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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顽空未破     聊斋仙途txt下载     聊斋仙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劫匪

    希律律!

    拉车的马长嘶一声,猛地停了下来,车厢内的几人齐齐向着前方倾倒,杜子春和王乾两人却只是稍微晃动了下,一时间疏为显眼。

    顾子俊看道这一幕,眼睛一亮,正待说些什么,车厢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拿着刀的络腮胡子大声道:“都给老子出来。”

    车厢内的几人心中一个咯噔,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动。

    络腮胡子等了半天,也没人动,有些不耐烦,面露不爽,正欲再说,杜子春第一个起身下了车,王乾跟上。

    有了杜子春带头,剩下的人也陆续下了车。

    络腮胡子啐了一口,看着站在一起的七人,用刀拍了拍杜子春,“还算识相,都去那边呆着。”说完,用刀指着路边,那里已经蹲了十几号人,驾车的车夫赫然在列。

    被络腮胡子用刀驱赶到了路边蹲下,几人才看到马车前的情景,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队商队被约莫二三十人包围着,商队的人总共三十几人,护卫十几个,正围成一圈与包围他们的人对峙着。

    顾子俊苦笑道:“真倒霉,这么短的形成都能碰上劫匪。”

    “那个书生,嘀咕什么呢?!”看着他们的劫匪中的一个听见了顾子俊的声音,扬了扬手中的刀恶声道。

    顾子俊身子一哆嗦,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嗫嚅了半天,颤声道:“没、没、没什么。”

    “都给老子老实点。”那人盯着顾子俊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移开了目光。

    “没事的,放心吧。”车夫慢慢挪到几人身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看守的劫匪,低声安慰道。

    “这样都还没事啊?”顾子俊声音压得极低,隐带哭腔。

    “他们只是防止咱们回去报信,等那边事情结束了,咱们就可以走了。”车夫冲着商队那边努了努嘴。

    “真的?”顾子俊有些不信。

    “当然,我也不是第一次碰上他们了。”车夫笃定道。

    顾子俊稍稍将心放了回去,接着好奇地问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官府不管,这里离城又不远。”

    车夫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那边站在劫匪最前面的男子,“看到了么,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人。”

    顾子俊向着那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男子,点了点头。

    “那就是这帮半道匪的头子一只眼,听闻此人会妖术,官府围剿了几次都失败了。”

    一旁听着的王乾来了精神,“什么妖术?”

    他的声音有些大了,惹来周围看守劫匪的呵斥,连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继续道:“什么妖术?”

    车夫打量了王乾两眼,又看了看杜子春,“两位道长倒是好胆色啊。”

    有着杜子春在,王乾还真没担心这些劫匪会翻天,只是杜子春没什么表示,他也只好学着。

    车夫也就是这么一说,没指望王乾回答,接着王乾的问题说道:“说起这半道匪,也是最近一两年才在这里出现的,从来都是在这半道截住过往商队,每次只收一半钱财,首领一只眼,身怀妖术,驱使妖物。诺,就是那样。”

    车夫说话的功夫,商队那边发生了变化,似乎是谈崩了,一只眼脸上挂着冷笑,双手结印,最终念念有词,一道黑烟从其嘴中喷射而出,落到路边的树上,没一会儿,一颗树无风自动,躯干上显现出五官,根须从地下拔出,树枝向下纠缠着形成了两只大手,向着商队走去。

    商队的护卫脸色大变,有几个手中的武器没有握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如何?是你们自己交出来一半,还是我全收了?”一只眼满意地看着自己造成的效果,对着商队管事说道。

    商队的管事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衣服下鼓鼓囊囊,混不似一个生意人,见状面不改色,“区区小术,也敢卖弄。”

    “大言不惭,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只眼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不再废话,手向着商队一指,树人陡然加速向着商队冲去。

    那汉子从一旁的护卫手中拿过一柄厚背大刀,当先向着那个树人冲去,手中大刀扬起,脚下用力,高高跃起,凌空劈去。

    商队的护卫这才如梦初醒,大声呼喊着跟着冲了上去。

    汉子手中的大刀狠狠地劈在了树人的躯干上,入木三分,之后便不得寸进,还未等他抽刀出来,树人两侧的大手向着他拍去。

    汉子不得已只能松开手,向后急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树人的拍击。

    树人的双手拍空,发出震天的响声,激起的劲风将周围吹得尘土飞扬。

    被汉子带动勇气冲上去的护卫,见到这一幕,齐齐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喉咙上下快速鼓动着。

    汉子有些狼狈地停下,眼中发狠,舔了舔嘴角,“拿火来。”

    商队里有人立时点燃了一根火把递了过去,汉子接过火把,狠声道:“我就不信火烧不了。”

    一只眼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汉子,脸上没有半点惊慌。

    秋天的树上,枯叶已是占了大半,刚刚树人的一击,身上的一些枯叶落到了地上。汉子踩在枯叶上向着树人冲去,火把撩向它的枝叶。

    噼里啪啦声中,树人身上很快燃起了大火。

    汉子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树人虽然浑身冒着大火,但是依旧安然无恙,带着火光的大手向着他拍来。

    一只眼看到此处哈哈大笑,一旁的劫匪也跟着发出笑声,好不嚣张。

    汉子扔掉手中的火把,躲闪着火树人的攻击,眼中闪烁,手不时地摸向自己的胸口,不知在想什么。

    看守王乾等人的劫匪此时注意力也被那边吸引过去,不再留意他们。

    王乾悄悄挪了挪身子,凑到杜子春身边低声道:“师傅,这是什么?”

    “点灵术而已。”

    “那树人怎么不怕火?”

    “你且细看。”

    王乾闻言将目光再次移回到树人那边,仔细观察,良久,他突然发现树人所在地方,地面好像下陷了一点。

    杜子春知道王乾发现了这点,说道:“火克木自然是对的,但是那火是无根之火,木却是有源之木,别看树人火烧的旺盛,其实它一直在吸收地气,弥补自身,须知土生木,五行之说,你还要再看看。”

    王乾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那边的事态发展。

    一只眼将两边来往的行人马车都截留下来,防止有人通风报信,他虽然不惧官府,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想求财。

    眼见着时间拖得有点久了,一只眼有些不耐烦,挥手止住了树人,“如何?还是坚持不给么?”

    汉子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回首看了看商队,只见绝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惊恐畏惧之色,又记起自己的主要任务,思索再三,放弃了之前的想法,“希望大当家的信守承诺。”

    一只眼笑了笑,“这是自然。”

第三十二章 紫雷符

    “师傅,不去制止么?”王乾见汉子妥协了,避开身边的人,小声说道。

    杜子春吃惊地看着王乾,“你是要为师去送死么?为师手无寸铁,细胳膊细腿,怎么去制止?”

    王乾嘴角抽了抽,“您把那树人解决不就行了么?”

    “然后呢?商队和劫匪厮杀起来?我们这些人也被牵连进去?本来只是钱财之事,演变成生死之事?”

    王乾一时无言,觉得杜子春说得不对,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暗叹了一声:“要是我再强点,就不用求师傅了。”他产生了一种以前绝不会产生的念头。

    一只眼也不收了神通,挥了挥手,身后走出几个人在商队的货物钱财中翻翻捡捡,商队的人知道反抗无用,认了命,配合着清点。那几人大略了估了个数目,回到一只眼身边,耳语了几句。

    一只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光芒,“我可以少拿一点东西,但是那个必须给我。”说完,他伸手一指商队中央的一辆马车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箱子。

    汉子脸色一变,“不行,那件东西不能给你。”

    一只眼不答话,手微微一动,停下的树人再次动了起来,向着商队逼近。

    汉子大怒,“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老子就是欺你了,你道如何?”一只眼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汉子下了决心,手探入怀中,抓住一物,“这是你逼我的。”

    一张描绘着玄妙符文的符箓被汉子拿了出来,用食中二指夹着,“你当真要那个东西?”

    一只眼眯眼看了看汉子手中的符箓,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本就是机缘巧合下获得一部残卷,学会了上面的点灵术,对于正经的修行知之甚少,也是运气好,未曾碰上过什么厉害的人物,这才得以逍遥至今。

    因为没有专门的法门配合,每次他施展点灵术都是消耗的自己的寿命,初时未曾觉得,时日久了才有所察觉,后来遍寻解决之道,遇到一个老道士,得了一个办法,用一只眼睛的代价代替了寿命消耗,只是之前消耗的寿命却是不能再补回来了。

    这几年,他一直在找一些能弥补寿命的东西,刚刚去查看商队的手下,告诉他商队之中有一个命果。

    命果能补人寿命,比之人参更具神妙,将死之人食之,能立时生龙活虎,诸病全无,只等命果补上的寿命到了,登时又恢复原样。虽然是传说中的事物,但是时有现世,一只眼曾将能弥补寿命的事物列表成册给手下人看过,故此认了出来。

    “拿张破符也想唬住我?”也无怪一只眼如此想,那符箓卖相甚差,上面纹路层次不齐,杂乱无章,连符纸都满是褶皱,更无半点神异之处。

    汉子冷笑一声,“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肉眼凡胎不识此物。此符名唤紫雷符,乃我偶遇仙人所得,本想是留着作为依仗,防着那些魑魅魍魉,鬼怪妖魔。你既然执意要那个东西,想是认了出来,我把话也说明了,这件东西是我主上急需之物,你想要,需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哈哈哈…….”一只眼突然放声大笑,笑毕,眼露凶光,“真当某不敢杀人乎?”

    身上火势越来越旺的树人,随着一只眼的话语,向着汉子冲去。

    汉子不再犹豫,提起一口气,咬破舌尖,张嘴一口精血吐在了紫雷符上。

    咚咚咚!

    树人越来越近了,就在它燃烧着火焰的手快抓到汉子的时候,本来平平无奇的紫雷符上陡然亮起紫光,那光芒顺着上面的纹路飞快地游走一圈,汉子只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再也握不住紫雷符。

    紫雷符脱了汉子的手,漂浮在半空之中,正好挡在树人的面前。

    轰隆隆!

    一声炸雷蓦地响起,将周围人震得耳朵一阵失聪,周围的地面跟着一颤,地上的尘土似乎都被震离了地面,树木发出哗哗的声音。

    随后,一道手指粗细的紫色雷霆凭空产生,劈在了树人的身上。

    树人的动作为之一僵,身上的火焰也跟着凝固不动,在一只眼惊骇的目光之中,树人化为一地灰烬,随着微风在地面上与尘土一起翻滚着。

    汉子松了一口气,他其实把握也不大,不确定这紫雷符到底是什么威力,只是那仙人说得厉害。

    一只眼猛地捂住瞎掉的那只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股黑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紫雷符发出那道雷霆之后,并未消散,还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光芒时隐时现,一道道雷光夹在其中。

    汉子略一琢磨,知道其还能再发雷霆,当下一喜,指着一只眼道:“劈他!”

    捂着眼睛惨嚎的一只眼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锁定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想也没想,拉过身边还没从一系列变化中反应过来的手下顶在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咔嚓!

    这一次雷霆的声势小了不少,不过威力依旧,那名手下落得了和树人一样的下场。

    一只眼亡魂大冒,知道不好,看了看光芒只是微微暗淡下去却依旧漂浮着的紫雷符,扯着嗓子喊道:“撤!”说完,当先翻身上马向着远处逃去。

    一帮半道匪回过神来,也跟着慌乱起来,落荒而逃。

    汉子只是惋惜地看了一眼一只眼,没有再继续动手,静静看着半道匪离开。

    等再也听不见半道匪的动静了,汉子身子晃了晃,向后倒去,紫雷符上的光芒跟着掩去,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商队的人连忙冲了上去,拾起地上的紫雷符,将汉子抬进了车厢,有粗通医术的人进去看其伤势。

    书生和车夫等人一脸如梦似幻的表情,仍旧未从刚刚的那幕中回过神来,即使看守的半道匪离开了,也依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

    “师傅,这紫雷符是什么?”王乾的五感日益强大了,听见了汉子的话。

    杜子春捋了捋胡须,站起身,“书上不是有么?”

    “书上有?”王乾一脸迷惑,蹙起眉头,绞尽脑汁地回想着。

    “雷法。”杜子春点了一句。

    王乾顿时锁定了目标,“九天紫霄应元雷法!可是这不是符箓啊?”

    杜子春颔首,“如是你能知其真意,自可绘出符箓。”说着,又摇了摇头,“这汉子却是莽撞了,本来他只是击杀那点灵术所点化的妖物倒没什么,后来不该妄动杀心。”

    “怎么个说法?”王乾也站起了身,周围被隔离在一边的人陆续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或是兴奋或是惊奇或是惊恐地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

第三十三章 三清观

    “他击杀那妖物,自有天地清气相辅,只是耗些精气,后面则是妄动杀人,再驱使那紫雷符,可就是耗的自己的寿命了,若是劈中的是那个一只眼还好点,但却劈错了。”杜子春解释道。

    “反正都是身怀罪孽,有何区别?”

    “呵呵,却是不然,术法者,勾连天地,施展之人气机牵引,行之正则有正气,行之邪则有邪气,紫雷符最擅荡邪,如果劈中的是一只眼,凭他身上的邪气,自有天地补充消耗。”

    “可是那个被劈死的劫匪也不是善类啊?”

    “仙凡有别,他既未通术法,不明修炼,自有人间律法制裁,怎可越俎代庖?若是如此,岂不是神仙治世?”

    “神仙治世有何不可?”

    杜子春拍了下王乾的脑袋,“若是神仙治世,那还是神仙么?这本来就是自相矛盾。”

    “那为何有城隍土地之流?”

    “其管的非是人间之事,而是妖邪阴间之事,若是遇上妖邪害人,还可管上一管,若是凡人相害,只是记其功过,死后结算。”

    “一只眼不算妖邪么?”

    杜子春一怔,心有所惑,“不是吧。”

    王乾没有听出杜子春话语中的迟疑,不再言语,心中若有所思。

    被这么一闹,官道上一时乱糟糟的,马车商队堵在了一起,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畅通。

    王乾一行人上了马车,车厢内的几人还在讨论着刚刚的事,书生表现得尤为激动,车夫有时也大声插上几句话。

    行了没多远,一行人又被拦了下来,那是水东城姗姗来迟的捕快和城防军,问了些问题之后,匆匆向着事发地方赶去。

    经过这么一耽搁,本来一天的路程,一直到了戌时左右才看到水东城的轮廓,等到了城门口,城门已是关上了。好在门外有着一家客栈,不少和他们一道过来的行人都滞留在此,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平时可没这么多人入住。

    人数太多,几人挤了个大通铺,两个女眷则是和其他人商量了下,腾出了一个房间。

    简单地吃过晚饭,王乾还没有睡意,陪着杜子春在客栈的后院里散着步。

    天上月明星稀,万里无云,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身后的客栈大厅内,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白日里的事都是大家经历过的,此时不免大谈特谈,畅所欲言。

    “师傅,你比那个画符的人如何?”王乾好奇地问道。

    杜子春负手在后院里随意地走着,“不如。”

    “还有比师傅更厉害的人么?”

    杜子春走到马厩旁的草垛边,坐了上去,仰躺而下,看着夜空,感慨道:“九天紫霄应元雷法虽是常见,但是易学难精,更别说掌握其中真意,画符之人怕是真正的仙人。”

    王乾趁着兴头,又问了一些神仙鬼怪的事,初时杜子春还能说的详细,到了最后也是语焉不详。

    说到底,杜子春除了祖师之外未曾见过真正的仙人,山神土地之流只是敕封的神祗,非是正神,多有更替,大多因之香火而盛,亦因之香火而败。

    别看他召神奉请的口诀念得顺溜,他对于其中提到的圣流仙品也仅限于知道听闻,未曾见过。那日他与土地言说师门长辈提及修炼七杀三戮无上截运转轮功德香火成神道的邪神欲要将破军星君取而代之之事,也只是在祖师那听讲之时,中间歇讲的时候,坐与他身旁的人说起。

    闲谈了一会儿,客栈大厅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两人遂回了房间睡下。

    第二天,车夫送一行人进了城,自去车马行报道,王乾两人也与其他人各自分开。

    “师傅,咱们去哪?”站在水东城的城门口附近,王乾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接下来去哪。

    “去三清观。”杜子春拦住一个路人,文明了三清观的位置。

    “不是说不去么?”

    “为师改主意了。”

    三清观在水东城城西那边,王乾两人是从东城门进的,需得差不多横跨整个水东城。

    好在两人具不是普通人,脚程颇快,辰时三刻进的城,巳时初便已经看到了三清观。

    三清观在一座小山上,周围的院墙将整个小山恰好围在了中央,几座大殿从山脚依次往上。

    周围甚是宽广,没甚建筑,倒是吸引了一些摊贩在此摆摊。

    此时不是什么节日,来观里的人不是很多,多是一些女眷或者上了年纪的人,别的就是一些游客。

    王乾跟在杜子春的身后向着三清观走去,路过卖香烛的摊位,买了点香烛。

    进了观内,就见到一个硕大的炉鼎立在广场上,里面插着一根手臂粗的香,袅袅青烟从其上升起,被上面的炉顶挡住复又下沉,向着四周散开,浓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广场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道长打扮的人,分别支着一个摊位,立着的幡上写着“解”“算”,只是此时未有人在,两个道士俱都坐在凳子上,一个看着书,一个闭目假寐。

    王乾看了两人一眼,跟着杜子春越过炉鼎,顺着石阶,向着山顶上的三清殿走去。

    不同于青羊观的简陋,三清观虽名三清,在三清殿之前还有着前殿和中殿,穿过的时候王乾细细打量了几眼,里面立着一些神像,只是没有标识也不知是什么神仙。

    山不是很高,很快两人便到了山顶的三清殿,王乾跟着杜子春进去烧了香,便径直离开了。

    上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此时从三清殿出来,下山的时候,王乾却感觉到了一股不协调。

    “师傅,这城内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小山?”王乾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也学会了一些看地势风水的本事,此时从山顶向下看去,觉得这座山甚是突兀,但是又无人工斧凿的痕迹,似乎确实是天然生成。

    “聚土成山之术。”杜子春摇了摇头,知道王乾只是将自己给的三本书都看完记住了而已,距离融会贯通,活学活用,能与实际一一对照还差的远。

    王乾想起了这么个法术,那是五行诀中土诀的应用,只是这么大的手笔他一时没有将之联系起来,他只是以为能弄个小土堆出来,却是以己度人了。

    按照书上记载的内容,王乾调动体内真气渗入脚下的小山之中,果是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土诀痕迹,一道道真气所化的纹路在山体内流转不休,维持着山体的巩固。

    “什么人?!敢坏我三清山?!”就在王乾查探山体情况的时候,一声暴喝在他耳边响起,声震四野,奇怪的是道观内的其他香客游人似乎毫无察觉。

第三十四章 非己曰奇

    王乾呆立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杜子春也是一惊,陡然伸手将王乾往旁边一拉,一道火光落在了其原先站立的地方。

    轰!

    一团火球在空气中炸开,热浪席卷四周,王乾后知后觉地咽了口唾沫。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身穿着八卦袍,头带阴阳冠,怀中抱着一个拂尘,看到王乾两人的打扮,长长的白眉挑了挑。

    杜子春打了个稽首,“贫道明心,路径此地,带着劣徒过来上柱香,他莽撞之下故此惊动了山内的法印,还望道友见谅。”

    “明心?”老道士听着耳熟,想了想,道:“玄门奇人明心?”

    “不敢当个奇字,只是一个修道之人。”杜子春谦虚道。

    “听闻道友道奇,法奇,人奇,老道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是碰上了,说不得讨教两招,看看奇在何处。”

    “敢问道友是?”

    “三清观尘心,倒是与道友明心相对应。”尘心笑了笑。

    “如此说来,还是道友比我高上一筹。”

    “此话怎讲?”尘心奇道。

    “贫道心不明,故以明心警示自己,道友虽名尘心,想是却脱了尘心。”

    尘心笑了笑,“道友说笑了,此处不便,还请同贫道到后院一叙。”说完,转身向着后院走去,话语之中虽带着请字,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杜子春看了眼王乾,后者回以一个尴尬的微笑。

    后院就在三清殿的后面,建筑从山顶依次往下,皆是凹字形的小院,粗略一数大约有八九间。

    跨进后院的大门,王乾眼前豁然一变,先前所见院落竟一个都无,脚下也变成了白玉色石头铺就的地面,周围笼罩着云气,看不清全貌。

    王乾转身看了看进来的门户,亦已消失不见。

    尘心向着前方走去,云气随着他的前进向着四周散开,很快一个空无一物的广场呈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尘心在广场的中央站定,挥了下拂尘,“此乃我三清观秘境,不会有外人打扰,请道友赐教两招。”

    “贫道不如道友。”杜子春干脆地认输了。

    尘心不理会杜子春,自顾说道:“道友若是赢了,贵徒一事我便不再追究,并且奉上本门秘法,若是贫道侥幸赢了,亦不追究贵徒之事,只是还请交出道友的秘法。”

    “你不是不追究了么?”王乾听到尘心以自己的事作为要挟,不忿出言道。

    尘心长眉一挑,悠然道:“贫道可没有说过。”

    王乾刚要反驳,仔细一想,尘心确实没有说过不追究,只是其态度的突然转变,他自己以为那事过去了,顿时憋在了那里。

    “道友,劣徒只是查探了一下,并未造成什么损坏,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杜子春也是无奈。

    “山内法印乃是我门不传之秘,被你弟子看了,岂有不追究之理,也就是今日是贫道在此执守,若是换了其他人,可不像贫道这般好相与。”

    “放……胡说,那分明就是聚土成山之术,哪是什么不传之秘!”王乾怒喝道。

    尘心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杜子春,“若是道友不愿赐教,也可,只需留下秘法。”

    “什么秘法?”

    “听闻道友活了几百载,自是那长生秘法。”

    杜子春摇了摇头,“贫道并无此等秘法,只是一心向道,勤修己身,故而苟活了这么长时间。”

    尘心冷笑了一声,“道友当贫道是三岁孩童么?这等话也拿来糊弄。”

    “贫道言尽于此,道友若是不信,贫道也没有办法,还请放我师徒二人离开。”

    尘心见杜子春如此,不再废话,手中拂尘一摆,单手掐诀,“如此,贫道得罪了。”

    周围云气翻涌,向着尘心掐诀的那只手的手心汇聚,以其为中心凝聚成一只白鹤的模样。白鹤展翅,长颈高昂,清唳一声,长长的尖喙猛地下沉,向着杜子春啄去,尖喙上渐渐带上一抹红色,随后燃成一朵火花。

    杜子春挥袖将王乾送到一边,“观心,你且看好了。”

    杜子春脚下踩着禹步,双手结印,口中飞快地念道:“冥冥玉皇大帝玉尊,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五断瘟路、六断披盗、七断邪师路、八断灾瘟五庙神、九断巫师邪教路、十断吾师有路行,自从老师断过后,人来有路,一切邪师邪法鬼无门,若有青脸红面人来使法,踏在天罗地网不容情,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天罗地网咒?”尘心哈哈大笑,“道友莫不是糊涂了吧?此等凡俗道士降妖除魔的术法,怎..怎…怎….”

    “不可能!”尘心说到一半,大吼一声,脸上全是不信之色。

    那云气构成的白鹤快要飞到杜子春的面前时,杜子春刚刚好念完了咒语,白鹤猛地停在了他的面前,顿了一下,然后它的脖子向后弯起,展开的双翼向着身体收拢,仿佛在被什么东西给压缩着,最后化为一道云气散入到了周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尘心看着白鹤的消散,喃喃自语道,“你这一定是什么法术对不对?天罗地网咒只是幌子!”

    “是不是法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尘心默然,他心中其实已经知道了,声音艰涩地开口道:“不愧是法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勤修己身。”杜子春淡淡道,“道友可放我两人离开了?”

    尘心被刚刚的那一幕打击到了,有些意兴阑珊,挥了下拂尘,周围云气向着广场聚拢而来。等王乾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的时候,云气又突兀地消失了,他和杜子春已经回到了后院的入口处,尘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走吧。”杜子春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师傅,他怎么了?”王乾跟了上去,问道。

    “没什么,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杜子春随口道。

    王乾点了点头,蓦地又好奇地问道:“师傅,他说的道奇,法奇,人奇,指的是什么啊?”

    杜子春捋了捋胡须,“不过是那些人以讹传讹罢了,这人呐,活得久了,总有些个传言,什么是奇,非己曰奇。”

    “非己曰奇?”

    “如果你看到一个兔头人身的人,你会觉得奇怪么?”

    王乾想了想,“会。”

    “正是此理,因为他不是你,所以你觉得奇。”

    王乾若有所思。

第三十五章 太虚幻境(上)

    “非己曰奇,非人曰怪,非常曰妖,非神曰鬼,非仙曰异,非圣曰魔,如是种种皆……”

    杜子春说完那番话突然愣住了,恍惚之间仿佛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细细听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一些画面在脑海中时隐时现。

    王乾低头思索着杜子春的话,余光中看到他的身影好像虚幻了一下,连忙定睛看去,却又一切如常,暗道自己花眼了。

    杜子春苦思无果,等回过神来,已是出了那三清观。

    “师傅?”王乾见杜子春突然停了下来,轻声叫道。

    “恩?啊?走吧。”杜子春有些走神。

    王乾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些事。”杜子春摆了摆手,脑海中模糊的画面隐去,心中困惑。

    杜子春一边走着,一边皱眉沉思,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事情忘记了,越是努力去想,越是模糊不清。

    “道是道,道亦非道,见是道,不见亦是道,见非道,不见亦非道,道在何处……”

    熟悉的声音突然又在杜子春耳边响起,他不由又停下了脚步,细细听去,又无所得。

    “师傅?”王乾再次叫道。

    杜子春深吸了一口气,静心凝神,这一次那个声音终于不再想起,只是他心中却恍然若失,“没什么,走吧。”

    杜子春笑着回首,却没见到王乾,他一惊,四处望去,只见周围的行人具皆不见,建筑扭曲怪异。

    “师傅?”王乾看着杜子春回过头对着自己笑了笑之后,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呆立原地。

    王乾有些失真的声音在杜子春耳中响起,他一愣神的功夫,周围又恢复了正常,王乾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杜子春用力摇了摇头,心中困惑更甚。

    此时已是午时,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三清观周围的行人少了不少,路边的摊贩收摊的收摊,未收摊的拿出早上准备好的食物吃着。

    “两位道长,好巧啊。”突然,顾子俊惊喜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是你?”王乾循声望去,正见到顾子俊从三清观中走出来。

    “两位这是刚从三清观出来?”顾子俊快走两步来到两人身边。

    王乾点了点头,“是,不知顾公子叫住我两人所为何事?”

    顾子俊摇了摇手,“无事,无事,只是见到打声招呼。”

    “哦,那贫道二人先走了,顾公子请自便。”一旁的杜子春好像终于恢复了过来,对着顾子俊说道。

    顾子俊拱了拱手,“道长自便。”

    杜子春告辞一声,向着不远处的餐馆走去。

    王乾和杜子春刚在餐馆坐下,点了两个菜,顾子俊的声音再次传来,“哎呀,好巧啊,两位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顾子俊脸上带着略显浮夸的表情,走到桌子边坐下,“不介意我拼个桌子吧?”

    王乾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无妨。”杜子春倒了一杯水给顾子俊。

    “谢谢道长。”顾子俊连忙接过,在王乾的眼中竟然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顿饭下来,只是顾子俊在那不时说着话,王乾二人偶尔附和两句,气氛很是尴尬,但是顾子俊却似乎毫无所觉。

    吃完饭,杜子春结了自己和王乾那份的帐,“贫道二人吃饱了,顾公子慢用。”说完,和王乾起身离开了。

    顾子俊光顾着说话了,点的饭菜才只是吃了一点,看了眼杜子春二人的背影,匆匆刨了几口,扔下饭钱,跟着走了出去。

    “师傅,他又跟上来了。”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就显得刻意了,王乾出了餐馆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果然,他二人没离开一会儿,顾子俊也出来了,悄悄地跟在两人的身后,见到王乾回头,还故意四处张望,似乎在欣赏什么风景。

    “不用理会。”杜子春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这顾子俊想干什么。

    两人保持着正常的速度走在前面,顾子俊隔着大约两三丈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跟着。

    中午时分,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顾子俊倒是没有跟丢两人,一炷香时间之后,他见杜子春二人进了一家客栈,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去。

    “真巧啊,道长,你们也在这住?”顾子俊见两人站在柜台前和掌柜的说着话,大声道。

    王乾瞥了他一眼,“顾公子也住在这?”

    顾子俊笑了笑,“暂时还没有,不过我见这个客栈挺好,所以准备就在这里住下了。”他说着走到柜台前,“掌柜的,可还有房间?”

    “有的,有的。”掌柜笑着说道。

    “给我来一间,来一间……”说着说着,顾子俊停了下来,“这两位道长住在哪个房间,给我在那隔壁开一间。”

    “两位道长?”掌柜的疑惑地看了杜子春一眼,“你们不是一起的?”

    顾子俊疑惑道:“掌柜的何出此言那?”

    “两位道长只是来问路的,并没有住房啊。”

    “呃。”顾子俊有些傻眼。

    王乾暗笑了两声,“既然顾公子挑好了客栈,还是好好歇息歇息吧,我们打听好路了,这就走去了,有缘再见。”

    顾子俊等杜子春二人走到门口了,才惊醒过来,也不再说住店的事,追了上去,“哎哎哎,两位道长等等。”

    杜子春站定,“顾公子跟了我们许久,到底是为何事?”

    顾子俊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道:“在这说?”

    杜子春不解,“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么?”

    顾子俊纠结了一下,牙一咬,声音尽量放轻,又保证杜子春两人能听清,“道长可否为我算上一卦?”

    “?”杜子春满脸迷惑,“顾公子要是算卦,那三清观不是有么?”

    “道长与他们不同。”顾子俊摇了摇头,声音再放低了一点,“山上的事我看见了。”

    王乾二人恍然,终于知道了顾子俊跟着的原因,原来是看见尘心出手攻击王乾的那一幕了,“那你应该去找三清观的那个道士啊。”

    顾子俊脸色有些发红,支吾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本来他也是想去找那个道士的,但是跟到后院之后,遍寻无果,只见到杜子春二人从里面出来了,这才退而求其次,来找杜子春二人,只是这话却是不好明说。

    杜子春瞧着顾子俊的样子,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笑道:“也罢,相遇即是缘,不知公子想算什么?”

    顾子俊闻言大喜,“道长里面请,咱们进去说。”

第三十六章 太虚幻境(中)

    三人复进客栈,于角落坐下,顾子俊呼来小二上了点心茶水。

    “公子现在可以说否?”杜子春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心,也不喝,蒸腾的水气在其面前晕散开来,模糊了容貌,颇有几分飘渺之感。

    顾子俊看得出了神,闻言惊醒,踌躇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算什么,道长尽管算来。”

    杜子春奇道:“但凡寻人卜算,皆有所求,如公子这般却是未曾见过,不知是何故?”

    顾子俊苦笑一声,“道长有所不知,我本淮阳郡的书生,潜心读书,于去年考中了秀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路遇一老翁,言我大祸将至,我本只当是胡言,却不曾想自那之后,夜夜噩梦,或入森罗地狱,或遭恶鬼索命,如此种种苦不堪言。”

    “三日之后,我循旧径前往寻找那老翁,其依旧立于道边,我询解救之法,他道他亦无能为力,只是给了暂缓之法,命我不要再去读书,且将功名放下,一路南游,自可遇上非常之人,到时去算上一卦,自可解脱。”

    “如此一年多,我只是到处游学,拒了好友老师参加科举之邀,果然噩梦不复频繁,只是偶尔。一路南行,遍寻非常之人,行至此处,我听闻三清观颇有神异,故此前来。那老翁并未说及算什么,所以我也不知该算什么。”

    杜子春闻言,捋了捋胡须,“如此说来,当时算吉凶。”

    顾子俊拱了拱手,“任凭道长施为。”

    “这卜算之道,亦有多种,贫道只会四种,分别是面相,手相,八字,起课。公子欲选哪种?”

    顾子俊犹豫了一下,“四种都算一下行么?”

    杜子春摇了摇头,“卜算本就是窥探天机,最忌反复,针对一件事算得越多,干扰越多,最后结果往往做不得准。”

    顾子俊想了想,“那就选道长最擅长的吧。”

    杜子春点了点头,“贫道最擅观人面相,就选这个吧。”

    杜子春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运气定睛看去。

    只见顾子俊眉毛清丽高扬,疏朗清秀,弯曲细长,如一弯新月,高出眼睛一寸,向两边分开直入发鬓。两眼黑白分明,清爽明净,细长如凤目,炯炯有神,眼珠黑如漆,眼白如玉,眼长近耳。耳朵轮廓分明,比脸白净,高耸过眉,贴肉而生,耳垂色泽红润。鼻子耸直、丰隆有肉,鼻梁悬垂直下,准头圆隆完美,有如悬胆、截筒,鼻形宽大厚实,色泽黄明光亮。嘴巴大而方,唇红齿白,上下唇一样丰厚,两唇不反。

    杜子春看了,暗暗点头,此等面相皆是极好。其眉相显现聪明富贵,机智有福,官运亨通;眼相表示福贵双全;耳朵亦是好耳、贵耳,有富贵长寿之征;鼻相财禄双全;口相表示天生富贵,可食千里之禄,吃喝不愁。

    杜子春再观其天府,方圆明亮,不露骨;人府方正平坦,直插发鬓,不粗不露,匀称相对;地府与地阁相辅依,不尖歪粗大。

    看完之后,杜子春沉吟不语,从面相看,顾子俊端得是有福之人,并无其所说之灾祸,理应一生顺风顺水,坦途一片。

    顾子俊见杜子春看完之后,半晌没有说话,不由焦急地问道:“道长可是看出什么了?”

    杜子春摇了摇头,“贫道才疏学浅,并未看出什么,公子面相是大富大贵之相,福寿双全,那老翁之言贫道未曾看出端倪。”

    顾子俊有些失望,杜子春所言和其他的算命先生一般无二,叹了一口气,起身拱手道:“多有叨扰,小生先走了,这桌点心茶水算我请。”

    随着顾子俊起身,屋外的阳光从他脸上移到了身子上,杜子春还在看着他的面相,苦苦思索着。

    “公子且住。”杜子春突然出声道。

    顾子俊闻言又坐了下来,一脸惊喜地说道:“道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杜子春眉头紧锁,“公子再站起来。”

    顾子俊不明所以,不过依言还是站了起来。

    杜子春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道:“怪哉!”

    没了阳光,杜子春眼中顾子俊的五官发生了变化,若是肉眼看去与之前一般无二,但是此时其气运双眼,自是看出了端倪。

    只见顾子俊双眉杂乱且短,稀疏不均,双眼下沉呈八字形,眼珠昏黄,眼白苍苍,似有恶意深藏,耳朵一大一小,大者如蒲扇,小者似犬耳,鼻子歪扭下塌,鼻孔外翻,嘴角下勾,唇薄无棱,天府黑气笼罩,隐现人脸,露出骨相,地府尖歪,地阁粗大。

    “道长,到底看出了什么?”顾子俊急切地问道。

    杜子春也是不解,此等面相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观心,你也来看看。”杜子春心中一动,想起王乾神魂之异,让其也观一番,“还记得观面相的要诀么?”

    “记得。”王乾有些兴奋,这是一个实践的机会啊。

    王乾回想了一下书上的内容,静心凝神,摒除杂念,观那顾子俊的面相。

    不一会儿,王乾便有了结果,“师傅,顾公子面相极好。”

    “你没看出其他什么东西?”杜子春问道。

    “没有啊。”王乾不放心地再看了一遍,肯定道。

    “奇怪。”杜子春捋着胡须,再次端详着顾子俊的面相,“难道只有我能看见?不应该啊。”

    杜子春一边思索着,一边目光在顾子俊脸上来回扫视着,看得后者忐忑不安。

    蓦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顾子俊天府的黑气上,上面的人脸聚散不定,但是却是一个人的面孔。

    杜子春精神一振,大概有了方向,向店家要来笔墨纸砚,将这张人脸画了下来。

    “顾公子,你看看,认识么?”杜子春画好之后,吹了吹墨迹,递给顾子俊看了看。

    顾子俊一看,脱口道:“这不是那老翁么?道长认识?”

    “果然。”杜子春闻言,心中一定,有了计较,向顾子俊细细问起那老翁的事情。

    顾子俊这会也回过味来,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和那老翁有关,将与其有关的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还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杜子春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

    王乾一边听着,一边好奇地凑了上去,看了看纸上所画内容,身子一抖,目光之中露出惊骇之色,纸上的那张面孔他再熟悉不过了。

第三十七章 太虚幻境(下)

    王乾双目圆睁,心中震撼不已,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张脸了。

    杜子春虽然画的不是很逼真,但是那张脸陪伴了王乾几十年,即使只是简单的水墨人物画,他也能认出来。

    那是他上辈子的脸!

    “巧合?还是其他?”王乾一时心乱如麻,连顾子俊和杜子春的谈话都没有心思再去听。

    “观心?观心!”杜子春和顾子俊说完之后,看到王乾在那魂不守舍的,叫了两声。

    “啊?什么?师傅?”王乾回过神,定下心,问道。

    “怎么了?”杜子春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王乾摇了摇头,“顾公子的事情解决了?”

    杜子春点了点头,“解决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乾紧张地问道。

    “外魔侵体,那老翁不知是何方妖魅,用言语惑其心智,在其心中种下种子,以此为引,使其噩梦频生,只是奇怪的是,那老翁为何又要指点其解决之法,让其一路南行,甚是怪异……”说着,杜子春心中也渐生疑惑。

    “怎么解决的?”未等杜子春说完,王乾又立马追问道。

    杜子春看出了王乾的紧张和急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如此上心?”

    王乾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定了定神,笑道:“徒儿只是想着多学点东西,以后遇到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杜子春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继续道:“说来,其实也不是为师的功劳,到底只是顾公子着了那老翁的道,心生魔魇,被为师点破之后,自然散去,其中原由,为师亦是不清楚。”

    “那这个……”王乾指了指摊在桌子上的画像,他关心的不是顾子俊如何了,而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杜子春所画的老翁何来。

    “这个?”杜子春略一想,知道了王乾的意思,“这是顾公子天庭黑气所化,被为师点破之后散去不见。”

    “天庭黑气?”

    “你刚刚没有看见么?”杜子春想起先前的事,问道。

    “没有…….”王乾也不知道是何原因,眼睛下意识地再往画像上瞧了瞧,只见上面的老翁突然对着他笑了笑。

    黑白两色的老翁颜色一下子鲜明起来,苍黄色的脸庞上,皱纹挤成了一团,露出了满口的黄牙,从纸上飞了出来,直扑王乾的脑门。

    王乾惊叫出声,匆忙后退,被脚下的凳子绊住,仰面向后倒去。

    杜子春连忙伸手托住他的后背,唯一用力扶正了他,“怎么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老翁从王乾的视野中消失了,他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说道:“我看到那老翁扑着我来了。”

    杜子春眼神一凝,向着桌子上的画像看去,果然上面的老翁不见了,嘴里念念有词,“原来如此,这是为了寻你啊。”

    “寻我?”王乾摸着自己的脑门,又内视看了看自己的体内,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如果不是画像上的老翁确实不见了的话。

    “道长,多谢相助。”顾子俊去柜台结了账,回到杜子春身边,长揖到底。

    杜子春随口回了几句,打发了顾子俊,脸色凝重地检查着王乾的身体。

    一炷香之后,杜子春试遍了所有可能奏效的方法,还是一无所获,眉头紧紧锁起,下巴上的胡须被他拽掉了好几根,静静地飘落在桌子上。

    “恩?”杜子春眼角余光突然看到顾子俊还呆在旁边,转身问道,“顾公子可是还有事?”

    “有事啊。”顾子俊脸上带着笑容。

    “何事?”

    “老翁回了家,我还没有回家呢。”顾子俊脸上的笑容越发怪异了。

    杜子春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顾子俊嘿嘿一笑,“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

    “贫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子春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口一个贫道,真是说得顺口,你是忘了自己是谁么?我找了你几百年,要不是那老翁,我怕是真找不到你了。”

    杜子春看着顾子俊,一些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顾子俊的脸庞越看越是熟悉。

    顾子俊看着杜子春的神色,知道他有了眉目,索性直接说道:“我就是你啊。”

    “你就是我?!”杜子春心头大震。

    “当然。”顾子俊笑着向着杜子春走来,双手向着他伸去。

    杜子春大惊,想要有所动作,身子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子俊接近。

    一旁的王乾却好似失了神,呆坐在原处,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毫无反应,等其回过神来,就看到顾子俊的身子有一半进入到了杜子春的身体中,他伸手想要将两者拉开,却抓了一个空。

    杜子春和顾子俊仿佛是幻影一般,可见不可触。

    随着顾子俊和杜子春渐渐融合到一起,杜子春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嘴巴微微动了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两者的身影仿佛被石子惊动的湖面一般产生了圈圈涟漪,随后消失不见。

    王乾刚刚露出惊骇的表情,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一处不知名的山中,有一座道观静立其中。只见那道观,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

    道观的广场之中,有一座瑶台,上面端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发髻被一根木簪攒着,身上穿着八卦紫金袍,正在讲课。

    台下遍布听众,有人有兽,有妖有怪,具皆静坐,莫有喧哗者,突然,其中一个邋遢的中年男子身子摇晃了下,茫然地睁开双眼。

    瑶台上的道士正捋须含笑,口若悬河,见到那男子睁开眼睛传声道:“还不醒来!”

    男子眼神一清,忆起先前之事,正欲发问,那道士仿若洞察其心,继续道:“你先前所往,乃是太虚幻境,此境游离于三界之外,其内亦真亦假,尔等听吾讲课,机缘巧合之下误入其中,也是尔等造化,若是能从中有所悟,异日当有所成。”

    男子听了,若有所思,放眼望去,果然在周围听讲之人中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太虚幻境之中与自己有关系的人,例如望江城隍,青江龙王,青羊等等,只是他并未看到观心的身影。

    心下疑惑之时,男子想起了道士所说的“亦真亦假”,略一琢磨,顿时释了心中所惑。

    瑶台上道士依旧在讲着课,男子连忙散去脑海中的杂念,专注地听了起来。

    ……

    “师傅!”王乾大叫一声,坐直了身子,入眼却是小坡村的老家,屋外天色尚黑,也不知是何时辰了。

    他看了看自己,正坐在门边,身上盖着一件薄衣,王坤被他的声音惊醒,正揉着惺忪睡眼,李叔也从庭院里向着他疾步走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乾?”

    王乾茫然看着一切,一时无言,脑海中某些东西正在渐渐苏醒。

第三十八章 梦回

    “梦?”王乾还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事,做了个噩梦。”

    李叔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累了吧,还早,你在睡一会儿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真没事了?”李叔不放心地问道。

    “恩,真没事了,李叔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李叔摇了摇头,“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叔不累,把东西收拾收拾,再过一会儿,得来人了。”说完,他又回了庭院,忙碌起来。

    王坤见没什么事,打了个呵欠,又睡去了。

    王乾此时睡意全无,分外地精神,倚靠在墙上,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屋内正中搭在两张长凳上的木板上,王父静静地躺在上面,没有任何地异状。

    灵堂前的火盆里,纸钱的余烬已经冷却了,没有一丝的火光。屋外吹来一阵风,摇曳着烛光,将灵堂内弄得明暗不定。

    王乾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子,想要掏根烟抽抽,却摸了一个空,才醒觉自己已经不是在前世了。

    看着自己的动作,王乾脑子更乱了,明明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一场梦之后,却感觉自己好像才穿越过来似的。

    “真是真实啊。”梦里的场景在王乾的脑海里清晰分明,一些细节更是记得清清楚楚,分不清真假。

    “对了,梦里的那些法术功法!”王乾精神一振,梦里跟着杜子春学习的东西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穿越福利?”王乾暗道嘀咕道,开始尝试起来。

    他感应了一下体内,没有气的存在,所以决定从导引法开始尝试。

    盘膝坐好,照着梦里的经验,王乾很快进入了入定的状态,凝聚着精气。一会儿之后,他惊讶地睁开了眼睛,不是失败了也不是成功了,而是体内竟然产生的是真气。

    体内的三关九窍具已打通,修炼的时候,王乾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内视的状态,和梦里所见的不同,背景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一个光影聚成的虚拟立体人形,上面点缀着一颗颗明亮的仿佛星辰一般的亮点,尤其是上丹田处最为耀眼。

    王乾平复了下心情,继续查看着体内的情况,发现人形上的亮点不再局限于三关九窍,几乎遍布全身,一共三百六十五处,或明或暗。

    王乾记起梦中上丹田的异状,尝试着拉近视角,一晃神的功夫,视野之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深处隐约有着什么事物。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是王乾知道那是一扇门。

    王乾想了想,将意识集中向着那道门探去。

    悄无声息地,王乾眼中的情景再次发生了变化,眼中再次出现了灵堂的景象。

    王坤在一旁的地铺上睡着觉,身周有着乳白色的光晕,随着他的呼吸一胀一缩。李叔在外面的庭院里搬着东西,身上亦有着光晕,只是呈黑灰色,不似王坤那般明亮。王乾的身体盘膝坐在……

    “等等,我自己?”王乾突然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只见自己正漂浮在自己身体上空半寸的地方,身形虚幻,一道莫名的联系将其捆绑在身体上,随着微风左右摇晃着。

    一阵虚弱寒冷的感觉袭来,王乾虚幻的身形波动了一下,化作烟气,向着身体回涌。

    睁开眼睛,王乾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灵魂出窍?阴神?”刚刚的情景,像及了杜子春所说的阴神成就之后的灵魂出窍。

    “等等,上丹田里的东西呢?”王乾记起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结果现在上丹田之中只剩下一道门户,再无其他。

    联想起自己苏醒之后的异样感觉,王乾眼神闪烁了下,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刚刚出生的时候,魂魄比较脆弱,承载不了上辈子的记忆,或者说主观意识,只是将上辈子的记忆刻印在了新生的魂魄上,但是那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有着自己前世记忆的另一个人,主观意识则是在沉睡之中。

    在梦里,因为打开了上丹田的天关,主观意识被放了出来,与现在的魂魄融合在了一起,可以说现在的他才是上辈子的他。

    “那么,之前的我又是谁呢?”王乾想得有些头疼,索性不再去想这个哲学的问题,反正自己还是自己,这样不就行了么?

    “既然梦里的修炼结果能具现到现实之中,虽然有些偏差,但是毕竟是具现出来了,那么其他的一些东西是不是也是可以具现到现实之中呢?”王乾越想越是有些兴奋,修仙啊,多少人的梦想啊。

    王乾定下心神,开始梳理梦中的记忆,将那些有关修仙的内容删选出来,反复记忆,生怕过一段时间,会像正常的梦一样,再也记不清。

    一边记着,王乾一边尝试着使用梦中所学的一些术法和法术。

    直到村里的公鸡打鸣,东方出现一抹鱼肚白,王乾将梦中的记忆梳理得差不多了,或许是梦里记得比较深刻,在现实之中他也很快就记熟了,只是一些内容还是有着出入的。

    术法类的东西一个都没用,他试着念遍了所有的相关咒语,没有一个产生效果,仿佛只是毫无意义的话语。

    梦里没什么感觉,苏醒之后,王乾再看这些咒语,这才发现这些咒语都是自己前世所见过的道教咒语。

    “也就是说,梦里有些东西是根据自己的记忆虚构出来的?”王乾对梦里的记忆有了一些认识之后,再次进行了筛选,剔除了根据自己前世和今世记忆虚构出来的内容,最后只剩下悟元功和五行诀以及雷法暂时确定是有用的,至于导引法,因为直接跳过了筑基这一步,他也不知道是否有用。

    刚刚的短暂修炼只是在王乾的体内凝聚出了一丝丝真气,他勉强试了下五行诀中最熟练的水诀,效果比梦中差了一大截,仅仅只能凝聚出一些水气。

    天色越来越亮了,庭院里也渐渐喧嚣起来,王乾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兴奋,和王坤跪在灵堂前烧着纸钱。

    夏日的清晨,透着一股冷意却又夹杂着炙热,空气中飘散着纸钱燃烧的气味,直到此刻,王乾才彻底从梦中那两三年的记忆中恢复过来,虚幻的感觉渐渐远去,世界在眼中再次鲜明生动起来。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进入那个梦中。”梦中两三年的记忆到底对王乾产生了影响,那真假难辨的经历让他仿佛真经过了这么多年,王父去逝的悲伤被冲淡了很多,他看着眼前跃动的火光,思绪不由地蔓延了开来。

第三十九章 下葬

    棺材如同梦中一样,是在午后时分送过来的,抬棺的也是梦中的那四个人,见到这一幕,王乾突然感觉有些茫然,为何会和梦中一样,棺材午后送过来这一点可以解释为李叔之前和他说过,所以在梦中根据自己的记忆出现了这一幕,但是为何连人都一样?

    “难道是未来的场景通过梦的形式展现?”

    “不对,没有杜子春。”

    王乾趁着空闲,叫过李叔,“叔,昨天那个道士呢?”

    “道士?什么道士?”李叔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昨天中午到门口来的那个。”

    “哦,你说那个啊。”李叔恍然,“过来讨些吃食的,说话比较难听,后来给了些吃食打发走了。”

    “他说了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好奇。”王乾随口编了个理由。

    “说是什么尸变什么的,不过你看,一切都好好的,肯定是骗子。”李叔说起来,犹自有些气愤。

    王乾闻言心中一震,“怎么可能,我之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为何会在梦中出现尸变,难道周围发生的事也会影响到梦里发生的事么?”

    “也不对,那么后来的事又怎么解释?”王乾越想越是糊涂,只是没有更多的参照,暂时只能放在心底,留待以后查证。

    “怎么了?我说了是难听的话,你非要听,别放在心上,只是那道士胡言乱语。”李叔看着王乾脸色阴晴不定,宽慰道。

    “我没事,你先去忙吧,叔。”王乾调整下了情绪,说道。

    “恩,叔先去忙了,有事叫我。”李叔见王乾恢复过来,转身离开了,和其他人商量着下午送葬的事。

    “到底会不会出现尸变呢?”王乾看着李叔在人群中的身影,默默想道。

    亦是未时三刻,李叔招呼着众人将王父收敛入棺材,不出王乾所料,抬棺的八个人也是梦中的那八个人。

    只是接下来的步骤和王乾梦中的不一样,两相对比,梦中的送葬流程和前世有些相像,而现在现实中的送葬流程则是直接奔着坟地去的,虽然也要去土地庙烧纸,不过那是李叔带着人去的,而且是在起棺送葬之前。

    八个人抬着棺材,王乾和王坤走在棺材旁,以手扶棺,开头引路的是李叔找的几个司仪,后面还跟着请的哭丧班子,一路上哭天抢地,唢呐不绝,悲伤弥漫中又透着一股热闹,村子上不时有人围在路边看着,王乾在围观的人中还看到了李叔的儿子阿狗。

    虽说流程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到达坟地的时间依旧是申时。

    接下来的又和梦中经历的一样,队伍在坟坑前停下时,依旧是梦中的那几个人守在这里,大约一人深的坟坑里放着一具旧棺材,是王乾母亲的。

    王乾领着王坤走到坑前,偷偷望了一眼四周,有一两处坟前正有人带着家眷在祭拜着,一如梦中所见,只是当时他未曾留意,所以梦中这部分的记忆比较模糊,他也不确定是否一样。

    整个葬礼结束比梦中的稍微早了点,不过也已经接近酉时了。完成了一系列的流程之后,队伍开始返程,到了王家时,饭菜已经有人都准备,送葬的队伍在此吃了一顿饭,才各自散去。

    这饭是去秽饭,寓意着去除身上的秽气。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人渐渐稀疏起来,李叔和唢呐队,哭丧班子等聚在一起结算着费用。王乾回了王父生前住的屋子,从一个隐蔽的柜子里取出来了王父生前攒下的钱,一共一两多。王父生前赚来的钱,绝大部分都用来买书了,他的屋子里摆着一个书架,上面几乎摆满了书。

    等王乾出来,李叔已经和那些人结算好了费用,王乾记得梦中是一两银子。

    “叔,总共多少钱啊?”

    李叔看着王乾手上的银子,推了回去,“这些钱,你自己留着,你和你弟弟暂时也没有收入,等以后有钱了再还也不迟。”

    王乾想了想,也没有强撑着什么,没有杜子春的存在,他现在确实需要好好计划下接下来的生活了。

    等到天色渐黑,李叔回了家,王乾没有如梦中一般提出卖田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跟李叔有没有说起过,关于入梦之前的一些事,他有些模糊,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不过,李叔没有提起,他也不想再提这个事。

    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王乾关上了院门。

    “哥,水烧好了,去洗个澡吧。”王坤从厨房中走出来。

    “恩。”这是李叔临走前叮嘱的。

    洗完澡,王乾顿觉浑身舒坦,只是头发湿漉漉的有些难受,他心中一动,调动着体内真气,一缕缕水气从头发上升起,很快头发便干了大半,不过此时他体内的真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停了下来。

    王父的一些随身衣物和被子都在坟前烧了,王乾重新从柜子里找出了新的被褥铺好床铺。

    “睡吧,小坤。”

    王坤点了点头,悲伤和疲惫之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今晚会不会继续做梦呢?”王乾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王乾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神功大成,大杀四方,最后踏破虚空,飞升而去,然后发现飞升到的是仙界,后面还有神界,于是继续修炼,百年之后再次飞升,飞升之后,发现还有真神界……一路飞升,一路修炼,最后他都忘了自己飞升了多少次。

    “哥,哥,起床了。”王坤将王乾摇醒。

    王乾睁开双眼,双眼茫然,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坐起身摇了摇头,分辨出当下的情况。

    “不是啊。”王乾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昨晚的梦只是一个平常的梦,繁杂怪诞的梦境使得他现在头都有些疼。

    “什么不是?”王坤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哥给你去做早饭,咱们在家休息两天再去清水县。”

    “去清水县干什么?”

    王乾拍了下脑袋,“忘了跟你说了,爹临终前让我带你去找清水县县学的周教谕,还有一封信,安排你在那里读书。”

    说完,王乾向着厨房走去,家里还剩一些粮食,他煮了点粥,又从院子一角的架子上摘了两根黄瓜拍碎炝好。

    两人就着炝黄瓜解决了早餐。

    “你去看书吧,学业不能落下了。”王乾收拾着碗筷,说道。

    王坤点了点头,向着王父生前的屋子走去,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打开窗户,坐在窗边的书桌上读了起来。

    王乾收拾好碗筷,回了房间,开始了今天的修炼。

第四十章 山神庙中的老鼠

    到了辰时,王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修炼。现实中的修炼比梦中来得困难得多,感觉到到达极限之后,王乾查看了下,体内的真气只是增加一点点。

    “恩?这是什么?”王乾突然发现眼前有着青色的云气正在缓缓地散去,好奇地伸手抓了一下,云气黏在了他的手上,体内的真气顿时有了反应,产生了一股吐噬力,手上的云气向着体内渗去,但是很快又溢了出来。

    “灵气?”

    大约三息之后,云气彻底散去,“难怪没有产生饥饿的感觉。”

    真气是精气神的结合产物,其中精气是必不可少的构成物,而精气由五谷化生,按说产生真气之后会消耗体内的储藏的能量,但是王乾修炼结束之后却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产生,要知道他早上只是喝了一点粥。

    “看来是这个弥补了精气的损耗,食气长生么?”

    王乾走到堂屋看了一眼王坤,他正提笔写着什么,“小坤,我出去一趟。”

    “知道了。”王坤头也不回地回道,专注于手上的事。

    出了门,王乾向着村南头走去,他家的三亩薄田在那里。

    到了田头,三亩地里都种着水稻,还是李叔帮忙插的秧,只是后来疏于打理,都焉焉的,好在都还活着。

    “小乾,来看田啊。”隔壁地里有着一个大叔,带着顶草帽,在地里忙活着,看到王乾,招呼了一声。

    “恩,周叔。”王乾笑着回应道。

    王乾看着绿油油的一片,站在田埂上,不知道该做什么。

    “小乾呐,我看你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了?”周叔歇息的时候,看到王乾站在那发呆,忍不住问道。

    王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不知道该干什么?”王乾羞愧之极,在这样一个世界活了这么久,这个都不知道。

    周叔倒是不意外,看着王乾的样子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小乾呐,你终于长大了。”

    王乾只是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周叔趁着休息的功夫,告诉了王乾该怎么办,“你这田里水快干了,把水闸打开,放点水进来,还有地里一些杂草也冒了头,要赶快除了。”周叔对着王家的田里指指点点。

    “就这样?”

    周叔笑了,“怎么?觉得简单?”

    王乾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该放多少水么?哪些是杂草么?”

    王乾看了看田里,“水放满不就行了么?草和稻是不一样的吧?”

    周叔摇了摇头,和王乾细细讲起了其中的一些关键的地方,这一讲足足讲了两刻钟的时间,好在王乾现在阴神已成,记忆和理解能力都大幅提升,只是一遍就记住了。

    周叔和王乾说完之后,又回来了自己的田里忙了起来。王乾活动了下身体,按照周叔说的方法对田地进行打理。

    临近午时,王乾才从田里出来,回家弄好午饭,叫王坤一起吃了之后,小憩了一会儿,继续下了田,直到申时末才结束回家。

    “哥,你这一天都去干什么了?”吃过晚饭,王坤帮着收拾桌子,问道。

    “去地里看了看。”王乾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简单冲洗了一下,水有点凉,洗完之后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你去看书吧,剩下的我来。”王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换下的衣服放到一个木盆里。

    “没事,快好了。”王坤挽起袖子把碗洗了才回到房间,就着油灯看书。

    王乾把昨天换下的衣服和今天的衣服一起洗了,在院子里晾好,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中一轮弯月高悬,零星的星辰点缀在其周边,更远处则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接下来的几天,王乾在田里和家中来回,田里的水稻长势渐渐好了起来,只是还需每天照看着。

    修炼的事他也未曾放下,只是有的时候是早上,有的时候是晚上,这也让他发现了一件事,每天不同时辰修炼时凝聚的灵气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总共是三个颜色,早上的青色,中午的红色,晚上的白色,他暂时还未分清楚这里面有什么区别。

    十天之后,王乾结束了当天的修炼,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金光,随后又掩去。

    “越来越快了。”王乾审视着自己体内的真气,因为没有什么标准,所以为了方便观察自己的进度,他就以当初第一次修炼之后体内的真气量为标准,定为一个单位。

    随着十天的修炼,仿佛身体在逐渐适应一般,他体内的真气由之前的每天增长一个单位变为现在每天增长三个单位,截止到今天,他体内的真气一共二十个单位左右。

    王乾默念法诀,手上窜出一朵小火苗,真气量的增长使得他五行诀基本都可以使用了,虽然效果还很微弱,其中以水诀最为突出,除此之外,雷法则是依旧毫无所得,顶多听个响。

    挥手散去手中的火苗,王乾舒展了一下筋骨,真气量的增长同时带来了身体素质的提升,最近他觉得自己力气越来越大,耐力也比以前强了一节,身体的灵活度也与日俱增。

    时间稍稍往前,王乾苏醒的那天晚上,离村子不远的山上的山神庙中,一只灰毛老鼠从残破的神像之后睁开了双眼。

    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它抖了抖身子,人立起来,打量着山神庙内的环境。

    “这就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么?”

    灰毛老鼠看了看身边高大的神像,脑海中一篇不知名的功法浮现出来。

    “香火么?”灰毛老鼠口吐人言,露出思索的神色。

    嘎吱!

    山神庙的大门被推开了,灰毛老鼠窜到了神像后的阴影中,小心地探出一个头向着那边望去。

    两个山客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大子,你去找点柴火升个火。”

    “知道了,爹。”

    其中一个稍显年轻的人,闻言去了周围的树林中。

    剩下的那人,看着破旧的山神庙,从怀中掏出几根香,用吹燃的火折子点上,对着山神的神像拜了拜。

    “山神在上,我父子二人路径此处,在此借宿一宿,区区香火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说完,走到神像前的香炉边,将香插了进去。

    灰毛老鼠听见脚步声接近,连忙把头缩了回去,等了一会儿,一直到那两父子睡着了,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香炉中的香已经快烧尽了,只剩下一点点,灰毛老鼠走上前,抽了抽鼻子,香上的烟气尽数纳入它的鼻中,顿时,它的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这就是香火么?”灰毛老鼠好奇地想道。

    被它吸入体内的烟气,本能地按照它脑海中的那篇功法运转,然后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能量汇聚到它的眉心处,它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很舒服。

    可惜,它吸入的烟气只有一点点,这种感觉很快就没有了。它失望地扒到香炉边,使劲吸了吸,一些香灰被它吸入鼻子中,引起了一阵细微的咳嗽。

    “唔~”在神像前睡觉的山客,其中一个似乎被灰毛老鼠弄出的动静惊到了,翻了个身子,嘴中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灰毛老鼠一下子窜回到了阴影之中,一动不敢动。

    在它之前的混沌记忆中,人类是可怕的存在。

第四十一章 再见周望天

    王乾又花了几天时间,将五行诀练习了几遍,体内的真气也增长到了五十个单位左右。

    五行诀是一个很笼统的法术,金木水火土五诀,除了最基础的能力是一样的之外,后续的开发全看个人领悟。

    基础能力分别是控金,控木,控水,控火,控土,都是很具体的,并没有涉及太多抽象的东西。比如控金,王乾目前能通过导入真气改变一些金属的形状,或者提炼出其中某些单个金属元素。其他也大多类似,控木能增快植物的生长,控水能操纵水流,控火能产生火焰,控土能将泥土石头之类的塑形。

    其中水诀,王乾已经开发到了控制水气之类的衍生存在,不过还是基于物质,并没有什么唯心的能力。

    王乾看着手上拳头大小的火焰,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消耗。目前他体内的真气量,大约能够施展二十次的五行诀,不过具体的消耗还得看实际的应用,比如催生一株小草长高一厘米和催生其长高二十厘米,两者的消耗几乎是成倍数增长的。

    “差不多了,明天该去清水县了。”王乾轻轻吹了一口气,火焰波动了一下,化作点点火星,消散在了半空中。

    第二天,王乾和李叔打了声招呼,让其帮忙照看下田里,便带着王坤向着清水县赶去。

    依旧是那条小路,依旧是那个时辰,不过这一次没有了杜子春,李叔也只是叮嘱了几句。当今天下太平已久,附近也没什么盗匪猛兽,李叔对于两个孩子单独上路也没什么担心的。

    一路无话,和梦中一样,两人决定在山上的山神庙中过夜,不过这一次到达的时间比梦中快了一个时辰,后面一小段路是王乾背着王坤走的。

    王乾看着更加破败的山神庙,现实中上一次过来还是几年前王父带着他去找周望天的时候。

    “果然,梦中的山神庙应该是以我当年的记忆作为蓝本虚构出来的。”

    山神庙的大门敞开着,神台上的神像缺了一只胳膊,面部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庙里有打扫过的痕迹,应该是前段时间有其他路过的人在此住宿。

    说起来,从小坡村到清水县,其实还有一条路,只是要绕一圈,山神庙这条路一般只有轻装简从的行人才会从此过。

    王乾先是去左右两个厢房看了看,那里的床已经塌了,完全不能住人了。摇了摇头,王乾退了出来,和王坤在树林里捡些枯枝。

    “哥,我想要小解。”王坤和梦中一样,突然来了尿意。

    此时天色尚亮,王坤只是和王乾说了一声,便自顾出去了,没有要求王乾跟着。

    山神庙内,顿时只剩下王乾一个人,他看着手上的火折子和地上的枯枝,眼睛一转,将火折子收了起来,右手一搓,一团鸡蛋大小的火焰凭空出现。

    他右手一甩,火焰落到了枯枝上,一阵噼里啪啦声之后,火堆生起来了。

    山神庙正殿的角落阴影之中,一只灰毛老鼠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它认出了生火的那个人,是那个厉害的老道士的徒弟。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没看到那个老道士,但是灰毛老鼠打定主意藏起来,这些日子,随着按照脑海中的功法修炼,它已经颇具一些神通,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偶尔会现身骗些香火,山神庙的神异正通过一些人的嘴逐渐流传出去。

    王乾刚刚露的那一手,把它镇住了,说到底它只是一个刚刚开启灵智的妖怪。

    两人一妖,一夜相安无事,翌日清晨,王乾叫醒了王坤向着清水县方向走去。出了山神庙没多远,王乾心中一动,蓦地驻足转身回望,把庙内刚刚露出一个头的灰毛老鼠吓得瘫在了地上。

    王乾看着破败的山神庙,如同梦中一样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与梦中相反,透露出的不是破败萧条,而是好像有某种东西在复苏。

    王乾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摇了摇头,在王坤的催促声中继续踏上了行程。

    等王乾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林间小道上,灰毛老鼠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身子下一滩可疑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到了清水县,已经是午时,王乾带着王坤进了城,找了一处小摊,点了两碗面。

    看着眼前的清汤面,王乾有些怀念前世的盖浇饭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反正他一路行来没有看见。

    “或许餐馆里有吧。”王乾心中嘀咕了几句,目前他身上只剩下一两多的银子,后续也暂时没有收入,能省则省,饭馆他是不敢进去的。

    吃完面,王乾和王坤坐着歇了一会儿,期间请面摊老板续了一碗汤。

    等日头稍微过了正中,王乾领着王坤在建筑的阴影中向着县学走去。

    到了县学的门口,王乾让王坤在一旁屋檐的下等着,自己上前和守门的兵丁说了情况。

    接下来一切顺利,两人很快便见到了周望天,只是其不似梦中那般热情亲近。

    王乾低着头,身子微躬眼睛上瞄,偷偷关注着周望天的表情。

    周望天看着手中的信,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将信放到了桌子上,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进贤就这么去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

    周望天将目光转向王坤,“你可愿意认我作义父?”

    王乾先是一惊,然后连忙扯了扯王坤的一角,低声道:“快点答应。”

    “啊?”王坤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施了一礼,“我,我愿意。”

    “恩。”周望天露出一个笑容,“我膝下无子,只得一个女儿,至今遗憾,如今却是了了心愿。”

    “我哥呢?”王坤看了看一旁的王乾问道。

    周望天扫了王乾一眼,“放心吧,我会给他找份差事的。”

    “谢谢教谕大人。”王乾恭敬地说道。

    周望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将话题继续拉到了王坤的身上,“府试第一,确实天资聪颖,只是万不可起了骄傲之心……”

    王坤浑身不自在地听着周望天的话,眼睛时不时扫向王乾,又被后者瞪了回去,示意其专心听着。

    周望天说了一会儿,看出了王坤的心不在焉,也不在意,“往后的日子还长,其他的话以后再说,本来这县学应该是生员才能进来的,不过你既然是我的义子,我可以为你开个借读的文书,你好生读书,莫要懈怠,你父新丧,按律三年内不得参加科举,你也好静心学问。”

    “是。”王坤恭敬地回道,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恩,你且在此间等着,等下了学,随我一同回家。”

    “我……”王坤刚刚说了一个字,被王乾打断了,“全凭大人做主。”

    “恩。”周望天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是,大人,我哥呢?”王坤焦急之下,不顾王乾的劝阻,没说完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你叫我什么?”

    王坤愣了一下,嘴巴蠕动了几下,“义父。”

    “恩,你莫要担心,你哥哥的事我会安排好的。”

    “您不能也收我哥作义子么?”王坤迟疑了一下,问道。

    “王坤!”王乾脸色沉了下来,呵斥道:“大人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了,你怎么能这样?!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你这岂是君子之道?!”

    周望天意外地看了王乾一眼,他确实对王乾不是很上心,早些年的时候倒是惊讶过其天分,只是后来泯然众人,也就不怎么待见了,也说不上势利眼,只是不喜其自甘堕落,在他看来,王乾完全就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此时见其能说出这番话来,颇为惊讶。

    “哥……”王坤委屈地看着王乾,不明白为什么其会生气。

    “大人,小坤只是一时失言,还请不要放在心上。”王乾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周望天顺势下坡,笑道:“贤侄哪里的话,小坤是我的义子,我怎么会生气。”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除了王坤有些不满意之外,王乾和周望天对于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周望天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之后,吩咐王坤在这里等着,领着王乾离开了。

    “说来也是巧,衙门里正好缺一个书吏,我与县令有些交情,可为你说来,你可愿意?”

    “侄儿愿意。”王乾打蛇随棍上,改了自称。

    周望天瞧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思,也没纠正。

第四十二章 安定

    衙门就在县学的旁边,两人很快便到了。

    王乾见到了县令之后,才知道周望天口中的“交情”有多么含蓄。听到周望天来访,县令是亲自迎出来的,言谈之中,把自己摆的很低。

    王乾不由得开始有些好奇周望天的身份,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周望天自己没有说出来,王乾自是不会自讨没趣地去询问。

    周望天和县令寒暄了几句,王乾的事就定下来了,安排的是主簿手下的一个书吏,主要负责户籍的录入。

    县令差人唤过主簿,让王乾和主簿互相认了个脸熟。

    “不知需要何时上任?”王乾趁着三人说话的间隙问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么?”周望天暂时停下了话头,看向王乾。

    “家中还有几亩薄田需要回去安排一下。”

    “不妨事,这户籍录入暂时也有人兼着,你自去安排好了再来就行。”主簿笑着说道,眼睛却是看向周望天。

    “如此劳烦主簿了。”周望天微微颔首。

    主簿有些受宠若惊,“您这是哪里话,此乃应有之意,何来劳烦。”

    几人又说笑了一番,周望天带着王乾离开了县衙。

    “对了,你还没有住处吧?”路上,周望天突然说道。

    “是的。”王乾保持恭敬的态度。

    “我在县衙不远处的春林巷里有一间房子,暂且借给你住吧。”周望天想了想说道。

    “谢谢大人。”王乾感激道,先前在县衙里的时候,他看到后衙有一些屋子放着被褥床铺,本来是打算住在县衙的。

    周望天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当天晚上,周望天带着王乾兄弟回了自己家,请两人吃了饭。

    席间,王乾见到了周望天的夫人和他提及的女儿。

    周夫人穿着一身花缎直领对襟中衣,一头秀发绾成随云髻,用一根蝶形青玉钗插着,看起来甚是年轻,为人温婉,气质优雅。

    周望天的女儿,单名一个婉字,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乖巧可爱,头上扎着两冲天髻,颇有几分英气,很是活泼。

    在周望天家住了一宿,第二天王乾便和王坤告辞,起程返回小坡村。

    没有了王坤,王乾等到了没人的地方,速度全开,一路疾驰,当天晚上便回到了村子里。

    “小乾?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小坤呢?”李叔看到王乾,惊讶地问道。

    王乾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然后便提起了田的问题。

    “你们兄弟算是遇到贵人了,也是王先生积德啊。”李叔听了感慨了一句。

    “田的事您方便么?”王乾见李叔没有回答田的问题,再次问道。

    “方便,方便,方便。”李叔连忙道,村子里的田地就那么多,这些年,他也攒了不少积蓄,其实早想再多买点田了,哪怕租的也行。

    “恩,那么租金的话就不要了,田里有了收成,三七分如何?”王乾思索了一下道。

    李叔算了算,“没问题。”

    王乾点了点头,“今年的收成就算您的了,接下来的收成等还清了我欠您的钱再算,如何?”

    李叔迟疑了一下,“这样你是不是太吃亏了?”

    王乾笑道:“哪能呢,我现在在县衙谋了差事,收入自然是不差的,而且也没空打理这几亩薄田,只是闲着也是浪费,不如租给您,多少有点产出。”

    李叔一想也是,乐呵呵地应了下来,“今儿晚了,明早我们去地保那定契约吧。”

    “不用了,我还信不过您么?”

    “不行。”李叔板起了脸,“以后你也是要当家的人了,这放人之心啊,还是要有的。”

    “行吧,您说了算。”

    李叔这才露出了笑容,“还没吃吧,走,去我家吃。”

    “恩,我给您也带了点城里的玩意。”王乾拍了拍身后的包裹,这是他出城的时候顺手买的。

    “你这孩子……”

    ……

    第二天一大早,李叔找来了地保,和王乾立下了契约,满心欢喜地去看地了。

    王乾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在家完成了修炼之后,才向着清水县赶去。

    到了清水县,天色将黑,王乾先是去了一趟周望天的家,拿了春林巷房子的钥匙,顺便将从家中带来的王坤的衣物给了王坤。

    “哥。”王坤见王乾刚来又要走,有些不舍。

    “乖,你好好读书,哥现在就在城里的衙门做事,离得又不远,有空就来看你。”王乾摸了摸王坤的头,说道。

    “恩,你别忘了啊。”

    “不会忘的。”

    王乾将目光转向周望天,“大人,我就先走了,小坤就拜托您了。”说着,他顿了一下,“学费什么的等我领了薪水再给您。”

    周望天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看不起我周某人么,既然我认了小坤作义子,自是会负责这一切的。”

    王乾心中松了一口气,“是我莽撞了。”

    在王坤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王乾离开了周府,向着春林巷走去,对照着门牌,在巷子靠近里面的地方找到了周望天说的房子。

    王乾打开门锁,卸下肩上包裹,里面是他带的衣物和被褥,都是夏天的,冬天的一应衣物被褥,他准备休沐的时候再去小坡村拿。

    房子不是很大,进门就是卧室。

    门的左手边贴墙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油灯,桌子边放着两张长凳,桌子的对面是一张床。

    门的右手边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三层木柜,正对着床,床和木柜之间还有一扇门。

    屋子里很干净,一些阴暗的地方还有着潮湿的痕迹,显然是前不久有人打扫过。

    王乾反手将门关好,把包裹扔在了床上,推开床和木柜之间的那扇门,一个迷你的后院出现在了眼前。

    院子里左边是一间房子,上面有着烟囱,右边有着一口井,中间在屋子院墙之间拉了一根绳子。

    大概看了几眼,王乾回了卧室,关好后院的门,右手一抖,一朵小火花落到了油灯的灯芯上,屋子里亮起橘黄色的光芒。

    “真是方便。”王强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转身开始整理床铺,明天再去衙门报道。

    躺在新铺好的床上,王乾手枕头,看着房梁,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弟弟有着落了,我也有着落了,终于是安定下来了,接下来可以安心修仙了。”

    一阵风从门窗的缝隙间吹了进来,王乾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奇怪,这大夏天的怎么会这么冷?”旋即想到了这间房子的位置,“也是,这里偏僻阴暗了点,还有穿堂风什么的。”

    打消了困惑,王乾再次裹了裹被子,沉沉睡去。虽然他现在勉强可以说是寒暑不侵,但是可以舒服一点的话,谁愿意选择遭那个罪呢?

第四十三章 情况

    睡到后半夜,王乾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发生什么了?这大半夜的这么吵。”

    王乾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只见巷子头的一户人家前,聚着一堆人,几个差役举着火把站在外围。

    附近其他听到动静的人家,也陆续有人走了出来,向着那边张望。

    “老周家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犯事了么?我看到林捕头了。”

    “哎,老周被人杀了。”一个从巷头往回走的人,接过话头道。

    “怎么个情况?”

    “这也太大胆了吧,衙门就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人敢行凶啊?”

    “抓到凶手了么?”

    “没有,半夜老周媳妇起来起夜,手摸到老周的身体,一片冰凉,点灯一看,人已经死了,连个伤口都没有。”那人摇了摇头。

    “这是猝死吧。”

    “不能吧,老周身体一直挺好的,怎么可能是猝死。”

    “可不是么,他媳妇一口咬定是有人潜进来杀了她男人,说来也是怪,本来瞧着无甚异样,林捕头他们一来,老周的鼻子内就流出了黑色粘稠液体,瞧着跟淤泥似的。”

    众人闲谈着,林捕头那边似乎也告了一个段落,哭哭啼啼的老周媳妇被人劝了回去,差役们从屋子里抬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向着衙门走去。

    见没事了,众人各自散去,各自回家,王乾又看了一阵,直到老周家的门关上了,才回屋。

    等人群都散了,巷子角落的阴影之中,突然露出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老周家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王乾的屋子,最后隐匿不见。

    “这是巧合么?我刚搬来就死人,难不成我也成某个小学生了?”王乾心里有些不舒服,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搁谁刚搬家附近就有横死的人心里都有个疙瘩。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五更天,王乾干脆起床,去后院接了水洗漱了一下,向着衙门走去。

    到了衙门口,里面已经亮起了灯光,和站在门口的差役说了情况,被人领了进去。

    进了大门,沿着中轴线上砖铺的甬道,绕过屏墙,便见到了一座三开间的牌楼门,中间的大门紧闭着,两侧的侧门开着,差役领着王乾从东侧门进去。

    后面是一处大堂院落,中间是县令升堂的地方,左右两侧各有三间屋子,里面已经有人在处理公务了。

    差役将王乾带到了主簿那里便告辞离开了,主簿对于王乾的到来颇为热情。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用这么着急,若是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你尽管去。”主簿言语之间满是亲近,这两日的功夫,他早已经调查好了王乾和周望天的关系,虽然只是故人之后,但是架不住人家弟弟被周望天收为义子了,有这层关系在,他对于王乾颇为宽待。

    “我已经都处理好了,还是尽早到任的好。”

    主簿笑了笑,“也好,这几日,你先熟悉熟悉,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你主要负责户籍的录入和整理,很简单的工作,就是繁琐了一点。”

    说完,主簿招了一个人过来,“这是郑海,之前你没来的时候,是他暂代你的职务,老郑啊,这是王乾,新来的,你多带带。”

    郑海是一个肤色有些黝黑的中年男子,头上带着一顶乌纱帽,身上穿着玄色的官服,面相看起来忠厚老实。

    “放心吧,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郑海早被主簿打了招呼,对王乾表现得很是和善。

    “那就多谢,呃……”王乾卡住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郑海。

    “叫我老郑就行了。”郑海笑道。

    “那就多谢老郑前辈了。”王乾心中琢磨了一下。

    “哈哈,叫什么前辈,不用如此拘礼,都是一个衙门的兄弟。”

    “好吧,多谢老郑了。”

    “行了,行了,你们两去旁边的屋子交接,我这还有些公文要处理。”

    王乾学着郑海的样子行了一礼,跟着后者出了主簿的屋子,走进旁边的一间屋子中。

    屋子内三面都摆放着一人多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卷宗,分门别类的放好,中间则是放着两张桌子。

    “前些日子可是忙死我了,现在好了,你来了,我也能轻松点了。”郑海坐到桌后的椅子上说道,“坐吧。”

    王乾笑了笑,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

    “这些是往年的户籍记录,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郑海指着王乾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的卷宗说道。

    王乾点了点头,拿起卷宗细细看了看起来。

    “老郑,老郑。”王乾看了没一会儿,有人大声喊着走了进来。

    “怎么了?”郑海眉头皱了下。

    “林捕头喊你过去。”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差役,王乾认出来是昨晚在老周家门口的差役中的一个。

    “什么事?”老郑将手中的毛笔架好,起身道。

    “你还不知道?就是春林巷老周的案子啊。”

    郑海一头雾水,“我这刚来,能知道什么,走吧,先过去。”

    “我可以一起去看看么?”王乾对于老周的事有些好奇。

    “这是?”年轻的差役看着王乾,问道。

    “新来的书吏。”郑海随口道,然后转向王乾,笑道,“行吧,你也长长见识。”

    年轻的差役暗自咋舌,“这老郑怎么换了脾性,对一个新来的这么好。”

    “走啊。”老郑回过头见那年轻的差役在走神,轻哼了一声,后者回过神来,在前面引路。

    跟着年轻的差役走了一段,老郑诧异道:“这不是去殓房么?怎么?又有人死了?”

    “我没跟你说么?”年轻的差役拍了下脑袋,“老周昨晚死了。”

    说话间,一个建在阴影中的房子出现在王乾的眼前。

    林捕头听到脚步声走了出来,目光在王乾身上扫了扫,看向郑海,“来了,老郑。”

    郑海点了点头,“叫我过来什么事?我可不会仵作那一套。”

    “你是衙门的老人,老周的案子和我曾经在卷宗看过的一起有些像,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来,我算算时间,你应该是经历过的,所以请你过来看看。”

    “什么案子?”郑海疑惑地跟着林捕头进了殓房,王乾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殓房内一共有六张床,目前只有一张床上放着尸体,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浑身赤裸着,双目圆睁,嘴巴微微张开,一个仵作正在其身旁检查着什么。

    “你看。”林捕头指了指尸体的鼻子处。

    “这是?!”郑海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果然知道,卷宗上那个案子最后以歹人下毒结案的,至于具体是何人却是含糊其辞。”

    郑海脸色阴晴不定,“不可能,那件事都结束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捕头一看知道有戏,连忙追问道。

    郑海叹了一口气,“这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第四十四章 传说

    “二十年前,我才来到衙门没多久,那时候,县令还不是现在的胡大人。”郑海渐渐陷入回忆之中。

    ……

    二十年前,清水县县衙。

    “大人,不能再拖下去了。”年轻的郑海对着当时的主簿说道。

    “我也没办法,县令大人严令不得传出消息。”主簿无奈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这么拖下去,全城人都得死绝。”郑海恨恨地道。

    “容我再想想办法。”

    “还想什么办法,当务之急是隔绝县城,刚刚有回乡探亲的差役回来说,有其他村子出现黑水了。”

    “什么?!”主簿神色一阵恍惚。

    “县令大人为了功绩可以不顾我们的死活,您可是清水县土生土长的人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乡亲们一个个死去?”

    “县令已经差人去其他地方请大夫过来了。”

    “大夫?这个时候才请大夫有用么?”郑海失望地看着主簿。

    “也许吧。”

    咔嚓,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响起连绵不绝的雷声,顷刻间,大雨磅礴而下。

    “功绩,功绩,这人命堆叠出来的功绩,他拿的就不嫌烫手么?”

    “放肆!”县令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外的走廊中,冷笑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郑海也豁出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凡出现瘟疫的征兆,按律都因隔绝发生地,大人难道不知道么?”

    “瘟疫?谁说是瘟疫了,你休要胡言乱语,来人啊,把他给我压下去,关进大牢。”

    两个差役闻言,上前压着郑海向着县衙的大牢走去。

    “晋仁义,你会遭报应的,遭报应的!”郑海一边被拖着,一边高声道。很快,他的声音又被响起的雷声给掩了下去。

    “郑主簿,我知道他是你的侄子,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只是让他去牢里冷静冷静,等这件事过去了,就放他出来。”县令脸色缓和下来,对着郑主簿道。

    “大人,我们这么做真的好么?”郑主簿迟疑道。

    “怎么?”县令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件事是我们当初一起商量好的,你现在想反悔?”

    “不是,我只是想,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郑主簿摇了摇头。

    “做点什么?我不是差人去请大夫了么,只要到时候解决了,往上报一个及时发现瘟疫苗头,找出源头并解决,少不了一番嘉奖,我上面的人再运作一下,用不了三年,我就能往上升一升,你也能跟着沾光,再往上爬一爬,你不会想当一辈子的主簿吧。”

    郑主簿听着县令描绘的美好未来,心定了下来,只是还有些顾虑,“万一不能解决呢?”

    县令盯着郑主簿,一字一句道:“没有万一!”

    郑主簿看着县令凶狠的眼神,心中一颤,不敢再多问。

    县衙的大牢内,郑海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透过墙上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水尽,黑水出……”突然隔壁的牢房内,一个沙哑癫狂的声音传进了郑海的耳中。

    郑海想起这次疫病的症状,心中一动,“喂,兄弟,隔壁是谁啊。”

    狱卒看了眼,“郑大哥,是那个疯子。”

    “哪个疯子?”

    “咱们县还有几个疯子?”

    “吴老头?”

    “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怎么进来的?”

    “嘿,他自己不知死活,在城里散布谣言,县令恼怒之下,派人抓了他。”

    “什么谣言?”

    “清水尽,黑水出!阴阳逆转,恶鬼索命!都得死!”狱卒还未答话,吴老头突然大声喊道,声音尖锐刺耳。

    狱卒走过去狠狠踢了下牢门,“嚎什么嚎,给我安静点。”

    “嘿嘿,都得死。”吴老头声音小了下去,缩在墙角,喃喃自语。

    “兄弟,能不能把我换到隔壁?”

    “这……”狱卒迟疑了,郑海虽然现在下了牢,但是大家都知道,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出去,把他和吴老头关到一起,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就惨了。

    郑海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了,改口道:“这样,你放我出来,我隔着门,和他说几句。”

    “行,这样可以。”狱卒松了一口气,将郑海放了出来。

    “喂,吴老头,吴老头。”郑海站在牢房外,轻声呼唤道。

    “恩?”吴老头抬起头,迷惑地看着郑海。

    “你和我说说你刚刚念叨的是什么意思?”

    吴老头好像清醒了一点,露出一个笑容,“我认得你,你是郑海,你小时我还抱过你来着。”

    郑海惊讶了,这事他可没听家里人说过,“这个回头再说,你先告诉我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老头诧异地反问道,“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郑海一头雾水,不明白吴老头为什么这么问。

    “是了,没多少人记得了。”吴老头叹了一口气。

    “你告诉我呗。”

    吴老头颤巍巍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向着郑海走来。

    “郑大哥小心。”狱卒紧张地说道。

    郑海摆了摆手,“不碍事的。”

    吴老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往前几百年,是前朝还是前前朝来着,咱们这可不叫清水县,而是叫黑水县。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据说这里通着阴间,常有恶鬼出入。那时候县内有一处水潭,其内尽是黑水,每每黑水沸腾之时,县内必有人殒命,身上无伤,唯鼻内有黑水流出。”

    郑海心中一震,这不是和现在的情况一样么?

    “虽然如此,但是那黑水三五年才沸腾一次,每次仅死一人,倒也不至于让先辈们离开此地。直到后来,来了一个道士,他听闻此处之事,独身去黑水潭查看,回来之后和大伙说,其内孕育着一个魔胎,黑水沸腾乃是其胎动。这魔胎需要人中之阳和人中之水做养分,故此常取人性命,若放任下去,等其破胎而出,必是尸横遍野。”

    “大伙一听都慌了,在当时的官府的带领下,按照道士要求,准备了一些事物,让那道士带着前去破了这魔胎。那一日,日月无光,天地失色,奇声异响不绝于耳,动静极大。等动静平息了下来,官府派人去查看,只见道士已经不见了,那黑水潭内的水竟然变清了,至此,我们这改名为清水县。”

    “后来呢?”

    “后来?”吴老头已经快要走到牢门边了,“后来,虽然不知道道士怎么样了,但是黑水潭的异状使得大伙都以为这事结束了。不成想,半夜时分,衣衫褴褛,面无血色的道士重新出现在了城内,说是未能尽全功,只是暂时封住了那魔胎,等其重新现世的时候,必会变本加厉,在留下‘清水尽,黑水出,阴阳逆转,恶鬼索命’的话后,便气绝身亡。”

    “难道当时的官府没再想办法?”郑海听得入迷,浑然没察觉吴老头的手正在向他伸来。

    “想了,怎么没想,只是那黑水潭之后却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郑大哥小心!”狱卒的惊呼声将郑海惊醒,只见吴老头的手正快速地向着自己抓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娃儿,你小时我抱过你,为了你好,让我杀了你吧。”吴老头再次疯癫起来。

第四十五章 魔胎(上)

    王乾听到这里暗地里撇了撇嘴,“毫无新意的故事,每每这种事里怎么都有一个疯子,然后还是都由疯子揭露出事情的真相。”心里这么想着,王乾倒是对故事里提到的魔胎上了心思,存在即是合理,既然他能修仙的话,必然也有类似的东西存在。

    “后来呢?我记得卷宗上记载的是十五年前啊。”林捕头问道。

    郑海摇了摇头,“莫急,后来依旧是一个道士来到了清水县,自言是祖师留下的命令,来此铲除魔胎,三天之后,黑水瘟疫消除不见,跟着不见的还有那道士,我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但是五年后,那个道士重新又重新出现了,双目漆黑,嘴角流涎,城内再次出现了黑水瘟疫的症状,不过这一次仅仅是我的叔父,也就是当年的郑主簿,感染上了,不久便去世了,那道士紧跟着消失不见,至此黑水瘟疫不再复发。”

    “当年的那个县令呢?”

    “听说去了江南那边做了知府。”

    “还活着?”

    “还活着。”

    林捕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为何认为这件事就结束了?看你的刚刚的样子,很惊讶,明显认为不可能再出现黑水瘟疫了。”

    郑海眼神闪烁了一下,“毕竟十五年过去了,现在再见到难免惊讶。”

    林捕头不置可否,“你有过经验,现在该怎么处理?”

    郑海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虽说我经历过,但是从头到尾都迷迷糊糊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有人死于这种症状么?”王乾突然问道。

    “这位是?”林捕头之前就注意到王乾了,只是郑海没说他也就没问。

    “这位啊。”郑海上前两步在林捕头身边耳语了几句。

    “王乾是吧,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王乾傻眼了,他只是想确认下这事是不是因为他来到了才发生的,毕竟也太过巧合,没想到林捕头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王乾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呃,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提到有模仿作案的例子,是不是有人听说过这件事,然后以此混淆视听呢?所以想问下,是不是之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林捕头闻言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模仿作案?倒是挺新奇的说法,不知你看的是什么书?”

    王乾腹诽,“说了你也不知道,都是前世小说里看过的。”嘴上答道:“时日久了,我也只是偶然看到过,忘了是什么书。”

    林捕头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不过,确实有这种可能,你们等会儿去查查跟老周有关系的人昨晚都在干什么。”一旁的差役们齐声应是。

    “好了,既然你也不知道具体的,我就不打扰你了。”林捕头一伸手,示意郑海和王乾可以走了。

    郑海点了点头,告辞一声,带着王乾离开了。

    “老郑,你说的都是真的?”路上,王乾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我编来有什么意义,况且改名的事,在县志上可以查到,只是那件事因为太过荒诞离奇,不会记载在上面罢了。”郑海信誓旦旦道。

    林捕头目送着两人离开之后,“去,把县志给我查查,还有关于那句话找几个本地的老人问问,对了,还有吴老头,之前的主簿和县令都找人打听打听。”

    回来办公的地方,郑主簿继续处理着积攒下来的事务,王乾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面前的户籍卷宗,心思还扑在刚刚的事上。

    无聊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在这里又不能修炼,王乾感觉过了很久,才挨到了散值的时间。

    “老弟,出去喝两杯?”郑海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坐了一整天,身子都僵了。

    “不了,我不会喝酒。”王乾谢绝了郑海的邀请。

    郑海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卷宗放回书架上的原位,笑道:“你不会这么大还没喝过酒吧。”

    “恩。”

    “走,今天带你尝尝。”

    “还是别了吧,我刚搬进城里,家里还没收拾好,等过段时间吧。”王乾不太适应这种自来熟的性格。

    郑海又邀请了几次,见王乾真的不想去,便不再勉强,和其他人说笑着离开了。

    衙门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天色尚亮,王乾出了衙门,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便径直回了家。

    到了春林巷,老周家已经挂上了白幡,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王乾往里看了几眼,灵堂上摆放着老周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衙门给送回来的。

    回了家,王乾依着习惯进行修炼,白色的灵气在屋子里慢慢凝聚,门外巷子的阴影之中,蓦地睁开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王乾的屋子,直到王乾结束了修炼,才缓缓阖上。

    “奇怪?刚刚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我。”先前修炼的时候,对于外界的感知比较微弱,王乾没有察觉什么,但是结束修炼之后,感知骤然扩张开来,他顿时感觉到一道视线似乎穿透了门板,落到了他的身上。

    王乾眉头一皱,起身出了屋子,在巷子里环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回到屋子,王乾坐在桌子边,手指无序地敲击着桌面,“不可能是错觉。”修炼到今天,王乾对于自己的感知还是比较自信的,不可能会产生错觉这种事,特别是在刚刚结束修炼的时候,这个时候他的心灵最是澄净。

    思索了一会儿,王乾回到床上,盘膝坐好,循着上次的经验,灵魂从上丹田的门户内出了窍,放眼四周,视野中的事物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家具建筑什么的,变成了半透明,隔着一堆障碍,王乾能看到不远处的县衙,“比起上次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上一次灵魂出窍还是刚从梦中苏醒的时候,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般,除了能看到李叔和王坤身上的光晕之外,其他的都和正常的视角一样。

    “可能是因为真气增长的原因吧。”

    王乾定了定神,将一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抛出了脑海,本来他想着出窍之后,穿出去看看,现在看来倒是省了这个麻烦。

    远处的县衙上空笼罩着暗红色的气体,王乾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双目刺痛,连忙移开了目光,在其他地方扫视起来。

    除了周家的上空笼罩着黑色的气体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无甚异常。

    “难道真是错觉?”王乾的信心有些动摇起来,收回了目光,准备归窍。

    突然,他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阴影正在巷子的角落里蠕动着。

    “这是?!”王乾心头一震,他刚刚光顾着看各处宅院上方的气体了,倒是没有留意下面,毕竟那些各种各样的气体太显眼了。

    似乎察觉到被发现了,那团黑色阴影陡然散开,淡化消失了。

    王乾目光从发现那团阴影的位置起,向着周围扫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巷子的地面上到处是淡淡的荧光,有的亮,有的暗,亮的也程度有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鬼?!”王乾心神震动之下,再也维持不了灵魂出窍的状态,只感觉下方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眼前一花,已是回到了身体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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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头三尺,神明司过。
地下九泉,幽冥罚罪。
王乾意外地重生在了聊斋的世界了......聊斋仙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仙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仙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