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篇——余生安好
渡尽劫波。
终于回到温暖明亮的宜市,回到美丽的微云湖。电梯到达的铃声很动听,我在家门口停了脚步,然后和周俞舟互相检查了情绪。
“俞舟,我们终于回家了。”
恍然若梦,幸好这场梦是真的,我们都还活着。
周俞舟给我拭泪,“别哭,别让爸妈看出异样。”
我点了点头。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我编了一套谎言,说自己丢了手机,然后索性是吃喝玩乐去,不问世事去了。
同样是出差的周俞舟,很有缘分地碰到了我,然后夫妇两个一起回来了。闪烁其词,东拉西扯,我妈挺相信,在电话里就批评我了。
敲门,第一次发现我们家的门敲起来是如此的好听。
不过,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理。我奇怪道:“爸妈不在家吗?”
我准备打电话的时候,我爸才来开门。
“爸爸......”
我激动地抱了抱我爸,我爸神色如常,略略责备说:“玩够了?回来啦!你妈可还生你的气呢。”
“妈妈呢,我想抱抱她.......”
乐乐抱着奶瓶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们回来,张着小手,激动不已。
难为小家伙还记得我们,依旧跟我们亲近。我过去抱他,他太激动,不知道到底该让谁抱。
周俞舟抱着他,他小手搂着我,才算安生。
我吻了吻他可爱的小脸,“乐乐,妈妈爱你。”
我爸坐到一旁,背影沉默。我准备上前关心,我妈从卧室里出来,神色不太对。我叫她,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妈,你怎么了?”
我爸解释说我妈不太舒服,吃了药,犯困。
但我进卧室看我妈的时候,发现她在哭。
“妈........”
我妈伸手抱住我,伤心哭泣。
本来那套说辞就漏洞百出,我妈只是天真,又不是真的傻。
“妈,哭什么呀,我们都好好的.......”
我很不孝,再一次让我爸妈为我担惊受怕。父母子女一场,终究是我亏欠爸妈。
“若若,答应妈妈,要好好的,不要再吓我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妈的头发白了好多根。我给她擦泪,“妈,我知道,你放心吧,都结束了.......”
我妈又紧紧地抱着我,“你和俞舟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们都没事!都结束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妈,我好想你。”
我妈哭了好一会儿,我逗她开心,好半天,她的情绪才稳定。
“若若,饿了吧,妈去给你们做饭吃。”
能吃妈妈做的饭,是买也买不到的福气。我们一家终于又欢乐团圆,温馨满满。
晚上,我哄乐乐睡觉,他抓着我的衣服,一直看着我。小孩子心里是知道爸爸妈妈最亲的,这么久不见,他在跟我表达思念。
我亲吻他柔软的小脸,满是不舍,“妈妈也很想乐乐,妈妈再也不离开乐乐了。”
我轻拍着他,给他唱着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而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乐乐睡着很久,我还是舍不得放下他,想一直抱着他。他还这样小,他需要呵护。
周俞舟过来说:“若若,儿子睡着了,把他放下吧。”
我贴着乐乐的小脸,心里软得发疼,“俞舟,我对不起乐乐,我要补偿他......”
乐乐睡在爸爸宽大的怀里,更舒服些。我抱着周俞舟的胳膊,依在他身上。
周俞舟神色温和有笑意,轻声道:“乐乐是个好孩子,他每天很开心,满足我们对他所有的期待.......”
“对啊,只要他开心.......”
周俞舟笑着,眼角就有了泪水。他又想到自己爸爸。
“那天,最后,我也没有叫他一声爸.......若若,我后悔了,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抱着我,很是不舍的吧。”
父子亲情,隔阂再久,也终究斩不断。意外重逢,很快又生死永隔。周俞舟心里很难受。
我温言劝慰。
“爸爸不会怪你的,他这一生,很是辛苦,俞舟,我们过几天回新吴,给爸立衣冠冢,让他和妈能在一起。”
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抛弃所有的亲情,重新活成另外一个人?必是痛不欲生,几乎沉沦。
往事不可追忆。
我们抱了乐乐回卧室,把他放在中间,要整晚守护着他。灯光轻漾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我们乐乐睡着的样子也这么可爱!”看自己儿子是看不够的,周俞舟一向是慈父。
我幽叹道:“可爱有什么用,他的爸爸妈妈都有过要抛下他的念头.......”
周俞舟刮了刮我的鼻子,说:“还在生气啊?”
他以为我在说拆手环那晚,我让他走,他不走的事情。
“俞舟,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回不来了,我一定跳船海陪你,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我生死相随的人。所以,我对不起我爸妈,对不起乐乐.......”
“若若......”
“你不要批评我,反正我就是一个不会顾全大局的小女子,为了心爱之人,儿子也可以抛弃,很自私!”
周俞舟心疼地吻了吻我,阻止我再说那些自我批判的话。
“若若,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我们还要看着乐乐一天天长大,等我们老了,退休了,还要结伴遛弯呢。”
他如此可亲可近,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俞舟,一生好长,幸好是和你共度,我才无怨无悔。”
“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嗯!”
世事难料,无需太过感慨,更不必唏嘘,爱让我们做一个快乐的人,活在当下。
相视而笑,我们夫妻两个继续守护着乐乐。他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小天使,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相伴,平安喜乐,余生安好。
——全书完——
2020.4.7春日迟迟,乍暖还寒。明天武汉解封,开心。
完结感言:如果你说喜欢,作者再难也值得了。
番外.......就不写了,太累了。(其实,结局也有些仓促的)但如果我亲爱的读者喜欢,我得到了鼓励,会在微博,或者公众号上续写番外。免费福利。
感谢每天给我投6张推荐票的真爱粉,感谢追更者,你们是我写完这本书的动力源。比心。
也再次感谢读文至此的小伙伴们。愿你们岁月静好,平安喜乐,守护尘世最寻常最难得的幸福。
合乐
日子平缓了好几个月,微云湖的梅花灿烂红艳之后掉落,化作春泥护花。
天气日渐暖和了,脱掉了棉衣,乐乐都会爬了。目测他更像爸爸一些,以后会是个身手矫健的男孩子。
佳韵时常来跟乐乐玩,这次方涵也来了,还很隆重地带了礼物。
佳韵正色道:“若若,我打算正式认乐乐当干儿子了。”
我笑道:“认就认呗,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这是正事!”
佳韵郑重其事,“何若同志,端正你懒怠的态度,站好......算了,坐好吧!你们家的一家之主呢,仪式可以省了,但要经过他的同意。”
一家之主在做饭,我叫周俞舟,“快,一家之主,有大事要你定主意。”
周俞舟放下他的厨具,出来说:“我都听到了,佳韵,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麻烦.......”
“要的!我们已经订好了酒席,晚上请你们去吃,叔叔阿姨呢,请他们一块过去。”
这是星期天,乐乐由我们带着,我爸妈难得放松一下,我爸带着我妈游玩去了。
“你搞这么隆重,多见外啊!”
我看了看周俞舟,他没什么意见,甚而还有几分骄傲的意思。看,我儿子,多让人喜欢。
方涵笑,“师姐,要的,佳韵这次可不是心血来潮,说说而已。”
佳韵心意已决,也不跟我多说,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银链子,好像是银锁片,下缀小铃铛,叮铃悦耳。
“这是给乐乐的礼物......乐乐,喜不喜欢?干妈给你戴上。”
乐乐扯到耳边,听声音,开心极了。
我说:“这下可丢不了了,走到哪里都是快乐的小叮当。”
佳韵得意地笑。
方涵忍不住分享好消息,说:“佳韵怀孕了!”
我和周俞舟都愣了一下,连忙恭喜。年轻夫妻,想要孩子还不容易。算来他们结婚也有小半年了,方涵说到做到,好给力的说。
“现在的医生真是小题大做,把佳韵吓得,从来不敢提孩子的事情,还是她们单位体检,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是吓哭了........”
准爸爸方涵心情格外好,话也多了,惹得佳韵嗔了他一眼。
乐乐每天爬来爬去的,我们家地板上都铺着地毯。周俞舟又拿了厚毯子来,让佳韵坐。
我笑着笑着,反应过来,问道:“不对啊,你都怀孕了,你还打我儿子主意干嘛?”
“我身体不好,即便精心养着,前两天也晕倒了,医生说有流产的征兆。我妈说,老人们都说,先认个干儿子,更容易留住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好笑,“这什么魔鬼逻辑,这你也信?”
“我就要这样!”
我忙投降,“好!好,认,认!”
佳韵现在可金贵了,谁敢惹她不快。我给我妈打电话,说这事。我妈说:“这是好事,而且,对佳韵的孩子也好.......”
我妈也这样说,看来就是有这个说法吧。存在即合理。
有人敲门。
简期拎了一盒蛋糕进来,我有些懵,问她干嘛。简期说:“今天是佳韵生日啊。”
“我竟然忘了!”
我好有愧疚感,想去抱抱佳韵,“亲爱的,我太傻了,竟然忘了........”
佳韵嫌弃地躲开了我,接过蛋糕说:“特地叫简儿来的,我想和乐乐一起过生日。”
我看佳韵是把乐乐当吉祥物了。
既然是佳韵生日,她又来我们家过了,午饭肯定要丰盛些。我从冰箱里又拿出些菜,和周俞舟一起做饭。
客厅里是他们三个跟孩子玩乐的笑声,我不时回头看看,简期似乎也很喜欢孩子,她一直看着乐乐笑。
结婚、生子,带孩子,这种生活重复单调着,却真的很幸福啊。尤其是我和佳韵都成家了,都拥有自己幸福的小家了,更显得简期孤单。
我轻叹道:“简儿什么时候才能幸福?”
周俞舟说:“许凌辰现在就在宜市。”
我心中一惊,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给我打电话了........”
周俞舟也看得出,简期还是没有放下许凌辰。她状态不对,不是之前的淡然如水,她心里一直藏着事。
情一动,心结难解。
“俞舟,你觉得,许凌辰值得原谅吗?就是说,如果简儿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他挺重事业,不太重感情......”
周俞舟笑了笑,“他倒不是只重事业,他是从小事事优秀,高标准,高要求,每一步都是慎重斟酌、谋划过的。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很失控了.......喜欢才会失控........”
我听着不对,“不是说爱就会很克制吗?我们之前认识的时候,你就不主动,都是我故意撩你的。你也太不主动了.......”
想想自己之前的厚脸皮行为,怪不得佳韵都吐槽我。
“若若,你真的以为我很克制吗?”
我疑问,“你骗我的?”
周俞舟得意笑笑,你猜。
“那你要说许凌辰人品还可以的话,不是不能再考虑考虑。毕竟,许凌辰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要不是他骗人,他真的......好优秀啊!”
这点,我不得不承认。
于是,我便和周大厨边合计,边做饭。
摆盘上桌的时候,我把新买的盘子和杯子也拿出来用,碗盏静细,菜品丰富。
方涵说:“吃出了高档餐厅的感觉。”
我说:“全心全意为我们的佳韵公主服务。”
方涵又问我爸妈怎么不回来吃饭,我说:“我妈去消费享受了,说的就是不到天黑不回来。”
昨天发了工资,我非常卑微地给我爸妈献上我和周俞舟的心意,我妈勉强接受。今早出门的时候,放话说要花钱花到我肉疼。
佳韵说:“你们一家很欢乐啊!”
“那可不!”
我们都坐下来吃饭,简期比较安静,她单身一个,也没什么话题。
吃过饭,佳韵先走了,我让简期留下来陪我。
看得出,她也很喜欢和乐乐玩。他只是不太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相处,显得有些拘谨。
下午,我爸妈回家的时候,买了很多东西,但一大半都是给乐乐买的。
“小孩子长得快,买衣服都买不及,乐乐,快来,试试新衣服........”
乐乐也知道外婆跟他最亲,半天不见,还知道先亲亲外婆。这个乖巧的动作每次都让我妈惊喜不已,比中十万的大奖还开心。
简期看到这么欢乐的一幕,嘴角带笑,有几分羡慕的样子。这样家庭和乐的场景里,她始终只是旁观者。
我过去带动她,“简儿,你跟我去逛街吧,买两件衣服。”
简期说好,我和周俞舟对视一眼,他点了点头。
很多决定,作出的那一刻,感觉是必要的。后来想想,是冲动。时间教会我们温柔。
初衷
春风还远不及暖熏的程度,吹得人手脚发凉。我和简期进了商场里,突觉明亮温暖。
我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简期也进入到画面里来。我推了推她,“别影响我臭美!”
“若若,你真好看!”
印象中,这好像是简期第一次主动夸我,而且是夸我的颜值。
我得意地收下她的赞美,我不仅人美,还很心善。为了让我的小姐妹开心,我也是费尽心思啊。
商场里琳琅满目,色彩斑斓,只是走走,就让人心情好。
“简儿,你的对门邻居,张子洋,你跟他熟了吗?”
简期说:“他人挺好的,好几次帮我搬东西。”
“你有没有见过他女朋友?”
“见过,在电梯里遇到过两次,很甜美的一个女孩子。”
“你知道吗?他们之前就谈过一次,分了,后来张子洋受伤,他女朋友不计前嫌地去照顾他,两人又和好了。”
“我看他们在一起挺开心。”
“就是很开心啊,既然还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呗。”
简期笑笑,听到我说这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触。抛砖引不出来玉,我只好主动出击。
“简儿,我听俞舟说,云市的那位还挺执着......”
简期神色平静,“他每个星期给我发一次问好信息.......”
“啥?你们还有联系?”我感到意外。
简期说,许凌辰离开宜市的时候,又去找过她。彼此都没有之前的偏激了,就又回归对方的聊天好友列表了。
不过,许凌辰只在星期五的晚上七点给简期发一条很普通的问好信息,许是多说怕惹了厌烦。
简期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情绪很平和。我就大着胆子问她一句,“那......那你们还会和好吗?”
简期犹豫不言,我想,答案是,会。
在别人都欢乐恩爱的时候,在黑夜孤寂寒冷的时候,谁不想念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简儿,你要是还喜欢他,就给他一次机会吧。在遇到你之前,他的感情世界很空,他又从小骄傲惯了,所以......我们可以原谅他。”
简期笑了,“若若,感情的事情,大方的那一个,一定是不够爱。年会的时候,有人多跟你家俞舟说了几句话,你就生气了,他只能哄着你一个人了,这事宜市人尽皆知吧。”
“啊?连你都知道了!可是,那个人是真的在勾引我老公啊,她很不正经的........”
我的解释已经可有可无了,事实是怎么样,早没人在意了。
完了完了,我的名声还没洗白,一着不慎,又落了一个善妒的名声。
我懊恼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简儿,我们不是在说你的事情吗?”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好吧,那你既然不喜欢他了,也不想跟他和好了,我就可以把我看好的一个人介绍给你啦。”
简期问:“什么人?”
“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重要的是,他比许凌辰坦诚,不会骗你。”
简期表情很懵,“若若,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这个红娘我当定了。”
简期有些不信,听我刚才的语气是想劝和她和许凌辰,现在突然又要介绍别人给她。
这正是我的计谋。
许凌辰出现的时候,他再次惊艳到我。
我四处张望,不留意后退的时候踩到了他的脚。抬头看去,正是俊逸无双的许凌辰。
我脑中蹦出一个想法,要是他和简期结婚了,那么他们的孩子颜值得多逆天啊!要是他们有了女儿,我可不可以抢先给我家乐乐预定一个媳妇。
许凌辰不知道我脑子里这些烂七八糟的想法,见我一直盯着他看,便自觉打量自身,“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别文绉绉的了,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
“周太太,请讲。”
我很随意,但许凌辰依旧不失精致气场。
“这么久了,要真是放不下,你为什么不来宜市找简儿?
“来了,隔不久就会来一次,但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敢靠近。”
周俞舟应该跟许凌辰谈过了,所以,许凌辰对我特别坦率,有什么说什么。
“真的只爱她了?”
“嗯,她是我唯一所爱。”
“你们之前谈过,但没谈多久,热恋期,乍然分开,你心里有遗憾。如果是因为这个,你才对她念念不忘,那也不算爱。”
许凌辰自嘲地笑了笑,问我,“我这么不值得信任?”
谁让你有前科来着。当然这话,我只能心里说说。
我正色道:“要是你再骗她,欺负她,我一定不放过你。”
“谢谢。”
许凌辰越过我,向简期走去。
简期还在挑玩偶,货架上的小熊猫掉落,有人伸手接住了。
简期抬头看到来人,怔住了。
她回过神来,转身要走,许凌辰拉住了她的手,简期回头看了看,终于没有挣开。
我看到她好像哭了。
心中藏之,无日忘之。几个月的冷寂,忽而又重逢。这次的眼泪应该有快乐的因子。
我找到周俞舟,他在给我买花茶。见我过来,很自然地递给我杯子,结完账,揽着我的肩,夫妇两个日常闲逛。
“怎么样了?是不是和好了?”
“他们下去了,可能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谈,我没有跟着。但我看简期的反应,他们会和好的。”
欺骗,即是伤害,且这是感情里很重的一种伤害。简期恨他。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是很不支持许凌辰的。现在也要等简期真的原谅他了,他给简期幸福了,我才能把他当队友,给他喝彩。
“俞舟,你还记得姜静吧。我开始很看好她和张子洋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分了。我现在觉得分了很好,早该分的,姜静并非性情中人。”
“她比张子洋成熟.......”
“不是的,她是没有张子洋天真,无论再过多少年,张子洋还会是个天真的人。他们不是一路人,最终还是走不到一块去的。”
“天真?这个形容词好。若若,其实,我们两个说的应该是一个意思,只是我没有你表达得好。”
周俞舟笑笑,又想赞美我。我轻哼一声,有些骄傲。
“开始我也很不喜欢许凌辰了,他闪亮得很,又会骗人,我真的想去举报他。我还想,幸好我跟他不是同学,他家世好、学霸,又性子高傲,同班同学不得被他压迫死啊。”
周俞舟笑出声来,附和道:“嗯嗯,有道理,老婆继续说,现在怎么又对他改观了呢?”
“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啊,要是他真的很差,根本进不了你的朋友圈。”
这下又换周俞舟骄傲了,他说:“对啊!跟我交朋友的,都是和我一样人品好的。”
“说我信任他,不如说我更信任简儿一些。简儿的魅力,我还是敢打保票的。我觉得他们两个就像赵叨叨夫妇一样,势均力敌的爱情,而且他们会一直保持超越平均线的优秀,不会倒退。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选定了伴侣,就会互以对方为骄傲,不会再有别的花花想法了。”
周俞舟很夸张地鼓掌,“若若,讲得太好了,听得我心悦诚服!”
“还没讲完.......”
我很有讲究地顿了顿,才接着说:“之前分手的原因,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被他骗了,为此,才否定了之前所有的心动。这么久了,爱还在,思念沁骨,自然就心软了......”
只要我们还都是最初的模样,爱上对方的初衷就不会变。时间增添思念,再遇,茫茫人海中,让我心动的还是你。
“许凌辰的确自我检讨了很多。”
“他活该。看他以后还敢自以为是,骗简儿不?”
“肯定不敢了,因为我不答应!”
“跟你有关系?”
“有啊!他惹了简期不开心,我老婆跟着不开心,让我老婆不开心了,他不就该挨我的揍了吗?”
我们两个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默契又甜蜜的日常。
棱角
佳韵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她说要认乐乐当干儿子,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很排场。她定了一家中高档酒店,一顿饭下来花销不低。
但见来人只有我和周俞舟,佳韵问我爸妈怎么没来。我说:“乐乐来了不就行了!”
幸好,佳韵爸妈也没有来,我放心了。
“简儿呢?”佳韵又问。
我说:“简儿有事,不用等她了。”
佳韵问了一嘴,也没在意。本来,这个场合就不太合适简期,我们两对夫妻在这儿逗孩子,她会尴尬。
方涵从周俞舟手中接过乐乐,逗他,“乐乐,小乐乐......呦,乐乐的皮肤真好啊,跟师姐一样。”
我笑了笑,“但是我们乐乐长得更像爸爸啊!”
乐乐好奇地看来看去,大眼睛,长睫毛,小模样可爱极了。
佳韵亲了亲他,他更乐了,咿呀儿语,不知所云,但听着让人开心。
我心想,这要不是我儿子,我也想用些手段据为己有了。
乐乐虽然是今天的主角,但他只能看着我们四个吃得很香。
我们没有带小车来,除了佳韵,我们三个轮流抱着乐乐。好在乐乐爱玩,不爱哭闹,就省事多了。
我刚想夸他两句,小家伙就拽翻了橙汁,弄到我衣服上了。
没办法,我要去收拾一下,就把乐乐给他爸爸了。反正在照顾孩子这事上,周俞舟比我做的好。
今晚的心情很好。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又开始了自我欣赏。
有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太太,抱着孩子进来了。镜子里匆匆一瞥,我吃了一惊。
因为她手里抱的那个孩子穿的衣服跟乐乐一样,而且孩子和乐乐大小也一样,我下意识地认为她抱的是乐乐。
她要给孩子洗手,可小孩子站也站不稳,手忙脚乱中,水就打湿了孩子的衣服。
见状,我主动说道:“我帮你抱着吧,你给他洗。”
“啊,好啊,真是感谢你了。”
太太很开心,有了我的帮助,方便多了。
“现在的小孩子啊,太难养了.......家里雇了两个带孩子的阿姨,都照顾不好.......”
我心想,这啥家庭条件啊,照顾一个孩子请了两个阿姨,看来我手里的这位还是哪家金贵的小少爷。
我再细看,这位太太尽管没有珠光宝气,但她手上的戒指,绝对价值不菲。
她给孩子擦脸的时候,又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恭敬道:“太太,我来吧。”
“算了,我都洗完了,等你们来收拾,我大孙子都脏透了.......”
这个小孩竟然是她孙子,不得不说,这位太太保养得好,看起来很年轻。这让刚才还顾镜自赏的我,又丧失了信心。
生完乐乐,我觉得自己老了,等乐乐有了孩子,我估计得坐上轮椅,让周俞舟推着我遛弯了。至于广场舞什么的,就免提了吧,我真的不适合动弹。
“小姐,谢谢你啊!”大家出身的太太,很有礼貌。
我说不谢,就先走了。
走廊上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搬运东西,我侧着身子走过,其中一个人刚好抬头。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撞,我心中一惊。
我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瞥见那个人还在看着我。见我回头,他继续忙活手里的动作了。
是陆明。
他之前跟着丁祁干,丁祁走后,我就没再听说过他了。今天在这里偶遇,我们很有默契地做了陌生人。
长长的一生,很多人便是这样,之前不相识,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走到转角处,光滑的墙壁上还映着陆明的身影,他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像模像样地干活。我心里多管闲事地生出几分欣慰来,这个不成熟的成年人,他终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今晚很特别,就在我从偶遇陆明的情景中走出来,转角又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走廊里的灯光恰到好处,不至于让让人看花眼。所以,我还是一眼认出对面过来的几个人里,西装革履,排面闪亮的林风。
他竟然还在宜市。
林风也看到我了,错过目光,没搭理我。我们两个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我在洗手间遇到的那个太太也过来了,我听到她在跟那群人说话。
大家的世界早已不同,做回陌生人是一种尊重。
我回到席间,他们三个还在逗乐乐。
“怎么这么久?”周俞舟问。
我说:“人有些多,就耽误一会儿。”
周俞舟得意道:“刚才乐乐叫我爸爸呢,你都没听到。”
我不信,“他才多大啊,八个月,就会叫爸爸了?小孩子都是一岁左右才说话的。”
佳韵作证,说:“真的,我们都听到了,特别清晰的一声爸爸。”
方涵也说是真的。周俞舟的手机还亮着,在录音,他说乐乐可能还会叫他,他要录下来。
“你儿子超常发挥一次了,你还想着他再开口啊,小孩子不应该是先会叫妈妈的吗?”
我拉着乐乐的小手,“乐乐,叫妈妈.......”
“先叫爸爸,也是可能的。”
那我会嫉妒的。
周俞舟很疼乐乐,对待小孩子,他比我有耐心。乐乐也喜欢跟爸爸玩,他吃着小手,不知道在跟爸爸说什么。
我们几个离开的时候,周俞舟眼力一向好,那边的人一晃而过,他还是认出了陆明。
浓烈真挚的感情少而珍贵,太多感情平平淡淡,不必再提。所以,周俞舟什么也没说。
佳韵和方涵走了,周俞舟送了我上车,让我等他。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来。但也没急着开车走,反而打起了电话。
听他和别的谈话,我得到些信息。周俞舟看到两个人,很像已经挂了名的在逃犯。
他挂了电话,我问:“什么厉害角色,还没有抓到?”
周俞舟说:“昨天才接到协助抓捕书,两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共同实施多起绑架儿童案,还有撕票行为,很是残忍卑劣。”
我打了个冷战,抱紧了乐乐。幸好我们不是资产阶级,没人打我们主意。钱够用就行了,多则引起无妄之灾。
“我们先回去,明天我和王青带人在附近几个区域筛选一圈。”
我说:“行啊,你们辛苦些,祖国的花朵就安全些。”
看我一脸的紧张担心,周俞舟轻笑道:“若若,放心!”
“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我能不紧张吗?听到任何关于儿童的事故,我的心都要揪一下,更何况这次,魔鬼都在身边了。”
“好,我明天早起上工。”
“加油!相信你!”
以前想养孩子很辛苦,等孩子长大了一定要他孝敬自己。现在发现,养孩子比想象中的辛苦,但心中却无所求,对他最大的期许便是他能够平安快乐。
惊险
“若若,主任找你。”
“来了!”
又是忙碌的星期一,刚来的几个实习生都被派出去了,所以,去公安局调资料的活儿就是我的了。
主任为人比较和蔼,尽管资料要得急,但他叮嘱我路上小心。
得了这个紧急又光荣的任务,我开着单位的车正大光明地去找我的周小五了。
我给他发了个消息,想着周局长怎么也得给我准备一杯茶吧,结果他根本没回消息。可能在忙,他昨晚还说在拔硬钉子。
我坐直了身子,心思严肃些。
树叶子轻快招展,树下的车阵一动不动。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堵车。
我耐心地等了十分钟不见有任何开动的希望,周俞舟还没回我消息,我心中隐隐不安。从程历那伙人离开之后,这么久以后,宜市没什么大事发生,日常新闻报道也是传播正能量和弘扬真善美的正面新闻。
空气平淡,却有紧张的氛围在无声无息地煮沸。群里有人在转发紧急通知,说是警方已经封了前面的两个路口,所有的车辆都要绕行。
群聊火热,各种猜测,但我想应该是周俞舟那晚说的,要抓捕两个棘手的家伙。
来了很多交警,指挥车辆有序撤离、掉头绕行。我寻了个地方把车子挺好,向事发地走去。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我这种怂人都是躲得远远的,但没办法,谁让我老公和几个好兄弟可能在,我得过去看一眼才放心。
被封的两个路口是宜市的繁华热闹中心,看热闹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警戒线外,三五成堆。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去,十几层的高楼楼顶,有人摇摇欲坠。
这个场景看得我如临深渊,站在平地也会有恐高的心理。
“这两个人这次可失手了,要我说,让他跳,他不跳,一脚把他踹下去得了,社会渣滓.......”
“那可不行,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犯再大的罪,也得经过法院审判才能定罪.........”
“讲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急人!”
“你知道什么啊,看到他胳膊下面压着的塑料桶了吗?里面是人质。他死了不要紧,人质总得救吧。”
“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倒霉!”
“不知道,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楼下救护车、气垫都已到位,楼上肯定在紧张谈判。我看得心惊,那只是个孩子啊。人性沦丧,恐怖如斯。
那边有辆车开过来,警察拦下了车,林风神色匆匆地从车上下来。他跟警察说了什么,就得到了允许,钻进警戒线里去了。
我心想,难道那个被挟持的孩子跟林风有关系?毕竟,林风的社交圈都是有钱人。
但想到上次在警局,林风污蔑简期不成,反而被吓着了的惨样,今天却又身先士卒,我对他的看法改观些了。
林风进去不久,我看到王青带人出来,从一侧匆匆离去。
没过一会儿,林风也出来了,他似乎带来什么消息,警方开始调动,有一部分人撤离。
我站的位置,林风出来刚好看到。他看到我,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收住了他高贵的目光。他经过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小鞋子。
“等下!”我被那只鞋子吸引了。
林风精神处于紧张状态,我突然出声,把他吓了一跳。
“你手里拿的什么?”隔着警戒线,但我还是成功地从林风手里夺过那只鞋子。
这只鞋子跟乐乐的一模一样,我心中惊疑更甚。不,不是的,小孩子的衣服鞋帽太多类同,别人家的孩子也可能穿啊。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盯着鞋子细看,企图能找到证据,证实我心里的想法。
“何若,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我看了看他,摇头,林风指了指楼顶,说:“孩子在他同伙手里,在红木二桥,他本来要坐船走了,但知道自己同伴落入了警方包围圈,就没走........”
呵,没想到他们还挺讲义气。
“那个人很嚣张,威胁警方放他们走。”
我说:“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我手有些颤抖,把鞋子还给林风。
林风看着我说:“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他们两个在百石园抢的孩子........”
百石园紧挨着微云湖,我爸会带乐乐去玩。林风言之凿凿,我看着他的脸色,手中鞋子掉落,心剧烈跳动,“不是乐乐.......”
林风的神情肯定得有些恶毒,他说:“就是你儿子,我看到了........”
我摇头。林风在骗我,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家周局长已经赶过去了.......否则,他们没那么嚣张,他们只有劫持了周俞舟的儿子,才能全身而退........”
“你胡说!”
我几乎晕倒,来不及跟我爸妈打电话求证,跟着那边的警车跑去。
红木桥也已经堵车,一座跨河大桥,承受比平日里多十倍的重担。那人抱着孩子,坐在桥边,随时会跳下去。
天地肃然,情势僵持着。
王青看到我来,拦下了我,“你怎么来了?”
“是乐乐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那人抱的孩子,好像乐乐。
王青愕然,在我看来,他在回答是。
我深呼吸几口,告诫自己要冷静,但根本没用。我挣着上前,桥边那人缓缓看过来,他的脸黢黑狰狞。
“你的孩子?”
“是!”
“你一个人过来.......”
警方都不敢上前,包围圈很大,我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女人上前,那人才允许。
王青摇头,我挣了他,慢慢上前。
我近前几步,看得更清些,心中一缓,失力跌倒在地。
那个孩子不是乐乐,乐乐能吃能睡,他的小脚胖乎乎的,绝不是我看到的这双小脚。我镇定下来了。
“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孩子?”
“你站到那边去?”
他微抬下巴示意,要我站到边缘处。我的手还在轻颤,但能保持清醒和理智。他要我跟他一样,我就照做了。
左手垂下,已经悬空,我往下看了一眼,恐高。我抓紧栏杆,避免自己掉下去。
“张大少奶奶是吧!”
我们只隔几米,他眼神阴鸷,看得我气场输了一大半。
“今天失手了,我没想过活。”
“你可以活,只要你把孩子还给我。”
我不太敢看他的眼神,世道艰难,有人的眼睛里积攒了几十年来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和愤懑。有人天生快乐,有人天生狠毒。
“你们张家为富不仁,当年我家人生病,急需用钱,我找你们借,你们不但不肯,还冤枉我偷东西,把我开除.......今天,你们也终于栽到我手里了。”
他说起了辛酸往事,我想,他已有鱼死网破的决绝。王青又喊了一遍,许诺他安全,只要他放了孩子。但那人根本不理会。
风愈发大了起来,吹得人眼睛睁不开。
“那是长辈的恩怨,你能不能放了孩子?”
那人冷笑,”张家真是没人了,要儿媳妇出来顶。好,你也算是张家的人,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放了你的孩子。”
河水湍急,孩子掉下去肯定没命了。两岸都有救援队,但碍于孩子还在歹徒之手,并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把孩子往空中托起,我叫道:“不要!”
“你想用这种手段,让我和我的家人一个个跳下去,解你心头之恨,就算我们都跳下去,你也不会放了孩子,对吧!”
“你没资格跟我谈,你不跳,你的孩子必死!”
我看了看下面,脚动了动,手却因为恐惧抓得更紧了。我的游泳技能只能在水深一米六的游泳池里折腾,掉进这条河里,我真的活不了。
那人坐起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杀了好几个人了,现在死了,也赚了!”
最怕他们这种自我放弃的想法。
我大叫,“不要!”
孩子腾空,急速下落至水里。我想也没想,跟着跳了下去。
高光
我一向是个很冲动的人。
冰凉彻骨的河水漫上来,我才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过关的游泳技术,别说救人了,保命都是奢望。
但我听到那个孩子在水里挣扎的声音,被冷水一激,他已经醒了。小孩子没有多大的耐力,坚持不了一分钟。
我尽力抓住他,把他向上托起。水流很急,我使不上力气,自己喝了好几口凉水。
“若若.......”
周俞舟游了过来,我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抓住我的手,我一点也不怕了,“俞舟,孩子........”
周俞舟单手将孩子举过头顶,拽着我向浅水区游去。
救援人员也迅速下水,很快,我们都得救了。
春日暖和适宜,但河水冰凉刺骨,所以,上岸后,我的的感觉就一个字,冷,冷得牙关剧烈打架。
医护人员过来,我说:“你们先救孩子,我还好。”
一辆救护车载着孩子飞驰而去,那个孩子被淹时间不到半分钟,应该没事。
几个护士都很热心,我被带到另一辆救护车里,周俞舟跟上来,“若若,你怎样?”
“我没事!”我咧嘴笑笑,让他放心。
我跳下去之后,周俞舟随后就跳下了去,有他在,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加上那么多人救援,我这么烂的游泳技能竟然在河里游了一圈,毫发无损。这以后不得跟我的小姐妹们吹嘘吹嘘?
车上很暖和,但衣服都湿透了,必须要更换。
护士小姐姐找到衣服,回来看到周俞舟也在,就脸红了。
我说:“我们是夫妻.......”
她脸更红了,不好意思道:“我去找一身男士衣服.......”
车门关上,车里只有我和周俞舟。我们很有默契,无论发生了什么,相视一笑,氛围欢乐了。尤其是经过刚才的惊险,我们都好好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他看着我,我说:“你,背过身去!”
他有些懵,“我也要回避?”
“当然!”我才不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他脸皮很厚,殷勤道:“若若,我帮你把头发拧干。”
我裹着毯子,也不太冷,磨蹭着没有换衣服。
“若若,你开始以为那个孩子是乐乐?”
“嗯,是林风骗了我,对了,他个王八蛋呢,竟然骗我........”
我又有力气了,誓必要打林风一顿出出气。哪有他那样的故意害人的?我真的是被他骗到,一头扎进那个危险坑里的。
虽然我救了那个孩子,但是很危险,万一那个人手里有枪,我死一百遍了。运气再差些,救援不及时,我可能就留在河里喂鱼了。
有人敲门,护士小姐姐又回来了,送来一套男士的衣服。
周俞舟道谢,护士脸红着走开了。
我打趣道:“人家怎么一看你就脸红啊?”
周俞舟惩罚似地亲了我一口,严肃道:“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回家再跟你算账!”
我只好做认错状。
谁也不占谁便宜,换好了衣服,即刻就不冷了。而且周俞舟身上暖,我挨着他,手也不凉了。
一场没有伤亡的战役,大获全胜。幸好,我没有搅乱局面,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桥上交通已经恢复了正常,来了很多记者,在报导此次事件。周俞舟躲避镜头,好在他很少在媒体上露面,识得他的人少。
方涵跑了过来,详细跟周俞舟汇报情况。
我听着大快人心,但周俞舟神色没什么变化,我问他,“你昨晚说的硬钉子,不是他们两个?”
“不是。”周俞舟说。
我心里叹息一声,这样的人还不是个角色,坏人真多啊,有段位的坏人也多。
我们回到桥上时,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车流如梭。
两辆车子停下,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位太太很眼熟,她还没走过来,我就想起来了,她是那天在酒店碰到那个太太。
世事巧成书。
“你就是救了孩子的何小姐啊?”
太太和她家人都很激动,他们几个是特地来感谢我的。
我问:“孩子没事了吗?”
“受了点惊吓,已经没事了,警察告诉我们是何小姐你奋不顾身地下水救人,我们的孩子才能保住,真是感谢你了!”
“何小姐对我们张家有大恩啊!”
好不容易避开了记者,没想到又被张家的人围上。张家的人又是要请我去吃饭,又是要准备礼物答谢我。
我婉拒了,“孩子没事就好了,张太太,你们也去照顾孩子吧。我和我先生还在上班,还有事忙.......”
他们忙让开,“好,何小姐,你先忙,我们张家会答谢你的。”
“真的不用!”他们充满感激的眼神,让我有些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其实并没有。
何若还是何若,她根本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不过是受骗,一时冲动........得亏周俞舟出现得及时,还有救援队的人给力。
方涵开车带我们,到了车上,周俞舟正色道:“若若,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点了点头,他很认真道:“你保证!”
这次的确是好运,周俞舟担心我以后再嘚瑟。我跟他保证,“我以后一定躲得远远的,不凑热闹,我这次不是被骗了吗?我以为是乐乐,才.......”
周俞舟生气了,不理我了。我还在辩解,他认为我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着方涵的面,我也不好跟他撒娇,索性都不说话了。
我跟方涵说了我停车的地方,方涵问我要什么资料,他帮我问问。时至中午了,我还没把资料带回去,主任肯定要生气了。
城市又是一派春和景明的气象。
我上车的时候,看到周俞舟站在那边,那个表情,还在生气。
我对他招了招手,微笑道:“我走啦!”
我刚到车里坐好,还没扣上安全带,突然车门被打开,我又被拉下了车。
“干嘛?”我勉强站稳。
周俞舟脸色还是冷,说:“上什么班,不干了!”
“不干了?”事关于我,他就关心过甚。我笑了,“无故旷工,是要扣工资的,你补给我啊?”
“双倍补!”周俞舟说着,就拉着我的胳膊搭在他肩上,背起我就走。
我懵了,“干什么呀?”
“你受伤了,要休息一天。”
方涵在一旁笑,我很不好意思,“快放我下来,我这半天不上班了,行不行?”
“方涵,你收个尾!”
方涵打了个响指,“保证完成任务!”
大街上,周俞舟背着我,还在生气,强势得很。
我只好顺着他,问他,“俞舟,你不怕别人笑话啊?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他说:“鉴于你这次的错误,我要审你。”
我笑得脸疼,捏了捏他的脸,“你自己不去忙,也不让我上班。小心有人举报你。”
“无所谓。”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很坦然。
花朵明艳,树叶鲜亮。如此好的春日,周俞舟背着我,向前走。
“回家要跟妈说啊,小孩子用那么好的东西干什么?奇了怪了,什么时候我家乐乐的穿衣水平赶上别人家的小少爷了.......”
周俞舟说:“回家我要跟爸妈说说,好好批评批评你.......”
我蹭了蹭他小气又傲娇的脸,接受批评。
后来几天,宜市各大新闻都在报道这次的事件。所有的功劳需要有一个明确具体的人来集中接受赞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成了这个人。
登报、表彰、嘉奖何若舍己救人,何若终于迎来人生高光时刻,一雪前耻。
路过报亭,看到那几个字眼,我知道是在表扬我,忍不住抽出来欣赏,有人在我之后,也抽出了一张。
我还在沾沾自喜,旁边那人说:“何小姐好风光.......”
我猛地惊住,抬头看到手边的人。阳光耀眼,他眸光沉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何若,她何德何能,值得大佬惦记着?
分别
车子平稳向前,黑色布帘放下,这个不宽阔也不算拥挤的空间已经和外面隔开,大佬就坐在我旁边。
“你怎么才回来?”
我老实地坐着,语气平常,至于心情,无法定义。不过,这次见他,比上次平静多了。
程历合了报纸,轻轻扯了下唇角,“回来得正好,现在的何小姐很风光,瞧瞧,这么多美好的词汇都是在形容你。”
我撩了撩头发,本来还觉得那些只是溢美之词,但见了程历,我认识到自己的美好,我还是配得上那些词汇的。
我们两个谁也不看谁,都是拿眼角瞥的,高傲、不屑,互相厌恶。
“有件事情,若若你得帮我。”
程历说得理所应当,我又气又好笑,“帮你?”
我看着他,他伸手,前面有人递给他平板。程历嘴角挂着笑,点亮了屏幕。
阳光明媚,到处好风光,画面定格到一个孩子身上。
“乐乐——”
我爸带着乐乐在玩,程历的人就在附近拍摄。我要窒息了。
程历故意放大了看,说:“好可爱,周俞舟就是有福气.......”
我咬牙切齿道:“卑鄙!”
程历对上我愤恨的目光,恣意笑道:“我本来就是卑鄙小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乐乐所在的地方,色彩斑斓,而我被程历囚禁的这个空间里,他们都是黑色衣服和黑色的心肠,我所认为的观念和价值,于他们而言,都是在胡扯。
“你想做什么,说!”我真想一枪毙了他。
“你这是在求我?”
程历姿势更加慵懒,翘着腿,满是讥笑之意。
我咽下怒气,说:“我求你。”
程历淡语道:“跪下!”
很耻辱的两个字,我捏紧了指尖,程历看着我的反应,晃了晃手里的平板。
人生本来就是起起落落,乐极生悲,风光到极致,我终于也落魄至此。
程历挑剔道:“这眼神可不像在求我。”
“你不要太过分!”我咬着牙。
程历不在意地笑笑,伸手拉了我起来,他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上,半边身子的重力压着我。
“若若啊!你总是教人又恨又爱。”
“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动乐乐和我爸妈,看在晴晴的份上,不要动乐乐!”
“你听话些,我当然不动他们,小孩子很可爱嘛。”
难为他说一句人话,我心里暗自恼恨。
我转头避开他,他松了我,我即刻起身坐得离他远远的。如此平常的一天,在我们都差不多快忘了这茬时,这个恶鬼他又出现了,缠着我。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我是毁灭宇宙了,还是报复社会了?此刻的境地让我怀疑人生,怨天尤人。
“很简单,你去问周俞舟,丁祁是不是自己人?”
我愤愤地骂了一句,“丁祁那个混蛋不是你的人吗?”
“若若,你把谁当傻子呢?”
“我是傻子!我问不出来,周俞舟他不会告诉我的。”
程历不信。
我只好解释说:“周俞舟很防我的,你一次又一次掳我,他早就疑心我跟你有什么了,特别是上次那张照片,他跟我闹了很久的........”
“真的,我们表面恩爱,其实经常冷战。”
“是吗?”程历带着欠揍样,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看得我很不舒服。
我烦躁道:“要不是因为孩子,他早跟我离婚了........”
程历伸手,“过来.......”
我很没骨气地坐过去,不就是被占些便宜,我还是那句话,没什么,只当被狗咬了。
程历重新揽着我,给我看乐乐。我伸手打落平板,他也没生气。
“刚才不过是试探你,丁祁什么身份,我早清楚了,还有一个人,我得用你把他引出来........”
“谁?”
“若若,跟我走!”
程历此刻看着我,我不自主地分辨他这个神情,坚决、偏执,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温柔.......
我不再看他,“说得好像你在求我!”
“我就是在求你!”
“用我儿子威胁我,是在求我?你上次差点儿没把我打死........”
“如果你跟我走,我会爱你,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乐乐也可以跟你一起........”
“别!他跟他爸爸在一起,是祖国的花朵,跟你在一起.......”
我轻蔑地呵呵两声,程历握住我的手,“若若,我跟你说真的。”
我心中一惊,看着他,他说:“我会比她他还爱你,你跟了我,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你,没有什么人可以为难你.......”
他在描述一个极度堕落的世界,人一旦放纵到一个境界,什么规则对他而言,都是虚设。
我和周俞舟的世界,上班、工作、处理各种关系、忙着做饭........
程历现在许诺我的世界,奢侈、闲散、恣意、为所欲为.......
没有不付出的回报,任何事情的正负面都是成正比的。
程历他此刻更像于尧,眉目清冷,情绪复杂地看着我,似乎带有一丝恳求。
“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痴情于我?即便你在我身上费了很多心思,那我也可以理解,你只是没有得到我,不甘心,并不是真的想珍惜我。你不会真心任何人.......”
“会!”
程历说,“你和晴晴.......”
在他心里,我竟然可以和晴晴相提并论。
车子一直在走,我不知身处何方。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我格外想念外面的光明。
程历给我戴上一只手环,黑色的,他戴得有些紧,我想取下来,他说:“别动!”
“这是什么?”
“烈性炸药,你离开我,就会爆炸。”
我心底重新蹿出怒火,沉默中爆发。
“若若,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听话,我会像刚刚说的那样对你。如果你想死,我会成全你。”
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冷声提出最后一个请求。我说:“跟你走可以,你至少要让我跟我爸妈说一声!算我求你!”
程历不语,我极不情愿地看着他说:“我不会耍什么花招,我儿子还在你手里,你让我跟我爸妈告别,很快,我就跟你走。”
我内心已经感受到久违的绝望,这种感觉都是程历带给我的。所有的磨难都会过去,而程历阴魂不散。
“十分钟!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只手环,“一拆也会爆!”
我说:“好!我留着它和你同归于尽!”
程历突然笑了,“好!我等着。”
微云湖的路太长了,我在程历十分钟的限度里,怎么走都走不快。
我怎么向周俞舟求援,他赶不及的。他不会不管我的,天涯海角,他一定能找到我。想到此,我哽咽了一下,俞舟,我不怕,我等你。
家里只有我妈在,见我突然回来,很惊讶,“若若,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要出差,紧急任务,带两件换洗衣服,这就走了!”
我抱了抱我妈,泪意上来,几乎落泪。怕我妈察觉,我拉出小行李箱,假装忙着收拾行李。
我妈还没反应过来,“出差?这么突然?”
“嗯!必须得走了,上面安排的任务,领导看重我,才让我去的。”
我妈问我去几天,去哪,我含糊地回答了。
“若若,你已经是妈妈了,要顾家啊!整天跑来跑去的,俞舟不会生气吗?”
我抬头看到我和周俞舟的婚纱照,心如刀割。我强忍着泪水,“妈,你照顾好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手上的项圈在提醒我。
我想再抱抱我妈,又怕她看出异样,会多想,就没再多停留。
走到门口,看到我爸的鞋子,边缘掉皮了。
“妈,爸爸的鞋子都旧了,我会给你们两个买新鞋,你等着收快递啊。”
“不用,你给乐乐买吧,我和你爸就不用你操心了。”
“没有你们,哪来的乐乐?都买,妈,这是做女儿的心意,你不能说我买的鞋丑.......”
说到这里,我已经哽咽了。我装作有电话打来,接电话,没再跟我妈说话,离开了。
没有人会给我打电话,程历可以让我与这个世界彻底失联。
程历在车里等我,他看了看时间,“刚好十分钟,若若,你很守时。”
“我跟你走,我们离开宜市,你的人永远不准再去打扰我的家人,你要答应我,否则,你现在就杀了我。”
程历笑,他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他很有成就感。
“你答应我!”
“好!”
“永远不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动我的家人。”
程历神色难得平和,“上来吧。”
苦难
程历封闭我,我又自我封闭,依着车座睡觉,思绪沉浮。
不知什么时候了,司机说:“历哥,我们已经离开宜市了。”
我猛然惊醒,程历正在看我。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我换了个坐姿,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不知身处何地。但我离周俞舟很远了。
“几点了?”我问。
“五点半。”
“谢谢。”
我放下帘子,静静地坐着。手环刚戴上的时候觉得勒得很紧,很不舒服,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一切都是习惯了就好。
前面坐着两个人,倒是不见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了,我记得他是程历的心腹。
程历在喝水,我看了看他,他问:“喝吗?”
我说:“我不喝别人喝过的水。”
前面有人又递来一瓶水,我拧开喝了。
程历戏谑道:“不怕下毒?”
我平静道:“我现在就是你的傀儡,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你给我喝毒水,我也得喝。”
程历说:“若若,你突然听话得可怕。”
“晚上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一直坐在车上,很难受。”
程历放下水,说:“好!”
我们看似很和谐地相处。
高档酒店,装潢精细,前台的工作人员更不必说,男帅女靓,赏心悦目。就是大堂经理一脸的谄媚,看得我心生厌烦。
我本来想看程历如何出示证件,看他狼狈,没想到经理亲自接待,直接引他入住,不需要任何手续。
经理也是四十岁左右的人了,点头哈腰的,对程历极其殷勤,奉若神明。
我冷着脸,不言语,也丢失了基本的礼貌。
饭菜很快就送来了,我快饿死了,毫不客气地坐下吃。
程历脱了外套,只穿着衬衣,他也坐了下来。
我拉了两盘菜放到自己手边,不跟他同盘而食。
程历早知道我嫌弃他的,这个操作他也很熟悉了,就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彼此沉默着吃饭,相安无事。
过了一会儿,酒店的服务人员另外送来各式茶水,还有几套男士和女士衣服。
他们言行客气小心,我随口说了一句,“太浪费了.......”
给程历这个混蛋提供这么好的服务,难道不是浪费?
结果他们就开始惶恐,“对不起,小姐,这些你不喜欢的话,我们这就去换。快,告诉经理,再去准备……”
我:“........”
已然如此,不能虐待自己。心情越是不好,越要把自己收拾干净、舒服。我不理会程历,拿了衣服进了浴室,将门反锁。
我挑了两件布料柔软的衣服换上,简单洗漱。
回到客厅时,我看到程历在跟人打电话。夜色隐晦,各种交易在进行,
我刻意放轻了脚步,留神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程历的声音不是那种嘹亮型的,他说话音调一向低,我们离得很近了,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让我很气馁。
我还没走开,程历忽然回身,抓了我个正着。我心慌一瞬,继而冷静下来。
他没有发作,我白了他一眼,向卧室走去。
合门的时候,程历已经到了门口。他看着我,表意不明。
“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
我推不过他,他说:“只有一间卧室。”
“那你去睡沙发!”这是不可能的,谁能委屈他。我主动道:“好,我去睡沙发。”
我抱了双被子要走,程历伸手将我按在了床上。他紧紧压着我,我大惊,叫道:“放开我!”
程历低怒道:“你以为你自己有多美,我从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
“那不正好!”我在心里骂他,这个混蛋阴晴不定,又一向手狠。他按着我的肩,疼得我呲牙。
“但你是我的!”程历说。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根据是什么,但这个情况下,他要是再打我,我就得受着,所以,我还是软弱闭嘴吧。
程历抓着我的头发,我被迫抬头,“何若,我这次不会再放了你了,除非你死,除非我死。”
我没有说话,示弱地吃痛一声。他终于松开了我。
我如获大赦,忙抱了被褥,回到客厅里去睡沙发。
我根本睡不着,在想周俞舟,他现在一定知道我不见了。他最近在查大案子,本来就脱不开身。他在担忧不已的心情中,还要回家安抚爸妈的情绪,还有乐乐,如此种种,他要一个人面对。
我知道他会来找我的。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放弃我。他爱我胜过爱他自己。
我蒙着头游思,忽然有人掀开了被子,灯光刺眼,我吓了一跳。
程历拉我起来,神色匆忙,冷声道:“走了!”
他倒是穿戴整齐了,我说要换鞋,他都不许。
出了酒店,夜色深沉如渊。我被程历塞进车里,又开始了苦难之旅。
车子轻微颠簸,在这个还没有沙发舒服的空间里,我竟然困了,不知不觉睡了。
这一觉特别长,我一直醒不来。臂上有尖细的疼痛感,我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有人在给我注射。
意识昏沉,我全身无力,动也动不了。程历的声音响起,“若若,你累了,睡吧。”
他不会又要催眠我吧?我脑中只能勉强蹦出这一个想法,之后便陷入了深睡。
不正常的睡眠,就像被关在一间又黑又闷的屋子里,呼吸都不太自由。
山川变换,南北异域。星空低垂,四周林木高大,黑暗中各成形状。
夜风极其寒凉,我躺在程历的外套上,但还是被冰冻醒了。
他还是穿着那件深紫的衬衣,稀淡的星光中,他已经是一身黑色,不远处,背对着我站着,高冷十足。
我试着起身,头还有些晕。
“这是在哪儿?”
程历侧脸孤倨,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下半城灯火通明,迷离多彩。
“若若,我不能死。”
他语气清泠,我问他,“有人要杀你?”
“所以,我要先杀人。”
我打了个寒颤,程历侧脸看我,“若若,你也想我死的.......”
对啊,这不是废话吗?我面上虚伪道:“也没有啦,你都不杀我,我干嘛要你死啊?”
我说得自己都觉得合理。
程历只是一笑,抬头看寂寥无垠的夜空。
我只得陪他一起高冷,我们站的地方足够高,也很冷。
有人过来了,程历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就在这里.......”
程历对我说:“若若,要你配合演一出戏,你要吃些苦头了。”
我警觉地后退,“你想做什么?”
“有人说,你是她理想中的样子,我想,谁要是毁了你,她会出手的。”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逼近,我后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也是在山上,他第一次露出真面目。
“若若,我想,我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我惊骇。
“放心,在宿山的时候,我没有开枪杀你,就对你永远下不去手了。晴晴也喜欢你,你去照顾她,以后,我们在一起........”
“做梦!”
“别退了!”
我回头一看,半步远处竟是断壁,下面幽黒不见底,我心中一凛,莫名想掉下去。
程历长手一捞,抓住了我,我双手撑在他身前,保持绝对的距离。
黑夜无边,他的脸神色变幻,邪魅一笑,细看着我说:“若若总是讨人喜欢……”
人质
云层冷淡,风飒飒的。这里一定是最北方,跟宜市的气候有断季的差异。我裹着大衣,还觉得冷。
“若若,都记住了吗?”
我冷睨他一眼,“你是把我当傻子教吗?”
程历轻哂一笑,“去吧。”
我又在心里骂他,自作聪明。但不得不承认,程历并不笨,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天资应该是高于我的。不然现在怎么是他完虐我?
聪明不用正道上,为祸人间。
半旧不新的街道,无甚观赏,空气中还有异味。越往小区里走,越安静。前几天应该下过雨,低洼处还有积水,已经发臭。
我小心踮脚,水影中忽然多出一片黑影。我惊了一下,抬头看去,二楼有两个男人正在看我。
“你跟程历什么关系?”
“你一个人?”
某间密封逼仄的房子里,两个男人眼神锐利地打量我。他们口音怪怪的,晦涩难听。
我磕了一下唇角,平静道:“他今天的信使,是我。”
他们两个上前来,我警觉后退,“做什么?”
“搜身!”
我其实没有听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他们的动作让我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被他们搜身,很掉尊严。
我掏出一把手枪,他们两个脸色一变,相视点头,确定了我的身份。
枪里一发子弹也没有,但这是程历的手枪,某种意义上来讲,象征着他的身份。我倒看不出这把手枪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他作恶多端的工具罢了。
一块罩脸黑布兜头而下,接下来,我就明白程历说的,让我吃些苦头的含义了。
这两个人先把我带到一个地方,交给另外几个人,他们的交谈已经完全是方言了,我一句也听不懂。
推攘、捆手脚、旋转、坐车.......一系列操作,保证我是晕头转向状态。我心想,你们至于吗?我一个弱爆了的人,就算让我睁着眼,我都找不到路。
最后结束移动的时候,重获光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干呕,身心俱疲,整个人感觉糟糕透了,真的好难受。
“怎么是个女的?”
“程历那小子呢?”
“老大,就是她了,她有程历的手枪。昨天连线的时候程历就说,他的接头人会拿着他的手枪作为信物........”
听到这几句谈话,我勉力定神,站直了身子。
光线稀落,灰尘飘洒。这是一间很大的厂库,堆满了深绿色的箱子,层层堆加,足有十几米高。
那边平阔地方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我赌定,他只是看起来慈祥。
右边那个年轻些,只是鬓角生了白发,他坐得很直,我们目光对接一瞬,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又看他,他也在看我。他的脸已生岁月磨难感,皮肤又黑又糙,但五官轮廓还在,双目迥然有神,他年轻时一定英俊不凡。
“叫什么?”
“老大,你看她手上戴的!”
我抬手,有些无辜。
“我姓张,程历让我来把这个交给华老。”
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我再害怕也没用,索性硬着头皮,稳住。
小弟接过我手里的信纸,拿去给了那个年纪稍微大些的看,他应该就是华老。
我又看了看右边那个被称作老大的人,正撞上他的目光,他饶有兴致地问我,“张小姐,看你不是干这行的,怎么给程历做起事了?”
我实话实说,“我被迫的.......”
他看了看我的手环,笑了笑,“程历那小子惯会来这一套。”
他笑的时候,我有一刹那失神,似曾相识,我是不是见过他?
华老轻折那页纸,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的,“知道程历让你来做什么吗?”
“做人质.......”
说出我现在的真实身份,我感觉在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程历了,他不是不知道,他这是故意送我进火坑。
“之前并未见过你,张小姐哪里人?”华老格外和蔼,自有一份从容安详,仿佛是邻家漫步的老爷子。就是他的眼睛阴森森的,看得人心底发寒。
“家在长江以南,新吴。”
老大听到新吴这个两个字,神色微变,他盯着我细看,我暗自生疑。
华老没有再说什么,他身后的小弟悄声禀告什么,他神色一成不变地听着。
我垂下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社会主义好姑娘,有一天也要踏足这个与我所学所信的价值观极其相悖的圈子。程历真的让我开眼界了。
“张小姐,跟着程历多久了?”老大问道。
“从他掳我,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第几日了。”
说到这,我更想我的家人了。我匆匆网购结束,程历就扔了我的手机,我有好几天没跟我爸妈打电话了,他们一定挂念得很。
老大说:“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地找你,看来程历对你又爱又恨啊!那他一定舍不得你了?”
我很配合地笑笑。
一阵脚步声响起,那边又过来几个男的,为首的那个年轻男人穿着很鲜亮的蓝色衣服,皮肤白皙,显得眉清目秀。所谓行行出状元,黑白两道都有颜值担当。
他长身而来,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成成回来啦!”
他们简单打招呼,年轻男人恭敬地叫华老爸,他是华老的儿子。
“爸,这个女人是谁?程历的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小华如此俊俏的长相,声音却是沉哑,但很有力,重要的是,我似乎在哪儿听过。
华老说:“她是程历的女人........”
我不是。但这个境地,我只能闭嘴。
小华的眼神很有攻击性,我转移了视线。
“既然程历拿出了诚意,那好,我就重新考虑考虑,张小姐过来辛苦了,你们带张小姐下去休息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下!”
小华不依不饶,他走到我身边来,低声问道:“我怎么看你是周俞舟的人?”
我闻言一惊,对上他那凛利的眼睛,不自主地紧张。
“你说谁?”我装糊涂。
小华也不确定,他脸上有些迷茫之色,“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张小姐,你跟我妹妹长得有几分相像。”
我没有说话,小华又说:“可我妹妹死了。”
他神色骤然铁青,眼中有恨意。我更不敢多言。
我被人带到一辆车上,有面包和苹果,待遇还不错。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还是忍不住紧张,但我看得很开。
天要绝我,恐惧无用。如果这只是我人生中又一次的磨难,我更该乐观。
过了好半天,小华带人过来了。
“张小姐,你放心,程历把你押在这儿,无论如何,你是安全的。”
这些人想客气的时候,客气得很。
我说:“谢谢华少。”
小华嘴角扯出笑意,“还挺聪明。”
并不是所有的夸奖都能让人心情愉悦,比如这样稍微机灵点,就被夸奖,这个感觉让人自我怀疑,是我长得太傻了吗?
车子开动,我们各自坐着,小华在看手机。他眉头皱着,我有不详的预感。
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在哪里见过他,还没想起来,小华就看到了什么,脸色有异。
“你是周俞舟老婆!”
我和周俞舟在新吴的某个地方,被人拍到,此刻出现在小华的手机屏幕上。
车上的人都拔出枪来。
我忐忑,小华的眼睛寒光直射,神情已生敌意。
陷阱
“你是警察派来的?”
重大交易时刻,大佬都亲自来压场了,容不得一点儿闪失。小华太过紧张,枪都拔出来了。
生死一念,但我想到自己的光明身份,心生勇气。我说:“你觉得周俞舟会蠢到派他老婆来刺探情况吗?我是被程历逼着来的,我不来,他就要杀了我。”
“成哥,我们的行踪可能暴露了,杀了她吧。”
“她一定是警察的线人!”
小华示意不要有妄举,他还在思考。所谓做大哥的,都比小弟多几分冷静和睿智。
“你们和程历做交易,一损俱损,他不会自掘坟墓。他带我来这里,早就避开了警方。”
氛围冷凝,我捏着手指,让自己镇定。我不能死在这些人手里,死得毫无价值,也不会有人知道。
小华凝思想,神色稍缓,说:“我明白了,你的确是程历送来的人质,不是他的而已,你是警方的人质。”
他们这么大的动作,警方不会毫无知觉。程历也知道,周俞舟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他会联合警方,所以提前送我来,我是最佳人质。
“他到底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他让我送信,我已经送了。他让我当人质,我也已经被你们控制了,我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
小华犹豫了半晌,判断我的话是否可信。
“周俞舟呢?你是他老婆,他会不管你?”
“他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我,只是东南西北,寻踪不易。”
“你不能再见他了.......”
我愕然,小华冷笑,“你见过我们这么多人,除非你是程历的女人,你还能活。”
我猛然醒悟,原来如此。程历答应我,不会再动我的家人,可他可以借刀杀人。今天之后,我再回到周俞舟身边,会招来很多人的追杀。
程历一个人逼我,我心中尚有不屑,觉得他赢不了。可现在是很多人都会逼迫着我,别说周太太了,做回何若都是奢望。
我的心倏地揪紧,愤恨、痛苦、绝望。邪不压正。可在正邪较量间,有屈辱、有鲜血、有牺牲.......现在,到我了。我的心跌至渊底,寒冷疼痛。俞舟,你在哪儿?
“成哥,电话!”
“找到包虎了吗?”
我听不到电话那边说的什么,只见小华拳头紧握,眼中有杀意。
“我没有耐心,只问你一遍,小姐到底怎么死的?”
得到了那边的回答,小华的视线重现落回我身上,神色狠戾,怒吼道:“背主逃跑,把他剁碎!”
他的声音嘶哑异常,我惊了一下,还没来得急作出反应,他摔了手机,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眼睛里的怒火灼人。
“上次在新吴问你们,殷然怎么死的,你们说不知道,根本是你们害死她的!”
殷然?原来那天晚上的神秘人就是小华,怪不得我听他的声音熟悉。他说的小妹是殷然了。
我刚落到他们手里,小华就知道殷然死的真相了,又是程历搞的鬼,看来他非要别人杀死我,他才舒心。
我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几欲窒息。在小华的眼睛里,我看到濒临死亡的自己。
最后一刻,小华狠狠地甩了我,“我要给小妹报仇,你今天送上门来了,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的话,应该降下正义,把你们这些人间恶鬼劈成渣。我剧烈咳嗽,艰难喘息,“程历的话你也信?”
小华神情一怔,继而更狠,“你少狡辩!我小妹身边的人已经说了,她是去绑你,之后就被人杀了,不是你们的人下的手?”
“那天晚上宿山那么多人,谁知道是谁杀了她?我们的人都是打枪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人,谁会用刀子断她喉管?”
小华冷冷道:“我开始也以为是杜莫,但说是你们的人也有可能。现在,有人亲口告诉我,我小妹因你而死,是不是你杀的她,这个帐都要你来还!”
他的白皙俊脸已经扭曲,额上青筋暴起,如果可以,他会捏碎我出气。
果然,我们在一个世界,但我们的道理互相讲不通。他已经认定我是仇人了。
我坐直了身子,凛然道:“你不去杀程历给殷然报仇,却要杀我一个弱女子,好,华少,你就让你小妹的亡魂永远得不到安息。”
“闭嘴!我本来还想留你一命,是我太心软了。这个世上,只有我小妹跟我最亲。谁杀了她,我要谁赔命。今天,算你一个!”
“成哥,她手上戴的是炸药!”手下提醒道。
小华说:“程历不会让她轻易死的,炸药不会爆,到前面停车,我要亲手了结了她!”
“华老和夏老大那边.......这个女人是重要人质。”
“我爸不会怪罪我的,我早说过,谁跟我小妹的死有关,谁都下去给她赔罪!”
小华心意已决,他要用滥杀来缓解自己心里的伤痛,一条人命,于他而言,轻于羽毛。
程历让我帮他做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从仓库离开,车子又行驶了两个小时,此刻暮云重重,阴风低沉嘶吼。这是一片无人荒原,衰草七倒八歪地长了一人高,飞鸟稀落,格外忧伤。
小华说:“你是叫何若对吧,我叫华成,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后成鬼尽管来找我。我不会太折磨你,只打你三枪,最后一枪会要你性命。”
我觉得自己的心智被迫有了韧性,心神激荡,却还能保持一丝清醒。我冷笑,“你有见到过殷然的鬼吗?她没有告诉你,去杀了程历报仇吗?”
这话不算挑拨,我只是不甘心在这个陌生又冰冷的地方结束生命。我本来拥有绚烂的人生,在我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就掉入了人间地狱。
华成和我对峙一刻,缓慢举起了枪。
我脑中一片空白,感到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我不甘心,却又无法抵挡。
枪声在空气中爆裂,子弹打在身上,血溅成雨,鲜红刺目。
四周是死一样的安静,华成低头看了看伤口处,神情惊惶,他身后的小弟反应过来,拔枪御敌。
我迅速矮身滚进长草丛里,我不能死在这里。枪声擦着我的头发而过,求生的意念支撑着我,我伏地而行。
长草湿粘又异味,我尽力逃进更茂密处,不敢停留。
“别动了!”枪声慌乱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一看,是梁小如。
她还是很瘦,一身黑衣,轻便灵活。但我发现了异样,“你受伤了!”
梁小如按着我,起身又打了一枪。然后,风吹折有生机的草,这片荒芜重回沉寂。
梁小如语气沉静,“他们都倒了.......”
我说:“你也受伤了........”
梁小如的腹部中枪了,血汩汩而出,我撕了衣服给她裹着止血。她脸色苍白,“我们得快走!”
我也感到危险,枪声能传出很远,这里很快会有人来。
来不及言谈其他,我扶了她起身,她说:“我能走,你不要跟我一起走。你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前面有........”
砰——
这次的枪声低闷了些,但热血却溅了我一身。梁小如失力,从我身上滑倒。
黑影压近,七八个人围过来,密不透风。
“你放了她!”
程历眼睛阴沉,“不可能。”
梁小如中了两枪,血迅速流失,我要给她包扎,程历的枪指着我的头,“别动!”
我不理会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梁小如又一次救了我,我为她死,心甘情愿。只是她伤得太重,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又慌又怕,比之前还怕。
梁小如握住了我的手,声音虚弱,“别忙活了,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我本来也活不成了.......”
她看了看程历,神情坦然,“我的使命已完成,程历,我们阴间再会。”
程历怔怔地看着她。
我跪下去求程历,“放了她,求你!”
程历不看我,他的枪口再次对准了梁小如,“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西北华爷的太子爷,你敢杀他?“
“不是你故意设的局吗?我杀了华成.......你再杀我.......”
程历说:“我答应过杜莫,要给他报仇。”
“是我杀了殷然,连累杜莫也死了,真好啊,一箭双雕,我很满意了.......”
程历俯下身来,脸色阴霾,“你的同伙在什么地方?说出来,我可以不折磨你了。”
“阳光之处,都是我的同伙。你们只能缩在阴影处,程历,你这一生,好可怜。”
程历要发作,我握住他拿枪的手,“不要!”
“松手!”程历冰冷怒吼,再次推开了我。
“若若,好好活着........”
梁小如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我摇头,流泪,“你为什么这么傻?”
都是因为我,梁小如才轻易掉到陷阱里来,程历不会放过她的。我不值得她牺牲。
“若若,我很羡慕你.......好好活着........等.......他来救你........”
这一刻,梁小如眼睛里有光彩。我想到她在温柔的灯光里,调酒,她的画,还有在宿山那晚,她飒爽英姿........
我们许久未见了,可她还会冒死来救我。很多感情,不需要维系,却坚如磐石。
程历又开了一枪,他此刻是魔鬼,吩咐小弟,“老规矩!”
有人持刀过来,我愤怒地推开了他,“她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太过分!”
那人看了看程历的脸色,推倒了我,手起刀落。我崩溃大哭,伸手夺刀,我满手鲜血,却只有心是疼的。
满目疮痍,草木流泪。内心的美好和光亮被一点点摧残,我哭到彻底没有力气,倒在湿冷的草地上,眼泪还在流,灵魂痛伤。这是我最痛的一次经历。
良久,风中的热血冷却,霜露悄然而落。程历单独折回来,看到我在以手挖土,制止了我。我任由他扣着手腕,被他拉着起身。
“若若,我要是死了,你也会这样哭吗?”
我看不到他的脸,痛苦和仇恨让我几欲和这个世界脱离。但我还能说话,我说:“会!我会喜极而泣,哭上个两三天,笑着哭。”
这一巴掌不重,我看清了他,他瘦而阴暗的脸,与夜色狼狈为奸。
他打了我,又伸手来蹭我的脸,我抬手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偏了。
程历神色沉沉,跟我对视。他不会心痛,不会受伤,因为他是个冷血动物。
“杜莫死的时候让我杀了你,我为什么会不舍得?”
他的嗓音闷重,如此刻的世界。他们说的杜莫,应该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原来他已经死了,好痛快。
悲凉又可笑的是,程历内心会对我不舍。他带给我的只有欺骗、痛苦、梦魇,这如果就是他不舍一个人的方式,他这一生确实可怜。
“别跟我说感情,你不配。你们这些人死一万次,都难赎罪!”
“我会拉你一起死。”程历说。
天地同黑,破碎婆娑,眼前的程历像鬼魅,再一次陨落星月。天际最后一线光亮被湮没,我心沉沦。
脱险
房间里的灯都没开,光线昏沉沉,又枯又燥。我洗了脸,安静吃饭。程历回来,就坐在旁边看着我。
几样小菜,一碗米饭,我全部吃完了,很平静。
“这是想杀人?”
程历整个人阴冷冷的,“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今天不杀你,死的会是我。”
“所以,饭菜里有毒?”
“无毒”
“嗯”
程历说什么,想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没兴趣知道了。平和如溪的人生,陡然遇到险山恶水,湍急、窒息,必须得发泄。
我唯一想做的是,找个机会,杀了他。
梁小如牺牲的那一幕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现在模糊了生死的概念,只想发作心里的悲愤。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程历扯了我回卧室,将我丢在床上,撕我衣服。他动作粗蛮,我一直没有反抗。
“你这么怕她?”我嘲笑。
梁小如已死,但程历怕她在我身上留了什么东西,才会这样疯狂。
程历说:“我杀了你,才省事。”
他的视线移动,我抓过被子裹着自己,“要杀就杀,少找借口!”
程历的手落下,我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变化,斥道:“坚守你的原则!”
他邪魅地笑,“原则?谁让你是若若呢?你不一样,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就得拿出点儿实际行动.......”
“程历,别让我瞧不起你!”
“你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
紧张对峙,一触即发时刻,外面有人叫,“历哥........”
程历松开了我。我在衣柜里找了衣服穿好,出去看到程历还在跟人说话。
房间里更暗了,我在沙发上找到一把刀。
“历哥........”
程历回头,我神色平静无害。
程历看着我说:“晚上找两个人,送她去船上。”
我问:“你呢?”
程历有些意外,随即又嘲讽道:“别担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对我还有幻想,我点了点头,“好,我等着你。”
那人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我和程历。昏沉一片里,近不得,远不得。
“手里有刀?”
“嗯,留着杀你。”
程历说:“那就留着吧,我给你机会杀我。”
“谢谢。”
之后,我便回去睡觉了。人被逼到一定绝境,总会勇敢坚韧起来。活着一日,我要善待自己一日。保重自己,才有反杀的机会。
晚上果然有人来,这次他们跟我说话了。
“何小姐,历哥吩咐,送你先走。你配合,也省得我们动手了。”
我问:“现在几点了?”
“八点。”
“船行的是海,还是.......”
“海”
“都是程历的人?”
“还有夏老大的人。”
“华少死了,华老没有动作?”
“那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明天天亮之前,我们的人会撤得干干净净。”
我问什么,他们也答了。想来程历早知道我要问这些,这两个人不过是他的传声筒。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着跟他们走。
夜深如海,车窗外疾速掠过黑色的树林、匍匐的丘陵和灯火模糊的小镇。下雨了,一滴,两滴........雨越来越急,雨刷器有力地挥动着,但车窗玻璃上还是布满了雨水。
开车的那个男人骂了一句,只得停车,“历哥说九点之前必须把她送到船上。”
“没多远了,走过去吧。”
下去一个人,开了后备箱,扔给我一件雨衣,“何小姐,你是聪明人,现在你的命就在我们哥俩手里,你最好听话。”
我沉默着穿上雨衣,下车,天空掠过亮白色的闪电,黑风黑雨,冰凉凉地浇在身上。我鞋袜湿了个通透,在泥泞中格外难受。
他们两个绑了我的手,拽着绳子的两头,拉着我向前走去。
我左右留神着。
右边忽然有一束光,直照进我心里。
暗无天日,他送光来给我。我感到他的气息,整个人由内而外,愉悦快活起来。我还是何若。风雨如晦,恶鬼遍行,可我心仍然皎洁如月。
我挣了一下手上的绳子,很紧。
“你作什么?”
他们两个停下来,回头看我。滂沱雨夜,彼此的神情无法窥测,如果他们能看清我,应该明白,我在跟他们告别。
两道黑影从一旁蹿出,迅雷不及掩耳,折颈声,格外清脆。
我声音含颤,“俞舟.......”
他大步过来,抱住了我。不必言说,雨中相拥,我已得到莫大安慰。
“俞舟,若若,我们得快走。”
同伴竟然是白熠,怪不得周俞舟能这么快找到我。我说:“谢谢白大哥!”
“走!”
我们三个在雨夜里奔跑,认真而荒唐。大约跑了十几分钟,我们赶到一片帐篷处,灯火微弱闪烁,里面都是自己人。
暂时安定下来,周俞舟要抱我,我推开了他,“俞舟,这个.......是炸药!”
众人一惊,忙过来查看。周俞舟伸手,我退后了几步,摇头。
他还是过来,将我揽在怀里,“若若,别怕,我和你在一起。”
我看着他的眼睛,委屈地哭了出来。
帐篷分出来一个,两个会拆爆的同志在紧张着手。
“俞舟,你先走吧.......”
他在我身边,我格外忐忑。周俞舟给我擦泪,抱着我,“别怕,我们可以成功的。”
“梁小如牺牲了.......”
周俞舟默哀半晌,才说:“她最后的使命是杀华成,挑断程历和华振的关系。”
“可是,程历利用她杀了华成,又杀了她替华成报仇.......”
周俞舟说:“致命的一枪,梁小如用的是杜莫的手枪........华振多疑,他本来就不信程历,现在,他说什么,也会杀了程历........”
华成疑心杜莫,最终还是杀了杜莫。现在,他又被杜莫的手枪杀了,程历也没有留意到其中的关窍。
套中套,动则鲜血,这场战役,没有赢家。
一个牺牲自己的任务,梁小如奋不顾身地完成了。飞蛾扑火,只为心里的对光明的执着。
这一生,好难,好苦,但也好灿烂。流星短暂,璀璨过夜空。
我很冷,只得抱紧了周俞舟,我们凝神,看着两个同志小心翼翼地拆卸手环。挑线、检测、豪赌一把地剪断,谁不是在跟死神较劲。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外面雨声渐歇,两人头上都有了细汗,可见紧张。
“剪断最后这跟红铜线,才能取下来,但很可能这是开关,一剪会爆。”
这个结果,在我最绝望的意料中。程历说过,一拆就会爆。除非我至死都戴着它,永远听他的摆布。
两人抬头看着周俞舟,周俞舟说:“辛苦两位了,最后这根线,我来剪。”
紧张等待了太久,白熠进来问情况怎么样了。他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
“你带两位兄弟先走,让其他兄弟也尽量再撤远些。现在已经十点了,程历应该知道若若逃了,你们做好应敌准备。”
周俞舟沉着,话语有条不紊。
我静了静神,“白大哥,我求你件事情。”
白熠说:“你说!”
“你答应我!”
“好!”
我看了看周俞舟,忍泪坚强道:“你把俞舟带走,我自己剪。”
周俞舟很平静,他坐下来,和我手指相扣,“若若,你受苦了,别怕,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可是,俞舟,我们还有乐乐,他需要爸爸,如果我......你要帮我照顾爸妈.......”
我泪流不止,“今晚见了你,我心中无憾了。白大哥,求你!”
白熠踌躇,试着带周俞舟走。
“白熠,如果是许瑄,你会怎么办?”
白熠的手落回去,神色痛苦。
“俞舟,你得活着,才能给我报仇。”
我试图激发周俞舟眼眸里的血性,那天在儿童服装店里,我只觉得他炽热的眼神有些可怕,现在却很怀念。
“若若,你不会有事的.......”
周俞舟表现得很镇静,他手指紧扣,不会放开我。我心里又热又疼,“俞舟,我真的不能让你跟我一起死......白大哥........”
白熠看了看我,“若若,你是俞舟人生中所有的执念了,就让他陪你吧。你们会没事的,雨要停了,我就在外边等你们。”
风雨潇潇,灯光无声明暗。周俞舟的手很热,我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俞舟,你对不起我!”
我看着他,正色道:“堂堂男子汉,要死得其所,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还有你儿子,你现在死了,对得起谁?”
我厉声质问,周俞舟却是笑笑,“若若,我早说过,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的修行也并不比你高。”
我狠着心,继续问道:“你对得起乐乐吗?想想你小时候受过的委屈,你想让你儿子也跟你一样吗?”
“我来之前,已经跟雪松打过电话了,如果我回不去,乐乐以后就是他的儿子。”
我气得打他,“俞舟,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我要你好好的,以后,会有比我好的人爱你,会有人想做你的妻子,跟你一起带打乐乐,你还会幸福的啊!”
我的俞舟这么好,他一直是撩而不自知的男神,他随意一个举动,都有人为他芳心倾倒。我独占他这么久,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要他跟我一起死。
“若若,不要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誓言了,别哭了,没事的,今晚找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他温柔吻去我的泪水,我回吻他,最后一刻的缠绵。
我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剪刀靠近那根红线,我心脏骤然紧缩,“俞舟,你走,好不好?”
我再次恳求他,到了最后一刻,我还是舍不得他。
“俞舟.......”
他沉声道:“已经断了,快走!”
周俞舟拉着我起身,我们一口气跑出帐篷,白熠看到我们两个一起出来了,脸上有惊喜之色。
周俞舟说:“快跑!”
白熠也拉着我,我们三个一起向前跑。
爆炸声响,地面震了震,我们三个伏地躲避。天地重新静了下来,我从周俞舟怀里爬起,惊疑未定,回头看到五十米远的帐篷已经着火,火光很大,燎亮四周。
程历留了回旋余地,手环拆除之后不是即刻就爆炸的。
“我们跑得好快啊!”周俞舟跟个孩子一样,笑嘻嘻的。
白熠也笑,我本来也想笑的,却忍住先用力地打了周俞舟一下,他神色温和而欢喜,我抱着他,喜极而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