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赵叨叨还不知道我可能把事情办砸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跟我道谢。我心虚道:“不客气,你去照顾你太太吧,我下去就走了。”
赵叨叨这才腾出了心思打量我,“刚才没问你,你怎么在医院?”我说陪朋友来的,他恢复了智商在线状态,明显在思考,我又忙道:“领导,我有个建议!”
他示意我说,我说:“我觉得你太太更多的是焦虑。她很漂亮,又是主持人,很在意容颜,她现在元气大伤,气色不好,不太想见人。你看你,来看她还打扮得这么齐整、郑重,她心里难免不平衡,会以为你不在意她。还有,她也有三十岁了,年龄对女人来说很有杀伤力,她可能也在担心还会不会有孩子。焦虑、伤心,而你还不会哄人,她当然又气又恼,情绪失控了。”
赵叨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继续道:“你爱她,但别逼她,你们都需要静静。你可以每天都来照顾她,但最好别让她看到你。让她感到你对她的好,你们有距离,但你没有离去。还有,别买花了,容易让美人感伤容颜。”
我和赵叨叨都觉得我说的很对,果然局外人才能看清局势,有生之年还能指点赵叨叨一次,这趟医院来得值。
“聪明何,等着我请你吃饭!”赵叨叨亲自给我按停了电梯,我跟他摆手再见,微笑道:“祝你们幸福快乐,心想事成。”赵叨叨很难得地对我点头微笑,放佛我们建立了盟友关系。
赵叨叨爱给我出难题,比如上次让我一个人去安抚战斗力爆棚的老太太。他总有招整我,说几句话就能让我写了一万字检讨。对姜静她们,他最多批评两句,不会如此,当然,也不会带着她们冒着大雨去吃大餐。总之,赵叨叨给我的感觉就是看得起我才欺负我的,他要是想做好人,人还是挺不错。
我回到门诊部,人依旧很多。整个流程我清醒又昏沉着,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知该因绵软而愉悦,还是因不得发泄而愁闷。
化验单出来的时候,那些专业术语和数据我自然看不懂,但确诊怀孕四个鲜红的字我还是认得的。会不会有人跟我放错血管,或者化验结果出错了?我总是在重要时刻脑补各种不可能,大概心里还不太想接受。
单子上面写着孕33天,这刚十一月份,我推算了一下,确定是在仙乐镇那回了。那天早晨我醒得很早,我说去抓人,周俞舟看我精力十足,拉着我温存了一下。就那一次,没想到,竟然就中招了。
我不辨东西地出了医院,抬头见湛蓝的天空飞过几只小白鸽,轻盈而去。
周俞舟说今天上午就给我打电话的,但已经快中午了,他的电话都没来,可见事情并不顺利。我隐约猜到他们去干什么了,棘手、危险,可他责无旁贷。
我进了一家餐厅,点了菜也没什么胃口。没有定义自己的心情,只是一直在揣度周俞舟的心情,惊喜?惊吓?要知道他昨天还说要带我去游乐园和海洋馆,这么充满童趣的地方,他都没想到某天,或许他可以带着他的孩子去。
我觉得他应该开心,他本来就是要和我结婚的,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岂不圆满?但我又担心,他会和赵叨叨的反应一样,我绝对受不了。都说女人的心七窍玲珑,不易捉摸,但我觉得男人也并不是很大条,他们只是不展现出来而已。很多时候他们会隐藏甚至让自己忽略真实的情感,所以我很不确定周俞舟的想法。他是要娶我,但自从我们上次闹别扭之后,我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恋爱和结婚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突然多了个孩子。
我托腮凝思之际,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蓝诗禾。她穿着白色毛绒大衣,编着仙女辫,神色不好,但依旧风姿迷人。我坐的位置靠窗,她没有看到我,径直进了里面。
蓝诗禾的出现并没有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搅动着杯子里的鲜果汁,静静地坐着。奇怪的是,蓝诗禾只进来一小会儿便走了,她走得急,大衣都没来得及穿上而是拿在手里,像是在摆脱什么,刚才和她坐在一起得男人跟着她。我从窗子里瞥见街对面走过来两个男人,也朝蓝诗禾走去。事情有点儿不对,我抓起包跟了出去。
和蓝诗禾吃饭的那个男人很年轻,瘦瘦高高的,带着副眼镜,看起来像是学生。蓝诗禾边走边对他轻斥道:“你别跟着我了!我不会帮忙的!”显然,她只顾着撇开那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同伙。
光天化日,人车交织如流,我倒要看看这三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蓝诗禾没有开车,她站在路边拦车,那三个男人慢慢缩小了包围圈,六只眼睛目标明确地盯着她,她这才发现是三个人。
“你们……我说过了,找我也没用!”
蓝诗禾人美,就是警觉性太低,她发现自己被包围竟然一点儿动作都没有,由得那个男人近前。我看到那个男人一直插在兜里的手也在慢慢动作。
“蓝小姐,真巧啊!”我叫住了蓝诗禾,那个男人已经露面的手一滞,又快速落了回去。他看了看我,双眼狭长,神色不善。其他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散开了。
“何小姐?”,蓝诗禾见了我第一反应是蹙眉,但我笑意盈盈,“跟我来。”
她看了看那个人,又丢下一句话,“李维你别再纠缠我,没用的,好自为之吧。”
我走得不快,蓝诗禾跟了上来,“何小姐,刚才谢谢你。”
我看了看她,“都说美的最高境界就是美而不自知,蓝小姐便是了。你单身一人,不该和一个靠不住的男人吃见面吃饭。他刚才手里有东西,脏药、刀,亦或是其他,总之,危险。”
她神情一怔,向后看了看,心有余悸。我自知不敌,只能提前发声,要是换作姚诺一肯定能抓个现行。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她才低声道:“那个人是我的学生,我没想到他这么大胆。”
蓝诗禾一直在校园里,她所接触的一切都青春纯粹,白月光似的,也难怪她警惕性低。
那人约了蓝诗禾出来,我估计要是蓝诗禾和他吃了饭,已经栽了。她没吃,那人还不死心,追到大街上就要动手,如此偏激,想来不会罢休,我觉得蓝诗禾很有必要启动安全预警。
我不过问她们师生的事情,只提醒了一下,“他今日没达目的,不会放手的,你最近留意点儿,有什么情况就报警,别心软。”
她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
“或者,你可以去找许先生拿个主意,他是个有办法的。”
蓝诗禾脸色微变,“你……你都知道了?”
我笑了笑,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场有心栽花花不开的爱情,许凌辰自己说爱是天意,所以他后来也没再帮蓝诗禾安排了。
一个很魔鬼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我竟然和许凌辰有了共鸣。
我走出几步远,蓝诗禾又叫住了我,我转身看她,她长发微动,笑意如波,“谢谢你。”
我知道这句谢谢跟刚才那件事情无关,果然她轻然上前,“就刚刚,某个瞬间,我突然发现你的确比我更适合他,所以,我祝福你们。”
她在感谢我的出现,感谢我彻底断了她对周俞舟的念想。我忙道谢,得到情敌的祝福,宛若得到全世界的赞美一样让人飘飘然。
她一如初见时大方得体,说道:“如果何小姐有空,陪我去趟公安局吧。”
“俞舟不在。”
她笑了,“我不会再找他了,他心里只有你,是你一个人的。我是说,我要找警察同志反映情况,但现在是周末,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
我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答应了她。
鱼饵
星期一下了雨,天色阴沉,雷声滚滚,这天气太不适合上班了。想到开车太累,坐地铁要上下台阶,所以,我很奢侈地打车上班。
灰蒙蒙的雨汽四散,红灯亮起时,我竟然想到了怪兽的眼睛,这个比喻让我心情愉悦,进而脑中又联想到那些充满童趣的奥特曼、小怪兽、小哪吒......我不自主地发笑,生命真的很神奇。
车窗没有合严,有冰凉的雨丝飘进来,我往中间坐了坐,就这么不经意的抬头间,我看到司机的轮廓,心头一颤。
这个背影好像一个人,我侧着头打量他,“师傅,辛苦啦。”
他“嗯”了一声,微微转过头去。我看到他手背上的伤痕,是陆明。
我在小区附近随便拦的出租车,一时大意,上了贼船。我假装没有发现他,时刻注意到车子的走向,他并没有耍什么花样,直接把我载到了检察院。我扔下些现金,慌忙逃下了车。
我和陆明第一次相见就很不愉快,还有在宿山他抓着我叫晓如,后来又骂我女骗子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载我,难道雨天光线不好,他又把我认成晓如了?
而且,他一个不工作的人起这么早?他自然不会是在做出租车司机,无非是在替别的事情打掩护,我记下了车牌号发给了方涵。
从早起雷雨声大作,我就心神不宁,时而欢快,时而怅闷,只坐在那里补写材料时,才稍稍静了下来。我和赵叨叨很有默契,彼此都不再提昨天的事情。但我瞧他眉间舒展,应该和他太太缓和了。
将近中午,方涵还没给我消息,倒是我妈先打电话来了。她说上周五在商场抽中了奖品,今天一早就有人通知她中奖了,竟然是十万现金,她本来乐得去领的,但我爸不让。
我爸的理由是,“就凭你妈那个手气,我不信她能抽中。再说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掉也只掉炸弹,不贪便宜不上当,真理!”我妈在一旁不满地嚷,说某某就抽中了多少钱,她为什么不能抽中一次,我爸分明是嫉妒她。我笑了笑,“爸,你是觉得这钱来得蹊跷,对不对?”
“是啊,闺女,自从我知道小周的身份,不敢对人声张,时刻警惕着。这十万块钱是不少,很诱人,但咱们家也不缺那些钱,我就怕那些钱来路不正,坑害了你们。”
我爸思路清晰,看事情准,他说得很对,我为有这么一位睿智的老爸骄傲。万事小心谨慎点儿总没错,这十万意外之财不要也罢,反正是我妈抽中的,我和我爸都不心疼。我说:“爸,你和我妈一起去看,如果没问题你就把这些钱以商场的名字直接捐出去做慈善,如果有问题,就放弃吧,总之,这钱莫名其妙,咱们一分不要。”
我们父女俩一拍即合,我爸十分赞成道:“对,爸爸也是这样想的,就是你妈心疼,放不下。”我妈想不到那么多,她听我和我爸的对话,大概明白了些,开始担忧道:“我就说这个男朋友不行,要真有人想害他们,我们若若怎么斗得过?十万块钱没什么,可咱们只有若若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什么事情,不是要我的命?”
我妈想得也太多了,谁没事天天跟我过不去,我看见赵叨叨出来了,就道:“妈,别心疼了,回头让你女婿补偿你。”我妈立刻反驳道:“什么女婿,你这丫头怎么脸皮怎么这么厚!我可还没同意,若若,我跟你说,你......”
“妈,我挂了,领导要批评我了。”我挂了电话,一本正经地工作,赵叨叨走到我桌前,低声问道:“马上下班了,要不要坐我的车,一起走?”
我看了看他,说道:“不用,我中午不想折腾了,就在宿舍休息一下吧。领导,你事多,不用管我。”赵叨叨嘴角浮现笑意,“谢谢”,然后潇洒离去。我想他是去医院了,看来我昨天劝解还是有效果的,我有点儿骄傲了。
我中午点了份外卖,今天的工资今天就消费得差不多了,同是无产阶级我很理解我妈不甘心放弃那十万块钱。和我爸一样,我也不相信我妈时来运转,突然成运气王了,要知道她一向是运气最差的那个。
可谁会用十万块钱从我爸妈那里下手呢?我想了想,有点儿怀疑陶宁,可我明确表示不合作了,她没必要再试探。或者,还有人在盯着我们下手,比陶宁有身份有心计。
总之,这十万块钱不是带着善意目的,是有人抛了鱼饵,只要我爸妈一分不沾,以后就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我想,这事周俞舟的姑姑应该见得多了。所以,她比我妈聪明通透得多。
方涵很快查到陆明开的那辆车的所有信息,车牌是伪造的,挂在一个叫丁祁的名下,陆明刚接手一个月。这辆车经常往返几个城市之间,不载生人,乘客都是固定的几个,方涵怀疑他们在运输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
我想了想,提议道:“叫几个同志去查车牌的事情,打打草,看他究竟在做什么。”方涵说他知道该怎么做,那边早就在撒网了。
“还有,方涵,我是用我同事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你知道为什么吧,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注意点儿。”方涵笑道:“师姐,你这警觉性可以啊!你就是不会打架,不然你绝对是宜市老大了!”那倒不敢当,我只做张子洋的大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下午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我一直想睡觉,总觉得孕妇就该嗜睡。和方涵通过电话之后,手机就没再亮过了,我其实一直在等周俞舟的电话。很担心他,想他赶快回来,告诉他这个幸福的好消息,又担心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消息。脑子里混沌纠结,更想睡觉了。
我困得迷迷糊糊时,手机响了。我爸告诉我,他和我妈去领奖品,兑奖人员很乐意地给他走程序。所谓的程序,也就是几个简单的签名,我爸询问些具体的事项,他们就不太回答了。我爸一说放弃领奖了,他们便开始极力劝说,字也不用签了,直接给我爸一张十万块钱的银行卡,苗头不对,我爸立刻带着我妈走了。
“若若,放心,商场都有监控,咱们反正没拿,我自己也用手机录着音呢。”我爸做事周到,我笑道:“爸爸很聪明啊,还知道收集证据。”我妈说她再也不去抽奖了,我爸不信,我也不信。越是运气差的人越不会放弃这种碰运气行为,因为他们总觉得下一把就翻盘了,实际上是我爸说的那样,不会掉馅饼,只会掉炸弹。
听我爸说完,我觉得那个人就是陶宁了。手段没见长,她还是想从我这儿下手。许太太的身份一旦不保,她会失去很多资源。所以,她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我听着我爸妈互相吐槽,又无形秀恩爱的和乐模样,夫妻之间正该如此。陶宁和许凌辰早无半点儿夫妻情意,婚姻走到这般境地,也是可悲。
我尽量保持一个平稳心情,不去想那么多。闲暇片刻,我在纸上画着玩,画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大人自然是周小五和我,虽然不太像,但用文字标注一下不就行了。我瞧着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但最后我不知道该给小孩子画两只晴晴那样的小辫子,还是桐桐那样的小碎发。
忽然一系列遐想犹如漫天星星在我脑海中亮起,男孩、女孩、名字、玩具、儿歌.......色彩斑斓,天花乱坠,我呆呆地坐着,思绪翻涌,直到柳言言叫醒了我。
我回过神来,忙将胳膊下面的纸张翻了页,这个秘密还不能给任何人知晓,我要让周俞舟做第一个知道的人。
止损
从新吴回来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到了医院我有点晕,一个很直接的问题摆在面前,我要挂什么科室的号?
医院里消毒水味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和病人走来走去。和张莹的微信对话框已经点开了,我又放弃了消息发送。女人的预感一向准,我觉得这次也是十有八九。我坐在长椅上用手机挂号,还是自己拿主意。
妇产科人挺多的,大都是年轻夫妻,他们坐在一起甜蜜地揣测讨论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显得有些异类。我反应过来得有点晚,如果我不去检查脑子是否被撞坏了的话,不是可以自测吗?
我重新戴好帽子和墨镜,走到人少的休闲等待区。我刚坐下,对面光滑的墙壁犹如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着一个人。赵叨叨手里抱着一束花,从我背后路过。
他头发梳得整齐,腰身挺直,方方正正地走着。他走路的姿势、跨度很有特色,直、步距平稳,不像我走路东张西望的,所以我跟着他,他也没发现我。我闲着没事,想看看赵叨叨这束花是送给谁的。
他一直向左走,穿过三楼的空中花园,去了住院部。他一个人上了电梯,我数到22,电梯才下来,我凭着这个时间,在8楼下了电梯,无比幸运,刚一转弯就看到了赵叨叨,他还在走廊里徘徊。
他嘴角紧抿,神色很不好,到了病房门口,又勉强挤出笑容来。他捧着花进去后不久,我听到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想见你,你走!”这个声音很年轻,饱含着对赵叨叨的嫌弃,赵叨叨道:“我知道你很烦我,但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而我恰好是最有义务照顾你。”
我听着赵叨叨字正腔圆的话,不由得好笑,有他这么讨好人的吗?既然是赵叨叨的私事,我不便再听,我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到病房里一声尖锐的破碎声,接着是赵叨叨的叫声:“啊?你做什么,你别做傻事,医生,医生!快来人呐!”
又一阵撞击破碎声,赵叨叨在里面大叫,很慌张的样子,我忙跑到护士台,“你好,815病房有情况,快!”两个护士跑了进去,我又去叫了医生。
很快,赵叨叨被推了出来,病房里是女人的哭声和医生护士的安慰声。
我背对着赵叨叨伸手按电梯,电梯久久不来,他越来越近了,我要溜了!我向楼梯口溜去,就差两步了,背后一个霹雳,“何若,过来!”
完蛋了!我摘了帽子,回身笑道:“领导,好巧啊,你也在啊?”
赵叨叨神色果然不好,“你都听到了?”我一脸茫然,“啊?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
赵叨叨哼了一声,“接着装!”他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肩,气势逼人,我有些窘迫地站着,有种要被杀人灭口的恐惧。
他示意我坐,我便坐了。我和他坐在左右长椅上,中间隔着走廊,不过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她是我太太。”赵叨叨语气稍缓,我诧异,“你结婚了?”我们一直以为赵叨叨万年单身汉,没想到人家早就结婚了。赵叨叨不屑道:“我有必要向你们几个小姑娘汇报我的婚姻状况吗?整个检察院,姜静,柳言言还有你,何若,你们三个可是娱乐八卦先锋。”
我不服气道:“我才没有!”赵叨叨说:“你是话不多,但你是话题制造者。”我还是不服气,虽然我承认遇到周俞舟之后确实给大家贡献了谈资,但那又不是我想的,谁愿意没事天天被人关注和不着边际地讨论。
赵叨叨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就不说你和周局长的事情了,就说你之前那个男朋友,林风,接连三个经济犯的案子他都是诉讼代表,三次开庭三次有他。”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再说了,他都去上海了,那些人就是故意拉他回来参诉的。”林风太不争气了,他上次很冒失地去找我,被我赶出门后,一个月内三件案子,他都涉案其中。
赵叨叨知道我不服气,他又道:“还有那次,前市长助理刘江的儿子送你花,被你当场扔了垃圾桶的事,害得人家绝食了好几天。”
“他哪是送花给我,他是在侮辱我!”刘江的混账儿子,喝了点酒就发疯,刘江为了帮儿子打掩护,竟然谎称他儿子心仪我已久,又给他儿子安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痴情人设。
这些事都太反胃了,我投降了,我说:“领导,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跟任何人说什么的,你放过我吧。”
赵叨叨笑了,他竟然笑了,我眼前一阵黑线,什么人呐!
“我说过你很聪明。”
“别,我很蠢,哪能和您的高智商高情商相比?”我以后见了赵叨叨绕道走,领导果然是领导,我只适合做小兵。
“我太太她前几天做了人流手术,你也听到了,她状况很不好,情绪非常激动。”赵叨叨神色颇为无奈,我心中一惊,“人流?”
赵叨叨说他没有计划要孩子,但他太太怀孕了,他不想要,他太太坚持。两人发生了几次口角,赵叨叨妥协了,他同意他太太将孩子生下来,只是上次产检的时候发现胎儿不健康,赵叨叨又动摇了。他想优质生育,他太太骂他冷血,情绪激动下摔了一跤,胎气大动,被迫引产。
我听得心里发寒,很不留情地指责道:“本来是好事,被你弄成这样......”
赵叨叨摊手,“我也很后悔,我太太现在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她本来就是个特别执着的人,医生说她情绪变化太大,出现了精神抑郁的现象,我刚刚还没碰到她,她就那样了。”
我想了想,问道:“那我替你进去看看?”赵叨叨打了个响指,说道:“聪明何,快去。”
赵太太很漂亮,即使她一副病容,也是病西施的好模样。我看了看她,觉得在哪里见过,护士告诉我,赵太太是某电台女主持,哦,那就对了,在电视上见过。
赵太太不见赵叨叨,情绪还算正常,我虽然是空手来的,但她以为我是她的粉丝,对我很客气。
我酝酿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了,最后有点儿傻乎乎地说道:“他知道错了,知道对不起你,你要好好保重,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赵太太看了看我,知道我是赵叨叨的传话筒了,她神色变了,厉声道:“你有孩子吗?你知道做妈妈的感受吗?他从来不曾心疼过,好像那不是他的孩子,他是冷血动物,我受够了。”
“因为他要照顾你啊。”我知道赵叨叨很理性,有时很欠揍,我也挺想打他的,但不能否认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如果他也消沉,又怎么好好照顾你,带你走出这个痛苦?你是怪他没有和你抱头痛哭一场?其实,他哭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赵太太冷哼一声,“这位小姐你可以出去了。”
我“哦”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回去,“赵太太,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就再给他一个机会把。你既然嫁给他,当初和现在都是清楚他的品性的,他是不年轻了,可是这些事情他也是毫无准备地就面对了。他不是罪无可恕,是你们没有尽早沟通好。但如果你想离婚,那就快刀斩乱麻,别再折磨自己,及时止损,永不回头。”
“及时止损?”她若有所思,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前面说了那么多,她都不为所动,竟然记住了这几个字。
好怂
值班的是周珏,他比方涵还年轻,但并没有显示出年轻小伙的活力来,一直打哈欠,后来觉得不好意思了,又努力憋住,脸鼓得圆圆的,样子有点儿滑稽。
我给蓝诗禾倒了杯水,对周珏道:“去洗把脸?”周珏睁大眼睛,坐正身子,“没事,刚刚是午睡还没醒。蓝老师有事的话,就说吧。”
蓝诗禾讲述了她的几个问题学生的情况,我听蓝诗禾说着,又想起那个叫李维的,他的气质和一个人像,阴冷、傲慢,有恃无恐。那人消失了有段时间了,但我知道他还会回来的,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一时又想到周俞舟和张子洋,有些担心。
周珏详细做了记录,说道:“蓝老师,放心,我们会尽快安排人地做调查的。建议你提高警觉,多注意安全。”蓝诗禾道谢,她刚走,兢兢业业的周珏一秒又颓在了椅子里。
我又起身给他到了水,他接过喝了。我说:“我今天见那个学生了,确实很危险,你打算交给分局的人去查?”周珏道:“查啊,必须查!你都不知道最近这些学生有多不安分,有几个染了毒品进去了,还有几个逃了,在抓。”
他说完就开始打电话,我坐了一会儿,也该走了,走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昨晚干什么了,困成这样?”他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昨晚被姚姐折腾了一夜!”
嗯?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也反应过来了,这句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小伙儿脸红了,“不是,是姚姐跟人打架,找我充当她小弟的,折腾了一夜。”
“打什么架?”我心想,姚诺一太惨了,小弟都要找人冒充。周珏呵呵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跟一群高中生打群架。”
“什么?”
周珏说姚诺一自请帮刑警大队的人抓逃犯,她潜进网吧两天就不知道怎么跟几个网瘾少年结怨了,对方约架,姚诺一英勇应战。她是个不肯吃亏的,所以又拉上周珏,周珏不肯,拉了姚诺一走,谁知那几个学生不依不饶的,追了他们大半夜。
周珏回顾昨夜,又羞耻又心痛,“你能想像我们两个警察被一群学生追打了一夜的怂样吗?”我忍不住笑了,姚诺一跟我同龄,但她丝毫没有褪去小姑娘那种闹腾的灵魂,爱吃爱玩,小太阳般热烈地活着。
“姚诺一她人呢?你不怕她再去打。”
周珏道:“随她吧!我在,我当然不会让她犯错误,可我也不能时刻跟着她吧。她哪儿还有半点儿警察的影子,昨天那帮人追着我们问是哪个学校的,好丢人的说!”
周珏说因为周俞舟和张子洋不在,姚诺一格外跳脱,她哪是在帮忙抓人,根本是借机玩乐。我不这么认为,姚诺一是很调皮,但她很聪明,她或许是故意引那群学生的注意。
自从那个叫于尧或者该叫程历的人来了宜市,案件多发,连学生都没法好好学习了,干扰教育事业的进程,这个锅我一定要让他背上。
下午四点,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周俞舟的电话。“在睡觉?”他听出了我嗓音含糊,我揉了揉眼睛,还是很懒很困,“有些无聊就睡了一会儿,你怎么才打电话?”
他说上午手机没信号,又问我去医院了没有,我想了想,还是先不告诉他了。
“没事,就是胃里不太舒服。看来以后要听你的话,不能吃生冷的了。”我们又聊了几句,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后天。别的没有再聊,毕竟电话里不能说什么。
我睡了一个下午,打完电话又睡了一会儿,天色擦黑,我懒懒的,不想动手,决定出去吃。
出去吃的意思就是去紫薇公寓蹭饭,佳韵口味清淡,我以前不喜欢吃,但现在又想吃她做的那些精致可口的江南菜了。
路况有些堵,好在没多远了,我索性弃车步行。我刚从停车库出来,就看到了姚诺一,她一个人,我叫了她,她跑了过来。她说在抓人,我不信,抓人有她这么抓的吗?她散着头发,撸着袖子,满头大汗,像是捞鱼回来的。
我问她,“你又跟人打架了?”她眼睛转了转,问道:“你不会跟我们头儿告状吧?”我笑了笑,你猜。我们还没说两句,追姚诺一的人就来了。七八个年轻小伙,手里还拿着家伙,姚诺伊回头一看大叫不好,“他们搬的救兵来了,打不过,快跑吧!”她手劲大,拽着我就跑,我忙叫道:“喂,你拉着我跑什么?又没有人追我!”
“哦,对!”姚诺一刚松手,那些人的叫嚷声就到了,火烧眉毛了,她又拽了我一起逃命,“走吧,他们看到我和你说话了,要是把你揍了你,我怎么交待?”
姚诺一抓着我跑进了商场里,我觉得我们随意找个地方躲一下就行,真的没必要跑到三楼的露台,再往二楼跳。再说了,附近就有巡逻的警察,难不成看着他们群殴?
姚诺一慌张逃跑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质疑道:“你不是很能打,能和张子洋打平手?”
姚诺一答道:“我说的是曾经张子洋双腿废了,躺在病床上,我和他打了个平手。”
我:“.......”
姐妹儿说话这么省略,真的好吗?
“张子洋多厉害,十个人都打不过他,人家可是孤身炸毒贩老巢的大英雄,能是轻易打败的!哦,打得过他的就是你男人了,所以他是局长是大哥!所以,我只是个扫黄的,但我很骄傲!”骄傲的姚诺一拉着我往下跳,两米多高的落差,我下意识地护住小腹,抓紧栏杆,“我不跳!”
那个瞬间,我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了,说什么我也要这个孩子。
姚诺一见我不跳,她也不跳了。她扎起头发,掰了掰手腕,活动着筋骨,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样子。那些人追上来的时候,有些奇怪,互相看了几眼,大概在想要不要连我一起揍。
气氛僵持又沸腾着,姚诺一伸手想将我往后推,她推了个空,因为我已经很退后了。她给我递了个眼色,很自信,但我已经不相信她了,我很怂。
姚诺一挑衅地勾了勾手指,那些人从跟着我们追到这里就一直没说话,作势开打。
“何若”,我循声回头,灯光乍泄的转口处,宋尤明英雄一样地出现了。刚在商场里我瞥见了他,没想到他跟了过来。那些人已经到了跟前,宋尤明也是反应快,二话不说冲了上来。原来他是会打架的,并且身手不错。
有人赶在前面出手了,姚诺一奇怪道:“这男的谁啊?”
“金刻的大律师,宋尤明。”我说。
宋尤明双手按住两个,又一个扫腿绊倒了三个,可以说很厉害了,姚诺一眼睛发光,目不转瞬地看着宋尤明,“宋尤明,我喜欢。”
那几个学生没有招数,只是一通乱打,宋尤明虽然会打架,但有些招架不住那么多人。有人从背后偷袭他,他还没回身,那人已经被扔出去了,姚诺一出手了,喝道:“闪开,误伤了我可不负责!”
月黑黑,风悄悄,我和宋尤明呆呆地看着眼前上演的武打戏。姚诺一动作轻盈,游刃有余,她那小拳头看着没有杀伤力,但一拳打下去,中拳之人应声栽倒。她左一脚右一脚,几个人都没逃过,摔得四仰八叉的。
姚诺一刚刚好怂的样子都是装的,她绝对能和张子洋打平手。
那几人毕竟年轻,不经打,骂了几句连滚带爬地就逃了。“王八蛋!”姚诺一捡起地上被打掉的几只鞋子掷了过去,她一扔一个准,然后哈哈大笑。
宋尤明衣袖的扣子开了,也顾不得整理,侧脸问我,“这傻丫头谁啊?”
我看了看姚诺一,又看了看宋尤明,突然来了兴致,便道:“姚诺一,颜值高,又能打,人气最高的警花,全宜市找不到第二个了。”
宋尤明闻言,嘴角轻扯出笑意。
无常
月黑雁飞高,怂到无处逃。
我对宋尤明道:“你不是喜欢不作的吗?我从来没见过比姚诺一更真实不作的了。”
姚诺一出手之前,把大衣扔给了我,她穿着白色修身毛衣,深蓝色紧身长裤,好身材被勾勒得一览无余。她最后扔鞋的行为有点儿毁形象,但之前的动作真是潇洒连贯,美不胜收。
宋尤明比我会欣赏人,男帅女靓,如果成了,也是让人嫉妒到发狂的一对。我想,今天也不是只有惊险和意外,还可以牵牵红线,成全别人的风花雪月。
宋尤明不明所以地笑,这时姚诺一拍了拍双手的灰尘,得意地过来了。她拍了拍宋尤明的肩,“老哥,身手不错嘛!”姚诺一自来熟,宋律师更不会怯生,他含笑道:“比你差远了,今日真是开眼界了,姚警官巾帼不让须眉。”
姚诺一把大衣穿上,好说话道:“没事,我不会嫌弃你的,毕竟如果我因为一个人打架太菜就嫌弃他的话,没有几个是我不嫌弃的。”
我,宋尤明:“......”
宋友明看到有人追我们,就赶过来了,也算是很仗义了。我们三个站在露台上说着话,本来其乐融融,要下去了,姚诺一随口问了句我和宋尤明是怎么认识的,宋尤明道:“相亲认识的。”
他们律师善于活泼气氛,但这次弄巧成拙了,我还没有说话,姚诺一便动手了。我没想到姚诺一脾气那么爆,对周俞舟那么忠心,宋尤明没留意,被她前后连摔三次,按倒在地。
我上前去拉,姚诺一摁着不松手,“敢挖我们头儿的墙角,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宋尤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吃力地抬头,颤巍巍地对我道:“何若,我必须解释一下,我说的是不作,不是彪悍。”
宋尤明仗义相助,没被那群学生打,倒是被姚诺一教训了。
问及彪悍美人姚诺一为什么要跟一群学生结怨,她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想打入内部,混成他们的大哥。”这个追求清新脱俗,我和宋尤明面无表情,不敢提意见。
既然遇到了,三人就坐下来吃饭。但菜还没有上齐,宋尤明结了帐先行离开了。他被姚诺一摔倒在地,衣服都皱了,他爱惜自己的形象,自然要回去换衣服了。
“这人还挺实在的。”姚诺一看着宋尤明的背影,色眯眯的。
“既然喜欢,刚才还下那么重的手?”
姚诺一道:“感情都是靠打出来的。”巧了,这句话小四哥路博也说过,但人家说的是兄弟感情,我问她:“你都把他吓跑了,还怎么培养感情?”
姚诺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回头看着我,“真的?”她才反应过来,宋尤明和她那些哥儿们是不一样的,不过,她很快能想开,手一挥,颇为洒脱道:“算了,他要真是这样就被吓跑的,这胆量也不配做我男朋友。”
她又问我是不是和宋友明认识好久了,很了解他,我没多想,就答道:“没有,两个月而已。”
“好啊,脚踏两只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渣何!”我心中一惊,好怕姚诺一摔我,幸好她没有动手的意思。
姚诺拿住了我和宋尤明相亲的把柄,跟我约定互不告状,看来周俞舟还是很有大哥的威望的。
我知道周俞舟政治职务不多,他比基层的同志都忙,像缉毒、抓捕、反恐这样高危险的工作他每次都参与,丝毫没有局长的富贵架子。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凭实力说话的,自然人心所向,我替他骄傲,尽管心里很自私地想,宁愿他会逃避一些。
我给姚诺一说起蓝诗禾学生李维,还有陆明,她似乎不太想把战场从未成年世界转移到成年人世界。
姚诺一看了看四周,店里很安静,“你不知道,现在这些学生,高中的欺压初中的,大学的又管教高中的,拉帮结派,大哥小弟的不学好,今天就算没有你,我也打算揍他们几个的。”
姚诺一说那些人混迹网吧多年,偷、骗、还划分势力范围,动不动打人,更可气的是他们欺辱女学生,被姚诺一撞上了。
“真的只是这样了?”我知道,如果只是这样,姚诺一完全可以用警察的身份管教,而不是大费周章地冒充学生和他们扯皮。
姚诺一看了看我,一副你猜的表情。
今日蓝诗禾说李维因学分没修够,延毕了一年,他最近两个月才变的,喝酒抽烟,与社会不明人士勾连,放贷收贷,打架挑事,他因严重违反校规被处分了,想找蓝诗禾求情。蓝诗禾该做的已经做了,实在不想跟他纠缠,所以就有了今天那一出。李维他如果也已走上了歪路,那么他不是想找蓝诗求情,只是想拉蓝诗禾下水,蓝诗漂亮有魅力,通过她能更轻易地去祸害更多人。这些人也真是胆大妄为,毫无底线。
期间,蓝诗禾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他说爸妈都在国外,回不来,他有一个叫什么明哥的,能代表家长跟我谈谈,我一听就走了.......”明哥?自然不会是刚走掉的宋尤明,我即刻想到了陆明。从上次我们在医院闹了不愉快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他了,但他还没有离开宜市,他依旧不工作,生活所需的费用来源就值得怀疑了。之前周俞舟跟我说过陆明很可能参与了毒品流输环节,并且是在毒害学生,公安方面已经注意他了。他在宜市还不能很快就发展出关系,只能从年轻不经事的学生下手了。
“那群学生在商场都敢追着你打,可见心性单纯,藏不住事,他们是被利用的,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你不如查这两个人。”
姚诺一点了点头,“有意思,竟然把蓝老师都牵扯进来了,你知道吗?其实蓝老师是我们头儿……哈哈,反正她被你打败了。”
“说正事呢!”
姚诺一吐了吐舌头,“你们的故事不劲爆也不精彩,我还不想说呢。”
“……”姚诺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很怀疑。
“我知道你很能打,但还是要多注意安全。”
她脸上又恢复了嬉笑,拢了拢头发,“还行,只要把他们身后的败类给揪出来,这些学生还不能翻出什么波浪。”又是一场敌暗我明的较量,但姚诺一这个卧底做的,如此大张旗鼓,别开生面。
我回去的路上,看到梁小如的店依旧没开门。听说她的店除了名字不换,里面的装潢换了很多次了。女主人心情到了,店内的画风就改一改。别人开店是赚钱,但梁小如不一样,她开店和她画画一样,随心描绘,不计俗尘。
我还没有当面告知梁小如,于尧是程历的事情,但我想她已经知道了。几天前,她在朋友圈发她在北京画展活动的照片,我看到她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换了。
她也许已经不动声色地割舍干净了,她一向潇洒。
看到宋尤明,某个瞬间我意识到简期已失联多日了,心中更是怅然。她不知是和梁小如一样潇洒,断爱绝情了,还是在惩罚自己。
晚上下了雨,空气凉湿,我又想起那天,大雨淋漓,周俞舟,我,程历在如你光年相遇的情景。咖啡、玫瑰花、绿萝兰和水晶灯,不过大半年时间,我们的关系已大变。
我缠着周俞舟,终于等他爱上我,仿佛我们的缘分早已写好了,只差那次相遇。而程历以于尧的身份出现,初时惊艳,后来逐渐疯魔。我和他并无仇怨,他对我没有很深的恶意,只是想折腾我。但他站在我和周俞舟的对立面,他早晚都会与我决裂,像恨周俞舟那样恨着我。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美好和黑恶交织进行的,快乐、痛苦,无一可避免。
微云
我以为周俞舟终于睡了个好觉,事实上我错了。
“你们警察都不能睡觉的吗?”
他手里还拿着两只气球,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的,我六点起的,现在八点了,若若。”我假装不为所动,直接去洗漱换衣服了。
他早起把家里布置得很好看,玫瑰花、百合花、雏菊、气球、彩带……色彩多而不冲突,处处还体现着爱心小设计。我承认我就不会这些,他很有耐心,又心细,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我出来的时候,他穿戴整齐,很是隆重,还有音乐流淌,不知道从哪本书上学来的,周同学很好学。我有点儿懵,“你这是干什么呢?”
他正色道:“求婚”。
我笑了,“这布置得像结婚的。”他一个人在不吵醒我的情况下,把家里布置的如此幸福美好,我挺感动的。他扶我坐在鲜花拥簇的地方,阳光跳耀着,落在他眼里,温暖如初。
他握着我的手,单膝跪在我身边,“若若,我知道这个求婚仪式太仓促了,可是我又想快点儿娶到你,今明两天咱们见过爸妈和姑姑,就去领证,然后就开始筹备婚礼,欠你的,一定都会给你补上,好吗?”
我抽了一只红玫瑰别在胸前,笑道:“哪里仓促了,我很喜欢。现在阳光好、花好、一切都好极了,我感到很幸福。”
他吻了吻我的手背,我们相视而笑,就算没有鲜花,我的心也为他盛开,只因眼前人是心上人,此生我们永远相依。
“若若,我爱你,嫁给我吧!”
我答道:“好”,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各自求了一次,那次在眉湖,我说我们正式恋爱吧,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答应我的。一切都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
他起身来抱我,我幸福得有些想哭,还有点患得患失,害怕这只是梦,怕梦碎,怕梦醒。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逮到机会给他上上课,我问他:“俞舟,你知道老婆和女朋友的区别吗?”他想了想,笑道:“没什么区别,都是我的仙女。”
“不,有区别。”我认真道:“女朋友是陪你风花雪月的人,老婆是和你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所以,俞舟,你应该让我帮你分担一切事情。你有什么,不要压在心底,你不告诉我,我会瞎想,会更担心。你总把我想得太脆弱,报喜不报忧,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的。难道你想以后咱们的孩子问爸爸去哪了,我都答不上来吗?”
他笑了笑,轻抚着我的眉眼,声音有些低沉,“若若,不瞒你说,我一直很怕失去你。你干净纯粹,而我,有时候不得已,我并没有做到……”
我抢话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坏心眼可多了,你不是说咱们一起下地狱吗?我不怕!俞舟,每个人都有不得已,我们不是圣人,不是神佛,都会自愿或者被迫地做错事情,如果人人生而有罪,就让咱们同罪,天堂、地狱,或者化成灰,咱们都在一起。”
职责所在,他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经历过太多无可奈何的挣扎,但这怎么能算他的错,他已经承受得够多的了。我心疼他。
他眼睛红了,将我抱得更紧,“好啊,若若,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我也不会放开你的!俞舟,在我心里,你也是第一位,你是我的信仰,是我的英雄,也是我的丈夫,我爱你。”
在这个美丽的早晨,我们互相表白了无数遍,爱让人如此可爱。
姑姑来电话,说让我好好歇着不必再跑一趟了,她过几天来宜市看我们。但我爸妈那边肯定要去交待的,不过,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妈自己拿不定主意,我爸支持我,她一定会跟着投赞成票。
今天明明是好天气,阳光灿烂,还没有风,但周俞舟怕我冻着,哄着我穿了两件毛衣,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胖了一圈不止,抗议道:“你不是怕我冷,就是想让我爸妈看看,你把他们女儿养得胖胖的,是不是?”
他大笑,“是!这都被你看穿了。”我吐了吐舌头,他给我系上围巾。从此,有一种冷,叫周俞舟觉得我冷。
他说要给我爸妈买礼物,让我帮着想想,都买这什么。我看了看那堆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拆封的东西,有些担心道:“俞舟,咱们每天这么铺张浪费,会不会养不起孩子了?”毕竟养一个孩子开销很大,我那点工资只能保证我自己不被饿死。
“还有,如果我们不把这所房子卖了的话,有钱买新房吗?”宜市的房价算便宜的,但他说买新房,还要留着这房子,我觉得经济上有点儿吃不消。周俞舟生活简单,没有什么开销,除了他手下的兄弟偶尔敲诈他点小钱,他还是有钱的,但也经不住这么花,而且好像都花在我身上了。我倒是没想着要换房子,这套房子足够宽敞,即便再装修出一间儿童房来也不会拥挤。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你是在怀疑我养不起你和孩子吗?”
“不是,关键是咱们太浪费了,昨天买了那么多东西,还有今天一屋子的鲜花,等咱们搬新家,这些又不能带走,多可惜啊。”
“卡上不是还有钱吗?另一张卡还没动。”他拿过我的手机,绑定了银行卡,直接查询了一下余额,“呐,怎么养不起你和孩子了,我是不在意钱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让我老婆跟着我喝西北风。”
我看着他这波操作,好笑道:“不爱玩手机的人,玩起来倒是很顺手啊。”他真的不玩手机,手机里的软件也很少,后来他为了给我买东西,才下载了一些,他上手倒是很快。
我接过手机看了看,他之前给了我两张卡,我只拿了一张,另一张一直在抽屉里,周俞舟脑子很好用,他竟然能准确背出两张卡的卡号。
“是不少,但......嗯?”我突然发现了猫腻,好吧,原来我之前一直看丢了一个零。好,我们有钱再挥霍两把了。
周俞舟从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把全部积蓄交给我,感觉真奇妙,一旦认定是这个人了,便会毫无保留。
他说:“我们搬到微云湖去,那里距离你上班的地方比这儿近多了,而且你喜欢有水有花的地方。”这个打算必须赞一波,我说:“俞舟,你太能干了!”
他笑道:“叫声老公听听。”我想了想,非常有孝心有原则道:“不叫,除非我爸妈认可了你,我爸妈把我养大,我不能这么自作主张。”
“行!出发,为了早点听到老婆叫我,我决定早出发一分钟。”他去换鞋子了,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早一分钟还有什么差别吗?周俞舟真的变傻了,而且傻得很可爱。
我们还没出市区,我看到对面车里坐着的是宋尤明,他看到了我,微笑点头示意。我问周俞舟是否认识宋尤明,他说见过几次。那天三个人在露台又怂又刚,我自然又想到了最刚的姚诺一。
“别让她去了,毕竟是个女孩子,那些人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周俞舟道:“正在兴头上,说她能听吗?我安排了几个人留意着她,她自己也机灵,没多大问题。”周俞舟说下个星期张子洋上班,他会看着姚诺一的,两人打过架,张子洋毕竟是男人,体力好,略胜,姚诺一虽然不服气,但平日里张子洋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
我把那天上班遇到陆明的事情告诉周俞舟了,“现在有人盯着陆明吗?”他说还在进一步收集证据,情况有些复杂,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陆明和那群学生混在一起,那些学生既能被利用,又能充当保护伞。毕竟警方对学生要采取特殊保护,不到万不得一,不会轻易拘捕学生的。
周俞舟说最近会调些缉毒经验丰富的人过来,组成专组,清化一下宜市的风气。那个叫于尧,又叫程历的虽然暂时不出现了,但他留下的祸害可不小。更为麻烦的是,上次只查封了他名下的一家酒吧,其他的产业仍旧合法合规,没有任何瑕疵,甚至还多参与社会慈善,口碑很好。
而且,缺少更有力的证据指认他其实就是程历。出事的酒吧也有顶罪的人,他只能算一小部分责任,我突然发现于尧的境地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没有仓皇逃命,他要回宜市,还是可以回来的,没有拘捕证,他依旧可以大摇大摆地去商场剪彩,只要他不怕死。
我暗自生愁,我们如此可爱,总有不可爱的人,把世界变得不太美好。
惊喜
罪犯落网,而我落单了。
抓了史鸿飞那么大的一个人物,周俞舟忙着带人将剩下的人一网打尽,自然没空管我。连姚诺一都不在网吧转悠了,她这次立了大功,姚诺一这三个字将成为宜市最响亮的一个名字,很显然她不适合再做卧底了。
所有的人都在忙,我因为不太忙而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周俞舟已经回来了,但我还要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做饭、睡觉,其实我挺想矫情一下的,就是没有机会。
周俞舟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家睡觉。我开门、换鞋,都没把他吵醒。他鞋都没脱,肯定是到家在沙发上倒头就睡了,连去卧室的距离都撑不到了。
我看了看如此安静的他,指着他的鼻子,口语批评了一顿。这下知道困了吧,睡得这么沉,瞧瞧你累成什么样子了,活该!还去抓人啊,我看你现在一只小猫都抓不住了。
他睡得倒舒服,我换了件大衣又出去了一趟。我在超市里买了许多熟食和水果回去,果然,我再回到家,他还是没醒。我尽量放轻动作,简单做了些饭菜。
我刚把碗筷摆好,想着要不要叫醒他,有人在敲门。他听到敲门声,悠然醒来。我看了看他,去开了门。我签收了快递,单子上写的我名字,我转身对周俞舟道:“你又买什么东西了?”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笑意暖暖地看着我,不说话。可能是累得没力气说话,我心想。
我将快递盒子丢给他,他接过还是不说话。那盒子方方正正的,很轻,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我有点想拆开看的。
“过来,吃饭!”我叫了一声,他才过来,直接抱着我,“若若,我错了。”我拿筷子敲了他一下,“知错不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改,一定改!”他说得跟真的似的,吃完饭还主动去洗碗。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眼角瞥见那个快递盒子,忍不住摸了摸,上面只写了收件人的电话和地址,没写别的,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我几乎要拆了,他走了过来,我又漫不经心地丢了回去。他看到了我的小动作,鼓励道:“拆开看看!”我别过头去,傲娇道:“不看!”他自己弯腰捡起来,拆开了,我一直盯着他手中的动作,他拆到一半突然停了。我看了看他,他就是不拆了,我一把夺过,自己打开了。
大盒子里是小盒子,朱红色的戒指盒,我心头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他拿过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准确无误地套在了我的手指上。
光华璀璨,我的手指染上了淡淡的光芒。
“喜欢吗?”他坐过来抱着我,和我一起看着那枚戒指,皓如星月。
“这是我上次走之前看中的,走得急,只好找人送来了,还请老婆大人别嫌弃我不够诚意。”
这个惊喜也太大了,戴上这枚戒指,我就是宇宙之王。
周俞舟枕在我的肩头,收紧手臂抱住我,“若若,别生气了好吗?这些都是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想着你,会保护好自己的。你是我的仙女,我怎么舍得离开你?若若,你那天说非我不可,把我感动的,我觉得自己的心活了过来,为你一个人活着。以后,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不管别人如何,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他说得很动听,我想笑,又哭了,他吻过我的泪,无比虔诚道:“若若,我们结婚吧。”
他如此郑重地跟我说结婚,我比想象中的还激动。周俞舟一定是故意,在如此平凡又美好的一天,给我这么大的惊喜,害得我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只好答应他了。
钻戒、灯光、他的怀抱和深情,巨大的幸福感湮没了我,我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周俞舟,你求婚不下跪的啊?”
他即刻起身,像是怕我反悔,“跪!”他说着要跪下来,我又舍不得了,忙拉住了他,“还是别跪了吧,让别人占了便宜。”
这次换他惊讶了,“别人?这里哪有别人?”我起身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俞舟,我说过,遇到你很值得,现在很幸福。”我们静静抱了一会儿,都觉得这个夜晚如此浪漫,他又问道:“若若,什么别人啊?不会是想反悔了吧,戒指戴上了,反悔无效,还要接受惩罚。”
我笑了笑,准备说了,今天适合互换惊喜,今天值得纪念。我退后一步,他不解地打量着我,我说:“俞舟,要是我做了什么出乎你意料的事情,你会怪我吗?”他摇头,我又问:“还记得在我家楼下,你说过什么吗?”他更疑惑,“怎么了,若若?”
我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有生之年最大的秘密,我将他的手贴在肚子上,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道:“所以……不让你跪,这个小家伙可受不起他爸爸的一跪。”
他闻言神情一僵,低头看了看我的肚子,又抬头看着我,没有说话。
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他眉头紧皱,满脸凝重,像是听到了什么危险信息。我松了他的手,退后一步,他的手浮在半空,还保持着那个手势。
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他的身影笼着我。他看了看我,又盯着我的肚子看,不发一言,我有些害怕了,“俞舟.......”
他的手指动了动,又向刚才的位置贴过来,我想退后,他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终于将他的那只手很轻很慢地贴了回去。
他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几乎不可闻,“真的?”
“就......就在仙乐镇那回,我......”
我一哭,他似乎才回过神来,大笑,“若若,别哭,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们竟然有孩子了,这是真的吗?”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会骗你吗?”
他忙给我拭泪,“别哭,我是太开心了!这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他大笑了一声,跪了下去,我跟着跪下去,他伸手将我抱在怀里,“你可不能跪,你要站好,我给你跪。”
“为什么?”求婚也不是这样跪的,他这样一个大男人给我下跪,我真的受不起。
我还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怀,想来是真的开心极了,“若若,你太伟大了!我们竟然有孩子了,我要给你跪下。”
我使劲儿打了他一下,哭道:“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子!”
“我错了,我错了,我是太开心了,不敢相信,你快站好。”他很固执,还是要给我跪,我才舍不得,“我不要,你不能换个方式吗?哪有一个大男人要跪自己老婆孩子的!”
“老婆孩子!”他捧着我的脸亲了一下,抱着我起身,“也是!走,我抱你回去躺着。”
我一直以为周俞舟成熟稳重,没想到他幼稚起来,比孩子还孩子。他要比我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激动得多,我后悔这么晚才告诉他了,不然他可以早点儿这么开心。
“怎么听不到呢?肚子也没变大,若若他会跟你说话吗?”他乐此不彼地贴在那里听,弄得我痒痒的,还不能抓。
我无情道:“才一个多月,听到才怪!”
他不信,“若若,他是不是还太小,只跟妈妈说话,不跟爸爸说?”我非常认真地给他上生物课,“你知道一个月大的孩子是什么吗?特别小,连你小手指的指甲盖大都没有,哎,不对,好像更小!”他抓过我的手亲了亲,“那他也听得到爸爸在跟他讲话,他一定和妈妈一样聪明。”
我失笑道:“傻不傻?”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贴着我,好半天没说话,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俞舟,你怎么了?”
有湿热的东西落在我肌肤上,真实可感,他哭了。
享受
周俞舟竟然哭了。
我一问他怎么了,他还来劲了,爬上来抱着我哭。我无奈道:“乖,再哭,小家伙可更不理你了,哪里有这么爱哭的爸爸?”
他蹭着我的脸,轻声道:“若若,我是太开心了,好多年了,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有你,有孩子,有个家。”
我心中一酸,想跟着落泪,我抚着他,“俞舟,我都知道的,我会给小家伙说,爸爸这些年过得很辛苦,等他出来之后,一定要跟爸爸亲,听爸爸的话,好不好?”
他这才笑了,丢开我,又去贴在那里听动静了。他之前从来不提孩子,大概是觉得遇到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奢求那么多,也没想过,他的幸福能更圆满些。
在经历了那些梦魇般的变故后,娶妻,生子,白头,这些寻常人的愿望于他而言已是奢侈。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过得如此凄凉压抑,甚至不敢再去触碰那些美好的事物。
我的俞舟,他的人生被残忍地分为两世。好在,前世如梦已去,此时此刻他是幸福的。
我还想着再怎么安慰他,他倒又恢复了兴奋,不停地问道:“若若,你说,他是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呢?像你好啊,像妈妈一样好看。对了,若若,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不知道,我这几日也一直在猜,“俞舟,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都想要!若若,咱们生一堆孩子吧,吃饭的时候排成一排,多热闹。”
我揪了揪他的耳朵,“你想得挺美啊,感情不是你生。”
他抬头看了看我,点了点头,神色柔软,“也是,会很疼,我舍不得了。老婆,我舍不得你疼。”他又起身过来抱我,我吐槽道:“有了孩子忘了老婆!”
“没有,老婆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有些得意忘形,说话声音都变了,他心满意足地抱着我,腿脚却不闲着,似乎是内心的快乐太多,需要一直宣泄。
我说:“如果是男孩,就叫乐乐,如果是女孩就叫小白鸽。”
仙乐风飘,花叶缤纷,仙乐镇的经历更加美妙神奇了,在那里,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这是上天送我和周俞舟的小天使。
“为什么?我以为女孩子该叫仙女,仙儿。”周俞舟问。
我说:“因为我从医院出来,天空飞过几只小白鸽,可好看了。”他同意,“行!爸爸是个粗人,还是要妈妈给取名字,我的若若读书多,很聪明。小白鸽可爱啊!”
夜深了,我们都不想睡,太激动了。他还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说够了又上来粘我。我推了他,正色道:“孕期不能同房,你自觉点儿,搬去客房睡。”
他紧张道:“那前天晚上……要紧吗?”我红了脸,干咳两下,“过去的就算了,从今晚开始!”他抱着我不松手,耍赖道:“我不去,我要陪着我的老婆孩子。”其实,我也舍不得他。
后半夜我是真的困了,他还在说话,我先睡着了。我睡醒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乐得跟多朵花似的。
我惊讶道:“你一夜没睡吗?”他很骄傲地点了点头,我哭笑不得,“孩子好好的,又不会跑,你紧张什么?”
他拿了枕头给我靠着,然后很认真道:“若若,我们辞职吧。”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但他说的确实是辞职。周俞舟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决定我们两个都不去上班了。我是孕妇,不能工作,他要保护我和孩子,也不能去工作了。当然,我们还要去拜会双方家长、领证、举办婚礼,这些流程都是必须的,只有工作是可有可无的。而且他之前说过,要换房子,我们还要搬家,所以,他决定带着我一起辞职了。不计一切后果,毫无规划地辞职,周俞舟幼稚起来也是可爱得很。
我啼笑皆非,“有你这样的吗?别人也有孩子,就没有你这么紧张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若若,我认真的!”他昨晚一夜没睡,在网上各种查资料,然后又买了很多书籍,他要恶补知识,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还给我买了书,我不想看,他可以每天给我读两页;当然还非常超前地买了零岁到三岁儿童看的故事书。
我看着他的购物记录,匪夷所思了,“真的不会有人以为你被盗号了?”
他如此隆重,我只好请假一天,让他缓缓。刚好姜静回来了,我的工作有人替。
周俞舟本来就宠我,现在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般呵护,我太享受了。
他想把好消息告诉姑姑,我当然同意。他不让我拿手机,有辐射,我只好听话,我说:“先别告诉我爸妈,我妈接受不了。”
“为什么?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可爱。”
都说怀孕会变傻,我觉得我没傻,周俞舟变傻了。我耐心地解释给他听,“我妈不是不接受你,也不是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她只是思想保守,等咱们结了婚,再告诉她。”
他双眼有光,提议道:“若若,那我们先去领证吧。我好想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有孩子了。”我要被他带傻了,我戳了戳他,“不是说先去医院的吗?”
“对,先去医院,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拿鞋。”拿鞋就拿鞋,我自己能穿的,他非给我亲自穿上。他神色认真,我有种太后老佛爷和小周子的生活体验感。我哪是怀了个孩子,简直是怀了个皇上。
不过,别说,我们的快乐互相感染,幸福指数飙升,太幸福了。
下午,张子洋奉命来给我们搬东西,气得不行,“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你们还是小孩子吗?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东西,搬不回来,找人搬!冲动消费,冲动是魔鬼!”
我和周俞舟心安理得地看着他楼上楼下忙碌,谁让他之前一直蹭饭来着,出点力气也是应该的。
张子洋不表功,周俞舟给他报上了,他还一百个不乐意。周俞舟说张子洋是懒散惯了,就想一直这样混水摸鱼了。作为大哥,他有义务帮他找找上班的幸福感。
周俞舟道:“说话小声点儿,别吓着我老婆孩子。”
“这么快就成老婆?”张子洋忽然脚步一顿,转身问道:“孩子?”
我和周俞舟同时点了点头,张子洋这才发现他手里搬的东西都是孕妇用品,各种营养品、衣服、鞋子还有书、音乐盒……应有尽有,都是周俞舟即兴买的,他差点儿没把商店买空了。
张子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这么快,大哥也太效率了吧!”他放下东西,擦了擦手,试探道:“大哥,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一群大男人没见过孩子,一个比一个反应逗。我说:“问孩子他爸去。”
周俞舟的脸色明显在说,你摸下试试!
张子洋叫嚷道:“烦死了!原来不是让我来搬东西的,就是为了秀恩爱秀孩子虐我的。”
我说:“你也可以秀啊,姜静不是回来了吗?”他摇了摇头,又下去搬东西了。
“他们两个又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我就这么问问,周俞舟批评我道:“不要乱操心!累着了,怎么办?”
我哈哈大笑,“我提前声明一下,只休息今天一天,下个星期还是要去上班的。我可没那么娇气,孩子也没这么娇气,他需要磨练。”
周俞舟想了想,“这样吧,你去上班,我跟着你。”
我去上班,后面跟着周俞舟,那个画面,不敢相信。
“周小五,我真的建议你去照照镜子,嘚瑟成什么样子了!”
他一听,还真去照镜子了,“我觉得我今天最帅了,老婆!”
我笑道:“对,宇宙无敌爆炸帅!”
张子洋刚好又搬东西进来,叫道:“烦不烦啊,照顾一下单身狗的感受,好不好?”
这样的日子甜得发腻,但周俞舟整晚整晚不睡觉算是怎么回事?我半夜醒来,他还是精神得很,我一动,他立刻起来了。
这激动得有些反常。
“是不是怕睡着了,醒来我就不见了?”
他点了点头,小模样还挺委屈的,哎,我提前体验了一把带孩子的感觉。
我枕在他臂弯里,让他回手环着我,“这样,跑不掉了,可以睡了吗?”
到了后半夜,他呼吸逐渐平稳了,到底是撑不住睡着了。我不禁感慨,幸福还是适合细水长流,这样过山车真有些吃不消。
较量
我等了一整天,没有等到周俞舟的电话,原以为他不回来了,没想到他深夜而归。或许是孕期的缘故,他动作很轻,我还是醒了。
“谁?”我听到有人在客厅里走动,还不确定是他,但当他走到壁灯所晕染到的范围时,我欢喜得跳下床去扑进他怀里。
他轻轻推开了我,“若若,我身上脏,别蹭你衣服上了。”
我开了灯,他正看着我笑,温暖极了,只是他满身风尘,颇为狼狈。我打量着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受伤了吗?”
“没有,事情很顺利,我想你,急着赶回来,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我心头一暖,伸手抱住他,“张子洋也没事吧?”他说没事,揉了揉我的头发,“若若,你先去睡,我去洗漱一下。”我坚持要陪他,他只得作罢。不过几天没见,我格外想念他。
我给他放了洗澡水,他躺在里面闭着眼睛,看来是累极了。他衣服上有裂口,很整齐,像是被刀子划开的,鞋上粘着泥水和枯草,袜子被水浸泡得变了色。周俞舟爱干净,但凡有办法,他不会这么将就着,想来这几天他经历的不只是惊险还有艰辛,这些是我坐在办公室里体会不到的。
他知道我睡得深,一定是打算回来自己洗漱一遍,没想到我醒了。我掩了眸底的湿意,倒了一杯热水给他。他身上没有伤口,我给他擦干净脸,他又恢复了神采。
他一直看着我,我轻轻地笑着,他突然拉我的手,“若若,我觉得我好幸福。”
他眼里全是笑意,我鼻头一酸,竭力没哭,“你当然幸福啦,我对你这么好。”
外面那么黑那么冷,他总是一个人,渡尽劫波,再回到这么温暖明亮,有人陪着他的小家,自觉幸福满足。于我们而言,别的都不重要了,只这一刻,灯光热雾里,相看所爱,尘世无憾。
我帮他擦拭了一遍,又放了些热水,“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你”,他伸手刮我脸颊,沐浴露的泡沫沾了我一脸,我嗔了一声,他坐了起来,抓紧了我的胳膊,“若若,你也进来吧!”
我下意识摸了小腹,摇了摇头,“不要!”他拉我,我急了,神色严肃道:“我生气了!”他一怔,才放手。我把浴巾给他,“好了,你自己出来穿衣服吧,我去煮粥。”
他以为我生气了,出来后抱着我软语讨好,自我检讨了八百遍。我想笑,他的手无意间贴放在那里,轻痒酥麻,我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笑了,不生气了?”他亲了我一口,移开了手,我又抓着他的手贴回腹部,静静地享受着这种神奇的感觉。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只是帮我轻揉着,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笑道:“舒服得很。”他又来了兴致,我拒了他,“快,煮好了,去洗碗,来盛饭。“
“得令,老婆大人!”
他吃饭的时候,我就坐在对面,捧着脸看着他。他小时候很白,脸也比较圆,跟现在很不一样,我或许有机会再见小俞舟的可爱模样了。
我还在神思,他很快吃完了,正色道:“若若,你错了吗?”我错愕了一下,“我怎么了,是菜不好吃吗?”他凑上前来,捏我的脸,“一直诱惑我,又不给我吃,若若,你变坏了!”
“就不给你!快去洗碗,我要去睡觉了。”我伸了个懒腰,起身向卧室走去,他才不会吃亏,直接打抱起我就走,“明天再洗,现在我要办正事!”小别,心动,尤胜。我们正在玩闹,他手机响了,但他不想接。我捞过来接了,是张子洋打过来的。
张子洋带着大哥的口吻,直截了当道:“五点,西大街见。”我看了看表,“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两点半,怎么了?”张子洋又道:“放心,借用两个小时,就还你。”周俞舟说他不去,张子洋这才急了,“最后一次,再抓不着,我这辈子都不抓他了。这个情报还不容易得的,就这一次了!”
我看了看周俞舟,对着电话道:“知道了。”张子洋一直在抓什么人,总也抓不到的样子。我想着,那个人物一定不简单,不然张子洋也不会刚回来就去抓,而且还需要周俞舟的帮忙。
周俞舟长手长脚地将我圈在怀里,不满道:“太狠了吧,若若,我刚回来你就把我推出去。”我哼了一声,拆穿了他的腹黑,“明明自己也想去,还偏要我说出来,我说出来了,又怪我狠,行吧,我是个狠人,你可离我远点儿吧。”
他窝在我脖颈间发笑,“再狠也是我的女人,我离不开你。”我推了他,睡觉,“快睡吧,就剩两个小时,定个闹钟,走得时候多穿一件衣服,外面冷。”
他跟着躺过来,轻声道:“若若,两个小时很长的,我睡一个小时足够了,若若.......”我往被子里缩,他故意挠我痒痒,“若若,你身上真暖,若若,我好想你......”
周小五太粘人了。
晴天,无风,我上班迟到了几分钟。
本来想直接往办公室溜,却发现大家都聚在大厅里,讨论着什么。柳言言看到我,笑道:“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在大家的注视下,打了个招呼,“同志们,早上好。”
有个同事忍不住告诉我,“抓到史鸿飞了!”我一秒反应过来,然后跟着大家激动起来。
史鸿飞的犯罪记录两张A4纸上写不下,他不是宜市人,只是他那些肮脏交易延伸到了宜市。他本人十分狡猾,反侦察能力很强。从去年五月份,他就被全国通缉了,但一直没有落网。在此期间,他变本加厉,成了几个省市的噩梦。没想到在今天落网了,接下来就是定罪量刑,决不宽恕,那些无辜受害的人终于可以安息了。
我听大家说,是周俞舟和女警姚诺一合力抓住的,凌晨五点十分,史鸿飞和他的犯罪团伙正准备对目标下手,被周俞舟一击即中,姚诺一拿住了另外三个同伙。
史鸿飞可能是有预感要出事了,他随身携带了一小管病毒液体,周俞舟再晚发现一秒,他就得逞了。别人都在称赞这次堪称完美的抓捕行动,只有我听得心惊肉跳。
我即刻给周俞舟打了电话,他说得很轻松,仿佛就是去做了个游戏,还说要给我记功,要不是他想着我连夜赶回来了,根本赶不上这次抓捕。我挂了电话,一个人生闷气。他再打电话我也不接了。
某个瞬间我又想到了张子洋,明明是他得到的情报,也是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抓,为什么传说里没有人提他?
“为什么不表功?”
张子洋怪我打扰他睡觉,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道:“不想要,我觉得现在闲散着挺好的。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别的不想参与。”
行,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任性。确定他没事,我挂了电话继续生闷气。
参与抓捕的自然是发起者张子洋,和开始没抱抓捕成功希望后来又去碰运气的周俞舟,至于姚诺一是怎么掺和进去的,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在盯那群学生,而且昼夜不舍。
邪恶很疯狂,正义也很疯狂,诸恶诸善时刻在较量。只有我,在生气,很生气。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在气周俞舟又一次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可那是他的职责;气他事后坦然,一点儿也不后怕,吸取教训,可他要是怕了,他早就不在这里了;气他每次行动都奋不顾身,半点儿也不考虑我,可那个时候分心的人必死;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气什么。
无处可归责的气,生起来格外不爽。
离合
天气好,心情好,我们一路上畅行无阻地到达了沂市,我爸妈早在楼下等着接我们了。
上次抛下我爸妈跟周俞舟走了,后来想想自己挺没良心,有点内疚。而且,我也要做妈妈了,感慨颇多,突然想撒娇,就一直抱着我妈的胳膊不松手。
我妈以为我们是单纯回来看她的,很高兴,但我爸似乎看出了什么,他说:“你们工作忙,怎么又跑来一趟,累不累,若若要不先回屋躺躺。”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说:“去吧。”我拉了我妈一起,省得她待会儿大惊小怪的,再当着他女婿的面哭了可不好了。
我妈竟然还将我的房间里的物件都换新了,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质地良好,我都有点儿不敢躺下了。
“他们在说什么呢?”我妈才坐了一会儿就有点儿想去听,我索性答道:“正事呗,妈,我们要结婚了。”我妈果然差点儿叫出来,“什么?我不同意!”
和我想的一样,我问道:“妈,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他?”
“当然不是。”
“是他配不上我吗?”
“也不是”
“那既然我们这么般配,又如此相爱,为什么不结婚?”
我妈就是个没主见的人,她之前定下的那一套找女婿的标准果然已经作废了。我以为我这样一说,我妈就该服软了,没想到我妈竟然刚了一回,她认真道:“这不一样!谈就谈了,一旦结婚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我的傻女儿,你才认识她多久?”
我有点儿搞不明白我妈的思路了,“那你之前天天抓人跟我相亲,恨不得去超市买一个女婿回来,现在怎么又不行了?”
“那只是让你们谈谈,真要结婚,也得好好观察观察。”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观察的时间。我累了,我枕着双手往后一靠,“妈,那你去观察吧,就他了,不同意也没用。”
“我怎么养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我妈伸手打我,我怕她拍到不能拍的地方,过于警觉地翻身避开了,好在我妈没多想,她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越大越难管了,都是你爸把你惯坏了,我就没见过有想你这样胆大的小姑娘,什么都自己作主,你又不听我的话话,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啊?”
我妈又开始唠叨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捂着耳朵回了客厅,“爸爸,我妈吵我。”
我爸和周俞舟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冷,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我爸也不同意吧。
我有些紧张地走到我爸旁边坐下,我妈也出来了,我爸看了看周俞舟,语气平淡道:“你阿姨昨天就给你们准备了东西,你搬到车上去吧。”周俞舟应了一声,看了看我,起身跟我妈去搬东西了。
他们两个下楼,我爸冷哼一声,推开了我。我厚着脸皮又缠着他,“爸爸,我就跟你最亲了,我的终身幸福都在你手里了。”
我爸看了看我,严肃道:“若若,你知不知道你还没结婚呢,现在多出一个孩子来,会被人轻视的。”我爸什么都知道了,我说:“俞舟不是那样的人,他高兴得两个晚上没睡觉呢。”
“爸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孩子要自爱,要学会保护自己,你呢,什么都不听,你既然这么不听话,你干脆直接和他结婚不就是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我看你是专门来气死你妈的,你瞧着,你妈知道了不哭天抹泪的,这事没完。”
“那就不要告诉我妈,爸,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我一定要和他结婚。”我缠着我爸哼唧了半天,我爸才松口,“若若,爸爸不是不同意你们结婚,只是,你看你现在.......你怎么不听话呢?爸要是一口答应了,他以后不会更加轻视你,就算他待你好,别人也会议论你的,你可是爸的心头肉,谁敢说我女儿的不是,我就得跟他翻脸,何况是慢待你。”
我听得好感动,“爸,不会的,他姑姑很喜欢我,听到消息就准备来看我了,而且我们不一起生活,结了婚也是我和俞舟的小家。”
我爸叹了一口气,伸出胳膊搂着我,“我的女儿还是年轻,很多事情你不经历,不会明白的。还有一点,爸一定要跟他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牺牲谁,都不能委屈我女儿。”我爸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突然让我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艰辛,这些年来我在外地读书、工作,有这么的世界了,真的不曾好好陪陪我爸妈。
我爸妈结婚六年才有我,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抵不住岁月的流逝,生了白发,我这个女儿向来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太合格。听我爸这样一说,我心里酸酸的,跟着哭了。
所以,我妈和周俞舟上来就看到这一幕,我和我爸抱着哭,两个人都有点懵。我妈忙道:“老何,干什么呢?也不怕俞舟笑话。”我抽了纸巾给我爸擦脸,我爸才缓了过来,“俞舟,过来。”
周俞舟走到我爸跟前,我爸让他坐下了。我爸拿着我的手放在周俞舟手里,意思明显,我妈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坐在一旁,神色有些凄凉。
我爸正色道:“我们就若若一个女儿,你要是亏待了她,我们老俩口可不依。”
周俞舟道:“我一定待若若好,她是我的全部。”我爸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之所以答应这么快,什么原因你们清楚,如果以后有人慢待我女儿半分,我即刻就会翻脸。若若,她是我的骄傲,既然她选择了你,我以后也会把他当儿子看的,你也是我的骄傲。”
周俞舟看了看我,说道:“谢谢叔......谢谢爸,我会照顾好若若的,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我爸点了点头,周俞舟回头对我妈道:“谢谢妈。”我妈低低地应了一声,就哭了。我叫了她一声,她也不理我,回房了。
嫁女儿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我们要走的时候,我妈也不出来。我在门口说道:“妈,我之前不懂事,你放心,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还有,俞舟说等我们结婚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就接你过去,咱么一起住。”我妈还是不理我,弄得我心里很难受。
我爸拍了拍我,说道:“走吧,再晚天黑了,会冷的。”我爸又对周俞舟道:“你妈她不是不愿意,是舍不得若若,平日里就爱哭,这回要不哭还不正常呢。”
周俞舟点了点头,“谢谢爸的理解,我是一开始就打算和若若结婚的,只是跟你们说得太突然了,是我事先没考虑周到。改日有空,我们再来。”
我爸将卡塞我衣兜里,说道:“礼物收下了,钱是我女儿的。俞舟,不怕你笑话,我们若若在家就是小掌柜的,跟了你,家里的事情也得她说了算。”
我破涕而笑,真是亲爸,“爸,有你这样的吗?”周俞舟倒是听话,表明态度道:“爸放心,家里一切都由若若作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照做。”
我爸点了点头,“俞舟,回去该领证就领,我和你妈等着去参加婚礼,别来回地跑了,折腾我女儿。”
我爸如此通情达理,父爱如山。
我回去的路上还没缓过来,某种意义上我真的离开沂市的家了,以后的我名字将和周俞舟的出现在同一本户口簿上,我爸妈真的好亏。
我说:“俞舟,咱们不要养女儿了,血亏,太心疼人了。”他笑了,“爸不是说,还多了一个儿子吗?”我轻哼一声,“你这声爸叫得可有点儿早。”
“那不是也应了吗?”我们三个都哭了,只有周俞舟在笑,毕竟他血赚。虽然养个女儿真的风险很大,但是,周俞舟说他想要女儿,他想要聪明可爱的小何若。
安之
周俞舟太嘚瑟了,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他一早去买了两大袋糖,证还没领他就开始他的发喜糖事业了。
他人缘挺好的,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笑脸相迎,极尽祝福。楼上苏阿姨还送了我们好多吃的,一个上午我们门就没关过,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我不让周俞舟说我怀孕的事情,他倒也没说。
但我越看周俞舟越觉得他变傻了,或者本来就傻,只是我以前没发现。现在是无论谁叫他,他都不去了,就形影不离地粘着我。他买的糖还挺好吃的,我边吃边挑三拣四道:“你之前说丢下我就丢下我,这会儿这么粘人,我这还是沾了你孩子的光了?”
他抱着我轻轻地晃着,简直是周小五上身,“之前也不想丢下你的,老婆,我不是没办法吗?现在好啦,我正好闲了,有时间陪你,是孩子沾了你的光。”
他说着就去摸我的肚子,我打了他一下,“几点了,还不去接姑姑!”他说:“姑姑说到楼下了叫我们,不让接。”我戳了他的额角,“没良心的!”他还挺受用,”只忠于老婆一人。“
我笑道:”那你跟我姓何吧。“他说行,”从来没有听过比这个姓还美的了!“我们正在说笑,姑姑竟然已经上来了。她本来说过几天来的,但昨晚改了主意今天便来了。我们都忘了门没关,周俞舟正准备使坏,刚好被姑姑撞见,惊得我们两个闪电分离。
姑姑笑笑没有说什么,她拉着我刚说了一会儿话,便看出她大侄子有些不正常,”瞧瞧,嘚瑟成什么样子了!“我说:”就是,别人也有孩子,就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整晚整晚不睡觉。“
姑姑摇了摇头,正色道:“从今晚起,俞舟搬到客房去。”姑姑的话,他不能违拗,但可以假装听不到,去做饭了。姑姑跟我笑道:“我看他,自从有了你,又变回那个闹腾的了,他以前就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我看了看周俞舟,突然很有成就感。
下午天气还好,阳光暖暖的。我和姑姑逛街,周俞舟本来跟着我们,过了一会儿,他说:“姑姑,若若,你们在这边玩,我待会儿就回来。”他一脸轻松,但他一抿唇角,我就看出了他内心的着急。
姑姑自然比我更了解周俞舟,她说:“好啊,我和若若正不想带着你呢。”周俞舟看了看我,转身向天桥那边走去。我没有说话,姑姑以为我不开心了,便安慰道:“待会儿就回来了。”我笑了笑,开始留意周遭的环境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位置距离西大街不远,也就是史鸿飞落网的地方。史鸿飞本人绝对是高智商,他为了控制人,自制毒品、还会配制让人产生幻想的药剂,他的技能两张A4纸也写不下。他罪名颇多,制毒贩毒看起来只是他的副业,可他的毒品确是祸害不小。我算了算,八月份的时候张子洋就在抓他,这么长的时间跨度里他单在宜市就可以拉很多人下水。
史鸿飞的犯罪集团在宜市落网七个,没有人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同伙。他们那帮人罪名累累,自知难逃法网,索性再哥们儿义气些,警方很难撬开他们的嘴。
那天的抓捕,事先并没有通知姚诺一,可她能赶上,说明她就在附近。那么,那群学生也在。从今天的情形来看,史鸿飞落网后,这附近仍然不清静。
我和姑姑进了商城里面,琳琅满目间,有几个便衣警察出入,我认得出他们是眉湖分局的人。姑姑见我一直警觉着,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若若,何必如此担忧,该来的总要来,坦然点儿。”
我笑了笑,说道:“我还想试试运气,没准儿当了一回福尔摩斯呢。”姑姑笑了,我们找了休息椅坐下。人来人往,形形色色,一切寻常,一切不寻常。
姑姑问我有没有不舒服,跟我聊着家常,过了会儿,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支红玫瑰花,“姐姐,有位叔叔送给你的。”她放在我手里便跑了,我拿着那支玫瑰花的手指僵了,花瓣鲜红如血。
“俞舟送的?”姑姑问道,我摇了摇头。那支玫瑰花,刺已经被拔掉了,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这支花和那在如你光年收到的那支来源一样。
“只是来把这支花送给一位美丽的小姐。”
“我若有罪,你同罪。”
是他回来了。我起身看了一下四周,没有。我忽而抬头向楼上看去,某处玻璃墙上浮动着光影,有人正在看着我。隔了那么远,我似乎能到他嘴角的笑,那是一种阴森森的可怖笑意。我们目光似有似无地对接,他没有丝毫的躲闪。这个男人如此大胆,他每次都故意走进警方的套子里,然后再脱身,仿佛在享受游戏的乐趣。
“若若,怎么了?”我回头看了看姑姑,又往三楼的玻璃窗看去,那人已经不见了。我给周俞舟打了电话,“俞舟,程历回来了。”
天空压过一块乌云,很快又被阳光穿透,消融在风里。周俞舟过来的时候还在打电话,他没留意,已经走过我们了,等他挂了电话,我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一个警觉,吓得我倒退好几步,“大哥,自己人!”姑姑笑道:“怎么,连自己媳妇都想摔?”
周俞舟眉间的凝重舒展,笑了笑,“舍不得!”他伸手揽了我,对姑姑道:“姑姑,我送你们回去,我有点儿事情。”
姑姑点了点头,“去吧,我和若若回去。”
周俞舟看了看我,我说:“是不是很幸福?有这么深明大义,支持你的姑姑和老婆。去吧,我开车带姑姑回去,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他笑了笑,低声道:“若若别怕。”我轻哼一声,“才没那么胆小。”那支玫瑰花我早扔了,程历回来了又怎么样,邪不压正,他这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我才不怕他。
我在如你光年停了车,运气好,梁小如在店里。她站在灯下调酒,美丽如昔,风采迷人,店里的装修主题已经换了成了深蓝色,幽寂清泠,无花无叶,只有水影交织流光。
梁小如似乎不喝咖啡,只喝自己调的酒,她抿了一口酒,无悲无喜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一句话也没有了,只是简单地喝了咖啡。
出来的时候,姑姑跟我说:“这个小姑娘不简单。”我点了点头,就在梁小如向我们走来的时候,她只穿着修身的毛衣,我才注意到她的体型和姚诺一是一样的,是那种经过训练形成的匀称紧实的线条。梁小如会打架,这个念头在我脑中蹦出来。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是她健身的缘故。
我不必再跟她提程历,她或许比我知道得还多。而且,我刚要开口,她就已经把我的话堵死了,她说及时行乐。那个男人可能只是她某段时间的乐趣,过去就过去了,不算是失去。
梁小如回来了,和她差不多一起不见的简期却没有任何消息。我总觉得简期为了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地弃了我和佳韵。
本来我和周俞舟结婚就有很多麻烦事情要处理,于尧那个恶魔又回来了,让人不得安生。
姑姑见我心事重重,开言安慰。我们说了会儿话,我问姑姑知不知道程历,她说:“那个孩子从小就是个狠角色。”
我说:“姑姑,他不是孩子了。”姑姑轻笑道:“怎么不是孩子了,让人这么不省心。”我知道姑姑是在逗我笑,但她又道:“若若,你还是太年轻,经历的少,你慢慢就会知道,除了你最重要的人,其他的都可以忽略,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问心无愧。”
今日若是我妈在,就单说周俞舟让我们先回了,我妈就得担心着急。但姑姑却跟我说顺其自然,她自有一份豁达从容、热爱生活的风度,我自叹不如。
各半
初晨微寒,薄雾轻霜,我们还睡着,姑姑已经在做早饭了。周俞舟昨夜回来得晚,他径直睡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姑姑也不能说什么。
我见他醒了,直接道:“俞舟,你去查一个人吧。”他没当真,还跟我闹,“早安,老婆!”我起身,正色道:“还记得四月份,就你遇到我的那回,如你光年,咖啡店的女主人,梁小如,你去查查她吧。”
周俞舟没有说话。
我问道:“你查过了?”
他一脸高深莫测,我会意,“周同学,现在玩一个游戏,好人是这个,坏人是这个,那么她是?”
周俞舟伸了代表好人的大拇指,然后就一直笑。我哼了一声,保证道:“警察叔叔放心,我绝对保密。”
我也没办法,跟着周俞舟,警觉性不得不提高。今天上班我是第一个到的,到了之后就坐在那里观察我的同事们。从他们的神态、话语和动作,分析心理,推测近况,还挺好玩的。
姜静进来的时候,发丝微乱,眉眼低垂,她摘了围巾,懒懒地搭在椅子上,这明显是睡眠不足、忧心操劳之状。我倒了杯热水给她,她接过,“谢谢若若。”
我问:“阿姨的病不是好多了吗?”她摇了摇头,晦涩难言。
姜静一定不想拖累张子洋,而张子洋还真的不知道姜静在经历什么,要不是周俞舟敲打他,他班都不想上了。真是一天不上班一天爽,一直不上班一直爽。我看张子洋八成想单飞,他过得潇洒欢乐,忽略了姜静。
两人虽有情意,但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如此一紧一松,白天不懂夜的黑,这段恋情又摇摇欲坠了。姜静这几天已经不提张子洋了,作为大哥,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傻小弟的。
赵叨叨精神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我们来上班的时候头发都被风吹得有些乱,只有他的头发没有乱一根,丰神俊朗。
他叫我做的工作我提前完成了,他看了看,点了点头。
我趁机道:“领导,我想请一个小时的假。”鉴于我最近的表现,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说“请假”这两个字了,但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要了。
赵叨叨也没恼,他问道:“干什么去?”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他的,但忽而改了主意,好像心里把他当朋友了,我说:“去领证。”
他带着疑问“嗯”了一声,问道:“和谁?”
我抿嘴一笑,“还能和谁啊?”
他看了看我,坐直了身子,拿过桌子上的台历翻看,“十一月十六号,阴历十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去吧,允许你过了十点半就走。”
赵叨叨果然变可爱了,我开心道:“谢谢领导,下午给你带喜糖吃。”
他说:“我等着。”
其实,我早上来的时候就带了好几盒糖果,没敢发,毕竟还没经过国家和法律的书面允许,总觉得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我的糖果还没发出去,周俞舟的糖已经大张旗鼓地发了,他甚至下午还想再发一遍。
正如赵叨叨所言,星期一是个好日子,阳光轻柔,空气甘甜,我心情美得如诗如画。
我们填表领证,一切流程都很顺利,只是拍照的时候,周俞舟一直笑,摄影大叔说道:“小伙子,你看你老婆笑得多温柔,要轻轻地笑,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这时旁边的一个女同志认出周俞舟来,惊讶道:“周局长真是你啊,天呐,真的没敢认你,传闻周局长不苟言笑,你这怎么笑得.......”她笑得说不下去了,我接话道:“笑得跟二哈似的。”
周俞舟不满道:“有你这样说自己老公的吗?”我们几个哄笑,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端庄一点儿,拍照成功。
两本红通通的小本到手,仪式感和婚姻的神圣感十足。
我们各执一本翻看,拍照的时候我们都穿了白衬衫,两人皆是眉眼含笑,清爽明朗,也是很般配的一对了。
“老婆,我爱你。”
“老公,我也爱你。”
我们十指相扣,笑着走出了民政局,清透温暖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世界如此美好。
我想到他那天摘下帽子回头看我时的心动,想到我在宿山冰冷的雨水里寻找他的心情,非你不可,我的心为你而活,今后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一对。
执子之手,与子白头。琴瑟和鸣,朝朝暮暮,永以为好。
这么就结婚了?这几天总觉得幸福到恍惚,跟做梦一样。
因为内心太激动,所以无法发表结婚感言。
我说:“俞舟,太开心了,想做点儿什么。”
他看着手里的小红本,很认真道:“老婆,我想发个朋友圈。”
我:“........”
我手把手教他如何用美图软件,本来以为他不懂,没想到他知道的软件比我都多,我突然发现我男人是个全才,就没有他不会的。
他还想发我的照片,他让我坐在花架上,给我拍照,我不太相信他的技术,还是让他一起,我们发自拍,今天适合成双成对。
我抱着他的胳膊看着他操作,他长指飞动打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好,他说:“若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教教我。”
他眼眶湿了,内心大抵是比我还激动柔软,我说:“你就说你感动哭了吧。”我本来是开玩笑的,他说好,然后就发了。
“真发啊!”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婆的命令必须执行,他真的发了。
一张是我们白衬衫红底的结婚照,一张是我们坐在花架下合影,文案是:得妻如若,感动到哭。
张子洋在扣手机,他第一个评论:要不是看到我大哥也在,我以为你被盗号了。
姚诺一也看到了:咦,头儿你竟然还会发朋友圈???照片好评,郎才女貌,早生贵子,恭喜。
方涵:今天发的喜糖真甜,但没有我师姐笑得甜,师姐,姐夫百年好合。
正好也到了下班时间了,然后点赞信息、评论区就爆了。
周俞舟说道:“真好玩,若若,以后我每天都发你的照片。”
我心想,你大概会被人拉黑,但见他这么开心,我正色道:“可以,但是你的朋友圈里永远只能有我一个,不准发别的女人的照片。”
他反手抱住我,心满意足道:“还能发谁的呢?谁还能比我老婆好看!”我得意地笑着,今后我们完全拥有并属于彼此。
姑姑看到我们的结婚证,也哭了。她昨天来的时候就给我带了礼物,我还没拆开,她解开丝带,盒子里是两套首饰,“若若,这套彩钻的是给你的,珍珠的是给你妈的,这是姑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过两天请你爸妈过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姑姑手巧,还自己做了一对同心结,我抱了抱她,“谢谢姑姑。”周俞舟说,等我们搬了新家,就把这对同心结挂在我们主卧。
与子同心,新生活值得憧憬。
下午上班之前我和周俞舟在检察院发喜糖,收到无数祝福和赞美,这简直是我工作以来最高光的时刻。
星期一特别完美,所以,唯一的小插曲也被我美化了。
我跟姜静去法院送档案,路上停留的时候,有个小男孩向我跑过来,没错,他手里拿着一支红玫瑰。
程历也算个人才了,他能时刻知道我的动向,还能哄到这么多好孩子替他跑腿。
“姐姐,有个叔叔送你的。”小男孩脸圆圆的,可爱极了,我从包里抓出一把糖果放进他手心里。
我说:“小朋友,谢谢你啊,这些糖果给你吃,你拿出一个送给那个叔叔,替我跟他说谢谢。”
“好的,姐姐。”小男孩转身就跑,我跟着他走了几步,路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大衣,双手插兜,长身而立。
沉光漠然,他身后寂寥一片。小男孩将糖果塞给他一个,就跑开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离得有点远,我看不清他的脸。姜静叫我时,我当着他的面扔了花,若无其事地走了。
哼,谁怕谁,你送花,我就给你撒狗粮。我和姜静上车走了,他没跟着。
程历回来没有好事,每天送我一支玫瑰花更像是在向周俞舟示威。
但我不怕他,甚而想翻遍兵书,给他下个网。
对哦,我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这个念头突然在我脑中萌发,蹭蹭地长,值得一试。
相毁
某个想法一旦滋生,我就忍不住将它策划成型。我们卧室里放的有小圆桌,我抱着枕头,挑灯夜读,列明敌友,精心谋化。
周俞舟以为我在写工作机密文件,他听了我的话,不能近前,不能偷看。半个小时候后,他终于忍不住道:“若若,结婚第一天你就这么冷落我!”
“乖,别吵啊,让姑姑听到准儿叫你去睡客房。”我话音未落,姑姑进来了,周俞舟一秒躺倒装睡,清心寡欲得教人很放心。姑姑给我端了杯热牛奶,还有一小碟酸奶芒果干。
“若若,九点多了,该睡了,多费眼睛啊,明天再写。”姑姑劝了一句,我很听话,她又看了看她大侄子,笑道:“装得还真像!”姑姑很是照顾我,我不睡,她也不会睡。我送她回房,回来的时候周俞舟盘腿坐在那里,好像是生气了。我收了东西,不打算哄他。
“我生气了,若若!”他赌气的样子很可爱,我忍不住逗他,淡淡道:“哦,看出来了,乖,生气不好,睡吧。”他挠我痒痒,我绷不住大笑,“考都考过了,证都到手了,谁还看书复习啊?”
“偏要你复习!”周俞舟说到做到,复习到大半夜不止,还教了点儿新知识。浓情蜜意,新婚尤胜,幸福到有点儿腰酸背痛。
我最近有些贪睡,就只好节约洗漱吃饭的时间,毕竟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应该更勤勉。只是,我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了那一抹鲜艳。
一支红玫瑰夹放在我书夹里,兀自妖娆。
那人把手到伸到检擦院了,果然是个人物。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桌子上都有玫瑰花,同事都以为是周俞舟送的,我又不好拿去扔,只得找个瓶子养着。我低头写着法制法规,手边养着程历的花,心也真是大。
倒是几天只见花,没见他人。
我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我爸打电话来,说是不让周俞舟买东西了,他和我妈用不了那么多,也吃不了那么多。我将手里的东西放进购物车,跟在周俞舟后面慢慢走,“女儿不买,女婿再不买,养女儿干吗?爸,该享受就享受。”我爸又说我妈闹脾气,不愿意来宜市了,婚都结了,我妈还想不开。
“爸,你明明有办法哄我妈的,为什么叫我来?”周俞舟走到前面去了,我们隔了一条货架的距离。我爸说:“爸爸说十句也不抵你说一句,其实吧,你妈心里早接受了,就是怪你自作主张,她拉不下面子来。”我妈真是又矫情又可爱,我在电话里跟她说了半天,她都不松口。周俞舟回头看了看我,我给他招了招手。
“妈,我要试婚纱了,别人都说要和自己亲妈一起挑,穿上才会幸福,我明天要去挑了,你来不来吧,不来不是亲妈。”我都这么说了,我妈骂了我两句,让我明天去接她。那当然没问题,我肯定沐浴更衣,去迎接大驾。
我刚挂了电话,旁边的镜子里映出一个人影。他很难得地穿了件白色毛衣,藏青色大衣,双手插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两排货架的接口处,我们两个相距半米。灯光有些刺眼,我不是很想抬头看他。
“若若”,他的声音如旧,还是用那种欠揍的眼神看着我。我看了看正在前面买东西的周俞舟,轻哼一声,“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若若,看来你一点儿也不想我。我刚走几天,你竟然就嫁给他了?”他语气轻松,放佛在闲谈,我没空跟他瞎掰扯,“少自作多情了,你想做什么尽管来,我才不怕你。”我转身走,他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叫:“俞........”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将我按在墙壁上。他下手又快又猛,撞得我骨头生疼。果然不是自己人,下手不留情。
我得了自由空气,怒道:“你干什么?”他的手很凉,身上的香水味还是那种风格。他贴近我的脸,阴霾一片,“无论何时何地,我要你跟我走,你都得走,谁也阻止不了!”
“混蛋!”我骂他,他黑眸中掠过笑意,竟然笑了。
我问:“你到底姓程还是姓于?我要记仇的。”他说:“你叫什么就是什么,若若叫我什么我都听。”
“我叫你去死,你去吗?”他当然不去,我踹了他一脚,他略略往后。我们对峙着,他冷傲,我不相让。
“若若——”周俞舟很快就折回来了。
程历很清楚自己该逃了,但恶魔就是恶魔,他走的时候还要留下毒咒一样的狠话,“若若,我很想你,如果你还是不听话,我只有毁了你了,毁了你,给他看。”
他说得轻轻淡淡的,神色幽幽沉沉,倒越发教人觉得他是认真的。
我冷哼一声,同样凶残道:“好啊,看我们谁先毁了谁!”
我转身到灯光明亮处,换了张若去其事的笑脸,浅笑着向周俞舟走去。
很细微的变化,周俞舟都能察觉到,我索性先解释道:“刚看到一个熟人,想过去打招呼,但走近了发现认错了。”他没问我,直接拉了我走,“跟我走,有点儿事情。”
我就知道程历一出现,准儿没好事。
姚诺一被围攻了。
虽然这两件事可能没有必要的联系,但这个背锅侠他当定了。
这是星期五的晚上,学生从学校解放了,压抑了一周的怒火无从适放,所以姚诺一就被围上了。消息是姚诺一名义上的小弟周珏传来的,情况有些复杂,不好出动警方,周俞舟离得最近,只好他亲自救人了。
我们从商场出来,横过两条大街,再穿过两片拆迁区,车子驶了十分钟,就到了城西的一家废旧工厂。前任市长助理刘江栽了之后,他的这家工厂也废弃了,很少有人来。
和上次一样,月色朦胧,风有些大。这片工业区里工厂很多,不远处的车间里还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四周可见生活区的灯火浮动。
周俞舟气定神闲,丝毫不担心,他不像来救人的,反而像带着我游玩的。我也不太慌,毕竟姚诺一那么能打。周俞舟四下看了看,径直带着我上了楼梯。
我们站在二楼,俯瞰下面空地上的情形。局势明朗,十几个男人是一伙的,中间被围着的是姚诺一。不远处的地上还爬着五个,正在痛苦地呻吟。
姚诺一绑着头发,夜色中可见她穿的是毛衣裙,没错,她穿的是裙子,怪不得要求救,失败的着装限制了她的发挥。方涵说姚诺一让他帮忙弄了张学生卡,姚同学已经高光出道好几天了。那群学生单纯,没有发现她的身份,但另外几个男人也会不知道她是警察?
左边的四个像学生,手里拎着铁棍,右边的五个明显比较成熟,空着手,但很可能是图穷才会匕见。这帮人不会不带家伙,只有道行浅的才会一开始就拿在手里招摇。
四周衢黑,风声辽阔,他们的话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在让姚诺一交什么东西,姚诺一的声音清亮有力,听得很清楚,“我要见祁哥!否则免谈。”
那边三个要动手,我碰了碰周俞舟胳膊,“快去帮她啊!”周俞舟从我衣兜里掏出口罩给我戴上,遮住了我的脸,“别急,她应付得了。”
我刚往下看,就听到一声惨叫,姚诺一扭住一个人的胳膊,从他背上跃过,借力踹倒了另外两个。她身手好,有人在骂,“这妞肯定是警察!”
下面的人各自猜测、气氛紧张僵持着,姚诺一显得随意,她索性坐在那个倒霉蛋身上,抱肩翘腿,跟大爷似的。被她压在身下的那人在破口大叫,姚诺一伸手将他的脸按到了地上,“闭嘴!”
姚诺一没有抬头,但她应该知道周俞舟到了。周俞舟没有即刻去解围,下面的人躁动之后,和姚诺一僵着,也不动了。他们在等人,有两三只飞鸟从林中跃出,夜静了下来。
软肋
工厂的位置不算隐蔽,白天可能还会有玩耍的孩童。我和周俞舟站的地方靠近柱子,前后左右堆放着杂物,没有灯光,不易被察觉。况且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又美又刚又带着欠揍模样的姚诺一,谁会往上看。
约莫过了十分钟,那边有人过来了。走在前面的人个子比较高,有大哥范儿,后面跟着的那个,中等身材,走路不太板正。
姚诺一起身,一脚踹开了她的“凳子”,那人闷哼一声,捂着肋下起不来,姐妹儿有点儿凶残。
“你真的是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姚诺一情绪有些激动,指着来人道:“丁祁,你太让我失望了。”
丁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偶尔有灯影晃过,还是看不清丁祁的脸。姚诺一比我还高点儿,但她站在丁祁面前有小鸟依人的既视感。咳咳,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他们之间好像剑拔弩张。
丁祁上前一步,姚诺一退后一步,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却含着轻佻的意味:“小丫头,原来你是警察。”
姚诺一身份被识破,其他人一阵激动,骂了几句粗话,“祁哥,大家都被她骗了,别让她跑了!”
丁祁道:“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走。”
“好,说话算数。”姚诺一又退后一步,似乎从衣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她缓缓地放在丁祁面前,慢慢张开手指。
饶是隔得远,我也看到她白皙的小手里空空如也,趁着丁祁还没回神,姚诺一出其不意挥拳打了过去,丁祁反应也是快,竟然很轻巧地侧头躲过了。
一击未中,姚诺一抬腿就踢,丁祁顺势卸力,姚诺一已欺身而上,在丁祁腹部重重一肘,顺带双手抱住丁祁的腰,想要将他放倒。姚诺一身手敏捷,占了上风,但她忽略了男女体力的差距,丁祁脚跟离地,向后摔的时候一只手霸道地拽着她的胳膊,硬是把姚诺一带倒在地。毕竟姚诺一是武力值仅次于张子洋的好手,她沾地就起,不知是不是鞋子不方便还是裙子拖了她的后腿,她趔趄了一下,在这个空档,丁祁反扑了,他迅速将姚诺一双手反剪在后,压着她的膝弯将她摁到在地。
两人近身速搏变幻太快,直到丁祁死死地按住了姚诺一,众人才反应过来。
丁祁低喝道:“认输吗?”
姚诺一被迫跪倒在地,叫道:“不认!”
姚诺一刑警出身,若非她刚刚失手了,丁祁打不过她。我和她逛街的时候她说过最不喜欢裙子那样碍事的衣服了,但她今天穿了,美人计成功没有不好说,她现在是栽了。
姚诺一倔强地起身,又被丁祁压了回去。
姚诺一叫道:“有种放开我,再来一局!”
丁祁好不容易制服她的,哪会放了,姚诺一挣扎了一会儿,他嗓音含笑道:“再不老实交出来,我可叫他们搜你的身了。”
姚诺一咬牙道:“谁敢碰我,我废了谁!”
丁祁低笑,“那我亲自来吧。”姚诺一不是受屈辱的主儿,她突然仰头猛地向丁祁撞去,丁祁躲得晚了些,被她撞到了额角,姚诺一趁机逃脱。不幸的是,丁祁长手一抓,又将她按住,看来这个丁祁也不是简单人物。
“她不是打不过你,她只是今天穿着不方便。”
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有人从暗处走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嗯?周俞舟什么时候下去的。
姚诺一像打架吃了亏的小学生见到家长,委屈巴巴道:“就是,换身衣服和鞋子,我绝对把他打趴下。”
“放开她”,周俞舟很坦然地进了包围圈,丁祁松了手,姚诺一回身在他肩上打了一拳,才跑到周俞舟身边。
“哥儿们也是警察?”
周俞舟没有回答,他说:“我跟你打,谁输了谁滚。”
“好”
我还没见过周俞舟打架,心里还有些激动。如果丁祁刚才跟姚诺一打的时候已经用了全力,那他打不过周俞舟。其他人自动让出了地方,那几个学生见势头不太对,悄悄地溜了。
夜寒,光弱,所有人都盯着大哥之间的较量。丁祁先出手的,他攻势凛冽,周俞舟躲了三招,才出手。他反手扣住丁祁的手腕,顺势往前一带,丁祁向前栽去,周俞皱顺势在他背上狠砸。小弟见大哥吃亏,个个想上,有人刚迈出一步,就被姚诺一飞起一脚踢倒了。
战况很清楚,大哥打不过大哥,小弟打不过小弟,输得有些彻底。
丁祁抹了一下嘴角,从地上爬起,有些狼狈,“好,算你狠!”
我看到他们走了,才下楼,姚诺一看到我,惊讶道:“头儿你可以啊,带着老婆上阵。”
她刚打过架,有点儿收不住洪荒之力,胳膊往我身上一搭,我受不住力道冲击,腿一软差点儿就跪下了,看得周俞舟眉头一皱,将我拉回身边。
姚诺一赔笑道:“失手,失手,差点儿误伤了大嫂。”我有些尴尬,好怕周俞舟某天会嫌弃我。
“东西呢?”周俞舟问,姚诺一翻袖子,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我东西呢?”
她很快想到是丁祁在某个瞬间给她搜去了,抬脚去追,被周俞舟拉了回来,“晚了。”
周俞舟带着我走,姚诺一追道:“头儿,我好不容易得的,你和我一起去追。”
姚诺一不死心,连我都能想得到,肯定追不回来了。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丁祁宁可毁了也不会交出来,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实在没必要犯险。何况,现在夜深露重,藏身容易,找人难。
我们走到车前,姚诺一还是不服气。周俞舟道:“下不为例。”他一直不让姚诺一参与这些事情,姚诺一因为好玩,擅自行动。今天要不是我和周俞舟赶到,她已经吃亏了。但依她的性格,斗性上来,不会轻易罢手。
姚诺一拦住周俞舟,神色倔强,“我申请调回刑警大队,或者将我加入缉毒小组。”
一个星期前,姚诺一还为自己的扫黄工作骄傲,现在又说什么都不干了。我拉了拉她,“先回去再说。”
姚诺一收到的证据是她潜入一家货运公司的地下室,拷贝出来的一份重要文件。这家货运公司在丁祁名下,刚刚那些人都是货运公司的司机。我想到上次方涵查陆明,提到了丁祁,怪不得这个名字一听就觉得耳熟。
姚诺一已经打草惊蛇,栽去突击检查也查不到有价值的信息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六点去局里报到,把你收集的情报给周珏做下笔录。”
姚诺一问道:“为什么是六点,而不是七点,我起不来!”
周俞舟有时候挺大哥的,不接受讨价还价,“六点十分不到,我让张子洋去抓你。”
“若若救我!”姚诺一有点儿想认怂,我安慰了她两句,“早睡早起,录完还可以回去补觉。”姚诺一求救失败,做了个鬼脸,憋着口气下车了。
我看着姚诺一潇洒的背影,缓缓道:“她还会去的。”
周俞舟道:“若若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我笑了,没有拆台。姚诺一好像根本不听话,周俞舟能想什么办法,她一个大活人,活蹦乱跳的,还不是想去哪去哪。
我又道:“她肯定被人盯上了。”
周俞舟神色平静道:“何止是她,我们哪一个没被时刻监视着?”我心中一惊,回头看他,他第一次跟我说这样的话。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道:“怕了?现下反悔可晚了。”
我知道姚诺一和张子洋一样,也是一个人住。他们这行得罪的人多,又天天和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和家人住在一起风险太大了。但周俞舟有家了,他的软肋已经呈现在众人面前。以后,刀枪下,荆棘里,他会顾虑到我,也会为我撑着,但我知道他不会退缩。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后悔也晚了,早就不能全身而退了,但是吧,我觉得面上有光,俞舟,我们一起守护正义和法治,扫黑除恶,一身正气,我想想还有点儿小骄傲。不,是很骄傲!”
他笑了笑,说道:“若若,你不要害怕,你要记得无论何时,我都是爱你的,我一定会用生命护你周全。”我心中酸涩,又很甜,“我不怕,我们会好好的。”
他“嗯”了一声,我们相视而笑。路灯温柔照耀,引着我们回去那个温馨幸福的家。
晦涩
宜市的冬天不算长,但是很冷,立冬刚过,早起落了阵雨,湿寒之意很重。
去接我爸妈的时候,雾霜已散,灰黑色的枝桠从车窗里轻缓着倒退,我想到去年初来宜市报到的时候,这一路的梅花尤胜,红艳柔软,锦重重地开了一整条长街。
“怎么了,若若?”周俞舟见我似有心事,问了一句,我摇了摇头,“没事。”
可能是阴天的缘故,让我有点儿多愁善感起来。不过一年的光景,身边的人和事都变了,我竟然已经结婚了。
现在的生活确是我始料未及的,和周俞舟在一起,比我想象的幸福,但也和我想要的安宁相去甚远。
可谁让我一见到他就心动了呢,月老抛了红绳把我们两个系在一起,就是要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顺其自然,惜福知足。
“俞舟,再过几个月咱们可以来这儿赏梅。”我知道,梅花还会开的,肯定比去年还好看。
他微微侧脸,说道:“微云湖那边有梅园。”
“那不是更美了!”
我们相视而笑。
宜市前几个月才通了高铁,我爸妈正赶上。我们出发得早,先在高铁站附近的小商场停了车,这里暖和,适合休息。
我洗手的时候,看到洗手台上摆着几枝玫瑰花,今天是周六,周俞舟会一直和我在一起,那么程历还如何送我玫瑰花?
这个问题让我精神一振,有点儿好玩。
他要不送了,说明他认怂了,他下次还怎么吓唬我?
但他昨天能跑到超市去逮我,说明他无处不在。程历没有伴儿,竟然会出现在生活气息十足的超市,这太不符合他的气质和身份了。
我估计他又在使坏,不过是偶然瞥见了我,顺带破坏一下我的心情。天使喜欢给大家快乐,恶魔就是他这样,让大家都别好过。
我爸给我发消息说,坐上车后,我妈看了我给她发的照片,一直觉得自己今天的衣服不好看,没有姑姑的气质好,想换衣服,想补妆,跟他唠叨一路了。
我妈太可爱了,我正低头回消息,周俞舟道:“若若,你先回车上等我,我接个电话。”
我应了一声,独自向车库走去。
“我带化妆包了,等会儿亲自给我妈上妆。”
“怎么还用化妆品?”
“没事,淡妆。”
我跟我爸聊得正好,地上人影晃动,我即刻警觉起来了。
我从侧门出来的,通往车库的这段路灯光比较暗,我的影子左右各有一条长长的黑影,我左右迂回着走了几步,那两个影子始终没有离开。
我不敢回头,有人跟着我。我硬着头皮往前走,我们的车两百米开外,我肯定逃不过去。
而且今天人少车少,周边太安静了,空荡荡的,我可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变了,又多了一个人。
虽然这半年来被劫的经历不少,但丝毫没有把我的胆量锻炼出来,世界只剩脚步声回响,诡异无比,我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手抖腿软起来。
我咬着嘴角,大气不敢喘,悄悄慢慢地向左边的小门走去,门是虚掩的,这是我最后的逃跑机会了。
我深吸一口气,冲刺几步,打开门跑了进去,不幸的是,我以为这扇小门是通往商场里面的,没想到它只是一间杂物室,绝路,我一怔,那几个人已经进来了。
我退到不能再退了,三个男人沉默着逼近。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衣服,带着鸭舌帽,光线暗淡,但我仍看得到他们手腕上有刺青,他们是某个组织的。
“你们是……程历的人?”
其实,我很快就想到他们不是程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程历前几次劫走我,更像是在跟我闹着玩,还是他昨天说要毁了我,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对我下狠手,我有预感,这三个人跟他没关系。
他们从袖口里抽出钢管,个个神色灰霾,这明显是要对我下死手,而我竟然还跑到这么隐蔽,没有监控的地方来了,此时此刻,怂到想求饶。
不知道周俞舟去哪里打电话了,自己老婆都不管了。我暗自叫苦,有些绝望。
他们三个脸很糙,帽子的阴影遮着眼睛,看不出具体年龄,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嘴角微动,扬起手中的钢管向我砸来。
我惊呼一声,伸手挡着头,缩在墙上,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在耳边响起,撞击声、低斥声,嘈杂尖锐。那个,我好像……没挨到一下。
我忐忑地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周俞舟赶到了。
周俞舟打架的时候跟他平常温和沉静的性子不太相符,他下手又狠又快,是个不肯吃亏的。他要么躲闪几下,抓住对方的弱点和破绽下手;主动出击时,更是毫不留情。他虽是赤手空拳,但那三个人讨不到任何便宜,其中一个从背后偷袭不成,反被踢中腹部,栽倒了。
在仙乐镇那回,张子洋教训那群人,周俞舟说换他出手只会更重,我今天信了。局势扭转了,我安全了,但我还是害怕,缩在阴冷的墙角里不动。直到那边又跑来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将四个人拷了,这场战斗彻底结束了,我才试着走到灯光明亮的地方。
那三个人被制服了,一句话也没有,有些人习惯无声抗议着,保持最后的骄傲。很快那边有警车闪动,又过来几个警察将地上三个人带走了。
周俞舟手里拿着对讲机,神色镇定,“还有两个在北边旋转楼梯地下室,手里有两把尖刀,带两个人从左侧迂回过去,堵住前门,别让他们逃了……”
他指挥完,向我伸手,我惊疑未定地走到他身边。
我手心微微出汗,他的手指干燥微热。他握住我的手,我才稍稍缓了过来。
“对不起,若若,吓到你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神色温和了很多。
周俞舟说这几个是史鸿飞犯罪团伙的漏网之鱼,从我们下车,他们就在跟着我们,他们的目的是报复,自然是要对我下手。
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他也不会允许我出事,他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抚着我,似在安慰。
我没有说话,又过了两分钟,那边传来消息说人已经抓到了,无人受伤。周俞舟又安排了几句,才收了他办公事的肃然。
只剩我们两个了,他拉我回到明亮温暖的地方,抱了抱我,“若若,对不起,利用了你。”
他神色虔诚,跟我道歉,我勉强一笑,“不这样也抓不到他们啊,这不没事了吗?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伤的。”
他理了理我的头发,将我抱在怀里,我闭着眼睛静了一会儿,抬头对他道:“我没事,俞舟。”
换作姚诺一激动还来不及,到我,我也不能太怂。
他轻轻抚了抚我的脸,我笑了笑,他才释了重负,眼中浮现笑意。
“走吧,爸妈快下车了。”我们走了几步远,他突然说:“若若,还有程历的事情,不管上面如何指示,他再来找你,我一定不客气。”
我身子一僵,问道:“你都知道了?”
他倒是没多大反应,回头笑了笑,“我要是每天稀里糊涂的,还怎么保护你?”
是啊,只有我一个人后知后觉。这一瞬间,我好想把手伸到检察院,把桌子上的玫瑰花都扔了。
突然觉得自己智商跟不上,武力值为零,有点儿不配和大家待在一个圈子里了。
好在,我爸妈到来之前,已经化险为夷了,不然,这婚绝对结不了了。
“刚才在车上遇到林风了,他也来宜市了,小伙子还挺记仇,都不跟我们打招呼了。”
我妈最看重的女婿人选今日便人设崩塌了,她还挺在意,唠叨了好几遍。
林风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参加我婚礼的,他前一阵子官司缠身,这次回来难道还是因为他要参诉?
我不太想见他,他每次那个态度每次搞得好像我欠他,我才不欠他。可能是一开始就预感不能长久,他送我的东西我基本上都没拆封,大包给他寄回他上海老家了。
我妈在家时嘴硬,见了我又恢复了慈母亲妈,她说我脸色不好,我没觉得。刚才是挺吓人的,但仔细想想,有什么好怕的。我应该相信周俞舟,谁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我下手?
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我们,可我们不也是在精心谋划捉他们吗?再说了,还有我小弟张子洋、小太阳姚诺一、小福星方涵,阵容如此强大,还有什么怕的?
深夜虽冷寂,但朝霞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