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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光年全文阅读

作者:桃花郡主     如你光年txt下载     如你光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情之何如

    “若若,跟爸爸下去走一走。”

    我应了一声,我妈给我系好围巾,有些不满道:“有什么话还非要悄悄说的?”

    “你都拉着若若说了半天了,我也要跟我女儿说会儿话。”我笑了笑,挽着我爸的胳膊跟他下楼了。

    街灯都是新换的,照得四处亮堂堂的。风也不大,天上的月亮还是圆的,只边缘晕染了一些,参差有别。

    “爸,今晚的月亮好看,虽然不是满月,但这种更真实。”我爸说是,我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随着步子轻快地晃动。偶尔有人跟我们打招呼,我非常活泼地问好。

    “今晚的空气也好!”

    “氛围也好!”总之,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心里开心,看什么都好。

    我爸开口先祝福,“若若,爸祝你新婚快乐。”我调皮道:“谢谢爸,虽然我结婚了,但心里还是最爱爸爸,虽然爸爸永远最爱妈妈吧。”

    “怎么,羡慕你妈?”

    “当然羡慕啦!她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呵护她的丈夫,还有一个聪明乖巧的女儿,很幸福。以后啊,我女儿都不一定有她女儿好。”

    我爸被我逗得大笑,我继续道:“爸,我是结婚了,但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我回家来,还是要任性胡闹的,我永远是咱们家的小公主,总之呢,你不亏,多了一个儿子,外孙,是不是很划算?”

    “稳赚了!”

    我们说着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段。

    “若若,你说得对,你虽然有自己的家,是个大人了,但在爸妈这里,你永远是孩子,永远可以任性胡闹。”

    “爸,我还以为你要教我,做个贤妻良母呢!”

    “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女儿过得开心幸福。若若,俞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跟了他,爸放心。”

    结婚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情,婚礼前夕,和我爸谈谈心,很有仪式感。而且,我喜欢和我爸聊天,我爸通透豁达,上可谈中华五千年,下可聊细碎时光闲。

    “爸,我觉得俞舟有心事,但不太跟我说。过去的就算了,现在吧,他每天的工作高压高危险,一来要保密,二来怕我担心,也不太跟我说。”在闺蜜面前秀恩爱,在亲爸面前才能说说心里真正的感觉。

    “刚还说你羡慕你妈,很多事情,咱们两个也不是经常骗她?”

    我捂脸笑,“不是,爸,咱们家就这些柴米油盐的小事,但俞舟不一样,他那么幸苦,我觉得他需要分担。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他换个工作,我们就能轻松很多,但是,这样一来,有违初衷,岂不是我们就不该在一起?”

    我爸明白的隐忧,“我知道,你们之间差太多,你是快快乐乐,简简单单长大的小公主,他经历多,承受多,但你们总要找到一种最舒适的相处状态,你烦恼,都是你陷得太深了,若若。”

    “可......可是,我要是……我总觉得我抓不住他。”我爸说到点子上了,是我用情太深,张子洋早上还说我是跟着跑的小迷妹,结婚前后,我对周俞舟的心思没有减一分,我崇拜他、爱他,要求他也只爱我。

    要是我不这么在意他,我们做一对感情平稳的夫妻,也许更有安全感。可这样一来,似乎也不是我想要的舒适的相处模式。

    我爸说,爱情难以长久独立,它需要物质,需要依附一些别的感情,所以,很多爱情最后变成了一家人的亲情。平平淡淡才是真,用情太多,伤人伤己。

    “若若,爸爸其实就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记着,你开心最重要。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想太多,俞舟要是惹你不开心了,你就回来,有爸妈在,你饿不着冻不着,别委屈了自己。”

    “爸,你这是在怂恿我,亲爸!”

    我真的以为我爸会继续引导我,教我夫妻相处之道,谁知道他说了半天,就是让我做到自己开心。我爸说舍不得我,虽然没结婚前,我也是东南西北地跑,很少回家,但我的名字要加在别人家的户口本上了,我爸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涵送简期回来,我们刚好在楼下相遇了。方涵向我爸问好,我爸还记得他:“你是方涵?我在若若的朋友圈里见过你的照片,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方涵咧嘴一笑,“谢谢叔叔。”

    简期看了看方涵,跟我一起上了楼。我说:“还是师弟靠谱吧。”她笑了笑。

    我们家灯火通明,能开的灯都打开了,一屋子的小姐妹已经在等我了。结婚真是一件欢喜无比的事情,这种欢喜还能感染一群人。

    除了我的几个表姐妹,还有几个小学同学和初中同学,好久不聚了,大家兴致格外好。女孩子聚在一起,没有亲疏远近之分,谁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我们抱着枕头,吃着零食,聊天,吐槽,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到了后半夜,交谈声小了,佳韵枕着我已经睡着了。我起身去洗把脸,看到简期一个人坐在窗前。她侧颜冰冷,我叫了她两声,她才回头看我。

    我泡了几杯茶,分给姐妹们,大家都有了困意,各自找了地方窝着。我端了茶揽着简期坐在窗前的沙发里,和她静静坐着。

    “若若,你说,我错了吗?”简期忽然主动开口了,我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

    她摇了摇头,“我错了。我妈的话,我竟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简期是单亲家庭,她们母女关系不好,她妈妈不来看她,我也没见过。但想来,能生出简期这样的女儿,她妈妈也一定是个大美人了。

    这么久了,简期从来没有提过许凌辰,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主动跟我说了。

    “若若,你说你和你的俞舟是一见钟倩,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一见钟情也是看运气的。”

    云市初见,人来人往里,只一眼,他们就彼此沦陷了。世界上就是有会那么一个人,从你们第一次眼神交汇,就注定了今生的缘分。

    简期身边不乏优秀的男性追求者,可她从来都是高冷无比,凡心不曾动。但她爱上了许凌辰,那么爱,以至于,她被蒙蔽了双眼,被骗了那么久。

    欢乐谷里当面对质,事实摆在眼前的那一刻,她觉得世界轰然崩塌了。

    她打了许凌辰一个巴掌,许凌辰毫无悔意,他说:“但我是真的爱你。”

    那一刻,简期觉得屈辱至极,她没有方向地逃离,恍惚中跑到一方阳台上。日光刺眼冰冷,她头疼得很,天旋地转,她抬了脚向前......

    方涵纵身扑了过来,抱着她滚下了台阶。

    “师姐,你别做傻事,我给你出气!”方涵挥拳上前,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打晕了过去。

    那天,许凌辰约了简期晚上见面,他是打算摊牌的,可简期突然提前知道了,打乱了他的安排。方涵看到和许凌辰在一起的人了,至于他们的对话被方涵听去了多少,没有人知道。

    许凌辰说了很多,简期只听进去了一句,他说:“我会娶你的。”简期抬头冰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做梦。”

    简期第一次经历感情挫折,万念俱灰,神游物外。任许凌辰如何,她都不再说一句话了,只是呆呆地坐着。

    方涵醒来,肯定不会罢休。但许凌辰已经要放他们走了,简期不想生事,况且如此难堪的事情竟然被方涵撞见了,她心中有些烦闷。

    “方涵,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多事!”

    方涵醒来,听到这句冰冷无情的话,登时灰心了。

    中秋节那几天,简期没有和许凌辰在一起,她打扮起来,只是努力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可她折腾了许久,徒劳无功。所以,她只有逃了。

    许凌辰事事比别人强,他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按照他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爱便爱了,总有办法圆满。那只是他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人是爱情里最虔诚的信徒,比如简期,她要的是一段纯粹的爱,绝不是那么复杂的设定。

    再相爱如何,他们相遇得迟了。

    “他没有再缠着你吗?”

    简期挽起袖口,一道鲜红的疤,我大惊,她平静道:“这个,一周前他答应我,我们做回陌生人。”

    “你怎么这么傻?”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简期如此纯粹善良,她不该经历如此惨痛的故事。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她反而安慰起我来了,我说:“简儿,你一定会幸福的!”

    “好,明天的手捧花扔给我。”

    一言为定,我们都要幸福。

青涩

    微云湖的新家给人一见钟情的舒适感,雅白色和古粉色的搭配设计,晨光满室沛然、阳台种花、飘窗小憩,躺在摇椅上又可见外面湖光水色,美且惬意。

    张子洋搬完最后一箱东西进来,瘫坐在沙发上,我嫌弃道:“快去换鞋,都蹭脏了!”

    “不换!”甚至,他还理直气壮地翘腿。

    我归置好东西,切了些水果给他吃,他安静得半天没说话。等到离近了,我才发现他的毛衣破了一个洞,“这也太艰苦奋斗了吧。”

    他看了看,不太在意,“没事,这叫个性。”

    “不补一下的话,会脱线的。”我找了针线盒,帮他缝补,他倒是听话,脱下来给我,然后披着毯子窝在那里。

    他们哥儿几个有共同的优点,比如,对物质要求挺低的,包括周俞舟,他虽然爱干净,但衣服鞋子只要合适干净就行,从来不挑。

    个个都是能当模特的身材,平日里却很随意自在,挺好养活的。

    “快乐都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张子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停顿了一下,有些惊讶,但很快补刀道:“活该!”

    他哼了一声,也不辩解,我问他,“你老大不小的了,能不能认真谈个恋爱?今年是赶不及了,但明年还有机会结婚。”

    “没有一个人,让我想结婚的。”

    “渣!”

    张子洋突然起身过来,吓了我一跳,“干什么?”他脱了鞋,盘腿在我对面坐下,一脸的深沉严肃。

    “你和他就是该在一起,你们在一起,所有人都支持,而我不一样,我注定孤独终老了。”

    张子洋神色有点儿陌生,平日里他要么嬉皮笑脸地打闹,要么一本正经地执行任务,很少这样情绪低落。

    “你怎么被爱情诅咒了,说说看,大哥帮你分析分析。”

    我想,可能是我结婚的感染力太大了,简期愿意跟我敞开心扉了,连张子洋都把他坎坷的感情经历讲给我听了。

    张子洋说今年不是本命年,但过得格外辛苦,他做什么都太顺利,比如抓了石天河,却又犯了毕生都追悔的错误。那次之后,他心里一直不太畅快,但那个时候姜静主动回到他身边了,空寂多年的心又有了安慰。

    可现在,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兜兜转转,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和静静到底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但我们不可能了。”

    我一直不知道张子洋和姜静是怎么开始的,我来宜市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我想听,张子洋就回忆了匆匆那年。

    张子洋和姜静虽是老乡,但高考之前,并不认识,俩人初遇是在高考结束之后的一个傍晚。

    蝉鸣盛夏,日已西斜,余热不散。张子洋骑车经过姜静楼下,一只大白猫突然蹿了出来,扑倒了张子洋。

    那个时候,跟其他男孩子一样,张子洋虽然个子已经长成,但还是那种年少书生的瘦弱,他摔在地上,胳膊上擦伤了一块,疼得龇牙。

    姜静穿着拖鞋就跑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尽管小姑娘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好看,但张子洋没好气道:“有事!”

    他这么一凶,那只闯祸的猫就躲在主人脚边有些无辜地喵了几声。

    姜静买了碘酒和创可贴给张子洋处理伤口,她第一次做这些,但还挺顺手的,就是力道控制不好,疼得张子洋一抽一抽的。

    姜静笑了,“你一个男生,怎么这么怕疼啊?矫情!”

    张子洋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在学校里,有不少比姜静还漂亮的女生喜欢他,但张子洋就像小王子一样的傲娇,不太搭理人。所以,姜静帮他处理好伤口,他一句谢谢也没有,抬脚就走。事情不太好的是,他停放在药店旁边的自行车不见了。

    姜静道:“你车子还很新,你都不带锁的啊?”

    “还不都怪你!”张子洋自认倒霉,但还是忍不住向姜静发火。

    张子洋做警察前,被偷了不少东西,做了警察后,仍是日常被偷的那个。他心大,什么东西都随手一放,别人不偷他的才怪。

    姜静也心大,张子洋吵她,她也不恼,并且很有担当道:“别怕!你家哪里的,我送你回去。如果你爸妈骂你,我帮你求情。”

    张子洋不理她,那可是他新买的车子,他在附近寻找了一圈,回头见姜静还没有离去,便叫道:“喂,借我两块钱,下次还你。”

    “喂什么喂,我叫姜静,你呢?”

    “张子洋。”

    “好像听过。”姜静嘀咕了一句,又问:“你家住哪儿?”天已经黑了,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没零钱坐公交,张子洋屈服了,“幸福小区。”

    姜静狡黠一笑,“好说,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近路。”

    姜静穿着一身米黄色长裙,脚踩着一双很花哨的凉拖鞋,她个子高挑,扎着丸子头,张子洋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就跟着她走了。

    两人穿过大半个公园,姜静指着一条竹子低垂的小路,“这条路,直接通往幸福小区前面的广场,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石子路很窄,两边的竹子拥挤交织着,那个空间看起来只能过得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张子洋将信将疑,姜静拉着他的手,猫着腰开始探险了。

    “有点黑,别怕,相信我,真的不骗你。”

    张子洋腰弯得不能再低了,额头还是碰撞着竹叶而过,粗硬的叶子碰撞得他很不舒服。

    小路又闷又黑,令人窒息,不到两米,张子洋就不想往前走一步了,但那只小手拉着他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她力气可真大。

    “终于到了!呸,呸!”路灯亮了,豁然开朗。姜静开始抓扯头上、身上的蜘蛛网,甚至嘴里都有,她回头看张子洋时,哈哈大笑起来。

    荒废了许久的小路,蜘蛛网层层叠叠。

    张子洋虽然走在她后面,但头上的蜘蛛网并不比她的少。他本来很清秀的一张脸,灰白的蜘蛛网遮住了他一切傲娇的神色。

    “没事,兄弟,蜘蛛网美容!”姜静拍了拍他,安慰一句,张子洋面无表情道:“哦!”

    小喷泉的水很凉,姜静洗干净之后,又帮张子洋冲水。

    某个瞬间,张子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灯光水雾里,她明眸善睐,生动嬉笑。

    瞧见张子洋发呆,姜静捞了把水甩了他一脸。

    “你不谢谢我吗?”

    张子洋抹了把脸,“谢谢你请我吃蜘蛛网吗?”

    “你这人一点儿也不可爱,我走了。”姜静跑到不远处的公交站,临上车前冲张子洋挥手道:“我记得你了,你是理科班的,我有同学一直暗恋你……”

    “……”张子洋怔在原地,这么大大咧咧的姑娘,好像还挺有趣的。

    那辆公交车很快远去了,张子洋回头看了看两人钻出来的那条小路,幼稚,有趣,他有点儿想笑。

    但从那时起他心里对蜘蛛产生了恐惧,什么神奇动物,能结那么多黏黏腻腻的网,还能美容?

    一个星期后,张子洋再见到了姜静,她穿着一身运动装,骑着车在楼下等他。

    “哎,那个谁,你的车,我帮你找到了!”

    张子洋一看,还真是自己的车,“你在哪儿找到的?”

    “我们那片是有几个爱偷鸡摸狗的,我闲着没事就各个巡查了一遍,看到了你的车,还没出手,趁着没人,我就给你偷出来。”

    姜静从车上跳下来,让出车把给他,“呐,物归原主。”张子洋有些木讷地接过,这个女孩子太强了,显得他有弱。他心里清楚,他刚学会骑车,姜静骑车的姿势比他潇洒多了。

    姜静给他处理伤口、送他回家,还帮他找回了车,故事里男女主角似乎拿错了剧本。

    不过,张子洋没想当男主,他接过车,直到姜静走的时候,他才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谢谢”,姜静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夏天格外热,不过一个星期,姜静很明显地被晒黑了,但那双大眼睛灵动有神,还是那个明媚大方的女孩子。

    “哎,是你啊?”姜静打了个招呼,张子洋看了看她手里的电影票,“你自己看电影?”

    “那多没劲儿啊,我的小伙伴还没来呢。”姜静晃了晃,她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

    “哎,你高考志愿填了吗?”

    “还没有”

    “你们理科班今年考得很好啊,我看到你的成绩了……”

    两人聊了会儿天,姜静接了电话,张子洋打算钻网吧了,但他还没走多远,姜静突然叫道:“你回来!”

    两人落座后,张子洋瞧着姜静有些拘束,随意说了一句,“这座位挺舒服的。”

    “那个……这是情侣座位。”

    “嗯?放你鸽子的人是……”

    “我小姐妹,我没有男朋友,我第一次跟男生坐一起……”

    灯光暗了,他没有看清她的脸。其实,他也是第一次陪女孩子看电影。

    青涩时光,初初心动,缘分就这么自然又巧合地来了。

落魄

    “简儿,你拿到快递都不拆开看看的吗?”

    简期淡语道:“有什么好看的,我知道里面装的是手链,本来还打算直接邮寄给你的。”

    我:“……”

    仙女太过潇洒,我无言以对。

    其实,我挺欣赏简期这样的聪明人,从不为琐事分心,也从不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浪费精力。喜恶分明,干脆利落,她活得精致又随性。

    自然,我内心没有简期的风光霁月,我不仅抗拒不了拆快递的诱惑,而且对于林风这种没事找事,最终引火烧身的做法耿耿于怀,我鄙弃他,要在小本本上给他记一笔。

    这几日都是阴天,说话间天色暗透了,灰雾苍茫,路灯也像没睡醒一样,亮得迷迷糊糊。

    前面是一个岔路口,简期问我,“往哪儿走?”

    嗯?往哪儿走?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等下,我开下导航。”

    “若若,你回自己家,你还要用导航?”简期质疑我,我解释道:“新家,还没住几天呢,我怎么记得住?”

    我觉得这个路痴的理由很正当,毕竟我之前从未来过微云湖这边。简期靠边停了车。

    方向感不行,扣手机还是可以的,我很快就查到了,“好了,往右转,然后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右,就到了,大概还要九分钟。”

    简期没反应,我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她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又问了我一遍怎么走。

    一辆车子从我们旁边缓缓经过,我疑惑道:“怎么了?”

    她坐正了身子,“没事”。

    我再回头看时,那辆车子已经没入茫茫冷雾里。我大概猜到是谁了,感情由心生而深入骨髓,哪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真不跟我上去吗?我估计今天俞舟要很晚回来,你住一个晚上,明早再走。”

    “真不行,我今天下午什么都没做,明天还要开庭,现在得回去加班。”

    不知何处吹来的小叶子,红色花瓣一样,跌落在简期的长发上,她是如此雅致的女子,头发凌乱得都这么有美感。

    我让她开车去,她也不肯,约了车,便走了。

    夜雾浓重,我也该回家了。不料,身后有人叫道:“何小姐。”我回身,惊讶。

    许凌辰整个人像换了灵魂一样,他以前不说是神采奕奕,但也是每寸皮肤都透着心有成算的感觉。但现在,我眼前的许凌辰,头发垂落在额前,神色暗淡,胡渣发青,整个人给我一种被流放三千里的落魄感。

    不过,他衣服倒还是干净的,手指依旧细白修长,只是不像上次那样优雅地拎着茶壶,泡茶、倒茶了。是的,还是晚上,我又跟许凌辰坐在茶馆里喝茶。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而且,简儿已经走了。”

    尽管我不认可,但许凌辰他的人气超高,当之无愧的宜市第二大男神,他竟然跟着我和简期,天之骄子,默默相随……

    可能我想的有点儿多,他主要是跟着简期,没有我的事。

    果然,许凌辰说道:“我是想跟着她,但不敢.......”

    茶香浮动,他的目光停滞在手边椭圆形的光斑上,若非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想到,这样潦倒的神色会在许凌辰脸上浮现。

    虽然有几分恻隐,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怀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还是那个睥睨众生的许凌辰吗?”

    我这个人实在不会安慰人,何况,我好像也不该安慰他。

    许凌辰一向高冷,静默了一会儿,我索性道:“也不怕你知道,我之前是最反对你们的那个,那你如果要我现在来改变立场,劝和,我也太没有原则了,我以后还怎么混?”

    好歹我现在也是有点儿身份的人,手下还有小弟,尽管只有一个,但也要坚守原则。惟贤惟德,能以服人的道理,中学老师就教过。

    许凌辰看了我一眼,没有丝毫攻击性,他换了坐姿,像后微微靠着,双手交握,“何小姐,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你都把她逼到那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说做陌生人吗,你遵守便是了。”

    瞧我这话说得,自己都意识到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情最累人,想当初周俞舟冷落我,我还不是相思缠心。

    许凌辰静默不语。

    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拍桌道:“不对啊!你许凌辰可不是这样的人,你会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顾不得了,然后,把自己搞得这么穷愁潦倒的?而且,你来宜市又不是谈恋爱的,你最坏的地方就是你明明知道你来了宜市,身份曝光,会伤害简期,可你还是来了,这不正是说明江山美人,你更爱江山!”

    面对我如此合理的质疑,许凌辰眉头皱着,“你一直这样想我的?”

    我很诚实地点了点头,他恍悟似地点头,无力一笑,“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误会总是解释不清,原来是何小姐......你啊,何若,你是不是给我贴错标签了?”

    许凌辰突然叫我名字了,我心中警觉,“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许凌辰坐直了身子,跟我对视,拿出他坐在发言台上分析时政的气势来,“简期跟我说过,她的两个闺蜜,施小姐看起来很强势,但恰恰她的话语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一个,而何若你,简期只听你的。你这样想我,简期又怎么会不误会我?”

    “打住!这锅我不背!是你隐瞒身份,接近简儿,你明明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不克制自己,拖简儿下水,你敢说,你没有错?”许主编真是挺能说的,但想自证清白,我不允许。

    许凌辰正色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我们的未来。”他神色端重,不像在说谎,但我不信。

    他又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俞舟的为人你最清楚了,如果我是个负心薄幸,急功近利的,他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那倒是,我不相信他,但相信周俞舟。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就不得不问了,“那你还想把你表妹蓝诗禾介绍给他,就没有任何私心?”

    “有!俞舟始终走不出那段伤痛,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总要生活吧。诗诗品貌俱佳,又喜欢他,我从中撮合一下怎么了?那个时候,你可还不在宜市。”

    这个反转,合情合理,我无话可说。

    许凌辰似乎看到了希望,催促道:“何若,接着说,还有什么?我跟你澄清了,就等于跟简期澄清了。”

    这是什么逻辑,不还是让我倒戈相向?我往后坐了坐,躲在灯光暗处,“你今天是喝多了吧?”

    许凌辰紧追不舍,“何若,你是周太太了,我今天就跟你说实话,我确实和俞舟是好朋友,但我们的关系很少人知道。甚至很多时候,我们还会对着来。”

    “我和陶宁结婚七年,分居六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感情?”

    “我来宜市,真的是为了简期。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开始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让她暂时受点儿委屈,想不到她那么狠心.......”

    许凌辰他突然不内敛了,哗啦啦地给我说了很多,和上次在沂市喝茶谈话一样,我懵了。

    我想,这次我吃两屉包子也捋不清他的话了。

    “许包子,哦,不,那个,你慢着,我缓缓,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都无从考证,我得琢磨一下。”

    许凌辰是很俊秀的瓜子脸,我突然迸出一个“许包子”,他疑惑道:“许.....包子?”

    我尴尬地笑笑,他的眼神有点受伤。

    许凌辰的意思是他是个简简单单的好人,虽然他也确实有错,但我不该给他加那么多不好的戏,误导简期。

    许凌辰这是想甩锅给我,我才不背。简期最是独立要强,怎么可能是受我挑拨的缘故。

    我想到简期手腕上拿到触目惊心的疤,身体的伤还会留下痕迹,心里的伤又哪儿是那么轻易愈合的?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番理性思考过后,我坚持原来的立场,不原谅许凌辰。我觉得我有必要请教一下宋尤明,这么复杂的关系我处理不了。

    许凌辰还在说,我喝了两口茶压惊,一溜烟开跑了。

    晚上,我还在收拾明日上班要带的东西,俞舟就回来了。

    “怎么样了?真的是毒品吗?”

    “嗯,若若,这事你不用费心,会查清楚的,教简小姐也别忧心。”

    “简儿才不忧心呢,她坦坦荡荡的,不过,林风应该也是无辜的。”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的。

    “他的确没有那个胆子。”

    我笑道:“那你还故意吓唬人家,没见人家腿都抖了?”

    周俞舟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一把将我抱住,“什么意思?心疼了?”

    他明显在吃醋,我笑道:“没有!谁让他嘴欠来着,活该!”周俞舟不依不饶,问道:“那你到底跟他谈了多久?”

    “真没多久,也就两个月吧。不过,可什么都没干,就是有一次,看完电影,他牵了我的手,牵了一分钟吧,我觉得不自在,就甩了他……”

    我还没说完,周俞舟在我左右手上各亲了一下,很用力,惹得我笑个不停。他轻哼一声,我安抚道:“我都说过了,初吻给了你,人也给了你,你可是我的初恋。”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我,灯光轻悠悠地,如同一片片羽毛滑过肌肤。

    “俞舟,许凌辰最近是怎么了?”我还是决定核实一下,简期的事情我不能不上心。

    “我最近......忙着结婚,没见他,你见他了?”

    “嗯,他看起来有点儿惨,不知道真的假的。”我想到周俞舟白天分析张子洋和姜静的话,便问他怎么看许凌辰和简期,他想了想,“两个人都太聪明了,要强。”

    我也觉得,许凌辰高傲自负,简期亦是最要强的主儿,他们是神仙恋爱,我理解不了。但许凌辰在贼心不死,还有得闹。

    我感慨道:“俞舟,还是我们好,我们是无比幸运的一对。”说起来我们的感情还是很顺利的,彼此都认定了对方,又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他轻蹭着我的脸,“若若,谢谢你。”室内温馨浪漫,他说:“该谢谢你的,我所有的快乐,都是你给的。”

    我笑了笑,依偎在他怀里,“我不要你谢我,俞舟,我要你用一生爱我。”

惋惜

    林风比我想象得还怂。

    他昨天拉简期去公安局,开始那么神气,后来简期无事,盒子里掉出来得东西却把他吓得不行,是那种没事找事、引火烧身的反面教材了。加上我又删了他的好友,他有种被社会抛弃了的恐慌,不停地给我发验证信息。

    “若若,你怎么把我删了?”

    “若若,理我。”

    “若若”

    ……

    没办法,为了清静,我又把他加了回来。他很快给我发来一系列自证清白的文字,长篇大论。

    我回复到:要相信警察同志,他们会查清楚的。再说了,也没人说你惹上毒品了,心虚什么?我在上班,不方便回消息,拜。

    之后,我删了他的聊天记录,拒绝聊天。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是毒品,还是那么大量的,且不说现在是严打毒品犯罪时期,就算是平时,警察同志也是要详细询问,严加排查。昨天依着流程问了林风几句话,他至于心虚成这样?

    反正我们没有人怀疑林风,都相信他是无辜的,毕竟他也没那个胆子。哎,想当初林风也是七大姑八大姨极力推荐的男神,现在看来,徒有其表,不过尔尔。

    林风刚消停,许凌辰也发消息给我。不知道昨天哪句话给他希望了,总之他把当成知心大姐姐了,还要约我喝茶。

    许主编的茶,高深莫测,我真的不想喝。我怕他套路我,还有,万一被简期误会了,那我两面不是人。

    前男友真的都很难缠,而我不仅要对付自己的前男友,还要应对我闺蜜的前男友,这叫什么事?我可太难了,我承受我这个年龄和职业不该有的压力。

    手机还在闪亮,我抓过扔进了桌子下面的收纳盒里,我要好好工作。

    姜静的位置一直空着,她又没来上班。其实,我也好多天没来上班了,所以,才发现赵叨叨办公室的布局变了。

    赵叨叨那些古朴肃穆的木制摆件竟然都不见了,桌子上干净得像被洗劫了一样。不过,他最喜欢的那盆矮子松还顽强地待在墙角里。

    他还在敲键盘,知道是我,头也不抬,对我道:“坐,看到这个沙发没有,以后你们进我办公室来,都坐着和我说话,自己人,别客气。”

    突然这么善良?我打量了他,他依旧穿戴考究,只是神色安详得像楼下看门的大爷,我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赵叨叨转性了?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好奇怪,不过,不讨厌。

    我刚坐下,赵叨叨停了下来,心情不错,还对我笑呵呵的。只是,我还没有汇报工作,他先开口问我,“小何,你那个前男友又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有些尴尬,面上却义正言辞道:“领导,现在是上班时间,工作场合,咱们能别用那么多私人词语吗?还是叫当事人吧。”我知道,准儿是林风又涉案了,他没有胆子试试刑法里杀人放火走毒的,但极其热衷参与经济纠纷。

    林风大概有什么误会,难道经济犯罪就不是罪了?他大概不懂只赦其刑,不赦其罪的道理,可能以为吃了牢饭,才是真正犯罪了。

    这哪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素质人才?我怀疑他的学历。就冲这点,我们两个就根本玩不到一块去,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正直无私的何检察官。

    赵叨叨拿了一份文件递给我,颇有看好戏的意味,“看看吧,也不知道这个当事人是怎么回事?他这是第几次被告了,他一个人动用我们宜市这么多的司法资源,还是说,他是在帮我们年底冲业绩。”赵叨叨绝对是故意的,林风的案子,他每次都找我,我强烈要求回避。

    案件有些复杂,我还没看完材料,赵叨叨对我道:“何若,你今天有空,去跟姜静谈谈。”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他轻叹了一声,指节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说道:“姜静的辞职报告已经递上来了,我不能说她如果不干这行了,会怎么怎么样,只是,不管什么原因,我不希望她做令我们替她惋惜的选择。”

    赵叨叨说得很认真,我听着极为动容,点了点头。姜静辞职的事情还没有公开,赵叨叨是真的关心她,但又不好细问,他知道我跟姜静关系好,所以把消息告诉了我。

    姜静家离宜市太远,她要照顾生病的妈妈,自然要离开宜市。我原以为她会申请工作调动,没想到她直接要辞职。

    其实,她这个选择也是情理之中的。我们这行工作稳定,社会风评好,绝对能满足姜静妈妈精神上的虚荣心,看,我女儿是检察官。但是,工资不高,物质方面差劲儿得多。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情怀和梦想帮不了她,但物质财富可以。

    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姜静才来收拾东西。她气色不好,也没有化妆,只看到我在等她时,脸上才有了笑意。

    “若若,像我这种没有关系背景的,你以为工作调动是那么容易的?就算调动了,现在竞争那么大,轮到我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岗位。”我看着姜静打包好的箱子,本来就感伤离别,又听到她说这么心灰的话,鼻头一酸,几乎落泪。

    “那你有什么打算?”我和姜静平日里会说悄悄话,她这次也没有瞒我。姜静说有亲戚给她介绍了对象,她回去后的工作都安排好了,职位是家大公司的法务,薪资待遇都很好。

    “若若,等姐妹儿发达了,请你去我们那儿旅游,包你住最好的酒店,带你吃喝玩乐。”姜静一笑,我就哭了,“我不要,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她是真的,但更心疼她。她明明还是对张子洋有感情的,还是迫不得已向现实屈服了。我不知道别人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怎么样,但这里面有不可忽略的交易色彩,姜静的资本就是年轻漂亮。可我们还年轻,就向现实屈服了。世界很美好,世道很艰难。

    我一哭,姜静眼睛也红了,她拿出一张卡,神色凄然道:“若若,这张卡里有三万块钱,密码是六个零,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帮我还给张子洋。”

    我不要,我怎么说得出口,我小弟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心又得碎一回。我说:“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你就先拿着。以后有机会,当面还给他。”

    姜静抹了一把眼泪,勉强笑着,“心意领了,我不想占他便宜,三万块钱不是小数,他还是留着娶媳妇吧。”说到这里,姜静泪掉得更急了,我说:“静静,眼前的难关可以度过的,有很多种办法,你没必要这样。”

    姜静摇了摇头,假装释怀,她尽力笑得很轻松,“若若,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了很久,我和张子洋就这样了。我爸去世三年了,我只有我妈了,我总不能为了他,把我妈气死吧。而且,这些年来,我自己也变了,我不是个情种。若若,说实话,我羡慕你,不只是羡慕你嫁给了爱情,更羡慕你嫁给了周局长。真的,我就这么现实了。”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底的绝望,得是下多大的狠劲儿,才能说服自己放手。我心疼地抱着她,她给我擦泪,“放心,我这么漂亮又这么又心眼,一定会嫁个自己满意的,不会委屈自己的。”

    姜静说得潇洒,但眼泪是真的。每个选择都必然会失去一些,虽说一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此刻,我还是为她和张子洋惋惜。

    “把我的祝福带给他,就祝他找一个更好的,真心爱他的。其实,上次那个护士张莹,就很不错,也是真心喜欢他的,告诉张子洋,以后遇到好姑娘,别再犯浑了......”

    这对多年来舍不得真正放下的情侣,也终于要放手了。张子洋还不知道她离职的事情,姜静也不想让他知道,说到底,感情还在反复作祟,缺乏告别的勇气。

    姜静犹记得那个像加了糖果滤镜一样好看的黄昏,风光无限,张子洋说:“静静,你做我女朋友吧,以后我就是警察,保护你。”

    姜静闻言大惊,什么?我拿你当好兄弟,你却在打我主意!她明明前几天还在帮那些暗恋张子洋的女同学打听张子洋的喜好,她以为自己充其量就是红娘,谁曾想,张子洋一句话把她变成女主角了。还从未有人跟她表过白,少女的羞怯让她脸红了。

    张子洋还在期待答案,姜静一语不发,跳下台阶先走了。她的一颗心就像荡秋千似的,轻轻悠悠。她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张子洋那个欠揍的模样、想到他们在电影院里说过的玩笑话、一起骑车游湖时的歌声、还有打赌比赛爬山时的情形.......当时只是觉得很开心,他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让人再回想从前,心里竟泛起了甜蜜。两人似乎挺合得来的,姜静想,要不要喜欢他呢?

    她走了不远,回身看到张子洋在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少年的眼睛在落落余晖中格外诚挚。那一刻,她心动了,她是喜欢他的。

    忘不了那些年手牵着手走过的每一条街,梦中也记得两情相悦的美妙。姜静说很怀念大学里那条小吃街的味道,很多个夜晚,她和张子洋穿过一条街的烟火和风味,那时候觉得对方就是那个和自己一辈子柴米油盐的人了。

    可爱情不只是风花雪月,烟火人间也不是他门以为的那样,很多爱情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可惜,他们的爱情是经不起磨练的那种。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后悔的,姜静想应该是张子洋初来宜市的那天,他故意透露自己的行程给她,姜静那天其实是去了车站接他的,但真正看到张子洋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

    那时也不过两年多未见,张子洋的眉目和气质未改,却让姜静多了一分陌生感。张子洋东张西望,没有等到接他的姑娘,失望离去。

    姜静想,如果当时她叫住了他,两人不会错过这么多年,终于也错过了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这么多年来,谁也不曾真的放下对方,不能说他们不够相爱。没有什么说的明白的原因,总之,爱过,人来人往,他们散了。

感动

    微云湖这边离检察院很近,走路回去也才二十分钟。这几日周俞舟很忙,没空接送我,我大多都是自己走回去的。

    也是我太过小心,总觉得公交车不安全,即使人不多,但很晃荡;地铁也不好,要上上下下那么多台阶,不安全;打车还行,就是距离太近了,有点不值当。走走也好,践行低碳,从我做起。

    转眼又是年末了,宜市妖风肆虐,但这几日还不是太冷,光线也好。我边欣赏沿路的景色,边感慨今年的种种际遇时,一辆车减速下来,和我并排着前进。

    车窗摇下,果然是眉宇轩昂、精神抖擞的赵叨叨。赵叨叨一向下班比我们都晚,颇有诸葛孔明鞠躬尽瘁的精神,通常他去开车的时候,我已经走到家了。但今天他竟然提前收工了,于是便碰到我了。

    我笑着打了个招呼,他语气轻松道:“上车,我送你回去。”赵叨叨是个聪明人,他一定知道我们两家现在差不多是邻居了。尽管他热爱工作,此刻又乐于助人,邀我同车,我还是婉拒了,轻轻笑道:“谢谢领导,但不用了,也没多远了,你先走吧。”我觉得有点儿招摇,就这么一小段路程,至于开着他的卡宴跑来跑去的吗?

    赵叨叨近来脾气甚好,我拒绝了,他也没生气,还笑了笑,合了车窗,很快离去。我以为他是真的不跟我玩了,事实就是,我刚进小区,就看到他站在那边树下,似乎是在等我。

    深冬寂寥,一树朱红色的叶子分外美丽,风吹低枝叶,虚拂着赵叨叨而过。他穿着裁剪合身的西服,外面加了一件黑色长款大衣,长身而立,风度翩翩,很有精英范儿。几个风韵犹存的大姐路过他时,眼神恋恋不舍的,看得我一阵发笑。我看了看周围,确定他就是在等我,忙摆出一本正经的脸来。

    “搬了新家,也不请我去吃顿饭吗?”他以一种朋友的口吻,问得我挺不好意思的,我好像真的不太会来事,搬了新家,怎么说,也该请他到家里坐坐,吃顿饭的。他这么一问,我只好傻笑,“领导忙,不好意思打扰。”

    赵叨叨轻叹一声,依旧和颜悦色,“行吧,但是何若,有件事情,我还是得提醒你。”他讲话喜欢留悬念,我问了一句什么事情,他才进入主题,“我前几天看到刘威在街头晃荡,不干正事,你一个人的时候小心点,保不齐他会动什么坏心思。”

    我一头雾水,疑惑不解,“那个......刘威,谁?我好像不认识他。”赵叨叨笑道:“你这是什么记性?刘威,刘江的儿子,他那次骚扰你,你把花给扔垃圾桶了,忘了吗?”

    我恍悟,想起来了,是混蛋刘助养的混蛋儿子。那时我刚来宜市不久,刘威在饭局上喝醉了,言语调戏我,我抓过他的花扔了。他恼羞成怒,要动手,还是赵叨叨帮我挡了下来。今日被赵叨叨这么一提醒,我又想起这个人来。

    但我想不明白,疑惑道:“他啊,我还真不知道他真名叫这个,可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件不愉快的小事情都过去多么久了,也值得打击报复?况且,我估计他酒醒之后,应该忘了我了。

    赵叨叨道:“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心里清楚,不清楚回家问你家周局长去,他更清楚。”哦,原来如此,刘威他爸爸刘江的事情跟周俞舟有关。刘威本就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刘家没钱没权后,他从骄傲的小少爷变成落魄的小混混了,说不准会来报复社会。人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自然我是那个没有攻击力的软柿子。

    赵叨叨道:“知道你家周局长最能打,那几个警察同志也都是好手,但现在局势紧张,难免有顾及不到你的时候。你只能自己小心点,提高警惕。”赵叨叨真的太细心了,身上的侠义之气四散,我感激道:“谢谢领导提醒,我会注意的。”

    我满脸崇拜地仰视他了,赵叨叨却不明所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前天姜静走的时候,赵叨叨还亲自送了她去车站,他想做好人时,对我们真的挺好的。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在想他这么可爱,我是不是该请他吃一段饭?

    手机震动,是姚诺一发消息问我有没有看到陈言,我说没有,我好多天都没见到陈言了。我问她有事吗,她说不是什么要紧事,想明天早上跟陈言吃个早饭。

    我发了一个表情过去,有新情况?姚诺一回复到,你猜。我自然猜不出了,但我希望是。姚诺一坦率大方,是个好姑娘,陈言也是好人,我不由得脑补两个人的爱情故事,越想越觉得合适。

    我一直有些走神,下了电梯,猛然发现有人坐在门口。是陈言,他靠着墙睡着了。他满身风尘,脸也脏兮兮的,我走近了,他都没醒,显然是累极了。

    我拍醒了他,“陈言,你怎么睡在这里?”陈言一个激灵,很有戒备,待看清是我,才放松了下来。他起身,说道:“何若,你回来了。我们局长让我把车给你开回来,他说你在家,我上来了,敲门没人应,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怪不得姚诺一要问我,有没有见到陈言。

    我开了门,叫他进屋,“地上多凉啊,快进来暖暖。”陈言应了一声,我进去后,他却还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身上脏,我不进去了......”

    新房,什么都是崭新的,色调又多是暖白色,陈言一时觉得不好下脚。他这样局促小心的表情,看得我心里酸酸的,我直接拉了他进来,“瞎说什么,你这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这么多客套!”

    他笑了,进来之后,四下看了看,说道:“这里很好,我们局长对你也很好。”他语气似乎颇为欣慰,跟我爸有点儿像,我笑了笑,递茶给他,“快暖暖。”冬日皮肤干燥,他手指上还有几道裂口。我想着分他两支护手霜,他会不会用。

    我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没有,这几天一直在执行任务,三天没有正常的作息了。我知道了,陈言一个人,即使他完成了任务,也是回到宿舍补觉,他要是不烧水,连杯热茶也喝不上。所以,周俞舟让他来送车是假,其实是想让他来歇歇。

    我在衣柜里给他找了一身衣服,又拿了双拖鞋给他,“这都是俞舟的衣服,你去洗个澡,换上,我去做饭。”陈言有些不好意思,我将衣服塞给他,推着他去了浴室。

    “谢谢。”陈言手脚都扭捏,脸也有些红,我打趣道:“谢什么?你以前可不跟我客气的,现在怎么跟个怯生的小姑娘似的。”他嘿嘿地笑了。

    冰箱里食物还很充足,我大致还记得他的口味,认认真真地炒了几样菜,煮了粥。他洗完澡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他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才叫醒他吃饭。他果然饿极了,喝了几口粥后,就开始狼吞虎咽的。

    陈言的衣服都旧了,手机也是几年的老款了。他们这样的人,早已经没有了普通人对物质的追求,甚至也不成家。仅有一腔热血,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国家和人民。负重前行的人是如此可爱,又教人心疼。

    家里一切明光荧荧,我一个平庸无为的人居然还能享受这么好的生活,心里有些愧意。受陈言影响,我的思想境界突然提升了几个阶层。为国为民的大侠我是做不来了,只能做一个贤惠的小女子。我把冰箱里的食物拿出来处理了一下,想着让陈言带走。我少吃几顿都不要紧的,我不忍心让我们的英雄挨饿。他吃得香甜,我看着也高兴。

质疑

    陈言见我一直在忙,便叫我也过去吃。我撒了个小谎,回了一句我早吃过了。我不吃,他才能吃得尽兴。

    我把蔬菜和煮熟的肉类都切好,分装成盒,最上面一层放好调味料,然后拎过去给他。小有成就感,我说:“陈言,我把食物都分装在盒子里了,都是熟食,菜和调料我也放好了,你拎回去,明天用开水烫着就能吃。”新买的食盒,分好几层,层层有格子,挺实用的。

    陈言放下碗筷,小心接过,“这盒子真好看,我糙惯了,就怕给你弄坏了。”他跟我真是越来越客气了,我感慨道:“这盒子要是为你牺牲了,它可真有价值了。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陈言抬头笑了,双眼湛亮,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吃啊?”我说不吃,他又把剩下的饭菜也吃完了。我做的多,比平日里我和周俞舟两个人的量还多,他竟然吃完了,我问他,“吃饱了吗?我再去做。”

    “饱了,还吃撑了,你又不吃,不能浪费粮食,我就全部解决了,很好吃。”陈言和张子洋一样,吃的不少,但就是很瘦,不过,他本就是很英俊的一张脸,笑起来更好看了,也可见是真的吃开心了。

    我拿了纸巾给他,打趣道:“你现在是真的学好了,还知道节约粮食了。也不知道在学校那会儿,是谁在食堂跟同学打仗馒头仗来着?哎,陈言,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半个馒头砸在校长头上了......”

    那个时候的陈言很顽皮,经常跟隔壁班的同学打闹。有一次,校长带领教育局的几位领导去食堂巡查,忽然飞来半个馒头,正中面门,校长怀疑人生。

    陈言也笑,“记得!校长罚我在食堂里做卫生,你还来帮我擦桌子,五六百张桌子,我们擦了一个晚自习,还蹭了你一裙子的油......”

    校长小惩大诫,食堂打杂的阿姨们乐不跌地都撤了,整个食堂好几百张桌子,就交给陈言了,那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当包工头。擦桌子擦到绝望,等忙我们活完,累得话都不想说了,而我新买的裙子也被蹭得油腻腻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觉得当年评选班花失败,就是因为那条最好看的裙子在食堂牺牲了。当然,这是玩笑话。真话是,明明那个时候觉得老惨了,擦桌子擦得胳膊疼,现在说来却成了亲切的笑谈。

    往事如昨,可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跳脱的小子也已经变成了现在的陈言,安静沉稳、谦逊少言。这转变的其间他经历的种种,无法想像,那必定是一段血泪厚重的成长史。

    时光很静,灯光似水柔和。陈言看着我,不说话了,我奇怪道:“陈言,怎么了?”他淡然一笑,很快掩饰了心事,只说道:“吃完了,我去洗碗。”

    我没让他洗,“不用,这是俞舟最爱干的活儿,谁跟他抢他就急的那种,放下放下,留给他。”我随口编了两句,陈言竟然当真了,一脸认真道:“看不出,我们局长......还挺可爱的。”我哈哈笑了,我的俞舟本来就是很可爱。

    我告诉陈言,姚诺一在找他,他说已经看到消息了。我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诺一是个好姑娘,大方、单纯又可爱。”陈言懂我的意思,清心寡欲道:“她只是想让我教她两招。”

    姚诺一还挺上进的,我说:“她已经够能打的了,不然也不会天天跟张子洋互掐。”周俞舟说局里女同志少,又都是做文职工作的,只有姚诺一是刑警出身,比一般的男同志都能打。她平日里小霸王似的,局里一姐,只有张子洋不让着她,两人一言不合就动上手了,打来打去,姚诺一打不过张子洋,但张子洋也打不服姚诺一。

    姚诺一逮到张子洋就踩,对陈言倒是挺好的。我上次见姚诺一,还是在超市遇险那回,张子洋说姚诺一弄丢了枪,她黯然不语,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想到那个叫丁祁的来,似乎许久不见这个人了。陈言说,姚诺一现在已经不提丁祁那茬了。

    某个阴风回旋的日子,姚诺一打伤了丁祁,连带把丁祁身边的几个小弟都打趴下了。不知道丁祁怎么惹恼了她,她那是真生气了,下手不轻,陈言到的时候,地上哀嚎一片。姚诺一拎着大衣,神色冰冷,独自离去。从此,她只字不提丁祁的事情,也只有陈言安排的行动,才大公无私地参与。

    陈言简单几句,但画面感十足,姚诺一不是一般人。我佩服她的,如果姚诺一的武力值分我一半,我还也能潇洒自如了。所以说,技艺还是傍身的好,连赵叨叨都提醒我,虽然我身边的人个个能打的,但毕竟不是我厉害。

    “那个……丁祁,他到底什么底细?”我想,如果丁祁真的是宜市又一个祸害,姚诺一早早跟他断了最好。

    陈言挠了挠头,“不好说。”我懂了,那些事情太过复杂,陈言不好跟我明说,我也不该问。

    我岔开了话题,简单和陈言又聊了会天,想着他还需要休息,便想送他回去,他说不用,晚上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

    “我们局长也快回来了,你在家里等他吧。”

    我把衣服装好拎给他,问道:“他还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不是一起的吗?”陈言摇头道:“不一起,我听方涵说的,局长他们在查一起失踪案,对了,就你婚礼上那个小女孩,母女俩个失踪好几天了。”

    我大惊,“晴晴?”陈言见我还不知道,后悔失言,“我是不是说漏嘴了?不该让你担心。”

    我勉力一笑,“陈言,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儿,回去好好休息。”陈言宽慰道:“你好好的,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我点了点头。电梯来了,陈言下去了。

    是程历带走了晴晴?

    婚礼前夕殷然送来的那两页纸,吴星宇当时就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可他一直没告诉我。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看的,竟然没看到名字,别的不认识,全拼的英文名字那么好认。如果真是程历带走晴晴,那我想那两页纸上的内容再清楚不过了。

    这大半年来各种场面也见识了不少,但我还是经不得事。我反复猜测,不留神,失手打碎了盘子,清脆的破裂声响后,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周俞舟进来叫我,我走到客厅中央,他见我神色不对,便问我怎么了,我捏了捏手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俞舟,二哥拿走的那两页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晴晴是谁的孩子?”

    他脱大衣的手停顿了一下,神色严肃了几分,“她们母女两个确实失踪多日了。”我不说话,他索性全说了,“还没有查到是什么人干的,现在,关于她们的一切信息、存档、甚至就医记录也都消失了。”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除了程历,别人也没有这个本事。如果是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晴晴是程历的女儿,那他为什么要给我看亲子鉴定报告?我想不通,压抑不住心里某个邪门的念头,晴晴生父也许是……

    “若若,你在怀疑什么?”浅白色的灯光轻晃着,周俞舟上前来,他走近了,我被一大片阴影笼罩着,心里乱得很。

    “若若,你想问什么?你在怀疑我?”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的心在颤抖。这件事太伤感情了,可我无法劝服自己,不问他个明白。

    我咬了咬嘴角,坚持道:“我想知道二哥拿走的那两页纸,上面写的内容。”

    “你不是猜到了吗?”他的手失落下去,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变化,我们对峙了半晌,我坐了下去。缓了缓心神,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如果换作是他这么猜忌我,那我还不得气得翻天。

    一换位思考,就有些理亏,底气不足。但我没有认错,反而想他说些好听的哄哄我,只要他说,我一定信他。

    “若若,你这是不信任我了?”他俯下身来,手放在我膝上,我别过头去,不去看他。他自然清楚我的心思,我问了,便是不够信任他,或者说,根本不信任他。我前几日还说如何如何信任他,说得比科学道理还真,今日又怀疑他,我是个没原则的人。

    可于露露对他痴情一片,如果是在他某个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发生了错事,也不是不可能。打住!我的脑子都在胡想些什么?这些想法太可怕了,我怎么能这样想俞舟。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我又不想认输,就跟他赌气。

    他前几日还能假装没什么事情,今日却哄也不哄我了。我不知道,他是还没想好该怎么给我解释,还是真相我无法接受。

    我们没有再讲话,我独自回了卧室。在对于感情的事上,我遗传了我妈听风就是雨的心性,他不来哄我,我就哭了一会儿,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近来天寒,我睡得深,很少做梦,但这次却梦到了晴晴。她还是那个快乐的小天使,蹦蹦跳跳的,只是我叫她,她不理我。于露露出现时,梦境化成了灰色,她神色诡异,问我,“你想知道晴晴的爸爸是谁吗?”不,我不想知道。我的心被勒紧了,很慌,梦里也记得逃避这个答案。在强烈意识的作用下,梦中人都消失了,我也醒了。

    梦由心生,我内心住着一个怯懦的自己。

    枕边的位置还是空的,周俞舟没有进卧室来。我难受了好一会儿,才又睡着。醒来时,周俞舟正抱着我。他的气息温温热热的,是我最贪恋的。如果可以,我只想停留在这一刻。我离不开他。

    我假装还没睡醒,他不轻不重地握了我的手,在我耳边落下一吻,静默了几秒,然后起身离去。

    天已经亮了,风声呼啸。周俞舟离去几分钟后,闹钟响了。一阵舒缓的音乐流动,便利条上写着,若若,起来吃早饭。句末还画了一个笑脸。

    我任性,但周俞舟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即便是要冷战,他也要照顾我。他做了早饭,粥和菜都没有失了大厨水准,但一定是带着情绪做的,我吃着也是心情复杂。

检讨

    冬日沉闷,灰蒙蒙的薄雾中偶尔有几抹不太鲜亮的颜色点缀。快走出小区时,我才发现今日格外冷的原因,冷风透骨,我竟然没有戴围巾。想折回去拿,又担心上班会迟到,踌躇间,赵叨叨开车过来了。

    这次车里还坐着他太太,赵叨叨停下车来,两人一起看着我,“小何,怎么不走了?”这个场合来看,小何是好合适的一个称呼,我笑了笑,“忘了戴围巾了,想回去拿。”

    赵叨叨明白我的犹豫,爽快道:“上车,你在检察院应该也有小家。”确实,我们检察院的同志们都挺注重仪表的,大家在检察院都有小衣柜,我还备了些日用品。天这么冷,冻感冒了多难受,所以这次特别感激赵叨叨,他是送温暖的好领导。

    当然,这还要先询问赵太太,我问她,“方便吗?”赵太太微微一笑,嗓音清美,“快上来吧,外面冷。”

    “谢谢”,我在后座坐下,偶然瞥见那边有一个身影似乎是俞舟,看的不真切,我俯身过去看,又没有了。

    赵太太在照镜子、补妆,她手指上的钻戒很是耀眼,我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心中愀然。他们夫妇穿的是同款大衣,赵叨叨领带的颜色和赵太太背包的颜色是搭配好的,两人都很精致,秀恩爱连细节都不放过。

    奇怪,明明前几日我还幸福得很,今日倒是开始羡慕别人,一想到俞舟,心里泛起酸涩。艳羡别人的同时,深刻意识到没守好自己的江山。

    我上了车坐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赵太太收了镜子,转过头来,红唇轻启,“你是周太太?”我说是,周太太这个称呼还新鲜得很,听来还有些惊喜。他的姓氏,我的称呼,我们永远无法割舍开来了。可是,我们刚结婚,就闹别扭了,昨晚还分房睡了。

    “那天在医院里没看清楚,周太太真是年轻漂亮。”赵太太称赞了一句。

    我剪了头发,她还能认出我来,当然,也或许是赵叨叨跟她说的。我回道:“谢谢,赵太太你气质好,美得更出众。”

    这些话不是恭维,赵太太的确很美,知性优雅,风姿迷人。上次在医院,我看到她病历本上写着三十一岁,但岁月优待她,比起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她美得更有韵味。当时护士还告诉我,赵太太是电台主持人,在电视上能看到她的节目。我不常看电视,但我现在也是她的粉丝了,颜值粉。

    想来赵太太一定听过许多惊为天人的称赞,不太在意了,她只是笑了笑。我们三个谁也没有再说话。

    赵叨叨送了赵太太去上班,然后才转了去检察院的路。赵太太上班的电视台距离检察院也不远,他们住微云湖真的挺方便的。而我们搬来微云湖,只方便了我一个,周俞舟去局里还要多走两条街。

    我又想到当时装修的时候,周俞舟让我选颜色,我一眼相中了粉色系的,但又觉得不适合他,就选了蓝色。他看出我的心思,最后还是用了粉色。家里的物件、格局设计也完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布置的,他事事细致,处处体贴,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个瞬间,我特别不喜欢自己,太矫情了。

    “昨晚没睡好吗?”车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赵叨叨问了一句,我摇了摇头,赵叨叨却看穿了一切,说道:“你们刚结婚,有摩擦很正常,上次在医院,你也看到了,我和我太太结婚这么多年,还是会闹的。想开点儿,让自己快乐,也让对方快乐。”

    赵叨叨问我什么事情,他帮我分析一下。他这是要做妇女之友了?我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领导,你最近……变化挺大的。”赵叨叨经历了什么,他以前可是高高在上的领导,精英中的翘楚,向来是俯视我这样的小兵的。

    我说他变化大,赵叨叨颇为得意,“终于感觉到了吧!”他十分认真道:“不是说温柔的人是人间宝藏,我想做一个温柔的人了。”我有些惊讶,我没听错吧,赵叨叨说他要做一个温柔的人?

    赵叨叨说上次多亏有我的点拨,他们夫妻才能和好。经过那一事,赵叨叨反省了很多,他和他太太两个人都太强硬了,嫌隙太多,爱是会走远的。他爱他太太,所以,如果不能改变他太太,赵叨叨就决定改变自己了。

    赵叨叨一表人才,他之所以会被排除在宜市男神之列,就是大家都觉得赵叨叨太理性,事事严格,缺乏感情。但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个情种,他很真挚地说道:“以前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包括改变我自己。但是,小何,你别说,这感觉还挺好的。”是挺好的,其实这段时间来,赵叨叨不仅是对他太太,对周围的人也都挺好的。他说到做到,很有成就感,我挺羡慕他的。

    夫妻相处是门学问,我还没有入门。我曾经劝赵太太及时止损,而现在我却肆意铺张悲伤。别人还没来害我们,我就自乱阵脚了。是我不够温柔。

    我妈想来宜市照顾我,但我和周俞舟正在闹别扭,就没让她来。我妈人虽然没来,但是每天给我推送孕期知识和相关的视频解说。她问我看了没有,我说看了。我妈不放心地叮嘱道:“若若,你可别偷懒,要把你考大学那个用功劲儿拿出来,生孩子可要比考大学精细、辛苦多了。”

    我妈说得有道理。当初以为考大学就是头等大事,后来才发现有很多事情比考大学重要,比如,我怎样和周俞舟和好呢?我错了,我想和好了。

    我在办公室待了一天,中午是陈言给我送的饭,他把食盒还我,我一打开,闻着那味道就知道是谁做的饭了。我们已经熟知彼此的一切,关于对方,都是无可替代。

    “你们吵架了?是因为……那个小女孩的事?我昨天不该告诉你的。”陈言有些自责,周俞舟只让他来,自己却不来看我。我叹了一声,“我们打赌呢!他可能要输了,不好意思见我。”陈言又信以为真了。大概因为我是他朋友,不是他要对付的罪犯,或者是陈言平日里就很单纯,总之,我随口胡诌,他深信不疑。

    这个世界配不上陈言的单纯。

    陈言临走时,对我说道:“诺一明天请我们吃饭,让我告诉你一声。”我回宜市之后,还没有见过姚诺一,便一口答应了。陈言一走,半天没人跟我讲话,心情又落了下去,尤其是瞥见姜静那个空位置,感怀伤逝,还有点儿想哭。今年经历太多,但我好像没有长大。

    心情浮沉,直到下班回家的路上,铅灰色的云层散去大半,轻薄的日光忽而落进了心里。时光很美,莫负初衷。既然决定了一生一世在一起,又爱得如此深,还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谈谈的。我太蠢了,晴晴一点儿也不像周俞舟,别人随便编几句,我就动摇了。我应该好好检讨。

    回到家,周俞舟也在。他虽然生我气了,不理我,但也没有离家出走,照常给我做饭吃,还记得给我热牛奶喝。在这个温馨舒适的小窝里,我们开启了无声模式。

    我偷偷看了他几眼,他神色如常,只是不看我。我失落了,彻底投降了,如果周俞舟不看我,那我以后明媚鲜艳给谁看。可我几次想张口说话,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我了,都是周俞舟平日里把我宠坏了。

    我妈给我开视频,问了一句俞舟呢,我把手机给他,他一如既往地跟我妈聊天。我洗漱之后,看到我妈还在唠叨他,也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知识那么丰富,我生一次孩子,我妈能去当专业指导老师了。反正我爸也没闲着,他每天都在给孩子拟名字。我有两个充满爱和温馨的家,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我还没睡着的时候,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进卧室来了,我心里欢快起来。但他只是停留了片刻,许是看到我睡着了,又出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到半夜。

    屋子里还留着一盏暖色灯,看得清楚,周俞舟躺在那边沙发上,枕着胳膊,睡得正好。

    灯光朦胧如梦,我还跟梦游似的,摸了只杯子接水喝,手偏了一点,就被热水烫到了。我吃痛一声,瞬间清醒了。杯子滚落,周俞舟很快闻声赶来,叫我,“若若,怎么了?”

    我粉饰太平,“吵到你啦,没事,手滑,杯子掉了……”他看了看地上洒出来的水,上前来,关切道:“手给我看看。”我双手掌心向他摊开,假装无事,他捉住我的手翻过去看,手背烫红了一片。

    他神色心疼,我不以为意,“没事的。”他弯腰打抱起我回了卧室,拿出烫伤药给我涂上。动作仔细温柔,我看到他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心里又默默检讨了一百遍。

    我安静地看着他,他眉心微皱,很是心疼,我心也疼。他又去倒了一杯温水来给我喝,我喝了半杯,诚恳道歉,“俞舟,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

    他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灯光恬静,我拉住他的手,“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俞舟,我想明白了,你最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许是跟他撒娇惯了,说到最后还带了点儿哭腔。

    他小心将我被烫伤的那只手放下,起身来抱我入怀,“若若,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我没有。”

    “我知道,俞舟,对不起,我错了。我爸说我陷得太深了,我也觉得,情深不寿,大概就是说我吧。”我认错,是我太怯懦了。我一直以为我和我爸一样从容淡然,但其实我是我妈急切软弱的性子。

    他低头蹭去我的泪花,嗓音格外软,“别胡说,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别哭。我也错了,我不该不理你了。”他软语安慰我,我说他昨晚不来陪我,我睡得可不好了。他轻轻地抚着我,“若若,其实,我也是舍不得你的,很舍不得。”

勇气

    周俞舟说舍不得我,我抱着他,一颗心又温暖活跃起来了。

    想到白日里赵太太称我周太太,我就跟他调皮道:“我也舍不得你啊,周太太的位置可是我的人生巅峰了,我可不想跌下神坛。”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好啊,原来只是贪图周太太的位置!”

    我很诚实地眨了眨眼睛,“对啊!不然你以为呢?”他挠我痒痒,我笑到不行。过了会儿,我认真道:“俞舟,我说过信你,是真的信你。这次是我不对,你也知道我一向软弱,我以后不会了,我.......做一个有勇气的人!”

    他摇了摇头,温暖的手指轻抚着我的眉角,“我的若若,已经很优秀了。我做的也不对,不该不理你了,让我的若若伤心了。”他疼我爱我,我也该表明态度,我说:“俞舟,原谅我放下课本没多久,还不太懂怎么做一个好妻子,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学着做好周太太。”

    我昨天真不该跟他使小性子,他事情多,压力大,忙活了一天,怕是热饭都没吃一口,回到家来我却冷脸怀疑他,换作别人,只怕要发作。

    我态度十分诚恳,他笑了笑,将我抱在怀里,“周太太这个位置,太沉重了,若若,有我在,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第一位,我用命护着你。”看眼前的局势,岁月静好是一种奢望。我故意轻松笑道:“仙女不需要你这样,你只需要永远爱着你的仙女就好了。”

    灯光映得他的神色格外温和,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暖心道:“若若永远是我的仙女。”

    他坐下来抱着我,问我有没有不舒服,“小家伙有没有闹腾你?”我说:“有啊,他说妈妈你怎么这么笨啊,总是惹爸爸生气,我要替爸爸出口气。”我笑了,他也笑了,这样相依相偎着,世界温暖美好多了。

    他握着我的手指,轻声道:“若若,从你出现,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但我也会想,当初是不是错了,该不该那么喜欢你。我高估自己了,让你经历这些,扰乱了你本该轻松闲适的人生。可很多时候,又觉得自己没错,你带给我太多太多,我很自私,我舍不得你。就算让我重选一万次,我肯定还是爱你。”

    周小五这个觉悟格外地高,我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他眼中的光彩是我最痴迷的。

    “俞舟,有些事情你不用瞒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越不说,我越担心,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的。你娶我干嘛,不就是想有个人说说贴心话吗?”很显然我爸宠我妈的模式,不适合我们。

    他“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若若,我给不了你安宁,但我答应你,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

    我们从沂市回来后,于露露和晴晴便失踪了。只是,她们母女两个平日里也不受关注,如果不是晴晴班主任负责,报了警,恐怕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殷然给我的那两页纸,上面写着晴晴是周俞舟的女儿。如果我英文再好一点儿,如程历所愿,婚礼肯定无法举行了。无知有无知的好处,有了缓冲,我现在知道了,勉强能理性应对。但我觉得,程历费这么大劲儿,绝对不止这件事,他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他说过,要毁了我,这就开始了?

    我们在明,程历在暗。我们互相牵绊,程历他一个人肆无忌怛。而且程历知道,无论我和周俞舟谁中招,对方都会跟着困顿。因为我们的爱和不舍,程历他事半功倍。

    可我们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邪不压正,团队最弱的我只要不掉线,没有人会向他认输的。

    我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了,不能每次把话说得很漂亮,却做不到。那天在欢乐谷还跟方涵吹嘘,江湖侠侣,真是让人汗颜,我应该勇敢。

    正义的底气在看到姚诺一之后,更加强烈了。姚诺一说最近太累了,要放纵一下。坏人永远打不完,可是生活还是要快乐。我觉得她说的有理。

    我看着周俞舟,可怜巴巴地问道:“就吃一口,行吗?”满桌子的烤串鲜辣飘香,我都要流口水。烤串是我们来之前姚诺一点的,放了很多辣,周俞舟不让我吃,我要哭了。

    姚诺一见我只闻不吃,奇怪道:“吃啊!你不是无辣不欢的吗?”她大方地递肉串给我,我还没摸到,就被周俞舟拦下了。烤肉不健康,绝对不能吃,这是我妈发来的多篇推文里写的,他倒是听话。带我来吃烧烤,却又另外给我买了份清淡的饭菜。我经不起这种考验。

    “什么情况?”姚诺一还没看出真相,打抱不平道:“头儿,为什么不给吃啊?若若喜欢吃的。”张子洋瞥了她一眼,“你说呢?”姚诺一还是不明白,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怀孕了,不能吃。”姚诺一惊讶地“咦”了一声,“真没看出来,这么效率得吗?我错了,我的锅!早知道不选这个地了。”

    张子洋嫌弃地切了声,“蠢!”姚诺一登时发作,拍桌叫道:“我们两个说话,有你什么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不是失恋了吗?我看你精神得很啊!”

    姚诺一真刚,一言不合拍桌子,当面伤口撒孜然。张子洋向来不会退让她,哼道:“我失恋了,也比你失不着恋强。”姚诺一反问道:“所以,你人生的成就感就来源于失恋次数比我们都多了,渣!”

    张子洋看了看周俞舟,咬了一口肉串,不再说话了。估计要不是我们在,两个人当场就出去打架了。姚诺一神采奕奕,张子洋显得有些颓丧,真打起来,今日姚诺一未必会输。

    陈言来得晚,姚诺一见他来,主动给他让位置,开啤酒,很是殷勤。张子洋见状,有些嫉妒地看了看陈言。

    陈言问道:“头儿,你不是要和方涵去省里开会,怎么还在宜市?”周俞舟答道:“方涵白天有事,我们过会儿就去。”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会议,要在星期天召开。我一想到今晚周俞舟就要离开我,还要两天后才能回来,心里小难过。

    “那家里不是剩若若一个人了,怕不怕?”姚诺一今天心情倒是好,还能打趣人。我笑了笑,“你来陪我吗?”

    “可以啊!”她满口答应后,想了想,又道:“可能不行,我还有事情,那个……”

    “渣!”张子洋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不禁笑了,这两人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一剑的,谁也不肯吃亏。姚诺一瞥了张子洋一眼,夺过他手边的啤酒,放到了陈言的位置上。

    最近事情千头万绪的,我们很有默契,只是简单地吃饭,谁也没提那些繁琐复杂的事儿。

    又过了会儿,陈言说道:“青哥在外面。”之后,他和周俞舟起身出去了。趁着周俞舟看不见,我给姚诺一使了个眼色,她秒懂,给我吃了一口。香辣诱人,好吃到哭,人生如果不能拥有这样的快乐,还谈什么幸福感!

    张子洋看了看我,有点儿同情,“至于吗?呐,这个也给你吃。”他大方相让,我摆了摆手,实力嫌弃道:“我不要你的,我要诺一的。”姚诺一大笑,张子洋觉得没意思,吃了两口,丢了手里的肉串,也出去了。外面风影变幻,周俞舟那个位置似乎看不到我,我乐得又偷吃了两口。

    姚诺一边吃边道:“姜静可真够狠的,刚和好,又分。你今儿都没瞧见张子洋那个难受样,要不是我把他从家里扒拉出来,挤兑他,他可能会想不开,宜市要痛失一大人才。”原来姚诺一是在拯救张子洋,她这种怼你打你都是把你当成好兄弟的性格,爽利直接,很真实。

    她大口吃肉,很快活的样子,又来投喂我,“若若,你还吃吗?”我摇了摇头,“不了,你吃吧。”虽然很想放纵,但一定的节制还是要有的,我得尊重肚子里的小家伙。最近,越来越有当妈妈的感觉了,快三个月了,虽然还看不出大的变化,但我感觉得到。所以,为了我的孩子,我也要保持心情愉悦。

    姚诺一前阵子还有点儿忧郁,今日话多,笑容也多,恢复了以前小太阳的模样,还特意叮嘱我道:“若若,你以后少去那家如你光年的咖啡店,那个梁小如有问题。虽然我钥匙还没有查到证据,但她绝对不简单。”

    梁小如是挺神秘的,但是我问过周俞舟,他说梁小如是好人。但我答应过他,要保密,就也没提。

    店里灯光明耀,姚诺一小脸圆圆的,很是可爱。饱暖思八卦,我问她,“诺一,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跟陈言行动吗?怎么样,陈言是不是很好,有没有建立起什么特殊的感情来?”

    姚诺一双眼放光,用力点头,“有的!”

    “真的?”我来了兴致,她吃完最后一口,对我道:“我打算认他为大哥。”大哥?我一脸问号,“为什么不能是……”

    “是什么?”她吃得太辣了,小嘴鲜红光润,我倒了杯水给她,她说道:“若若,还是你颜值能打,素颜也这么美,怪不得他们几个都对你特别好,张子洋那个家伙天天怼我,却叫你大哥,气死我了。等我认了陈言大哥,他再敢惹我,我大哥揍他。”

    我笑了笑,史上最弱大哥可能就是我了。我突然觉得我这个名字不好,何若,听起来就很柔弱。我爸妈应该给我起个刚硬一点儿的名字,何刚?何强?算了,还是先叫何若吧。

    我看了看外面,几个人不知道站在冷风里说什么,还说上瘾了,半天都没进来。但既然周俞舟一心想让我做个简单快乐的人,那我就假装无所事事,不曾忧心。

    姚诺一胃口好,歇了两分钟,又把端上来的烧烤全部解决掉了。等她吃完,我们两个也出去了。王青已经走了,周俞舟说方涵即将抵达。

    车行如流,转眼分离。我过去牵着他的手,心想,方涵可以慢点儿来的。我真的不想和他分开。

魅惑

    天上无星无月,冷清空荡,人间却是热闹的,元旦将至,城市各处的彩灯犹如万千星河闪烁。方涵从车上下来,一大簇光点在他身上潺潺流动。

    姚诺一伸手,饱含感情地吟道:“他,在漫天星光下。”方涵走了过来,笑道:“姚姐今天心情不错啊!”

    “那是!”姚诺一看了看张子洋,刚好张子洋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接一秒,又互相嫌弃地避开了。我笑出了声。

    周俞舟在我嘴角抹了一下,偷吃的残迹竟然还在,我一阵尴尬,弱弱道:“就吃了一小口。”他临走还要布置作业,说道:“菜谱我都写好了,记得给我发图片,我要检查的。”我很乖巧地微笑着。

    灯光幽幽浮动,车子慢慢驶出了视线,我心里有些不安,怅然若失。

    姚诺一搭着我的肩叹道:“若若,你这不行啊,被管得死死的。”我吐了口气,无奈道:“没办法,他凭实力管着我。”姚诺一戳了戳我的脸,“嘚瑟!”

    晚上九点了,周俞舟发来消息,嘱咐我早点休息,他担心姚诺一带我去刷夜疯玩。我还没问姚诺一回不回去,那边张子洋叫道:“小草,我先走了。”陈言道:“那我和诺一送何若回去。”分工明确,三对一,张子洋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明天我还得去敲打他。”姚诺一望着张子洋的背影,颇有责任感。感情的事情最能伤透心,这点我深有体会,我说:“其实,让他自己静静也好。”姚诺一笑道:“还静静呢,静静已经走了。”我哭笑不得,“好吧。”心疼张子洋。

    姚诺一跟我和陈言讲,宜市以前的治安有多好,她来宜市就是玩的,张子洋来宜市简直是屈才了。但现在不行了,宜市突然就被人搅乱了,一点儿也不夸张,需要很多个张子洋。

    上次佳韵和简期也是这样说的,宜市的寒冬期到了,我抬头看了看漆黑冷寂的夜空,没有一点光亮闪烁,“会好的,期待春天。”姚诺一觉得我不够开心,便开导我,“若若,你记着无论什么时候,开心才最重要。反正那些惹我不开心的人,都被我打趴下了。”这是实话,我们哈哈大笑,姚诺一她是如此快乐的角色。

    姚诺一参观了我们小两口的新家,赞不绝口。我也觉得哪里都好,也难怪周俞舟要买新房,旧房再怎么翻新,也不及新房独有的崭新感。待看到我们布置得很舒适的阳台,可以眺望湖林灯光,姚诺一道:“我们头儿挺会生活的,品味不错,还会疼人,嫁给他不亏的,可以的,若若。”

    我笑了笑,“不亏,赚大发了。”确实是周俞舟给了我这么好的物质条件,但比起这些,他给我的爱情更难能可贵。

    我邀姚诺一有空来玩,姚诺一吃着我分她的零食,心满意足,“若若太够意思了,不愧是拿下我们头儿的女人,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她吃了那么多,竟然还吃得下,关键是还不会胖,让人不得不叹服。我和姚诺一说笑,陈言叮嘱道:“有事打我电话。”我自嘲一句,“突然觉得自己是游戏黑洞,木桶的短板,老拖大家后腿的节奏。”

    姚诺一拍了拍我的肩,郑重道:“何若同志,我希望你摆正自己的身份,你可不是拖后腿的,你是孕育新希望的,你很伟大,加油。”我们三个都笑了。

    搬来微云湖之后,这还是我的第一次独眠。入睡时还好,睡到半夜很是不舒服。醒来时有些头疼,我刚坐起身,就发现有人进来了。几缕烟雾萦绕,光影交叠处站着一个人,惊得我险些失声尖叫。

    “你怎么进来的?”我警觉地起身,发现她和我白天的穿着一样。这个女人,就这么喜欢模仿别人?

    “我是女主人,我当然可以进来。”她走到明光处,我看清她的脸,魅惑妖艳。她和程历一样,肆无忌惮,她一个非法入室的,还敢自称是女主人,我不答应。

    卧室里没有什么攻击性物件,我只能起身,尽量离她远点儿。吴星宇说她叫殷然,她出现在宜市之后,先是抓伤了周俞舟的脸,又替程历给我送那两页纸,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住八楼,她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卧室。我警惕着,殷然笑了笑,十分温柔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说,我们长这么像,也是一种缘分。要不是我爸妈确定只生我我一个,我都会认定你是我双胞胎姐姐。”

    看来她比我还年轻,但我可不想有她这么一个妹妹,我惊疑未定,冷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她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脱了大衣,在飘窗上坐下,悠闲道:“有人很想你,刚好我也想俞舟了,我们换换班。”

    俞舟?她叫得可真亲昵。我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摸到枕边的发圈套在腕上。殷然向后倾身,掀了把窗帘,外面夜色如晦,什么也看不到,她感叹道:“宜市这个小破城市,什么都没有,也就一个周俞舟能入我的眼。”我心里不服,俞舟也是你能喜欢的!

    这个女人美丽,妖媚,她是程历的人,但似乎又不把程历放在心上,因为她说喜欢周俞舟,下句话就贬损了程历,她回头问我,“你都不想他吗?嗯,看来他还真是自作多情,有点儿变态。”

    我不想跟她聊天,她那张风致迷人的脸下指不定藏着什么。况且,关于程历的任何事情我只想远之。我说:“请你出去,不然我报警了。”她置若罔闻,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卧室还行,看起来蛮舒服的。估计晚上也不会失眠。”我重复了一遍,赶她离开,她这次回答我了,“我建议你躺在床上,因为你很快会晕倒,摔倒地上可会疼的。”

    我几乎还未揣摩她的话,一阵晕眩,双腿发软,眼前彻底黑了,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识。

    世界再一次静止,像浸在深海里,无光无声,但这样的无梦之境,却并不舒适。

    我醒来时是在一间灰白冷色调的卧室里,似曾相识,我这是在哪儿?意识再清明一点,我来过这里。几个月前,程历那个混蛋用迷药把我迷晕,醒来就是在这里。这个格局我记忆很深,这里是洙江。

    时空在我不知不觉下转换,我很不喜欢这个感觉,疑惑、无奈。

    “阿姨,你睡醒了?”一个清脆的童声彻底把我叫醒,我竟然看到了晴晴。她捧着小脸,笑嘻嘻地看着我。

    “晴晴!”我激动起身,发觉自己没有任何不适感,还穿着自己的睡衣,仿佛就是睡着了。我问她,“晴晴,你怎么在这儿?”晴晴咯咯地笑,我警惕地看了看,果然,又进来一个人。他一出现,我能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我怕他的。我们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他这次又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

    “晴晴,你看,你想阿姨了,她这就来跟我们玩了。”程历慢慢过来,多日不见,他的还是那副白净斯文,不是,斯文败类的模样。我敌视他,他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晴晴开心拍手道:“叔叔不骗我,阿姨,你快起来,我有好多好玩的,我们去玩。”我拉住晴晴,质问程历,“果然是你,你又要做什么?”程历还敢在洙江,还把晴晴拐来了,不过,我看晴晴倒是没受委屈。她梳着俏皮好看的羊角辫,还是很活泼,拽着我的手道:“阿姨,你快起来,我们去玩。”看来程历还有点儿人性,没有对孩子下手。

    我充满敌意地瞪着他,他的笑却比之前自然多了,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阴谋诡计。

    “若若,你好像胖了点儿。”程历伸手来摸我的脸,我嫌恶地避开了,心里暗骂了一句,哼,王八蛋,全世界就你瘦!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我们三个人身上,这个画面有些不真实。程历对晴晴道:“带阿姨去换衣服,吃饭,然后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晴晴欢呼一声,拉着我就走。我回头看了看程历,他有恃无恐。

    我永远都猜不到程历的用意,这是他第三次囚禁我,但这次的待遇比前两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富丽堂皇的大房子,温暖如春。他让人给我和晴晴准备了一大桌子精致菜肴,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晴晴吃得很香。

    程历这个混蛋,钱多得没地方花,他把我和晴晴掳来,给我们提供最好的衣食起居。前几日方涵才跟我说,程历的资产已经全部被冻结了。陈言他们日夜不舍,程历他们这伙人已经是目标人物了,可他竟然还敢在洙江安逸享乐,他这样肆意,会需要我这个人质?

    除了程历坐在不远处看着我和晴晴吃饭,并没有再看到什么人。但我知道,我一定逃不出去。程历和殷然能把我从家里悄无声息地掳到这里来,可见他们手底下的人很能干。我看了看那边的程历,又看了看晴晴的眉眼、嘴巴,心中的疑惑有些重了。

    但我此刻也无心顾虑这个问题,我很担心俞舟,他和方涵离开了宜市,只有他们两个了,如果这时候有人对他们下手,不可谓不是个时机。

    我也怕程历是在用我做诱饵,无论是陈言他们谁知道我被他扣在这了,都会想方设法来救我,那程历就可以把我们逐个击破了。我并不知道宜市这盘棋下到哪一步了,唯一确定的就是我是游戏黑洞。我也担心我自己,一己之身还要顾惜,更何况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吃了两口饭菜,实在没胃口,心中的担忧无从诉说,憋了一肚子气也没法发作,在这个金丝笼里,分分妙妙都是煎熬。

    但小孩子纯真快乐,只顾拉着我玩乐,我问晴晴什么,她只说是叔叔请她和妈妈来玩的。我问她,“那妈妈呢?”晴晴好骗,但其中的原委,于露露应该很清楚。

    晴晴似乎不开心了,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妈妈生病了,在医院里。所以,要程叔叔照顾我,程叔叔对我可好了。”

    呵,承认自己姓程了。

风迷

    临近元旦,商场氛围热闹喜庆,人也很多。周俞舟把我保护得很好,没有人能撞到我的衣角。

    跟他在一起太有安全感了,我说:“俞舟,其实,我初中时候的愿望就是当警察。”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为什么高中时候就不想了?”

    “不爱运动,跑不快,抓不到坏人。”我嘻嘻地笑,他伸手将我捞在怀里,我们慢慢地踱步,享受生活。旁边跑过好几个小孩子,那些稚嫩可爱的小脸看得我心里又软又暖。我憧憬道:“俞舟,以后,我们儿子要天天跟着爸爸训练,强身健体,做班里跑得最快的男孩子。”

    他闻言低笑,“若若,你不觉得全校跑得最快的男孩子会更酷一点儿?”

    “是哦,哈哈哈,我这个没追求的人!”是什么局限了我的追求?如果我们的孩子更像爸爸一点儿,那绝对是健康能跑的。

    我们正在说笑,人群中,我看到了赵叨叨夫妇。

    病愈后的赵太太气色很好,打扮得也很精致,大明星似的。赵叨叨推着购物车跟着她,看上去很乖的样子。

    “他们也在微云湖住,就在我们对面那栋楼。”周俞舟说他昨天见赵叨叨了,才知道他们家在微云湖。我有些诧异,这样一来,见赵叨叨的频率会大大上升,我即刻感受到来自领导的压力。

    “若若,你们为什么叫他赵叨叨?”周俞舟有些好奇,我解释道:“超唠叨,他碎碎念模式一旦开启,能把人烦死。”

    “那……你们又偷偷地叫我什么?”周俞舟很机智,他当然也有外号,我神秘一笑,踮着脚尖,附耳道:“男神!”他笑了,我说:“不过,你结婚了,人气可能不比从前了。”

    赵叨叨他们在那边挑物件,为了避免相遇,我拉了周俞舟从侧边走了。

    从我们上次在医院相遇,赵叨叨对我的态度好多了,但我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工作归工作,我发展人际关系总要顾虑到周俞舟的身份。

    宜市是个小城市,青年才俊倒是不少,说起来这几个人都是,不可避免地,我又想到了许凌辰。

    我其实想问问周俞舟许凌辰最近在做什么的,但我又不太想和他谈论这些复杂的事情,索性把话题扯到了张子洋。

    “俞舟,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原来那个家给张子洋借住吧,他最近手头不太宽裕。”

    那套房子周俞舟可能是想留给我爸妈住,或者是给姑姑,但既然还没想到用途,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接济一下我小弟。

    “若若,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周俞舟说张子洋立过那么多大功,怎么可能没钱。他只是不喜欢管钱,把钱都给他爸妈了。他爸妈都有工作,又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会好好替他保管。

    我突然来了精神,“那……那他拿出来啊,这样不就可以和静静在一起了?”张子洋只要想起来他低调小资的身份,完全可以翻身。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若,要拿多少钱出来?这样一来,让他们两个如何自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周俞舟分析感情的事情,还是他看得明白,“姜静需要的是精神上的安全感和物质保障,她已经成长很多了,而张子洋的心理还停留在多年以前,他还是把姜静当做喜欢的女孩子,并不能给姜静真正想要的。姜静要比他成熟理性得多,事实就是,随便一件事情就能把他们的路岔开,他们走不到一起了。”

    张子洋心性单纯,如他所说,姜静世俗了,或许吧,他们的爱情之花只能生长在隔离现实的玻璃罩内,经不起现实的磨练。

    我若有所思,包里的手机响了,是简期。

    “若若,我现在在眉湖公安分局,你来一趟吧。”简期说道,我有些奇怪,“你怎么在那里?”

    “你到了我再跟你说。”她语气很平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即刻结了帐,去了眉湖分局。

    简期自己就是律师,我没往别的地方想,左不过是她跟人起了争执。果然,我到的时候,简期神色平静,目测没什么情况。

    但简期应该先跟我说一下情况的,我起码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瞥见到林风时那么惊讶和尴尬。上次我妈说在高铁站遇到了林风,他回宜市了,竟然还没走。他还是那个样子,穿戴讲究,衣冠楚楚的。

    简期站着,林风翘腿坐着,他斜睨了我一眼,端着架子。我没理他,直接走到简期身边,问道:“简儿,怎么了?”

    简期看了看林风,“说我偷他东西了。”

    “什么东西?”

    “盒子。”我顺着简期的目光看去,是一只礼物盒,挺好看的。但林风真是没事找事,盒子再珍贵,能值几个钱,他之前丢了名牌手表也不见找的。

    我想了想,林风是见过简期的,美人总教人印象深刻,况且简期时常出现在我朋友圈里。

    那林风这次大动干戈,就是故意给我和简期难堪了?打击报复的手段有些地端愚蠢,他可真敢想,简期会偷他东西?

    “你是不知道她做什么的吗?”我觉得好笑,林风哼了一声,语气喊着几分轻蔑,“她刚刚说了,律师嘛,但偷东西是不分行业的。”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我想上前踹他一脚,欠揍。

    “怎么回事?”周俞舟询问,做笔录的民警小胡就把情况说了。

    上次周俞舟说查查盒子的型号,是不是跟人拿错了,简期便去查了。她在上海买的那只礼物盒,同一类型的有五只,已经全部售出,不好查了,一来是店家有保护消费者隐私的规定,再则快递中途分拣了多次,想来追查无望。

    盒子扔了怪可惜的,但既然不是自己的,简期不想留。她想来想去,打算把这只盒子放到失物认领处,她今天刚到地铁口就被人撞掉了包,盒子掉落,被林风捡了起来。

    这种高档的礼物盒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林风凭借着细微之处的差别认出是他丢的那只盒子。和简期一样,他在上海看好的,邮寄到宜市,只是快递出了差错,他一直没有收到,该赔偿也赔偿了,他本来都不放在心上了,但这只盒子突然又出现了,他再一看,是简期。

    之后,便是掰扯不清,只能交给警察同志了。

    那只盒子很精致,林风脑子真够可以的,记性那么好,细节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我对简期道:“送礼物就送呗,还非要买只盒子装着,花里胡哨的,多娘啊,这下好了,还被人当成了小偷。”

    简期笑笑,配合道:“确实够花里胡哨的,我买的时候还不觉得,看走眼了。”同仇敌忾是闺蜜间相处的第一法则,我和简期笑,林风自然听出我们话里的意思,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直接叫道:“警察同志,人赃俱获,你们得管啊!不能因为周局长的关系,就徇私枉法吧。”

    他又把矛头对准周俞舟了,大兄弟真的有点儿不自量力,果然,周俞舟客客气气道:“林先生,说话要讲证据。你说简律师是小偷,又怀疑我们徇私枉法,证据呢?不能瞎想瞎说,对不对,你又不是没有上过法庭,你知道法官都不敢这样胡乱安罪名。”

    周俞舟最后一句戳到了林风的痛处,他神情显得不自在,腿也不翘了,“反正,得给我一个说法。”

    “事情很明白,其一,简律师在你购买这只盒子的前一天就买过一只,她没必要偷你的。其二,盒子没有经她的手,到了宜市,送货上门,她没有任何调包的可能性。或许林先生该去询问店家,他们发错货的可能性很大。”

    周俞舟很有耐心,他说得明明白白,林风不语,他继续道:“这只盒子市价两百九十九,远达不到盗窃罪数额,即便你咬定简律师有问题,该了解的情况她已经交待完了,她是自由的,林先生如果觉得这里有安全感,可以待着。”

    我男人太帅了,甩林风十万条街。不知道林风心里到底在别扭什么,好聚好散的,何必如此。他一个缺少基本法律常识的人,要跟我们一群律政圈的人做对,勇气不可谓不大。

    “走吧,简儿,你手上不是还有好几个案子要做,我们送你过去。”我看了看林风,他正怒视着我,呦呵,不服气怎么着。我只好道:“警察同志,如果有必要,我给简期作保,写我的名字就可以了,用不用我把身份证押这儿?”

    “何检察官说笑了。”小胡同志没见过我,但识得我的身份。他是娃娃脸,笑起来腼腆可爱。

    我朋友圈里都是这样为我们伟大的法治建设搬砖的,应该把格格不入的林风给删了。

    “等一下”,林风拿了那只盒子追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若若,其实这只盒子是我送给你的,怎么说我们也好过那么久,哎,我真没想到你会嫁给别人。但是,作为你曾经的男朋友,你结婚了,我能不送礼吗?”

    王八蛋!我心里骂了一声,不带这样的吧,他故意为难简期,我踩他两句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就这点气量,跟我来这一招。

    “不用,你留着送给你女朋友吧。省得谁跟你好了,心里亏得慌。”

    “悬疑案”成了分手情侣的回踩现场,小胡同志有些懵,周俞舟却伸手接过,看了看,“挺好的,我们洗手间还缺一只垃圾盒,这个就是小了点儿。”我忍不住笑了,我男人不是个肯吃亏的。

    我还在和林风眼神厮杀,周俞舟突然凑近了闻,他神色微变,接着撕开了一层,夹层里竟然掉出三颗蓝色药片。

    我们都吃了一惊,小胡叫道:“蓝精灵?”简期问道:“是毒品吗?”周俞舟蹲下身去,又打量了几眼,“嗯”了一声。

    林风的脸霎时间苍白,转而对我道:“若若,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俞舟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想来拉我的手又缩了回去。我叹了一口气,又怂又做作,大写加粗的差评。

假象

    不远处的山峦是橙黄色的,林间有几簇别出心裁的青绿,连绵起伏的线条温柔地触摸着天空,澄净、祥和。

    洙江果然是享乐之地,也或许是因为今日是晴天的缘故,阳光充沛,这里比市区温暖好几度。

    晴晴在那边玩的不亦乐乎,不时地叫我,我对她招了招手。园子很大,程历倒是肯下本钱,让人弄来这么多娱乐设施,滑滑梯、小汽车、小帐篷、秋千架……

    小孩子对这些根本没有抵抗力,怪不得晴晴乐不思蜀,把恶魔当做天使叔叔了。

    我回头看了看,程历坐在那里,端着咖啡,悠闲自在。陈言他们过得那样辛苦,这个混蛋却永远在享受,社会败类。

    我愤愤地走了过去,质问道:“晴晴不上学的吗?”

    他摘了墨镜,露出一张好让人生厌的脸来,“谁让她爸爸最近太讨厌了呢,若若,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小心,所以,我只好把她扣在这儿,以防万一。”

    我神经一震,“你说什么?”

    他挑挑眉,神色慵懒道:“若若,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这个小女孩她是姓周的。”

    虽然我早知道他要跟我说这些,但这些话真的钻进我耳朵里时,格外刺辣。

    我肯定道:“不可能,于露露呢?我要见她!”

    程历向后靠着,十分惬意道:“若若,你要知道,你现在没有任何权利,我想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你最好别惹我,我不是个心软的。”

    他略略警告,我并不服软,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晴晴是你的女儿,她要不是,你会对她这么好?”我相信俞舟,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对你不好吗?”程历很欠揍地回了这么一句,我想打他,我问他,“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但你何必呢?你把我们都掳来,你需要这么多人质吗?”

    “需要,而且我很想你,若若。”程历枕着胳膊,魅邪地笑着,我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我坐得远远的,很快,他起身过来,挨着我坐下,我想起身,他一只手把我扣得死死的。

    我被他圈在怀里,气得我掐了他,但冬日里衣服厚,怎么也掐不疼他,我手指都疼了。

    程历喜欢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若若,我们好不容易才聚一次,不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身上的香水味让我极度不舒服,我特别想逃离,他就是不放我。我恼道:“也就是俞舟不在,你欺负我,算什么男人?”卑鄙小人,总是拿我开刀。

    他的手指肆无忌怛地在我脸上蹭着,嗓音暧昧不清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

    我伸手打他,被他躲开了。他眼睛里是得逞的笑意,我别过头去,被气到语噎。

    我太弱了,每次被他掳来,只有认栽的份。这次逃脱之后,我一定要改个超级无敌厉害的名字,不,我也要学打架。就像程历这样的混蛋,我应该见一次打一次,教他永远不敢再靠近我。

    我心里还在盘算着打怪升级的大计,程历拿了手机给我看,“看,若若,和你做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图片中的饭菜,是我要发给周俞舟检查的作业。

    那个叫殷然的女人,在我的家里,动我的厨房,冒充我,给我的俞舟发消息。我要被这两个变态给气死了,算他们狠。

    程历玩味地看着我的反应,我哼一声,不再言语和反抗了,只看着远方的山林。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骂他。

    但有些词穷,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我已经想不到很贴切给力的字眼了。风拂起我的头发,吹不散心中的愁闷。

    我半天不理人,程历又凑了过来,几乎贴上来了,“若若,我很想你,今天起,你和她换换班。”

    男人的气息灼热地烫在脸上,我嫌恶地撇嘴,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轻轻蹭着我腕上的发圈,说道:“若若,你还是长头发的样子更美一点儿。”

    我用力给了他一胳膊肘,坐直了身子,将手插进兜里,面无表情。

    他终于松了手,只和我坐着。他那么一副欠揍又得意的表情,哪里像是要大难临头了?但我希望是真的。除了他,宜市能平静百分之八十。

    晴晴玩累了,就去洗手,我跟着她进去了。她来了好几天了,轻车熟路,跑回房间拿了画板,然后坐在落地窗前画画。

    我走近看了一眼,程历给她买的画笔,我买不起。

    “阿姨,我画了好几个小公主呢,你喜欢吗?”

    晴晴很聪明,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了,一句也不提俞舟。她以前可是最粘着俞舟的,张口闭口的“俞舟叔叔”。

    程历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喜欢黑色,喜欢那种冰冷高贵的感觉。

    “若若,你要不要跟我出去一趟。你去换衣服,我等你。”

    我背过身去,假装没听到。不是很懂他们这些有钱人,不论如何,出门必定要换身衣服,仪式感十足。

    光滑的墙壁上映出他黑色的身影,我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在我脖颈处落下一吻,冷热悚然,我放佛被电击中了,惊恐地看着他。

    他伸手在我脸颊上捏了一下,神情不可捕捉,“等着,我晚上回来再疼你。”

    我才想起来要打他,他捉住了我的手腕,不费什么力气,就拧疼了我。

    我吃痛,晴晴看到这一幕,跑了过来,掰程历的手指,她也不说话,掰不开,张口就咬。

    程历松了手,我腕上红肿一片,我和晴晴同仇敌忾,四目怒视着程历。

    “若若,疼吗?你不听话,还有更疼的。”程历潇洒离去。

    晴晴跑东跑西,拉了几只箱子出来,但都不是医药箱。

    我叫她过来,她抿着嘴角,眼睛里有东西在闪亮,我安慰她道:“阿姨不疼,不用找了,过会儿就好了。”

    晴晴小心地给我吹了几下,终于气鼓鼓道:“我要告诉俞舟叔叔,他不害羞,亲阿姨,还弄疼了阿姨。”

    我捂脸,“不许说!”晴晴心里是明白的,她很清楚。

    程历一走,诺大的房子里,只有我和晴晴。我趁机对晴晴道:“晴晴,我们去看看妈妈好不好?”她说好,然后就去打电话了,小大人似的,“罗阿姨,我要去见妈妈。”

    很快,晴晴叫的罗阿姨就来了,是我上次在这里就见过那个女人。她还是那个样子,面善心冷,也不说话,带了晴晴上车。

    我跟了上去,她不拦我,跟没看见我这个人是的。我想,是程历故意让我见到于露露的。

    车里温暖明亮,但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我知道,这一定不会是去医院。既然晴晴能随时见到于露露,那么,于露露还是安全的。

    只是,她现在是什么心态,悲伤还是仇恨,亦或都有,她会和我说什么?

    很快,车子就停了。小孩子还是好骗,我们分明是在地下室,但晴晴叫道:“到医院了,阿姨,我带你去看妈妈。”

    晴晴拉着我走,那个姓罗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安静得可怕。

    晴晴拉着我穿过几个房间,然后又下了一楼,光线暗了,空气潮湿。

    我还没适应地下的光亮,晴晴跑进了一个房间,叫道:“妈妈,我和阿姨来看你了。”我跟着晴晴进去,见到了于露露。

    她穿着病号服,斜倚在沙发上,待看到晴晴来,忙伸手将女儿抱住,眼中落泪,神色苍白可怜。

    我上前几步,于露露抬头看到我,十分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没有答话,晴晴给于露露擦泪,开心道:“程叔叔问我想不想跟阿姨玩,我说想,然后阿姨就来了。”

    于露露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她似乎经历一系列心理活动之后,便确定我是敌人了。她眼里的恨意忽而那么强烈,看得我心里难受。

    她放下晴晴,说道:“晴晴,你在这里玩,我和你阿姨说几句话。”

    我跟着于露露进了另一间房间,屋子里很空,什么也没有,阴冷黑暗。晴晴可以享受小公主的待遇,但于露露这里就差得多了。

    “你怎么来的?你背叛了俞舟!”于露露收了眼泪,怨毒地看着我。

    我很不解,反问道:“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儿,你先一句话给我定了死罪了?”

    于露露是打算彻底跟我撕破脸了,她冷笑道:“我知道了,你跟晓如长得这么像,程历也对你对心了,看看,他对你可真好。你这张像晓如的脸,让他们两个都为你疯狂。”

    “闭嘴!”她这个神情着实令人厌烦,爱而不得,就生了这么多丑陋的念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咬定我是替身。

    我厉声道:“于露露,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要么给我好好说话,要么就不要说,你再这么挤兑我,我不客气了。”

    她曾经在病重的闺蜜病床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可见心思歹毒,且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恶,是不会改掉的。那我,也不用跟她客气。

    话已至此,于露露收起了她所有柔弱的伪装,女人总是在女人面前比较真实。

    她看了看我,突然大笑几声,说道:“那我就给你说件事情吧,你现在是周太太了,也该知道了,晴晴,她是俞舟的孩子,你们夫妻两个该好好待她。”

    我否决道:“不可能!”谎话重复一千遍也是谎话,我不信。于露露她自己心里不痛快,就要所有人陪着她痛苦。程历是恶魔,她也不是好人。

    于露露抬手抹了眼角的泪水,失神地看着灰黑色的屋顶,慢慢道:“俞舟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当时喝醉了,把我当成了晓如,他心里只有晓如.......我知道他不会娶我的,即使有了晴晴,他也不会娶我,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他,就是怕他知道了,会可以避开我。”

    于露露脸上浮着不真实的笑,在我看来,更像是怨恨。

    我呵斥道:“你和程历联手骗我。于露露,这种随时可以被拆穿的谎话,有意思吗?”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俞舟说没有,就是没有,我相信他。

    程历居心叵测,于露露怨恨重重,他们合伙制造假象给我,我才不会再次上当。

因果

    春日淡泊,展览会上人很多。他主动过来跟我说话,说他叫于尧。

    那个时候,他还是于尧,俊雅有礼,惹很多女性倾慕。和上次的套路一样,他给我讲故事,接近我。

    他说他有一个妹妹,跟我长得像,可他妹妹病逝了,他很想她。我听了很同情他,还说了些安慰的话。

    那时我还是学生,一直在校园里,欠缺社会的毒打,轻易信人,且毫无警惕之心。

    更何况这个男人又善于伪装,他是于尧的时候,和我的男同学、老师们当然不同,他身上那种文艺疏离的气质,不是常人能有的。我欣赏他。

    我想,任何人在不知道他底细之前,都会猜想他是不是艺术创作者。

    那么多人里,他看到我了,最初的时候应该有几分纯粹。

    很快就到了毕业季,我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和我同学拍照片留念,参加各种送毕活动。

    于尧好几次站在不远处看着我,我会过去跟他打招呼。

    北边春日迟迟,他站在白玉兰花树下,文质风流,那个画面我记得很清楚。

    他最后一次来学校看我,见我抱着一摞公务员的考试用书,就问我想去哪里工作,我说:“云市或者是回新吴。”

    云市繁华,新吴是我读大学的城市,那时宜市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列。

    他看着我,很不正常地沉默了。或许,他那时就有了坏心思,是我不可能猜不到的。

    毕业典礼上,我收到一束花,没有落款,我知道是他。

    后来,在如你光年,他再次出现,我竟然觉得是第一次见他。

    这些记忆深藏不觉,忽而又像潮水般涌来,清晰无比。这是真实存在的一段记忆。

    相册里有两张是我穿着学士服,怀抱着一大簇红玫瑰的照片,周俞舟问我谁送的花,他一问,我才发现,竟然想不起来是谁送的了。

    还有不久前,我在宿舍群里聊天,室友提了一句,“若若,送你花的那个先生跟你还有联系吗?”我不知道她在问谁,还以为是她记错了,就含糊了几句,没有在意。

    程历是何时封存了我这段记忆的,我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终于发招了,他知道我最在意的人是周俞舟,便让我相信,我们的相遇是他计划好的,他是下棋人,操纵着一切。

    我好害怕,害怕不止是这一段记忆。

    “你跟晓如长得这么像,我想,如果把你送来宜市,送到周俞舟身边,他会不会爱上你?若若,你很听话,不用我教你,你也知道去接近周俞舟,让他彻底迷上你。”

    我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的爱情很纯粹,没有这些算计,周俞舟他是真的爱我,我很清楚。

    “其实你在云市的成绩是第一名,我找人给你调了,你就来宜市。你再想想,那个赵韬为何待你与众不同,因为在他看来,你,何若,是走关系进的检察院。”

    程历这句话最有可信度,赵领导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大抵是从心里嫌弃我这样“走后门的”,所以,他之前很爱给我出难题。

    看到我的反应,程历很有成就感,继续揭露真相,“商场那次,也是我引那些人劫持你的,他果然真的去救你了。”

    我就说我那天怎么那么倒霉,被歹人选中,果然,遇到程历才是我人生中最倒霉的事情。

    “你不要再说了,我一个字也不信!”

    义正言辞却难掩饰内心的慌乱,我无所适从。程历这样东扯西拉,席卷走我所有的理智。

    我想他一定是给我下药了,否则为什么我所有的心思都跟着他走。

    环环相扣,前后印证。我仓惶想逃,却又无可奈何。

    他慢慢走过来,手指点在我的眉心,温柔一刀,“若若,准确地来说,有一个你是爱我的,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你只是想不起来了。”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一句话。

    “你胡说八道,我……我要找俞舟,我只爱他一个。”

    程历抓着我继续施刑,字字诛心,“若若,你想起来了,你是我的人,你是替我报复周俞舟,你做得很好,现在,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

    他的脸在眼前定格,我恍惚了。

    “若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都跟我说了什么?你说……”

    他过来与我亲近,我迟疑了一瞬,躲开了。

    爱一个人,无法掩饰,不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爱的。他一碰我,我觉得屈辱无比。

    我推不开他,咬着牙狠狠道:“程历,你今天要是欺负了我,我拖你下地狱!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疯狂,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他不以为意,调笑道:“若若好凶哦。”

    我心神大乱,虚弱至极,但只要有一口正义之气,我就有逼退他的狠劲儿。我说:“不信,你试试,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疾言厉色,决不屈服,他皱了皱眉,略微丢开了手,“是吗?”

    我怒视着他,他终于失了兴致,理了理袖口,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世界变得不真实了,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了形状,错乱时空。

    我叫着晴晴,走到客厅时,体力不支,栽倒在沙发上。

    从殷然迷晕了我,我情绪稍有激动,便会晕过去,而程历又扰乱了我的记忆,我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揉搓着,痛苦万分,终于又崩溃过去。

    我再次跌进了黑暗的漩涡里,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和声音。没有人来相救,亦无法自救。

    我近乎绝望地游荡,俞舟,救我。

    我叫着周俞舟的名字,眼前涌现光亮,终于又和这个世界见面了。

    灯光倾泻,像是梦里幻境一样,我躺在沙发上,程历依靠在侧,他枕着手臂,似乎睡着了。

    我四处看了看,可恨没有一把刀,不能为民除害。我慢慢起身,尽管身体格外疲惫,但我仍要寻摸着找个东西,对着他来一下。真的,我故意伤害的意图极为强烈。

    只是我的脚刚沾地,他突然出声了,“醒了?”他睁开那双充满了危险信息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晴晴呢?”我不想跟他多说话,只找晴晴。

    他没有起身,以手支头,那种阴柔邪恶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抹了把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极度不适。我又问了一遍晴晴,程历才答道:“你见不着她了。”

    他轻飘飘一句,我惊骇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等我紧张到了极点,他才慢慢道:“她很好,只是你不能再见她。若若,你不听话,我怎么能让你教坏小孩子。”

    我松了一口气,想来他不会轻易对晴晴下毒手。

    他捏出一小束头发来,自然是从我衣兜里搜去的,那是晴晴的头发。

    “你不是相信周俞舟吗?”

    “我是要叫你醒醒!”

    “我很清醒。”他松了手,发丝落地,“若若,本来还打算带你去玩玩的,可你看你,算了,就到这儿吧,我等你求我的那一刻。”

    程历起了身,挡住了一大片灯光,我退后,他意味深长一句,“继续睡吧,睡着了,你就能如愿了。”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没有回答我,走了,最后似乎又轻笑了一声,“我养了个没良心的丫头。”

    灯光摇晃,他黑色的背影慢慢缩小,继而不见。

    日沉沉,昼夜混沌。

    我不知何时又睡着了,这次很清晰地梦到了周俞舟,他站在不远处,可我无论如何用力,都够不着他。

    千万缕带刺的藤条缠绕着我,慢慢收紧,某个瞬间,我心中猛然一痛,惊醒了。

    粉白色的花灯清浅明耀,柔柔地抚着我的脸,这次是在微云湖,我在自己家里。

    外面霜雾散去,光线逐渐变亮,人间平平寂寂,放佛殷然的出现只是梦境,而我也没有真的去了洙江。

    但所有的日期都显示现在是二十六号,说明不是梦,我真的在洙江待了两天。可程历为什么肯送我回来?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和两天前一样,家里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我失踪了两天,也没有人察觉。

    程历给我说的那些话还在我脑中回旋,真的存在两个我吗?还是说,我从什么时候就被程历控制了?

    糟糕的是,我只要一回想中秋夜的情形,就头疼不已,我的记忆错乱了。釜底抽薪,程历这招狠。

    我给周俞舟打电话,打了两遍,没有人接。我心想,他一定在忙。

    我昏昏沉沉地去上班,忽而又想到今天是星期一,周俞舟应该回来了。我忙给他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给方涵打,手机那边提示不在服务区。

    那一击心痛袭来,是周俞舟出事了吗?我不知道殷然冒充我给他发了什么消息,程历改乱我的记忆,而殷然又对俞舟做了什么?

    还有晴晴,程历会不会伤害她,她还那么小。我想告诉张子洋程历在洙江,可张子洋的手机也无人接,陈言也是如此。我是被世界屏蔽了吗?

    程历那么警觉,要是我叫别人去,怕把他被逼急了,会对晴晴不利。

    我该怎么办,就这么任由程历摆布?程历放了我,也许就是让我切实地体会到现在这种无力感。即便他松了手,我还是逃不过他制造的梦魇。

    寒风猛烈,来来往往的人、沉迷乱絮的声音、陌生的脸孔和眼神,世界没有温暖,缺少善意,我很害怕。一个连自己都怀疑的人,灵魂是虚弱的,如何不怕?

    “若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柳言言叫醒了我,我从一种消沉的朦胧状态中醒来,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检察院门口发呆。

    天空是灰白色的,似要下雪。风很大,我只穿着大衣,没有戴围巾,扣子也没有扣好。

    几个同事路过,都奇怪地打量我几眼,柳言言问道:“你没事吧?”我有些木然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程历给我下药的后遗症,我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倒在办公桌上睡了一上午。

    梦境断断续续,烦忧嘈杂,我跋涉不出。我被人催眠了,我要去上海看医生。周俞舟不回来,我可以找简期陪我。

失踪

    医生给我做了检查,问我最近是不是情绪激动。

    我紧张道:“我的孩子,还好吗?”

    “孩子没事,但你这个状态不对,我建议你缓缓心情,你这样对胎儿发育很不好。”

    我松了一口气,鼻子酸酸的,想哭。

    我来过好几次了,医生大概还记得我,就多问了一句,“你脸色这么差,先生怎么不陪你一起来?”

    这一问又触及心事,我很担心周俞舟,他不会无缘无故不接我电话。

    医院人多,电梯上上下下,我走错了两次,才找到输液的地方。

    程历的话语,反复作祟,挥之不去。我胡思乱想,实在不舒服,针管扎进皮肤里,凉意蔓延,才清醒了点儿。

    我很想和周俞舟说话,只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是,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了?

    赵检打来电话,肯定是要问我为什么不去上班,我没有接。我妈还在给我发推文,我爸取好了几个名字,让我选,我也没有回消息。

    我的世界已经被程历加了一层晦涩的滤镜,百无聊赖,万般皆苦。

    我索性关机了,输完液,才解除了对世界的屏蔽。我打电话给简期,她即刻接了电话,说她还在公安局。

    简期又被警察叫去问话了,这次不是林风故意折腾那样简单了,而是真的出了命案,需要她的配合。

    我到的时候,陶宁也在,她刚做完笔录出来,看到我和简期,神情复杂。

    我早上扯了一件黑色大衣,简期也是黑色衣服,陶宁也是,我们三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丝色彩和喜悦,伤心人共临伤心地。

    陶宁转身走了几步远,又退了回来,问简期道:“手链真的是你买的?”

    简期不作生声,陶宁冷笑道:“够狠!”

    我挺身而出,为简期辩解道:“不是她!”简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但陶宁不信,毕竟她差点儿就是那个受害者了。

    又或者,陶宁就是想出一口气,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应该针芒相对。

    总之,简期不语,陶宁咄咄逼人,说道:“周太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劝你也注意安全。”

    她挑拨离间,话里话外要栽赃简期,我冷声回道:“不劳陶女士费心!”

    陶宁闻言一怔,神情有些不自在。她和许凌辰是离婚了,但外界依旧认为她是许太太。她享受着许太太的荣光,不想被我点破了。

    我想,难为佳韵肯透漏这个消息给我。

    许凌辰得到消息也赶来了,他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却发现陶宁和简期都在,我看了他一眼,他那个表情,神色飘渺,一言难尽。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许凌辰也有今天。

    陶宁看了看许凌辰,又看了眼简期,讽笑道:“来得还真快。”

    这个格局,许凌辰不知道该看谁,慌乱了两秒,有些无助地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此题无解,看我也没用。

    最后,我们谁也没理他,陶宁走了,我和简期也走了。许凌辰跟着我和简期走了一段,然后停住了脚步。

    许凌辰应该明白了,路漫漫其修远兮,情路尤其坎坷。好好走还要经历各种波折,哪里有像他那样自以为是,投机弄巧的?

    如果没有许凌辰,简期和陶宁应该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事情总是不美好,却很巧的是,一桩命案,竟然越过许凌辰又把陶宁和简期连接上了。

    陶宁报的案,死者是她雇佣的保姆,叫刘樱,32岁,外地人,她两个月前跟着她的雇主陶宁初次来宜市。星期六晚上,刘樱在拖地时毒发身亡。

    法医初步鉴定是中毒身亡,经过警方的侦查,确定致命毒素来源于一条手链。

    是的,正是简期买来送我,最后丢失的那条手链。丢失了这么久,又以这种夺命的方式出现了。

    据陶宁交待,半个月前,刘樱帮她拆快递的时候,发现盒子里多了一条手链,没有包装,很显然是快递分捡时出了差错。

    见惯了好东西的陶宁自然不会心动,她随口说交给刘樱处理了。刘樱对手链爱不释手,据为己有。

    刘樱平白无故地得了那么好看的一条手链,沾沾自喜,丝毫不知,美丽的事物也暗藏着危险。很快,手链上的毒质渗透进她的身体里,她不治而亡。

    “怎么会有毒呢?”简期百思不得解,心有余悸,“若若,是不是有人害你?”她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不出意外,那条手链应该是我戴的。

    我也后怕,同时也为刘樱的死感到愧疚和难过,毕竟她是无辜的。

    我猜不到是谁做的,如果要害我,机会多的是,何必用一个如此费力,又不能即刻见效的方法。

    这不是程历的做法,他只要想,可以亲自给我套上。

    赵检提醒我注意刘威,可刘威是个花花公子,这事也不是他能设计的。

    我搜索了一遍,无果。

    “简儿,你买项链的时候,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简期想了一会儿,说道:“当时,旁边还有一位小姐,我有跟店家说是送给好朋友的结婚礼物,希望能刻字,我说了你的名字.......对了,上面刻的有你的名字,很小,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真到了这样用脑子的时候,我又不虚弱了,意识格外清醒。很快,我就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我给陈言打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陈言,昨天晚上的命案,死者是因为戴了一条手链中毒而亡,而那条手链本来是该装在一只盒子里的,盒子和前两天那只藏有毒品的盒子混淆了,也就是说,手链可能和那些毒品是一起的,你去查查吧。”

    陈言“嗯”了一声,沉默了几秒钟,“我会去查的,你.......你照顾好自己。”

    我觉得他语气有点儿奇怪,话里有话,想问个明白,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声,似乎是姚诺一的声音,“组长,邱昀他们欺人太甚,青哥他们……”

    陈言挂了电话。

    简期听到我和陈言说上次的事情,便道:“警察同志问我的时候,我忘了说林风了,会不会.......”

    我说:“不会,他没这个胆子,他就是简单地想捣乱一下。”

    简期又问我,“若若,你不怕吗?我看你,你今天冷静得出奇。”

    我苦笑,或许是刚从狼窝里出来,处处皆危险,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简期被吓到了,她很是担心我,“若若,如果今晚还是你一个人的话,我去陪着你。”

    她很少有这样紧张担忧的样子,我问:“你不怕被我拖累吗?我上次跟你和佳韵说的都是真的,一直有人在伺机整我。”

    “怕!但我不想你一个人,若若,你现在还怀着孕,这种时候,我要是不陪着你,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握住简期的手,心里软软的。简期常说,自己生性凉薄,其实不是,她的感情都很纯粹美好,只是不会大张旗鼓地流露出来。

    我说先不要告诉佳韵,免得佳韵过分担心。

    天色渐晚,简期说回去收拾东西,晚上去我那。等简期坐车走了,我给俞舟和方涵打电话,还是没人接,给张子洋也打不通。我打算去找姚诺一,问下那哥几个都在忙什么,不接电话。

    上次我和周俞舟送姚诺一回家,我大概还记得姚诺一的住处。司机载我过了商区,人车渐少,我远远看到路边站着两个人,身形很熟悉。

    再近一点,可以辨认出女的是姚诺一,个子瘦高的那个是陈言,他的站姿比张子洋规矩齐整。

    灰色的天空开始洒下零星的小雪花,冷风凛冽如刀。

    我叫了一声姚诺一,他们两个转身看到我,都有些惊讶,姚诺一更是显得神色慌张。

    “陈言,诺一,这么冷,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我打了个招呼,陈言神色不太对,说道:“我们马上就走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好奇地打量姚诺一,她神色闪躲,肯定有事情瞒我。

    “诺一,怎么了?是......是俞舟出什么事情了吗?”我话音还未落,姚诺一“啊”了一声,很惊讶,“你......”

    陈言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又缄默了。

    我急了,上前抓住姚诺一,“怎么了?说话啊,是不是俞舟.......他怎么了?”

    姚诺一为难,陈言说:“何若,你先别激动,听我们慢慢说。”

    我点了点头,佯装出一脸的镇定,看着他,求他快说。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来,看到那边来人了,便道:“方涵来了,让他给你说吧。”我回头,果然是方涵。

    他回来了,而我的俞舟却没有。

    方涵看到我在,走得极慢,我直接跑了过去,“俞舟呢?”

    方涵只好道:“师姐,对不起,我们局长不见了。”

    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我心中一痛,几乎要晕眩过去。

    姚诺一扶住了我,“我就说,他们心有灵犀,怎么可能瞒得住?”

    “所以,今天你们都不接我电话,就是为了瞒着我?”

    周俞舟不见了,他的好兄弟都在找他,却唯独不告诉我,是我太弱了,帮不什么忙,也救不了他。

    原以为今天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了,没想到还有这么惊心的变故在这儿等着我。

    “若若......”,姚诺一叫我,我摆了摆手,“我没事,快说,他怎么失踪的。”

    方涵说周俞舟只开了半天,他让方涵留下,一个人匆匆赶回宜市。

    有了那只发圈,方涵随时可以得知我的位置。他发现我去了洙江,很奇怪,想着要不要告诉周俞舟,没想到周俞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我想周俞舟是看出给他发消息的人不是我了,我们两个熟知彼此的任何小信号,他又是有着丰富侦查经验的警察,殷然骗不了他。

    关心则乱,他赶着回来救我,自己却出事了。

    陈言说,周俞舟给他打过电话,取消下一个行动,但是电话打到一半,他那边传来异响,然后人就失联了。

    周俞舟的车子最后出现在监控里,是在距离宜市还有六十公里的高速上。张子洋搜寻了一天,没有任何眉目。

    变故专治一切矫情,我心里只念着周俞舟的安危,那些乱七八糟理也理不清的事情都从我脑中清除了。

宿山

    车里光线明亮,程历半边脸红紫,挨了陈言一拳,够他几天受的。

    “若若,别这么看着我,我很不喜欢。”

    我抱有一丝希望,问他,“你说话算数?”

    对程历而言,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周俞舟顾及我,我人已经在他手里了,他怎么肯放了陈言?

    他丢了大衣,悠闲地坐着,“看你表现。”

    心绪沉沉,我缩在一侧,明光给我很大的不适感。某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始终没有散去,无论如何清洗,今晚的梦魇都无法忘却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身子前倾,撞到了头,意识才清晰聚拢。在一种恐惧、担忧、疲惫的情绪中,我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总之,周身充斥着一种破碎、尖锐、无力之感。

    天色灰蒙,只是在雪的映射下才有了光亮。程历下了车,半边脸没在风雪里,他叫我,“若若,下来吧,我们到了。”

    铅黑色的云压迫着,洒落新白,雪的深度能没及脚踝了,山形轮廓告诉我,这里是宿山。宿山未经开发,只有西南方位有公路通过,林木高大,站在这里自然看不到那条生还之路。

    程历带我穿过一段林间山路,他步伐轻快,我拖着虚弱的灵魂步履蹒跚地跟着,大概走了十分钟,前面出现几个黑黝黝的山洞。程历停了下来,整理手套,一副得意自在模样。

    有两只飞鸟掠过树枝,惊落一捧新雪,凉意沁人。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恨我?”

    “你把陈言怎么样了?”

    他笑了笑,戏谑道:“若若,人都是要死的,何必问这么清楚,难道你还想看看他的惨样?”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涌上心头,我扑上去打他,怎么也打不疼他。

    他捉住我的手,厉色道:“若若,你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心思,冒了多少风险,你怎么就是不听话?要知道,我不喜欢你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丢开我,我跌在雪地里,疼痛使我清醒,继而又迷惘。我们到底在执着什么,值得陈言牺牲?他还很年轻,还没有遇到他喜欢的姑娘,他不该死。

    雪地里走来几个黑衣人人,他们裹得严实,又带着手套,并无异样,但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陈言的血。

    “历哥,殷姐说她还没玩够,不愿意交人。”

    说话的那人脸上有道疤,他说完,看了我一眼,随即又避开了我的目光。

    他们在说殷然,果然是她下的手。

    程历看着我笑,“疯女人!那等她玩够吧,多找点儿人看着,周俞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骂他,“卑鄙!”他笑得更开心,“是啊,为了逮周俞舟,美人计都用上了。虽然你跟她长得差不多,但是,若若,人家比你懂事多了。”

    我低头不语,程历伸手来拉我,“看看,小脸脏的,我带你去洗洗。”

    我突然撕破温柔表象,抓过他的手咬,他甩了我,有些不耐,“你想怎么样?”

    我恨道:“我死也不要受你的侮辱!”

    “是吗?”他冷笑几声,“还真是周俞舟的女人,和他一样的傲气。行,有你求我的时候。”

    程历走在前面,后面两个男人过来,拉拖着我进了山洞。

    黑暗中曲折,窸窸窣窣,我被带到了程历在宿山的秘密基地。

    “若若,你先好好学学怎么听话。”

    程历向左边灯光明亮处走去,他们将我扔下,锁了铁窗。

    世界彻底暗了,冰冷无声。

    变故太多,终于,我也没力气哭了,对寒冷、疲惫的感知也稀薄起来,只是呆呆地依着石壁,失神。我好想我爸妈,也想周俞舟。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声音,有个小小的黑影触动了锁链。一阵轻响之后,很小的一声“阿姨”,是晴晴。

    我大惊,“晴晴,你......”四周很暗,我握着晴晴的小手,勉强看得清她的脸,她在哭。

    我心疼道:“晴晴,他们欺负你了吗?”

    晴晴摇头,她小手热乎乎的,穿戴整齐,我松了一口气,小声安慰她。

    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里的,小小的人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和希望。

    晴晴抽泣了一会儿,小声道:“阿姨,我早就知道他是坏人,可是他把妈妈关起来了,阿姨,俞舟叔叔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我无法回答她,只有哄道:“晴晴乖,晴晴很勇敢,快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饶是我们刻意压低声音,话语还是在空荡荡地回响。

    晴晴伸手给我擦泪,问道:“阿姨,你疼吗?你脸上有血。”

    我摇了摇头,强颜欢笑,“不疼。”

    我取了发圈套在她小臂上,嘱咐道:“晴晴,要把这个藏好,别被坏人发现了,俞舟叔叔会来救你的。”

    晴晴说:“阿姨,你别怕,我找到钥匙就来救你。”

    我阻止道:“不行!你不要再来找我,晴晴一定要听话。”

    大人们恩怨纠缠,小孩子已经很无辜了,我怎么能让她为了我冒险。她乖乖的,还有一线生机。

    晴晴从衣兜里拿出两瓶牛奶给我,还是热的,我哭出了声,“快走。”她看了看我,很是不舍,抽噎着跑了。

    晴晴离开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看来她没被发现。我握着那两瓶牛奶,擦干了眼泪。

    但我只喝了半瓶,就喝不下去了,我不舒服,很难受,从小到大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

    朦胧间,我又看到了陈言,他眉目清晰,鼻子秀挺,英俊少年得很,笑嘻嘻地叫我。

    年少时光多么单纯快乐。擦完桌子,我们累得瘫坐在地上,一排排浅黄色的桌子在灯光下泛着洁净的光泽。

    “何若,今天是星期五,你这星期回不回家?”

    我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太累了,没力气去坐公交了,而且,你看我裙子……好心疼,让我妈看到不打死我才怪!”

    “我再给你买一条!”

    “拉倒吧!这是我小姨在苏州给我买的,这里买不到。你还不如请我吃饭。”

    然后,我吐槽陈言人缘差,除了我都没有人来帮他。

    “看清谁是真朋友了吧?”

    “看清了!”陈言拉了我起来,开心道:“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我双腿发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言走。我们穿过大半个校园,陈言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笑话,他的话语还在回响,忽然,一阵劲风刮过,吹得人遍身寒凉。

    我仿佛又回到了宿山暴雨塌方的那天,东南西北,都找不到我的俞舟。我急得大哭。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此生挚爱。

    他带我去看烟花,他说我是他一个人的仙女。

    我又听到我爸妈在叫我,还有简期和佳韵的声音,絮语沉沉。灰白的影子浮现掠过,过往的一切断裂、破碎,失了色彩和本来的面目。我脑中嗡嗡作响,太难受了。

    迷迷糊糊,有了灯光,我又闻到了程历身上的香水味,这个独特的香味能挑动我的神经。

    程历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轻,带着几分引诱。我睁不开眼睛,他拿水激我,温热的茶水迸溅在脸上,我惊了,强烈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发涩。

    “若若,现在,你都记起来了吗?”

    我睁不开眼睛,虚弱得很,意识也不清明。但这次的感觉和前天不一样,程历说什么,我虽然都要乖乖听着,但我的理智还在。

    “你不爱周俞舟,是他强迫你,你才嫁给他的,也是他杀了陈言,陈言喜欢你……如果你再见他,就给他一刀,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我知道,他又开始对我催眠了,我要想办法自救。我确定自己意识清明,可见程历学艺不精,这是我的幸运。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说:“我不爱他,不爱他。”

    程历很欣慰,重复道:“周俞舟杀了陈言,若若,陈言喜欢你,很喜欢你,你要不要给他报仇?”

    陈言,我心里的伤口又在淌血。我控制住呼吸,含糊道:“陈言,我要给陈言报仇……”

    程历得意地笑了,嗓音也轻佻了起来,“对,这才乖,记清楚了吗?来,我疼你。”

    他抽了枕头,我跌落到毯子上。

    “人怎么还不来,要我亲自给她洗吗?”

    过了几秒,他似乎在笑,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我脸上划过,“也行,来,若若,跟我去洗洗,瞧你脏的,我怎么抱你?”

    我置若罔闻,他抱着我进了一个更温暖的地方,有水声,热气萦绕。

    他拿了毛巾给我擦脸,温水浸过肌肤,我意识更清明,力气也恢复了。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有几分无奈问道:“若若,你爱我吗?”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我应该狠狠地给他一巴掌的。可一想到我的孩子,手就抬不起来了。

    “我只封了你一小段记忆,你就真的把我忘了,其实,若若,我有点儿后悔了,你知道吗?看到你那么迷恋周俞舟,我嫉妒得发狂,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水雾缓缓飘散,记忆流淌开来。

    “那年你才十四岁,头发那样长,好美……你总是坐在他车子后座,从来不肯跟我一起,下雨了,你跟他淋雨,也不要我的伞……”

    这几句是在说晓如,他想把我和晓如重合,捏造出一场自欺欺人的安慰。

    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发,恶寒之意蔓延至心底,我忍不住了!

    清风朗月地活了这么多年,我不要沾染人渣。

    “若若,精神点儿,别这么有气无力的,我会很不开心的。”

    程历扶我起来,灌我喝彻冷的烈酒,哄道:“乖,把这个喝了,就有力气了。”

    我呛了两口久,欺人太甚,我伸手打落了酒杯。杯子碎裂,他发觉我醒了,有些惊奇。

    这时,有人在门口叫他,他看了看我,出去了。

    我抬头看清了,这是在浴室,镜子里映出我决绝的模样。

    程历折回来时,见我神智清明,皱了皱眉,“若若,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刚刚配合得不是很好吗?”

    我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外面人催促了一句,程历抬手看了看表,无奈一笑,说道:“没办法了,若若,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别说我不疼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游戏他不想继续下去了,但他还想看最后一出戏,我愿意配合。

打赌

    “小孩子无辜,你要是还有点儿人性,就放了晴晴。”

    热气氤氲,程历的脸偶尔很模糊,他冷呵一声,“你还真不怕死了。”

    我凄然一笑,“于先生,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我称他“于先生”,他眼中掠过一丝波澜。他一定会想到晓如,这是于尧两个字的出处;或许吧,他还会想到,我们相识这么久以来,真情或假意,但那些鲜艳的红玫瑰,芬芳生动。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我神色安然无恙,他迟疑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不以为意道:“都这样了,还打什么主意呢?若若,我看你还是.......”

    他伸手摸我头发,我抬手在他腕上划了一下,下手又快又猛,他反应不慢,但还是没躲过。

    陈言给的小刀,锋利无比,可惜划偏了,没有看到程历血脉喷张的惨样。

    我笑了,程历捏住伤口,倒退几步,撞翻了酒,鲜红的冷香洒了一地。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闻声进来,看到程历受伤了,即刻拔枪指着我。

    程历叫道:“别开枪,把她留给我!”他抽了纸巾敷住伤口,脸色铁青严峻,他给我制造了太多假象,只有这一刻,他才是真实的。

    这是一张失去挚爱多年,把凄凉的相思化成仇恨的脸,他眼睛里没有光彩,多年来,没有阳光落进,只有深海暗流,阴谋算计,触之,非死即伤。

    “你不是晓如,晓如已经死了,周俞舟就应该为她伤心难过一辈子,而你,若若,你将成为他新的噩梦。”

    所爱不能忘,亦无可救赎,他是个可怜人。我同情他,这份同情亦是冷漠的鄙视。

    于露露的爱带着太多计较和别扭,既不美好也不纯粹,而程历,他把爱变成了一种阴暗的东西,自我毁灭,再把灾难绵延给别人。

    相比之下,我的俞舟,他温暖善良,深情却不极端,不曾辜负爱情的美好。他站在我所有正义的信仰里,光芒万丈。

    即便是程历捣鬼,让我来宜市,利用我来算计周俞舟的,又如何?事实就是,我和周俞舟的相知相近,是两颗心的心动,仅此而已。

    我温柔地笑着,“你这么厉害,可你控制不了人心,晓如只爱他,我也是。”

    程历冷笑,枪口近了几分,“若若,你多说一句,就死得惨一点儿!”

    我不知哪里生出那么多勇气,很镇定自若,“反正我要死了,就当是我的遗言吧。俞舟,我爱他,敬他,和他在一起,此生无憾。”

    好让他明白,即便他杀了我,他也没有赢。

    程历愤怒地捏住我的脸,阴冷道:“我真想当着周俞舟的面,一点一点地折磨你。你们这些人,永远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倒想看看,在我的手下,是你先叫疼,还是周俞舟先下跪求饶!”

    我说:“你做梦!”他甩了我,要开枪了。

    冰冷黑寂的枪口对着我,仿佛是无底深渊的一隅,给人绝望。

    我见不到我的俞舟和我爸妈了,还有我的孩子,他也要跟我一起死了。

    这些念头疾速生长,我流泪了。

    水声滴滴答答作响,程历的手指迟疑了一下,他看着我,放佛是那天,他看着我失神,他说我笑得很好看。

    或许吧,我笑的时候才跟晓如有些像。可我现在在哭,他竟然犹豫了。

    水雾凄迷,冷热不均。程历的一张脸分外妖异,神情撕扯变幻了好一阵,我们屏息相对,分分秒秒都是难捱。终于,他的枪缓缓落了下去。

    可见,做事情不能有半点儿犹豫,犹豫终会让人认输。

    他开不了枪,无论什么原因,我不用死了。

    骨气和意志粉碎,我将脸埋在臂弯里,用力呼吸,此刻只有劫后重生的庆幸。

    我才有时间仔细想,如果我真的死了,那对我爸妈和周俞舟来说,该会是多大的一场噩梦。

    尤其是我妈,她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失去我,她可能会承受不住。我想她。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感受到最真实的空气,是生的气息。

    “历哥,不能心软!她是周俞舟的女人,她……”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程历的神色,放弃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程历心中永远有一个叫晓如的明丽美好的女子,和眼前人隐隐有几分相像。枪起枪落间,他内心经历的劫难不比我小。

    生死永隔,梦寻无路。

    程历的神色疲惫、凄凉,手抖了几下,枪口指地。我知道他不会杀我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太多太多,难以说得清楚。他总觉得我笑起来像晓如,也有那么多瞬间把我当作晓如,恍惚、错觉、刻意,甚至会有一点真心。

    “她是我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不能轻易死。”

    程历双眼鲜红,神色沉沉。

    他伸出手来蹭了蹭我的头发,“我多想毁了你,不择手段,毁了你……”

    可他没有,他用大衣包裹着我,抱了我向外走去。

    听脚步声就知道情势有多危急,头顶的明灯迅速晃过,我睁不开眼睛,只听程历问:“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后面人说不知道,然后有人问道:“历哥,那个小女孩怎么办?”程历说:“带走。”

    “那个女人呢?她已经疯了。”他们在说于露露,程历大方了一回,吩咐道:“随她去吧。”

    程历带着我换了两辆车,等我们下车,我发现我们还在宿山。虚虚实实,这不过是他仓皇逃窜的伎俩。

    冷风凛然,雪地难行,我的靴子早被雪水浸透,冰冷到灼热。程历松了我,有些喘息,“若若,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我说:“你关了我这么久,我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冷笑两声,“你是不打算管那个小女孩了吗?”

    我一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山石上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抱着孩子,是晴晴。

    不用程历再激我,我一口气爬了上去,“晴晴!”我伸手去抱晴晴,那个男人看了看程历,将晴晴给了我。

    晴晴呼吸平稳,小脸红扑扑的,想来是被迷晕了。我吻了吻她的额角,抱紧了她,这冰天雪地里,她是仅有的花儿。

    程历看了看我,漠然不语。

    大雪封山,白茫茫,晴晴衣兜里还装着几只彩笔,我悄悄往身后丢了一个。

    他们在商量找殷然要什么东西,说了没两句,有人指着我说,“历哥,这个女人身上一定有追踪器,还有这个小的,我们抱着她走,总有人追我们。”

    程历回头打量我,“是吗,若若?可谁还会来救你呢,哦,还有一个,叫张子洋,宜市霸王龙的是吧。”

    嗯?我怎么不知道张子洋还有这么土的外号。

    我说:“你们不需要人质,真的需要,我一个就够了,放了晴晴,她还小,经不起折腾。”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还是劝程历杀我,“历哥,你看清楚了,她不是……”

    程历退后两步,神色冰冷道:“搜她的身。”

    那两个人即刻过来,我往后缩,叫道:“没有追踪器,我的衣服都被你扔了,我哪里藏追踪器?”

    陈言的小刀构造奇巧,他本意绝不是让我用来攻击的,我想,那也是追踪器之类的。但是,已经被程历毁了。

    其中一人将晴晴拉走,另一个上来凶狠地扯我衣服,我抓了一把雪砸在他脸上,叫道:“程历,你混蛋!”

    “算了!”程历及时叫了停,我才免了一场侮辱。我恨我不是姚诺一,否则,打得他们三个满地找牙。

    “历哥,你心软,可周俞舟对我们兄弟下手的时候可不手软。这是他的女人,你养不熟的。还有这个小的,既然是周俞舟的种,就做了她,那些人不是在追我们吗?给他们看看。”

    我心里暗骂,一个大男人竟然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要对孩子下手。

    但程历今天过分心软,他看着我和晴晴,还在犹豫,眼神中似有不舍。

    我赌了一把,问他,“谁告诉你,晴晴是俞舟的孩子?是殷然吗?你也信!”

    程历神色微变,我想我猜对了。程历自己对晴晴的身世也有所怀疑,不然,他即便不杀她,随便丢下她就是了。

    我试探一句,问他,“你不觉得晴晴的鼻子,嘴巴很像你?”

    不说就不像,一说就会很像。

    程历神色不自然起来,喝道:“闭嘴!”他心虚了。

    程历应该是脸部受过伤,才去整容掩饰瑕疵的,但未失其本来的特色,细细看来,晴晴的鼻子嘴巴确有几分像他。我这么一问,他的两个手下也好奇地比较起来。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气氛微妙。

    程历最先反应过来,他说:“若若,你再胡说八道,我给你一枪,你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他甩手走在前面,一人抱走了晴晴,一人抓着我的胳膊跟了上去。

    程历七拐八绕,将我带到一个山洞。他盯着晴晴看了半晌,又伸手碰了碰晴晴的小脸,我不解何意,他突然回头,那个眼神,一秒将我击碎。

    他欺身过来,我恐慌地退后,“你做什么?”

    他按住我的肩,手里多了一小玻璃瓶紫红色的液体。高锰酸钾?这个颜色太像化学课上的高锰酸钾溶液了。难为我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还记得这些,化学老师应该感动到哭。

    爱不偏颇,恶意狭隘。程历说:“若若,我派你来,可不是让你和周俞舟相亲相爱,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倔,我又不能完全催眠你,也没有好好地疼过你,所以,你把这个喝了,忘了他,不然我太难受了。”

    他是要把我毒到痴傻状态?我挣扎,他一只胳膊铁箍一般将我压在石壁上,将药灌进了我嘴里。

    浓烈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我被呛到流泪,太苦了,我使劲儿吐,却是徒劳,程历得逞地笑了。

    “那么多玫瑰花也没有让你想起我,那好,你就连周俞舟一起忘掉吧。”

    程历抱了晴晴走,我伸手去拦,他回手指点在我眉心,认真道:“若若,我还会来找你的,等我。”

    他的指尖离去,我却动不了了,猝不及防,那些绮艳瑰丽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和我并立在玫瑰花丛里,也是这样看着我,说:“你叫我阿历。”

    我都想起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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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治愈系仙女&温和深情男神
老鹿蹒跚的何若得遇曾经沧海的周俞舟,一见倾心,男神高而不冷,追夫之路却不易。平静的宜市早已暗流涌动,谁的一笑恍若故人。情是最伤人的刀,但爱是信仰,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如你光年,思君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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