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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光年全文阅读

作者:桃花郡主     如你光年txt下载     如你光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套路

    “你怎么才来?还一个人?”

    不过,他倒是穿戴整齐,还打扮好了,头发锃亮。本来是阳光明朗的师弟,现在是英俊潇洒的帅哥。

    方涵神色凝重,“佳韵呢?”

    我很惊诧,“干嘛?你不是来接她的?”

    方涵若有心事,沉敛不语。

    事情有些不对劲,我还没问清楚,佳韵过来,“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脸上还有泪,生气质问。

    方涵说:“后悔了........”

    我和简期皆是一惊。

    佳韵故作坚强地咬了咬嘴唇,“那你还过来干什么?”

    方涵忽然咧嘴笑了,“后悔没早点儿出门,这样就不会被堵到半路上了,你看,我跑过来的,鞋子不太舒服,把我的脚磨得,我都没穿鞋.......”

    方涵抬脚让我们看了看他的狼狈,白袜子都成黑袜子了。

    我打了方涵一下,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滑头了。

    方涵进屋来,对佳韵说:“天真无邪地来娶你了,一片赤诚,佳韵,我爱你!”

    佳韵笑了,随即又绷起脸,“你故意吓我?”

    “不是,是......是我们局长开着车绕路,越绕越远,我才迟到的。”

    我懵懵的,刚想夸方涵两句,他就甩锅给我老公了。我还能怎么办,只得表明态度,“等回家我收拾他!”

    周俞舟自信满满地给我说一切如常,他差点儿没把人婚礼给搅和了。

    “我美丽的新娘,请收起你的珍珠眼泪,跟我走吧,我们去结婚,共度幸福快乐的一生。”

    他上前来,吻去佳韵的泪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佳韵明显想笑,又假装嫌弃,“你袜子.......脏不脏啊?”

    方涵嘿嘿笑道:“脏啊!但我会自己洗的,不会丢给我老婆。”

    方涵这个欢乐的模样太让人舒心了,有些人,天生不适合严肃脸。方涵真的是笑颜常开的小福星。

    佳韵爸妈过来,问方涵,“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见佳韵哭了,佳韵妈妈连忙说不好,不让哭了。

    简期把手里的热毛巾给了方涵,方涵单膝跪地,轻轻给佳韵敷脸。

    “佳韵,别哭了,我真的费了好大劲儿才跑过来找你的,你看我的兄弟们都还没赶到.......”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佳韵还是坚持问。

    方涵说:“你前天真的把我气得不轻,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跟我玩冷战?我本来想今天先把你娶走,回家再好好跟你掰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不来啊!”

    佳韵破涕为笑,跟她爸说:“爸,你听见了,你的好女婿还准备回家再找我的事呢!”

    佳韵爸爸挺温和的,说:“他不敢!”

    佳韵妈妈忙着找鞋给方涵穿,可是都不是新鞋了。

    佳韵有些着急了,就说:“他光脚来的,就光脚走吧,等到了婚礼现场,借谁一双不就行了.......”

    我不禁打趣道:“佳韵都等不及了!”

    佳韵嗔我,说:“那边,她们都可能玩了,我怕十一点赶不到了.......”

    佳韵屋子里的人还在打闹,严密防守,丝毫不知道客厅里发生了什么。这群小姐妹有些傻。

    张子洋及时赶来了,拎了一双鞋,“我来给新郎送鞋。”

    “谢谢洋哥!”

    方涵忙穿上,打抱起佳韵就走,欢呼道:“走喽!”

    屋子里有人听到动静,叫道:“哎呀,新郎他们来了!”

    我以为她们要冲过来了,没想到她们立刻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好笑道:“新娘都不在里面,谁还去敲他们的门啊。”

    简期比较老实,她说:“我去给他们说一声吧。”

    我拉住了她,“说什么说?等婚车来了,再接她们过去吧,快走,没人跟我们抢新娘子身边的C位了。”

    我拉着简期下了楼,婚车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结婚真的太让人开心了,沾佳韵的光,我和简期坐在花车上,自在快乐得很。

    佳韵一直抱着方涵坐着,格外缠绵。

    我和简期开他们玩笑,“老夫老妻的了,至于嘛?”

    佳韵有些脸红,但还是要抱着方涵。

    方涵怀着歉意说:“我让佳韵等得久了,今天又迟到,是我不好。”

    “我替佳韵问你一句话,她也跟你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方涵说:“哪儿就那么邪门了?我不相信,我加把劲儿,争取打了那个医生的脸。”

    我和简期起哄,佳韵笑着打了方涵一下,新娘子娇羞得很。

    方涵又说:“其实,生不生孩子都没关系,佳韵身子本来就弱,我不舍得她受那些罪。”

    这话我信,当时生乐乐,早产了一个星期,我妈说把周俞舟吓坏了。他在产房外,不知所措。

    后来我醒了,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若若,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

    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不舍得你受一点痛,方涵怎么会因为孩子的事情就悔婚了呢?

    “那你爸妈呢?”

    “我爸妈希望我幸福,和佳韵在一起,我就幸福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听听,我们方涵多么善良情深啊,某人还一直不相信他,打脸不?”

    佳韵伸手捏了我一把,又回去抱着方涵,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涵脱了鞋,说:“对不起了师姐,你们又要闻我的臭脚了,我好像扎到脚了.......”

    “啊?给我看看!”佳韵很紧张,也不嫌脏了,抱着方涵的脚放在膝盖上。

    方涵说不要紧,蹭破了一块皮而已,佳韵却非常细致地给他擦干净,责怪他不小心。

    郎情妾意,看得我起鸡皮疙瘩,“老夫老妻了,至于这么煽情吗?”

    煽情的还在后面,紧赶慢赶,赶到婚礼现场,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新郎新娘由校服到婚纱的爱情。

    第一次一起上自习、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结伴旅行.......

    他们一起看过的风景、养过的猫,还有佳韵口味的变化......

    每张照片都是他们的爱情小篇章,是方涵细心记录下来的,这些年,关于佳韵的一切,他比佳韵都记得清楚。

    配着浪漫的轻音乐,每张照片都是爱情的模样。这哪里是感情平淡了,明明是爱你已经成了习惯。

    我都快感动流泪了,“好感人啊!还怀疑他吗?”

    佳韵已经哭了,但还记得要给我道歉,“若若,对不起。”

    “算啦!原谅你啦,以后别胡思乱想了就行,快乐每一天,比心!”

    佳韵抱了抱我,又抱了抱简期,才由她爸带着入场了。

    鲜花掌声里,她穿着纯白美丽的婚纱,走向方涵。

    我在人群里看到周俞舟,就不跟妹妹们争位置了,主动先下去了。

    欢呼声响,人头攒动。

    周俞舟嘴角噙着笑意,握住我的手,笑得更深,“我老婆很美啊!”

    我哼了一声,问他,“你怎么回事啊?方涵说你开着车乱跑。”

    “我去接姑姑了,我怎么会开他的车?”

    对啊,周俞舟明明不跟方涵在一起啊。

    “那.......方涵怎么说是你?”

    “怎么样,我给方涵出的主意........”

    “什么?”我看了看嘚瑟的周小五,还是没明白过来。

    “结婚前还在冷战,我就略使小计,让他们和好啦。”

    等佳韵以为方涵真的不去了,又后悔又绝望之时,方涵又以一副为了见你,我千辛万苦、披荆斩棘而来的样子,佳韵当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有感动了。

    我有些难以自信地看着周俞舟,“你知不知道佳韵一直哭?”

    “先哭了,现在不就笑了吗?以后也会更幸福。”

    确实,听佳韵昨晚的言语,要是方涵准时去接她,她反而还会怀疑方涵的真心。今天这么一闹,佳韵什么心结都没有了。

    我还是不想夸人,就说:“你套路怎么这么多啊,你不会以后也套路我吧?”

    周俞舟搂着我笑道:“若若,我一直在套路你啊,不然,你怎么那么快就成我老婆了........”

    我:“……”

    自古真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恨晚

    相识八年,相恋七年。从单纯美好的校园恋爱到幸福美满的婚姻殿堂,台上的佳韵和方涵执子之手,深情表白。

    司仪的花样比较多,问道:“听说,撕了结婚证,就可以永远不离婚了,新郎怎么看?”

    方涵很诚实地说道:“都是骗人的,撕了照样可以离。”

    台下的人哄笑,方涵也笑,佳韵嗔了他一眼。

    几个伴娘比较当真,“新郎这话什么意思啊?”

    “对啊,姐夫,你说这话好伤人心啊!”

    “姐夫,快跟我姐道歉!”

    我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偶像剧看多,听不得一句实话。

    方涵看着佳韵,正色道:“我们的结婚证是七年爱情长跑换来的,值得余生膜拜,它是我此生最重要最神圣的证书,没有之一。”

    如此高光的证书,当然不能撕。

    “佳韵,我爱你!”

    伴娘团欢呼鼓掌,全场的氛围又为美丽的爱情沸腾了。

    方涵今天就是情话小王子。

    我和周俞舟坐在台下鼓掌,我不由得羡慕,“看看人家,爱了那么久,我怎么这么晚才遇到你呢?”

    相爱恨晚。

    我有个不太现实的想法,并且说了出来,“俞舟,你说,人为什么不能提前知道自己的姻缘呢,这样我们去年一见面就可以结婚了,多好!”

    周俞舟很不给面子,他说:“那你怕不是骗婚的。”

    “骗婚?你不爱我吗?你还承认过,对我一见钟情呢!”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叹道:“那不是被你逼得了吗?”

    撩人失败,看来今天的我,魅力不够。

    “好吧,反正是已经结婚了,你竟然都不哄着我了。”

    我夸张地表现内心的失落,他果然就来哄我。

    周俞舟的胳膊伸过来,将我搂进怀里,悄声道:“老婆是晚上才哄的嘛,老婆,约你今晚洞房花烛,约吗?”

    他的气息带着挑逗的意味,触及生烫。

    “不约!”我很有骨气地坐直身子,他挠我痒痒,我终于又绷不住,落进他怀里了。

    “若若......”

    “说!”

    “我也觉得太晚遇到你了,可那都是不现实的幻想了,我们现在这么幸福,为什么还要幻想呢?是老公服务得还不够好?”

    我伸手刮他的脸,“周小五,你脸皮这么厚的啊?”

    “嗯,厚颜无耻地爱着你。”

    他眼中有光,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唇,心头颤动,我不自主地想柔顺了,我说:“好吧,那我脸皮还是很薄地爱着你。”

    然后,脸皮薄厚夫妇双双坐直了身子,认真观看婚礼。

    佳韵扔捧花的时候,简期并没有上前,当然她也不可能抢到。

    简期颜值气质都很出众,不时有年轻男性故意和她搭讪,但简期却越来越退后,终于人群里已经看不到她了。

    “简儿去哪儿了?”

    我找了一圈,正准备打电话,周俞舟拍了拍我,说:“陶宁来了。”

    陶宁穿着打扮利落,身后还跟着助理,想来她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看。

    毕竟是表姐,佳韵不能怠慢。

    方涵自始至终好像都不知道许凌辰曾经是他表姐夫。

    “那若若你中午也要留在这里了,我先回去了。”

    我们家已经开始老婆应酬,老公回家带孩子的模式了。我说:“辛苦了,老公!”

    周俞舟附耳道:“不辛苦,如果你答应晚上跟我约,我还有的是力气,可以.......”

    我打了他几下,轻斥道:“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

    他暧昧一笑,撞了撞我的头,才起身离开,回家做饭,哄孩子去了。

    我的俞舟真的再也不是情话王子、禁欲男神了,他现在每天都在盘算怎么约,呵,男人。

    我看着他可爱的背影,笑出了声。这世上怎么会有周小五这么可爱的人啊,让我相见恨晚,恨他不像我一样,一见面就喜欢我了。

    那样的话,我们相爱的日子又多了些。可他说的对啊,往日不可追,应该珍惜当下,憧憬未来。

    我还在浮想联翩,听到方涵叫我。我回头一看,陶宁端着酒杯来到我桌前,“周太太好啊!”

    我忙起身,“你好。”

    我们碰了一杯。

    陶宁依旧举止高贵优雅,“听说你和周局长喜得贵子,恭喜啊!”

    “谢谢。”

    陶宁笑笑,又去别桌敬酒了。

    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知道陶宁来的终极目的了,是佳韵爸妈的社交圈吸引了她。

    正是因为她这个泛泛而来的样子,谁也不会怀疑她别有居心,更不会因为她的搭讪心生厌烦。

    去年她让佳韵带我去见她,的确操之过急,可她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成就成了,不成她也没什么损失,反正挨骂的是佳韵。

    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她主动过来敬酒,我一个年轻小辈,自然要领情。

    陶宁真的是王者段位。

    简期发消息来,说她先回去了,让我多照看着些。但其实,我也很想撤了。

    本来没几个人认识我,周俞舟又很低调,他来了一会儿就走了,但陶宁过来称我周太太,大家就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当面,所有人说话自然是客气、恭维,不知是不是我敏感,小心眼了,我总觉得有些人内心其实是在嘲笑我。

    何若,一个外表光鲜,却声名狼藉的女人。

    我真的恨死程历了。

    如果没有他,那我和周俞舟的生活该是多么平静和快乐。

    我喝了几口闷酒,借口不舒服就先离开宴厅了。

    意兴败尽,我不想回家,索性随便走走。

    抬头、挺胸、直腰,我就要理直气壮地走在大街上,随那些嚼舌根的小人吧,我就当他们是在嫉妒我。

    可我有什么好值得嫉妒的?荣光的是周太太,而我是众人口中的倒霉何若。

    我还是修行不够,想想很委屈,鼻头酸酸的,想哭。谁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太怕了好吗?

    何况我从小就是不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的人,我爸妈给我起名叫何若,真的很符合我的脆弱的心性。

    哎,是不可爱的人让可爱的我如此难受。

可怕

    日子平静生欢喜。至于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要学会忘却,不当成一回事。

    姑姑住了几天就要回新吴了,我想让她多住些日子,说得诚恳了,姑姑才说:“那你去问问俞舟吧。”

    我有些不解,姑姑是周俞舟最亲的人了,他还能不让姑姑在家住着?

    姑姑哄乐乐,很是慈祥,“乐乐和俞舟小时候真的一个样子啊,乐乐,很像爸爸啊!”

    乐乐咿咿呀呀地,表达开心。

    我说:“姑姑,俞舟肯定也不想你走啊。”

    姑姑叹了一下,说:“俞舟想回新吴看看,我就和他一起回去吧,省得你们再过两天上班了,还得抽时间送我。”

    “回新吴?”

    “若若,你还记得于露露吗?”

    我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怎么了?”

    于露露失去女儿,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去年至今,她都在新吴的疗养院。

    姑姑把乐乐放回小床上,才跟我说:“于家两口子挺可怜的,只有于露露一个女儿,女儿离异,后又生下晴晴,后来又疯了,昨天雪松打电话说于露露死了,他觉得蹊跷.......”

    我惊诧,“死了?”

    “嗯,说是她一个人跑出去,失足落水……”

    那两张碎片犹在,我不自主地看了看鞋柜方向,心底蓦然涌起巨大的恐惧,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对那些人来说,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他们肆无忌惮。

    “我本不想告诉俞舟,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但又害怕其中真有什么,耽误了他的事情。”

    “姑姑,你相信是意外?”

    姑姑摇头,“不好说。”

    不知道程历把晴晴带哪了,但是六七岁的小女孩记性很好了,她会一直记得妈妈是于露露。

    程历性格怪异,挑剔,却和于露露生了一个女儿,这可能是他视为污点的事情。

    但小孩子无辜。

    程历过了那么多年冰冷无爱的人生,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不会不心软。

    我还记得程历抱晴晴走的那天,他看晴晴的眼神很温柔。

    他不能像对我那样抹去晴晴的记忆,我想他对自己的女儿还没有那么狠心。

    在洙江的时候,晴晴可以随时见到于露露,所以她会听话,但这么久以来,她见不到自己妈妈,一定会哭闹。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程历和晴晴如何相处的。

    如果真是程历找人杀了于露露,为了自己舒心,为了断了晴晴的念想,那他太狠了。但这是他的风格。

    于露露很可怜,晴晴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了。她这一生,很凄凉,很不快乐,知我此生,不如无生。

    我去问周俞舟于露露的事情,周俞舟之前就跟新吴那边打过招呼,要特别留意于露露。不曾想,意外还是发生了。

    “俞舟,我想知道.......”

    周俞舟看着我说:“若若,我已经猜到那两块碎片是什么了?”

    我很疑惑。

    “我见过那张照片,白色的,是你的衣服.......”

    “我?”

    我不记得我有那张照片,看背景是夜晚。

    周俞舟说:“是你和程历.......”

    我摇头,我怎么会和程历拍过照片?

    “若若,你还记得你说程历让人挟持你去山顶,后来的记忆你就不记得了.......”

    我心跳加速起来,惊悚了,“我......”

    那晚的于尧已经是程历了,他想侵犯我,我跑不掉,也不敢打他。

    他把我按在冰凉的地上,姿势暧昧地压迫着我,看着我,我很害怕很紧张,然后意识就混沌了.......

    后来的事情我实在记不得了,但那晚他并没有侵犯我,因为后来我和周俞舟,那才是我的第一次。

    在这种紧张猜测的时刻,我的脑子总是过于灵活,于是又跳出一个不太友好的手术名字,那个,不是什么都可以修补的吗?

    我凌乱了........

    周俞舟拉我坐在他身边,我手都在颤抖。

    “别怕,我想他迷晕了你,但又改了主意,他只是抹去了你的记忆。”

    周俞舟好像比我都知道得还清楚,我不敢问那他张照片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不堪入目?奇形怪状?总之不会意境唯美就是了。

    我由心底发寒,后怕不已,还很恶心。

    曾以为的不可多求的邂逅,只是一个变态又残忍的骗局。

    于尧,真的很多次惊艳到我。可那只是程历故意接近我伪装出的假象。

    “若若,过去的就算了,不要多想。”

    周俞舟轻抚着我,给我安慰。

    我有点儿想哭,“俞舟,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认真道:“若若,不准说这样的傻话,你记着,你永远是我的仙女,无论如何,你要珍重自己,才是真的爱我。”

    我伸手抱住他,发泄委屈。

    “我知道,有人说了你很多不好的话,若若,我们管不住别人,只能让自己自己开心........”

    他本来想开导我,但说着说着,又自嘲地笑了,“想想自己很窝囊,让我老婆受这样的委屈.......”

    “俞舟,这……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啊!”

    竟然是程历算计在前,我才能来宜市,遇到周俞舟。

    想到这一点,我怎么还有点想感激他。呸呸,才不是因为他,缘分自有天定,本来我和周俞舟就该是一对。

    “若若,我会想法堵上那些人的嘴!”

    我从来没有跟周俞舟抱怨过,但他什么都知道。我受了委屈,他一定比我还难受。

    有人疼,我心里豁然想开了很多。

    “俞舟,外面的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我自己不当成事就是了。当着面啊,我还是周太太,她们都想巴结我,我还不理她们呢!”

    我的心可骄傲了。在还没遇到周俞舟之前,我就是那种懒得献媚,不屑迎合的人。所谓,头可断血可流,而我,可遇不可求。

    不过是,骄傲的心不够坚固。遭受流言蜚语时,还会委屈,会难过。

    这种无可怪责,无法解释的事情,真的很委屈。

    丁祁利用我,我早就不怪他了。想来这么多年,他混迹在黑暗中,遭遇的一切,沉重无比,且无人可诉说。他真正牺牲了自我,失去了阳光下宣示他光明身份的机会,他很了不起,我佩服他。

    我可以体谅丁祁,又怎么会怪罪周俞舟?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他永远是我的骄傲。

    “若若,其实,我希望他早点回来,我们一次解决。”

    周俞舟说得很有信心,邪不压正,我们一定会赢。

    “他快回来了,晴晴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只会更加哭闹。他不懂爱,给不了孩子安慰的.......”

    “若若,孩子无辜,要是.......”

    我握着他的手,表明态度,“俞舟,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因为晴晴是程历的女儿,就讨厌她啊。孩子不仅无辜,还很让人心疼。咱们有了乐乐,大概不能再领养孩子了,但如果晴晴回来,我一定会比以前还疼她........”

    穷则独善其身,但能够博爱的时候,我很愿意给别人温暖和爱,且不求回报。

    毕竟是善良的我爸妈亲生的,周俞舟的爱人,这点品质我还是有的。而且,我真的很喜欢晴晴。

    那天在宿山,她偷牛奶去看我,她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孩子。

    “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晴晴,这么久不见,不知道她怎样了……”

    周俞舟伸手将我搂在怀里。

    很多话不用多说,不用特意表现,我们想的一样。

    我说:“俞舟,我跟你一起回新吴。”

    周俞舟点头。

    能快乐一天就快乐一天,该面对的时候就要面对。

    我不勇敢,但我相信周俞舟,相信这世间关于关于正义和真爱必胜的美好箴言。

    “俞舟,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我曾经想过,嫁人要嫁一个道德修养比我高的人……现在,我在进步……”

    他笑了笑,“也谢谢若若,我也在进步……”

    爱教会了我们很多。

    我依偎着他,做最好的、最勇敢的自己。

追踪

    我们还没进新吴,表弟刘雪松就开车来接我们了。

    “哥,不知道谁说的你今天要回来,好多人等着见你。惠惠说让我先来跟你说一声,如果不想见,我带你绕道,先去惠惠家歇息。”

    周俞舟说:“你先把姑姑带回家吧,我和你嫂子绕道回新吴。该去哪里,我都知道。”

    刘雪松照办了。

    可能是心里有事,今天的新吴,到处怪怪的。街道两旁的树乱七八糟地长着,有的树叶落尽了,有的还在张扬。

    路上车人很少,我看着手机上的定位,“俞舟,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俞舟说:“没有,快到了。”

    路边站着一个人,看样子还很年轻,他伸手对我们招了招,周俞舟便放慢了车速,跟着他进了一个院子里。

    房子样式很复古,灰墙红瓦,上下两层。院中有一棵粗大的银杏树,金灿灿满树,很是好看。

    下了车,周俞舟跟我介绍说:“这是白熠,我的老同学。”

    “白大哥好!”

    白熠笑道:“你叫我大哥,我就不能叫你嫂子了.......”

    周俞舟说:“叫若若吧,都是自家人。”

    彼此不用寒暄,白熠带我们进屋。屋里还有两个人,年轻女人在沏茶,见我进来,招呼道:“俞舟来啦,这个是若若吧。”

    周俞舟说:“许瑄,她和白熠结婚十年了。”

    “瑄姐好!”

    许瑄扎着头发,干脆利落。她面容清秀,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长相,舒适、大方,我们互相微笑问好。

    周俞舟又说:“这个是.......”

    “郭大霆!”大哥一看就是爽快人,自报姓名。

    但周俞舟很不配合,对我说:“他真名叫郭小霆,在家排行老小,总是用他哥哥的名字。”

    我说:“那也是大哥,郭大哥好。”

    见了周俞舟的朋友,我格外乖巧。

    郭大霆打量了我几眼,说:“你们结婚那会儿,我们刚好都不在,所以,只见过弟妹照片,第一次见真人。”

    “眉清目秀,娴雅大方。”许瑄递来一杯茶,不吝赞美,我忙道谢。

    几间房子通透,很干净,这间放着一张长长的木桌子,有书架、茶具,笔记本电脑,我仔细看,房间通的有电。

    许瑄见我好奇,就解释说:“我们上学那会,这就是个废弃的旧宅,我们几个经常来这里玩。这个地方没人管,也不在改造内,我们几个人一商量,就把这个地方买下来了,稍微整顿,没事来坐坐,开个团体小会什么的.......”

    他们挺有想法,我说:“这个地方特别好。”

    白熠开玩笑道:“当年白菜价买下来的,现在可翻倍了,若若,是不是突然发现俞舟其实是个资产阶级。”

    我笑道:“真的突然,他之前都没跟我说过。”

    白菜价买的地界,现在真的能当黄金卖。周俞舟的资产,有我一半,所以,我值得被嫉妒。

    我是个俗人,得到了物质的安慰,再想到那些恶意中伤的话,心里好受些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周俞舟的朋友都很坦率,看三人身型和气质,都是练家子。

    “若若,过来.......”

    我站到他身边,周俞舟正式给我介绍说:“白熠,司法鉴定高手,夫妻神探,神出鬼没。郭大霆,新吴刑警老大哥........”

    还没介绍完,白熠过来撞了周俞舟一下,笑道:“什么叫神出鬼没,你会不会用词?”

    “我不是在形容你厉害嘛,跟我老婆说得夸张些.......”

    “照实说,我也就不厉害了,对吧!”

    “对啊!”

    几个人简单说笑叙旧,便开始进入正题。

    郭大霆给周俞舟讲于露露的事情,国庆假期,疗养院的人分批轮休,3号晚上八点半,天已经黑透了,于露露失足掉落附近的水沟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路人发现。

    尸检无异常,疗养院的人说于露露思女心切,时常疯癫。所以,他们只愿意承担丧葬费,不愿意赔偿。

    “失事地方是监控盲区,但是可以看到死者走出疗养院时,情绪稳定。”

    “查无可查,甚至连很牵强的怀疑对象都没有。所以,目前只能定为意外。”

    许瑄又调了近两个月的监控,于露露的生活轨迹很简单,除了她爸妈不时来看她,她几乎没见过什么人。

    周俞舟问:“她为什么那天要出去呢?”

    “给疗养院送菜的人开的门,不留意,她就出去了。”

    听起来很自然,就是一个意外。

    “现场有什么痕迹?”

    “没有”

    “她身上有没有伤痕?”

    白熠说:“假设她是被人推下水的,不会有任何痕迹。”

    从程历带走晴晴,将近一年的时间了,程历都不下手,现在想起来动手,为什么?

    我大胆猜测一句,“俞舟,你觉不觉得,程历现在可能就在新吴?”

    几个聪明人都看着我,我觉得自己鲁莽了,就说:“我瞎猜的。”

    周俞舟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他又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程历现在在新吴,那他可能还有一个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我和周俞舟已经在新吴了。

    “俞舟,你想查的我们都查过了,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周俞舟说:“我们都不相信是意外,查肯定是要查的,但查不出来结果也在意料中。”

    “刚才若若说程历在新吴,你早猜到了?”

    “我也是路上才想到这个可能的,我过来一趟,其实就是求助你们,听听你们的说法,但如果白神探都查不到,那我也不用费劲了。”

    白熠说:“我们开始的思路是找凶手,但如果程历就在新吴的话,还找什么找,直接找正主不就行了吗?”

    “他会在新吴哪里?”

    “他在哪里真的不好找,我们只能猜他会去哪里,一定会去哪里.......”

    几人看着周俞舟,周俞舟说:“知道了,我去看看。”

    许瑄说:“第一次见若若,若若,你留在这儿陪我聊聊天吧。”

    我看了看周俞舟,猜到他要去什么地方了。

    “既然我们大家决定要追踪了,就速战速决吧,我知道瑄姐你和两位大哥也有事情忙,不必特意照顾我的心情,我和俞舟一起吧。”

    周俞舟握着我的手,对他们说:“没事,若若和我一起吧,她什么都知道,我没有什么要瞒着她的。”

    许瑄点头。

    郭大霆说:“那我们分头行动,电联!”

    几个人又合计了几句,周俞舟带着我先离开了。

    梧桐窄路,这几条街比较僻静。日至中午,树影在眼前缓缓移动。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问:“俞舟,你想去看晓如姐,对不对?”

    “嗯,若若,介意吗?”

    “怎会?前面有家花店,你停一下吧。”

    买了两束雏菊,一束紫的,一束白的。周俞舟问为什么买两束,我说:“一束是你的,一束是我的。晓如姐永远是你的挚爱,我的花不能代表你。”

    我们先后回车里,坐好之后,周俞舟并没有急着走。

    “若若,有些感觉说不上来.......”

    我猜他心里是在想我会不会不舒服,在假装善解人意。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我刚刚的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不需要他解释。

    “俞舟,要是我们早相遇十几年,你可能不会爱我。”

    “为什么?”

    “也就是遇到你之后,我才温柔些,我之前脾气很爆,佳韵她们都叫我仙人掌,可扎人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跟人打招呼,冰冷的小月亮一枚,也是真的。愤世嫉俗,冰冷孤傲,就是我。”

    “我见到你时,你就是笑容明媚,元气满满的仙女。”

    “真的!”我说。

    我刚才的描述不排除有夸张的成分,但我真的是学会爱,懂得爱之后整个人才变得温柔了。

    温柔的反义词不仅是暴躁、狠戾,那只是极浅显的。温柔的近义可以是高冷,清傲,心中的热情永不冷却,爱、被爱、天真、宽容......大抵如此。

    “相爱一场,彼此都快乐了,成长了,就很幸福了。”

    周俞舟的大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神色温和。我一直很迷恋他这个神情。

    “若若,你真的带给我很多美好和感动,教会了我很多。”

    我轻松道:“走吧!我们早点儿把程历揪出来,打倒他,以后,我们岁月静好,更加热爱这个世界。”

    他给我坚定又自信的眼神,我也勇气十足。

    不管程历有什么目的,他既然出招了,我们就得接。

晴晴

    墓园的树木多为松柏,树木高大,郁郁深深。

    我和周俞舟放下花,默哀半晌。

    第一次来拜祭晓如,我心中感慨颇多。红颜薄命,生死茫茫。年少也许并不真的懂爱,但那些纯粹的感情,美好到难以复制。

    逝者已去,缺憾永远难填。

    “晓如,这个是若若.......”

    周俞舟嗓音轻淡。

    我又虔诚地鞠了一躬。

    世界无情又美好,世事难以预料,以至于很多事情、很多人,恍若隔世。不,不是恍若,曾经的挚爱,早已隔世。

    我心里多了几分怅然。不管遇到什么,只要上天不绝我,我就要努力活着,努力爱。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周俞舟在墓碑后面发现一朵红玫瑰。

    玫瑰花鲜艳,却孤独无叶,我看一眼,就知道是程历带来的。

    “程历果然在新吴。”

    周俞舟说,只有程历会送红玫瑰来,他每次都把花放在背面。

    “我们怎么找他?”

    周俞舟说:“他会来找我们的。”

    我想也是。程历现在可能在布局,等我们进去,他一向自以为是,享受玩游戏的过程。

    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姑姑说,于露露爸妈刚走。

    老两口总是做梦梦到女儿,觉得女儿是被人害的,他们听说周俞舟要回来,便想把心里的疑问和想法告诉他,请他帮忙。

    姑姑好不容易才劝走了他们,自己还在唏嘘,感叹人世无常。

    那天在宿山,为了保住晴晴,我只好打赌说晴晴是程历的女儿,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晴晴被程历带走后,于露露就疯癫了,她只知道找晴晴,却不知道女儿是被谁带走了。

    事情发生在宜市,于家爸妈只能问周俞舟。周俞舟如实说了,晴晴是被程历带走的。

    不过,关于晴晴的身世,周俞舟并没有说。

    于露露和程历并无半分情意,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有了晴晴。对于孩子,女人终究心软,于露露生下晴晴,母女相依为命多年。

    现在程历抢走了晴晴,于露露又死了,事情悲剧得任谁都难受。

    下午,白熠打电话说发现了程历等人的踪迹,周俞舟要去看看。

    路况还算可以,但是我们还没到白熠说的地方,街口突然冲过来一辆车子,直直地撞了过来。

    我们躲避不及,还是撞上了。

    撞击得很猛,车窗碎裂,我脑中一阵发懵。

    “若若.......”

    周俞舟着急唤我,我摇了摇头,清醒过来。

    “我没事.......俞舟,你怎么样?”

    “我没事!”

    周俞舟扶我下车,我动了动,四肢运动灵活,并无大碍。就是脑子被撞得有些发懵,本来就不聪明,好怕再把我撞傻了。

    交警已经赶到,从对方车里拎出一个酒鬼。

    周俞舟不放心,说:“我太太受伤了,我们要先去医院检查。”

    事情还没有商议好,那边刮风似的过来一群人,骂骂嚷嚷。场面有些混乱,车都停了。

    有人冲过来要打我们,被警察拦下了,但他们人多,又过来闹事,周俞舟迫不得已出手了。看热闹的人也多,我很快被挤出人群外。

    周俞舟看到我离他远了,想过来,又被人拦下了。

    那些人赖皮一样纠缠,他们目标逐渐明确,攻击周俞舟,而且下手越来越狠。警察制止不及,已经求援。

    “若若.......”

    我伸手去抓周俞舟的手,快碰到时,人群中有一股蛮力,又把我们分开了。

    这样嘈杂的场面太不好了,是有人在算计我们。

    程历也是在新吴长大的,他在新吴肯定有人。所以,不用再怀疑,肯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车祸。

    我准备再过去找周俞舟,混乱中,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我惊了一下,回头一看,更惊了。

    “阿姨......”

    小女孩有几分怯生地叫我,神色受伤。

    我惊道:“晴晴!”

    真的是晴晴,她长高了些,但很瘦,脸颊都快陷进去了,眼睛也红红的。

    “晴晴.......”

    我捧着她的小脸,想看清她。

    她抱着我就哭了,哭得很用力,声音很沙哑。

    “俞舟,快来,晴晴和我在一起.......”

    我抓紧晴晴,向那边大声呼叫。那边又跑过去几个警察,我知道周俞舟很快能脱身。

    晴晴似乎受了惊吓,身子轻微颤抖。我抱着她坐在街边,安抚着她,“晴晴,别怕,阿姨会保护你的,俞舟叔叔也会保护你的.......”

    小小的人瘦得厉害,她的脸色是不自然的白。

    “晴晴,你生病了吗?”

    我略略检查了一下她,没发现什么异样。

    晴晴看着我,问道:“阿姨,我妈妈真的生病死了吗?”

    我心中一痛,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七八岁的小孩子,刚懂事一些,却要体会生离死别之痛。

    晴晴又问,看来已经有人告诉她了。

    “晴晴,妈妈生病了,很痛苦,每天很难受,所以.......她去天上了,她很爱晴晴,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阿姨,你骗人!妈妈死了,晴晴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妈妈也不能抱晴晴了........”

    晴晴嚎啕大哭,我也跟着掉泪。

    周俞舟脱身过来,晴晴见他来,伸着手要他抱。

    “阿姨骗我,我没有妈妈了!”

    周俞舟眼睛也红了,他看了看四周,除了那帮人,别的都如常,没有发现什么。

    晴晴突然出现,似乎是程历故意把她送到我们身边的。

    我们先去了医院。

    医生给晴晴检查了身体,发现她手脚有很多针眼和淤青,是大量输液造成的。

    小小的人,虚弱无比,医生和护士都怀疑我们虐童了。

    我想,是晴晴一直哭闹,不肯好好吃饭,程历才多次给她输液,维持她的生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晴晴如此瘦弱,几近夭折。

    晴晴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医生无奈,最后用药物催睡了晴晴,给她输了营养液。

    “俞舟,我不该告诉晴晴她妈妈.......”

    “她早就知道了.......她一直哭闹,程历没办法了,才把她交给我们的。”

    程历这个混蛋,也有服软的一天。可他已经给晴晴制造了此生最大的梦魇。她永远没有妈妈了。

    “要告诉晴晴的外公外婆吗?”

    “先不要告诉,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再受刺激。”

    若非晴晴哭闹不止,程历实在没办法了,他不会让我们见到晴晴。但是,他能把晴晴交给我们,就能再次带走她。

    表弟闻讯赶来,周俞舟和他商量,我们夫妇带着晴晴住在外面,暂时不回家去了。

    看着病床上的晴晴,我心疼不已,心里把程历骂了千百遍。

    晴晴穿的衣服很好,打扮得也干净。程历那么有钱,他不会委屈她。可他却不懂得爱护她,强行让她们母女分离,现在又生死相隔,他对自己女儿太狠心。

    我给晴晴擦拭脸和手的时候,看到她衣兜里有东西。

    我抽出那片纸,猝不及防,看到了我和程历的合影。

    夜色沉沉,他坐着,我枕在他腿上。

    我脑中轰鸣,有些发懵。

    原来这张照片是我晕过去之后的情景。

    照片缺失一个角,正好是我拿到的那两块碎片。程氏曾试着撕毁它,又改了主意了?

    那晚在山顶,星空、月光、玫瑰花丛.......

    抛开所有的是非观和原则,意境孤冷,画面生动,这张照片真的很.......唯美。

遇险

    晴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伸手摸我的脸,我猛然惊醒,她叫我,“阿姨,俞舟叔叔呢?”

    我从那个黑暗无光的梦境中醒过来,回到现实。

    “晴晴,乖!”我起身将她抱在怀中,她情绪稳定了很多。可能是体虚的缘故,她手脚冰凉,我帮她暖着。

    我给周俞舟打电话,说晴晴醒了。他很快带了饭菜来,做得很精致。几个糯米团子做成白兔形状,青菜切成星星状,晴晴好奇地看了看。

    “都是晴晴爱吃的,看,你阿姨还特意给你买了一只小公主的碗,喜不喜欢?”

    晴晴抬头看着周俞舟,眼睛转动,又生泪水,周俞舟从我怀里接过晴晴抱着。

    “晴晴,你已经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要坚强。”

    晴晴声音很嘶哑,她问:“俞舟叔叔,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孤儿院去?”

    我听到她这话,都忍不住想哭。周俞舟给她擦泪,抱她坐在餐桌前。

    “晴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公主,穿着黄色的裙子,她还有翅膀.......”

    “是贝拉公主!”

    “对!她跟我说,你明天就能见到晴晴了,你要守护她,像爸爸一样。我就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是晴晴的守护女神,但她不能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所以,要我来完成守护任务.......”

    晴晴听得很入神,她很喜欢贝拉公主,又很信任周俞舟。所以,我就想出这样一套说辞,希望她能信以为真。

    周俞舟的怀抱很让人心安,晴晴听他讲完,“俞舟叔叔会一直陪着晴晴吗?”

    “当然!这是贝拉公主给我的神圣任务......”

    我盛好了粥,喂晴晴,“听说贝拉公主不轻易入梦呢,阿姨很羡慕俞舟叔叔啊,会帮他一起照顾晴晴。”

    “谢谢阿姨!”

    晴晴吃了饭,虽然只吃了小半碗,但她能进食,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们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房,既然程历在暗处,还会有行动。避免连累姑姑一家,我们就单独住了。

    我买了很多东西,又哄着晴晴吃了些水果和零食,她精神不太好,周俞舟抱着她,她很快又睡着了。

    我和周俞舟坐在床边,守护着虚弱的小人。

    我拿出那张残缺一角的照片,背后印的有字,在灯光下才能看清。

    生死。

    “他在说,如果我们救不活晴晴,我们都得死.......”

    周俞舟说:“他不是在说晴晴......”

    我的心急速下沉,程历是在说,照片上的人一个生一个死。

    之前是给我制造梦魇,现在又打算拖我下地狱了?

    周俞舟抱着我,给我温暖。我说:“俞舟,我没有害怕,你是我的守护神。”

    “若若,我把上次全部的事情讲给你听。”

    上次程历来宜市,不是在开拓他自己的业务,对的,即便他们是不被主流社会接受的生活模式,但他们有明确的势力范围和经营范围,平时还很讲究行规,互不干扰。

    程历以前是打架混社会的小人物,后来他混到众人之上,不打架了,就做些有格调的事情,大概是些走私生意。

    有人要穿过宜市埋条毒线,这本来跟程历没有关系,他可能就是闲着无事,来插一脚。在他接近我之前,他应该就有这个凑热闹的想法了。

    他闲着无事,又势在必得的样子,特意做了个局,想利用我拖住周俞舟。让我们幸福,再让我们生不如死。他在宿山那次是真的打算杀了我,不过是最后动摇了。

    从去年那次行动之后,南下的毒品线彻底断了,平静了这么久,似乎没有后续了。但个人恩怨还没解决,这不,程历又回来了。

    还有那个死掉的殷然,身份至今不明。我记得梁小如动手的时候,说是程历做的。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梁小如早就不在宜市了。身份特殊,她和丁祁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俞舟,接下来,无论你做什么,都要放开手脚做,不必太多顾虑。只有你赢了,我们才会好。”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勇敢,毕竟叫何若,我内心真的很怂。但没办法了,怂到深处自然刚了。

    我的俞舟,很多事情等着他做,我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周俞舟伸手抚着我的脸,压下情绪,苦涩一笑,“若若,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只想保护你一个。”

    我握着他的手,脸贴在他手心里,轻轻蹭蹭。

    “你不用担心我,他要是想我死,早在背后给我一枪了。俞舟,我希望最后掌握主动权的人是你,我们赢了这次,以后的生活就是岁月静好了。”

    “若若,来......”

    他拉我坐在他腿上,紧紧环抱着我。灯光寂静,很多话不用言说,彼此的心意都能感受到。

    手机响了,郭大霆打来的电话,“俞舟,许瑄不见了.......”

    我们皆是一惊,周俞舟问:“在哪儿不见的?”

    “城西的半坡附近........”

    好兄弟求援,不能不去。我想,郭大霆并不知道程历和周俞舟真正的矛盾是什么,不仅是职业的天敌性,也不只是因为晓如。

    “俞舟,你去吧,我看着晴晴。”

    周俞舟自然不放心,我说:“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至少,晴晴还在......”

    周俞舟犹豫了几秒钟,抱了抱我,快步离去。

    “千万不要出来,我会叫人过来帮忙,坚持几分钟。”

    “嗯!”我点头。

    我回到床上,坐在晴晴身边。

    那张照片太毁眼睛,我撕碎也不是,扔掉也不是,踌躇之际,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

    我的心咚咚跳,紧张到屏息。

    那边是陌生男音,“三分钟之内,负一楼车库,否则,许瑄死。”

    我腿一软,跌在地毯上。

    “你是程历的人?”我极力镇定着。

    手机那边静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他要挂电话了,没想到又有一个声音。

    “若若......”

    如此诡异又如此熟悉的声音,我甚至看到了他此刻的神情,魅惑、危险。

    “你想做什么?”

    “一条命,见你一面,你不亏。”

    “你还有两分钟!”

    “你不要动她!”

    程历说到做到。且他不会手软,如果许瑄真的在他手里,即便是我去了,他也不会遵守诺言。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看了看晴晴,咬牙道:“好,我去见你!”

    两分钟内周俞舟回不来,但我如果不下去,许瑄必死。不管程历打什么主意,他刚把晴晴给我们,那他暂时不会杀我。

    我简单思忖,跟周俞舟开了微信定位,他看到就明白了。

    数字跳动,电梯不断下沉。我心里想,我才不怕他。

    我捏着房卡,薄薄的卡片几乎把我的手心割破。电梯门重新合上了,地下车库漆黑一片。

    我掏出手机,按着那个号码打回去,“我到了,你在哪儿?”

    黑暗中看不清,其他感官就敏感起来,我嗅到空气中有异味。

    “若若,明天见。”

    很快的一句话,那边断了线。

    我辨别出这个味道了,毛骨悚然,后脊背发寒。

    “瑄姐......”

    车库空荡荡的。

    我有些发懵地往前走了两小步,脚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尖叫了起来。

    我慌不择路,转身就跑,蓦然,撞见一个人怀里。

路遇

    我们带了晴晴回姑姑家,桐桐在家,有了小玩伴,晴晴活泼些了。

    姑姑说:“今晚就住在家里,我不信他们还能上门来抢人。”

    周俞舟说:“我们打算今晚就走,张子洋会来接我们。”

    姑姑看了晴晴,有些隐忧,“俞舟,你要知道,你把晴晴带走,你就要负责。她外公外婆现在说理解,很是信任你,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绝对交不了差。”

    姑姑说得是实情,晴晴外公外婆今天想得明白,日后不一定会怎么想。我们两家并无亲戚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于露露和周俞舟是同学。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怎么没有办法?你把晴晴留给我,我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怕什么。他要带走孩子,就让他带走。虎毒不食子,我倒要看看他打算把自己亲生女儿折磨成什么样子.......”

    周俞舟看了看那边的晴晴,她在和桐桐玩拼图,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

    “姑姑,不要再说晴晴的身世.......”

    为了晴晴以后的人生,就算程历要认她,我们也得跟她说,不是的。

    姑姑叹气,无可奈何,“他就是欺负我们没有他狠.......”

    那可不就是这样?他拿乐乐威胁我,我却要极力护着晴晴。谁都没有他心狠,所以,主动权在他手里。

    我们的车被撞坏了,表弟去修了,他把自己的车借给我们开。吃过晚饭,天色擦黑,我们走的时候,姑姑单独问我有没有什么想法。

    “知道你们小两口都是好心,但是带着这个孩子绝对是个大麻烦.......”

    热心很重要,但晴晴的问题很复杂。带着晴晴,会有很多麻烦,而且,养育一个孩子,是一项大工程。

    “看晴晴跟俞舟那么亲,我们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姑姑,你不用担心,程历要是把她抢走,我们也没办法。要是他真把孩子丢给我们,我和俞舟也愿意养。以后,我们在花销打算些就是了,好好的一个孩子,我们实在不忍........”

    姑姑拍了拍我的手,“好人有好报,若若,你和俞舟会好好的。”

    “嗯,姑姑,我们走啦,等有空带乐乐来看你。”

    姑姑送我们坐上车,叮嘱我们,安全到家了一定给她打电话。

    我们走的是大路,这个时候人和车还很多,夜市正繁华。

    张子洋说他和王青快进入新吴境界了,周俞舟叮嘱他们小心。

    姚诺一给我发了她和乐乐的照片,“若若,宝宝好可爱啊,我想给你们偷走了。”

    她力气大,但看的出她抱乐乐的时候,动作刻意放轻。我很放心,跟她聊了几句。

    周俞舟放慢了车速,说:“有车子跟着我们。”

    晴晴趴在后窗看了一会儿,小声呢喃道:“是程叔叔又要来抓我了.......”

    她虽然认为程历是坏人,却一直叫程叔叔,不叫他名字,也不骂他。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懂礼貌,其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使然。

    “俞舟叔叔,到了前面你把我放下去吧。”

    我问为什么,晴晴说:“程叔叔要抓我,我就跟他回去吧,他其实对我很好的。但他要是生气了,就很吓人,会打人,他还有枪。我们不要惹他生气了......”

    我问晴晴,“你想和他在一起生活吗?”

    晴晴摇头,我知道了,她是在担心我们。

    再奢侈的生活,终究因为缺少人情味而不快乐。

    晴晴住在公主一样的大房子里都不及她以前和于露露挤在那两间小房子里舒服,她什么都懂。

    我抱了她坐在腿上,“没事的,晴晴不要怕,我们相信俞舟叔叔好不好。”

    “前面是隧道,若若,你和晴晴坐好。”

    “嗯!”

    隧道的灯抽风似得一闪一闪的,进了隧道里面,光线更暗。周俞舟放慢了车速,我说:“俞舟,后面的车子没有跟过来。”

    前面快到隧道的出口了,周俞舟说:“遭了,他们在前面.......”

    很响的一声,左边的一辆黑色的车突然爆发,撞断栏杆,逆行过来。

    车子很猛,调头之后就直直地顶着我们车后面,推着我们向前走。

    周俞舟尽量控制方向,车子粗糙磨砺,响得刺耳。

    后面的车子发力,我们没办法回头。前面的车子成列堵着,也不能左右改变方向,周俞舟索性由着他们。

    出了隧道,我们被带到公路下面的半坡上,车子撞到石块,被迫停了。

    坡下是河,河对岸的灯火隐隐浮动。我们在的位置,公路上的路灯照射不到,所以,四周黢黑,夜风漠漠。

    那些逼我们下来的车子陆续撤离,那边过来一个人,不是程历。

    周俞舟下了车,长身而立。

    “周俞舟—”

    “是我。”

    那人又近前几步,他穿着大衣,带着帽子,不露真容。

    “这四周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周俞舟语气轻松,“我知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无意与你结仇。我只是问你一件事.......殷然怎么死的?”

    竟然是殷然的人,我内心自我催眠,是程历杀的!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互相残杀,替天行道。

    周俞舟说:“我不知道.......”

    “有人说,跟你有关。”

    “你要是相信了,就不会来问我了,我一下车,你就该让你在东边和南边的狙击手开枪了........”

    那人沉默了几秒,“你果然是个人物。我不太信是你杀了殷然,但你知道是谁......”

    “真不巧,我知道很多事情,只不知道这一件。我被殷然的手下打伤,昏迷不醒,我醒来时,殷然已经死了。听人说起她的死法,倒像是杜莫的手法。”

    周俞舟实话实说,那人冷笑几声。

    “是不是杜莫,杜莫都已经死了。周俞舟,你今天最好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南边有人保你,但如果真的是你的人杀了殷然,我让你死十次偿命。”

    那人走得很快,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深处。

    又过了一会,确定安全了,周俞舟回到车里说:“没事了!”

    晴晴扑进他怀里,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他伸手来抱了抱我,感受到他真实温暖的气息,我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周俞舟一直很平静,但我知道他心里是紧张的。对方很大可能是敌人,我和晴晴还在,他只得压下紧张,镇静面对。

    “俞舟,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我在想他刚才的一句话,说南边有人保我,会是谁?”

    我猜测道:“二哥他们?”

    周俞舟说:“不是!”

    坡很高,乱石也多,车子下来容易,再想上去是不可能的了。周俞舟放弃车子,让表弟明天来,找人拖走。

    我和周俞舟拉着晴晴往公路上攀爬。

    周俞舟突然笑了。

    我和晴晴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他说:“若若,你说,他说的南边那个人,是不是......我爸?”

    周俞舟说他没有爸爸,那是太失望了。如果有可能,他会原谅他爸爸的。

    他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来自爸爸的温暖。姑姑早年寡居,也没有像爸爸一样的人爱护过他。所以,周俞舟很疼晴晴,他有过同样的渴望。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其实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你,他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人是不是他爸,而且,他觉得是,所以,才会笑。

    仅是可能,他就很满足了。

    “很可能啊,不是爸爸的话,谁还会保护你啊,你在那边又不认识什么人。”

    听我这样说,他更坚信了,很开心。这种满足和喜悦是我这种从小爸妈捧在掌心里的人体会不到的。

    平日里我爱跟他撒娇,但有时候他也会很粘我,男人同样需要呵护和安慰啊!等我们回到家,我一定对他更好些。

    离公路还很远,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有人落水了,在拍水挣扎。

相见

    我们三个又跑回水边,隐约看到落水之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不久前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没有一个人影,而且大桥离这边很远,他落水得很蹊跷。但救人要紧,没时间多想,周俞舟要下水救他。

    “看好晴晴!”

    “俞舟,你小心!”

    我一颗心都提着,黑色冰凉的水逐渐淹没周俞舟,他游到那个孩子身边,抓了他往回游。

    晴晴叫道:“俞舟叔叔加油!”

    “俞舟......”

    夜风大了,水流很急。周俞舟一个人浸在冷水里已经是折磨,他还要拉着那个溺水的男孩游过来,很吃力。

    我紧张过度,才反应过来,打电话求援。

    手机屏幕很刺眼,我几乎拿不稳。

    “若若.......”

    听到周俞舟叫我,我还没抬头,有重重阴影笼下,下一秒,我被人套在袋中,拖到了车里。

    果然是程历的计谋,可是,再重来一遍,我们还是要救那个男孩啊!

    命如草芥,所以,他赢了这局。

    无计可避免。

    我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被人束住了手脚,动弹不了。

    我听到张子洋的声音,很快,他和周俞舟的呼声都远了。

    车子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停了,我被人丢下,然后车子又走了。

    车子是幌子,故意引周俞舟他们追的。

    被人拖来拖去,太屈辱了,所以,程历看到我的第一眼,我是眼中含泪,要哭出来的状态。

    灯光过于明亮伤眼,我一闭眼睛,泪就掉了下来。

    某栋不知名的豪宅里,程历居高临下地站着,低头打量着我。

    他身上的香水味,无人可以拥有同款。所以,我不用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也确定这个人就是混蛋程历。

    我努力坐起,却挣不开手脚上的束缚。到处明晃晃的,更显得我是这里唯一的狼狈所在。

    程历蹲下身来,“若若.......”

    我看也不看他,没好气道:“给我解开!”

    他手里多了一把尖刀,干脆利落地挑断了束口带。我即刻起身,不输气场。

    “晴晴呢?”

    “她睡觉了。”

    “你对她太狠了,她可是你的女儿.......”

    对上程历的目光,我心中一惊,他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的瞳孔漆黑如渊,比之前少了几分玩弄的意味。我竟然在他少有悲悯的脸上找到几分落寞之色。

    现在看,晴晴真的很像他。鼻子、薄唇、肤色,如出一辙。

    “于露露是你杀的?”

    “你见我做什么?”

    我连续问了两个问题,身子站得直直的,绝不屈服。

    程历眉头微皱,语气不满,“若若,每次相见,你都有这么多问题。”

    “因为你是问题制造者。”

    程历眼神彻底冷淡下来,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似乎想摸我的脸。

    “是我之前心太软了,对你有太多不舍得,才让你这么放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抬手一巴掌,我应声栽倒在地,左耳轰鸣,脸颊火辣辣地疼。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摸到嘴角有血,狠人,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么打。

    程历居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若若,还要顶嘴吗?”

    我倔强地起身,他伸脚踩在我手指上,我痛叫一声,疼到颤抖。

    “你是周俞舟的女人,我何必客气?”

    我怒视他,他又打了我一巴掌。

    程历冷笑,神色恐怖。

    “这个感觉的确比想象得还要爽,若若,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脚踩得很用力,我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不敢再跟他对峙。

    “是你先招惹我的,又不是我先挑你的!”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触到他了,他竟然抬了脚,我的手指已经红肿了。

    “起来!”程历命令道。

    我不快不慢地起身,他坐到沙发上,双手搭在两边,一副快活大佬的做派。

    他在欣赏我的狼狈,那种感到满意的笑意逐渐深了。

    “若若,刚才那股横劲呢?”他反复看了看那只作恶的右手,无比满足。

    手握成拳,落了下去,程历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我捏紧了手指,控制呼吸,不让自己露怯。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神色暧昧道:“若若,我还是觉得你少女模样更仙一点儿。”

    我冷睨他一眼,裹紧了大衣。

    “给你的照片,看了吗?”

    “看了。”

    “想起来了?”

    “嗯”

    程历似乎还有些意外,“都记起什么了,说说。”

    我没有说话,对峙两秒,我再次落败。好汉不吃眼前亏,说就说。

    “好多红玫瑰,你把我假装成晓如,跟我说了好多话,就在我要被你的浪漫打动的时候,你迷晕了我,催眠我,让我彻底忘了。然后,你又试探我,想让我记得,是不是变态?”

    原谅我这天生是又怂又作的性格,最后一句,真的忍不住不说。他就是个变态。

    程历翘起腿,微微向后靠着,我明显感觉到他刚才的冰冷戾气已经没有了。

    “说的好像我是负心人一样.......”

    “不是吗?”我故意说道。

    他伸出手指在额角摩挲几下,眉角上扬,这个动作颇为性感,哦不,是烦腻。

    “那要回到我身边吗?”

    他还当真了,我假装思考几秒,“不要!你太危险了,你哪天又想抹去我的记忆,随便把我丢了。”

    他性情捉摸不透,时而阴狠,时而敛着暴戾。

    “我在想要不要把周俞舟的记忆从你脑中抹去.......”

    我放慢呼吸,控制情绪,“你为什么逮着我不放?”

    “我费了那么多功夫,若若,这样跟你说吧,能让我如此费心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你,除非,我们两个人有一个人死了。”

    我心想,肯定是你死。

    程历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像是在招呼小猫小狗,神情轻蔑。我没有动,他说:“还要我动手吗?”

    我踏出一步,他抽了纸巾扔给我,“把自己收拾干净!”

    我压下恨意,然后咬着牙,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又擦了擦手,将纸巾扔在了脚下。

    程历仍伸手示意我过去,我忐忑接近,快碰到他脚尖时,他说:“跪下!”

    我:“........”

    我一个膝下有金矿的人,还真没给谁跪过。

    我说:“你杀了我算了,少羞辱人!”

    “可我现在还不想你死,你得跟我走.......”

    他起身,遮了一大片光,我后退,屏息凝视着他的神色变化。

    他一抬手,我不自主地惊了一下,他忽而笑了,嘲弄道:“怕了?”

    废话!反过来是我打你,那么疼,你不怕?当然,我的心里话只能在心里说。

    我也不太敢眼神攻击他,毕竟,实力悬殊,我还不想自讨苦吃。

    他的手落在我肩上,凉意蔓延全身,我动不了了。

    他的脸迫近,独属于他的气息落下,“若若,你说,我为你费了那么多心思,什么也没得到,是不是很亏?”

    我又弱又挑道:“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让你催眠我了?我让你送我去宜市的?”

    程历笑了笑,一只手捏着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他的语气缓了下来,很缓,“我总得得到些什么吧,你给周俞舟生孩子,养他的孩子,也要这样对我。”

    我说:“那我们试试,你能不能把我带出新吴。”

    “何必那么麻烦呢?他一时半刻又找不到这里.......”

    气息近了,他的脸近在眼前。

    “等下!”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我用胳膊肘抵在他身上,拓开些距离。

    离得这么近,程历可以闻到我嘴里的血腥味。其实,不用我喊停,他眼中已有嫌恶之色了。这个混蛋一向挑剔。

    “你兽性大发,我也拒绝不了,索性这样了,我还是少吃些苦吧,我们去卧室。”

    他眯起眼睛,一副看穿了我的样子,“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轻轻笑笑,“怕了?”

    程历嘴角泛笑,满是嘲弄之意。

    我从他臂弯下钻过,大步向那边的卧室走去。

    他的脚步尾随而来。

输赢

    精装修过的房子,卧室也不会让人失望。那边是一排落地窗,一览夜景无余。这样的格局很开阔,就是不太安全,比如可能会有人破窗而入。

    我主动到床边坐下,很是坦然。

    程历抱肩打量我,薄唇轻抿,讽笑道:“怎么?我还以为你要为他守身如玉。”

    我摸了摸柔软的被褥,面无表情道:“这没什么,我就当被狗咬了.......”

    他抬手打了过来,我眼前一黑倒在了床上。

    “起来!”他冷声低吼,将我抓了起来。

    “打不疼你,是不是?”

    他眼神又恢复了真实的阴狠冷戾,能吞噬人的那种。

    我咬着牙关,倔强不言。

    “生平最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故作姿态的人!”

    “那你也够自以为是的,我告诉你,我们还就是故作姿态惯了,明知道事情不对,俞舟还是要去救人。再重来一遍,他还是那个选择!”

    程历将我扔到地上,“结果呢?结果就是我现在掐死你,他都不会来救你。”

    “那可不一定!”

    我勉力起身,跟他继续吵,“你除了打我,欺负我,还会做什么?”

    愤懑到极点,我什么也不怕了,就跟程历怼上了。

    他额上青筋跳动,发狠地掐住我的脖子,“何若,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呵,我告诉你,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比他还凶,“不是用强,就是暴力,除了这些,你也没什么招数了,因为那些招数早就失败了!”

    他怒极发笑,“好好!那我们试试!”

    程历向外面叫道:“都进来!”

    五六个冷脸男人进来,空气浑浊了。

    “现在跪下求我,我没准儿还会心软!”

    “做梦!”

    程历又笑了,他丢开我,“这个女人交给你们了,照死里玩,留一口气就行!”

    “下三滥招数!程历,你就是个混蛋,这辈子都没有人会爱你!”

    程历听到我这话,转身回头。

    我重复道:“不会有人爱你!”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忘记晓如,他也舍不得晴晴,诚如他所说,他在我身上费了很多心思,现在我断言,没有人会爱他。

    以爱之名,判他死刑。我发现我也挺狠的。

    在我想伤人的时候,一腔孤勇,真跟仙人掌一样,势必刺中人心。

    程历面如寒冰,阴恻恻道:“都愣着做什么!记得录个视频,发给周俞舟观看!”

    程历拳头发抖,却还是抽身离去,他走得很急,应该是发现什么了。

    几个男人沉默逼近,我退到窗边,那些被逼回去的害怕情绪又疯狂冒尖。

    “等下,我还有句话要说……”

    程历跟我说话,可程历手下的人一向是不理我的。

    就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伸手抓我的时候,突然,砰——

    是枪声,我们都惊了一下。

    他们几个还没来得及拔枪,又是一声巨响,空气爆裂,玻璃粉碎,有人破窗而入。

    生源太近,我耳中轰鸣,还反应过来,我被人扯到了窗外。

    张子洋力气可真够大的,他一个甩手将我扔出几米远。

    他有扔人的技巧,能把控力度,他不是要摔我,自然不会用蛮力。

    幸而外面的草坪很厚,要不然我可能爬不起来了。

    今天早上在医院,周俞舟就在我身上放了追踪器,所以,他们会很快找过来。

    听声音来了很多自己人,郭大霆扶起我,“可能有炸药,快走!”

    “俞舟呢?”

    “刚过去了.......”

    他看到我没事,去追程历了?

    程历回新吴有些日子了,他的脱身之计和布下的陷阱都不会少。

    “张子洋,不要打了!”我大声呼救,发现脸格外疼,针扎似的。

    好在张子洋很听大哥的话,就那几个小角色,他交给别人了。

    “去找俞舟,穷寇莫追!”

    “没事,王青跟着呢!”

    “你也去!”这不是命令,是大哥向小弟的恳求。

    我向他作揖,张子洋被我的郑重吓到了,有些发懵地去追了。

    我们回到安全地方,有女同志给我拿了冰袋。我照了照镜子,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很丑。

    我发愁了,回家怎么跟爸妈解释。

    “若若.......”

    周俞舟回来了,我喜出望外,“俞舟......”

    他看到我的脸,眼里全是心疼之色。我笑道:“没事!他打我,我也骂他了,不算吃亏!”

    我拉他的手,意外发现他的手冰凉。原来,他从水里救了人上来,还没换衣服。

    “俞舟,你为什么不换衣服啊?”

    我忙带他去休息室换衣服,王青拿了一身衣服来,“凑合穿!”

    “晚上这么冷,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啊,我知道你是想赶快找到我,但晚两分钟又有什么关系.......”

    我帮他换衣服,他伸手不忍心触碰我的脸,“可是,我还是去迟了,最后,也没追上程历......”

    周俞舟说他打中了坐在车里的程历,最后一枪没打中车胎,就让他们逃了。

    “晴晴呢?”

    “还没找到.......”

    “他一定会带晴晴走,他不会放心我们照顾他女儿的......”

    程历说我们故作姿态,在他眼里没有真正的好人,所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理解不了好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了。

    “若若......”

    “没事,不疼了......”

    我很坚强地说着,就哭了。见了心爱之人,格外委屈。

    张子洋在外面敲门。

    我忙擦了眼泪,但还是被张子洋看到了,“大哥就是眼泪丰富啊!”

    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感情被欺负的不是你。

    “头儿,你说的那几个地方,我们的人已经部署好了,至于能不能抓到程历,就不好说了。”

    “叫兄弟们留意些,不要轻易开枪,程历身边可能会有孩子。”

    “嗯!”

    郭大霆进来,说:“俞舟,现在怎么办?是封城抓捕,展开地毯式搜索,还是守株待兔?”

    周俞舟说:“他从小在新吴长大的,哪里能进出,他比谁都熟悉。我想,刚刚没有抓住他,现在再抓他,千难万难。”

    “你不是打中他了?”

    “没有伤到要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肯定会把晴晴也带走,通知各个关卡,注意七八岁的孩子,我手机里有晴晴的照片,马上发下去,还有,不要只注意小女孩,外貌很容易伪装。”

    郭大霆说:“你之前让做的那个孩子的识别系统,可以派上用场了.......”

    周俞舟点头,“有劳了!”

    郭大霆行动去了。

    周俞舟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伸手将我揽进怀里,问张子洋,“抓了几个人?”

    张子洋看了看我们,表达不满,“你们跟我说话,就一定要这样搂搂抱抱的吗?”

    “说正事!”周俞舟再正经不过了,我靠在他怀里,不出声打扰。

    “当然全部抓住了,身手一般般,看来是程历的弃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我说的那伙神秘人呢?不要动他们,以防局面更乱,更抓不着程历了。”

    “既然是殷然的人,你为什么不说是程历干的,看他们互撕?”

    我现在想,不可以那样说,那样反而给自己招惹嫌疑。

    “我们的确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不如照实说,有一句不真,就给自己惹了嫌疑。他们未必没有怀疑程历,我想程历中间这么久没出现,就是殷然的死他还没有摆脱嫌疑。”

    张子洋点头,他看着我,肯定道:“我大哥知道是谁下的手。”

    “她不知道!”周俞舟说。

    张子洋投降,“嘚,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瞎说的!”

    张子洋也出去了,房间里又剩我们两个了。

    “若若,答应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得太多,真的会被灭口。

    我跟警方说过殷然下毒害我,误伤无辜的事情,但我不是第一个说殷然死了的。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周俞舟看着我,我不禁低下了头,“是不是很丑?”

    即便我们结了婚,我在家也是注意妆容和穿搭。我想把自己的美丽每时每刻展示给他看,我不想让他看到这个样子的我。

    他的唇温软,轻落在伤痛处,有些痒,是心里甜蜜的痒。

    “仿佛陷入了一种诅咒,每次都让你受伤。”

    他这句话说得很无奈,我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都知道那个男孩是程历用来引开你的,但你我们能怎么办?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双手抱住他,带着委屈地跟他撒娇,“就是没有你在,我又害怕,又偏激,不是仙女了。”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抱紧了我。

人才

    天晴朗,阳光温暖铺展,我站在阳台安静神思。目之所及,平静表面,暗潮汹涌。

    昨晚睡得还可以,就是醒来,脸还是很疼。打人不打脸,程历真的是没教养。

    伤成这个鬼样子,不能给我爸妈看到。索性,我和周俞舟就留在新吴了。

    现在的心情不好也不差,程历打了我,周俞舟打了他一枪,算是替我报了仇。程历仓皇逃窜,我们的人在满城抓他。

    紧张之余,我们可以坦然欣赏蓝天白云和城市美景。而程历,只能躲在暗处。大势所趋,正义必胜啊!

    程历昨晚掳我,不只是为了打我一顿出气,那也太兴师动众了。我想,他是看晴晴状态好了,要带她回去了,随带打了我。

    对于这个很意外的女儿,程历内心还是不舍的,不然不会一直带着她。

    他跟晴晴说,会让我照顾晴晴,他昨晚也说,要带我走。他想得很好,以为没有于露露,就能否认事实了?其实,这个世上他最该感谢的人是于露露。

    听到姑姑叫我,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我现在也是皮了,能及时收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跟没事人一样,傻乐呵。

    之前来姑姑家,只是和弟媳妇李惠惠各尽主客之谊,没有深交。但她和表弟都是实在人,这不,我受伤了,李惠惠还非常细心地制定了冷敷和热敷的时间,帮我快速消肿。

    她大概比我大几岁,虽然乐乐要叫桐桐大哥哥,但李惠惠还是要叫我嫂子。我只得托大,直接叫她惠惠了。

    “嫂子,你枕着这个枕头会比较舒服些,这个被桐桐抓脏了,还没洗,味道怪怪的.......”

    “谢谢啊!”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李惠惠动作很温柔,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换热敷片,问我轻重。

    娶了这么一个贤惠的妻子,表弟的生活很幸福啊!

    姑姑真的很会教育孩子,她带大的孩子都很好,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儿媳妇也这么懂事。世界回馈她的美好品质。

    “嫂子,我手劲大,只怕弄疼了你。”

    李惠惠跟我聊天。

    我说:“不会啊,你很轻柔。”

    李惠惠笑道:“雪松天天吐槽我手狠,有蛮劲,反正上学那会儿,都是我替他打架的。”

    “他和俞舟兄弟两个,还有人欺负他啊?”

    “那可不,你别看大哥现在很厉害,他中学那会儿不打架的,他和雪松都跟个女孩子似的。对不起、交个朋友吧、算啦算啦.......总之,不惹事,别人惹他们,他们也不当回事。”

    我不问及周俞舟的过去,他也很少跟我提起。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竟然不是从小就会打架的那种。

    不过,想想也是。姑姑带他们两个,他们体谅姑姑的不易,自然要比别人都懂事些。

    我又想到昨晚,周俞舟说那个人会不会是他爸时,那种喜悦和激动之情。我的俞舟,真的很需要我的温柔怜惜啊。

    “怎么了,嫂子?”

    “哦,没,听你说他们兄弟两个以前都不会打架,我有些惊讶。”

    “雪松现在也不会打架,他就是比大哥笨,大哥爬树摘果子,他只能在下面捡,大哥还会游泳,他也不会。我之前给他报过游泳班,他到那先滑了一跤,差点儿没摔骨折........”

    听得出,他们夫妻非常和睦恩爱。毕竟,爱到深处自然就会互相黑了,这是高级秀恩爱。

    桐桐过来,说:“妈妈,不要说爸爸的坏话。”

    李惠惠刮了刮儿子鼻子,“妈妈说的是实话。”

    桐桐想了想,无可辩解,就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看着桐桐,我很期待乐乐快快长大,想听他叫我妈妈。

    下午,脸好了很多,我戴了帽子和口罩出门。

    张子洋还在,坐在栏杆上,惬意得很。

    “大哥没事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

    “你坐那么高干嘛?”

    “坐得高,看得远!”

    “有道理!”

    我举手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往空中扔了扔,才拧开了喝。

    我去执勤的帐篷里送水,同志们虽然都不太认得我,但他们看到我和张子洋相熟,就开心收下了。

    过了一会儿,周俞舟开车过来。

    “再抓他,真的难了.......”

    我看得很开,“那也没办法,他要是轻易被抓着了,他早在里面蹲着了,他就不是程历了。”

    周俞舟低头来打量我,“好些了吗?”

    我笑笑,“好多了,至少不太丑了。”

    天空湛蓝,阳光不燥。如此难得的好天气,不能全被程历搅了。

    我坐在塑料椅子上,刷了刷手机。过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地方竟然还有无线网,新吴现在很发达嘛。

    有礼炮声,是一队婚车经过,站岗的警察认真检查后才放行。

    大大小小的车,无一例外,都要接受检查。人工加设备扫描,我看了一会儿,对程历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不要说这么多人预备着抓我,就是有一小队人抓我,我都逃不了半天。

    现在封锁重重,受了伤的程历都能混出去,还能把晴晴也带出去。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个人才,不过是,这个聪明劲没用到正道上。

    手机震动,我低头一看,“俞舟—”

    手机已经黑屏了,上面只有几个字:若若,宜市见。

    网络高手远程控制了我的手机。

    周俞舟过来看,不到半分钟,无线网络消失了,手机恢复了正常,看来我刚才连上的是黑网络。

    这是程历最后的挑衅,在新吴有的是人为他效命。

    “他就在附近吧!”我想,即便那人手段技术再高明,距离太远,完全没有介质,是不能控制我的手机。

    “他不一定在,这个网络黑客一定在。”

    周俞舟看了看那边还没有走远的婚车,似乎在怀疑。

    张子洋已经没有人影了,他一定是发现了异常,去追了。几个同志也开始扩大面积搜索。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路边的网络,不要随便连。

    “程历已经不在新吴了........”

    周俞舟很谨慎,“不一定!真假虚实,现在不能撤网。”

    我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新吴之行,故事已经结束了。程历杀了于露露,除了自己心里的不快,断了晴晴的念想,又让我和周俞舟来新吴帮他哄好了晴晴。

    他很能算计。昨晚的神秘人物质问周俞舟,估计也是程历捣的鬼。幸好程历人品不咋地,人家不信任他。

    程历心里清楚,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带走我,所以,他这次来新吴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又走了。

    他说明天见,我们就真的见到了。他现在留言,说宜市见,那我和周俞舟回宜市,只需要等着他就是了。

秋凉

    新吴剧场随着假期的结束,被迫收官。

    张子洋抓了几个人,还没审,他觉得还没玩够,但我们要走,他也必须走了。他的孩子气还是很重,粘人,很粘周俞舟。

    王青不跟我们一辆车,张子洋非要跟我们挤。他坐在副驾驶,我只能坐在后排。

    “大哥,我给你开热点.......”

    张子洋又在笑话我胡乱联网,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

    我努力维护大哥最后的尊严,说:“不用,我不玩手机,眼疼!”

    张子洋就笑,空气纵容了他的笑声。

    我开了窗,透气,看风景。一路上秋意甚浓,木叶索索。

    到了市区,已经是傍晚了。张子洋下车,说要买东西。我也想到我妈要我给乐乐买衣服,就都下了车。

    商场里的灯光无死角地明亮,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嘴角的红肿还很明显。要是回家被爸妈看到,总不能说我因为嘴欠,手笨,打不过人家还要骂人家,自讨苦吃造成的吧。

    “俞舟,回家就说我感冒了,怕传给乐乐,所以要一直戴着口罩吧。”

    “你跟爸妈说我们什么时候到家?”

    “我说的就是晚上,不跟他们一起吃晚饭了,让他们也别等我们,但爸爸一定会等我们回去的。”

    周俞舟抬手轻轻抚摸我的伤处,神色沉沉。

    “我知道你们很快就会到,故意跟他吵架,他才打我的.......”

    我有意无意解说一句,周俞舟说:“我会打回去的!”

    “你都打了他一枪了,还是他更疼一些。”

    “不够!”

    我抬头看到周俞舟的眼睛,这个眼神我见过一次。那晚,程历暗算我们,陈言受了重伤,却决不屈服。

    那些激烈又被隐忍的血性,在眸底翻腾,就是这个神色。

    我有些害怕,打人和被打,我都是很怵。

    “俞舟,你看这两件,哪件更好些?”

    我取了两件小衣服,给他看。

    他神色缓和了,摸了摸,说:“这件吧。”

    “好!”

    谈话一分钟半,找对尺码,买下来只要半分钟,我们两分钟的购物时间就结束了。

    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还没坐下,竟然又听到了张子洋的声音。

    人生何处不相逢。

    拼桌成功,我和张莹做在一起。

    许久未见,张莹还是可爱大方,小梨涡甜甜的。

    既然都快成一家人了,张莹也不再客气地称我何小姐了,开始叫若若了。

    “若若,你脸怎么了?”

    “没事,小伤!”

    这事跟别人说起,我就很洒脱了。反正也不疼了。

    张莹从包里取出一只软膏给我,说:“那你用这个试试吧,本来是给他带的,但我看他生龙活虎的。”

    她诚意满满,我忙道谢。

    张莹比之前温柔了些,跟张子洋讲话也不想以前那样情绪丰沛了,但一切心意都化在眼神里里。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张子洋。

    吃菜的时候,张莹会给张子洋夹菜,但没见张子洋给她夹。

    我眼神示意张子洋,你不得殷勤主动些?

    张子洋看懂了我的暗示,直接说了出来,“我夹的菜,她嫌弃。”

    张莹笑笑,“这是我们的相处模式。”

    我有些看不懂了,这是甜蜜恋爱日常,还是客气生疏磨合期?

    吃过饭,我们四个随意在商场里走走。我和张莹挽着手走在前面,两个男人跟在身后。

    我问张莹,“你是在这里等他的?”

    “我刚下班,问他在哪儿,刚好,就在外面吃了。”

    张莹之前讲话都是眉飞色舞的,现在言行举止间多了些端庄。加上她很难得的散着头发,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张莹说:“失恋过一次,成长了。”

    我没敢再问,上次分手,好像是因为张子洋太渣。他那个时候,明明还喜欢着姜静。

    感情的事,真是雾里看花,峰回路转,曲曲折折。

    我们路过花店,张莹说:“我好想卖花啊!”

    “嗯?”

    “我买了一个恋爱保险,一万块买的。如果我和张子洋能在一起三年,保险公司就会送我们一万朵玫瑰花,到时候,我就能卖花了。”

    “恋爱保险?”我感到新奇,竟然还有这种保险。

    张莹浅笑,“我们的爱情目前价值一万,而且还有升值的机会。”

    我回头看了看张子洋,他在跟周俞舟说话,两人走得很慢。

    “你肯定能收到那一万朵玫瑰花的嘛,张子洋他.......他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他现在很.......靠谱。”

    张莹笑而不语。

    我们转回一楼,便互相说再见了。

    张子洋送张莹回去,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有点担心。

    “我之前以为两人得腻歪着呢,没想到有些冷。”

    “我看他们相处挺好,张子洋也收心了。”

    我摇了摇头,这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张莹花钱买恋爱保险,这点我就表示非常不理解。这个保险设定的意义,我都想不通。很奇怪,这是用物资鼓励感情的支撑?

    夜景流光,别具观赏。我们开的单位的车,周珏来开回去。他说先送我们回家,但两袖清风的周领导绝不占公家的便宜,拒绝了。

    距离微云湖还有一段路程,我想着要不要打车,周俞舟却说:“若若,我背你回去。”

    “为什么?”我很清楚自己的体重,在我能走动的时候,我还不想让他背我。

    “因为,我是你老公,上来!”

    周俞舟想多宠宠我,我就再任性一次吧,假装勉为其难,其实内心窃喜。

    夜风吹动头发,凉柔有度。我趴在他坚实的背上,心里是满满的甜蜜。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和我的俞舟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他总是能治愈我,温暖我。

    “俞舟,走到前面,你就得放我下来,我怕遇到邻居,该笑话了。”

    周俞舟嗓音含笑,“我不,熟人越多,我越要背你........”

    这个爱显摆的性格跟我一样,我笑道:“你怎么学我啊?”

    “不喜欢吗?”

    “喜欢!俞舟,我爱你!”

    我嘴上说着怕别人撞见,会笑话,事实上却是把他搂得紧紧的。

    秋末冬初,寒风又起,我们温暖相依。

匆匆

    冬雪飘落,洁白零星。

    小孩子长得快,穿着棉衣的乐乐已经很重了。我抱他一会儿,都觉得累。

    我把乐乐放回小车里,推着他走走,小家伙不太乐意,张着手还要抱抱,我假装没看到,就是不抱他。

    好在,乐乐不爱哭闹,撒娇嗯哼了几声,就接受现实了。

    “乐乐现在这么难带,妈,你和爸爸要是不跟我们住,我和俞舟多挂念。”

    我妈叹气,不太开心。

    我妈隔一阵子就预备跟我们分开住一次,这次说得挺强烈。本来今天是绝对要搬运东西的,结果下雪了,就没搬成。

    天公不作美,我妈只得委屈地继续跟我们同住。

    我趁机劝道:“妈,咱们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四个都听你的,你还不满意.......”

    我妈说:“等你们嫌弃我们的时候,我们才想到走,不就讨嫌了吗?”

    我好笑道:“妈,你跟你亲女儿还用来这一套?只有你嫌弃我们,没有我们嫌弃你好吧。”

    两代人的观念确实有差异,但我和周俞舟都是那种听话的人,不犟嘴,不顶撞。自认为做的很好了,但我妈还是不满意。

    “妈,你是不是想回家了,等我们放假了,我们全家就回沂市住一阵子。”

    “你什么时候才有假期?”

    假期太奢侈了。

    我讨好地蹲在我妈身边,给她捶腿,“妈妈辛苦了,为了照顾乐乐,非要你来宜市生活,女儿不孝.......”

    我妈终于心软了,跟我说道:“若若,我跟你爸闲着没事,带带孩子很欢乐的。就是年纪大了,想家、恋旧,你跟俞舟说说,我和你爸回沂市住一阵子,等过完年,再回来。”

    这几十年来,我爸妈还没有在外地过过年。如果不让他们回去,他们会很不习惯。

    “那好,妈,你和爸歇息一阵子,乐乐留下,我会找人照顾他的。”

    我妈白了我一眼,“傻话!你想把乐乐交给谁啊,我还不放心呢。没事,我跟你爸带乐乐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我妈很坚持,她这次是下定决心不跟我们同住了。周俞舟回来,我只得把这个打算告诉他。

    两个老人带一个孩子,让人不放心。好在我爸妈身体健康,我和周俞舟商量了一下,决定尊重他们的意思。

    我妈很开心,不用管雪停不停了,就准备带着乐乐回沂市了。

    我爸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回就回呗。我时常觉得我爸已经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了。

    “妈,你再委屈一天,我和俞舟先回去,把家里都收拾干净,明天来接你们回宫。”

    家里许久没有住人,肯定要大清理一下。还是周俞舟想得周到,我妈以为是我想到的,激动地抱了抱我。

    “若若,你终于长大了!”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夸奖,“嗯,长大了!”

    往返于两个家之间,并不辛苦。毕竟,我和周俞舟两个年轻人,有的是精力和力气。

    周俞舟新买了一台摄像机,我兴致正好,偶尔会让他停车拍几张冬景,挺乐呵。

    路过梁小如的店,我说想进去看看,周俞舟便停了车。

    店里的主题装饰还是一年前的海洋冷色风格,蓝澈幽灵。店里生意不错,柜台前站着一个陌生女孩。她甜甜地笑着,热情招呼客人。

    “请问,这家店的老板在吗?”

    女孩笑道:“在啊,就是我男朋友,他在那边招呼客人,马上过来了.......”

    我心想,梁小如已经把这家咖啡店转手了?

    那边过来的老板,我认识,是小郭。

    “何姐,别来无恙。”

    小郭还记得我,开心问好。

    我问他梁小如,小郭说早在去年梁小如就把店转给他了,这家咖啡店成为他创业的起点。他一毕业,就成了这家店的老板,现在浑身是干劲。这不,女朋友都来给他打工了。

    小郭脸上洋溢着自信、满足,和成就感,他和他女朋友都很快乐。

    “何姐,你是梁姐的朋友,就是本店的尊贵会员。你喝什么,都是五折。”

    我笑了笑,开了钱包,“谢谢小郭,来两杯拿铁吧。”小郭应声去调。

    拿到两杯盛着快乐的咖啡,我感慨道:“有钱人的快乐,能带动很多的人快乐。”

    周俞舟说:“她不会回来了。”

    “她到哪里都会很潇洒。”

    周俞舟摇头,“她比我们都难,从来不可以自主选择,也没有寻常人的快乐。”

    我想到梁小如淡淡的笑,她一直是沉静内敛的性格。她是个不同于世俗的女子,很惊艳、很美好,本该拥有风光霁月的美丽人生。

    但她却不得不面对危险,暗疑、筹谋、搏杀、牺牲.......

    我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有关于她的身世、经历,一定少有人知。所以,她不可能有知心人。更别提受了委屈,找谁倾诉。她比我们都难。

    小郭说,我是梁小如的朋友,不知道是他自己认为的,还是故意拉拢我这个客人说的,我希望都不是。

    我希望是梁小如对他说的,我是朋友。尽管我们交往并不多,但我感觉得到,梁小如对我,一直是真心的。

    我和周俞舟结婚,她还画了那副画送给我们。那天,也是她救了我。

    我此刻想到关于梁小如的种种,心疼。

    在宜市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情,都让我感触颇多。

    小时候,我们都憧憬自己的未来与众不同,想要别具一格,要那种大开大合的传奇的人生。现在却越来越能体会到寻常生活的可贵。

    何若,资质平平,很多事情做不了,偶尔有些爆发力。庸人多厚福,比很多人也幸福快乐些。

    我握着周俞舟的手,用心感受他的存在。此刻没有一丝矫情,心里软软的。

    “俞舟,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晴晴,你不要太担心,晴晴会没事的。”

    “嗯。”

    “咱们都不要想那么多,过好每一天,珍惜我们的幸福。”

    周俞舟笑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若若,你总是能从别人身上学到很多,所以,你会一直进步,并不是因为和我结婚的缘故。”

    “见贤思齐,见不贤内心窃喜,见仁者智者,而内自省也........”

    我胡诌不下去了,笑了,“怎么不是和你结婚的缘故啦,我遇到你之后,人生才精彩啊!我以前的社交圈啊,大家都差不多,都是平面的,但来宜市之后,很多人都是生动深刻,是立体的.......”

    “若若,这是你在宜市的第二年了,后天,我们就结婚一年了。”

    “对啊,时间匆匆!”

    我回头看了看咖啡店,“这么快就物事人非了.......”

结局篇—最后的玫瑰

    后半夜云层散淡,月隐隐露出真容。枪声混乱,海边小树林里有两拨人在火拼。我们站在山顶俯瞰。

    看他们互相残杀,本该是痛快的好时候,我又想到梁小如,就哭了。不只是宜市,这世上再无那样惊艳的一个人了。

    白熠说:“差不多了,该我们去收场了。”

    周俞舟说:“小心!”

    白熠点了点头,和兄弟们先下去了。这里已经被警方包围,火卷残云,势必要把他们包饺子了。

    “可惜,还没问到,晴晴在哪里?”

    周俞舟说:“他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我想说什么,又没说。周俞舟说,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誓言了,那也不需要解释了。我们的爱,完全信任对方。

    “若若,你见过夏三炎吗?”

    很陌生的一个名字,我想了想,“别人叫他夏老大?见过,五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高大,我看,年轻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周俞舟一阵沉默,我问怎么了,他说:“我找你的时候,跟他打了个照面,我看他,好特别........”

    我奇怪道:“特别?他看到你了?我看他也是个厉害角色。”

    周俞舟猜测,“内部机密说,这次的线索是线人提供的,我在想,线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夏三炎?”

    这个推测很不合理。夏三炎和华振是西北这边有名的大佬,罪行累累,恶名成立那么多年,他会是线人?

    “俞舟,他是黑帮的老大,昨天在仓库,我亲眼看到他就坐在华振旁边,那批货,他有利益可分。”

    周俞舟“嗯”了一声,似乎还在想。

    我想了想说:“线人是梁小如,她还有同伴,她好像之前就在这里,所以,程历算计她。”

    居无定所,漂流不定,唯有信仰是她的归宿。

    “俞舟,你和白大哥两个人来的吗?”

    周俞舟神秘道:“你猜!”

    我说:“肯定还有一个人,你甩不掉的,他是你的生死之交。”

    周俞舟轻笑。

    天还没有亮,战火稀落,已经接近尾声。我和周俞舟下去,白熠说:“又被程历逃了!”

    意料之中,还是那句话,程历要是容易被抓,他早在里面蹲着了。

    周俞舟问:“华振呢?”

    “那只老狐狸也逃了。不过,王局已传消息来,那边大获全胜,那批军火和白粉,全部被缴。华振丧子,失货,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周俞舟说:“还有那个夏三炎,他是个厉害角色。”

    周俞舟好像特别关心这个人,他想了想,“如果发现他的行踪,记得通知我。”

    白熠说:“行!”

    毕竟酣战一场,我们的同志有人受伤,情况危险,没有医护人员来,我帮着裹伤,充当临时医护人员。

    周俞舟说:“若若,你不要离开这里,我和白熠先去那边看看。”

    “嗯,你们小心些。”

    天气寒冷,几个同志搭好了帐篷,我们抬了受伤的同志进去。

    我拿了医药箱回来,却发现帐篷里多了一个人。他披着大衣,蹲在伤员旁边,怪怪的。

    “大哥,你怎么........”

    我上前查探,他转身回头,是程历。

    我万分惊骇,已经胜利的时候,我们又失去了一位好战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程历借着夜色掩护,混进我们的队伍来。他本可以像上次那样逃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生无可恋了。他回来找我,明显是不想活命了。

    夜色深沉,林子稠密,我艰难地抬起眼皮,却只能看到黑暗中林木的模糊形状。草叶擦过手指的凉意渐弱至无,我进入意识全无的状态。

    穷途末路,我想,程历是要告诉我晴晴的下落,要把晴晴托付给我。所以,我清醒过来,并没有那么恐惧。

    不知是何时了,天依旧昏暗,云层全散了,月亮完整了。风依旧凛冽,这是一块很大的山石,我起身,看到程历坐在那边。

    “晴晴呢?”

    他抬头看着我,嗓音有些哑,“你越来越不像晓如了。”

    他脸上还有血迹,显得诡异。

    我说:“你不要再提晓如,你根本不是爱她,你不懂爱。”

    “我说昨天不杀你,死的就是我了,果然。”

    “是你作恶多端,现在是报应。”

    “报应!”

    程历点了点头,“报应来得正是时候,我的确不想活了。”

    他将手里的照片给我,我看到吃了一惊。

    洙江的园子里,我眉目沉思,坐在秋千架上,晴晴在我旁边搭小帐篷,阳光灿烂,画面美好。

    这是真实存在过的情景。

    此刻,我看来都觉得美好如梦。

    “我在意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听我的,每次看到你很周俞舟相爱,我都觉得自己的人生,无趣至极。”

    这是我第一次听程历诉说心累,他如此挫败,原来他这个混蛋也是会有情感烦恼的。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要是当初我留下了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程历停顿了两秒,说:“像喜欢他那样......”

    我想,在某些时刻,他应该是羡慕周俞舟的。

    “你是于尧的时候,的确很迷人,我可能会喜欢你,但不是爱。我有我的原则,我喜欢周俞舟,爱而沉迷,因为我觉得是对的,就该这样。而你,我喜欢你,就是错的,我会及时改正。”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正邪不两立,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好利的嘴,好狠的心,若若。”

    程历起身,和我相对而立,“我本来打算带你走的,可是有什么用呢?若若,你太让人失望了。”

    程历脸色无怒无悲。

    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不觉得,这个世上你最该感谢的人是于露露,她生下你的孩子,你大概不知道生养一个孩子有多辛苦,十月怀胎,分娩至痛,遭受颇多磨难,可你却杀了她。”

    程历冷血依旧,说:“我不喜欢的人,不必活着。”

    “是啊,对你来说,一个人的生死太不值得一提了。”

    关于这个问题,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这是历史问题。在我们有生之年,彼此的观念早已分歧,殊途,不能同归,谁也别想着说服谁。

    “若若,我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你,是吗?”

    “你可以让我害怕你,求你,但你控制不了我的心。”

    “很好!”程历笑,神情狰狞。

    “晴晴在哪儿?”

    “不急,等周俞舟来,我杀了他,就告诉你,晴晴在哪儿。”

    我心中一紧,“你杀了他,没有人会帮你照顾晴晴。”

    “晴晴好得很,会有人照顾她。”

    我心有怒火,直接说道:“那你想过没有,她是无辜,却因为你的缘故,她的身份将永远不能见光。你这样比杀了她,还厉害。”

    程历冷哼,“你们看重的那些规则都是假的,她会富足地过一生,要什么有什么。”

    “那晴晴已经跟你生活了这么久了,她快乐过吗?”

    程历语塞。

    “你以为抢到手就是你的了,你以为给她的是最好,她就能真的幸福?大错特错,她很想妈妈,很不开心。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是你杀了她妈妈,她会恨你,这辈子都不会叫你爸爸。”

    程历嘴硬道:“我根本没想过让她叫我!”

    “是啊!你也知道,你仇家太多,你的身份只会害了她。”

    程历笑了笑,退后一步,他看了看我手里的照片,“那个场景在我梦里无数次回放,我多次说服自己,不要再想你,你有什么好的。可越是这样,越想你。终于,我输给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情绪异常平静。

    “既然如此,若若,我们同归于尽吧。”

    他抬手,枪口对准了我,又落了下去,“若若,你的刀呢,我让你先杀我,来........”

    我取下发圈,抽出贴在袖口的刀,感叹,“好刀!还记得去年冬夜,你教我杀人,现在,又要我杀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来吧,若若,我不动。”

    程历嘴角泛起的笑意,那么真实,他有种解脱的轻松感。

    我才不会成全他。

    那边有动静,程历仅有的几个手下都在附近,听声响,已经被解决了。

    程历抢先过来,将我扣在怀里,枪口抵着我,叫道:“别过来!”

    不知何时起了夜雾,树影摇晃,周俞舟缓步上前。

    “俞舟—”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动手了,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周俞舟说:“程历,你的枪对着我,放了若若!”

    程历冷笑,“呵,打你一枪哪有打若若一枪过瘾?若若她这样美,这样软,还很无辜,我打她一枪,得多让人心疼......”

    周俞舟扔了枪,“你不是想借华振他们的手杀了我吗?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不会抵抗,你可以开枪了。”

    程历笑,情绪有些失控,“好感人,你愿意为了若若去死。周俞舟,你没有带狙击手来,你今天就死定了,包括若若,我送你们这对好夫妻去阴间相会。”

    “你还记得晴晴吗?”周俞舟问。

    程历说:“你少虚情假意,我信不过你。”

    “你放了若若,我放你走。”

    “你当我是傻子!”

    程历出其不意,忽然抬手,对准周俞舟,千钧一发之际,我撞偏了他的胳膊,一击未中,他不敢再开枪,只是紧紧扣着我。

    我叫道:“俞舟,把你的枪捡起来,他杀了我,你就杀了他,给我报仇!”

    周俞舟对程历说:“你杀了若若,你必须死,也不会有人再管晴晴了。你放了若若,我让你走。”

    “放了若若........”程历喃语一句,继而勒紧了我,说:“除非我死!”

    周俞舟说:“那你开枪吧,今晚,我们三个都死在这里。”

    程历在犹豫。

    “若若,怕吗?”周俞舟问。

    “不怕!”

    他笑了笑,我也笑,心中所爱,温暖所在。

    情势僵持,程历始终没有开枪。最后,他似乎妥协了,“你退出两百米远,我就放了若若。”

    周俞舟没动,程历说:“若若在我手里,你信不信得过,都没用。退后!”

    周俞舟依言退后几步,“程历,你记着,是若若无事,你才能活。”

    我看着周俞舟,他隐忍着,后退。我们都清楚,程历要放了我。很快,夜雾弥漫,我看不到他了。

    “他真的愿意为了你死........”

    程历松开了我。

    “你要跟我说什么?”

    程历看了看那张照片,自嘲道:“我要对你说的话,都在这里了。若若,在遇到你之前,我做事从不后悔,遇到你之后,我无数次后悔。你是唯一个让我后悔的女人,这难道就是爱,我竟然如此舍不得你。”

    “你只是想玩弄我,不是真的舍不得我。”

    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口,我觉得自己是个狠人。

    程历上前来,我警觉后退。他的手浮在半空中,“若若,你跟我走!”

    我说:“不可能!”

    “我是说,我要死了,你陪我一起死。若若,下辈子再遇到你,我从开始就不会放过你。”

    程历握住我的手,挨近他,“你的刀呢?若若,往这里捅!”

    我挣着他,他说:“你不是一直想我死?”

    “我不要沾你的血!”

    程历笑笑,“晚了!”

    他突然抱过来,不由分说,在我额上落下一吻。下一秒,枪响,程历当胸中了一枪,他扑倒我,将我护在身下。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说:“以后,不能再送玫瑰花给你了.......”

    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他刚才救了我?

    程历在我耳边说了一个地址,“晴晴在......若若,谢谢......”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回转不过来。

    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决不是喜极而涕。

    脚步匆忙,人影纷踏。

    “带这个女人走!快!”

    有人扯我起来,那边,周俞舟等人赶过来,“若若......”

    一通枪响,混战中,我看到躺在地上的程历。他还看着我,似乎在对我笑。

    “只是来把这支花送给一位美丽的小姐。”

    他带偏了所有的红玫瑰。

    他死了。

    纠缠了这么久,蓦然结束。满眼鲜红,一如玫瑰的鲜艳之色,无爱无恨。

结局篇——知是故人

    云诡波橘。

    某片竹楼里,我又见到了华振。他穿着一身黑衣,悲伤使得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但他面容沉静,没有露出一丝颓丧,问我,“知道为什么杀了程历,却留下你吗?”

    我答道:“你只有杀了他,不能摆布他,而我,可以任由摆布、折磨。”

    程历竟真的死了,我还是有些恍惚,不敢细想。

    华振看着我,眼神阴鸷,“是个聪明人,你和程历联手杀了我儿子,就要付出代价。”

    “你打算怎么做?”我并不解释,因为解释无用。弱者,总是给强者出气用的。

    “别急,有你好受的。”这句让人寒意沁骨,我站在一侧,四周全是仇恨目光。

    外面有人进来,向华振禀告了什么,华振犹豫了几秒,情绪变化,最后说:“让他一个人进来。”

    他看了看我,未作别的吩咐。

    夏三炎胳膊上裹着伤,进来看到我在,奇怪道:“这不是程历的女人?”

    “她是警方的人。”

    夏三炎又看了看我,“有意思。”

    华振让人不寒而栗,但夏三炎却略略平和。

    “老弟这是受伤了?”华振淡淡问,不是真的关心。

    夏三炎说:“后生可畏啊,昨晚竟有个毛头小子伏在暗处,打中了我,不过,我也一枪把他撂倒了。”

    我心中一惊,这怎么听起来像张子洋做的事?

    华振指着我说:“这个女人和程历演戏,害死我儿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知道成成出事了,我也很难过。但现在警方如此咄咄逼人,我们要想脱身,她是通行证。”

    夏三炎的视线再次落到我身上,我看着他,开始明白周俞舟说的特别了。

    华振冷冷不屑,“我还不用靠挟持一个女人脱身。”

    “现在还不是出气的时候,既然她是警方的人,那我们何不用她做诱饵,玩几个有趣的小游戏。”

    华振看了看夏三炎,淡语道:“既然老弟有兴致,人就交给你了。”

    夏三炎微微颔首,两人看似客气地交谈。他们要谈别的事情,我就被带走了。

    我以为我是唯一的人质,没想到,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有十几个孩子,皆是七八岁左右的模样,被吓唬吓唬就不会哭闹的那种。

    我身上沾了很多血,是程历的,触目惊心。所以,孩子们都惧怕我,缩在一起,很是可怜。华振的人很会打算,掳些孩子做人质,他们力气小,跑是跑不掉的。营救困难。

    我试着跟他们交谈,可他们说的是晦涩方言,交流失败。

    天黑下来时,远处有枪声传来。

    我留意着动静,窗外有人扔进来一个小纸团。我捡起来看,是一幅简笔画。

    一艘大船后面跟着一艘小船,我仔细看,那些圆圈和小叉叉代表小孩子,这幅画太灵魂了,这么蹩脚的画自然是张子洋的作品。

    他在告诉我,到了船上,才有机会救下孩子。

    我撕了纸条,收住所有负面情绪,变得和乐些,耐心跟孩子们说话。他们知道我没有恶意,就没有那么怕我了,还有一个小女孩过来牵我的手。

    和那天在红木桥一样,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弱小,但我愿意尽力一试。

    后来进来两个人,带我们走。果然,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海边。

    有人在往船上搬运箱子,逃跑总是仓促的,他们手忙脚乱,有些东西都掉进水里了。谁都知道,若不是这些孩子,警方早就强攻了。

    船很大,上下好几层,不知是他们跟警方谈判要来的,还是自家的私产。海水涌动起伏,寒烟茫茫。

    我和孩子都被关在底层的船舱里,灰尘很厚,还很冷。船刚走一会儿,有人来提我。

    在一侧的小空间里,只有夏三炎和他的心腹在。他坐着,手里有把枪,我忐忑接近。

    “你不是程历的人?”

    “不是!”

    海水翻涌,哗然有声。我又想到程历。

    “周俞舟一直在找你,你是他的人?”

    夏三炎盯着我看,目光锐利。我站直了身子,答他,“是!”

    夏三炎神色变了,枪口朝下摁在桌子上,问我,“你是周俞舟什么人?”

    我骄傲道:“周俞舟是我先生!”

    “哦?“夏三炎很惊疑,怔了半晌,才笑了,“原来是周太太……”

    他细细地打量我一圈,神色有些复杂,又问:“那你们…….有孩子吗?”

    这个问题好像跟现在的情势无关吧。不过,被他这么一问,我差点儿就哭出来了。我好想乐乐。

    乐乐他那么可爱,他每天快乐得像个小天使,软萌有趣。他在我内心最温暖明亮的地方。

    乐乐已经会认人了,这么久不见,他一定很想我。

    我及时抹干了眼角的泪花,不示弱,“有!我们有一个儿子,在学步学说话了,很可爱........你们要杀就杀,反正我这辈子也值了。”

    我儿子活着,这世上就还有我的存在。

    夏三炎反而笑了,“杀了你有什么用?要杀就杀周俞舟......”

    我攥着拳头说:“有种你们别用我要挟他,光明正大地来,俞舟一定把你们打到起不来!”

    夏三炎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放下枪,似寻常人一样笑,“有骨气,我喜欢你。”

    我惊了一下,“什么?”

    他是在夸我?

    他此刻眼中有笑意,我看着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他起身过来,我下意识地倒退,空间逼仄,退无可退。

    我们对峙两秒,他伸手给我解开了绳子。我抬头看到他的脸,温和异常。他此刻看着我,目光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祥。

    “走吧,周俞舟就在外面。”他温言。

    我心中疑惑更甚,“你是谁?”

    夏三炎没有说话,我大着胆子说:“你的眼睛好像一个人?”

    “像谁?”他眼睛里似乎有几分期待,惊异有光。

    我说:“像……像我先生,我儿子的爸爸。”

    他抬手的动作吓了我一跳,但他不是打我,他宽厚的手掌落在我肩上,有温暖之意。他说:“你很聪明。”

    “那……你是?”

    “水洲,送她走!”夏三炎吩咐他的手下,他自己背过身去,不看我了。

    他要放了我,这个转变让我惊疑不定。

    我在想他刚才的神情语气,还有.......走出舱门的那一步,我回头看到他在看我。

    光线暗淡,但这一刻,他神情慈祥如父。

    “你......你是.......”

    答案呼之欲出,我差不多确定他的身份了。

    他说:“他长这么大,少有人疼,很可怜,你就多陪陪他,去吧。”

    他在说周俞舟。

    我惊得瞪大眼睛看他,他们父子相像,不过是他刻意磨损容貌,显得粗狂些。可现在看来,周俞舟像极了他。

    怪不得华振不信任他,要用我来试探他,他真是线人。

    水洲大哥带我到后面的小甲板上,海水是黑色的,风很大。凛冽如刀。

    “若若—”

    有人压低了声音叫我。

    我转身扑向周俞舟的怀抱,水洲很快隐去。

    “快走!”

    我拉住他说,“俞舟,那个人好像是......是爸爸?”

    周俞舟抬头看了看那边,夏三炎站在高处正看着我们,夜色浓黑,他的目光落过来,让人心里是暖的。

    周俞舟眼角有泪,他哽咽一下,拉了我走。他应该早就猜到了。

    生死攸关之际,不相认,才是对彼此最大的保护。

    这些年来,周俞舟都没找到过他爸爸,谁能想到,他隐匿在最暗处,背负骂名,忍辱负重。他不能与儿子相认,父子遥遥相望,互相无言。这是卧底的牺牲。

    他们永远不能站到阳光下了,可他们本身若朝阳,势必照亮寒冷黑夜。

    夜雾厚重,船行得很慢,白熠只身游到大船附近,打开充气皮艇。他浸在冷水里,意志稍微薄弱,就会有不测。命悬一线,可这个天气已经在帮我们了。

    经过半天的相处,孩子们很信任我。我安抚他们,跟他们约定悄声。

    可以承载几人的小船终于漂浮起来,白熠稍微喘气,周俞舟放了绳子下去,开始把孩子放下去。

    夏三炎会为我们拖延时间,但我们不敢稍有耽误。

    “警察叔叔救我们走,大家听话,不要叫,不要让坏人听到!”

    几个孩子听得懂我说话,就点了点头,周俞舟用绳子将他们挨个放下去。

    船身有好几米高,动作无法加快。紧张忙碌时刻,忽然有个孩子哭了。我来不及掩住他的嘴,那边即刻有灯照过来,我们被发现了。

    来不及了,周俞舟将最后两个孩子扔下一个,白熠接住了。

    周俞舟应敌,我把最后一个孩子丢进船里,“白大哥,快走!”

    小船已经超载,我和周俞舟走不了了。几个拿着砍刀的男人过来,大叫,惊动了更多的人。

    有人开枪,形势危急。小船被打爆,孩子们就一个也活不了。白熠顾不上我们,尽力驶走小船。

    有刀砍过来,我翻身滚开了。眼看又一刀当头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踢开了刀。

    他叉手站在我面前,很神气,我想叫他大哥。

    “张子洋,你是我大哥了!”

    张子洋骄傲道:“好啊,以后换你叫我大哥!”

    帅不过三秒,张子洋打倒一个人,那边有人踹了他一脚,他趔趄几下,就栽倒了。

    “你受伤了!”张子洋若非有伤在身,他不会这么弱。我捡起地上的刀,撞上一个人的刀,张子洋趁机踹开了他。

    “俞舟,张子洋受伤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围攻我们,我们三个被逼到甲板边角。

    “砰——”

    夜空有璀璨的烟火爆裂,应该是白熠放的信号弹。

    孩子们都安全了,我心里舒缓些了。今天即便我们死了,也算死得有价值了。尽管,我一万分不想死。

    华振负伤,立在高处,看着这场惨无人道的战斗。

    所有的人静默了一瞬,华振指着张子洋说:“那个小子,砍了我一刀,现在船上的人,都要砍他一刀。”

    张子洋闻言,躲到周俞舟后面,怂,“这是要把我剁成饺子馅!早知道我就不惹他了。”

    周俞舟说:“坚持一会儿,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们据守在一角,真的是死守。亡命之徒轮番上来,我们抵挡不了多久。眼看周俞舟胳膊受伤了,我心急欲焚。

结局篇——风烟俱净

    海风猛烈,吹得人摇晃不止。岌岌可危,远处隐约有光,却迟迟未靠近。这艘船已是海上地狱魔窟,如果船上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别的人质了,我们的人是不能靠近这艘大船。我一时有些失落,但又明白,这是理智所为。

    双拳难敌四手,左一刀、右一棍,多人轮番攻来,这谁扛得住?所谓的绝境,就是这样的困难时段,无法逾越。

    雾霭更冷了,华振轻微抬手,他的手下就停了攻击。周俞舟和张子洋紧挨着我分站左右,他们两个的呼吸都乱了,血汗流下。

    有人对华振说了什么,华振身子明显一僵。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的左右带人匆匆去查探。

    这不是逞能的时候,我们三个警觉着,老实站着。

    雾气湿冷,云层滚滚,似有雷声。如此湿冷,却有人叫道:“仓库着火啦!”

    船上的人都有些慌,但碍于华振的威势,围攻我们的人仍在专心致志地盯着我们,随时扑过来咬人的那种状态。

    “快拦下,别让他跑了!”

    有机枪扫射声,我侧目看过去,有一艘小船驶离大船而去。双方火力比拼,但小船上的人训练有素,装备先进,很快,轻巧离去。

    被救走的不知是什么人,一定是有身份的,他才是华振的重要人质。而没身份的我们三个,真的要完了。

    张子洋骂了一句粗话,不知是在骂这个糟糕的状况,还是在骂世界不公,人命不等同。

    周俞舟说:“若若,最后一刻,你就跳进水里,白熠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

    我抓紧他的胳膊,“我们一起!”

    “若若,我爱你!”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心中一动,他让我在如此绝望的时刻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我说:“俞舟,我们总在一起。”

    张子洋不满嚷道:“真行,我们都要被人丢进海里喂鱼了,你们还在谈情说爱!”

    忠于爱情,浪漫不需要分场合。我和周俞舟相视一笑,继续保持紧张的御敌状态。

    那边的火势很快大了,混乱中又发生了混战,天太黑了,大家也看不太清谁是自己人,自保为上。

    “船舱漏了,要逃命的,赶快!”

    那边有人高声叫了这么一句动摇人心的话,然后,他砍断了揽绳,几条小船飘飘悠悠滑出。

    谁都不想死,华振的人也不太在乎我们三个了,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来。有人跳水,有人打枪,场面更乱。

    华振旁边的人开始喊话,“兄弟们,杀了这三个人和夏三炎的人,我们就能平安抵达!以后跟着华老还是风光的好汉!”

    “大家不要慌,船沉不了!”

    “我们很快就靠岸了!”

    我心里紧张。夏三炎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该怎么办?此番若是我们逃出去,周俞舟一定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不闻不问的。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对着华振打了一枪,可惜被他的心腹挡了。

    噩梦未醒,我们又遭到更猛烈的围攻,上一轮,他们还有玩弄我们的意思,并没有用全力。现在,生死关口,太多人的激动情绪需要发泄,这轮是殊死搏斗。

    危急时刻,水洲突然出现,正大光明地帮我们。可是,杯水车薪,我们挡不住这么多人。

    空气中的硝烟味越来越浓,有人叫:“不要开枪,到处都是火药,开枪就爆了!”

    “不要开枪!”

    嘈杂混乱中,我听到有人叫我们,回头一看,喜出望外。白熠大哥果然又回来救我们,但他没办法靠近,我们得自己游过去。

    水洲推了我们,说:“快走!”

    周俞舟和张子洋相对点头,趁着一个空档,他们两个拉着我往下跳。黑如墨汁的海水是我们逃生的唯一途径了。

    “俞舟——”

    很快的一个瞬间,手指相离,我们分开了。

    冰凉苦涩的海水淹没着我,我惊呼,“俞舟没下来!”

    张子洋不知道是没听见我说话,还是顾不得了,他拉着我尽力向白熠游去。

    船上的人不敢开枪,我和张子洋得以逃走,可他们这些恶鬼是不会放过周俞舟的。

    白熠抛了绳索,拉住了我们。来不及让我们上船,他开始撤离。周俞舟没有下来,我心里很急,可又叫不出来。

    等我和张子洋被白熠救起,我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而我的俞舟在那边烟雾火光里。

    我们跳船的那一刻,有人揪住了周俞舟,他即刻松开了我的手,让我和张子洋逃命。

    “俞舟.....”

    白熠沉默着驾驶小船,我拉着他叫道:“白大哥,俞舟没有下来啊!”

    张子洋艰难起身,看到那片火光处,他说:“送你到安全地方,我就回来!”

    我摇头,“那怎么来得及!”

    张子洋伤得不清,他拉着我游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现在已经力竭。否则他会跳下去。

    有人来救援我们,到了安全区域,我听他们的谈话,说船上有炸药,足够炸毁整艘船,又这次事态严重,说什么也不能让华振逃掉。

    我不关心局势,我只想要我的丈夫完好归来。我说:“我要回去找俞舟。”

    白熠说:“我去!”

    我坚持,他只得带着我。

    我们驾驶小船往回赶,那边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巨响,火光冲天,星火迸溅。

    我怔怔地看着。黑暗汹涌的海水彻底吞没了那片孤独又突兀的火光,灰烬也将沉没海底。

    茫茫大海,无人可生还。夜雾茫茫,水天倒悬,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要去找俞舟!”

    白熠按住我,眼中蓄着泪水。

    我心碎叫道:“你哭什么!俞舟他好好的啊,我去找他!”

    我挣着往下跳,大声呼叫周俞舟。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要去陪他。

    白熠尽力按住我,叫道:“乐乐!你还有乐乐,他还那么小,他需要妈妈......”

    他竭力想唤起我求生的意念,但我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绝望。

    “俞舟.......”

    来不及反应,事情发生得没有回旋余地。

    我情绪彻底崩溃,失声痛哭,如果失去了周俞舟,我不会再快乐了,我也坚强不了。乐乐不需要一个整日哀伤的母亲,我只有对不起他了。

    此生情痴,负了全世界,也不会负心爱之人。

    在白熠以为我舍弃不了乐乐,不会寻死之际,他一转身,我就决绝地往下跳。

    爸,妈,乐乐,对不起了,原谅我的软弱和自私。

    可白熠再次拖了我上去,他一定要我活着。他根本不理解我。

    “若若,你冷静些,俞舟他希望你活着,希望你好好的.......”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我声嘶力竭,最后彻底没有了力气,白熠松了手,我也动不了了。夜空漆黑,如此冰冷,我闭上眼睛,仿佛已经死去。

    宜市的海棠花落了吗?

    大雨潺潺,我们在如你光年相遇。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个时候,我心里已经喜欢他了。

    我不该问他的名字,我本可以清心寡欲,我可以像一朵花、一棵草,无情无爱地过一生的。

    “俞舟,若是将来发生了什么,你会放开我的手吗?”

    “舍不得,若若是我的全部,是我的命。”

    还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宿山月色溶溶,风吹过山林,把我们的誓言带到天边。

    我相信他的心,天地可鉴。可他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他一直都很爱我,现在突然丢下我,我想,我不能独活。

    “若若—”

    我还能听到白熠叫我,但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做出反应了,深度自闭,我将于不久之后追随我的俞舟而去。

    这个世界残忍、蛮横、无情........没什么可留恋的。

    “若若......”

    我猛然起身,不远处有人在努力地向我们游过来。白熠跳下水,将他拽了过来。

    “若若......”

    我怔怔地看着他成功地爬上船来,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得很。可他是我的英雄啊。他还活着,他救了我一命。

    “俞舟......”

    我失声痛哭。

    他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说:“爸爸说,好好活着.......”

    我明白了,夏三炎最后舍命护儿子逃生,他又一次给了周俞舟生命。

    有人来接应我们。我们逃到岸边,天已经蒙蒙亮了。黑暗流失,天地间更显得空荡荡的,风烟俱净。

    一切都不必再怨,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可以,谁不想家庭幸福,岁月静好?他给了你生命,现在又舍命换你平安,他就是爸爸。

    我和周俞舟在海边执手拜别亡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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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光年介绍:
笑容治愈系仙女&温和深情男神
老鹿蹒跚的何若得遇曾经沧海的周俞舟,一见倾心,男神高而不冷,追夫之路却不易。平静的宜市早已暗流涌动,谁的一笑恍若故人。情是最伤人的刀,但爱是信仰,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如你光年,思君千千万万遍。
新书《女主她不配工作》已经开更,欢迎阅读。如你光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你光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你光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