出什么端倪。”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薛盼儿早都听得腻烦,可她又不好反驳,只能呆坐在旁边,白了一眼地暗自嘀咕。

    这有什么好说的,只要能拉阮纤月下水不就成了吗,烦不烦。

    她故作一声长叹,晃悠着脖颈,摇起折扇,还伸出一只手打量自己的指甲。

    姜好瞧着那爱搭不理的态度,也没有什么恼怒之意,她言尽于此,可若是某些人非要自己糊嘬,那也怨不得被深宫宅院啃噬殆尽了。

    忽地,传来敲门声。

    “进来。”姜好轻喊一声。

    雕花木门便被推开。

    青荷走进先是施了一礼,随后才道:“小姐,三殿下来了,说是想见你。”

    “三殿下?!”

    姜好还未有反应,薛盼儿便惊喜地站起身。她感觉自己的双颊蓦地有些发热,伸手一摸,那滚烫的触感更是令心尖羞涩。

    她缠绕起右肩落下的一缕青丝,带有腼腆道:“小好,你快看看我今日的装扮,唇脂是不是淡了点,还有这裙衫,是不是太过素朴了,你有没有艳丽点的香粉,快快快,给本小姐都拿过来!”

    由于太过急切,最后一句话徒然带上了命令的语气。

    姜好看着那明眸含羞的娇美女子,伸出手指在案桌的淡蓝珍珠盒上敲了敲,毫不客气地泼凉水道:“你还要进宫。”

    薛盼儿声音瞬间一冷:“怎么,你想支走我,跟三殿下共处一室。”

    姜好支撑着下颚,淡漠道:“这些天,三皇子哪次来,我没有叫上你。”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端起桌子上的珍珠盒,慢悠悠地来到薛盼儿的左边,与她擦肩而立。

    姜好又呢喃道:“反正,对于我来说,压垮宿敌可比找男人要重要得多,你若是不想进宫我也不勉强,只是,最后赢家要是变了,你别埋怨便是。”

    肩上的黑猫似察觉出主人的轻嘲之意,也抬起小脑袋,扬声‘喵呜’了一句。

    “等等!”薛盼儿夺过姜好手里的精致礼盒,眼神愤愤地瞪她一眼“不许肖想三殿下,否则我解决掉阮纤月后,下一个就收拾你。”

    姜好默然,直看着雕花门打开闭合,嘴角才勾起个低嘲的弧度。

    她伸手抚过小猫的绒毛,并没有急着去见皇子,倒是侧头问道:“青荷,香尘阁现在的进账可发生了什么变化?”

    “小姐放心。”青荷弯着眉眼笑道“账目并没有减少,相反,还因为小姐的祛痘之法增了不少。”

    姜好点点头:“那便好,等这月总和出来后,还是老规矩,分四等份儿。其中两份儿送去舅父那里,一份儿咱们自己留下,另外一份儿便给那家伙捎去。”

    青荷捂嘴偷笑:“小姐还是很在意花公子嘛。”

    “去,我那是来自老母亲的关怀。”

    姜好把小黑猫扔向青荷怀中,又淡笑一声,随后,也离开了雅阁,走下红枣雕花木楼梯往二楼前去。

    青荷抱着黑猫跟在身后,似有些不解道:“小姐,您向来不是不愿意单独见三殿下么,怎么这次,把薛小姐撵进宫?”

    姜好回道:“确实不愿,可若总是找外人搪塞,那便显得刻意了。”

    再者,依照那位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像当初那般,随便装装疯,卖卖傻,便能糊弄过去的。

    来到月字号房门,姜好暗暗深吸口气,伸手清浅一敲,随之,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缓缓传出。

    “进来。”

    姜好推门而入,抬头一瞧,便见在椭圆雕花木窗前,那银白华服的秀雅男子飘然而立,淡墨长发只用一根洁白似雪的玉簪挽起部分,其余便披散在脑后。

    面容温润,眼眸清澈,一点子淡红的唇,若浮于湖面的落英。

    这幅样子,倒是与前世的记忆越发相符了呢。

    姜好眼底闪过暗嘲地轻笑,但也很快收敛起来,她双手相交,深施一礼:“民女见过殿下。”

第四十三章:景彦?齐昭?

    “不必多礼。”他把她搀扶而起,继续道“之前你便一直唤我景公子,现在又喊我殿下,我们之间的距离,真是越来越远了。”

    姜好听着,心中清冷无比,面上却是一叹:“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殿下乃是皇子,身份尊贵,而民女不过一小小商贾,这其中差距,怎好高攀。”

    景彦,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齐昭。

    齐昭淡雅一笑,随之便在椭圆窗下的青藤椅上坐下,那素雅长袍划过清浅弧度,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示意姜好也可以坐于对面,细细闲聊。

    姜好移了两步,并没有马上坐在圆凳上,而是拿起摆于案桌上的紫金茶壶,对准小杯,轻微歪斜,泛着雅香的碧绿水泽便顺着壶嘴缓缓流出。

    听着水流潺潺声,齐昭似有些怀念地喃喃道:“犹记得上次与你独处,还是在三年前的军中大营,那时你走得突然,都没来及道别,这一转眼,你都要及笄了吧。”

    是啊,三年了。

    姜好倒满七分茶,便收了手。

    起初,齐昭还用化名为景彦的时候,便与花绝共赴了边关,并在军营中历练。

    那时,她还常常传有书信给舅父,寻问他们二人的情况,而回信之中,很是平淡,忽悠得她以为这其间并不会有什么浪花呢。

    可谁成想,便在去年深秋,齐昭竟用被驱逐出京的三皇子身份突然回城,手捧长卷,跪拜于地,在皇宫正门的朱武大街上,高呼‘不孝子齐昭,于千里回京,欲冒天下之大不韪,求见父皇’。

    一连喊了十几声,声声振耳。

    直到现在,她还犹记,那日在大街上围观的百姓出奇得多,都惊动了禁卫军来维持秩序,黑压压的一片,像极了风雨欲来前的漫天乌云。

    姜好又为自己倒些茶,这才坐下:“殿下找我,不会便是来说这些的吧。”

    “为何不会。”齐昭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曲“现如今还能陪我说会儿话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他的眼眸中晕染了一层落寞,似那晚霞间破碎的云,带有哀伤。

    姜好抬起小鲤杯,用品茶的动作遮住了唇角边的薄凉。

    哀伤……

    这个词怎会出现在一个皇子身上呢。

    还是在御书房一举揭发了兵部、户部、工部,上至侍郎下至主事等将近二十余人罪证的皇子。

    是的。

    齐昭在皇宫正门的朱武大街上喊话之后,很快便被禁军带走去面见明帝。

    之后不久,皇宫里便传下圣旨。

    戚氏、宿氏、台氏、申氏……等多数官员贪污受贿,徇私舞弊,视礼法不顾,凡参与者灭满门,斩立决。并,恢复‘景彦’皇子身份,赐姓回‘齐’,且为此事检察官,追查到底,以示效尤。

    此令一出,震惊朝野上下。

    姜好现在坐在香尘阁的二楼,视线若有似无地透过椭圆木窗,往远处望去,那矗立在最外侧的断头台支架,还依稀可见。

    那天行刑,满地的血,气绝的人。

    而齐昭一袭胜雪长袍,便笔直站在殷红与尸身中间,背对阳光,神情薄凉。

    自那时,三皇子之名号,于京师里彻底打响。

    之后,她在私下里也想了想。

    按理说,所揭发的这些人,官职都不算大,明帝便是愤怒,最多革职,也不至于灭其满门。

    说白了,此番举动,不过是为了给齐昭造势,彰显其宠信罢了。

    她看得清楚,朝中那些老狐狸看得更清楚。

    只是没想到啊……这齐昭不鸣则已,一鸣,还真特娘地吓人。

    姜好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其实呢,对于这种立威手段,她是并不怎么在乎的。

    可奈不住爹爹的信啊。

    说什么,齐昭回京先行烁安,且此人之行径与先前大相径庭,钱财借出,却无插手任何之事,若有意外,也有全身而退之法。

    末尾,还让她小心。

    钱财的支撑,唉……

    收到信时,她那叫一个心累。

    历史重演,幼时千辛万苦破开的局面如今又复原了。

    而那些罪状的由来,也清晰几分。

    毕竟,再大的官,也会怕几个阳奉阴违的贪财小鬼。

    不过,好在,现在的齐昭并没有似前生那般执着于兵马上的支撑,反而与布衣寒窗交往极密。

    甚至还有几个人顶替了官职空缺。

    姜好眼神暗了暗,端起茶壶又给齐昭添了些水,似无意状地问道:“殿下一般这时,不都是在与各家学子们谈今论古,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齐昭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我的事情,你知道不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姜好笑而不语。

    齐昭望向窗外,那晴空飞过的燕雀一闪即逝,他垂下眸,忽然嘴角露出一抹嗤笑:“若是我说,今日前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信不信。”

    姜好一愣:“什么好消息?”

    齐昭未急着言语,而是抬起眸子看着眼前佳人,淡蓝华服高雅美丽,细碎的波浪荷叶边在袖口裙摆层层卷起,乌发垂落,只用一支青翠步摇点缀其中。

    他久久凝望,不自觉地便伸出手想要抚摸那晶莹若雪的脸颊,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一退,躲了过去。

    “你还是这样。”齐昭似苦笑了下“三年了,你还在想着他么……”

    啥?

    姜好嘴角一动,有些不明所以道:“殿下是指……”

    齐昭摇头叹息道:“算了,你既是不肯说,我也不强求。”

    说话东拼西凑的,这什么毛病!

    姜好眨眨眼睛,也不再言语。

    风,从他们二人中间吹过,似面无形屏障,拉开了最为冷漠的距离

    “花绝回来了。”

    半晌,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打破了沉寂。

    姜好猛地抬头:“花绝回来了?”

    不过随后,她便是一顿,这个语气可能太过上扬,使得齐昭那张清秀的容貌上表现出的深邃,似是在说‘你瞧,果真如此’一样。

    不自觉间,她竟有些窘迫了。

    齐昭轻叹一声,仿佛夹杂着一丝哀切:“只有说起他的时候,你才能活泼一些。”

    姜好抬手轻咳一声。

    嗯……

    她能说这只是单纯的,老母思儿的关切之情么。

第四十四章:少了那种阴鸷

    齐昭没有看她,手指划过青烟白瓷杯的边缘,似低嘲道:“之前,除了上将军,你便与他来往最密,我曾想过,你有几封书信是写与我的。”

    他指尖一顿,那淡泊似潺潺溪流的温润眼眸,仿佛有一瞬间狰狞:“不管是你,上将军,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似乎都在围着他……”

    那声音很淡,淡到一个呼吸便能吹散。

    他看着小瓷杯里上下漂浮的茶叶,似是陷入了某种梦魇。

    姜好瞧着那发神的样子,没有出声惊扰,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

    她很清楚,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杰出者,总有一方会成为另一方的垫脚石。

    花绝的能力若被突出,那么对于想要获得军事势力的齐昭来说,定是憋闷得很。

    俗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所以皇宫门前那一出视死如归。

    虽是兵行险招,却用得及妙。

    她正想着,阁楼下却徒然喧闹起来。百姓们围拢在道旁两侧,交头接耳的嘈杂混乱在一起,声音便有波涛般巨大。

    “哎哎,听说了吗,新进城的这位,可是覆灭了周边的所有小国,那些小国国主听到他的名字便会吓哆嗦,现在都抢着来天齐进贡呢。”

    “是啊,听说连藩游人都打得嗷嗷投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切,什么人物,我看就是一个杀神。”

    ……

    是花绝来了么。

    姜好有些愣神,看着城墙处敞开的大门,她的思绪游荡,竟然忆起了前世。

    那时,也是这样,街道上流传着事迹,人们翘首相待,都想知道这个诞生于杀戮之中的名讳,其使用者会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但,那天,看到得究竟是什么呀……

    人……好多人……

    一串又一串连接起来的死人拖拽在马车后面,像是用肢体组成的人形蜈蚣。

    他们面容冷白,双目圆睁,便是瞳孔失去了光彩,也能从那狰狞的轮廓里瞧出惶恐。

    而前方拖拽的马车,车厢漆黑浓郁,用得是最昂贵的檀香木,上刻花纹精美繁复,滚滚猩红,燃烧烈火。

    宛若暗夜里游荡勾魂的幽冥鬼车。

    车轮缓缓每往前滚动一下,后面便多拖拽出一分血迹。

    仿佛是在人间重现一场地狱酷刑。

    那时的她,也藏在人群里,看着那架鬼车从眼前走过,风,扬起了悬挂在外侧的金丝帘子,便有一瞬,她瞧见了一双冰冷的眸子,黑瞳空洞,目光诡谲,就像是某种强大恶兽肆意打量着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吓得她那天当夜便做了噩梦。

    若是这般想,前世的今天,应该是她与花绝第一次相遇。

    那么现在呢。

    她与他,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再见情景。

    姜好心里,渐渐泛起了一丝期待。

    “你去吧。”

    姜好睫毛一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恍然回神。

    齐昭眸光温润地看着她:“你现在的心绪已然不在这儿了,我便是留下你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一顿,语气里添上一抹诡异:“不过,你也说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那个能站在你身后的人,现在如何,只能你亲眼去看。”

    似乎话里有话。

    姜好淡淡收敛神色,她移过圆桌后面,站起身施了一礼,随后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周围静了。

    齐昭托起小鲤瓷杯放在眼前端详,鳞片为淡红与橘黄相间的鱼儿,在白瓷面上勾勒出一个飞跃的弧度。

    他看着,嘴角忽地露出一丝嗤笑。

    这世上的凡鱼,千千万,无一不妄想越过那顶天的龙门,来扶摇直上,可到头来,哪个不是被摔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处。

    龙是龙,鱼是鱼,怎会越界并论。

    姜好……

    花绝……

    你们啊,便想着法子地去跳吧。

    等坠落于深渊之后,此生,便了了。

    ――――

    姜好来到大街上时,周遭早已被堵得密不透风了,一眼看去,全是乌泱泱的黑后脑勺。

    她踮起脚尖,伸长脖颈使劲儿探了探,视线也只是触到了前方之人的头顶而已。

    这不行呀。

    姜好在原处蹦了几下都是无果,她便往左右张望,越过几个小摊位,瞧见在糕点铺子面前种有一株青柳,树木高大,枝叶密集,看上去极为粗壮。

    她眼睛一亮,侧身绕过人群,一脚踩在粗树干上凸起部分,平稳又不失速度地向上攀爬。

    等踩到一处比较结实的外枝上,她才缓缓压低身形,然后坐了上去。

    城门外传来一阵骏马的嘶鸣,紧接着便是车轮的滚动,以及马蹄的踢踏声。

    一袭黑袍,随风翻飞,似潺潺漫水般在空中划过华美的弧度,上有精致的曼陀罗花纹,乃金丝勾勒,红线描边,层层浸染,神秘且美艳。

    男子骑在马上,一头浓墨长发不受任何拘束,便那么随意地飘散在身后,面有一张银质面具,半遮住脸,只露出红润的艳唇,还有优美的下巴。

    他的右手,握有一杆红缨长枪,而那枪头,泛有嗜血冷光。

    男子在前方缓缓策马,身后跟随着黑衣金甲的战士,他们腰佩长剑,神情犀利,以绝对保护的姿态走于男子两侧。

    姜好坐在粗树枝上,瞧见眼前这一切,有些愣神。

    不一样……

    今生的他,与前生的他,是不一样的。

    少了那种阴鸷,少了那种诡谲的死气。

    手握银枪,策马向前,现在的他,一举一动,均是凯旋的王者风度。

    姜好呆呆地看着,恍然间,莫名觉有一道幽深的视线也在她的脸上徘徊,她一抬眼,便与那漆黑到不带一点子光泽的瞳孔,相对。

    呃……

    姜好一愣,她伸出手,猛然抓过身旁的柳枝往脸上一遮。

    下一刻,她就后悔了,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怎么跟妙龄少女去偷窥情郎的做法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处呢。

    那是自家娃儿,她一点一点拉扯起来的娃儿,遮个毛啊,真是的。

    姜好白了自己一眼,深吸口气刚要有所举动,腰间便猛地一紧,她眨眨眼睛,下一瞬,整个人便腾飞出去。

第四十五章:缠一辈子?

    “啊——唔……”

    撕……鼻子呀……

    姜好只感觉自己撞在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鼻尖被挤压,生疼啊。

    她伸出手揉了揉,刚想抬头,脑袋上便落下一只大掌。

    大掌抚摸过她的秀发,一下……一下……是极尽的温柔与珍重,随后,那大掌移动到她的脸颊边,用一种轻柔却不可抗拒的力量拢向怀中。

    耳边气息酥麻,还带有一丝引人战栗的温凉,他的声音浅浅低柔,似沾染上蜜丝的缠绵:“别来无恙啊,姜姜。”

    “花……花绝。”

    姜好被那喑哑的嗓音惊得一哆嗦,她侧过头想离胸膛远些,可脑袋刚刚抬起,却又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反压回去。

    花绝无视她细小的挣扎,只是轻笑道:“先前还叫我花花,怎么转个身,便这般冷漠了。”

    这种类似被爱侣嫌弃后的幽怨语气,姜好将其忽略个彻底,她眨眨眼睛,淡淡道:“儿时还小,怎样称呼都无所谓,现在三年过去,你我都大了,总不该还是那般,所以……”

    她点了点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应该把我放开了。”

    花绝眼底划过深沉的幽凉,便是嘴角弧度也淡薄了些,他缓缓道:“你若真是这般想,那我还是劝你不要动得好。”

    话是这般说,但他手下的力道还是松了松。

    姜好狐疑,她微微抬头,视线掠过花绝的臂弯,落在道路旁侧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

    那一双双好奇又带有猜测的眼睛,在她露于外侧的肢体上偷偷打量着。

    姜好又把头靠了回去。

    好吧,若是现在露面,那‘将军府表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坐于陌生男子怀中’的八卦,明天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她可不想这么早出名。

    而这个动作,又很明显使周围的冷气缓和些。

    姜好百无聊赖,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侧坐在马背上,整个人被花绝的长袍全部拢在怀里。那缠在腰间的东西,好像是十几根银线,弯弯绕绕,而另一头便捆在拽有马缰绳的长枪之上。

    她伸出手,默默地开始在腰间摸索。

    片刻,她发现一根隐藏于众多银线内部的源头,便慢慢往外拉扯,可不知为何,越扯越紧,越扯越凌乱。

    她的头顶传来低笑声。

    花绝挑了下眉,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银线为冰蚕丝,火烧不易折,刀砍不易断,连大内高手瞧了都会头疼不已,可谓坚韧得很。”

    “你若是再这般胡闹下去,打成死结,我可不敢保证,你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解下来。”

    姜好的手又是一顿。

    真没想到,娃儿长大后。

    口齿居然这般伶俐。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斜靠在花绝胸前,问道:“你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

    花绝摩挲了下她的脸,淡淡道:“比较仓促,没来得及。”

    姜好抬头:“为何?莫不成是舅父,派了什么任务?”

    花绝垂眸:“没有。”

    那黑瞳依然如从前般诡谲,恍若寒潭静水,是没有波澜的幽寂。

    姜好看着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目光从额头,划过鼻梁,再到薄唇,移至下颚,最后,又落回眼眸上。

    平静,向来都是暗藏更深层玄机之屏障,末底的深渊,只会在吞没猎物时才有所展现。

    不过,在这层阴霾下,却没有找到那一份与前生能够相互融合的影子……

    他……还是那个‘他’么……

    姜好忽然伸手去拽那张银纹面具,可指尖刚触碰到边缘,便被人一下子给拉住了。

    花绝握着她的手:“别急,早晚会看见的。”

    说完,他便在她的指尖,轻轻摩挲一下。

    姜好的心似被电击,她的脑海瞬间空白,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主子,到了。”

    低哑的声音传来。

    姜好下意识侧头,便发现自己早已在皇宫大门的朱武大街上。

    因是皇家正统官道,街道边便不会摆下店铺与杂摊,更不会有什么无赖地痞或是闲暇百姓往这儿凑热闹。现在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来此,再是明显不过了。

    果不其然,守门禁军瞧见他们,立即拔出腰间佩剑,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在皇宫门前撒野!”

    暗鸣下了马,走到禁军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张帖子,禁军接来只看了封面大字一眼,便随即恭敬地施礼道:“原是上将军的信,您等着,小人这就将帖子呈现给陛下。”

    “是上将军写的推荐函。”

    花绝见姜好眼眸里存有探究与狐疑之色,便出声解释道。

    同时,他也松开手,带着姜好跃下马,手指一翻,银枪舞了个枪花,那缠在纤腰上的银线便仿佛有生命般自动收了回去。

    姜好看着那娴熟的动作,眼角微微一抽,她还以为搞不好真会缠一辈子呢,啧,信了个邪。

    她理了理腰腹部的衣衫,随口问道:“推荐函,舅父是要举荐你入朝为官么。”

    花绝莫名道:“或许,他是这么想的。”

    或许……

    都写下了推荐函,怎么还会或许?

    姜好不解,便挑起眉梢去看花绝,想从他的神情里瞧出点什么,不过可惜,他的眸子始终蒙有一层深邃的黑色雾气,浓郁诡异,似虚无暗潮,除此以外,便再也透不出什么了。

    花绝垂下眼睛,片刻后又挑起:“记着,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话,你默不作声便好。”

    什……么?

    姜好又是一脸蒙圈,她刚想再问,花绝便脱口一句‘等我’,随后又把手里长枪扔给她,转过身,施施然走了。

    与此同时,那个进宫呈帖的禁军也跑回了,对着花绝他们施了一礼,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花绝眸子轻轻一瞥,没有言语,走了进去。

    ‘咕隆咕隆’

    车轮声跟随着脚步缓缓响起。

    姜好这才看见,原来在他们身后一直有一架八尺多长的木质板车,上面摆放着将近两人多高,用黑布遮盖的物件。

    不知道是什么,但从外形上看,应该是笼子之类的东西。

    姜好怀抱银枪,看着那架被骏马拉扯的板车,进了皇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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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介绍:
【黑莲花女主&偏执狂男主】
前世,姜好为了家族安危,顺从地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三皇子,还辅佐其称帝。
可谁成想,这龙椅刚到手,对方就送她一场凌迟三千的大礼。
姜好在临死前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结果再次睁眼,重回豆蔻年华。
姜好看着站在面前笑容温润的三皇子,便毅然决然地把手伸向了旁边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屁孩。
古有吕不韦投资成宰相,现有她姜好砸钱报前仇
谁让这小孩将来会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恶迹斑斑的大魔头呢。
可……她砸钱养娃,却没说要养出个偏执入骨的夫君啊。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培养了一代佞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