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生来异类TXT下载生来异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生来异类全文阅读

作者:回声ECHO     生来异类txt下载     生来异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章 关于彩虹(下)

    梦境构造而成的幻想乡开始崩塌,世界陷入剧烈的震动之中,这意味着安斯年的梦境走到了尽头。黑太子爱德华,还有那一名名身穿银白色全身盔甲的英武骑士,他们翻身上马,挥手作别,正如他们自雾中来,此刻又归雾中去。

    唱诗班的圣歌进入了尾声,白雾融入音符,消散一空。安斯年悠悠醒转过来,他坐在巨大的圆桌之前,清脆纯澈的童声仿佛还在他的脑内回响。

    这是一次隐秘且不合规矩的授勋,来自圣公会的孩子们自发散去,圣乔治大教堂门口有专人手持记忆清除棒,负责抹掉这段不该有的记忆。

    在安斯年和白月光不约而同醒来的那一瞬间,圣杯上方的水幕瞬间蒸发,围观者的画面也消散不见。

    “结束了?”安斯年举目四望,一脸茫然。

    “应该吧?”白月光低声说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却看见彼此眼底残留的火光。

    看来那就是所谓的王之力。安斯年细细感受了一下,这力量带来的异能强化似乎强化了潮汐力的威力,或许以后他不需要靠量变取胜。

    安斯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面前的圆桌上摆放着两枚勋章,一枚应该就是外界所不知的圣乔治屠龙勋章,另一枚则是鼎鼎有名的嘉德骑士勋章。

    “佩戴你们的勋章。”英女王温和的声音响起,“王者的祝福汇集于此。”

    伴随着女王的话音刚落,身穿红色礼服的女侍们鱼贯而入。她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上头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披风、礼帽、饰物……

    安斯年被英国姑娘们的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女侍从们不由分说,就替两位少年披上深蓝色天鹅绒长袍,戴上插有苍鹭与鸵鸟毛的黑色软帽,最后才是为他们两个佩戴上各自的勋章。

    人靠衣装,即使再丧的蠢驴披上了这一身华丽的服装,也摇身一变,精神了不少。侍女们捧来镜子,安斯年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忽然有些遗憾。

    授勋是秘密的有些可惜,他既不能拍照发朋友圈,也不能私发给鹿圆看看不一样的自己……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果鹿圆看到现在的自己会说什么呢?总不会嘲笑自己沐猴而冠吧?

    安斯年从来都是一个自信不足的家伙,或许他在某些片刻终于像那么回事了,但下一刻,一次微不足道的失误就足以把他打回原形。就像一颗被人扎了几个小洞的干瘪气球,即使再怎么打气,也还是会偷偷泄气。

    所以他最引以为傲的,不是为只身对抗学院的死光武器,也不是以二阶之身对战五阶的耶格尔。令他最骄傲的是,在尼亚加拉瀑布,他鼓足了勇气告诉张思柔自己的想法,然后带着电流过身般的颤栗感,开着银白色的兰博基尼在一片绚烂的烟火之中冲下世界第一的跨国瀑布。

    就像白月光先前和他在看《爱情与灵药》时所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交锋绝对不啻于世界上任何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而那一天晚上的安斯年,仿佛该死的fascist主义分子古德里安附体,勇猛得简直不像话。

    这一套服饰花了安斯年和白月光不少时间,好在英女王号称“世上最长待机”的国王,她倒是耐心十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喊你们过来授勋吗?”女王微笑道,“第一点是因为你们的勇气我们有目共睹,这一点在入学测试上的机械巨人战和在你们学长制造的火焰猎犬战中,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安斯年被女王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自觉站直腰板,似乎想深吸一口气撑起自己的胸膛。

    “第二点就是我对你们另有要求,授勋只是预支奖励。。”女王陛下解释道,“你们和爱丽丝同属于一个小队,我希望在新的学年,你们能报名参加学院组织的彩虹桥对抗。”

    “彩虹桥对抗?”安斯年瞥了一眼白月光,发现对方同样一脸茫然。

    “彩虹桥对抗是一种异种人之间的对抗,由学院教育部某个网瘾老头儿所提出,改自游戏《彩虹六号:围攻》,每四年一届,在下半学期举办。”爱丽丝挑了挑眉,轻声道,“学生们分为攻防双方,每一方四人,进行对抗,有人质模式、拆弹模式、猎杀模式三种,每年的对抗模式由抽签决定。”

    “所以这个对抗获胜的好处是什么?”白月光好奇道。

    “奖励不固定,但通常都会很吸引人,今年似乎是进学院装备库的机会。”英女王和蔼笑道,“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休息了。这儿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希望你们能在彩虹桥对抗到来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三人目送着女王陛下离开,她一走,白月光整个人似乎也放松了不少。他冲着爱丽丝嘻嘻一笑,脱去那一身行头。

    “那个……”安斯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刚才和我对决的骑士给我一样小礼物。”

    “什么东西?”白月光眼睛一亮,好奇道,“我怎么没这种好事。”

    爱丽丝诧异地看了安斯年一眼,印象之中,除了仪式古怪了一点,她可没看到黑太子给这家伙塞了什么。

    难道是碰拳的时候?

    安斯年斟酌片刻,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那个黑骑士叫我去五河汇集之地,他说我到那里就知道了,但我只能带一个人去。”

    “五河汇集之地又是什么玩意儿?古时候的人都这么神神叨叨,我只知道北美的五大湖流域,难不成我们要飞回美国?”白月光这家伙向来直来直往,他喜欢极致纯粹的暴力美学,最不喜欢猜谜解谜。

    “或许我知道那个地方。”爱丽丝深深看了安斯年一眼,轻声说道,“英格兰南部的威尔特郡,那里有一座名叫索尔兹伯里的城市,汇集了Avon河、Naddar河、Ebble河、Wylye河和Bourne河等五条河流。”

    “公主殿下真不愧是地头蛇,闻弦歌而知雅意。”白月光这狗腿子不假思索就露出了阿谀奉承的嘴脸,“比起我们这种门外汉,你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具体的地点。要是没有你,我们说不定还真跑到密歇根湖喝西北风。”

    这厮表情夸张,肢体语言丰富,显然还在担心清晨不小心呵斥了爱丽丝的事。安斯年被这家伙的无耻嘴脸打败了,他隐隐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还是入学试炼,他被一只机器人逼到死路,而白月光这家伙就这么从天而降,面无表情,语气冷淡,眼角带着一种杀伐果决的狠意,简直就是地狱里归来的杀神。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安斯年才发现这家伙是多么的不靠谱又是多么的不要脸。

    “我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我熟悉英国的每一寸土地……”出乎意料,爱丽丝这次没有嫌弃白月光的臭不要脸,她解释道,“而是因为我经常去那,那里是英国异种人心目中的圣地,也是斯托肯立石圈的所在。”

    “斯托肯立石圈?”安斯年疑惑道。

    “就是你们所谓的巨石阵。”爱丽丝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我想,黑骑士让你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梅林至今都还自囚于巨石之中。”

    “亚瑟王身边的那个梅林?”安斯年瞪大眼睛,吃惊道,“那他岂不是活了一千五百多岁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解释道:“斯托肯立石圈有些特殊,亚瑟王传说里的湖之仙女确实存在,只不过她的真实身份是并非什么妖精,也不是人类,她是外星生物。巨石阵由她亲手搭建,梅林虽然被她设计自囚于巨石之中,但巨石有延缓衰老的作用,因此他也得以幸存至今。”

    “有空的话,多去学院档案馆恶补一下常识,这些都有记载的。”爱丽丝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说道,“以你们两个的权限,绝大部分情报都是可以阅览得到的。”

    安斯年和白月光被爱丽丝说得面面相觑,颇有一种不用功的孩子被恨铁不成钢的老师教育多读点书的荒谬错觉。

    “如果可以,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女王知道。”安斯年挠了挠头,磕磕碰碰地说道,“这是那名黑骑士的意思,他好像有什么隐情没说。”

    “那你这不是欺君之罪?要被砍头的呀!”白月光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一脸深沉悲痛,“放心,等你走了,我会替你上香的。”

    “滚,鳄鱼的眼泪,这种时候别贫嘴。”爱丽丝瞪了不着边际的白发少年一眼,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带白月光这白痴去吧,既然要我不告诉女王,那我就不适合知道太多。”

    白月光被她这一眼看得噤若寒蝉,安斯年倒是没想到爱丽丝竟然这么直接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行事风格丝毫不拖泥带水,倒是典型的爱丽丝风格。公主殿下这么上道,若是有全球最佳王室成员评选,安斯年觉得自己一定会伙同白月光为她投上一票。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白月光弱弱问道。

    “今天。”爱丽丝斩钉截铁地说道,“稍晚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第15章 发条橙(上)

    索尔兹伯里位于英格兰南部的威尔特郡,距离伦敦约莫一百多公里的路程。除了索尔兹伯里边上的巨石阵矗立于此,威尔特郡还是世界上公认的麦田怪圈出现最多的地区。

    麦田怪圈是在世界各地广泛出现的神秘现象,在很多麦田圈里,麦秆折弯处会出现节点,是结构改变导致弯曲,且弯曲后作物还能正常生长。

    怪圈中的作物“平顺倒塌”方式以及植物茎节点的烧焦痕迹并不是人力压平所能做到,实际上,出现在世界各地麦田怪圈是外星文明为了与地球上的外星生物取得联系所刻画的符号。学院认为,正如湖之仙女为取得联系而摆下巨石阵,同在英格兰威尔特郡的麦田怪圈正是对巨石阵信息的回应。

    从温莎古堡出来,越过泰晤士河就是赫赫有名的伊顿公学。安斯年和白月光打着旅游的名义,象征性在这里随意逛了一圈之后,就由爱丽丝亲自开车载着他们回到了伦敦。

    从伦敦前往索尔兹伯里,只需在滑铁卢火车站花17英镑就可在一个半小时内到达,但爱丽丝却将两人送到了伦敦北部的国王十字火车站。

    这当然不是南辕北辙,在英国王室的领土上想要瞒天过海自然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好在巨石阵本就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因此安斯年和白月光一合计,比起直奔目的地倒不如多绕几圈好掩盖自己的行踪。

    国王十字火车站主营来往英格兰北部和苏格兰的列车,因JK罗琳的小说及其电影《哈利波特》而得名。霍格沃茨快车的始发站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就是在此处取景,因此慕名而来的游客倒是络绎不绝。

    现实之中自然没有通往霍格沃茨的快车,九号和十号月台之间也根本不存在过道,但在候车大厅,车站工作人员温馨地制造了一个假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这地方根本不用费力去找,人最多的地方就是。

    进了车站大门往左走永远都有一群人在那排队拍照,在写着“PLATFORM93/4”的墙壁上,车站工作人员设置了半截隐没在墙里的行李车以及一个猫头鹰笼子,更有专人帮忙拉围巾制造出飞速穿越时围巾飘动的感觉。

    赵筱雨是个忠实的哈利波特粉丝,在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巫师的陪伴下,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宝贵的童年时光。

    当她第一次接触到这系列电影时,哈利波特十一岁,她七岁。当哈利波特在生日那天被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录取时,她还在傻傻地等待属于她的猫头鹰。后来她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孩,而哈利波特也有了自己的初恋。受哈利波特影响,她甚至放弃了美国那边的高额奖学金,而选择了英国这边的大学。

    遗憾的是,她是个麻瓜,与离开校园拯救世界的眼镜小巫师不同,赵筱雨人生轨迹平淡得像是以时速10公里行驶在辽阔的HLBE大草原之上,永不翻车,一成不变。

    国王十字火车站一直营业到凌晨,为了在现实生活中这所谓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拍照,她特意晚上才跑到这里观摩自己心目中的圣地。晚上七点过后,车站内的人并不是特别的多,赵筱雨在心满意足地拍完照之后,便进了候车大厅内一家专卖哈利波特周边的纪念品商店。

    “这里还真是什么都卖,哈利波特的魔杖,传说之中639种口味的比比多味豆……啧啧,喂,白月光,你选哪个?”

    赵筱雨一进门就听到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一名黑发少年正一脸兴奋地挥舞着魔杖,他的边上还站着一名模样俊秀的白发少年。

    竟然是飞机上那两个神秘少年,而且那白头发的酷哥果然叫白月光,另一个应该就是安斯年。

    “和你一样,我要哈利波特的那根。”白月光说。

    “非常抱歉,这根魔杖只剩下一根了。”店员一脸歉意地说道,“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白月光闻言立刻瞥了一眼安斯年手里的魔杖,后者后退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眼中散发危险气息的家伙。

    “干什么?”安斯年握着魔杖,双手抱胸,神情戒备得像个险些被非礼的小姑娘。

    白月光嘻嘻一笑,腆着脸说道:“把你手中的东西给我呗,你换一样。”

    “拜托,你幼不幼稚。”安斯年鄙弃道,“都多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抢玩具?”

    “嗯嗯,是啊,我幼稚。”白月光一脸理所当然,“你不幼稚,那快让给我呗。”

    安斯年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他犹豫片刻,这才说道:“听说比比多味豆有些口味很难吃,你把它们都吃了,我就借你玩玩。”

    “成交。”白月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围观的赵筱雨,他接过安斯年手中的魔杖,突然一个转身就跑了出去。

    “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外头传来这厮无耻的声音,安斯年被这家伙气得气都不打一处来,他匆匆付了钱,赶紧追了出去。

    “把我的魔杖还来!”他大喊道,“你这混蛋,给我把比比多味豆都给吃了!”

    脑残儿童欢乐多,赵筱雨被这两个谜一样的少年彻底弄无语了。她看了一眼商店里的纪念品,又望了一眼外头,竟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两个少年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赵筱雨走出纪念品商店,只隐隐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人的低语。声音大概从她刚才拍照的地方传来,结合两人在希思罗机场的情形,一种奇妙的预感笼罩她的心头。

    赵筱雨快步朝着那个车站特设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走去,在她心里沉睡已久的那个小女孩再次醒了过来。童年的记忆涌上心头,仿佛有人在她心里敲着擂鼓,赵筱雨的心脏砰砰狂跳。

    难道霍格沃茨真的存在?车站设那个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并不是为了迎合观众,而是掩人耳目,确有其事?那两个少年一定就是魔法学校的学生,否则不足以解释两个中国少年为何有资格朝觐英女王。

    一股电流般的战栗感爬满她的肌肤,激起无数细小的鸡皮疙瘩。

    “别担心你只要径直朝第九、十站台的中间的检票栏走过去就行了。别停下来,也别怕会撞上它。这点很重要,如果你感到紧张的话,最好小跑过去。”赵筱雨的脑袋里忽然回想起哈利波特第一次前往霍格沃茨的那晚,电影里的对话在她脑内回荡。

    她站在那堵墙壁面前,后退几步,忽然朝着墙壁一溜小跑,低着脑袋撞了过去。

第16章 发条橙(下)

    “哎哟!”赵筱雨只感觉自己撞到了一棵苍劲的大树,而不是什么厚实的墙壁。

    她跌坐在地,揉着额头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站着那两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两人侧头不知道小声说着什么,那个叫安斯年的男孩时不时向他投来尴尬的目光。

    两人交涉完毕,白头发的少年走到她的面前,仰着下巴望着她,颇有尔康拿鼻孔瞪人的那种气势,令赵筱雨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缓解不少。

    他们能察觉得到这个女孩就是一个纯粹的普通人,所以这两个家伙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跟踪自己。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对于外人,尤其是非异种人,白月光更喜欢当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你们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对不对?”赵筱雨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兴奋道。

    她的话着实令白月光和安斯年吓了一跳,可就在两人以为通古斯天赋学院已经大名鼎鼎到连普通人都有所耳闻的时候,赵筱雨忽然从身后小背包里掏出了纸笔。

    “哈!霍格沃茨!九又四分之三!”赵筱雨憧憬道,“帮我签个名吧!我从小就喜欢哈利波特,小时候睡觉的时候都不关窗户,这样猫头鹰才能为我带来来自霍格沃茨的好消息!”

    好吧,这下才是真的尴尬了。两人面面相觑,白月光叹了一口气,真想解释清楚所谓的霍格沃茨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却被一脸犹豫的安斯年一把拉住。

    “啊,竟然被你发现了。”安斯年挠了挠头,讷讷道,“好吧,这件事只能告诉你哦,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说罢,安斯年接过纸笔,随手在本子上写上“Dumbledore:Itisnotourabilitiesthatshowwhatwetrulyare,itisourchoices.(你想成为哪类人,并不取决于你的能力,而是取决于你的选择——邓布利多)”。

    “喏,该你了。”安斯年把纸笔递给白月光。

    “什么意思?”白月光嘟哝了一声,他扫了一眼白纸黑字,不太明白安斯年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在本子上象征性签了个“Hogwarts(霍格沃茨)”。

    “签好啦,给你。”安斯年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道,“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遇见我们的事。”

    “谢谢,谢谢你们!这个世界可真无趣,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赵筱雨一脸惊喜地看着安斯年,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像天上的星星。

    先前她的重心都放在白月光身上,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忧郁愁苦的黑发少年竟然出乎意料的温柔。

    “现在挺晚了,你住哪,我们送你一程?”安斯年那烂好人的性格发作,他看了看手机时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喂喂喂,安斯年,你杞人忧天啊?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白月光顿时不满道,“要是姑娘们过了晚上九点就要你送回家,那全世界的安斯年加起来也不够用,何况世界上这么衰的家伙就你一个。”

    “啊,不用不用!”赵筱雨赶紧出声道,“伦敦治安又不算糟糕,现在还不是特别晚,我自己搭车就行。”

    “好吧,那你小心些。”安斯年叹了一口气,按住白月光的手。

    那家伙手插口袋,里头是学院标配的记忆清除棒。

    安斯年和陌生的女孩挥手作别,他和白月光站在原地,目送着赵筱雨离开之后,这才朝着前往滑铁卢火车站的地铁赶去。

    “刚才怎么回事?”坐在地铁座椅上,白月光皱眉问道,“那女孩明显误会了,不澄清一下?”

    安斯年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无所谓啦,反正又不是学院暴露,她只是以为霍格沃茨真的存在罢了。”

    “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白月光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脸上忽然露出暧昧的笑容。

    “你想多了,我只是……”安斯年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是觉得她和没来通古斯学院之前的我很像,总是幻想着自己不太一样。”

    “我们不都是这样的小孩吗?从小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生来就是要干大事的英雄,我小时候总想着等自己长大之后,自己跺一跺脚世界也要抖上一抖啊。”他说,“可是呢,我们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故事的主角,但大多时候,我们都是白日做梦的麻瓜,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幻想里。”

    “小时候,我也不关窗,想着终有一天等来自己的猫头鹰。可是每长大一点,我就愈发明白,原来没有什么猫头鹰,也没有所谓的霍格沃茨。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没有的东西永远不会因为你那不切实际的想象就凭空出现。地球是一块硬邦邦且不讲道理的大石头,我们住在上面,长大成人之后就未必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做梦。”

    安斯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认真道:“如果不是学院,那我可就糟啦!像我这样的家伙,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还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觉醒异能,那我一定也在某座不太有名的大学看着小说和电影,幻想着自己能有所不同。”

    白月光看着身边的家伙,这厮脸上带着一种可笑的表情,有些像滑稽的小丑。可安斯年的孤独却潜藏在他的话语之下,所暴露出来的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的落寞。白月光明白这种哀伤,因为他们都是异类,也因为他们都是彼此的同类。

    白月光大概明白了安斯年的用意,他不过是想为那女孩干枯乏味的平凡人生注入一剂多姿多彩的奇妙幻想,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了自己的火柴。

    现实是什么?现实是包装精美却过了保质期的糖果,外表华美内里腐烂,黏糊糊得像路边不小心踩到的一坨狗屎;现实是色彩阴郁的黑暗童话,丑小鸭离家出走之后,未必能成为白天鹅而是变成一盘烤鸭;现实是,现实就是小时候脸上露出天使般纯真笑容的婴儿,长大后就有可能成为发动种族大屠杀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

    “安斯年,我觉得你该去看看眼科医生。”心里这么想,但白月光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安斯年侧头看着他,眼神带着迷惑,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啊,你去阿空加瓜山和布宜诺斯艾利斯,觉得耶格尔和你很像,你来伦敦,在这国王十字火车站,你又觉得这个女孩和你很像。”白月光幽幽道,“你说你不是眼睛出问题了是什么?若非如此,我得说,全世界不止你一个安斯年,我们都是安斯年。”

    好吧,这家伙插科打诨的本事一流,放在影视作品里也是独领风骚的存在。安斯年被白月光的胡言乱语逗乐了,这哪能呢,安斯年是一个失败者,这么丧的家伙自己一个就够了,大家还是好好做个快乐的自己吧。

    “哦,对了,说起耶格尔……”安斯年打了个呵欠,托着下巴说道,“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南极洲这么冷,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谁知道呢?也许像爱斯基摩人生活在北极一样,他可能会和他喜欢的女孩在南极洲开创一个民族。”白月光撇了撇嘴,语气诙谐。

    “什么意思?”安斯年转头看他,一脸茫然。

    “我的天,你傻啊?”白月光挥舞手臂划了一个大圈,表情夸张至极,“那地方鸟不拉屎,耶格尔除了和自己的女孩卿卿我我还能干什么?等着吧,下次你有空前去看他的时候,保证有一堆牙牙学语的怪物宝宝抱着你的大腿,咿咿呀呀,奶声奶气地喊你安叔叔。”

    “嗯……”安斯年沉吟片刻,讪笑道,“那也不错啊,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就是幸福。”

    白月光斜睨了安斯年一眼,对他投去眄视的目光。安斯年看着这家伙的眼神,差点忘了白月光这厮的“爱情毒药论”。

    说起来,白月光是否也是一个胆小鬼,他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交锋绝对不啻于世界上任何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可他从不下场,是不是因为他也害怕失败?

    安斯年斜着眼睛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内心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着这家伙的真实想法。

    虽然两人针锋相对,颇有要用眼神杀死对方的意味,但安斯年心中还是一片温暖。这家伙就是这样,永远得理不饶人,却又永远刀子嘴豆腐心。白月光可是自己的朋友,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情?就像鸣人对上佐助,索隆对上香吉士,绿谷出久对上爆豪胜己。

    而这一切,始于和鹿圆相遇的那一晚。

    和女孩相遇的瞬间,他的人生就改变了,所见所感和目之所及全都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他不必开着窗户等待自己的猫头鹰,因为有更美好的女孩点亮了他的黑暗。世界变得多姿多彩,全世界,都开始发光发亮。

    Lightupthedarkness.

    嗯,愿世界和平,愿爱与正义永远都在。

    黑头发的少年靠在座椅靠背上,望着窗外黑魆魆的景色,不由得发出了美好的妄想。

第17章 跑轮里的小仓鼠(上)

    从伦敦到索尔兹伯里,每半小时就有一班火车自滑铁卢火车站发出。夜色渐浓,安斯年和白月光乘坐最后一班列车连夜出发,在火车轰鸣之中离开伦敦。

    索尔兹伯里是一座充满中世纪风情的教堂城市,城内具有全英国最高的天主教堂,其塔尖高123米,为英国塔高之冠。在索尔兹伯里周边的平原之上,黑黝黝的巨石群坐落于此,它们警惕而沉默地矗立着,像是一尊尊不朽的巨人。

    当天晚上,这座被群山温柔环抱的城市迎来了两个奇怪的游客。那是两个来自东方的少年,发色一黑一白,搭乘最后一班火车抵达。现在天色已晚,火车上的客人本就很少,更别提两个具有东方面孔的亚洲人。

    索尔兹伯里被英国《观察家报》评为英格兰十大旅游城市之一,有太多慕名而来的游客经此前往城外参观传说之中的巨石阵。或许这两个少年也是前来瞻仰巨石阵的外国学生吧?火车接待员打量了那两个少年一眼,很快便不再关注对方。

    最后一班列车已经抵达,接待员大卫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停车场。他准备开车回家,泡在浴缸里为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结束这漫长而无趣的一天。

    机械性的工作,不断重复的人生,生活大抵就是一个仓鼠跑轮,而大家都是跑轮里那只傻乎乎的小仓鼠。

    “鲍勃,我走了。”大卫打了个呵欠,向停车场的管理员打了个招呼。

    鲍勃在这停车场已经工作了数十个年头,据说这家伙十几岁时就在这里看着车来车往。他这一待就是大半生,造型古朴的铁皮老爷车变成了线条流畅优美的现代车辆,曾经年少且勤恳的鲍勃也变成了满嘴嘟哝着脏话的老酒鬼。

    鲍勃从不拒绝酒精和烟,他曾醉醺醺地向自己多次抱怨,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火车站的功臣,可上面那帮屁股坐在舒服座椅上的年轻领导却从不肯重视自己。

    他还色眯眯地和自己讨论,今天自己在停车场看到了哪些豪车啦,车上又怎样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怀里甚至搂着一个可以当那家伙女儿的妖娆女子。

    每每说到这里,老鲍勃就会挥舞着手臂,大声嚷着世道无常,世界腐朽,人类只忙着追求财富和美色而将道德、法律流于形式。这老家伙甚至还醉醺醺地说不用多久,温室效应造成极地冰川融化,上帝将会降下他的惩罚,洪水淹没大地。

    简直就是个老神棍,不是吗?

    大卫明白他的意思,这老家伙虽然整日用酒精麻痹自己,根本就是一个被时代遗弃的老朽物,可他的观点却意外中肯,颇有一种哥白尼提出日心说的震撼。

    大卫向老鲍勃打招呼的时候就做好了聆听这老家伙一通抱怨的准备,可今天的鲍勃却有些反常,他不像往日那般怨声载道,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某个方向。

    “鲍勃,我走了。”大卫重复了一遍。

    这老光棍只跟自己相处还算融洽,因此每天下班,大卫都会故意驻足片刻,任由他倾吐心中怨言。

    “啊?哦,慢走。”老鲍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这可不是老鲍勃的作风。大卫愈发觉得古怪,他顺着老鲍勃的目光望去,却见刚才所见的那两个东方少年正站在一辆披着灰白色车罩的SUV面前。

    “怎么了?有什么古怪吗?”大卫问道。

    “没什么,这车08年就放在这边啦。”老鲍勃摇头晃脑,叹息道,“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开走它了,就像一个老伙计要离开我一样。”

    老头儿的孤独有些奇妙,除了大卫,他最好的朋友就是这满停车场的汽车,尤其是这一辆蒙尘多年的越野车。

    安斯年站在车边,他望了一眼远远躲开的白月光,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动手,一把扯过越野车身上的车罩子。

    “咳咳!咳咳咳!”灰尘漫天,灰头盖脸的安斯年捏着鼻子,退后几步,却又为眼前的这辆野兽所震惊。

    这辆越野车叫KnightXV(骑士十五世),它的外形充满了男人应有的强硬和彪悍,宛如一头蛰伏的黑色怪兽,似乎一旦发动起来即使是万军夹击也能杀出重围。

    通古斯天赋学院在世界各地都布有大小不一的据点,这些据点有时候是一栋摩天大楼,有时候是一辆设备齐全的房车,有时候则是一辆堪比杀器的多功能装甲越野车。

    譬如面前这辆骑士十五世,它是电影《速度与激情5》里面巨石强森的坐驾GurkhaLAPV的民用版,也是游戏《GTA5》里头防爆装甲车“叛乱分子”的原型。

    骑士十五世是加拿大多伦多汽车厂商ConquestVehicles制造的超豪华装甲越野车,它的外形棱角分明,丝毫没有普通汽车的那种柔美曲线,且车身和玻璃皆有防弹、防爆效果,可以抵挡15公斤TNT炸药等级的攻击,它的底盘同样也可以承受手榴弹的爆炸袭击。

    作为一辆装甲越野车,骑士十五世不仅可以使用汽油、柴油,还可以使用生物燃料。骑士十五世内饰豪华,车上不仅有27英寸液晶电视和PS3游戏机,甚至还有水吧、冰柜、雪茄盒。在学院的改装之下,这辆车还搭载了学院的人工智能系统。

    “ECHO,解锁骑士十五世。”安斯年戴上蓝牙耳机,站在车边低声说道。

    “识别干员:安斯年;权限级别:JOKER;申请使用载具:骑士十五世。”

    ECHO柔和的声音响起,车门的防盗锁应声而开。

    “走吧。”安斯年坐上驾驶座,一脸兴奋地握了握方向盘。

    WiltonWool的顶级手工羊毛地毯,AndrewMuirhead的手工打造真皮座椅、ALPINE的全套影音系统、厚达64mm的超防弹玻璃、夜视系统……在这辆怪兽级别的SUV面前,悍马也只是狮驼岭的巡山小妖。

    “这才是男人的浪漫啊!”白月光赞叹道,“回来的时候换我来开。”

    “没问题啦!”安斯年打了个OK手势,戴上车上的墨镜,“白月光,我像不像詹姆斯·邦德?”

    “得了吧,等你副驾上坐着你的邦女郎的时候,你再来扮007。”白月光没好气道。

    “要我说,我们这是《速度与激情》。”他大喊道,“ECHO,播放《Seeyouagain》!”

    歌声适时响起,断眉哥CharliePuth的嗓音和WizKhalifa的说唱完美交替,黑色的钢铁怪兽朝着城外的平原疾驰而去。

第18章 跑轮里的小仓鼠(下)

    “到了。”安斯年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数公里之外的公路边上。

    现在正值午夜时分,巨石阵可不对外开放(巨石阵需要买票方可入内)。安斯年和白月光各自下车,径直飞上天空朝着巨石阵落去。

    站在天空远远望去,巨石阵其实并没有安斯年想象中的那么壮观。如果是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不过是几块简陋的石条屹立在无边的旷野之上,但如果是以异种人的角度,那么观察者就会捕捉到巨石内部不断散发出的超声波以及石体本身隐含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安斯年第一次接触到这玩意儿还是小时候在自家那台老旧的台式机上,那个年代的XP系统,桌面壁纸就是眼前这赫赫有名的环状列石。

    “见鬼,怎么起雾了?”安斯年悬浮于空,却发现巨石错落之间忽然升腾起一股白茫茫的水汽,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起雾?没有啊……我靠,你眼睛怎么了?”

    白月光看着底下清晰可见的巨石,转头望向安斯年,却又亲眼见着这家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的双眸仿佛火柴一般一擦就着,当他放下双手的时候,眼里已经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眼睛?”安斯年茫然地看了白月光一眼,眼里的火光映在对方的眸子里,于是白月光的瞳孔也燃起了金色的烈火。

    “这不是王之力的外在表现吗?”安斯年看着他的金色瞳孔,恍然大悟,“下去看看吧,这应该就和黑骑士说的小礼物有关。”

    白月光点了点头,随着安斯年飞入浓雾之中。

    眼下的情景倒是和先前圣杯所呈现的景象颇为相似,两人落地之后,忽有一阵狂风刮起,略微吹淡迷雾。肆意的冷风带来凛冽的刺痛,再回过神时,安斯年却发现周遭的环境早已不是先前的巨石林立,而是沼泽和树林。

    “半位面空间?”安斯年猜测道,。

    “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白月光同样有些迷惘,“我们去前面看看。”

    这是一片清幽而静谧的隐秘之地,气氛静得有些诡异,两人走在树丛之间,竟听不见任何一只清脆的鸟鸣。安斯年和白月光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至最后,他们穿过树林,来到岸边。

    “Idon'tknowyou

    ButIwantyou

    Allthemoreforthat……”

    一名白发苍苍的中年男子坐在湖岸边,湖水清澈透明如玻璃,停泊着一艘黑色的纸船,在湖中央有一座孤岛。男子穿着古时候的衣服,却抱着一把吉他,深情地望着孤岛低声浅唱,似乎对两位少年的到来恍若未闻。

    传说中的大魔法师梅林?不太像。安斯年和白月光面面相觑,在他们心目中,梅林应该是一个老人形象,就如《指环王》里的甘道夫,手持一支粗陋的木头法杖,戴着蓝色的尖顶帽,披着灰色的斗篷,围着银色的围巾,白色的胡须直达他的腰际,脚上还穿着笨重的黑靴子。

    中年男子的歌声还在继续,他唱得格外投入,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声揉碎了掺进音乐里。安斯年认得这歌,这是一部爱尔兰音乐电影的插曲,歌名叫做《FallingSlowly》。

    “啊,你们来了。”中年男子唱完之后,这才注意到边上的少年。

    他放下吉他,急急忙忙起身。安斯年注意到中年男子双手在他的衣摆上胡乱擦了擦,他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一种出人意料的拘束。

    细看之下,男子的面容其实颇为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左右。或许是白发的原因,这个一脸落魄的男子给人的感觉更偏向于一个老人。虽然他的头发和白月光一样同为白色,但白月光的白是一种充满光泽的银白,而这男子的白则是一种枯燥黯淡的灰白。

    “欢迎来到阿瓦隆,啊,不对,对面那小岛才是阿瓦隆,这里只是斯托肯立石圈的内部空间。”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冒冒失失,更像一个毛头小伙。

    他叹了一口气,自我介绍道:“我是梅林,也是阿瓦隆的摆渡人。”

    好吧,这家伙还真是梅林。安斯年瞥了一眼地上的吉他,心想即使是公元五世纪的前辈也要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呐。

    现在看来,梅林的落魄白发造型,只要扎起马尾也颇有《巫师》里面白狼杰洛特的风范嘛。

    “安斯年,白月光……嗯,该说哪里说起呢?”梅林看着两人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阿瓦隆是真正的永恒的幻想乡,我曾从湖之仙女薇薇安那里得到预言,已经等候你们多时。”

    “等我们做什么?”白月光扯了扯嘴角,不解其意。

    “等你们来面对命运。”梅林耐心解释道,“从这到对面的阿瓦隆圣地,一路上都有绿骑士守护。他们是薇薇安造出来的守卫者,将对一切入侵圣域者毫不留情大开杀戒。”

    梅林顿了顿,继续道:“一旦进入湖域,你们将失去对自身异能的感应,所以你们注定不是绿骑士的对手。要想进入阿瓦隆,你们只有像当初的亚瑟王一般,躺在这条黑船里,水流会把黑船带进阿瓦隆。”

    安斯年瞥了一眼那条黑色的纸船,那玩意儿大小有限,刚好有两人宽,够他和白月光躺下。

    “可是为什么我们非得去阿瓦隆不可?”安斯年不解道,“上面有什么?为什么又特意让那名黑骑士把我叫来?”

    梅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说道:“你们相信宿命论吗?不是我把你叫来,是命运如此。黑骑士是历史上的黑太子爱德华,当年他为了取得英法战争的胜利,与我做了一个交易。他从我这得了战争的胜利,而作为交换,他必须将第一个击败他的授勋骑士送到我这里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又怎么能确定击败黑骑士的是安斯年这家伙?”白月光怪叫道,“我是说,如果你真能洞察命运,那你又怎会被湖之仙女困在此处?”

    “因为我愿意啊。”梅林理所当然地说道,“呆在这里没什么不好,至少和我喜欢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

    “又来,为什么我遇到的家伙一个个的全都是生活、感情不顺的可怜孩子。”白月光扶着额头,哀叹道,“拜托,生活不仅可以是言情剧,还可以是动作冒险电影啊!”

    梅林不搭理这家伙,他笑道:“好啦,不逗你们了。薇薇安有一件时空装置,可以跨越时间这个维度,看到过去和未来,黑太子爱德华就是凭着它看清战局发展,从而制定相应的策略。你们不是有问岛上有什么吗?”

    “喏,到达阿瓦隆之后,你们就可以把握这次机会,探究你们想知道的一切事情。”梅林指着对岸的孤岛,严肃道,“只不过,记着,你们不能把看到的告诉别人,否则你们将扰乱时间线,时间悖论将导致你们自身的消亡。”

    “怎么样,去不去?”安斯年挠了挠头,看向白月光。

    “去啊,为什么不去?小时候的记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白月光的脸上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我现在就想知道小时候把我弄得一身伤的混蛋是谁,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家伙,然后用拳头好好教育他虐待儿童可是要接受制裁的啊!”

    “你呢?你想知道什么?”梅林的目光落在安斯年身上。

    “我?”安斯年愣了一下,随后陷入思考之中。

    他想知道的很多,他想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他想知道自己在孤儿院的往事,他想知道学院对自己这么上心的目的,他想知道鹿圆为什么要对心灵感应的能力保密,他想知道梦里那个什么都不说只愿一心教他弹钢琴的男子是谁,他想知道自己身体内那只开始像人一样行走的小狗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想知道的很多很多,但真说起来,他又什么都不想知道。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他能感受到内心中潜藏的恐慌,就好像知道真相之后,他就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他现在有几个交心的朋友,有喜欢的很棒的女孩,他像个英雄一样奔波在世界各地解决异常事件,他不再一无是处,也不再无人问津,他简直拥有了整个世界!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沙滩上的碉堡呢?一涨潮,沙子堆砌而成的堡垒就得溃散,而他,安斯年,披上幸福外衣的失败者,也将被浪花打回原形,就像冬天捏造的雪人迟早会迎来它的悲惨春天。

    纷纷扰扰的杂念陡然掠过安斯年的脑海,无形的大网早已铺下,甚至在他面前露出过蛛丝马迹。他一直都知道的,自己和体内的怪物可能只是某个计划的工具,只是他宁愿装傻,好逃避过于冰冷残酷的现实。

    可现在,当梅林这样问他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再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你想知道什么呢?”梅林这样问他。

    “可口可乐的秘方?这样我能赚好多钱。”安斯年缩着脖子插科打诨,像只鸵鸟。

第19章 勿.忘.我.(加更6000)

    “Therewasacrookedman,andhewalkedacrookedmile,

    (一个扭曲的男人,走了一条扭曲的路)

    Hefoundacrookedsixpenceagainstacrookedstile;

    (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阶)

    Heboughtacrookedcat,whichcaughtacrookedmouse,

    (买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儿,猫儿抓着歪歪扭扭的老鼠)

    Andtheyalllivedtogetherinalittlecrookedhouse.

    (他们一起住着歪歪扭扭的小屋)”

    身后传来梅林寓意不明的歌声,黑船顺着水流朝着阿瓦隆漂去。安斯年和白月光并排躺在大大的黑色纸船之中,他们一动不动,像极了两具僵直的木乃伊。

    【作者注:这首歌源自英国童谣集《MotherGoose(鹅妈妈童谣)》,名叫《Therewasacrookedman(一个扭曲的男人)》,讲一个精神失常的男人的故事。鹅妈妈童谣是英国民间的黑暗童谣集,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儿歌集,童谣中又包含许多血腥、残酷、现实主义的句子。阿加莎的多部悬疑作品、电影《杀死一只知更鸟》等著名影视、文学作品皆改编自此童谣集。】

    按照梅林的吩咐,两人躺在黑船里,不能睁眼,不能交谈,甚至短时间内不能呼吸。简单的来说,就是伪装成死人,绿骑士对冰冷的尸体不感兴趣。

    远方的天空铺满灰白色的云,丝丝缕缕的日光从中透出,为那压抑、肃穆的灰镶上神圣的金边。围绕着阿瓦隆的湖水清可见底,在天边微光和湖底泥沙的共同作用下,呈现出琉璃般斑斓梦幻的色彩。阿瓦隆就这样置身于神圣的金光和斑斓的波光之中,景色很美,无愧于其理想乡的美称。

    安斯年置身于黑色的纸船之中,在湖水中随波荡漾。异能在这片海域上是没有意义的,时间也是如此。纸船摇晃,宛如摇篮,梅林的歌声愈发遥远,像一首小声哼唱的摇篮曲。渐渐的,他像是睡着了似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婴儿般的纯真笑容。

    倏地,空气中响起机械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灼热的蒸汽喷打在他的肌肤之上。安斯年从昏昏沉沉之中惊醒,他保持僵硬的笑容不变,眼皮轻颤,不敢睁眼。透过一丝缝隙,他隐约瞥见了数名造型怪异的生物泡在海水里,双手推着纸船加速前行。

    绿骑士其实并不绿,所谓绿骑士,不过是薇薇安的发条骑士。它们的身体完全由黄铜打造,可能是常年泡在水里的缘故,它们的金属身体表面布满了黏腻厚实的青苔,这才有了绿骑士一称。

    所有的绿骑士都是只会忠诚执行命令的死物,完全不懂变通。阿瓦隆在传说之中是亡魂之岛,也是王者的栖息之地,这里活人免入,这才需要安斯年和白月光像死人一样躺在纸船之中。

    湖之仙女薇薇安是外星生物,看起来比起赛博朋克,地外文明更喜欢蒸汽朋克呢。安斯年瞥着那几名绿骑士,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有了绿骑士的协助,纸船的航速较之前快了不少。滚烫的蒸汽笼罩住整艘纸船,海水掠过绿骑士的身体发出哗哗的水流声,虽然身处一条不靠谱的纸船之上,但世界确实安宁祥和如仙境。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有鸟鸣声响起。海鸥的声音代替了海水哗哗流动的声音,高温蒸汽不再笼罩纸船,绿骑士似乎离开了。

    “到了。”白月光坐起身子,推了推安斯年。

    安斯年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和白月光躺在黑压压的沙滩之上。原本承载两人的黑色纸船静静摊开,变回一张方方正正的折纸。黑纸之外,是密密麻麻的尸堆,他们身着古时候的盔甲,大概是和亚瑟王同一时期的士兵。

    海鸥是一种令人生厌的生物,它们是食腐的动物,外表洁白,性子却堪比猛禽。天空中海鸥盘绕,时不时就落下几只啄食死尸的眼球和脑髓。

    举目四望,孤岛之外空无一物,梅林所在的沼泽森林也不见踪影。阿瓦隆是一座海潮孤岛,除了天空中飞翔的海鸥,四周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大海。

    “阿瓦隆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安斯年眼神微惘。

    “这儿有字,过来看这个。”白月光已经跑到尸堆面前,正对着脚底下的沙子一阵打量。

    安斯年闻言走了过去,只见白月光脚下的沙子略微内陷,看起来倒像是有人拿树枝在沙滩上涂涂写写。只是两人也不知道这些英文究竟由谁书写,白月光尝试着踢一点沙子掩盖字迹,却发现细沙流动,文字外形依然保持不变。

    根据这些文字的记载,这些战死士兵的尸体都是王的敌人,他们被亚瑟王亲手杀死,尸体被堆成一座尸骨塔,而在尸骨塔最上方,有一个人与众不同,叛徒莫德雷德的头颅被安放在塔顶,接受海鸥们日日夜夜的啄食。

    莫德雷德是圆桌骑士,也是亚瑟王的侄子兼养子,却在亚瑟王参加罗马战役的时候,抢走了他的王后和他的王位。在卡姆兰战役中,亚瑟王的长矛穿透了莫德雷德的身躯,而莫德雷德也还以颜色。双方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莫德雷德当场倒地毙命,而亚瑟王也重伤昏迷不醒,最终被送入阿瓦隆长眠。

    “生命僵死之处,必有法则堆积。”白月光看完沙滩上的文字,耸了耸肩,说道,“走吧,去岛中央看看。”

    两人继续朝着阿瓦隆中心走去,岛中央是一棵参天大树。不知名的巨树扎根于泥石之中,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树冠甚至遮蔽了大半个阿瓦隆。

    安斯年和白月光走到树下,一个身后长着一对半透明翅膀的白衣女子站在原地,看起来早已等候多时。

    女子容颜明艳亮丽,如风中摇曳的罂粟花,五官轮廓介于东方人和西方人之间。她的肌肤欺霜赛雪,较常人要白皙,若是除去那一对半透明的流光之翼,安斯年一定会将她当成电视上某个女星。

    湖之仙女薇薇安,从外表来看,更像是神话传说里的精灵,而非影视作品塑造出的那种冰冷无情小灰人的外星人形象。

    这是安斯年见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外星生物。

    当安斯年的注意力全放在薇薇安身上的时候,白月光却只注意到了一个背对众人而坐的骑士。那人穿着一身腐朽的铁衣,双肩附着的猩红色披风早已在岁月变幻之中被无情的时光洗去应有的颜色。

    神秘骑士有一头午后阳光般闪耀的金发,他坐在山头看着远方的乌云和日光、潮水和沙滩,像太阳神阿波罗坐在奥林匹克山看着人间。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神秘骑士边上插着的一把锈剑。

    他就是那名锈剑骑士。

    安斯年看到了湖之仙女薇薇安,白月光看到了亚瑟王。

    世界自此分成两半,白月光站在原地,却发现边上的安斯年和薇薇安消失不见,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他疑惑望向锈剑骑士,眼里满是不解。

    “不要紧张,安斯年就在你身边,只是薇薇安并不想你看到。”锈剑骑士没有回头,他拍了拍地板,轻声道,“一人负责一个人嘛,过来这边坐吧,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白月光眉头微蹙,但还是走到亚瑟王身边坐下。

    不得不说,锈剑骑士还真是会挑位置。白月光坐下之后,从亚瑟王的角度看去,世界之美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在这座山头,坐在不知名巨树下眺望远方,你不必看到那堆糟心的尸体,也不会被漫天的海鸥遮挡视野,甚至于,你可以看到极远处的沼泽森林以及森林中的梅林。

    于是,神圣祥和的极乐净土就这么原原本本地呈现在白月光面前,像是一幅蕴含某种宗教含义的画卷。

    “你想知道小时候的事?”亚瑟王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掩藏不住的疲惫,像是一个跋涉万里的旅人发出叹息。

    白月光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应该吧,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

    “你不想知道未来?你不想知道将来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亚瑟王反问道,“人是不可能一辈子都称心如意的,若是提前知道一点,你就有更多时间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逆转未来?我从不相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白月光的嘴角微微上扬,嘲弄道,“如果未来可以改变,你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聊天,而是在外面统治世界。”

    “不,你错了,我并没有说我们有能力逆转未来。对于我们这种四维时空的生物来说,时间箭头是单向不可逆的,但对于超越四维的生物来说,过去和未来没有分别,时间是一种实体。”亚瑟王的脸上同样带着古怪的笑意,“遗憾的是,我们都是低维度的生物。所以,我的意思是,瞥见未来,然后做好接受人生种种不幸的心理准备。”

    【作者注:四维时空和四维空间不是一个概念,四维时空由三维空间+时间构成,这个概念由德国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于其1905年论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中提及。】

    亚瑟王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白月光,叹息道:“好吧,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不过我能轻易给你找出证据。喜欢看电影吗?”

    “喜欢,怎么了?”白月光不解道。

    “看过《2001:太空漫游》?”

    “看过。”白月光点了点头,“斯坦利·库布里克导演的嘛,那家伙是个天才!”

    “其实《2001太空漫游》还有一部续作,叫《2010太空漫游》。如果这次旅行之后,你还是不相信,那么你可以去看这部续作。在21分33秒,这部拍摄于1984年的科幻片就出现了印有‘BEIJING08’的2008年奥运会字样的海报,而且上面有一个神似刘翔跨栏的画面。”

    锈剑骑士稍作停顿,继续解释道,“BJ第一次申奥是在1993年,而成功取得08年奥运会举办权是在2001年。这个奥运海报的彩蛋是84年原书作者亚瑟·克拉克在编写剧本时特意加入电影的,只有短短几秒钟,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不仅是这部电影,亚瑟·克拉克还预言了未来诸多发明,顺便一提,他是一个英国人,不过他在2008年去世了,没有留下任何后代。”

    “亚瑟·克拉克我知道,和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并成为20世纪三大科幻小说家嘛!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你怎么不说你就是亚瑟·克拉克。听一个古人跟我扯物理学还真是够诡异的。”白月光漫不经心地说道,“日日重复同样的事,遵循着与昨日相同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我又不是安斯年那个多愁善感的傻瓜,你觉得我会关心这些吗?”

    “你确实是一个对万事万物都不怎么上心的人,活得潇洒固然很好。你不是想看幼年的记忆吗?希望你看了之后仍能这么想。”亚瑟王站起身子洒然一笑,慢慢拔出他的锈剑。

    “等等,你什么意思?”

    白月光不明就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抱怨,可亚瑟王却不再说话。

    他挥动锈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写满厌倦的面容在刹那间变得威严十足。金色的火焰点燃他那狮子般的眼神,目光所及,锈剑迸发出一阵刺眼的火光。亚瑟王单手持剑,高举向天,火光冲天而起,将世界渲染得分外亮眼。

    金光铺天盖地,刺得白月光不自觉泪流。他情不自禁闭上双眼,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入眼所见早已不是那一座海潮孤岛。

    他不在阿瓦隆,他在一座城堡之中。

    城堡是哥特式建筑,却矗立在中国东海海域一座不知名的孤岛之上。小岛四面环海,岛上植被茂盛,常春藤和牵牛花爬遍城堡表面,将这座与世隔绝的堡垒隐藏在郁郁葱葱之间。

    这是一座不存在于任何一国版图上的孤岛,每周只有一艘破旧的渔船送来固定的生活物资。近几年来,岛上较过去热闹了许多,城堡里有多个小生命的诞生,因此城堡的主人也不得不聘请更多人手帮忙照顾这些孩子。

    岛上住着许多孩子,但不是每一个都有幸从城堡主人那得到自己的名字。爱德华先生——城堡的主人——只为最优秀的七个小孩亲自起名,他们按照某种规律分别叫星期一、星期二……一直到星期六和星期日,至于其他的小孩,他们则由女仆们起名。

    虽然懒得起名,但爱德华先生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他喜欢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对着自己的影子喃喃自语,不喜欢孩子们哭哭啼啼,异能训练达不到他的预期。

    闲暇时分,他喜欢教孩子们唱童谣,歌词大抵是这样的:在星期一出生,在星期二受洗,在星期三结婚,在星期四生病,在星期五病危,在星期六死亡,在星期天焚尸……

    星期六不喜欢这首童谣,因为他叫星期六,在这歌里面他代表了死亡。

    哦,对了,顺便一提,星期六是个白发赤瞳的孩子,据说生下来就患有白化病,他喜欢听星期天唱歌,不喜欢看星期天掉眼泪。

    至于星期天,星期天是一个金发碧眸的小姑娘,眼角有一颗泪痣。她喜欢穿漂亮的小白裙子幻想自己是个公主,不喜欢星期六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半夜不睡觉带着她在城堡里冒险。

    深夜,星期天悄悄推开房门,她蹑手蹑脚地爬到城堡的围墙之上。那里,一个白发小男孩正坐在月色之下,龇牙咧嘴地看着远方的大海。

    “星期六,我来啦。”小女孩一溜烟爬上墙头,看起来倒是熟门熟路。

    星期六被小女孩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他收敛表情,眼观鼻,鼻观心,一脸云淡风轻,其技艺之精湛堪比川剧变脸。

    “嗯。”小男孩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星期六,你又受伤了吗?”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戳了星期六一下。

    “哎哟!小心一点!”小男孩惊呼一声,转头却又对上女孩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

    “别哭啊,我装成这样不就是怕你哭吗?”星期六皱着小脸,苦兮兮道,“不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女孩擦了擦脸,噙满泪珠的双眼狠狠瞪了星期六一眼。小男孩可能是城堡里悟性最差的笨蛋,他的天赋很好,可是他对自己的异能掌控却很差劲。因此,他总是付出多倍于他人的努力,每一次训练,暴走的风刃总是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豁口。

    “快点,把衣服脱下来。”星期天熟练地从身上掏出针线,盯着小男孩的背脊,眼神熠熠生辉。

    “好吧,你慢一点,这可不是你的手工课作业。”小男孩嘟囔了一句,脱下自己的上衣,露出满身的刀伤。

    星期六瘦小的身躯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蜈蚣,那些都是小女孩笨拙却执拗的温柔。在旧伤之上,小男孩今天又添了十几道新伤,他身上的伤口之多之深,甚至堪比凌迟之刑。

    星期天很想哭,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忍住,尤其在这个时候。她瘪着嘴,开始认真为星期六缝缝补补。

    “星期六……”

    “嗯?”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啊?受伤可不好玩,很疼的。”

    “因为我想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离开这里。”小男孩扬起脑袋,一脸神气。

    “为什么要离开?呆在这里不是很好吗?这样我就见不到你了呀!”小女孩一脸委屈巴巴。

    “不是,不是这样子的!我的意思是,你没注意到吗?从去年开始,星期一到星期四都被爱德华先生送走了……”小男孩低落道,“我害怕,接下来是星期五,再来就是我了,我害怕我走了之后就没人保护你了。”

    “可是啊,星期六,我不想和你分开。”小女孩的泪珠滴在小男孩后背的伤口之上,咸咸的泪水令小男孩疼得起鸡皮疙瘩。

    可他依旧不吭一声,似乎承受痛苦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难事。

    星期六沉默良久,直到小女孩完成她的手工艺术品,他才开口说话。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的……”白头发的小男孩说,“所以我要在那天到来之前,变得足够强大,这样我就能带着你一起私奔。”

    “私奔是什么意思?”小女孩一脸迷惑不解。

    “私奔就是……”星期六其实也不知道私奔的确切含义,他支支吾吾半天,眼睛忽然一亮。

    “私奔就是,勇敢的小孩带着在乎的人一起冒险!”

    “私奔就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但骑士还是要护着公主杀出重围!”

    “私奔就是,我带着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永不背叛,永不抛弃!”

    小男孩越说越兴奋,到了后面,他干脆站在围墙之上,挥舞着手臂,激动得像是一个伟大的演说家。

    星期天怔怔看着手舞足蹈的星期六,其实她还是没听懂男孩的意思,可她就是觉得星期六真的好厉害啊,不讲道理的那种!

    “好!”小女孩跳下围墙,开心道,“你能在这等我一会儿吗?等我走到最上头的台阶,你再过来。”

    “为什么?”白头发的小男孩迷茫道。

    “我想站在那里,摆个姿势,像城堡里的公主那样。”小女孩说,“让你爬上那么多级可爱的台阶,来带我走。”

    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扬起一脸灿烂笑容。

    可白月光在哭,他在无声泪流。看着一段早已忘却的记忆,明明并不是特别难受,可眼泪却自己夺眶而出,就像自己心里的那个星期六发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悲怆怒吼。

    台阶边上,身体透明的白月光无力地靠在那里,他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身影,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多年以后,星期天真的成了公主。可是,她把星球六弄丢了。

    原来,我们都把彼此忘了。

    原来,那些狰狞丑陋的“蜈蚣”,是你密密麻麻的笨拙温柔。

第20章 城堡里的怪物(上)

    自从星期一到星期四消失之后,孩子们之间就存在一个流言:伊甸城堡的高塔里住着一个怪物,每一次爱德华先生外出的时候总喜欢带着他,包括星期一到星期四消失的那几天。可从未有人真的见过那个怪物,他们看到的永远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家伙。

    有的孩子喜欢看科幻作品,他说,那是一个吃人的科学怪人,擅长变化外形,星期一到星期四全被吃掉啦!

    有的孩子喜欢魔幻史诗,他说,那不是怪物,那是一条恶龙,最喜欢拿小孩子当点心,即使是爱德华先生也得被他操控。

    还有的孩子喜欢走现实主义路线,他说,高塔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怪物,那里藏着爱德华先生的宝藏,只有最优秀的孩子长大之后才有资格继承。

    星期一到星期四的消失曾给孩子们带来不小的恐慌,好在城堡的主人在那之后便不再带着孩子离开,这让星期六和星期天大大松了一口气。

    至少,两个小家伙有更多的时间为私奔做准备。

    不管快乐还是失落,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嘿!嘿!星期天,快醒醒!”月亮爬上城堡的高楼,星期六钻到小女孩的床头。

    “星期六,你来啦。”眼角有泪痣的小女孩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今天我们去哪里探险?整座伊甸城堡我们都差不多走遍啦!”

    自从上次彼此作出承诺之后,星期天就再也不排斥半夜不睡觉跑去和星期六一起冒险了。她相信星期六,但她想要更多更多的记忆,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记忆。

    “今天啊?我也不知道诶!”小男孩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有想去看看的地方吗?”

    “有啊!有啊!”星期天高兴地拍了拍手,随后又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声音好像太大了。”

    “没事,我来的时候把周围的空气排空了。”星期六一脸骄傲,自矜道,“声音的传播需要介质,没了空气,声音就传不出去了,这是我今天刚学到的知识。”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小女孩拍了拍胸脯,碧蓝的眼眸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像夜空中明亮的星,“今天满月,月亮很圆的,我想去最高的高塔看月光,那里我们还没去过。”

    “高塔里可是住着怪物哦,怪物会吃人的,不过你不怕的话咱们就去。”小男孩调皮捣蛋,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我现在对气流的掌控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有我在,我保护你!”

    “我才不怕呢,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星期天张牙舞爪,不像小老虎,倒像一只蠢萌的小花猫。

    小男孩憋着笑意,若无其事地说道:“那就走咯!”

    两道小小的身影轻车熟路地翻出窗户,通往高塔的楼道被一扇上锁的铁门阻隔,所以他们直接从外头进入。

    “我们爬上去?”小女孩皱着小脸,苦兮兮地看着满墙壁绿油油的藤蔓。

    黑夜将翠绿欲滴的常春藤染成墨绿,像渔民们捕鱼用的大网,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用这么麻烦,看我给你表演一个绝技!”星期六摇头晃脑,一脸嘚瑟。

    他伸出小手,腮帮子鼓起,他狠狠搓了搓自己的手。一道气流自他手掌间溢出,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哇!星期六!你会飞诶!”小女孩兴奋地拍手鼓掌,一脸羡慕地望着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星期六。

    星期六小脸憋得通红,他无暇分神和星期天讲话,只得向她伸出自己的右手。

    小女孩心领神会,她伸出小手,一把握住星期六的右手。与此同时,小男孩顺势一搂,以公主抱的方式带着星期天悬浮于空。

    就这样,小男孩带着小女孩腾空而起,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晃晃悠悠朝着高塔飞去。

    从空中走直线,到高塔并不需要太久。星期六小脸憋得通红的模样煞是可爱,兴许是小女孩见到了洋娃娃那种的恶趣味使然,星期天情不自禁戳了星期六的脸颊一下。

    “干什么……啊!”小男孩心中一惊,下意识问了一句。

    伴随着他的开口,他的身体就像一只氢气球漏了气一般,猛然朝着下方的地板摔去。事发突然,可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道神奇的力量就再次托住星期六和星期天的身体。

    “好险,好险。”星期六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对不起……”星期天缩了缩脖子,同样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还好你对气流的掌握越来越好了,不然咱们可就摔死啦!”

    “不啊,不是我。”小男孩清楚地明白自己现在可没施展什么异能,与其说现在的他悬浮于空,倒不如说他和星期天出于失重状态。

    说到这里,一股寒意像一条湿腻阴冷的毒蛇爬上他的后背。星期六心有所感,抬头望高塔方向望去,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高塔窗边,静静注视着他们两个。

    天黑黑,夜色渐浓,一轮圆月悬在高塔头顶,那道身影正好处在阴影之中。那个怪物的身材有些矮小,星期六看不清那道身影的具体模样,但他却看到了对方那异常明亮的眼神。

    黑暗之中,那个神秘的高塔怪物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两人。他的眼睛一片幽蓝,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群星似乎都为之黯淡。可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孤独又那么的威严,像一只离群索居的洞狮,独自漫步在寂寥苍茫的冰河世纪。

    从怪物那狮子般的眼神里,星期六看到了白茫茫的荒原,还有万古不化的大雪山。

    “那个是……”星期天顺着小男孩的目光望去,同样注意到了那道黑影。

    “是大家说的那个怪物,他救了我们。”星期六低声说道,“他应该没有恶意的,我先去看看,如果没事的话,我再来接你。”

    “不要吧,他救我们说不定是因为小孩子摔成肉饼之后不好吃呢?”星期天带着哭腔劝阻道。

    星期六沉默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应该不至于,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赶快跑。我有一种神奇的预感,那个怪物,或许才是这座城堡最大的秘密。为了将来我们能顺利逃离这里,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有用的线索。”

    小女孩扯了扯星期六的衣角,眼里带着细碎的泪光,碧蓝的眼睛像幽深的大海掀起朵朵浪花。

    星期六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将星期天放到地上,随后轻飘飘朝着高塔飞去。

第21章 城堡里的怪物(下)

    这一去就是十几分钟,这可把星期天急坏了。她抱膝坐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完了完了,星期六一定是被怪物吃掉了。”小女孩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瘪着嘴,浑身发寒如置身于冰窖之中。

    “不行,我要替星期六报仇!勇敢一点,勇敢一点!”小女孩哆哆嗦嗦抬起头,却看见星期六那家伙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

    “我不吃人的。”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星期天这才注意到自己边上还坐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同龄人。

    似乎是太久不曾与人交流,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语气也古井无波,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察觉到星期天的目光,“怪物”转过头来,眼睛对上星期六的眼睛。

    直到这时小女孩才发现,原来这个“怪物”的眼睛不是蓝色的。他有一双黑棕色的眼睛,却散发着冰蓝色的光芒,像是两枚晶莹的琥珀沉浸在蔚蓝的大海之中。

    “你是高塔里的怪物?”小女孩呆愣愣地问道。

    “我不是怪物。”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疲惫,似乎已经厌倦了被人当做怪物。

    “他不是怪物。”星期六赶紧解释道,“他是13号,我们的新朋友。”

    朋友?任凭星期天的小脑瓜再怎么想,她也想不到星期六这家伙是怎么在十几分钟内就把高塔的怪物变成自己的朋友。

    “你们理所当然把我当朋友,但我不是。”13号显然不领这家伙的情,他漠然道,“我不能私自离开高塔太久,如果愿意,你们可以和我进去一会儿,我那有个好东西。”

    听了13号的话,小女孩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望向星期六,投去问询的目光,而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一次,不再需要星期六来操纵气流。13号那散发着诡异蓝光的双眼扫过两人的身体,星期六和星期天就随着他飘了起来,三人通过高塔的窗户进入内部。

    13号的房间一片混乱,除了一架三角钢琴之外,遍地都是厚厚的书籍。星期天大致瞥了几眼,从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就好像这座高塔里藏了全世界的书籍。

    “如果我从没有品尝过温暖的感觉,也许我不会这样寒冷;如果我从没有感受过爱情的甜美,我也许就不会这样地痛苦;如果我从来不曾离开过我的房间,我就不会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的孤独。”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小女孩吓了一跳,她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一脸惊疑不定。那是一块奇怪的玻璃,架设在墙壁之上,玻璃上映射出一个双手呈剪刀状的怪人。

    “哈哈哈,你和我刚进来的时候一样。”星期六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这个东西叫做电视啦,现在在播的东西叫做电影。”

    提到这新奇的玩意儿,小男孩与有荣焉,就好像这台电视是他的一样。城堡里的孩子可没13号这种待遇,他们平时接触外界,最多就是通过书本。孩子们精通各国语言,但他们从未走出过这里,见识也少得可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13号的生活简直是皇帝般富有。

    13号见两人感兴趣,便解释道:“这部电影叫《剪刀手爱德华》,大概讲了一个孤独住在城堡里的科学怪物,他的双手是一对剪刀,连自己心爱的人也无法拥抱。”

    “和爱德华先生名字一样呢。不过,那个剪刀手,不就是你吗?”小男孩好奇道,“你一个人呆在这里面,都不出去和大家玩,一定很孤独吧?”

    “可是,你看我像一个怪物吗?”13号笑了笑,对于星期六的言论不置可否。

    “不像!”小女孩抢着回答,她一脸羡慕地看着那台电视,“你请我们看电视,所以你不是怪物。”

    孩子的逻辑总是很奇妙。13号歪头看着这两个同龄人,嘴角轻扯,无声微笑。

    “我决定了!”兴许是看到了星期天眼里的艳羡,小男孩忽然大喊道,“我以后要看很多很多的电影,然后挑出最喜欢的那些,一部一部讲给你听!”

    小男孩昂首挺胸,振振有声,活脱脱像一个出征宣誓的小将军,仿佛在保证着什么。

    “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跳过这一步,直接请她一起看电影呢?”13号脸上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像是一个热衷于恶作剧的小恶魔。

    是啊,为什么不跳过这一步,和她一起看电影呢?

    这个问题显然把小男孩问倒了,他抓耳挠腮,似乎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却在小女孩茫然不解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每一个公主,都该有一台独属于自己的大大的电视。”星期六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要不以后,我送你一台比这还大的电视?”

    “好啊。”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又开心道,“不过你讲给我听也可以呀,只要是星期六就行。”

    当然行了,童话里的公主总要有为自己讲睡前小故事的骑士嘛!星球六就是自己的骑士,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会来高塔?”13号走到窗边,轻声说道。

    “我们来看月亮呀!你看啊,今晚的月亮多圆多亮。”小女孩娇憨道,“月光这么温柔,可不能浪费。”

    “星期天想来,我就来了。”小男孩的解释倒是言简意赅。

    “好吧,这里视野不好,看不到头顶的月亮。歌德有句话说得好,你要批评指点四周风景,你首先要爬上屋顶。”13号沉吟片刻,出声道,“我送你们到塔顶,你们可以坐在那里。没事的时候我总喜欢去那,在那儿,你可以拥有整片星空和一轮明月。”

    13号男孩的语气很轻很淡,可一股庞大的孤独潜藏在他的声音之中,像汹涌的潮水一般将星期六和星期天淹没。

    可悲的是,13号并不觉得孤独。

    好多人在说自己孤独,说自己孤独的人其实并不孤独。孤独不是受到了冷落和遗弃,而是无知己,不被理解。真正的孤独者不言孤独,偶尔作些长啸,如我们看到的兽。弱者都是群居着,所以有芸芸众生。【作者注:像我这样的人显然是说不出这种富有哲理的话,这段话是贾平凹说的,特此注明。】

    13号告诉星期六和星期天,自己的异能是操控引力。他对异能的操控精妙到微毫之间,即使是爱德华先生办公室的超级计算机,也绝对没办法比他做得更好。

    至于什么是超级计算机,13号费了好半天功夫才跟两人解释清这一点。

    坐在高塔之上,三人并列成一排,一起抬头仰望夜空。今晚是满月,光辉的月将漫天繁星压得黯淡无光,13号的脸庞在月光之下出人意料的温柔。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小女孩情不自禁发出赞叹。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星期六附和道。

    “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的时给学生出的一篇短文翻译,要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loveyou’翻译成日文。”13号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夏目漱石说,不应直译而应含蓄,翻译成‘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月亮真美)’就足够了。”

    他这话一出,倒是把星期六和星期天弄了个大红脸。清冷的白月光下,小男孩和小女孩不看彼此一眼,他们仰头望天,红彤彤的小脸像极了亚当和夏娃偷吃的那颗苹果。

    而13号呢,他的嘴角噙着恶魔般的微笑,就像那条引诱亚当夏娃的蛇。

    …………

    …………

    对于13号来说,赏月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只有那些无可救药的愚蠢家伙们才会对遥不可及的明月和流星发出期许。不过呢,愚蠢也需要勇气,13号非但不排斥,反而有些星期六和星期天的这种勇气。

    和星期六星期天不同,不是因为美,他看月亮,纯粹是想占有那一整片夜空。在塔顶,沐浴月光和星光,他就像世界的主宰者,独享黑夜满腔的温柔。

    将两人送回地面之后,13号并未回到高塔内部,他独自一人坐在塔顶,哼着六十年代的经典民谣。

    “Hellodarkness,myoldfriend

    (你好黑暗,我的老朋友)

    I'vecometotalkwithyouagain……

    (我又来和你交谈)”

    黑头发的男孩孤独望月,不作长啸,只低声浅唱。

    白头发的少年坐在男孩身边,沐浴月光,同他哼唱。

    他想告诉黑头发的小怪物,他想说安斯年你并不孤独,可是他说不出口。不仅是因为对方听不到,更因为他深刻明白……

    人与人的孤独是无法通过互相抵消的,孤独根植于我们的血脉深处,如果交朋友有益的话,那么孤独就该濒临灭绝。

    可它偏不。

    它不管不顾,就在那里,死命地缠着你。

    孤独是洗不去的恶毒诅咒,孤独是拿着镰刀索命的亡魂厉鬼,孤独是人与人在冰河世界抱团取暖却还是难免肌体冻伤。

    白月光看着月光下的安斯年,心情低落得像跌入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但还不至于绝望。他的心里没来由的庆幸,庆幸大家都是异类,这样多年以后才能再次相遇。

    我们生来就是异类,这是我们的幸运也是我们的不幸。

    真可悲,不是吗?

第22章 是谁杀了星期六?(上)

    13号回到高塔之内,他坐到沙发之上,腰板挺得笔直,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壁钟。

    现在是BJ时间23时59分55秒,五秒钟之后,他知道将会有人推门而入。架设在墙壁上的电视开始播放《大话西游》,13号在心里开始默默倒数。

    “3。”

    “2。”

    “1。”

    嘎吱一声,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她的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星期五,你来了”

    13号鼻翼翕动,没有转身。

    星期五“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羊角面包?”13号开始猜测女孩今天带了什么夜宵,这是每晚两人之间见面必做的小游戏。

    “不对不对。”星期五狡黠一笑,低声道,“再猜猜?”

    “甜甜圈还是马卡龙?”13盯着屏幕里的紫霞仙子,她手持紫青宝剑,威风凛凛,像个女侠。

    “都不是!”星期五眨了眨眼睛,眼里满是星星。

    “不会吧,千万别告诉我是那个。”13号叹息,“三更半夜的,吃什么面包,带点肉食不好吗?”

    “哼哼,没得选择。”

    星期五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根法棍面包,这玩意儿搁置了一天,早已干透了,硬得简直可以用来打棒球。

    “我不喜欢面包,尤其是法棍,这东西用来打人倒是不错。”13号转身回头,眼神锁定那根法棍,像是在打量一根称手的武器。

    “可我喜欢啊。”星期五瞥了一眼电视里的《大话西游》,理所当然道,“喜欢需要理由吗?”

    “好吧,小心崩掉你的牙齿。”13号耸了耸肩,眼里蓝光闪烁,潮汐力顿时将法棍面包切成小块小块的面包片。

    “谢谢。”

    “为什么喜欢吃这种又干又硬的面包,不觉得难以下咽吗?”13号轻声问道。

    “不觉得啊,大概是因为你在边上……”女孩说,“你是面包上的黄油,生命里的呼吸嘛!”

    “听不懂,我怎么就成了黄油?”13号疑惑道,“人体要呼吸我能理解,可我又不是黄油,你也不能吃我。”

    “听不懂没事,我懂就可以。”星期五带着她的法棍喜孜孜地坐到13号身边,同他一起欣赏午夜的电影。

    对于城堡的主人和高塔里的怪物来说,这个小女孩大概是有些特殊的。

    就爱德华先生而言,星期五的异能是心灵感应,这注定她将成为心灵和意识上的专家,也意味着世间任何消除记忆的工具都对她无效。

    而对于13号来说呢,星期五是爱德华先生唯一默许的可以进入高塔的小孩。自从小女孩透过心灵感应发现了高塔里的他,爱德华先生就让星期五负责13号的每日用餐。除了夜宵之外,他的三餐也由星期五亲自送过来。

    夜色渐浓,屏幕画面闪动,浮光掠影,故事走到了它的尾声。

    在电影最后,至尊宝最后痛下决心戴上金箍,决定割断情缘,护送唐僧西去取经。西去路上,至尊宝碰见了转世的紫霞仙子和夕阳武士,并让他们拥吻在一起。于是就有了那一段经典对白。

    紫霞怅然说:“那个人样子好怪啊。”

    夕阳武士笑了笑,说:“我也看到了,他好像条狗啊。”

    这部本是悲剧却被当成喜剧的电影,搏得13号一笑,却让星期五流下了眼泪。

    “你为什么哭?”男孩转头,歪着脑袋看着她,眼里闪烁着鬼魅般的妖异蓝光。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至尊宝这头蠢驴好可怜……”星期五啜泣道,“戴上紧箍,他就无法爱她,放下紧箍,他就无法救她。爱与死,我们都无法抗拒,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原来只是因为电影啊。13号松了一口气,却始终不明白星期五为何因一部虚构的电影哭泣。他有些庆幸在小女孩来这之前,他已经看完了《剪刀手爱德华》,否则当那个城堡里的怪物说出“如果我没有刀,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我有刀,我就不能拥抱你”的时候,肯定又得赚足这个女孩稀里哗啦的泪水。

    “那么,这样好了。”13号说,“我看过一部动画片,记住,灰心丧气时就用手托着下巴,你会为双手能派上用处而感到高兴的。”

    星期五怔怔看着这个高塔里的怪物,下意识照着他说的去做。

    13号显然很满意女孩的乖巧,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挂着一抹淡得几乎透明的笑容。

    “人呢,不该活成一团情绪的。”13号轻声说道。

    孩子们都在传言,高塔里住着一个专吃小孩的怪物。可是她知道,高塔里不存在什么怪物,高塔只有一个孤独的小男孩,最好的伙伴是那些书本和电影。

    小男孩不具备人类的真情实感,所以总是表现得足够淡漠。但就是这样的家伙,或许他不会安慰人,可是他有他那独一无二的笨拙且生硬的温柔。

    致命的温柔。

    就算是怪物,也是温柔得要命的怪物啊。

    此时的13号和星期五都绝对不会想到,多年以后,两人再次相遇,那时候还是查理·布朗的那句话,只不过不再是孤独的强者安慰懵懂的女孩,而是神气得不像话女侠将孤独得一无所有的弱小男孩从泥潭之中拯救出来。

    就像一个可笑的轮回,不是吗?轮回之所以可笑,是因为轮回背后往往站着不可抵抗的命运。

    世界很大呀,对于人类而言。世界也很小啊,对于异类而言。正如星星只有在夜里才璀璨夺目,异类孤独地活在人群之中,要嘛被人潮淹没,要嘛就大放异彩,叫世人不敢睁眼。

    …………

    …………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变幻不定的黑影拦住了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去路。

    两人落地之后走没多远,就遇到了这道神秘的黑影。星期六和星期天都不认识这个如浓墨般漆黑的神秘人,但他们曾听过一个传说:伊甸城堡里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伙,他只在月光皎洁的夜晚出现,浑身包裹在阴影之中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孩子们称呼他为守夜人,而守夜人,据说是没有影子的。

    星期六笑容僵硬,将星期天护在自己身上,眼角余光瞥向地面。

    果然没有影子。

    “我们出来赏月。”小男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守夜人先生也是出来看月亮的吗?”

    “月亮?”守夜人抬头望月,白月的月光将高塔晕染得如梦似幻。

    “啊,是啊,我也是来看月亮的。”守夜人说,“我叫影,今晚月光真美,不是吗?”

    13号的话语在星期六脑海内一闪而过,如果不是夏目漱石的浪漫,这大概就是一次并无任何实际意义的寒暄,可小男孩听了13号的解释之后,守夜人“影”的这句话显然把他吓得不轻。

    “影先生,你不会喜欢我吧?”星期六捂着屁股,一脸惶恐。

    “想什么呢!”星期天偷偷掐了这家伙一下,慌忙道歉,“影先生,请不要在意这家伙说的,他就是个傻瓜。”

    “没事。”守夜人倒是大度得很,他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见到他了?”

    “谁?”小女孩扑闪着双眼,一脸天真无邪。

    星期天此刻的小模样煞是可爱,可惜她再怎么卖萌也只能骗骗星期六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影不是人类,他没有影子,因为他就是影子,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感受。

    “13号,你们见到了吧?”他开门见山说道,“从你们的表情我就能看出来,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影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孩子们都在长大,这是迟早的事,伊甸的规则也许该变一变了。”

    星期六和星期天一脸茫然,完全没搞明白守夜人话里的含义。

第23章 是谁杀了星期六?(下)

    第二天一早,爱德华先生就颁布了一条新的规矩。

    伊甸城堡为孩子们准备了宽敞的双人房,孩子们有一周的时间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室友。这一天,双人房的消息一经发布,就引起不少孩子焦虑的情绪。

    “嘿!”一个孩子会害羞地对另一个孩子说,“我们一起住好吗?”

    “呃,可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喔,好吧。”

    整个一周,城堡里到处充斥着诸如此类的尴尬对话。这是一段微妙的追求,伤心的感觉和最终退而求其次的时期。

    “星期天,你能当我室友吗?”星期六找上了小女孩。

    “很遗憾,星期六,你不看清说明吗?规矩并不允许男孩和女孩同住一屋。”拒绝不仅是因为规矩,女孩比较早熟,所以还因为她的羞涩。

    “可我除了你就没别的朋友了啊。”星期六看着茫茫人海,一脸迷惘,“那么你的室友是谁?”

    “这就是关键了,星期六。”女孩指了指远处独自坐在台阶上的渺小背影,轻声道,“我和星期五一个房间,13号不也是你的朋友吗?”

    星期六顺着女孩的指尖望去,目光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隔缝隙落在那个孤独渺茫的瘦弱背影之上。正如那晚影先生所说,伊甸城堡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眼下,13号不必独自居住在高塔,他也可以有一个室友。

    高塔里的怪物是一个和大家一样的小孩,这点并未让孩子们放下内心戒备。13号那对闪烁着蓝光的诡异眼眸还是令大家望而却步,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王者,举手投足间就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孩子们年纪尚小,不懂得这就是威严。13号生而为王,也生来孤独,即使放在一群小怪物之中,他也是为怪物所排斥的异类。

    “去吧,我听星期天说了。”星期五也走了过来,“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那家伙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会主动和人搭话。”

    “如果他找不到室友会怎样呢?”白发男孩问道。

    “不知道啊,可能……”星期五叹了一口气,精致得一塌糊涂的小脸露出些许愁容,“可能会被继续关在高塔里吧?可惜男孩和女孩不能混住,所以只能你去了。”

    那可不行啊,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那家伙需要一个优秀的室友,比如自己这样的。白发男孩昂首挺胸,飒沓如流星,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庄严的神圣,仿佛被巨大的使命感笼罩。

    “13号,你能当我室友吗?”白发小男孩说。

    13号回头,眼里满是不解。

    “可我喜欢一个人独处。”

    “为什么啊?”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吃饭、睡觉,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事,不需要活在别人的眼里。没有人来告诉我好坏,也不会有人阻止我。”13号说,“这样固然少了些乐趣,但也不用担忧在乎的人是否快乐,是否安好。日日重复同样的事,遵循着与昨日相同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袭来。”

    “诶,拜托拜托!你的话我会好好记下的,不过……”星期六死皮赖脸凑了上去,“别一脸冷酷嘛,我没有其他朋友了,帮帮我呗。”

    13号眨了眨眼睛,魅蓝色的光芒晃得星期六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好吧。”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脸上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敷衍。

    星期六可不管这些,总之,在他心里,他可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拯救了一个同龄的孩子,使他不必再独自一人困在无人问津的高塔里。

    星期六你可真是个英雄,名至实归,不负众望。这么想着,白发小男孩回头朝着星期天打了一个“OK”手势,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有些像春日的风信子,花语是胜利和喜悦。

    春去秋来,孩子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度过了半年时光。13号对异能的把控之精细令星期六暗暗心惊,因此在这半年的时光里,他倒是成了星期六的半个老师。

    13号的计算能力格外强大,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在他的指导下,星期六已经很少出现气流将自己割伤的情景。这让白头发的小男孩有些遗憾,因为他几乎再也享受不到星期天的温柔缝补。

    孩子们的成长需要时间,可世界却是不讲道理的残酷。半年之后,爱德华先生又开始往外送人,这次不是从星期五继续,而是反过来从星期天开始。

    没有任何预兆,莫名的预感促使星期六在某个凄冷的秋夜骤然惊醒。

    他醒来时,桌上已经放着13留下的信件,上面大概写了他不得不和爱德华先生外出,而目的正是将星期天交付给英王室。这是英王室暗中资助爱德华先生的原因之一,作为回报,爱德华先生会为英王室重新创造出失落的狮心王血脉,也就是星期天。

    英国在哪,星期六完全没有概念。他左手攥着信纸,右手握住拆信刀,内心几欲疯狂,如同蚁群噬咬,可他的表情却异常冷酷。

    他不知道往哪追,也没有去追。因为信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星期天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她叫爱丽丝,她会成为英格兰的公主,一如她从小到大幻想的那样。13号劝他别追,也追不上,他说,大家总是要长大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哈!不哭不哭,别伤心啊,星期六!”白发男孩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庞,“星期天梦想成真了,真值得高兴,不是吗?哈哈,爱丽丝可真好听,就跟童话里一样。”

    “13号这家伙说话总是这么好听,大家总是要长大的,可是长大就意味着小时候的承诺就不算数了吗?小孩子的诺言就不是诺言吗?!”

    “如果长大意味着要失去星期天,那我宁愿不要长大!”

    “可是,可是星期天的梦想怎么办啊?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一声不吭,连再见都不说?”

    “我到底该怎么做?不是说好的永不抛弃吗?不是说好的永不背叛吗?不是说好的你站在台阶上就好,我来带你走吗?梦想真的那么重要么?”

    星期六悲伤得开始大笑,他的面容扭曲而癫狂,握着拆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脸上的冷酷不是针对爱丽丝,他脸上的冷酷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得下定多大的决心才能站在原地不去追赶,当对星期天有益和对星期六有益产生冲突时,该如何是好?很简单,他选择前者,对爱丽丝有益而对星期六无益。

    爱丽丝总喜欢幻想自己成为一个公主,他没说的是,他也有梦想。他的梦想是帮助星期天成为世人瞩目的公主殿下,然后他要当公主最忠诚的骑士。

    现在,他的梦想没了。

    帮助星期天变成公主的不是他,而他也没办法变成女孩的骑士了。

    ……

    “星期六,我来啦。”

    “嗯。”

    ……

    “哇!星期六!你会飞诶!”

    和女孩的点点滴滴涌上他的心头。

    ……

    “完了完了,星期六一定是被怪物吃掉了。”

    “不行,我要替星期六报仇!勇敢一点,勇敢一点!”

    你独自等我的时候,担忧的模样异常可爱呢。

    ……

    “我决定了!我以后要看很多很多的电影,然后挑出最喜欢的那些,一部一部讲给你听!”

    “每一个公主,都该有一台独属于自己的大大的电视。要不以后,我送你一台比这还大的电视?”

    “好啊。不过你讲给我听也可以呀,只要是星期六就行。”

    别走啊,我还没给你买电视,我还没给你将睡前故事。

    ……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

    “星期六,你又受伤了吗?”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啊?受伤可不好玩,很疼的。”

    “因为我想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离开这里。”小男孩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他真的能做到一样,可实际上他根本拗不过命运。

    “可是啊,星期六,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的……所以我要在那天到来之前,变得足够强大,这样我就能带着你一起私奔。”

    “私奔是什么意思?”

    “私奔就是……私奔就是,勇敢的小孩带着在乎的人一起冒险!私奔就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但骑士还是要护着公主杀出重围!私奔就是,我带着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永不背叛,永不抛弃!”

    “好!你能在这等我一会儿吗?等我走到最上头的台阶,你再过来。”

    “为什么?”

    “我想站在那里,摆个姿势,像城堡里的公主那样,让你爬上那么多级可爱的台阶,来带我走。”

    我想带你走,可是你被别人带走了,到一个叫英国的地方,成为你梦想的公主。我结束了,我没有机会了。

    ……

    “星期六,星期六,星期六……”女孩的呼唤仿佛还在耳边,仿佛星期六这个名字是她生命中的不可割舍一部分一般。

    星期六跪在地上,捧腹大笑。

    没有星期天了,又哪来的星期六?白头发的小男孩飞出窗户,独自一人来到高塔塔顶。

    银辉洒向大地,今天是中秋,月光皎洁,但是一点也不温柔。男孩孤身一人,抱膝而坐,沐浴在白色的月光里,像只孤独的小狼狗。

    正如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所言,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

    “星期天没有了,星期六就死了。”他说,“从今往后,世界上只有白月光了。”

第24章 强者已死(上)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强者通吃全场。”13号站在星期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生活击垮的家伙。

    “你想说什么?”星期六跪在地上,一脸茫然。

    “强者不怕失去,因为他们足够强大,而你太过弱小。”13号摸了摸脸上的淤青,蓝眸闪烁,冷酷似冰的小脸无动于衷。

    13号刚回来,两人一见面,星期六就给了他一拳,然后跪在地上一蹶不振,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强大与否,我都是被抛弃的那个……”星期六痛苦道,“她选择梦想成真,而不选择我,所以我什么也不是,我连虚无缥缈的头衔都比不上,我是个十足的失败者。”

    “有一点不对,拜金主义存在于外界,存在于大人之间,而不存在于伊甸。有句话她要我转告你,她是这么说的,‘我不会忘记你,请你也不要忘记我’。”13号摇了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可惜的是,每一个被带离这里的孩子都被清除了有关伊甸的记忆,我没办法违背爱德华先生,但我为你暗中留了一条路。她走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你是否有勇气去追,哪怕这条路上布满荆棘和死亡。”

    “你的意思是……星期天没有抛弃我?”星期六眼睛里射出渴求的光芒,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13号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蹲下身子,眼睛与他平视。13号叹了一口气,抓住星期六的手,用力将他的拳头掰开。

    “人是不可能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的,唯有猴子才会那样。”他说,“今晚月光真美,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她站在白金汉宫最高的那层台阶,等着你带她走,即使她忘了。”

    “我该怎么做?”星期六抬头,新的生机在他脸上孕育。

    “分毫不让,继续向前,像蜈蚣一样。”13号的话语庄严得像上帝之光笼罩住星期六,“离开伊甸吧,正如你所设想的那样,你不是早就想离开了吗?现在你还有足够的勇气吗?”

    “勇气,我是有的,决心,我也不缺。”星期六不再跪着,他站了起来,“帮帮我吧,13号,我要离开这里。”

    “即使我要你一个人出海,航行在没有海图的海面之上,下一秒就可能葬身鱼腹?”13号嘴角再度露出恶魔般的标致微笑。

    “即使你要我一个人出海,航行在没有海图的海面之上,下一秒就可能葬身鱼腹。”星期六信誓旦旦,像是英勇的骑士要去拯救远方的公主。

    “她已经不记得你了,你跑到星期天面前,她可能会说自己名叫爱丽丝,也可能把你当成某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这一点,你要做好准备。”

    “那么,我会努力让她想起,我是星期六,她是星期天,比起孤独地死去,孤独地活着更可怕。”

    “如果她实在想不起呢?”

    “躲在角落看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对不对?她是被迫放弃的那一个,我如果因为一些尚未发生的可能性而退缩,那我就是违背诺言的那一个。”星期六认真道,“小孩子之间的诺言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一笑置之的玩笑,我们的承诺也同样重要。”

    “真好啊,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室友。”13号拍了拍星期六的肩膀,轻笑道,“去吧,我在西边的沙滩下藏了一张木筏,找到它,然后像鲁滨逊一样漂流吧。”

    “谢谢你,13号,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大家就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星期六看着13号,眼里满是恳求。

    “我没办法离开这里,至少短期内是如此。”13号耸了耸肩,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快走吧,我就不送你了,会加大你暴露的几率。”

    “好,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星期六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他这么问13号:“第一次见面,你说我们理所当然把你当朋友,可你不认为自己是我们的朋友。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我的内心住着一个孤独的小孩,他渴望和你们接触,也渴望抱抱你们。可他做不到,我将他困住了,作为代价,当他有所求时,谁也无法拒绝,国王一般的爱德华先生也不例外。”

    说这话时,13号眼里的蓝光格外黯淡,几乎要露出他原本的瞳色。那是年幼的星期六第一次见到蓝光之下谜鹿一般的眼睛,也是记忆未被清除之前最后一次见到那对彷徨无助的眼神。

    来自未来的旁观者白月光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独属于安斯年的眼神,那个丧家之犬一般的眼神。

    是的,未来的白月光知道星期六终究还是没有逃离被清除记忆的命运,否则长大后的他就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就像你在看一本小说,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故事的悲剧性结尾,却又不得不看着书中的可怜虫们努力挣扎,大言不惭地反抗命运。

    长大后的白月光是星期六的结局,也是他既定的命运。可怜的星期六再怎么奋力抗争,他还是把星期天弄丢了。沙滩那边的确有木筏,13号没有骗他,可13号本身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虫,在这座岛上,没有任何一场对话能过逃脱爱德华之影的监听。

    所以,沙滩那儿除了木筏,还有守夜人。

    从13号开始提议的那一刻,他就带上记忆清除装置,在烈日下,在海滩边,等待星期六的到来。

    故事的结尾简明扼要,星期六丢掉了有关伊甸的记忆,又被植入了一段新的伪造的记忆。他在一家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饱受虐待,身上满是蜈蚣一样的伤疤。

    “本来你将是天启最重要的一环,但13号执意让你走,那就忘掉一切好好活下去吧。”守夜人“影”最后是这么告诉他的。

    爱德华先生将他送到了中国沿海,并与学院派取得联系,在那儿,早有一名学院的干员等着他。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强者总是通吃全场。”亚瑟王所化的锈剑骑士踏海而来,同白月光一起站在星期六被学院干员接走的地方。

    他说:“真正的强者不是你实力足够强大碾压劲敌,也不是你内心无敌所向披靡。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其实谁也不爱,拼命想抓住一切的人其实什么也抓不住。真正的强者是,无欲无求无可无不可,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什么也不会失去,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通吃全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强者。”

    “我们都不是强者,这世上也不存在强者。”亚瑟王拍了拍白月光的肩膀,轻声道,“人总是要抓住一些什么才能活得下去,所以我们都活得不够潇洒,不够自由。”

    “安斯年,不,十三号,还有星期五,后来怎么样了?我想继续看下去,十三号星期五的结局。”白月光回头望向大海,那里是伊甸的方向。

    “很遗憾,你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锈剑骑士嘴角荡漾起恼人的微笑,“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求的是看自己幼年的记忆。”

    白月光撇了撇嘴,叹息道:“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星期五也被13号送走了,她应该也被洗去记忆。不过星期五到底是谁?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泽维尔院长之外,没有人拥有心灵感应的异能。总不能说,泽维尔院长女扮男装,小时候是个女孩,而且老得比大家都快吧?”

    锈剑骑士摇头,笑而不语。

    这个问题可不在他回答的范畴之内。

    “其实……说起来,最孤独的还是安斯年那家伙……”白月光叹息道,“十三号送走星期天,送走我,送走星期五,到头来只剩下他一个。我们都只经历了一次别离,那家伙承受了三次。到最后,他自己也被洗去记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嗯哼。”亚瑟王把手中锈剑随意往沙子里一插,就这么随意往后一躺,四肢摊开,毫无王者风范,倒像个疲惫的旅人。

    “稍等片刻吧,你朋友还没出来。”他躺在沙滩上,看着虚假的天空,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眯上了眼睛。

    “没事,我不急的。”

    白月光像锈剑骑士一样躺下,他的身子微微下陷,滚烫的砂砾灼烧他的肌肤,带来的却是阵阵温暖。

    两人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席地而躺,一起看着天上的白云流散。潮水是一阵阵的,它们涌来的时候没过身体,带来些许冰凉,和沙子的灼热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绵软洁白的云有些像街边的棉花糖,白月光躺在沙滩上,慵懒地看着天上的白云,突然很想好好睡上一觉。

    “你在想什么?”亚瑟王问。

    “我在想一些沮丧的事。”白月光轻声道。

    “比如?”

    “比如……按照规矩,今天看到的只能埋在我一个人的心里。”白月光瞪大眼睛,目光追随云朵移动,“所以我不能告诉爱丽丝,也不能告诉安斯年,这还真是令人沮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看到过去再告诉别人,时间线就会发生错乱,你会消失的。”海水拍打锈剑骑士的铠甲,他安慰道,“你又不是没有机会了,现在以白月光的身份,也还来得及。”

    亚瑟王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想送你一件礼物,等下走的时候,把边上那边锈剑带走吧,总有一天你会需要它的。”

    “好。”白月光没有拒绝,“前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生活总是这么痛苦而灰暗,还是只有我们这些异类才这样?”

    “大家都是如此。”他说,“这是人类的通病。”

    “可世界总是这么操蛋,生活又是一坨狗屎,那我们该怎么办?”

    “教你一招,跟我一起喊。”亚瑟王的脸上露出一丝优雅十足且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

    “喊啥?”

    “Fucktheworld!”

第25章 强者已死(下)

    还是那棵参天大树,安斯年和薇薇安站在树下,两人相对而立。

    “看起来,亚瑟选择了白月光,而不是安斯年。”

    “就是所谓的王?只有王才能使用湖中剑,倒不如反过来说,任何使用湖中剑的终将成王。”安斯年说这话时,眼里的金光已被蓝火吞噬。

    “啊,这一点你倒是说错了,梅林的那个预言是我放出去的。要知道,我想光明正大见你们可不容易,首先我得让梅林散播一个所谓‘王’的预言,让英国王室误以为安斯年和白月光牵扯其中,紧接着又得让黑太子把你们引过来,这些可都不是容易的事。”

    “那亚瑟打算给白月光什么?”

    “湖中剑的剑鞘,只有拥有剑鞘,湖中剑才是活的。”

    “好吧,白月光的运气确实不错。”眼里有蓝火的安斯年耸了耸肩,散漫道,“正式打个招呼。薇薇安,好久不见,时间过得还挺快。”

    “嗯,不过你得明白,时间对你对我,都没有意义。”绝美如精灵的白衣女子平静道,“安斯年呢,为什么不让他出来?”

    “时间对你们这种天外来客当然没有意义,但对我可不同。”双眼冒着湛蓝光彩的安斯年没有回答薇薇安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时间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十多年前,我是爱德华先生的狗,现在爱德华死了,我也理所当然就是安斯年的狗了。”

    “别忘了你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你不是要保护他,你是要保护别人。”薇薇安歪着脑袋看着他,模样煞是可爱,“你是防范于未然的手段,也是禁锢他的枷锁。认清现实吧,你和他不是朋友。”

    “嗯,你说得很对。我不是他的朋友,不是星期六星期天的朋友,我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他出乎意料地赞同了对方的观点,“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安斯年出来吗?因为他不愿意见你。如果不是他自愿不出来,我又怎能控制他的身体?”

    “早在当年,我和爱德华先生带星期天来英国的时候,他就一直是醒着的,或者说,他从未睡着过。”他解释道,“包括当年我和你交谈的时候,他都一直躲在内心深处,偷偷地打量这个世界,虽然那时的伦敦还是一片雾霾。”

    “然后呢,在爱德华先生死后,离开伊甸之前,我锁住了他的绝大部分记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当年的他要求我这么做,他想过几年普通的无忧无虑的生活。知道吗?那家伙内心一直是个胆小鬼啊,对生活没有一点天份。”

    “好吧,如果是他本人不愿意出来的话,那就算了。”薇薇安神情遗憾,话锋却突然一转,“那么你呢?你想不想再回到过去看看那时候的爱德华和朋友们呢?”

    安斯年的身体陡然一颤,他皱起眉头,眼里蓝色的火焰更盛。

    “薇薇安,别玩这些小把戏。这一次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安斯年可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以为我看到就等于他看到?”他静静看着湖之仙女,眼神充满嘲弄,“爱德华一直活在我的心里。说来你也不懂,不过有一句话,我想替安斯年转告给你。”

    “什么?”薇薇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谁也揭我伤疤,谁就得死,天王老子也不例外。”安斯年的脸上挂着和13号如出一辙的冰冷笑容,他对着薇薇安抹了抹自己的脖子,一脸杀气腾腾。

    “好吧,只要你别忘了你的使命就好。”薇薇安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介意还是不在意,“既然什么都不想知道,那我会为安斯年保留这次机会,你随时可以让他来找我。”

    “知道啦,送我出去吧。”他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眼里的蓝火散去,随后整个人往后一倒,竟直接晕了过去。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比梅林那家伙还要烦人。”薇薇安嘟哝了一句,她就这么看着安斯年的身体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与此同时,海滩上的锈剑骑士心有所感,他倏地坐起身子,在白月光莫名其妙的眼光中,握住那把锈剑。

    “怎么了吗?”白月光的表情较先前开朗了许多,显然那句粗口让他心情愉悦了不少。

    “没什么,时间到了而已。”亚瑟王咧嘴一笑,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出刺眼的寒光,“你可以上路了,我送你一程。”

    “等等!怎么回事?”白月光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可惜已经太晚。

    亚瑟王握住剑柄,紧接着用力往白月光的眉心扎去。亚瑟王的速度极快,白月光甚至来不及惊叫,锈剑就没入他的体内。

    “你这送礼物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白月光忿忿不平的声音戛然而止,锈剑一闪而逝,融入他的体内,却未曾留下任何一丝伤痕。

    伴随着锈剑的消失,白月光怪叫一声便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少年再度醒来的时候,周遭早已没了碧海蓝天,也没有巨石矗立。他们躺在冰天雪地之中,海水漫过海滩,深入骨髓的冰冷像一把把锐利的匕首,透过衣服真真实实扎进血肉。

    温暖少得可怜,环境的突变令安斯年和白月光齐齐醒来。

    “这是哪?”安斯年拧了一把衣服的海水,短短一会儿,上面就已满是冰霜。

    “不知道,还好学院配备的手机可以防水,看下定位不就知道了。”

    两人对于阿瓦隆内的遭遇只字不提,白月光伸手往口袋里摸去,他掏出手机,身体却突然僵住。

    “怎么了?”安斯年很少看到白月光的表情如此难看,一直以来这家伙要嘛嬉皮笑脸要嘛一脸冷酷,可从未像现在这般阴郁得像是一朵雨做的云。

    白月光转过头,勉强笑道:“我们人在格陵兰岛,距离我们进入巨石阵已经过去三天。”

    “我们不是在巨石阵走折叠空间乘船出海了吗?格棱兰岛不也挺好,我们可以找爱斯基摩人讨一杯水喝。”安斯年没明白白月光的脸色为何如此之差。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说……”白月光握紧拳头,眉头郁结,“有人死了,在我们离开伦敦的那晚。”

    “谁?!”安斯年大吃一惊。

    “赵筱雨,你给签名的那个女孩。”

第26章 黑暗之魂(加更5000)

    “死了?”安斯年看着白月光,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赵筱雨是他们在伦敦有所交集的唯一一个普通人,安斯年还记得那个女孩低下头傻傻地向前冲去,差点一头撞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石墙之上。

    很傻很天真,可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我不拿这种事开玩笑,是我害死了她,都是我的错。”白月光将手机扔给他,随后扯住自己的头发低下头去。

    安斯年接过手机,屏幕上是爱丽丝发来的一连串消息,包括一系列的现场图片和案件细节。除了一开始几条,后面的消息皆显示未读,看来是白月光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

    赵筱雨死在离开国王十字火车站的那个夜晚,天色已晚,安斯年决定送她回家,可白月光制止了他。案发现场在国王十字火车站边上的圣潘克拉斯车站,离国王十字火车站很近,讽刺的是,那里就是《哈利波特与密室》中,罗恩开着会飞的轿车载着哈利升空追赶火车的地方。

    根据现场照片来看,赵筱雨的衣服被撕得粉碎,可令人不解的是,少女虽然衣物破碎,可她本人并未遭到任何侵犯。从法医的尸检报告来看,赵筱雨死前经历过疑似癫痫般的剧烈抽搐,可直接导致她死亡的致命伤是身上无数道深浅不一的割伤,苏格兰场的警察们判断,这些道割伤并非刀具造成,而是类似巨爪一般的抓痕。

    就像一只野兽,可什么野兽能行走在城市之中而不发现?

    赵筱雨是流血过多而死,凶手在抓伤女孩之后,就独自离开,留她一个人在失血的恐惧中等待死亡。而更令人深感匪夷所思的是,苏格兰场在赵筱雨的身上提取到类似唾液的液体,经法医鉴定,这些神秘液体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任何一种动物。

    看到这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要说像野兽而不是野兽,有什么比一个失控的异种人来得更加危险呢?

    涉及到异种人,这次的死亡案件没有公开,爱丽丝让两人赶紧回伦敦找她。她调用了国王火车站和圣潘克拉斯车站里里外外所有的摄像头,也没能发现凶手的身影,却意外发现安斯年和白月光与死者有过接触。

    这也是为什么爱丽丝会发消息通知白月光的原因,只不过两人当时身处阿瓦隆秘境,自然没办法及时收到任何讯息。

    “这不是你的错。”安斯年锁屏熄灭手机,干涩道,“不要太过自责了,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指责你而不是那个凶手,真正该为此负责的是那个真凶。”

    他看着白月光,那家伙深陷后悔、内疚的漩涡之中,像只痛苦的独狼。

    白月光没回回答,安斯年就这么看着黯淡的手机屏幕怔怔出神。就他个人经历的时间来说,那个热衷于哈利波特的女孩昨天才和他分别,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喜欢看着小说渴望不平凡生活的笨小孩,可是现在,人没了,说死就死,命运的悲剧性再度上演,绝不含糊,毫不拖泥带水。

    这是安斯年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性。有太多的方法可以取走人类的性命,楼上掉下的花盆,未被处理干净的河豚,意外入喉的鱼刺……就像《死神来了》那系列电影,如果死亡执意降临,那么似乎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

    可是啊,那个热爱霍格沃茨的女孩,不是因为意外而死,而是为人所杀。

    一名异种人,安斯年和白月光的同类。

    “H……”白月光喃喃道。

    “什么?”安斯年疑惑道。

    “H,你看那张现场照片……”白夜光抬起脑袋,原本就足够苍白的脸庞现在更是血色全无,“她在死前,用鲜血在地上写了H……警方以为她想写Help,没有人知道,除了我,我知道她想写什么。她想写Hogwarts,H是霍格沃茨的首字母,当时我给她签的就是这个。她不是在向外界求助,她是在向我们求助。”

    安斯年脑袋“嗡”地一声,他抓起手机,解锁屏幕,手忙脚乱得像只马戏团疲于杂耍的猴。

    果然,在那张照片上,赵筱雨食指伸出,燃烧着微弱的生命之火,用尽力气写了一个小小的“H”,触目惊心的“H”,霍格沃茨的“H”。

    这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生命危急的时候,竟然把生的希望寄托于两个虚无缥缈的少年。

    可安斯年和白月光,他们不是什么魔法学校的学生,也未能像英雄一样在最危险的时刻登场。那时候的他们应该在滑铁卢火车站搭上了前往索尔兹伯里的列车,他们坐在座椅上插科打诨,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刚才遇到的那个女孩在伦敦向他们发出了微弱的呼唤。

    “安斯年,我想做一件事。”白月光低声道。

    “嗯?”

    “找到那个凶手,我想亲自动手,宰了它。”白月光冷然道,“这次和你放走耶格尔不一样,如果你心慈手软,请不要跟来。”

    安斯年盯着他,沉默良久,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不会的,我和你看法一样。看到那个‘H’我就明白了,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我们两个的责任。”

    “我们一起动手。”安斯年认真道,“就以通古斯的名义,清除这个渣滓。”

    “不,不以通古斯的名义。”白月光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他的眼里两团金色的火焰骤然迸发。

    “我们要杀人,我们要报仇,既然我们打算这么做。”他说,“那么,我们务必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就以……”

    “霍格沃茨的名义。”

    …………

    …………

    格陵兰岛是世界上最大的岛屿,全岛有四分之三的地区位于北极圈内。这儿终年严寒,是典型的寒带气候。

    由于天气过于严苛的缘故,格陵兰岛上的人口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万。虽然这里是传说之中圣诞老人的故乡,但肯在这居住的大部分都是因纽特人,也就是爱斯基摩人。

    因纽特是“人类”的意思,而爱斯基摩人是印第安阿尔衮琴部落的语言,意为“吃生肉的人”,所以因纽特人并不喜欢别人喊他们爱斯基摩人。

    纳努克是当地某个小村落的巫师,因纽特人喜欢搞图腾崇拜那一套,他们认为万物有灵,而巫师被认为可以让自己的灵魂暂时离开身体,和一些小神灵接触,从而让这些神灵向巫师提建议出主意,给巫师提供帮助

    从这一点上来看,因纽特人的宗教信仰有点类似凯尔特文化中的德鲁伊,又和中国东北仙家的请神上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今天凌晨四点多,纳努克就早早起了床,换上最庄严隆重的巫师服装,走到村口静静等待。这一点让纳努克的小孙子颇为不解,自打他记事起,即使对待祭祀,他也未曾见自家祖父这么郑重过。

    “爷爷,你在等人吗?”年仅十一周岁的小阿利牵着祖父粗糙的大手,脸上写满好奇。

    “嗯,我在等以前的家人。”纳努克温暖的大手握住阿利冰凉的小手,“当然,不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家人,但也不会逊色到哪去。”

    阿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巧地陪着自己的祖父默默等待。

    此时北半球正值冬季,格陵兰岛陷入极夜的笼罩之中,这里没有朝升也没有暮落,有的只是无边的黑暗。阿利在黑夜之中瞪大眼睛,像只警觉的北极兔,认真盯着地平线的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枯燥的等待带来绵绵的困意,阿利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小阿利,快看。”祖父的声音响起。

    森林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黑暗,寒风凛冽,刮过树梢,对岸北边的天空蓦地出现一道绿光。绿色的光如缎带一般在夜空之中飘动,又似火焰燃烧,世界瑰丽而梦幻,美得轰轰烈烈,像一首波澜壮阔的交响乐。

    阿利放下小手,眼睛顿时瞪得滚圆,打着呵欠的嘴巴甚至忘记合拢。

    “是极光!”阿利惊讶道,“极光里有两个人!是死神吗?”

    爱斯基摩人认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他们深信快速移动的极光会发出神灵在空中踏步的声音,将取走人的灵魂,留下厄运。

    “汪汪!”

    阿利的话音刚落,他的身后一道黑色的身影窜出。

    “哈哈!快回来!”阿利大喊道,“笨哈哈,别去!”

    哈哈是纳努克养的雪橇犬,哈士奇品种,陪伴他已经很多年了。自纳努克回到格陵兰岛之后,哈哈就和纳努克一起看着阿利从一个巴掌大的婴儿变成一个乖巧却又生机勃勃的小男孩。

    “没事的,哈哈比你想的厉害多了。”纳努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一脸宠溺的笑容。

    毛色黑白相间的哈士奇四肢迈动,朝着北方狂奔。它一边跑一边叫喊着,速度越跑越快,最后竟然直接飞上了天。

    小阿利揉了揉眼睛,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哈哈冲向极光下的两个人影,摇着尾巴围着他们打转。

    这是狗狗独有的欢迎仪式,通常只出现在它们见到了熟悉的家人。

    “喂,这狗你认识?”白头发的少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定位,确认位置无误。

    “我不认识啊,不过挺可爱的。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不然随便出来一只狗就能飞,那世界不得乱了套。”黑头发的少年摸了摸哈士奇的脑袋,

    狗狗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它轻吠一声,一把扑到安斯年身上,舌头舔了舔他的脸庞。

    这让安斯年有些始料不及,无奈之下,他只好抱着哈士奇,朝着地面飞去。

    “纳努克,Q级,异能是通灵术。”纳努克牵着阿利迎了上去。

    “安斯年,JOKER,异能是引力。”

    “白月光,A级,异能是空气。”

    安斯年将怀里的哈士奇放在地上,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我们需要在最快时间抵达伦敦,ECHO说你有办法,拜托了。”他挠了挠头,似乎为麻烦别人而有些羞涩。

    格陵兰岛离伦敦颇远,安斯年和白月光自然不可能一路飞过去。通古斯天赋学院自然没夸张到连格陵兰岛上都布有据点设施,但格陵兰岛上却住有学院的退休干员。纳努克是因纽特人,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一名异种人。

    “是为了解决异常案件吧?大概经过ECHO已经事先通知我了。”纳努克摸了摸哈哈的脑袋,爽朗道,“我有办法把你们送到对岸的冰岛,学院在那边有一个据点,里面藏了一辆直升机,你们会开飞机的吧?”

    开飞机?

    安斯年和白月光对视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飞行驾驶是通古斯学院的必修课程之一,只不过上学期安斯年除了去了一趟阿根廷之外,就忙着呆小黑屋里混吃等死。而白月光,白月光这个家伙,他自忖自己的空气异能可以飞行,几乎就没怎么认真听讲……

    “我……会!”白月光咬了咬牙,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难抓到那个凶手。

    安斯年被这家伙不怕死的精神吓了一跳,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被软禁的时候,白月光这厮没少逃课来自己这看电影打游戏。

    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的眼前似乎还存在那抹触目惊心的红,那个扭扭曲曲的“H”,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所以他也没办法阻止白月光。

    两人的异能都可以极大避免机毁人亡的事故不会发生,安斯年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会就行,你们稍等一下。”

    纳努克低下身子,拍了拍哈哈的脑袋。他的嘴里念念有词,一道无形的波动自他身上扩散,

    纳努克额头紧贴哈士奇的头颅,双方的眼神渐渐同步。

    再抬起头,纳努克的眼睛被染成哈士奇眼里的那种冰蓝。他摸着哈士奇的脑袋,轻声呜咽。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原本乖乖趴在地上的哈士奇体型骤然暴涨,较先前大了足足一倍有余。

    “啥玩意儿?”安斯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

    “这就是我的通灵术。”纳努克的眼神恢复正常,他解释道,“我让哈哈送你们去冰岛。”

    白月光挑了挑眉头,问道:“我们坐到他背上?”

    “不不不,就用……”纳努克笑道,“狗拉雪橇的方式。”

    哈哈似乎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绕着安斯年和白月光转了几圈,随后欢快地跑开。

    过了一会儿,这家伙再度现身,身上已经套上了一个类似圣诞老人的雪橇。

    “汪!哈哈!”它跑到安斯年和白月光面前,轻吠几声,显然有些兴奋。

    “当然哈哈也是在学院生活过的,只不过后来和我一起退休了。”纳努克叹了一口气,说道,“学院对于我们这些异类来说就是另一个家,哈哈说它很高兴能为你们服务。”

    “这只狗叫哈哈,并不是因为它是一只哈士奇,而是因为它开心的时候喜欢说‘哈哈’,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说‘哈哈’。不管它的生活是在高峰还是低谷,它总能找到狗生的乐趣,这点它做得比我们好。”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呃……哈前辈。”安斯年踮起脚尖摸了摸哈哈柔顺的皮毛,和白月光一起坐在雪橇之上。

    “都坐好了。”纳努克替两人检查完毕,吆喝道,“出发吧,哈哈!”

    “汪汪!哈哈!”哈士奇吠了一声,带着安斯年和白月光飞向天空。

    极夜笼罩格陵兰岛,黑夜并不黑暗,因为有光。天空中极光不再是单一的绿色,深红和蓝紫色的光像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灵,在严寒的空气中嬉戏无常。

    极光在空中像一条飘飞的彩带,五光十色,交相辉映,相比起来节日的焰火不过是人类拙劣的复制品。狗拉雪橇,哈哈载着安斯年和白月光,他们在空中朝着冰岛远去,简直像极了童话里的圣诞老人,区别在于圣诞老人有麋鹿,可哈哈也着实不赖,或者说比麋鹿还棒。

    “爷爷,他们是你的巫师朋友吗?”阿利抬头望着哈哈离去的身影,眼睛里满是憧憬。

    “不,他们不是巫师。”纳努克慈祥地笑着,像只温和的老黄牛,“他们来自一个学院,他们是局外人,也是爷爷以前的家人。”

    “不是巫师也能飞来飞去吗?太酷了,像超级英雄一样!”阿利挥动拳头,小脸因为亢奋而显得红扑扑的。

    “那么,阿利,等你长大一点,觉醒了……”纳努克看着孩子眼里的星星,轻声道,“你也可以加入他们的,那地方叫通古斯天赋学院,你会在那里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

    “通古斯天赋学院?那里有其他的巫师吗?我长大后也会成为一名巫师吗?”

    “不是的,阿利,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在学院不分种族也不分职业。”纳努克说,“大家在那里都是一样的存在,没有高低之分,因为我们都是黑暗里的幽魂,因为我们……”

    “生来就是异类。”

第27章 弱者永生(上)

    英国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

    骑士十五世停在这里数日已经引起某些不法之徒的注意,此时夜色渐浓,两名留着莫西干发型的青年已经绕着这辆蛰伏多日的黑色野兽捣鼓了老半天。

    “嘿,兄弟,这次我带了大锤。”一名戴着鼻环的男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锤子。

    “没办法了,那就砸吧。”另一名男子咬了咬牙,指着玻璃窗说道,“小心点,别砸坏了内饰。”

    为了撬开这辆车,这几天来,他们每晚都不得不离开各自温暖的被窝,在三更半夜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对付这固若金汤的大家伙。

    “放心吧,看我的。”鼻环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动锤子朝着骑士十五世的玻璃砸去。

    大锤与骑士十五世的车玻璃亲密接触,砰的一声,SUV的车玻璃窗毫发无损,反倒是鼻环男子自己被反震力道震得双手发麻。

    “哎哟,这么硬?”鼻环男子甩了甩自己的双臂,龇牙咧嘴道,“约翰,换你来。”

    “不,不是……”约翰并没有抄起大锤,他眯着眼睛,抬头望向天空,“戴夫,你看那是什么?”

    鼻环男子心生疑惑,顺着戴夫的目光望去。

    借着夜色的遮掩,一辆明显改装过的Mi-24雌鹿直升飞机忽高忽低自天边飞来,从格陵兰岛出发,抵挡英国的时候恰好也是夜晚。为了防止机毁人亡,误伤无辜,安斯年和白月光特意把着陆点选在了辽阔的索尔兹伯里平原。

    “我们快到了,换上骑士十五世,直接开去伦敦就行。”安斯年瞥了一眼底下的平原,忧心道,“说起来……你懂得怎么降落吗?”

    白月光扯了扯嘴角,心虚道:“我当时只听了前半截,所以我懂得起飞……”

    安斯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但你不懂降落是吧?”

    “嗯,听说直升机降落时对地面条件要求很高……”白月光思索片刻,眼睛骤然一亮,“我有办法了!”

    “不,千万别告诉我是那个……”安斯年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时间紧迫,对不起啦!”白月光嘻嘻一笑,操纵杆狠狠向前一推,整辆直升机径直朝着地面撞去。

    “啊——等一下!等一下!”安斯年惊叫道,“下面有人!骑士十五世边上有人!要出人命啦!”

    安斯年这一喊可是把白月光吓了一跳,他的气息一窒,赶忙拉起操纵杆改变方向朝着远处的地面撞去。

    在两个偷车的小蟊贼眼中,忽然出现的直升飞机跟不要命了似的朝着自己这边飞来,就在两人命悬一线的时候,那架直升机又晃晃悠悠朝着远处落去。

    两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由于惊吓过度,这两个偷车青年甚至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两人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架直升飞机,却又见到了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

    直升飞机朝着远处平原狠狠砸去,本该机毁人亡,却又在最后一刻,骤然停顿在离地面几米高的空中,就像摔在了一层无形的空气气垫之上。

    约翰和戴夫对视了一眼,颇有一种活见鬼了的感觉。

    就在这时,两人捣鼓好几个夜晚都没能破解的黑色SUV忽然自发点火。发动机轰鸣之中,骑士十五世像一只凶猛的狮子,朝着直升飞机降落的方向飞去。

    这下约翰和戴夫可看得清清楚楚,车上可是没人的。

    “约翰,听说巨石阵和外星人有关?”鼻环男子咽了咽口水,颤声道。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约翰揉了揉鼻子,拉着戴夫的胳膊,说道,“快走,我们把这个消息卖给《每日邮报》和《泰晤士报》。”

    两人在夜色之中仓皇离去,在他们的添油加醋之下,数天之后,有关外星人降落到巨石阵附近的新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英国政府自然是很乐于见到这一点的,巨石阵是英格兰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慕名而来的游客越多,政府的财报就越好看。

    而所谓的外星人,安斯年和白月光也早就换乘骑士十五世,朝着伦敦一骑绝尘而去。

    音乐响起,从上次断掉的地方继续。车载音响流淌出的还是那首《Seeyouagain》,但这一次这首歌的意义却已经不一样了……

    伦敦,苏格兰场警察厅,黑色的骑士十五世稳稳当当驶入停车场,爱丽丝身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独身一人拄着雨伞。

    伦敦的晨雾些许打湿她的金发,细碎的水珠在她的发梢凝结,她站在那,看起已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星期……爱丽丝。”白月光咳嗽几声,快步上前,“尸体在哪?”

    “停尸房,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们去看看。”爱丽丝没注意到白月光的古怪,她解释道,“死者身上的物品也整理好了,由于此次涉及到异种人,所以没被移到证物间。”

    “有没有什么最新情报?”安斯年思索片刻,问道,“学院的卫星有没有捕捉到什么异常?”

    “我们调取卫星监控和案发现场附近的摄像头,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身影,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个目击者。”爱丽丝一边回答一边带着安斯年和白月光朝着苏格兰场的停尸房走去。

    “目击者怎么说?”白月光轻声道,“证词可信吗?”

    “目击者是一个八岁大的外国小女孩,案发当天在附近的酒店透过窗户恰好看到凶手行凶的全过程。”爱丽丝神色愈发古怪,“这也正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之一,那个小女孩说,凶手戴着头罩,身穿类似油布雨衣的白色紧身服装,他的额头被包裹着看不太清,但小女孩说他的眼睛就像两团燃烧的火球。”

    “然后呢?”安斯年好奇道,“凶手的行凶手段呢?”

    “根据目击者描述,那个凶手从高处跳下,他的双手像是某种金属制的爪子,一出现在死者面前就紧紧抱着她,并试图亲吻她的脸颊。死者似乎受到了惊吓,她大声尖叫,那怪物却朝着死者的面部口吐蓝白色火焰,并用爪子撕开她的衣服,试图亲吻她的身体。在这之后,怪物就离开了,按照目击者的说法,他轻轻一跃就消失在夜空之中,具有很强的弹跳能力。想到什么了没?”

    “什么?”白月光一脸茫然,“金刚狼吗?”

第28章 弱者永生(下)

    “金刚狼会口吐蓝白色火焰吗?”爱丽丝瞪了他一眼,解释道,“弹簧腿杰克,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的怪物。有关弹簧腿杰克最早的目击纪录据称是在1837年,十九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达到高峰,1904年消失。传说在1845年,他把一个13岁的妓女逼到桥下残忍杀害。”

    “如果是异种人的话,那么弹簧腿杰克的弹跳力确实可以解释得通。”安斯年思忖道,“假设1837年弹簧腿20岁,到1904年也已经88岁,普通人不可能活跃这么长的时间。”

    “可是异种人真的能活那么久?”白月光不解道,“已经快两百年过去了,弹簧腿杰克还活着?目击者是个小女孩,有没有可能是她故事书看多了从而胡编乱造?”

    “苏格兰场的警察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小女孩故事看多了。”爱丽丝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那个目击者已经和她的家人结束旅游回国了。”

    爱丽丝顿了顿,继续说道:“异种人的寿命因人而异,普通人当然不可能活那么久,但对于异种人,特别是那些突破百分之五十异化率阈值的异种人,活个几百年虽然很勉强,但只能说不是没有可能。”

    爱丽丝说着,推开停尸房的大门。门板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像从幽深孤独的地狱传来。三人依次走入,偌大的停尸房内,那个酷爱哈利波特的女孩就这么静静躺在那里,她的身上蒙着一块白布,安斯年和白月光看不清女孩此刻的表情与模样。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安斯年走到停尸台边上,他低声说着,却没有勇气掀开白布。

    “所以你们两个果然和死者认识?”爱丽丝挑了挑眉,善解人意道,“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不用……”白月光摇了摇头,轻声道,“说不上认识,不过看着曾和自己说过话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去,还是很难过啊。”

    白月光有些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他干涩道:“安斯年,如果那天晚上,在国王十字火车站,你提出送她回去的时候,我不出声阻止的话,她现在应该还活蹦乱跳地在英国的某个地方观摩着哈利波特的取景地点吧?”

    “我们……先看她的物品能为我们带来什么线索吧。”安斯年叹息道。

    爱丽丝推了一张桌子过来,桌子是金属制的,底下有滑轮,桌面搁置的东西也很简单,一个小包包和一把手机。

    “包里面的东西我检查过了,除了口红和一些化妆品之外,没有值得留意的。”爱丽丝解释道,“手机也被ECHO破解,我在里面找到几张自拍和一段尚未发送的文字,现在不设密码,你们点进去就可以看。”

    安斯年拿起手机,滑动屏幕,女孩尚未完全编辑好的日志就静静躺在草稿箱里,等待它的主人将它发布到社交网络之上,但这已是不可能了。

    “今天到国王十字火车站圣地巡礼,又见到了飞机上领座的那两个神秘帅哥好开心!”安斯年念道,“这两个小哥哥神出鬼没的,好像还是女王尊敬的客人,感觉好厉害啊,就跟拍电影似的。”

    “原来当初在飞机上坐我们旁边的是她。”安斯年挠了挠头,继续念道,“我开玩笑问他们是不是魔法学校的学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给我签名。其实我知道的,这世上哪有霍格沃茨,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只是我总喜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做一些中二的事情,比如盯着汤匙企图让它弯曲啦,看着桌上的本子想着用意念移动它啦……”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那个黑头发的小哥真的超温柔的,他配合着我一起演了一出戏,还用邓布利多的话鼓励我。嗯,白头发的小哥也很好,长得好帅啊,跟动漫里的主角似的……”安斯年念到这里,忽然不念下去了。

    白月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念?”

    安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念了下去。

    “之前一直以为淋巴癌类似的病是很狗血的事,可是真发生在我身上时,实在是笑不起来。不过这次伦敦旅行真的好棒!虽然世界上并不存在真的霍格沃茨,但是我决定了,回去之后我就好好接受治疗。既然来了,就应该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光头掉头发都不怕啦,因为霍格沃茨与我同在,那两个神秘的小哥也会保佑我的吧?我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她要活下去……安斯年忽然明白了那个女孩的悲观从何而来,如果说自己的人生前十九年是无人问津的可怜虫,那么赵筱雨就是一个潮湿又不走运的胆小鬼。

    她和自己一样不甘于自己的人生,于是幻想着生活能有些不一样,所以即使外表再成熟,他们的内心还住着一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小孩。

    胆小的小孩像只鸵鸟,生活如果太过困难的话,那就把脑袋扎进幻想的世界。用屁股面对外界,这不是怯弱,这是对命运和现实的不屑一顾。

    对很多人来说,面对世界是一件很残酷的事,那意味着你要对抗一整个世界的麻木、无趣和机械性现实。

    赵筱雨就是这样的女孩,命运有不公,所以她喜欢躲着不肯出来。可就是这么一个胆小鬼,她因为安斯年和白月光又重新振作勇气。就在她准备扼住命运的喉咙,挑战世界的时候,一个所谓十九世纪的怪物就这么出现,用一种残忍的方式打断了她的努力和她的呼吸。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白月光喃喃自语,忽然咒骂道,“狗娘养的人生!真是糟糕透了!”

    “验尸吧。”安斯年语气艰涩,嘴里吐出这三个字,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一般。

    他看了白月光和爱丽丝一眼,呼吸渐渐沉重。现在,是直面赵筱雨尸体的时候,不容回避,无法退缩,就像莎士比亚的悲剧到了它应有的高潮。

    安斯年重新走回停尸台边上,他咬了咬牙,右手轻轻颤抖着,一点一滴掀开白布,动作缓慢却有力,像是升旗手庄严的仪式。

    一具伤痕累累的女尸暴露在安斯年和白月光的视线之中,女孩身体娇小,曲线玲珑,美好的胴体本该洁白无瑕,此刻却已微微发青,带着一种死人特有的灰暗,像是阴翳的天空挤满浓厚的积雨云。紫红色的尸斑爬满女孩的全身,一片片的,像是某种邪恶而古老的诅咒。

    除此之外,赵筱雨的身体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抓伤,这些伤口有大有小,深浅不一,简直就像要把赵筱雨开来。如果那个目击者小女孩所说无误的话,那么这些抓伤就是弹簧腿杰克的爪子在撕扯衣物时留下的。

    “该死的!”这是安斯年第一次见到女生赤身裸体,可是眼前的一幕实在让他无法心生旖旎,相反让他愈发愤怒。

    白月光也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他看见了赵筱雨的眼睛,那双曾经灵动而黑亮的双眼。由于死亡时间已经超过48小时,赵筱雨的角膜已经高度浑浊,安斯年和白月光甚至无法看清她的瞳孔。

    曾几何时,这个女孩得到自己两人的签名之后,就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看着他们,眼里像有繁星万千。而现在,不过是一滩浑浊的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安斯年,我们必须得替她报仇,我们必须得找到那个弹簧腿杰克。”白月光从赵筱雨抵挡尸体上移开目光。

    “我知道。”安斯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爱丽丝,这件事……要怎么告诉她家人?”

    “不会告诉她的家人,涉及到异种人,学院会派人前往中国清除她所认识所有人关于她的记忆。”爱丽丝摇了摇头,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所以从今往后,没有人会记得她,我们能做的就是替她报仇,而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找到行凶者。”

    “可是,人死了不算真的死,连人们都把她忘了,那才是真的死了啊!”白月光看着爱丽丝,眼神困惑,迷惘而哀伤。

    肉体上的陨灭不算死亡,精神的凋亡才是真正的死亡。

    爱丽丝的身体轻轻一颤,她从未见过这家伙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但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已经太迟了,案发第二天,学院的人就已经开始动手清除记忆了。”爱丽丝难得柔声道,“对不起,但我们生来就是异类,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

    白月光低下脑袋,头颅低垂得像一株无精打采的杨柳,在干旱无雨的日子里,即将枯萎而死。对于从阿瓦隆出来的他而言,“清除记忆”是全世界最令他反感的字眼,人有什么权利玩弄、操控别人的记忆呢?

    将来,他若有幸执掌权柄,他必将打破这个该死的令人生厌的规矩!

    “赵筱雨没死,至少她从这世界上完全消失。”安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她还活着,我们都还记得她,她活在我们心里,是一个……”

    “找我们要签名的霍格沃茨魔法女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943/ 第一时间欣赏生来异类最新章节! 作者:回声ECHO所写的《生来异类》为转载作品,生来异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生来异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生来异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生来异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生来异类介绍:
FXXKTHEWORLD.
我们生来就是异类。生来异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来异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生来异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