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魔胎（中）
王乾出了屋子，循着刚刚看到的痕迹在巷子里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老周家的门口。他朝里面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是从老周家出来的，还是从那里进去老周家的？”王乾返身回到了自己屋子的门口，走到发现黑色阴影的地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
这是王乾房子对面的屋子门口台阶的背阳角落，砖石缝隙间露出的潮湿泥土呈现出黑色，一些地方生着苔藓。
王乾伸手摸了摸，手上沾了一些泥土和苔藓，他将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臊味，“这是那个东西留下的么？”
“哎？你在干什么呢？”一个声音从王乾的身后传来。
王乾催动体内真气，手被水流冲洗干净，若无其事的站起来，看向来人。这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直裰，年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
“没什么，刚刚掉了个铜板，在地上找到了。”他手腕一翻，一枚铜板出现在掌心。
“我没见过你啊？”那人狐疑地看着王乾。
“恩，我刚搬过来的，在衙门干活。”王乾露出一个笑容，指了指不远处的县衙。
“哦。”那人放下了戒心，“你住哪啊，这间屋子少靠近。”
王乾指了指旁边，“就住这里，怎么？这屋子有什么问题么？”
“嘿，这屋子的主人脾气比较怪，最讨厌有人接近他家，你要是被他看到了，少不得一顿臭骂，街坊四邻都受过他的气。”
诡异的死亡，几百年前的传说，性格怪异孤僻的房屋主人，一切似乎都按照着某种特定的剧本在进行着。
“谢谢，我只是找个铜板。”王乾身子远离了那间屋子。
“恩。”那人对于王乾的表现颇为满意，“我住在里面第八间，有事你可以找我，哦，我叫何福寿，大的不敢说，这春林巷附近我是门清儿。”
“好的，那就先谢谢何大哥了。”
“那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这屋子闲置很久了，你刚搬过来，请神上供的事别落下了，还有这门神一定得贴，最好啊再找几个亲朋好友什么的过来吃个饭，增增人气，不是吓唬你，巷头的老周，当初这些都没做，你看，这不才一两年的功夫就莫名其妙地死了。”何福寿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等下，何大哥，那老周家才搬过来没多久？”王乾叫住了何福寿。
“对啊，之前他住在城西那边，后来攒了点积蓄才搬到这里来的，老周那人别的都还好，就是有点抠，当初门上的门神还是用的上一户人家留下的，你说这门神都不是自己请回来供着的，能帮你看好家么……”何福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渐渐扯得越来越远。
“何大哥，您不是还有事要忙么？”王乾趁着他换气的功夫出言提醒道。
何福寿拍了下手，“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我先走了，回头有空咱们再聊。”
王乾目送着何福寿匆匆离开，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看了看对门。对面房子的大门紧锁着，门上的门神画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透过门缝，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一点情形，后面似乎是一个院子，格局和他的房子不一样。
“忘了问对面是什么人了。”
王乾收回目光，落到自己光秃秃的门板上，“入乡随俗，还是去买点吧。”
天色已经不早了，阳光越来越暗淡，王乾想到自己还没吃饭，也懒得自己动手了，再说家里也没粮食，索性锁了门，去吃点东西，顺便买一对门神画回来贴上。
王乾出了巷子，找路人打听了下，向着左边的街道拐去。他离开之后不久，一只流浪狗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来到王乾对门那家的台阶旁抬起后腿，一道水流激射而出，地上的泥土更湿润了。
过了两条街道，王乾找到了一家卖门神画的店铺，里面神像香烛什么的一应俱全，和老板说了要求，他很快便拿着用红绳系着的画卷出来了。
“糟糕，应该先去吃饭的。”王乾看着手上的画卷，暗道失策，“算了，就买点饼吧，回去吃。”
等到王乾回到家中，月亮已经高挂在天空了。
打开门，随手点亮了油灯，王乾解开红绳，展开画卷，愣在了那里，苦笑道：“好像没有胶水，也没有胶带。”
王乾出了门，探头向着何福寿的家看了看，里面已经亮起了灯光，想了想，走了过去。
“何大哥在家么？”王乾轻轻拍了拍门。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疑惑地看着王乾，“你是谁？找我们家老何什么事？”
王乾指了指自己的家，“我是刚搬过来的，买了门神画，没有，胶…浆糊，想问问你们家有没有，我想借点。”
“这不是，不是……哎，兄弟，你叫什么来着？”何福寿从屋子里走出来，身上还沾着水珠，想是刚刚在洗澡。
“王乾。”
“哦，王乾兄弟，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王乾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也是巧了，家里还有点鱼胶，蕙兰，你给王乾兄弟拿一点。”何福寿对着夫人说道，“对了，兄弟吃过没，要不要来吃点？”
王乾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不一会儿，蕙兰拿着一小碗鱼胶走了出来。
“谢谢何大哥，谢谢嫂子。”王乾接过碗，连连道谢，“这多少钱？”
“谈什么钱，都是街坊四邻的，你拿去用吧。”蕙兰笑道。
王乾推脱了几次，最后两人还是没肯收钱，“那我就先告辞了，这碗回头我洗干净了送过来。”
“没事，没事。”
王乾告别了何福寿夫妇，回了自己的家，拿了一双筷子，将鱼胶均匀的涂抹在门神画的背面，然后比对了一下，小心地贴好。
门神画上是一对武将打扮的人物，王乾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前世的一样，他前世记事的时候，已经几乎看不到有人家贴门神画了。
王乾关门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屋子，天色已经很黑了，对面的屋子却是一点火光都没有，要不是何福寿说对面住着人，他都以为是一间空屋了。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啊？”关上门，王乾感觉了下贴上门神画之后的屋子，和之前完全一样，“果然就是求心安吧。”
王乾看不见的门外，门上的门神画在月光照耀下，似乎闪过了一道华光。
半夜时分，王乾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体内的真气躁动不安。
“这是什么情况？”王乾第一次遇到真气躁动，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我不走！我怎么可能死了，你们一定是在骗我！”突兀地，一道有些飘渺的声音从外面出来。
王乾走到窗户边，悄悄打开一道缝，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外面的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谈话的声音却不断地从老周家的门口传来。
王乾眉头一皱，“又要出窍？”念头刚起，体内真气从丹田内汹涌而出，直奔王乾双眼的部位。
王乾只感觉眼睛一痛一黑，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看到老周家的门口正站着三道人影。
其中两道是带着高帽差役打扮的人影，还有一道正是已经死去的老周。
“阴差？”
两名阴差拿锁链锁着老周，不断向外拉扯着，哗啦啦的铁链声音此起彼伏，结果却是不尽差意。
那两名阴差非但没有拉动老周，反而被其拉着向屋子里走去。
第四十七章 魔胎（下）
王乾还没来得及思考自身的情况，注意力就被那边的怪异场景吸引了。
“阴差这么弱的么？”
“大胆周鹤，你阳寿已尽，何敢滞留阳间，反抗拘捕，还不速速随吾等去阴曹报道。”
“不，我没死，我怎么可能死，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没错是你们搞错了。”老周歇斯底里地吼道，迈向房子的步伐更快了，“我要回去！”
咯嘣！
阴差用来锁魂的铁链竟然断掉了，两名阴差看着手中只剩下一截的铁链，面面相觑。
“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其中一名阴差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
“撤。”另一名阴差眼角抽了抽，当先离去。
巷子恢复了安静，老周的身影走进房子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乾放下支着窗户的手，这才开始审视起自身的变化。
他先内视了一番，体内眼睛附近的窍穴都亮了起来，内有真气流转。
“阴阳眼？天眼？天眼通？”王乾知道了原因，但是不知道这算什么。
对此，王乾毫无头绪，只能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思索起产生这个变化的原因。
“肯定和老周和阴差的出现有关，阴气的刺激？但是照着这个思路的话，当初父亲去世的时候应该也是有阴差前来的，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受到刺激，除非还有其他的条件……是了，真气的量。”
王乾大概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也就是说，我现在的修炼目标，除了增加真气的量之外，还要点亮体内的窍穴。”
目前，王乾体内的窍穴只有三关九窍，耳朵眼睛附近的窍穴是被点亮的。
“难怪我的听力越来越好了，还是之前耳朵附近的窍穴，似乎是水到渠成的，我根本都没有察觉到，但是为何这一次眼睛附近的窍穴会这么明显呢？”
王乾联想起自己最近的举动和刚刚发生的事，“应该是体内真气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但是如果自然点亮的话还需要时间，因为我之前的出窍和阴差的出现，差生了某种刺激，强行突破了这一步，所以才会这么激烈。”
“修道之人，气机交引么？”王乾莫名地想到了梦中杜子春说过的话。
心头的疑惑去了大半，王乾看着天色还早，躺到床上再次睡去，至于老周家，明天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翌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王乾起床了，衙门每日上值的时间是在卯时，此时已经快到了。
匆匆洗漱完，王乾换好衣服出门，看了一眼对面，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到了巷子口，有一家早点铺支了起来，王乾买了一碗粥，就着油条喝完，期间眼睛一直盯着老周家的方向，只是并没有什么异常。
付了钱，王乾向着衙门走去，等到的时候，已经开始点卯了，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主簿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王乾回以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今天的任务依旧是看那些户籍卷宗，王乾随意地翻看着。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他突然坐直了身子，仔细看了起来。
“老周，郑海，何福寿，对面屋子的怪人……”王乾看着上面的内容，心中嘀咕着。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郑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沉思。
王乾手不着痕迹地翻过这一页，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故作迷糊地说道：“昨晚没睡好，一时走神了。”
“刚住进城里，不太习惯吧，我以前也是，刚来城里的时候，怎么睡都感觉不舒服。”郑海今天似乎不是很忙，和王乾聊了起来。
“你以前不是住在城里的？”
“不是，是我叔叔当了主簿之后，我才搬过来的。我父母早丧，是我叔叔将我一手带大的，他一辈子没有娶妻，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对待，他后来发达之后便将我从村子里接了过来。”说到这，郑海的神色有些悲伤。
“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王乾歉意道。
“没事，都是陈年旧事了。”郑海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不知你以前是哪个村子的？”
“我以前是枯池村的，对了，你是哪里的？”
“我不是本县的，我是新丰县小坡村的。”
许是刚刚提及了叔叔的原因，郑海的情绪有些低落，王乾也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聊下去，只得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卷宗上。
郑海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笔架上的毛笔怔怔出神。
“枯池村么？”王乾将卷宗翻回了前面一页，看着上面的内容，“以前叫清潭村。”
……
林捕头坐在凳子上，看着昨天派出去的几个差役，“怎么样了？”
“老吴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疯疯癫癫的，全靠着城里的同村人接济才活了下来，后来失踪了。”一名差役回道。
“老郑也是和他一个村子的。”另一个差役补充道。
林捕头点了点头，这也在情理之中，昨天郑海提及过吴老头说其小时抱过他，“还有呢？”
“老郑提到的那句话，是枯池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现在记得的人不多了，至于老郑说的那个故事，之前的没打听到，不过，二十年前确实有一个道士过来解决了瘟疫。”
“也就是说，瘟疫的事是真的？”
“没错，当时死了不少人，不过被当时的县令压了下去，一些幸存的人至今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当年的那个郑主簿呢？”
“十五年前身染恶疾去世，被葬在了枯池村的坟地里。”
“老周调查得怎么样了？”
“枯池村人，早年进城在城里的布料店做学徒，后来自己开了间布料店，两年前搬到了春林巷，街坊邻居对他的评价除了为人有点抠门之外，其他都很好，也没有与人结下什么仇。”
“他死之前有什么异状么？”
“没有。”
林捕头想了想，还待再问些什么，一个差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林捕头，不好了，老周又活了！”
“什么！”林捕头豁然起身，脸色大变，震惊道。
……
老周家，白幡等一应葬礼的事物都被扯去了，老周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正堂上，他媳妇满脸惊喜道：“当家的，你真的活了？”
老周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晦气话，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老周媳妇连忙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啐道：“是我说错了，对，活得好好的。”
没人看到的地方，老周体内原本是心脏的地方，被一颗圆形的黑色肉状物取代了，正在缓缓跳动着。
第四十八章 魔胎（续）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老周复活的消息整个衙门内的人都知道了，上下一片哗然。
“林捕头，这是怎么回事？！”县令生气地拍着桌子，大声喝问道。
“回大人，那周鹤确实是死了，仵作可以证明。”
“是是是，小人可以证明，周鹤送到衙门的时候，鼻息全无，身体僵硬冰冷。”仵作打了个寒颤，“小人当时为了检验是否是下毒所致，以银针刺其喉和腹，就算没死也该死了啊。”
“本县不管这些，你们给我把这件事弄清楚了，一比之内没有弄清楚，说不得我要治你们个玩忽职守，妖言惑众之罪。”说罢，县令拂袖而去。
“林捕头你看这事搞的，该怎么办啊？”仵作苦着脸看着林捕头。
“慌什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已经差人去请周鹤过来了，你到时候再去瞧瞧。”
“这…这不太好吧。”仵作迟疑道。
“怎么？你怕了？”林捕头睨了仵作一眼。
“万一是真的活了，我一个仵作怎么看活人，林捕头还是另请一个大夫吧。”仵作是真的怕了，他敢用人头保证，周鹤当时确实是死了，死而复生这种事，说起来令人惊奇，但是真的发生了，更令人胆寒。
林捕头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有说穿，“那你到时候躲在一旁可以了吧？”
仵作一听不用自己去正面面对周鹤，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
“老周活了？！”王乾听到这个消息一脸愕然，早上他经过的时候还没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就活了？他下意识瞄了一眼郑海，只见其似乎对此并没什么意外。
“老郑，你好像不意外啊？”王乾眯了眯眼轻声道。
郑海反应过来，干笑两声，“兄弟，你这诛心啊，我只是惊愕之下没反应过来而已。”
王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是我失言了，勿怪。”
“没事，没事，不过，你不会在怀疑这事和我有关吧？”
“说实话，确实有点，毕竟整件事里，就你知道的最多。”
屋子里的气氛凝固了下来，良久，郑海突然笑了起来，“也是，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想，不过，如果这件事和我有关，我又怎么会和你们说那么多？”
王乾仿佛醒悟过来，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是我想多了。”
郑海摆了摆手，感慨道：“我也年轻过，这人呐，年轻的时候总是想得多点。”
两人说罢，各自不言，尴尬和凝重的气氛倒是没了。
“阴阳逆转，指的就是这个么？那么恶鬼索命又是指什么？”王乾手上翻着卷宗，心思却扑在了老周复活的事上。
直到到了散值的时间，王乾也没理出个头绪，只感觉困惑更多了。
……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下午的时候，打西边飘来了一片乌云，黑压压地飘在县城的上空，估摸着要下雨。
出了衙门，空气中飘荡着水气的味道，王乾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精神一振，苦思了一天的大脑为之一清，“嘿，我想这些干什么？又与我无关。”
王乾觉得自己有点闲了，每天在县衙里看着那些卷宗，也没个什么事，关于修炼也有点落下了。
绕了几步，王乾去一家餐馆点了一碟小菜，就着吃了两碗米饭，慢悠悠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门口，王乾掏出钥匙，打开门，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一望，只见对面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隐隐有人声传来。
“叔，又来了。”
“不要慌，此处是县城内，又靠着县衙，它不敢乱来的。”
“可是那周鹤不是出事了么？”
“哼，那是他自己找死。”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
王乾凝神听着，突然，谈话声不见了，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王乾闪身进了屋子，将门关上，人趴在门后，透过门缝打量着对面。
不一会儿，一道王乾熟悉的人影走了出来。
“郑海？！”王乾回想着刚刚的对话，“他叔叔不是死了么？”
郑海站在门边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什么人之后，拉起背后的斗笠带上，微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王乾走到桌子边坐下，不自觉地又开始琢磨起这件事，直到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才惊醒过来。
屋子内外，黑漆漆的一片，见不到半点亮光。
王乾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感觉屋子内有点闷，挥手点亮了油灯，将窗户微微支起一点，屋外凉爽的空气吹了进来。顿时，屋子里的光影摇晃了几下，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恩，被吹灭了么？”王乾不以为意地将油灯换了个背风的地方，屈指一弹，一朵火花落到油灯上，但是其却没有如同他料想一般燃烧起来。
“没油了么？”王乾疑惑地看着灯盏，一圈圈涟漪正随着他的动作在灯盏内荡漾开来。
“还有啊。”
啪嗒！
支撑着窗户的短棍掉到了桌子上，窗户落了下来，随着风微微开合着。
一股怪异的气息在屋子内蔓延开来，王乾不动神色地放下手中的油灯，真气涌入眼睛，双眼微微一亮，周围的一切清晰的映入了眼帘。
呼！
王乾的身后传来吹气的声音，他猛地转身，手上包裹着火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去。
“没有！”
王乾的表情微微有些凝重，在开了眼的情况下，他还是没看到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来到了屋子里。
“不出来？”
王乾暗念法诀，挥手画了一个圆，手上的火焰犹如雨点一般纷纷落下，绕着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火圈，比起刚开始的时候，他现在已经能隔空控制火焰了。
“你这是什么法术？”一道夹杂着粘稠液体流动声的声音从王乾的身后响起。
“终于肯出来了？”王乾悠悠转过身子，只见屋子里出现了一个黑色液体构成的人，乍见之下心中一惊，很快又平静下来，“你是谁？”
“我？”黑色液体人的脸部动了动，似乎在笑，“你可以叫我魔胎。”
“魔胎？！”
“看来你是知道我的。”
“你找我什么事？我可不记得自己和你有什么瓜葛。”
“我观察你两天了。”魔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观察我干什么？”王乾心念一转，想到了昨天产生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嘴上贫道，“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魔胎用力点了点头，“没错，我看上你了。”
呼！
屋子里的火焰熄灭了。
第四十九章 对不起
王乾双手颤抖了好久，才重新催出了火焰。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说你看上我了？”王乾咽了咽唾沫，看着对面的魔胎，要说没有幻想过类似狐仙的桥段那是骗人的，但是魔胎长得也太一言难尽了，性别都看不出来。
“对啊，有什么问题么？”魔胎的声音中透着困惑，不明白王乾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王乾斟酌了一下语言，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好人？”魔胎更困惑了，“我不是人啊。”
“那就是好鬼。”
“我也不是鬼。”
“那你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王乾无语地看着魔胎，敢情这位连自己是什么种族都不知道。
魔胎幽绿色的眼睛闪动了几下，还是没明白王乾到底说的什么意思，干脆直奔主题，“我想找你帮忙，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过的第八个有法力的人。”
王乾回过味来，“你说的看上我是指这个意思？”
“对啊。”魔胎理所当然道。
接下来，魔胎和王乾说起了当年的往事，通过对话，王乾发现魔胎似乎很单纯，言语之间逻辑虽有，但是没有一点心机。
透过魔胎之口，王乾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情还得从黑水潭说起。
黑水潭形成的原因已经没有人知道了，魔胎乃是其中孕育出的精灵，每日循着本能修炼，不与外界沟通，当时这里的人口还没有现在多这般多，地广而人稀。
一日一个孩童在玩耍的时候，发现了黑水潭，好奇之下喝了一口，本来也是无事，但是没想到，这个孩童回去之后不久就死了，其家人给他安排丧事的时候，结果隔了一天那个孩童又活了过来。
当时，众人讶异极了，有说恶鬼附身的，有说老天垂怜的，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
孩童复活之后，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在家人的询问下，才想起黑水潭来，和家里人说了。当即那家人便召集着村子里的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黑水潭进发。
那是魔胎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人，他有些好奇，悄悄地躲在潭面之下，打量着周围的人。
随同众人前来的有一个神婆，她颤颤巍巍地在两个青壮的搀扶下走进水潭，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魔胎就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它从水潭下拘了出来。
当年的时候，魔胎还不是现在的模样，只是一团黑水，中间生着五官。
说到这里的时候，魔胎身体上分出了一部分，在王乾面前凝聚出了当年的模样，很有前世的卡通风格，颇为可爱。
但是，那个时候，村子里的人看到它的出现，却没有觉得可爱，一个个如临大敌，纷纷举起手中的农具，往后退了几步。
那神婆有些能耐，能直接和魔胎沟通，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但是魔胎虽然是从黑水潭中诞生的，但是对黑水潭一无所知，只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家。
神婆大概知道了魔胎的来历，和村子众人说其是此潭的精灵，又见魔胎人畜无害，不忍心杀了它，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只是告诫众人不要随意过来此处，黑水潭潭水似乎别有神异，她暂时还未搞清楚。
至此之后，黑水潭便为村子里的人所周知，有好奇的孩子偶尔会偷偷过来和它玩耍，它也是在这个时候渐渐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时间渐渐流逝，当初的神婆早已老死，最初的那个孩童也已经长大，其家人见其没有什么异状，便慢慢放下了心，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大约过了一百多年，魔胎再次见到了当初喝下潭水的男孩，他已经是中年人的模样了，但是魔胎还是认出了他身上的气息。
跟着他过来的，还有一个道士，魔胎从两人的谈话中知道了那个道士是他的师傅，因为有着陌生人的存在，魔胎没有出来。
道士似乎认识黑潭水，对此颇为惊讶，眼中还有着一种魔胎从未见过的情绪夹杂在其中，后来，魔胎才知道那个情绪名为贪婪。
事情从此发生了转折，魔胎有了第一个名字“魔胎”，村子里的人也对这里改变了态度，如避蛇蝎，再也没有孩童来过这里。
往后，道士隔三差五过来一趟，每次都从黑水潭中取走一碗潭水，他似乎不知道魔胎的存在，也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亦或者那个最初的孩童根本没有告诉他，他对村民说的水中孕育着魔胎似乎仅仅只是其编纂的一个谎言，只是为了让人不再接近这里。
魔胎数着道士取水的次数，在其第一百三十次过来取水的时候，他竟然一反常态，直接跃入了潭水之中，吓得魔胎躲到了更深处的地方。
黑水潭的水围绕着道士的身体产生了一个漩涡，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清，等魔胎回过神来，黑水潭已经变成清水潭了。
不出意外的，道士发现了魔胎的踪迹，他好像很兴奋，伸手一招，魔胎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道士的手心之中，自此，它便一直被道士控制着，直到今天。
魔胎口中的那个孩童便是郑海的叔叔郑水生，本来他不是叫这个名字的，在他死而复生之后，家里人请教了神婆，便改了这个名字。
“那个郑海也是几百年前的人？”王乾整理着新得到的消息。
“没错，本来还有一个姓吴的，不过后来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你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王乾讶异道。
“没错，我本就是黑水潭的精灵，他们依赖着黑水潭潭水活着，我自然能感觉到。”魔胎点了点头。
“那个黑水潭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么你想我帮你什么？”
“我想摆脱那个道士的控制。”
“为什么？”
魔胎抬了抬自己的双臂，“你看到了么？我的身体变黑了。”
王乾不解，“你本来不就是黑的么？”
“不一样，以前是那种透明的黑，现在则是深邃的黑，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再这么下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我一直想要摆脱，但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力量，导致我完全无法挣脱，只能请求路过的有法力的人，但是这些人要么直接对我喊打喊杀，要么就死在了道士的手上，还有几个根本看不到我。我观察了你两天，觉得你是最有希望能帮助我的人。”
“不，是你觉得，不是我觉得。”王乾一听要面对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道士，果断拒绝了。
“为什么？不是说助人为乐么？”魔胎疑惑道。
“可是你不是人啊。”王乾摊了摊手。
“好吧，我知道了。”魔胎点了点头，失望地准备离开。
“等等。”王乾突然又叫住了它。
“你是答应了？”魔胎惊喜地说道。
王乾摇了摇头，“抱歉，不是，我还有些事想问你，旁边老周那里是怎么回事？还有清水尽，黑水出，阴阳逆转，恶鬼索命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章 刑捕司
“你是说那个人？”魔胎伸手指了指巷头的方向。
“没错。”
“我也不知道，他体内好像有黑水，但是奇怪的是我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你之前去过他家？”
“没有啊。”
“真没有么？”王乾想起了那天看到的地上泛着荧光的痕迹。
“真没有。”
“好吧，关于那句话，你知道什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在人类中流传的，最初是谁说的我也不知道。”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郑水生的家门口？”王乾又想起一件事。
“对啊，我为什么会在郑水生的家门口。”魔胎的眼中露出一抹困惑。
“你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
“好吧，我没问题了。”
“你真的不能帮帮我么？”
“抱歉，不能。”王乾对于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活了几百年的道士，肯定干不过他。
“好吧。”魔胎的身体化为一摊黑水顺着门缝流了出去。
王乾等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回忆刚刚的对话，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我好像忘了问那个道士的事了，啊，还有恶鬼索命的问题，它没告诉我呢。”王乾暗自懊恼，还是有些慌张啊，考虑不周全，又是事后才想起。
“等等，好像还有一点漏了，郑家叔侄的对话中透露出有什么想要迫害他们，是指的魔胎么？如果是，魔胎的话可能就有些问题了，如果不是，那么又会是什么？”
事情越发地扑朔迷离了，知道得更多了，疑问也更多了。
“明明不想再掺和这件事了，怎么突然又上赶着向我涌来。”
王乾感觉心中平静不能，背诵起了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如此几遍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王乾感觉心确实静了下来。
后面的几天，一切似乎都正常了，王乾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每天上值散值，看看卷宗，偶尔学着处理一些文件，时不时再到何福寿那里串串门，与周围的街坊邻居混了个脸熟。
老周的事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茶余饭后不免被人提起。
倒是林捕头，王乾每次见其都是皱着眉头，匆匆来，匆匆去。
郑海则是老样子，后面王乾没有再遇到过其去郑水生的家。
……
五天之后，县衙内。
县令端坐在堂上，“林捕头，这时间已经到了，你可有什么话说？”
“卑职无话可说。”林捕头不卑不亢地回道，他身旁的仵作身子却如筛糠子一般抖动着，额头上汗如雨下，后背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双膝微弯，随时准备跪下。
“这几年你我合作甚是愉快，只是这件事总得有人负责，前两天知府衙门派人询问了此事，要知道，这可不比寻常的人命案子，本县也是无奈之举，还望你体谅。”
“卑职不敢。”
“好，仵作你可有话说？”县令将目光转向仵作。
噗通！仵作跪了下来，连连嗑头，“大人恕罪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小人一人过活啊。”
“恕罪？恕你的罪，那谁来恕我的罪？”县令冷哼一声，“来人啊，把此二人压入大牢。”
“且慢！”突然，堂外有人高声喝道。
县令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来人，“刑捕司的人？”
“刑捕司巡察使王通见过县令大人。”王通对着县令行了一礼。
“这就是你叫来的救兵？”县令看向林捕头。
林捕头只是低着头，没有答话。
王通笑了一声，“大人何出此言，我是奉了上级的命令过来的，周鹤死而复生一事，骇人听闻，刑捕司的大人对此颇为重视，故此派我前来，协助调查。”
“你倒是来得巧啊。”县令言有所指。
“是么，我觉得自己来得还慢了一点。”
“哼，既然刑捕司插手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功过你们自己担着，与本县无关。”
“这是自然。”
仵作闻言一下子瘫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良久才恢复了点力气，“多谢王大人出手相助。”
“你该谢谢我师弟。”王通笑着指了指林捕头。
“师弟？”仵作心头闪过一道灵光，“谢谢林捕头。”
林捕头摆了摆手，“这本来就不是你之过错，只是县令大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只是接下来还需要你多多帮助。”
“但有差遣，在所不辞。”
……
“听说刑捕司来人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老郑和王乾闲聊道。
“刑捕司？他们怎么来了？”
大永王朝的制度和前世的古代略有区别，这里的捕快单独划分了一个司，名为刑捕司，有点类似前世小说中的六扇门，地位独特，王朝内的捕头一应出自刑捕司。
一般情况下，各地捕头皆听命于地方官，但是一旦刑捕司插手，则地方官便要退居二线，仅作辅助，不得插手。
可以说刑捕司和朝廷官员之间泾渭分明，只是合作关系，并无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但是刑捕司很少会插手官员审理的案子，除了一些特殊情况。
“还不是老周的那件事。”
“不至于吧，就为了这事？有必要么？”
“谁说不是呢，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县令大人小题大做，这不林捕头只好找了他的师兄。”郑海压低了声音。
王乾不由又想起了魔胎说的话，悄悄打量着郑海的表情，见其并无惊慌担忧之色，似乎只是单纯地在八卦。
“是有恃无恐，还是其他？”王乾陷入了沉思。
“兄弟，怎么了？”郑海说着说着，发现王乾没了回应，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着刑捕司的人接下来会干什么。”
“无非是那老一套呗。”郑海撇了撇嘴，似乎对刑捕司有些不屑。
“怎么？老郑你不看好刑捕司？”
“要说一般的案子，刑捕司的人出马自然手到擒来，可是老周的事是一般的案子么？凡…咳，他们那一套估计也使不上什么用。”
“凡？凡什么？凡人？”王乾心中思索着，嘴上道：“不一定吧，刑捕司声明在外，也许能破解其中奥秘呢？”
“也许吧，我就这么一说。”郑海因为刚刚的差点失言，此时谨慎了不少，不再多说什么。
晚上散值的时候，王乾路过老周的家，只见林捕头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老周家的门口和老周媳妇说着什么。
老周媳妇一脸不高兴，肢体动作很激烈，似乎在骂着什么。
王乾侧耳听了一会儿，只收获了一堆本地骂人的话，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王…王…王乾，王书吏，等一下。”林捕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想了想回忆起是衙门新来的书吏，不由高声道。
第五十一章 混沌水
“林捕头？”王乾装作刚发现他的样子，疑惑地说道。
林捕头和王通说了几句，向着王乾走来，“王书吏住在这？”
“对，最近刚搬过来的，林捕头还在查老周的事啊。”
“恩，老周去世那晚王书吏好像也在场吧。”
王乾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没错，我记得当时是半夜左右吧，被吵醒了，出来看了看。”
“有看到什么异常么？”‘
王乾摇了摇头，“没有。”
“恩，打扰了，有空一起吃饭。”说完，林捕头回到了老周家的门口。王通看了一眼林捕头，后者冲其摇了摇头，再次劝说起老周媳妇。
回到家，王乾去厨房煮了点粥，就着买的饼吃完了晚饭，然后例行修炼，参悟五行诀，之后便沉沉睡去。
又是半夜时分，老周家那里再次传来了动静，王乾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知道是阴差又来了。
悄悄打开窗户，透过缝隙向着那边看去，还未看清什么，目光正对上了一对黑底白瞳的眼睛。
“阴差办事，生人退避，你是哪方的修士，这么不懂规矩？！”一眨眼的功夫，眼睛的主人来到了王乾的面前。
王乾见被发现了，干脆撑起了窗户，上下打量了几眼，“白无常？”
“不错，你是何人？”白无常皱眉看着王乾，虽然他发现了王乾的窥视，但是到了近前，竟然看不穿其虚实。
王乾侧身指了指屋内，“我住在这里，半夜被吵醒了，起来看看。”
“前天晚上的事你可曾看见？”白无常顿了一下，突然问道。
王乾不知其是什么意思，斟酌了下，还是决定说实话，“看见了。”
“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王乾扯了扯嘴角，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这么问他了，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像热心群众么，“没有。”
白无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等阴差办事，你还是退避的好。”
“不知无常大人可否告知那老周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无常沉吟了一下，“也好，告诉你也无妨，那凡人饮了混沌水，故此死而复生。”
“混沌水？”
白无常见王乾不知道，解释道：“此乃天地间的奇水，色玄，透明，无味，有延年益寿之效，阴阳逆转之能。”
“我那日所见，那边的两位阴差似乎对此并不知晓啊？”白无常说得清楚，但是令王乾奇怪的是，那两名阴差对此却表现得毫不知情。
白无常摇了摇头，“也不怪他们，这混沌水，天地罕见，几百年前，此地曾偶然出现一滴。”
“一滴？”
白无常怪异地看着这个修士，感觉其好像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没错，这混沌水乃是奇水，本非凡俗之物，凡间能出现一滴已是侥幸。”
“据我所知，好像有一个水潭啊。”
“非凡之物，在凡间显形必有所托，那潭水只是凭借，真正的混沌水只有一滴。”
王乾点了点头，“后来呢？”
“后来，这水似乎被什么人给收走了，自此不见，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了，那两个阴差又是新来的，自然不知晓。就连我也是见到了才想起这么一桩往事，只是……”
白无常的话意犹未尽，王乾知趣地没有问下去，“感谢无常大人解惑，你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
白无常点了点头，等确定王乾不再窥视，这才回到了老周家那里，老周的魂魄正被一条泛着玄光的锁链锁着，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大人，那人是谁？”一名阴差好奇地问道，白无常的反应可是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啊。
白无常淡淡扫了他一眼，后者顿知失言，连忙掌了自己一个嘴巴。
“莫要多管，”白无常说完，顿了一下，“那个人我看不透，以后遇到，客气点就行，不过，也不必太过在意。”
“是。”两名阴差相互看了看，心中骇然，连白无常都看不透的人得多厉害，心中暗暗牢记。
“好了，此间事了，随我回转阴府。”白无常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周，哼了一声，手上用力，老周的魂魄往前一个踉跄，被其拉着没入地面之中，两名阴差连忙跟上。
王乾在床上躺下没多久，老周家那边的动静消失了，知道白无常已经完事了，开始思索起白无常的话。
“几百年前消失不见之后，没有出现过，那么二十年前和十五年前的事又是怎么回事？”王乾感觉这其中始终差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才能将郑海、魔胎和白无常三者的话才能彻底串联起来，这也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到底关键点在哪呢？”
王乾看着屋顶，上面一只蜘蛛在结着网，一只小虫落在上面死死挣扎，旁边还有一只小虫上下翻飞着，似乎在困惑着同伴的怪异举动。
“唉，人呐，总是去不了好奇心。”王乾叹了一口气，左右睡不着，翻身起床，修炼起五行诀，顺便琢磨一下雷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翌日，老周的尸体再次出现在了衙门内，县令也在场，脸色有些难看，仵作倒是精神焕发，为在场的几人解说着。
“等等，你之前说，上次他的鼻子内有黑水流出？”王通突然出声打断了仵作的话。
“是的，王大人。”仵作恭敬地回道。
“现在呢？”
仵作脸上现出一抹疑惑，“没有了，而且……”说着，仵作掀开了盖在老周尸体上的白布，“死者身体内的水分好像少了很多，部分地方出现了干瘪的痕迹。”
县令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王通和林捕头倒是凑了上去，对着仵作指出来的地方仔细观察，两人也见过不少尸体，对于一些尸体上的痕迹有着一定的理解。
“不错，和我之前见过的一具干尸有些像。”王通看向仵作，“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么？”
仵作脸色红了红，别看他刚刚夸夸其谈的，其实说的都是一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这个，小人才疏学浅，不知道。”
“师弟，你有什么看法？”王通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身旁的林捕头问道。
“会不会和之前的黑水有关？”林捕头说着自己的猜测，“或许是某种毒药，先让死者假死，然后再复活过来，借此扰乱视线，等我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了，死者又毒发身亡。”
王通敲了敲自己的下巴，“也有这种可能，不妨先按照这个思路查一查。”
“不可能，我之前用银针试过，没有中毒的迹象。”提到自己的专业，仵作顿时出声否定。
王通看了他一眼，“这世上银针验不出来的毒药还是有的，况且如果真有此等奇特的毒药，银针验不出来才是正常。”
仵作有心反驳，却又找不出有力的证据，只能闷在了那里。
第五十二章 端倪
“大人，你要为民妇做主啊！”老周媳妇披头散发地跪在衙门内，声嘶力竭地喊着，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起。
县令头疼地看着她，“周李氏，你且先回去，等本县有了结果自会通知你。”
“大人，我当家的死的不明不白的啊，呜呜呜呜，可怜他……”说着说着，老周媳妇泣不成声，只是一味地哭着。
县令好言相劝了许久，她才哭哭啼啼地回了家。
“这都叫什么事啊。”县令听着渐渐远去的哭声，以手拂额，叹了一口气，“还好，刑捕司结果去了，反正结果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想到这，县令顿觉轻松了不少，负手向着后衙走去。
当天晚上，王乾又看到了郑海，鬼鬼祟祟地进了郑水生的屋子。他摒弃凝神，真气灌入耳窍，对面两人的谈话声先是细微，渐渐地清晰起来。
“叔，周鹤到底什么个情况？”
“哼，我早告诉过他了，他不听，自寻死路罢了，这事你不用管。”
郑海的声音顿了一下，语气略显不安，“刑捕司来人了。”
“刑捕司来人了？！”郑水生的声音听起来也是诧异。
郑海和郑水生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后者听完似乎松了一口气，“没事，不用担心，他们发现不了什么的。”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子里传出了毛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偶尔夹杂着水声，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对面的大门被打开了，王乾透过缝隙看到了和上一次一样装扮的郑海，他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反手关上门，向着巷子口走去。
“老郑？”突然，林捕头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
郑海的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摘下斗笠，笑道：“林捕头啊。”
“你这么晚了，穿成这样在这里干什么呢？”林捕头狐疑地看着他。
郑海思绪急转，“这个出来逛逛，眼见着天色不好，所以带了个斗笠。”说来也巧，他话音刚落，巷子的上空滴下几滴雨水。
屋子内的王乾伸手一招，屋外半空中，一滴雨滴悬停了下来，然后顺着门的缝隙飘到了王乾的手中。
水滴在他的手中微微转动着，一抹黑色从中透了出来，“是你？”
“你为什么插手这件事？”水滴从王乾的手中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膨胀变形，一个缩小版的魔胎出现在了屋子内。
“你为什么帮他？”王乾看着魔胎，总感觉有些怪异。
“哼，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魔胎没有回答，警告了一句，身体炸散成一片水珠，消失在了屋子内。
“不是一个么？”魔胎前后的差别很大，但是又好像是同一个人，从第一句话的语气中王乾听出了他是知道自己的。
屋子外的巷子里，林捕头摸了摸脸颊，冰凉潮湿的感觉从手上传来，“确实好像要下雨了，老郑，你早点回去吧。”
郑海笑着点了点头，又和林捕头寒暄了几句，淡定地离开了。
等郑海消失在了夜色中，王通的身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轻功？”屋子内的王乾眉毛挑了挑。
“这个郑海有点问题啊。”王通下来之后第一句就是这个。
林捕头摇了摇头道，“不一定，可能只是巧合。”
“不管怎么样，还是多留一个心眼。”
“我知道。”
“对了，他刚刚进去的那间房子你有没有了解过？”
“哪间？”
“就是……我刚刚说了什么？”王通的语气充满了迷茫。
“你说让我多留一个心眼。”
“对，多留一个心眼。”
王乾听到这里，双眼微眯，“失忆？篡改记忆？”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是林捕头二人却好像遗忘了郑海去的那间房子。
“关键点是那间房子么？”王乾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落到了对面的房子上。
滴答，滴答！
雨水渐渐从天空落下，越来越大，林捕头二人匆匆离开了巷子。
“这么说起来，好像一切都跟那个房子有关。”王乾整理起事情的始末，发现对面的房子在整个事件中占了很大的戏份，无论是那晚地上的荧光痕迹，还是后来郑海进去找郑水生，始终围绕着那个房子，就连魔胎窥视自己的地方也在那个房子那里。
“还有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道士，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
“对了，还有魔胎，前后两次见面的表现出来的性格差异也很大，精神分裂？还是不止一个？”
梳理了一些细节之后，王乾回过头来再看整件事，发现老周在整个事件中只是占据了冰山一角，如果抛开老周，事情的脉络反而清楚了很多。
道士，郑家叔侄，混沌水，仅仅就是这三者，或者还可以加上魔胎，这些便是事情的关键。
王乾没来由地感觉到，事情的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了，而他似乎也被牵连了进去。
“快了，应该就是这两三天的事了。”预感很强烈，王乾甚至隐约感觉到了时间。
自从王通插手了这件事之后，很多信息被挖了出来，不得不承认，其经验手段比起林捕头都老练了不少。
兜兜转转，事情最后还是落到了郑海的头上。
“林捕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郑海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林捕头带着两个手持镣铐的差役，脸色有些难看。
“没什么，请你配合下，郑书吏。”林捕头脸色平静地说道，仿佛只是在打招呼。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郑海眼神似乎闪躲了一下。
“那我给你提个醒，周鹤。”
“周鹤？”郑海先是一愣，接着露出迷惑地表情，“你是说那件事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多做多错，确实不错，但是有时候，不代表少做就少错了，郑海，你是配合还是要我动手？”林捕头手压在了腰间的刀上。
郑海脸色沉了下来，“你都知道了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有了些猜测，不过这些还要请你配合下。”
郑海脸色变了变，突然笑了起来，“林捕头说得哪里话，咱们可是同僚，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这阵仗是不是有点过了？”
林捕头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在和你说笑么？动手！”
他身后的两名差役，闻言持着镣铐向郑海走去。
郑海没有反抗，在王乾奇怪地眼神中，顺从地带上了镣铐，被押走了。
“林捕头，老郑这是怎么了？”
林捕头瞄了一眼王乾，“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
王乾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坐了回去。
第五十三章 暴露
审讯室内，郑海听完了林捕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因为我当初告诉你了关于黑水潭的传说？”
“不得不说，你当初的坦白确实是一记妙招，我当时对你是有点怀疑，但是很快又打消了，暴露你的是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
“知道蜘蛛么？人其实和蜘蛛一样，当一只蜘蛛决定在一个地方停下之后，它就会开始结网，人亦是，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定居之后，他就会和周边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就像是蜘蛛知网一般。”
“有时候，蛛丝会因为某些原因断掉，这个时候蜘蛛会重新拉一根或者放弃那里，但是那些蛛丝不见了么？并没有，它还是在的，即使断了，也依旧在网上。”
“还记得周鹤吧，当初他第一次死的时候你没有去吊唁，第二次也没有，你好像和他只是陌生人一样。”
“我……”郑海张了张嘴。
“你想说，你和他不熟？然而周鹤能有今天，你可是帮了不少忙啊。”林捕头敲了敲桌子，“时间是久了，后来你们表面上断开了联系，但是不代表没有人记得，没有人看到，你说是吧？我记得两年前，周鹤搬家时是你帮他办的户籍。”
“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况且当时我职责所在，帮他办户籍怎么了？”郑海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
“你们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什么矛盾冲突，莫名其妙断开了联系，若是你二人分居两地还可以说得通，但是同在一个城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退一万步说，你和他是同乡，他去世了，难道你不该上门吊唁一下么？仅仅只是表面的功夫你也该过去的。”
郑海沉默了，这点他确实疏忽了，“就算这样，你凭什么认定我和周鹤的死有关？我不喜欢和同村人来往，况且时日久了，情分生疏，我也不必去做什么表面功夫。”
“人呐，喝酒是会误事的。”林捕头莫名感慨了一句。
郑海瞳孔猛地一缩，“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鹤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喝酒，但是遇到高兴的事还是喜欢喝上几杯的，但是他酒量又不好，很容易就醉了，一些话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
“你说是吧，这长生药可还有么？”林捕头轻声说道。
郑海的心头犹如炸开了一道雷霆，身子酥酥的，嘴巴微微张开，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长生药？”王乾手上的笔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林捕头不肯和王乾说，但是王乾自然有办法知道，他调动体内的真气，将听觉提升到极致，还是听到了审讯室内的谈话。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强撑么？”林捕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偷听的王乾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是不知道。”郑海换了一副态度，无所谓地说道。
“哼，快说那长生药到底是何物，还有你为何要毒害周鹤。”林捕头厉声问道。
郑海微微抬了抬眼睛，嘴巴轻启，“不知道。”
“你！”林捕头冲动之下，想要拎起郑海，被王通拦了下来。
“我们给你时间考虑下，一个时辰之后，再问你。”
“师兄？”林捕头疑惑地看着王通，后者摇了摇头，他咬了咬牙，无奈地说道，“将他单独关起来，好生看守。”
出了审讯室，林捕头不解地问道：“师兄，为什么不接着问下去，这个时候他心神最是不稳，加把劲就能问出来的，等他回过神来可就更难办了。”
“你呀，还是当初那个样子，你没发现那郑海的变化么？”
“什么变化？”
“我审过不少犯人，曾经碰到过这样的人，事情揭露的时候反而会定下神来，这个时候你是问不出来的，让他静一静再去问吧。”
林捕头仔细回想了一下郑海的反应，好像前后确实不一样，知道王通所言不差，恨恨地踢了一下墙，“就依师兄所说。”
审讯室内，两名差役守着郑海，见其无甚异状，渐渐不再关注，相互闲聊起来。
俄顷，两人忽觉腹痛，左右又无人顶替，匆匆检查了一遍周围，觉得不会有什么纰漏，一起疾奔出门。
咕嘟！咕嘟！咕嘟！
审讯室内的水壶中，突然响起了水生，水流顺着壶嘴蔓延出来，慢慢凝聚成人形。
“叔叔。”郑海对此毫无异色，似乎早已料到，平淡地说道。
“倒是我小看了刑捕司，也是我的疏漏，世间万事总是不能面面俱到。”郑水生叹了一口气道。
“如今我该怎么办？”郑海聚了聚手上的镣铐。
“莫慌，证据不足，你只是会受一番牢狱之苦，只是其他事你还需把牢口风，否则……”
接下来的话，郑水生没有说出来，但是郑海知道是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恐惧之色，连连点头。
“奇怪了，明明疼得要命，结果只是崩了个屁。”
“我也是。”
审讯室外传来差役的声音，郑水生不再多言，身形一散，化作一摊水落在了地面上。
两名差役进来，见郑海还是好端端的，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看到了地上的水渍，“奇怪，地上什么时候洒的水？”
……
另一边，王乾下意识转动着手中的笔，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通过声音，王乾还是大概脑补了那里的情景，“水声？郑水生？和魔胎的出场方式有点像啊。”
“王乾，你干啥呢？”路过的一名官吏看到王乾手中转着笔，身上被甩出了一道道墨迹，不由奇怪地问道。
“恩？”王乾回过神，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没什么，走神了。”
那名官吏见状点了点头，走开了。
“该死的转笔习惯啊。”王乾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操纵着墨迹从衣服上脱落下来。
……
郑水生回转自己的居所，用一把黑色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右手，黑色的血液从中留了出来。伤口很细，但是那血液似乎怎么也流不尽，不一会儿便在地上积攒成一摊黑色的血泊。
郑水生见差不多了，右手握拳，再张开的时候，伤口已经不见了。
他的微微有些气喘，休息了一会儿，在黑暗中摸索着拿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把粉末，洒在了血泊之中。
粉末碰到血泊的瞬间，黑色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体积渐渐缩小，最后凝聚为一滴玄色透明的液体，脱离了地面的引力，慢慢漂浮起来。
房子外，魔胎的身影凭空出现，静静地站立在门口，目光看向屋子内，路过的行人对于其视若不见。
第五十四章 画皮
夜深人静，王乾正在床上睡着觉，对面的屋子大门缓缓打开了，一道黑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门前站定。
天上的云彩被风吹走，露出了月亮，皎洁的月光如水洒下，落在黑影的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人，袍子的背后有着一张阴阳八卦图，右手倒持一柄木剑，左手挽着一柄拂尘，腰间悬着一个葫芦。
“不能在等下去了，虽然还不知道你的虚实，不过想来也只是一个平庸之辈。”道士自语了几句，口中吐出一口青烟，覆盖在了门神画上。
门神画闪过一道微光，等青烟散去，门神的眼睛和耳朵上的色彩尽数暗淡下去，变成了灰白色。
木剑在门上轻轻扣了两声，门后的木栓应声而起，缓缓落到了地面上。
嘎吱！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王乾的耳朵微微一动，翻了个身子。
木门被缓缓推开，道士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蔓延到了王乾的身上。
“还在睡觉么？看来我猜的不错。”道士轻手轻脚地走向王乾，手中木剑高举，剑尖对准王乾。
漆黑的影子一点点覆盖着王乾的身体，等其上半身完全被影子笼盖的时候，道士提了一口气，木剑迅猛地向着王乾的眉心扎去。
咚！
道士刺了一个空，木剑的剑尖狠狠地刺在了床板上。
“你是什么人？”王乾侧滚到里面，半蹲在床上，看着道士问道。
“有点能耐。”道士笑了笑，左手拂尘一甩，“水来！”
一股黑色的水流从门外涌了进来，化作一道水钻头，向着王乾扎去。
“水？我也会！”王乾微微一笑，默念法诀，后院的井水中冲出一道水柱，直接撞开房间和后院的门，后发先至地扑在黑水钻头上。
水花四溅，屋子里顿时成了水帘洞，只有道士和王乾所在的地方保持着干燥。
道士暂时停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法术？”
王乾听着有些耳熟，一时没想起这句话在哪听过，随口道：“五行诀。”
“不可能，五行诀我也会，哪有你这样的？”道士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你若是不愿说，大可以不说，何必糊弄贫道。”
王乾疑惑地看着道士，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五行诀就是五行诀，有什么好骗你的。”
道士越发恼怒，口中念着口诀，手中木剑上闪过一道暗金色的光芒，扬手一扔，木剑化作三柄，成品字形向着王乾击去。
王乾双手按在床板上，体内真气涌动，按照木诀的法门，导入其中，眨眼间，一道木质的墙壁横隔在王乾和道士之间，三柄木剑入木三分，动弹不得。
道士连连掐动手诀，木剑却依旧一动不动。
“这又是何法术？”
“五行诀。”
道士愤怒了，“去你大爷的五行诀，你消遣道爷呢？”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会五行诀，道士将拂尘夹在腋下，双手结印，嘴中大声念着咒语，良久，一朵小火苗“噗”的一声出现在了道士的指尖。
“看，这才是五行诀！”
王乾听得真切，道士所念的咒语和他所学的五行诀上的咒语完全不一样，或者说，前者是口诀，后者是法诀。
王乾试过将五行诀的法诀念出来，但是每每到了嘴边，喉咙似有异物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中默念，还有一点，就是王乾的五行诀没有手印。
“你这不是五行诀吧？”
“不是！你敢说我学的五行诀是假的？！”道士脸色涨的通红，接下腰间葫芦，拔下塞子。
王乾看着熟悉的一幕，露出警惕之色。
只听道士低喝一声，“看法宝！”
王乾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问“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一股灰白色的烟气从葫芦嘴喷出，第一个接触到的王乾构造的木墙，发出“嗞嗞”的声音，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烟气顿时更浓了。
王乾一惊，趁着木墙阻隔的功夫，闪身躲了开来。
那烟气似有灵性，随着王乾的移动，顿了一下，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向着他蜂拥而去。
王乾一边狼狈地闪躲着，一边留意着道士的动作，伸手一招，屋子内的水汇聚过来，向着烟气冲去。
道士冷笑地看着这一幕，在葫芦上轻轻拍了两下，又是一股烟气喷了出来，“我既然敢来，你当我没什么依仗么？之前的那七个人，还不是都栽在了我的手上。”
“之前的七个人？”王乾动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只是烟气当头，来不及细想。
“烟气应当属于巽，巽属于木，木者当由火克之。”眼见着水流不能挡住烟气，王乾莫名地想起了梦中所学的五行八卦，体内真气一转，火诀暗念，“呼”的一声，屋子内凭空生成了一团硕大的火球，向着烟气飞去。
道士的脸色终于变了，急忙举起葫芦想要将烟气收回来，却是为时已晚。火球一碰到烟气，好似干柴遇到了烈火，在一声爆炸声之后，凶猛地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旺，王乾小心地控制着火焰，防止把家给烧了。
“可恶！”道士见状，恨恨地叫了一声，转身就想夺门而出。
王乾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伸手一指，屋内的火焰中分出一道火蛇向着道士激射而去。
道士身上的衣物燃烧起来，他惨叫一声，没了动静。
王乾控制着火焰散去，长舒了一口气，体内的真气已是所剩无几，要是再拖下去，他可就要糟糕了。
王乾向着道士的方向走去，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地面上只剩下一张薄薄的人皮。
“跑了？”王乾拿起窗边支撑窗户的木棍，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又将其翻了翻，见没什么事情发生，才慢慢地接近，细细打量起来。
人皮没有王乾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被其反转过来后，露出了正面，上面眉目手足俱全，栩栩如生，好似一幅画，如果忽略其载体的话，倒是一件艺术品。
“好似一幅画？人皮？画皮！”王乾的脑门一炸，他知道自己来到的世界是什么地方了，“这尼玛是聊斋啊！！！”
他之前也寻找过相关的史书，想要弄清楚自己所在的是哪个世界，但是史书上的记载前面和前世一样，但是在后面发生了变化，宋朝之后接着的是贞朝，贞之后便是现在的大永王朝，至此不复明了。
说起来，也怪不得王乾这么久才知道，前世的聊斋本就是各类奇诡之事的短篇合集，并没有什么前后联系和完整的世界地貌及详细的朝代描述，对于一般人来说，能联想到聊斋的只有那几个比较出名的故事，画皮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遇到这些标志性的东西，鬼知道是在什么样的世界。
“不过好像和我知道的故事不一样啊，画皮不是一个美貌的女子么？但是这上面画的怎么是一个糟老头子？”王乾平复下心情之后，看着面前的画皮，心生疑惑。
人皮上画的是一个苍老的男人形象，皱纹犹如沟壑，脸色赤红，如同刀削的唇边留着稀疏的几根灰白胡须，略显浑浊的双眼微微转动着……
微微转动着！
第五十五章 救命
王乾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滋生开来，手足具凉，后背上满是鸡皮疙瘩。
那双眼睛看向了王乾，嘴角的部分慢慢向上勾起，露出一个笑容，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的渗人。
“今天天气不错，该睡觉了。”王乾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自语着站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向着屋子内走去。
飒！
背后风声传来，王乾向前一扑，脚一勾，将门关了起来。
啪叽！
人皮扑在了门板上。
王乾将地上的门栓拾起，放到卡槽上，死死地抵住门。不像之前的魔胎和道士，前者虽然也是非人，但是好歹能沟通，也没表现出什么恶意，后者虽然恶意满满，但是还是人。
现在的画皮却是与两者不同，无声而又诡异，将王乾心中的恐惧给激发了出来，况且，那道士能跑掉的话，不至于会留下这个东西，一定有什么后手。
王乾越想越是觉得道士一定有什么阴谋，抵住门的身体更加用劲了。
等了半晌，门外什么动静都没有，王乾小心地侧过头，顺着门缝向着外面望去，只见到门外空荡荡的巷子。
“去哪了？”王乾咽了咽唾沫，挪动着脑袋，向着外面窥视着。
王乾没注意到的门边窗户上，一道人影投射在上面，它缓缓抬起手，轻轻地将窗户掀起一道缝，身形一扁，顺着缝隙滑进了屋内，轻飘飘地向着王乾飘去。
王乾左右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走了？”他挠了挠脖颈，从刚刚开始那里就有点痒。
“这是什么？”王乾的动作突然一僵，手上摸到几根滑滑的线状物。
王乾很快将自己摸到的东西与头发对上了号，猛地翻身向着右侧躲去，手上下意识地冒出一朵火焰，横扫向头发的位置。
噼里啪啦！
头发遇火即燃，火势顺着头发向着画皮上蔓延而去。
王乾身子卡在墙角，看着沐浴在火焰中的画皮，“擦，差点忘了自己会法术了。”
他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又提到了嗓子口，只见画皮在火焰中毫发无损，火焰也渐渐在熄灭，他突然记起来了，刚刚他可是用火烧那道士的，如果火焰对它有用的话，他就不可能看到完整的画皮了。
王乾怪叫一声，趁着画皮在熄灭身上的火焰，拔掉门栓，冲了出去。
“救命啊，有鬼啊！”王乾的样子狼狈至极，赤脚穿着单衣，在巷子里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大声疾呼。
但是巷子里的人似乎都死绝了，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有一点动静，甚至连火光都没有。
“什么情况？！”王乾眼角的余光看到画皮还在追着自己，脚下更快了，“说起来，刚刚我和那个道士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好像也没人过来看看，难道现在的人睡觉都这么死么？还是说集体包团出去旅游了？”
跑出了巷子，王乾一时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左右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在街道上走着。
“两位阴差救命啊！有鬼啊！”
“鬼？！”其中一名阴差听到王乾的声音，立马紧张起来，手中的锁链提了起来，慌张地左右张望着，语气中满是惊恐，“哪有鬼！”
另一名阴差拍了下他脑袋，恨铁不成钢道：“咱们是阴差，怕什么鬼。”
那名阴差愣了下，看了看自己装扮，“对哦，我们是阴差。”
两名阴差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王乾慌里慌张地向着自己两人跑来。
“这不是无常大人提到的那个人么？”
“对啊，无常大人都看不透的那个人。”
两名阴差对视了一眼，“无常大人都看不透的人，怎么也不会比无常大人差，连他都怕的鬼？！”
两名阴差齐齐打了个抖索，手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怎么办？”
“跑啊！”
空旷的街道上，两名阴差在前面跑着，王乾在后面追着，一边追，一边大声喊着，在最后面则是飘着一张人皮。
“咚！咚！咚！三更天咯！”一名更夫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走着，不时打一个哈欠，拐过一道街口之后，他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衣的男子在街道上狂奔着，嘴里喊着“阴差留步”的话，没过多久，后面又追上来一道人影。
哐当！
更夫手中的更锣掉在了地上，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后面的那道人影，只有薄薄的一片，“妈呀！鬼啊！”
更夫连更锣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画皮听到更夫的动静，原地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追哪个，一愣神的功夫，王乾的身影快要消失了，它连忙追了上去，果然还是追前面的那个人好点。
出了春林巷的区域，王乾的动静终于惊醒了周围的住户，一家家亮起了灯，有人打开门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门刚刚打开，看清楚街上情景的人又嘭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我、我们、我们跑到哪里？”
“废、废话，当、当然是回阴府啊。”
两名阴差说话有些结巴，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回、回阴府？那我、我、我们跑什么？”
“废、废、废……”阴差的动作慢了下来，“对啊，回阴府我们跑什么？”
王乾看到前面的两个阴差渐渐停了下来，脸露喜色，看了一眼身后，画皮还在追着，速度不由又快了几分。
两名阴差嘀咕了几句，脚下腾起一片云雾，等云雾散去，两人的身影消失了。
王乾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向着那边跑去。
“跑了？！”终于反应过来的王乾，脚下动作一乱，双脚一绊，以狗吃屎的姿势扑倒在了地上。
飒飒！
转眼间，画皮飘到了王乾的身后。
“去你大爷的。”王乾见跑是跑不了了，身体内的真气也稍微回复了一些，顿时横下心来，爬了起来，凶狠地看着画皮。
“老子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你不成，大不了被你弄死，到时候大家都成了鬼，老子弄死你！”王乾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左手上凝聚火焰，右手上凝聚水球。
画皮似乎被王乾的气势给吓到了，微微往后飘了飘。
“吃我一记水火两重天！”王乾暴喝一声，双手交握，水火相遇，顿时冒出了大片的水汽，将王乾和画皮笼罩在内。
白茫茫的空间内，王乾悄悄地向着之前锁定的方向退去，等他出了水汽的范围，看了眼，见画皮没有跟出来，面露喜色，连忙加快步伐，一溜烟儿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水汽散去，皎洁的月光照在之前被水汽笼罩的地方，除了地面有些潮湿之外，空无一物。
有躲在门后偷偷看着的人家，见没什么事情了，才打开门，向着先前王乾和画皮对峙的地方走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刚刚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 阴会街
王乾足足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是一片老旧的房子，有些房子的门窗都破掉了，“这是哪里？”
王乾看了看身后，确定画皮没有追上来之后，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城里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他在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抹了下，全是灰尘，“没有人住在这里么？”
呼！
一阵风吹来，王乾打了个冷颤，“算了，先回去再说。”
王乾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半盏茶后，他停了下来，看着旁边窗台上的痕迹，嘴角抽筋似地抖动着，“还真是遇鬼套餐啊，鬼打墙又来了，该说不愧是聊斋的世界么？”
“要不要把这里给烧干净呢？”突然，王乾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不行，不行。”紧接着，王乾又摇了摇头，“外面烧到了外面的什么，我可没钱赔。”
“要不就在这里等着？等太阳出来就好了吧？”王乾记得刚刚好像有个更夫报了时间，是三更天，现在过去这么久，应该快四更天了，再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要不要试试往前走呢？”王乾转过身，看着前方，刚刚他是照着原路往回走的，也许反过来走能出去呢？
“还是不要了吧，迷路的话等在原地比较好吧。”王乾打消了这个念头，盘膝坐了下来，招出一团火焰，照亮着四周。
……
“喂喂，醒醒！”
“唔，天亮了么？”王乾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陌生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打了个激灵。
见周围还是昨晚他最后停下的地方，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现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不过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你是谁啊？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王乾循声看去，叫醒他的是一个清瘦的青年，身上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一些地方还有着补丁。
“我是王乾，昨晚误入此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王乾大概说了自己的遭遇。
青年看着王乾的装扮，心中了然，“兄台真是命大，这里可是经常闹鬼的，不少人在此遇到过鬼，平日里没什么人敢接近这里，这里的住户也渐渐搬了出去，此地便荒废了下来。”
王乾点了点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小生姓王，单名一个兴字，说起来你我还是本家。”王兴笑着说道。
王乾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还没谢过王大哥，不然我要是睡到晚上，怕是又要走不出去了。”
王兴摆了摆手，“小事，小事。”
“对了，不知王大哥来这里是为了何事？”王乾好奇地问道，据其所言，这里平日里应该无人来往才对。
王兴脸上露出一个扭捏的表情，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里本来也有些家境富裕的人家，当时走的匆忙，遗落了不少书籍在这，我白日里会过来看看书。”说完，他似乎害怕王乾误会，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都是看完就放回去的，并没有带出去。”
“我懂，我懂，读书人的事嘛。”王乾理解地点了点头。
王兴精神一震，跟着笑道，“没错，读书人的事。”
王乾向王兴问明了道路，告辞离开。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苦笑一声，“看这天色，怕是要迟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扣钱。”
王兴目送着王乾离开，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自语道：“这人好生奇怪，单衣后面还纹着一个老者的图案，不过倒是栩栩如生的，跟真的似的……”
突然，王兴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刚刚好像看到那个老者在冲着他眨眼睛。
头顶上太阳高悬，王兴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寒意，想起自己听过的关于这里的传言，本来以为白天过来没什么事，现在看来是他想差了，顿时打消了在这里看书的念头，匆匆离开了，至此不复再来。
反正已经迟到了，王乾先是回家换了衣服，才向着衙门走去。
“不好意思啊，主簿，昨晚发生了一些事，来迟了。”王乾问过时间，知道已经接近巳时了，到了县衙，先去了主簿那里告罪了一声。
“你来了？快快，随我来，县令大人找你好久了。”主簿看到王乾先是一愣，然后站起身，一把拉住王乾的胳膊，一边向外拽，一边匆匆道。
“找我？”王乾疑惑地看着主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了，我来了。”县令人未至，声先到。
主簿将自己的位置让开，让县令坐下，自己则是和王乾站在对面。
“见过县令大人。”两人行了一礼道。
县令摆了摆手，脸色颇为凝重地看着王乾道：“昨晚在街上的可是你？”
王乾恍然，原来是为了昨晚的事，不过，令他比较诧异的是，县衙这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他身上了，昨晚他可是披头散发，他又是初来乍到，没理由这么快就知道是他啊。
县令看着王乾的表情，知道就是他，“果然，今晨有更夫过来报案，说是昨晚遇到鬼了，接着红枫街那里的保长亦过来通报，说是昨晚红枫街上似有鬼魅出没，与一奇人斗法之后，双双不见了踪影。差役们循着踪迹查到了春林巷，就见到你的大门敞开着，屋子内乱糟糟的，人却不见了。”
王乾这才释然，原来只是怀疑啊。
“说说吧，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县令好整以暇地问道。
王乾脸现纠结之色，不知道该不该如实相说。
“但说无妨，本县自有评断。”县令看了王乾一眼，说道。
王乾点了点头，在心中打了腹稿，理了理思绪，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说，隐去其中关于法术什么的存在。
有着周鹤事情的前车之鉴，王乾可不想被当做妖人，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周鹤的事还要栽在他的头上，毕竟周鹤出事是在他搬到春林巷的时候，实在太过巧合了。
“也就是说，你也不确定是否是鬼？”县令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是。”王乾大声道，他将画皮的事归类到戏法上，只道自己惊慌之下，误以为是鬼。
“后来，你去了哪？”县令问道。
“城西阴会街那里。”这是王乾从王兴那里得知的地名。
县令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王乾注意到了县令的小动作，行了一礼告退，提升听力，留意着县令和主簿接下来的谈话。
第五十七章 原委（上）
“多事之秋啊。”县令叹了一口气。
主簿从一旁端了一壶茶水过来，给县令倒了一杯，“县尊何必如此焦虑？”
“能不焦虑么？”县令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阴会街那边还好说，本就是前几任遗留的问题，但是周鹤的事，还有王乾的事，都是在我任上，这要是传到上面的耳朵里，我的前程可就毁了。”
主簿沉默不语，对于阴会街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听说当初的那任县令被判了个斩监候，后来秋审改为了二十年徒刑，永世不得续用，打从那个时候起，各地地方官，最怕任内出现什么奇奇诡诡的事，要么想办法解决，要么瞒着不报，要么草草了案。
周鹤一事，县令选择的便是第三种方法，找个由头，匆匆结案，不过因为刑捕司的插手，倒是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接过去了。
“县尊请安心，周鹤的事由刑捕司接手了，王乾的事正如他所说，兴许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呢？”
“唉，也只能这么想了。”县令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要不是王乾和周望天有关系，最好的替罪羊便有了，“不过，还是要尽快想个说法，安抚民众。”
“知道了，等会儿我就拟份告示，就说昨晚王书吏的事乃是官府的计策，为了引出周鹤一案的凶手，您觉得如何？”
县令细细思索了一番，轻拍了一下桌子，“不错，就这么办！”
有了解决之法，县令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拍了拍主簿的肩膀，“我的任期还有一年多，你我好好合作，等我离任了会向上头推举你的。”
主簿受宠若惊，脸露喜色，“多谢县尊栽培。”
“恩。”县令点了点头，负手离开。
主簿目送着县令离开，坐下琢磨着告示的内容。
王乾听那边没了动静，收了自己的注意力，“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阴会街的事，他们好像有点忌讳啊。”
王乾目光在周围的书架上巡视了一番，拿出一本卷宗，查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内容啊，还是说被人刻意隐瞒了？”
王乾仔细看了几遍，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将那本卷宗又放回了书架上，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面前放着的一些公文，自从郑海被带走之后，他的一些任务被分给了王乾。
“说起来，郑海好像还没被放出来啊。”王乾磨墨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座位。他和郑水生想的一样，证据不足，郑海应该是不会被关太久的，更多的可能就是问点话，然后被放出来，之前那么大的阵仗只是吓唬郑海。
王乾自是不会知道，林捕头二人查到的线索全部集中在郑海身上，自然不会轻易放了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放了他。
“想不通啊。”王乾摇了摇头，拿过笔架上的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处理起公务。
县衙大牢内，郑海穿着囚服，依靠在墙上。
昨天王通两人最终还是没从郑海的最终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两人派人去其住所搜了搜，也是毫无线索，只能暂时将他关进了大牢内。
滴答！滴答！
郑海听到了一阵水滴声，眼睛微微瞄了瞄大牢内的看守狱卒，翻了个身子，将背部朝外，低声道：“叔？”
牢房内墙角处，有一些水滴滴在那里，里面显现出一张嘴，若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郑水生的语气有些虚弱，“阿海，你自己多保重，叔，得想办法跑路了。”
“什么？！”震惊之下，郑海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引来看守的狱卒的注意，连忙咳嗽两声，等看守狱卒的视线移开了，压低声音道，“叔，发生什么了？”
“栽了！不过，我倒是把那件东西丢给他了，他也别想好过！”郑水生的声音中满是怨恨。
“他？他是谁？”
“住在我对面的那个人。”
“他？！王乾？！”郑海惊疑不定地问道。
“没错，你认识？”
郑海也不管郑水生是否能看见，点了点头，“衙门新来的书吏，听说和城里的周望天有些关系。”
“哈哈哈，这次看他怎么死！”郑水生的声音畅快道。
“叔，到底怎么了？”
“那王乾是个修士，我就是栽在他的手里的。他倒是胆大啊，身为修士，竟然敢入公门就职。”
郑海听得不明不白，“您怎么和他起冲突了？”
郑水生的声音沉寂了一下，“我在那死鬼道士留下的记录中，发现了一个方法，用修士的尸体作为容器的话，可以加快长生水的生成，我本来以为凭借着那道士的法器和法宝能轻松将他拿下，结果失手了，除了拂尘之外，荡金剑和烟葫芦都毁了，好在我倒是脱下了那层人皮，可以离开了。”
郑海的脸色一变，“他这么厉害？他看起来才十几岁啊。”
“不错，我怀疑他就是道士口中的真人，本来我以为那只是道士诳我的，没想到世间真有此等人。既是真人，自然驻颜有术，说不定已是几百岁了。”郑水生想起王乾的手段，心中一阵怨恨，又夹杂着几分嫉妒，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郑海心中一寒，想起和王乾相处的几日，越想越觉得他是冲着自己来的，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片段，想起一事来，暗自懊恼，“当初是周望天亲自送他过来的，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点呢？凭借周望天的身份怎么会为了一个小鬼亲自找县令，还只是为了一个书吏的职位。”
“怎么了？”郑水生见郑海半天没有回话，问道。
“啊，没什么，不过，叔，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心中的猜测郑海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万一郑水生误以为是他这里出了纰漏，他可就真的惨了。
“真没什么？”郑水生狐疑地问道。
“真没什么。”
郑水生那里沉默了一下，似乎相信了郑海说的话，“等你出了大牢，去隔壁县找我，我在那有一处院子，你还记吧？”
“记得。”郑海脸露喜色，暗道：“还好，没有放弃我。”
“记得就好，没了人皮，我们倒是不用再躲躲…….啊！你、你、你怎么会……”正说着，郑水生那里传来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声息，郑海眼前的水滴恢复了正常。
“叔？叔？”郑海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声音越来越大。
“叫什么叫，安静点！”看守的狱卒听见郑海的声音，眉头一皱，走上前来，呵斥道。
“完了！”郑海仿佛没有听见狱卒的声音，瘫坐在墙角，面如死灰。
“喂！”狱卒察觉到郑海有些不对劲，有些紧张地叫道。
郑海如梦初醒，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在狱卒惊骇的目光中，七窍内流出黑色的液体，身体像是漏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很快牢房内只剩下一具干尸。
“啊！”狱卒大叫一声，踉跄着冲出了大牢，向林捕头等人汇报此事。
第五十八章 原委（中）
“什么？！死了？！”林捕头和王通正在衙门内讨论着郑海的事，听到狱卒的汇报，脸色豁然大变。
“怎么死的？”王通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这是他们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断了的话就什么都没了。
狱卒咽了咽唾沫，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就是、就是突然死了。”他舞着手臂，好半天都没有说清楚。
林捕头烦躁地推开了他，和王通向着大牢赶去。
到了大牢，里面已经有人先到了，正是县令和主簿。
林捕头和王通行了一礼，走到牢房前，看着郑海的死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的郑海只剩下了一层人皮，内里的血肉和骨骼都消失了，旁边的地上有着潮湿的痕迹。
“这是什么情况？！”林捕头惊呼出声。
“我们到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在你们来之前，他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主簿的脸色很苍白。
“大、大、大人。”前去报信的狱卒终于赶了过来，看到郑海的样子，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手指着郑海的尸体，“这、这、这，这刚刚还不是这样的啊。”
“你快点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捕头快步上前，一把拎起狱卒，脸色狰狞，大声吼道。
狱卒似乎被吓蒙了，直到被林捕头扇了一巴掌，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等等，你说他死之前对着墙角在说话？”王通听完之后，问道。
“没、没错，小人当时还去警告了他一下，后来见没什么异状，便不再管他了。”
“去，把牢门打开。”
狱卒颤抖着双手解下腰间的钥匙串，上前打开了牢门。
王通当先走了进去，小心地避开郑海留下的人皮，绕到角落，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突然他目光一凝，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湿的？”他闻了闻，没有异味。
“他什么时候吃饭的？”王通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牢房的位置。这处牢房是向阳的，最近又没有下雨，屋顶也完好无损，按道理不应该有潮湿的痕迹。
“一个时辰前。”
“在角落？”
“不是，牢房内的犯人吃饭必须坐在中间的位置，面向牢门。”
“那个这里为什么会湿了？”王通不解地自语道。
“好了，两位，事已至此，结案吧。”县令精神微微有些恍惚，见王通还准备追查下去，开口道，“郑海因怨毒杀了周鹤，被抓捕后畏罪自杀。”
“敢问大人是何怨？”林捕头双眼一眯，插嘴道。
王通站起身，拍了拍手，“就按县令大人说的吧。”
“师兄？！”林捕头诧异地看向王通，后者没有理他。
“恩，主簿，回头你去把这个结果公布出去，还有，你。”县令的目光落到狱卒的身上，“不要乱嚼舌根，要是被本县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狱卒慌乱地舞着手，“不会，不会。”
“恩，回头你去领十两银子，好好休息几天，狱卒的事也不要干了，转去皂班。”
狱卒脸露喜色，没想到自己倒是因祸得福，跪下连连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都散了吧。”县令挥了挥手，和主簿离开了大牢。
周鹤的事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当初沸沸扬扬，现在却是悄无声息，除了老周媳妇，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对了，回头你送二十两银子到周鹤家。”县令走在路上，突然对着主簿说道。
“是。”主簿了然地点了点头。
……
知道衙门公布的结果之后，王乾满脸的迷惑，“这都是什么事啊？就这么结了？这么随意的么？”
当天晚上，王乾散了值，回到家门口，刚准备开门，发现对面的那间屋子房门虚掩着，他想了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走了进去。
进了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周围三面各有一间屋子。
“没有人么？”王乾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他不知道郑水生是否还在这里。
周围静悄悄地，只有门外不时有人声和脚步声传来。
王乾莫名有些兴奋，左右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大胆起来，在各个屋子里仔细搜索起来。
左边是一间厨房，不过好像很久没有用过了。
右边是一间空屋，什么也没有。
中间的则是一间堂屋，用一道屏风隔成了两片区域，后面摆放着床和书架，还有一张书桌。
书架上都是一些关于玄学的书，磨损的很严重，应该是经常被人翻看。
书桌上放着一个砚台，里面还有未干涸的墨水，一只毛笔就这么架在上面，旁边摊着一本翻开的书，王乾翻了翻，精神一震，这是一本笔记。
“果然，笔记这种东西肯定会出现。”王乾兴奋地想着，坐在了桌子边，仔细读了起来。
笔记上的内容是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写的，前面都是琐事，而且都是隔得很久才写一次。
翻到中间的时候，王乾停了下来。
“那个死鬼道士终于死了，哈哈，我的机缘来了！”
王乾看了看这一篇的时间，正是二十年前的时候。
从这一篇开始，笔记的内容渐渐多了起来。
看完之后，王乾轻敲着桌面，自语道：“也就是说，昨晚的道士其实是郑水生，最开始的道士二十年前因为什么事死去了。但是，为何昨晚他又提到七个修士呢？按照魔胎所言，那七个修士应该是由那个道士解决的，郑水生不应该会提到啊？还说是栽在他的手上。”
“恩公，这件事就由我告诉你吧。”一道声音在屋子里悠悠响起。
王乾身子暗暗紧绷，“什么人？”
“我，魔胎。”一旁的砚台上，一摊黑色的液体漂浮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王乾暗道粗心，这么长时间，砚台内还有墨水肯定不正常啊，他先前却是忽略了。
“你真是魔胎？”王乾眉头一皱，自从昨天郑水生用类似魔胎的手段见了郑海之后，结合他前后两次见到的魔胎的差异，他怀疑魔胎很可能就是郑水生本人或者他制造出来的某种东西，类似梦中那个点灵术招出的树人。
波！
黑色的液体终于彻底脱离了砚台，表面泛起一阵阵的波纹。
“或者您可以叫我小黑，这是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类给我起的名字。”
“我之前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你？”
“是也不是，那是郑水生操控我形成的分身子体，但是其言行都是由郑水生控制的，我是不能脱离这个砚台的五尺范围的，等我将事情完整的告诉恩公之后，还请恩公帮我打碎砚台，放我自由。”小黑此时就是一个水球的模样，它说着，中间往内凹陷，做了个不知是鞠躬还是磕头的动作。
“你先说。”王乾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其实事情和当初郑水生告诉恩公的差不多，只是其中一些细节有些不一样，当初我是被他们从黑水潭中骗出来的，没有神婆，没有村子，只有他们师徒二人，那个村子是他们后来想办法建起来的，为的就是把黑水潭的秘密掩藏下去。”
第五十九章 原委（下）
“我本体乃是混沌水，当初现世之时有不少人追寻，后来掩了异象，才没有被人找到，但是后续依旧有人在追寻，他们师徒二人侥幸之下寻得，为了独占，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在附近建了个村子，还放出了那么个传言，顿时有不少修士蜂拥而至，但是都去根据村民的话找那个道士去了，殊不知，道士就在村民之中，最终，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不了了之。”
“道士骗郑水生喝下了黑水潭的水，意外地发现了黑水潭的水没有传说中的功效，翻遍典籍才发现，混沌水又名阴阳水，分为阴阳两部分，我乃是阴水所化，喝下阴水，必定先死而后生，复活之后虽然可以活得更久，但是更趋近于鬼，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换命，这也就是阴阳逆转，恶鬼索命。”
“道士一直想要寻找到阳水，却遍寻无果，后来临死之时不得已喝下阴水，得以苟活，但是这不是他想要，他想要的乃是成仙，不是做鬼。他尝试了很多方法，最终找到一个方法，通过阴水来炼制阳水。”
“这个方法便是将阴水祭炼之后喂给其他人，等那个人死时，通过秘法把阴水再提取出来，这个时候阴水中会掺杂上一点阳水，但是很少，只有万分之一滴的量。”
“二十年前？”王乾联想到了二十年前的事。
“没错，那场瘟疫便是他们师徒二人搞出来的，为的就是炼制阳水，结果最后好像出了什么纰漏，道士意外死去了，郑水生便接手了。不过，他不知道具体的步骤和过程，一直在暗中尝试着，后来他偶然间发现用修士的尸体更快更好更简单，才想出了用我的分身去找路过的修士，探明他们的虚实，强则避之，弱则取之。”
“凭着道士留下的东西，他几次都成功了，渐渐不似之前那么谨慎，所以这次他才会栽在恩公的手上。”
“那个周鹤呢？”
“周鹤？”小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只是个倒霉蛋，他本来就是郑水生扶持起来打掩护的，无意中听到了郑水生的话，偷偷喝下了半成品的阴水。”
“等等，半成品的阴水？”
“没错，这是道士炼制阳水过程中的副产品，类似阴水，只能使人死而复活，但是却逃不脱阴差锁魂。”
王乾点了点头，小黑这么一说，事情就对上了，“那个郑海呢？”
“郑海准确说起来，其实是郑水生的后代，乃是他当年留下的血脉，几十年前，他杀了和他同名的郑海的叔叔，冒名顶替，不过他倒是对这个后代颇为照顾。”
王乾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一个凡人活了那么久确实会讨厌孤独，没有什么比亲情更能温暖那颗冰冷的心了。
“十五年前，郑水生为什么会死？”
“当时他发现修士难寻，异想天开地想要找鬼物来试一试，殊不知，阴水属阴，鬼物亦属阴，最后导致阴水发生了一些变化，反噬其身，他干脆趁此假死脱身。”
“还有，他们好像在躲避什么？”
“恩，就是郑水生身上的那张人皮，它乃是一个鬼物的皮，郑水生把注意打到了它的身上，最后侥幸逃脱，但是人皮却黏在了他的身上，为了躲避那个鬼物，他们搬到了这里，县衙的煞气使得鬼物不敢靠近，但是他们叔侄二人也不敢离开这儿。”
王乾暂时沉默下来，在心中理着思路，“道士、郑水生、郑海、画皮，好像没什么问的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
“恩，那怎么杀了你呢？”
小黑化作的水球啪嗒一声掉在了砚台上，“恩公，您是在开玩笑么？”
“开玩笑？”王乾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不，不，我是认真的，郑水生。”
“郑水生？您是不是误会了？郑水生已经死了啊。”小黑，不，郑水生的声音略显慌张。
“死了？”王乾一愣。
郑水生见其不知道，连忙道：“对，对，他死了，他曾经给郑海下了秘法，和郑海一体共命，郑海死了，就代表他也死了。”
“你能知道那么远的事？”
“能，能，能。”
“哦，能啊。”王乾双手一搓，一团火焰在双手之前绽放，“这次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跑掉。”
“你是怎么发现的？”郑水生见瞒不下去了，沉声道。
王乾将火焰在手上抛来抛去，慢慢地凑近水球，“怎么发现的？只能说你露出的马脚太多了。”
“不可能！”郑水生激动道。
“确实，你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与上次告诉我的故事纠缠在一起，再加上郑海所说的故事，就是三个故事，关系错综复杂，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被绕进去的话，稀里糊涂之下很容易就相信你了吧。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我为什么要了解事情的一切？”
王乾露出不爽的表情，“我根本就不想掺和你的事，我好好地在家睡着觉，你说来杀我就来杀我，我招你惹你了么？你大爷的，杀不成就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现在又忽悠我，当我真傻？”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郑水生的语气有些癫狂。
“太多了，不注意故事本身的话，你一开始叫我恩公就是一个败笔，我根本不知道你死了，你却误以为我知道了，然后想当然地给我安了一个恩公的名头。”
“还有，你应该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出来，这又与你叫我恩公相矛盾，哪有先观察一会儿自己的恩公再出现的道理。非要等我看完了笔记再出来，是为了让我更容易相信你说的故事吧？”
“咱们再说说故事里的事，你是活得太久脑子生锈了还是死了之后脑子没了？临时建一个村子能骗过谁？”
“这里我说的都是真的。”郑水生反驳道，“这次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
“真的？”王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好吧，不管真的还是假的，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什么？”郑水生语气迫切道。
“最重要的是，你太沉不住气了！”王乾惋惜道，“最后其实我只是诈一诈你，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承认了。”
“你！”水球剧烈地波动着，显示出郑水生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好了，闲谈至此，该送你上路了。”
“等等，你真的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还有……啊！”郑水生话未说完，惨叫一声便被火焰吞噬了。
“对不起，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上班，安安静静地修仙，几百年这么长的裹脚布般的故事你还是带到地下去吧，如果你能到地下的话。”说不想知道其实是假的，王乾对于整件事还是有着相当的好奇心的，但是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鬼知道郑水生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快刀斩乱麻才是正道，再说了整件事本来就和他无关，非要说的话，完全是郑水生把他拉进来的。
“其实我真的不想管你的破事，但是你为什么要想着杀我呢？杀人者人恒杀之，走你，不送。”
火焰中，水球的体积越来越小，郑水生的惨叫也渐渐低了下去，等到水球还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郑水生陡然提高了音量，“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以为那张人皮是那么好相与的？”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水球终于在火焰中消失不见了，砚台上闪过一道光芒，碎裂开来，王乾恍惚看到了两张重叠在一起的面孔，扭曲着消失了。
“和那个道士融合在一起了么？”王乾一阵后怕，如果他按照郑水生说的去做，怕是也要被他们的灵魂侵蚀融合，不死也疯了。
“不过，倒是可惜了这个砚台。”王乾心疼地看着碎成了一块块的砚台，这砚台明显是个宝贝。
呼！呼！呼！
突然，屋子内涌了狂风，冰冷刺骨，夹杂着一声声哀嚎。
哗啦！
锁链的响声从院子里传来。
“是你？！”白无常看着站在阴魂中的王乾，诧异地叫道。
“呃，您怎么来了？”王乾也是一惊。
“过来把这些阴魂收了。”白无常指了指王乾的方向。
王乾真气上涌，开了眼，果然在自己的身边看到了一个个阴魂，围绕着自己转着圈，掀起了阵阵阴风。
“他们为什么绕着我转？”王乾咽了咽唾沫，默默关了眼，太渗人了，无数双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白无常笑了笑，“他们是在感谢你。”
“是么？”王乾笑得有些牵强，“替我告诉他们不用谢。”
王乾话音刚落，周围的阴风停了下来，白无常伸手一招，“他们知道了。”
等白无常将这些阴魂都收走了，王乾好奇地问道：“这么多魂魄没有去地府报道，你们不知道么？地府不是有生死簿么？”
“有是有，不过，也要看情况的，正常的生老病死会在生死簿上显示出来，其余的则是不会显示，不显示我们也就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不去翻？”
“翻？噗！”白无常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垂到胸前的舌头抖成了波浪形，发出奇怪的声音。
第六十章 再遇王兴
“我说错什么了么？”王乾不解地看着白无常，无论是西游记还是聊斋，他记得生死簿都可以翻看的。
白无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手捋直了舌头，张嘴欲言，又停了下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告诉过你么？”王乾也是一愣，“我叫王乾。”
“王道友，你师长难道没有和你说起过此事么？生死簿乃是大道演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翻的，整个地府内，有资格、有能力翻动的，只有十殿阎王，而且消耗颇大，我记得上次翻动生死簿还是一千多年前吧，那一次是阎罗王翻动的，后来休养了整整一百年才恢复过来，所以非是大事不会轻易翻动，莫说这小小的清水县少了几百几千条魂魄，就是这里的魂魄都没了，也不会去翻动。”
王乾这才明白，难怪世间会有鬼怪存在，若是生死簿真如他所记忆中的那般，这世间应当无鬼怪，白无常的回答倒是解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至于白无常提到的翻动生死簿，他知趣的没有去问是因为什么。
“王道友此次解救这数千魂魄，端得是功德无量啊，功德簿上必会被记上一笔。”白无常颇为艳羡地看着王乾。
“还有功德？”王乾意外地问道。
“当然，地府共有三本大道演化之书，分别为功德簿，生死簿，罪孽簿，相较于生死簿，其余两者使用则是没那么多限制，每有亡魂进入地府境内，只需让其本人翻动，就会自动显示出其本人的功德和罪孽，然后据此审判。”白无常见王乾虽然境界深厚，但是这些常识却是知道的不多，倒也乐得结一个善缘，跟他细细说说。
“多谢无常大人解惑。”王乾行了一礼感谢道。
白无常看着王乾，突然心中一动，“这王乾修为不差，反正这善缘结也结了，不如和他再拉近点关系，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想到这，遂开口道：“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是有缘，我痴长几岁，本名谢必安，你不妨叫我谢大哥，如何？”
“这……”王乾迟疑了一下，他听出了白无常的意思。
“如果王道友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白无常本就是随意之举，倒也不在意。
王乾斟酌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没吃亏，还凭白长了辈，“谢大哥都这么说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白无常的舌头抖了抖，拍了拍王乾的肩膀，“甚好，甚好，以后我就叫你王老弟。”
“全凭谢大哥做主。”王乾笑着应道。
“对了，大哥，我记得你不是应该拿着哭丧棒么？”王乾看着白无常，突然注意到，两次看到白无常他都拿着锁链。
“哦，你说这个啊。”白无常哗啦一声，提了提手上的锁链，“这是我和老黑借的，两次前来都是为了收魂，哭丧棒不适合。”
王乾释然，一人一鬼又闲聊几句，白无常便告辞离开了，临走前嘱咐道：“若是有事可在心中默呼吾名三声，我自会感应到。”
“恩，我记住了。”王乾点了点头。
和那两名阴差不同，白无常身形直接淡化，然后便消失了，没什么烟雾特效。
王乾又在郑水生的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四处看了看，找到了一些银子。他掂着手中的银子，大约有二十两左右，自语道：“反正你们也用不到了，就先救济我一下我吧，好歹还能废物利用下。”然后，美滋滋地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见没什么东西了，王乾轻轻地走到门边，探头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人，一个闪身出了门，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家门前，打开了门。
进屋之后，王乾转身关门，看着对面依旧虚掩着门，笼罩在夜色中的屋子，心中一阵感慨，“这事终于结束了，无论还有什么隐情或者其他，都没有人知道了。”
周鹤和郑海的事情结束之后，王通在县衙又呆了两天才告辞离去，县衙内又重新招了一个书吏，顶替了郑海的位置。
从王乾搬到城里，前后不过十天左右的功夫，王乾便从一个刚到县衙的新人，变成一个半老人了，让他不由感叹世事无常。
新来的是一个王乾熟悉的人，正是他在阴会街碰到的那个名叫王兴的书生。
两人在县衙见到的时候，王兴本来带着笑容的谦恭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惨白的，双股站站，几欲先走。
“你、你、你，你是……”王兴是被一个差役领进来的，没有王乾当初的待遇。
王乾双眼微微睁大，露出惊讶之色，“是你？”
“王书吏，你们认识啊，那好，人我就交给你了。”那名差役见状，笑着和王乾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别……”王兴哭丧着脸，想要留下差役，只是他等他颤抖着伸出手，那名差役已经走远了。
“进来啊。”王乾见王兴一动不动的站在天井之中，出声招呼道。
虽是炎炎夏日，日头正高，王兴却感觉格外的阴冷，处在屋子阴影中的王乾在他看来犹如择人欲噬的怪物。
王乾在位置上坐下，抬头一看，王兴还站在那里发呆，再次说道：“进来啊。”
噗通！
王兴在王乾惊讶的目光中跪了下来，眼泪鼻涕横流，“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王乾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被王兴的一系列操作整懵逼了。
隔着不远的地方，有人听见了动静，探出头来，对着这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王乾脸色僵硬地将王兴拖进了屋子里，王兴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哭喊着：“不要啊，放过我吧，不要啊，不要啊…….”
声音凄厉悲惨，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闭嘴！”王乾被弄得火大，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顿时王兴老实了下来，瑟瑟缩缩地半坐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肩膀耸动，无声地哭泣着，宛如受气的小媳妇。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呢？”王乾也不去理他，见他暂时安静了下来，做到自己的位置上，狠狠灌了一口水，皱眉问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王兴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
王乾不明白，明明当初见面的时候聊得挺好的啊，怎么这会儿变成这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王兴怎么了。
“喂，别哭了，说话啊。”王乾揉了揉额角，头好疼。
“你先答应我，别杀我，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王兴缓了缓，终于能正常点说话了。
“我的事？什么事？”王乾沉思了一下，好像自己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啊，下意识重复道。
“你先答应我，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