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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回声ECHO     生来异类txt下载     生来异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章 漫长的告别(下)

    加拿大安大略省,安大略湖西北沿岸,多伦多大学圣乔治校区。

    这里是多伦多大学三个校区中最大的一个,也是多伦多大学的主校区,通常简称UTSG。

    多伦多的气候四季分明,天可以很蓝很干净,云也可以很白很绵软。所以世界顶级的网球赛和高尔夫球赛一般都会选择到多伦多举办。

    据说在加拿大的华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属于温哥华,一种属于多伦多,华人之间存在这么一条鄙视链,温哥华的大多看不起多伦多的。温哥华华人大多是消费娱乐为主的,而多伦多华人大多则为了工作赚钱。

    除此之外,对于华人来说,温哥华差不多是全加拿大最舒服的城市,好玩的地方最多,生活方式也极为丰富,气候也没那么冻人。而多伦多真正吸引华人的大概就是它那雄厚的教育资源以及相对便宜的物价。

    临近圣诞节,多伦多的天气愈发寒冷。说来也不凑巧,加拿大最近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举国上下所有城市的气温皆跌破0°C。多伦多的气温大概在零下二十八度左右,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极寒下的生活自然十分不便。

    圣诞老人还未真正到来,就提前送来了圣诞节礼物。北极寒流就先行一步南下而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间净是茫茫白雪。狂风呼啸着,卷着雪花,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声怒吼。风刮得很紧,像一把把尖刀,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漫无目的,四处零落。

    如果说圣诞老人尚有那么一丁点儿仁慈,那么这冰天雪地的美景大概就是他唯一的恩赐。寒风冻雨愁煞人,就算多伦多边上的安大略湖结了冰,张思柔的FinalExam也不会因为暴风雪就不再到来。

    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外国人眼里的圣诞节就如同国人的春节,身为中国人,她自然无法体会其他人的那种喜悦。对于少女来说,圣诞节也不过是一个值得和男朋友一起庆祝的情人节。

    当然,圣诞节还意味着放假。

    大概是期末的原因吧,张思柔和沈江华这段时间都很忙。还有几门考试尚需准备,她也没有过多时间和自己的男朋友相处。

    9年义务教育和父母的压迫不是没有道理。在国外,中国学生虽然不能说全都比外国孩子来得勤奋,但至少在张思柔身上,这一点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当她的异国室友还窝在被窝中不肯探头的时候,张思柔一大早就起床匆匆赶往学校的图书馆进行自习。

    和往日相同,她先去街角的咖啡店买一杯新鲜的咖啡以及一些精心制作的甜甜圈,再去图书馆开始一天的自习。咖啡店叫TimHortons,是加拿大有名的快速服务连锁餐厅,这儿提供的永远是新鲜的咖啡,烘焙食品和自制午餐。

    来这买早餐已成了张思柔的习惯,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常以至于她目不斜视地买完咖啡,到最后甚至都没注意到咖啡店的角落里坐着几个年轻男女,而其中一个还是同她相处三年的前桌。

    “人家根本就没发现你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叹了一口气,他的帽子是反着戴的,隐约可见他鬓角的头发有着雪一样的白。

    “心是用来碎的,自恋是一生浪漫的开始,或许你可以求助于你的五指姑娘。”一名金发的英国少女耸了耸肩,言语间充斥着冷得吓人的英式幽默。

    安斯年咧了咧嘴,倒不是不是很介意。和这几个家伙相处下来,他倒也熟悉了彼此的脾性。生活在大西洋两侧的人民普遍喜欢开玩笑并且有乐观的人生态度,这些都是积极的幽默,唯独英国人的幽默是消极的,这种英式幽默是尖锐的讽刺和捉弄。

    他看过一篇文章,据说英国有家动物园的告示看似冷酷无情,上面是这么写的:请不要在动物园栅栏边站立、坐下、攀爬或倚靠。一旦掉下去,动物会吃掉你,这会让它们觉得恶心,谢谢。

    “其实我也只是来买杯咖啡,又不是在这等她。”安斯年自嘲道,“遇上她只是凑巧,我又不是陈奕迅,难道我要唱着《好久不见》,迎上去打招呼吗?”

    “少来,你当然不是陈奕迅,可人家的的确确出现在了街角的咖啡店。”鹿圆白了他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都跑到多伦多了,就不能好好告别吗?”

    “告别啊……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安斯年一脸漫不经心,说出了钱德勒《漫长的告别》中的名句。

    于他而言,过去的安斯年的确死了。

    他变得也有些不一样了,比以前更勇敢一些,也更有能力做一些旧自己绝对做不到的事。除此之外,看看他身边的朋友,英国王室的公主,堪比双重人格的白发神经病,还有闪闪发光的大长腿女孩儿。瞧瞧!他简直混得人模狗样,看起来有出息得不行!

    大家都是红花,来衬托他这片绿叶还真是奇妙。

    在安斯年自己看来,他永远不是那个看过秦始皇出巡的威风和排场之后便能说出“彼可取而代之”的楚霸王项羽,他是俄国沙皇治下的农奴,即使终有一天翻身把歌唱了,他也还是那副手足无措的笨拙模样。

    告别是安斯年自己提出来的,当鹿圆提出邀请白月光和爱丽丝一起前往多伦多游玩的时候,安斯年下定决心,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经历过耶格尔和瓦伦蒂娜的事情之后,安斯年决定舍弃这张脸皮对张思柔说明自己的感情。当然,没人看好他,就连他自己也不看好自己,所以这场行动被定义为“告别之旅”。

    说完了,也就该结束了。

    人会有死心塌地的时候,也总会彻底死心的时候。通常这种情况,发生在小孩子成长为成年人的那一刻。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告别,不仅告别痴心妄想,更是告别他的青春懵懂,告别他的幼稚愚钝,还有他那一去不复返的平凡人生。

    “话说回来,你们不去玩都坐在这干什么?”安斯年看了一眼众人,满脸无奈。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交锋绝对不啻于世界上任何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我是你的军师。”白月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

    屁咧,鬼才信你!前几天你不还说着什么爱情毒药灵药理论的,怎么今天又变成一场战役了?就算打仗,也不是你这家伙上战场,一脸大义凛然是怎么回事?安斯年看着白夜光这家伙的无耻模样,很想把他狠狠揍一顿。

    “那么你呢?”他又看向爱丽丝。

    “参谋长。”爱丽丝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差点没把他噎死。

    安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鹿圆。

    “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鹿圆眨了眨眼睛,挥着拳头说道,“就决定是你了,上吧,皮卡丘!”

    “得嘞,敢情你是训练家啊。”安斯年扶额叹息,大有一种交友不慎的错觉。

    安斯年放下手,试探性问道:“我就想问一句,在座的各位谁谈过恋爱?”

    “那是毒药。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没有。”

    “没谈过。”

    安斯年脑袋重重砸在桌面上,他无力道:“还真是谢谢你们呐,看来这是一场菜鸡互啄,你们还真是……”

    他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这几个家伙了。

    “别这么说嘛!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白月光笑着搂过安斯年的肩膀,自信道,“我们三个人帮你一个,绝对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其实我只是想要正常一点。”安斯年犹豫道,“你们不用太当一回事的,不用这么伤心。”

    “朋友嘛,说这么多干什么吗!”白月光胳膊肘一紧,锁住安斯年的脖颈。

    “行行行,都依你们。”感受到一股蛮横的力道自脖子处传来,被勒得快要窒息的安斯年连连投降。

    迫使他投降的当然不是暴力威胁,而是言语温柔。“朋友”这两个字再一次触动了他,所以他决定不再负隅顽抗。

    “既然这样,我们来安排一下。”鹿圆敲了敲桌子,认真道,“就圣诞节前夕怎么样?我们把告别仪式放在那个时候也有意义一些。”

    “可是那时候人家女孩子正忙着跟男朋友亲亲热热吧?”白月光话甫一出口,就赶紧捂住嘴,深知自己失言。

    安斯年笑了笑,轻声道:“放心,我又不是空心玻璃瓶,没那么敏感脆弱。”

    “这点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让人解决这一点。”爱丽丝嘴角上扬,说道,“加拿大历史上曾是英国的殖民地,直到现在英女王仍是加拿大名义上的元首,我在这还是有一些权力的。”

    安斯年愣了一下,心想有个王室公主当朋友还真是一件……方便的事,至少世界旅行的时候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他忽然有些期待起那天的到来。不是因为张思柔,而是因为这是他真正意义上和自己的朋友度过一个美好而特殊的节日。

第45章 Merry Christmas Miss Dear(下)

    银灰色的兰博基尼行驶在夜色之中,时间尚早,引擎轰鸣之下,似乎凌晨永远不会到来。安斯年手握方向盘,眼神望着前方,像一个骑着战马载着公主的骑士,这是他头一次这么威风,虽然是按照别人的剧本。

    从多伦多开车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多一点,车厢里荡漾着空灵唯美的音乐,这部跑车里的一系列歌曲都是爱丽丝和鹿圆亲自精心挑选的,大多都是浪漫主义的无病呻吟。

    银白色的跑车驶过尼亚加拉湖滨小镇,不作任何停留,宛如一道流光一般径直朝着尼亚加拉瀑布驶去。耳边渐渐有雷鸣般的巨响传来,那是瀑布气势磅礴的冲击。“尼亚加拉”在印第安语中意为“雷神之水”,印第安人认为瀑布的轰鸣是雷神说话的声音。

    北极寒流带来的极寒冰封了安大略湖的湖面,可尼亚加拉河的河水依然奔流不息,没有什么能将瀑布彻底冻住。

    安斯年将车停在河岸,他和张思柔站在车边,共同俯瞰尼亚加拉河波澜壮阔的美。入眼所见,8公里长的瀑布在夜里霓虹灯的点缀下变得妩媚动人起来。湍急的水流从高处摔落,碎裂成片片水汽,为世界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受冷空气影响,氤氲水汽凝结成冰柱附着在岸边的草木枝叶之上。世界是冰雪动人的,美好得像是人间仙境。

    “真漂亮啊。”张思柔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今天是周五,暴风雪也停了,等下说不定会有烟花哦。”

    “烟花?”见识了世界尽头的美景,安斯年反而对此瀑布无感。

    “是啊,烟花,这儿的传统。”张思柔解释道,“如果天气晴朗的话,这里周五晚上都会有烟花绽放,我就是冲着这个才想让江华带我来的。”

    女孩柔柔一笑,轻声道“再如何永生难忘的美景也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才有意义呀!”

    看得出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安斯年愣了一下,张思柔的话像一道奇妙无比的闪电直击他的灵魂。他的内心微微颤栗着,他的肌肤因为某种神奇的预感在体内奔涌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鹿圆的脸蛋在他脑海里缓缓浮现,像恼人又挥之不去的轻烟,又像漫不经心却难以反驳的箴言。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是不喜欢眼前的瀑布,而是自己一直是一头傻得无以复加的蠢驴,皮毛下藏了一个自己都没发现的惊天大秘密。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就遵守着鹿圆的指示,一直表现得不像自己。车是借来的,伯克利音乐学院也是瞎扯,就连他亲口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爱又不是舶来品,真正的安斯年可不这样,他或许胆小没用,或许畏手畏脚,但他不能不真实。一只落魄的败犬披上狮子的外衣,也成不了真正的捕食者。

    现在,他看清自己了。

    “张思柔同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安斯年掐断耳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搞砸这一切,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女孩抿嘴一笑,说道:“安斯年同志可有什么事?”

    “沈江华那边……是我朋友的恶作剧,其实他的论文没有问题,但我的朋友这么做是为了我。”安斯年挠了挠头,彻底打回原形,变回早先那个败犬模样的少年。

    “为了你?”张思柔一脸愕然,女性的第六感令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为了我,因为我……”安斯年微微停顿,认真道,“当我对世事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多伦多大学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接受一切。”

    “很抱歉破坏了你的完美约会,我马上送你回去和沈江华汇合。”安斯年欠了欠身,诚恳道,“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曾经。”

    张思柔的表情由一开始惊讶逐渐缓和为平静,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你啦,安斯年,你是一个好人。”

    我可不是来要好人卡的。安斯年内心腹诽,他敢肯定自己绝对搞砸了,不过搞砸也有搞砸的妙处,那就是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有谁不曾为那暗恋而痛苦?我们总以为那份痴情很重,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有一天,暮然回首,我们才发现,它一直都是很轻,很轻的。我们以为爱的很深,很深,来日岁月,会让你知道,它不过很浅,很浅。最深和最重的爱,必须和时日一起成长。

    “那就劳烦你送我回去咯。”

    “好。”

    …………

    …………

    两个多小时后,安斯年和鹿圆站在尼亚加拉河畔。

    “干什么,擅自切断通讯不说,还把我带到这鬼地方来。”鹿圆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抱怨道,“你不知道女孩子最喜欢听八卦吗?亏我们还为你调来雾中女郎号汽船。”

    安斯年双手合十,连连说道:“抱歉,抱歉,我心情不好,所以想发泄一下。”

    “失恋了?好吧,看在你失恋的份上不怪你。”少女挑了挑眉,一脸无奈,“说吧,怎么个发泄法?”

    “从这跳下去。”安斯年指着瀑布大声喊着,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他看着鹿圆,好像什么都不怕。

    “你疯了?你不是怕失重感还容易晕吗?”鹿圆以一种看待白痴的目光看着他,瀑布声很大,她也不得不大喊。

    “我没疯!我查过了!有很多勇于挑战的冒险家,坐在木桶里从瀑布上滚下去!他们都是普通人,而且不少成功生还!”此刻的安斯年确实表现得像个疯子,甚至比疯子还要疯狂。

    好吧,蠢驴犯倔,谁也拉不动。鹿圆无奈之下,只得舍命陪君子。

    尼亚加拉瀑布是世界上流速最高的瀑布,没有木桶,安斯年和鹿圆要做的事情远比木桶挑战瀑布的勇士们来得更为疯狂。

    “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反正这车爱丽丝送我了。”安斯年这辈子就从未这般疯狂,也从没这么不怕死过。

    少年带着少女坐进那辆银白色的兰博基尼里面,引擎轰鸣,安斯年狠踩油门,线条优美的野兽咆哮着,载着两人朝着瀑布冲去。

    湍急的水流奔腾而下,瀑布上方会燃起巨大的水雾,好似尼亚加拉瀑布的怒火。水雾冰瀑之中,银白色跑车腾空而起,宛如一只姿势优美的飞鸟开始了空中的舞蹈。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天空升起烟花,夜空炸开了花朵。赤青黄色的流光落在男孩女孩的脸上,投下懵懂嘶哑的光影。

    不早不晚,刚刚好。

    天空正绽放无数花火,绚烂而短暂,底下是世界第一大的跨国瀑布,水底的彩色电灯将其染成色彩斑斓的梦幻现实。流光溢彩之中,夜空中明艳的花朵和璀璨壮丽的冰瀑交相辉映,这一刻美丽而短暂,却令安斯年永生难忘。

    车厢内,由爱丽丝和鹿圆精心挑选的浪漫乐曲刚好切歌。来自日本静冈县的DjOkawari通过车载音响开始了他的精彩表演——《FlowerDance》,一首鲜明而独特的钢琴乐曲,唯有这首是安斯年自己加入的。

    鲜花有了,音乐有了,冒险有了,浪漫有了,世界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美感。

    就是不讲道理,就是很美,纯粹的美,像身边的女孩。

    为了留住这一刻,安斯年操控引力使得跑车久久停留在高空之中。两人就这么靠在座椅上,仰着脖子欣赏漫天的绚烂花火。

    “当时我就想问,这首歌……开头的英文对白想表达什么呢?”斑斓的光落在鹿圆漂亮的眸子里,她看着夜空,眼神迷离。

    “是一部法国老电影里面的对白,在电影里,人们生活在太空船中,花的作用是用来将二氧化碳转化成氧气,女人负责管理这些花朵。男人想买花,女人自然是不肯的。”安斯年轻声道,“于是,男人就想女人做一个交易。歌曲开头对白少了两句话,他会买下这些花,但女人不必把花给他,男人会把花留在女人那里,送给她。”

    “嗯,有点意思。”女孩点了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哦,对了,MerryChristmas.”

    她从身上抽出一张明信片,递给安斯年。那是来自世界尽头的祝福,在乌斯怀亚,女孩没有寄出那张明信片,她留到了圣诞节,想着送给某只蠢驴。

    烟花渐冷,花火消散,安斯年接过卡片,动作有些僵硬。他怔怔看着明信片上面印着的世界尽头和企鹅的邮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上面才好。

    为了对付希特勒,国王乔治六世必须发表战时演讲;为了对付感情这个魔鬼,安斯年深刻知道,自己也必须说些什么才好。他想了想,忽然撤去对引力的控制,强大的重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兰博基尼朝着下方扯去。

    失重的恐慌涌上心头,沉重的胸闷感压迫着安斯年的神经,令他想要大声尖叫。一种妙不可言的灵感在他脑海里炸裂,迸发出无尽的火光。

    “现在的你,就是那时的我。”耶格尔曾这么问他,“你应该也有喜欢的女孩吧?”

    那家伙这么告诉自己:“有事情是要说出来的,不要等着对方去领悟。因为对方不是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等到最后只能算是伤心和失望,尤其是感情。”

    鹿是deer。

    于是,他就大喊。

    “MerryChristmasMissDear!”

第1章 王的邀请(上)

    夏日炎炎,恼人的蝉鸣惊碎了男人午后的美梦。

    夏天是炽热且烦躁的,一点都不温柔。已经十月低了,高温却丝毫不讲道理,今年热得有些反常。

    男人坐起身子,走到冰柜前取出一条湿毛巾盖在自己脸上。他躺回自己的铁床,一言不发,活脱脱像一只麻木而机械的丧尸,颓丧得只剩下一具无意义的行尸走肉。

    他静静躺着,像一条死狗。

    冰凉的毛巾覆盖在他的脸部,窗外毒辣的阳光炙烤大地,滚滚的热气顺着大门和窗缝钻进屋内。在这股热气的烘烤之下,湿毛巾变成了热毛巾,豆大的汗珠再次从他额头渗出。

    男人叹息着坐了起来,他抬头望了望墙壁上的时钟,开始自言自语。

    “瑞士时间,十一点三十分。”

    “马上就到你的午饭时间了。”他轻声说道。

    “我不想吃了,药吃多了会把人变傻。”他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说我该什么时候走?”

    “今天?”男人挑了挑眉头,不再说话。

    半小时,身材粗壮的护士大妈推开病房的加固门板,她的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金属托盘,上面摆放着的不是什么午餐,而是一堆名字晦涩的瓶瓶罐罐。

    氯丙嗪、氟哌啶醇、喹硫平、氯氮平……无一例外,全是治疗精神分裂的“苦口良药”。

    “爱德华,吃饭了。”护士大妈推开大门,却发现爱德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赛琳娜,你说世界各地的精神病院会有什么不同吗?”爱德华回头,脸上挂着的笑容像纯真的小孩。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赛琳娜从不讶异这些精神病患会提出什么问题,“来,快吃饭吧,吃完您可以弹会儿钢琴。”

    “要我说,全世界的疯人院都一个样。”爱德华接过水杯和药片,一饮而尽,“如今已经不是疯子的世界啦,希特勒如果晚出生几十年,保管也得被关押在德意志的某个院子里,这样世界也会一片祥和,只是表面是这样。”

    “爱德华先生,我劝您不要说这种话。”赛琳娜苦口婆心道,“您和希特勒那种疯子还是不一样的,您的父亲是……”

    “是是是,我的父亲是爱因斯坦,可现在是1965年,他十年前就已经告别我们去另一个世界和他的相对论鬼混了。”爱德华耸了耸肩,语气就好像在说死了一条小猫小狗一般,“而且他擅长小提琴,而我喜欢钢琴,我们并不一样。”

    赛琳娜看着爱德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爱因斯坦诚然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对世界和人类也做出了很多贡献,可他对自己的子女却冷漠得很。爱因斯坦是个多情种子,曾多次出轨而且对子女漠不关心,这导致了他的孩子皆厌恶这位父亲。

    “来,张开嘴给我看看。”护士大妈必须确认他已经完全把药吞服进去。

    “啊——”爱德华张开嘴巴,卷动舌头,示意自己可没有把药片藏在舌头底下。

    “很好,感谢您的配合。”赛琳娜笑着说道,“您可以去弹会儿钢琴了。”

    爱德华躺回床上,摆了摆手,厌倦道:“不了,赛琳娜,我今天有些疲倦。”

    “那还真是遗憾……我是说,您的钢琴演奏一向是这座医院唯一完美的食物。”

    爱德华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他的平静却在无声之中昭彰了对自己钢琴造诣的骄傲和自信。

    “如果没我什么事,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赛琳娜见他不说话,便弯了弯腰,退了出去。

    “完美的事物……哪有什么完美,我们都是不完美的造物。”爱德华喃喃自语道。

    他张开嘴巴,胃部翻腾,经过喉咙处射出十几片药丸。

    他静静躺在苏黎世疯人院的病床上,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由于用力过度,他的眼球像死鱼一般凸出,眼角甚至有血丝渗出。

    医院的墙壁本是洁白的,可时间久了就成灰黄色的。再加上这儿住的又都是一些神志不清的疯子和傻子,久而久之,这里的墙壁就变成了不明就里的混乱线条和随手涂鸦。

    “影,准备一下,该走了。”爱德华又开始自言自语。

    “你打算一走了之还是假死脱身?”

    “还是伪造死亡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爱德华点了点头,他走到阳光底下,炽热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投下浓墨般的阴影。紧接着,一个年龄、外貌与爱德华完全一致的中年男子从他的影子里站了起来。浓墨般的阴影渐淡,仿佛所有的黑都叫那道“影人”吸干殆尽。

    “影子爱德华”满意一笑,他躺回床上,学着爱德华先前的模样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

    “我走了。”真正的爱德华走向窗边,他的身影忽然融化成一滩阴影,朝着外面的世界泼洒而出。

    1965年10月25日,这一天,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次子爱德华在苏黎世的精神病院去世,享年55周岁,这一年正是爱因斯坦逝世的第十周年。

    早在十年之前,1955年4月18日,伟大的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医院溘然长逝。爱因斯坦是20世纪的一个传奇,而在他去世之后,本该为爱因斯坦解剖遗体应该是他的私人医生哈里·齐默曼教授,可奇怪的是,这一天齐默曼教授竟因故没去医院,因此解剖工作便交由他的学生哈维博士进行。

    只是世人所不知的是,在爱德华伪造死亡之后,他离开瑞士,独身一人改头换面前往美国。这片土地对于爱德华而言,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他的父亲爱因斯坦是德国犹太人,生于德国符腾堡王国乌尔姆市,却死在大洋对面的美利坚新泽西州。

    父亲是孩子的英雄,爱因斯坦取得的伟大成就足以令爱德华感到自豪。只是当年幼的他一封一封书信寄送出去却得不到回音的时候,爱德华就明白一件事,他的父亲是世界的英雄,却不是自己的英雄……

    父亲的漠不关心和父爱的长期缺失令他的内心压抑和痛苦,直到19岁那一年,爱德华意外觉醒异能,他的影子拥有独立的思想,并且具有攻击、防御、幻化等多项能力。由于经常和自己的影子对话,爱德华一直以来都被当成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母亲在世的时候,他还能借着由她照顾的名义继续自己的生活,可当1948年母亲死后,他就不得不被送往苏黎世精神病院。自此,生活对他而言就是一潭死水。

第2章 王的邀请(下)

    1966年,美国西海岸,圣弗朗西斯科一个小车站内,爱德华坐在长期上看着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车站内。

    “来了?”爱德华点燃一根雪茄,借着抽烟的姿势捂着自己的嘴低声说道。

    “嗯。”一名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坐在他身后的另一块长椅上,两人背对而坐。

    说是老人其实不太准确,他今年其实才54岁,虽然年过半百,但还远远不足以令他服老。只是这名五十来岁的神秘人士也不知究竟经历了何事,他的面容干枯如橘子皮,在夕阳的映射下愈发他的身子佝偻得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爱德华身体微微后仰,他靠着座椅,嘴里叼着雪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带来了,就放在箱子里。”

    “拿出来,放在地上。”爱德华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暖红色的太阳。

    老人叹了一口气,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放在脚边。神秘黑箱由黑色的布匹包裹着,光看外表完全无法得知里面装了什么。

    爱德华没有回头,他心意一动,脚下的影子无声无息蔓延而出,像一只黑色的兽,一口气吞下了美味可口的猎物。黑影收缩,一切恢复正常,而那个黑盒子却不知道被爱德华藏在了何处。

    “赝品准备好了?”爱德华轻声问道。

    “准备好了。”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恕我直言,我的眼光自然是狭隘的,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您父亲的想法过于危险,你们这是在玩火。”

    “火光闪烁之处,必有光热无穷,普罗米修斯计划不就是为人类盗来火种。”爱德华冷冷说道,“别忘了前几年的古巴导弹危机,美苏争霸,双方在核按钮边缘徘徊了13天,世界接近毁灭边缘。若不是学院派和我这边出面干预,赫鲁晓夫那玉米棒子也未必会妥协。”

    说到这里,爱德华撇了撇嘴,不屑道:“所以说,如果世界要毁灭,那未必少这么一种可能。”

    “您知道墨菲定律吗?先生,凡是可能出错的事有很大几率会出错,我只是担心最坏的结果发生。”

    爱德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等我这边处理好了,我会把真品还给你,你可以拿着它还给普林斯顿大学。”

    “说什么还不还的……”老人有些手足无措,慌慌张张道,“这本来就是你们家的东西,我也不过是遵照您父亲的遗愿。”

    “我会还的,这东西不属于我,我也不想要。”爱德华神情异常坚定,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诚恳,“所以请不要拒绝。”

    老人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好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爱德华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哈维,这样做值得吗……你为了我父亲,妻离子散,丢掉了高枕无忧的工作,甚至……你的导师齐默曼教授对外宣传你已死亡。”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哈维戴上帽子,神情肃穆,“我走了,请务必保重。”

    爱德华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令人看不出他的脑袋动了一下。他没有目送哈维离开,也没有马上离开车站,他坐在长椅上,看着落日一点一点沉没。

    “影,我父亲的东西先放你那了。”他呢喃道。

    影借着他的口开始说话:“没问题,我没想到你竟然愿意帮你父亲。”

    爱德华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帮他父亲?他可不这么认为,见鬼的普罗米修斯计划,他有自己的计划。

    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的时间,他会让影子前往西边的港口露个面,而自己则暗中转道去南边国境分界线。他会走偷渡者的路线,经由墨西哥搭上货轮前往亚洲,远离西方社会。

    至于是哪个国家,他还没想好,不过爱德华相信自己会找到一个满意的栖身之地。

    …………

    …………

    爱德华花了数年时间,走走停停,带着神秘黑盒经由墨西哥转道亚洲,他的第一站定在了日本。此时的日本处于战后状态,经济衰退得厉害,完全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容身之所。

    只是这趟旅程倒不至于让他失望,日本的社会架构太趋近于西方,这里原本就不是他意想之中的栖息之地。

    爱德华到这里来,只为提取一些这个民族的基因。在他的手提箱子里,存有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类种族的基因。他就是这么一路收集过来的,其中一些欧洲基因的收集源自他大哥汉斯·爱因斯坦的帮助。

    在日本待了一年之后,爱德华再度启程。接下来的十年,他的足迹遍布朝鲜半岛和东南亚地区,与此同时,爱德华那手提箱里的基因库也愈加完善。

    不同人种有不同的基因缺陷,他要通过对比,制造出真正完美的造物。如果成功,他将完成上帝做不到的卓越成就。

    最终,绕了一大圈之后,爱德华来到了中国,这里正值改革开放的热潮,他在这块土地上看到了全新的生机。爱德华随意选择了一座临海的孤岛就此定居,并开始着手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

    基因编辑、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在庞大的资金流暗中供应和外星遗物的辅助之下,爱德华以超乎地球现有科技想象的技术打造了一座即使在科幻电影中也绝无仅有的秘密实验室。

    爱德华在此展开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研究,录音机忠诚地记录了他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出于保密性考虑,他没有雇佣任何助手,为了节省时间,他采用语音记录的方式。通过反复聆听自己的实验记录,爱德华从中找出不足并加以改进。

    “第1137天,我是爱德华,这是第782次实验。听说阿波罗登月计划成功了,真希望我也能成功。”

    “第1345天,该死,实验又失败了!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真的能创造出完美的载体吗?”

    “第1508天,失败,失败,失败,这是第1124次实验了,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弹奏钢琴能让我的心情稍微缓解一下。”

    “第1729天,没想到我的第一步计划终于成功了。我掌握了人为制造异种人的方法,但我实在没办法高兴起来。”

    “许多知情的老人相继死去,资金链断裂,迫于无奈,我将只能强化身体素质的血清配方以高价卖给各国势力,并与几个势力做一笔交易。但是那些傻帽不懂,只有我知道,普罗米修斯计划可不是什么超级士兵计划,我不知道我的研究能走到哪一步,但我知道我必须加快进度了。”

    “希腊神话、北欧神话、圣经、古兰经、佛教、道教……是否每一个宗教的源头都代表了某一支地外文明对地球人类的干涉?和外星生物做了笔天大的交易,有了他们的技术支持,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爱德华的外貌愈发苍老。时间是世间最精密的机器,齿轮一丝不苟地运作着,没有任何事物能逃脱时光的追捕,即使是盛极一时的国家也难以幸免。

    某个日落时分,外界传来苏联解体的消息。爱德华看着最新一期的报纸,这才明白原来外头已经过去了二三十年。在赫鲁晓夫那个玉米棒子之后,接管苏联的是一个叫勃列日涅夫家伙。听说玉米棒子是在黑海之滨度假的时候被他赶下台的,在他之后才是现在的戈尔巴乔夫。1991年12月25日,圣诞节,苏联在戈尔巴乔夫手中解体,而讽刺的是,这家伙去年才刚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爱德华站在密密麻麻的营养舱面前,内心倒是不惮于以最大恶意揣测着他人的难堪。在漫长的研究生涯中,只有这些看似严肃实则可笑的国际新闻才能令他精神振奋。

    他不是无政府主义者,也算不上什么十足的反社会人格,他只是有些厌倦了人类之间的尔虞我诈和人际往来。

    可人的年纪大了就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爱德华看营养舱里的胚胎,心想或许第一批婴儿诞生之后,自己该招几个温柔漂亮的女仆帮忙照顾一二?影虽然好用,但他也是自己,自己可不会抚养小孩。

    又要和人打交道了,这还真是苦恼啊。爱德华揉了揉眉心,脸色却矛盾异常,像是一半在发自内心的厌恶,另一半却在渴望触碰热情的拥抱。

    …………

    …………

    “安安!快起床了!”

    “知道了……”

    熟悉的吼声刺破安斯年的美梦,他翻了一个身,嘟嚷了一句,再度沉沉睡去。

    “安斯年!十一点了你还不起床!”

    安妈妈一脸怒气冲冲推开安斯年的房门,毫不留情地扯过他的耳朵大喊了一句。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仪态神情威严得仿佛来自地狱的母夜叉,恨不得把自己眼前这只懒虫生吞活剥。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安斯年惨叫一声,挣扎着脱离床垫温暖的怀抱。

    他刚回来的时候安妈妈可不是这样的。

    距离产生美,当安斯年刚回到家中的前几天,安妈妈温柔得简直就像观音菩萨下凡,那个时候他在家里根本就是国宝大熊猫的存在。可惜好景不长,安斯年在家里呆了不过是一个多礼拜,安妈妈便再次嫌弃起他的懒散。

    “对了,安安,今天早上有人寄了一封书信。”安妈妈手里拿着白色的信封,雷厉风行地走了过来,“上面都是英文,我也看不懂,应该是给你的。”

    印象之中的安妈妈总是这么火急火燎,然而无论她怎么潜移默化,安斯年的性子仍旧是那温温吞吞的模样。

    他一脸好奇地接过信件,心想这可是21世纪,哪里还会有人写书信呢?

    信件火漆封缄,干净简洁,白的白得像世间最无暇的雪,红的红得像寒冬里的腊梅。这是一封贵气十足的信,安斯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冬天里的故宫,皑皑白雪积在朱红色的砖瓦之上。

    只是这封信件并不来自东方,而是来自西方的王宫。

    这是一封来自英女王的邀请函。

第3章 黑羊与白狼(上)

    赵筱雨觉得自己桃花运犯了,因为她边上的人。

    她的座位刚好位于飞机前排,身边坐着两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

    一个白发赤瞳,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散漫笑容,他的发色和瞳色有些诡异,但这掩盖不了少年本身俊逸不凡的精致面容。

    真过分,明明是个东方人,双眼却深邃迷人,五官轮廓犹如大理石刀削而成,立体得简直像意大利男模。

    与那个白发少年相比,另外一个黑发少年就有些不显眼。他的五官相对柔和,有着东方人的独特宁静。男孩眉清目秀,有着一双谜鹿般茫然的眼神,他的长相只能算中上,可他的身上自带一种忧郁愁苦的神秘气质,抑郁得令人心生怜惜。

    如果把白发少年比作一匹白狼,那么这个黑发少年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这是赵筱雨的第一印象。

    一个人出来旅游,本来两个气质迥异的同龄人坐在她身边应该是一件难得的美事,可当那个白发少年开口之后,她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从首都坐飞机到伦敦不过是十一二小时的路程,可飞机飞了一路,这两个家伙竟然精力充沛,也讲了一路。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小,但赵筱雨的花痴心犯了,便支棱起耳朵悄悄听了起来,想着待会儿下飞机之后要不要上去要个电话号码之类的。

    “为什么你这家伙也会跟来?”白发少年胳膊肘捅了捅黑发男孩,低声道,“爱丽丝也邀请你了?”

    “我也不想啊,我还想在家里多呆几天呢。”黑发少年抱怨道,“如果是爱丽丝邀请我就不来了,是英女王喊我来的。”

    好吧,英女王,真能扯。赵筱雨扯了扯嘴角,她本就对黑发男孩不太感兴趣,这下更是在心里把他判了死刑。

    “英女王?那不是爱丽丝的曾祖母吗?她叫你过来干什么?”白发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丝毫不觉得对方在说笑。

    “不知道啊,可能是想见见自己曾孙女儿的同学?”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模样长得周正,却是个两个侃侃而谈的妄想症患者。赵筱雨很确定英国王室没有一个叫爱丽丝的公主,目前英国王室年纪尚小的就一个夏洛特公主,又哪来的爱丽丝呢?

    看来这个电话号码要不得了。虽说颜值即正义,那个白毛长得帅是不错,但和疯子同行风险太大,现在华裔女性碎尸案频出,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妙。赵筱雨心里有些遗憾,身体也稍稍往过道挪了一点,与这一狼一羊保持一定的距离。

    英国伦敦,来自中国的航班在一片雨雾迷蒙之中抵达英格兰最大的希思罗机场。

    英国地处欧洲大陆西北部,气候宜人,是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这儿的气候冬暖夏凉,纬度比哈尔滨还高,可冬天温和到河流都不结冰。唯一的遗憾是,这里全年湿润多雨,除此之外也多雾天。

    在这块土地上,一把长柄雨伞是英国老绅士的标准配置。

    安斯年可不是什么贵族绅士,虽然他也想当来着,但他只是一个下雨会被被淋成落汤鸡的衰仔。因此,当飞机落地那一刻,他已经在考虑觐见英女王时如何解释自己的一身落魄。

    未雨绸缪,总是悲观地把自己摆在最坏的情况之下,这很安斯年。

    “先生,请稍等一下。”

    赵筱雨注意到下飞机前,身材修长的漂亮空姐喊住了那个白毛。

    “怎么了?”白发少年一脸疑惑道。

    “非常感谢您乘坐我们的航班,您是本次航班的幸运乘客,这里有一份小礼物送给你。”空姐声音轻柔,递给白发少年一份伴手礼,里头大概是巧克力之类的精致小玩意儿。

    飞机上哪有什么幸运乘客,这又不是商场的大转盘,转到谁抽到谁。赵筱雨趁着从头顶上方行李架取东西的空档偷偷瞄了几眼,内心腹诽了几句,心想大概是那空姐看上了人家。

    从她的角度看去,白发少年背对着她,而边上的黑发男孩正对着白发少年挤眉弄眼,看来是在调侃对方的艳遇。

    “谢谢,但我不需要。”白月光瞥了安斯年一眼,摆了摆手,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好的,这样的话,还请两位慢走。”空姐也不介意,她礼貌一笑,神情仪态标准得让人挑不出刺。

    “快走吧,我来之前看了伦敦的天气预报,等下雨还会更大。”白月光催促了一声,快步朝着舱门走去。

    安斯年挠了挠头,对着那空姐歉意一笑,随后追了上去。被空乘人员这么一耽搁,两人成了最后走出机舱的乘客。

    然而安斯年和白月光那没见过世面的榆木脑袋就算再怎么肆意地想象,也绝不会想到一下飞机迎接自己的竟然是几十名手持枪械、戴着大檐警帽的苏格兰场警察。

    “爱丽丝搞这么大阵仗?”白月光嘀咕了一句,随后热情地走了上去,“各位警官辛苦了,雨这么大还麻烦你们来接……咦,你扯我干什么?”

    “你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吗?”安斯年咽了一口口水,紧张道,“我们好像被隔离了。”

    白月光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苏格兰场警察将他们团团包围,而先前下飞机的乘客则全站在警察后面好奇观望。

    苏格兰场的警察们以一种看待白痴的眼光看着他们,齐刷刷抬起了手中的枪械,枪口对准两人。

    “站住!”

    “不许动!”

    “你做了什么?”白月光举起双手,低声问道。

    安斯年哭丧着脸,莫名其妙道:“我没做什么啊,你做了什么?”

    他们是最后两个走出机舱的,飞机上的空乘人员似乎接到某种隐晦的指令,才会送出那份伴手礼拖住两人。

    “除了在行李箱夹层里藏了一把HK417之外我就没做任何事,那个夹层有隔绝X射线的涂层,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啊?”白月光苦恼道,“我还特意上网搜过的,铅可以隔绝X射线,难道网友骗我?还是涂层脱落?”

    “你这个坑货!”安斯年欲哭无泪,嘟囔道,“如果光是一层铅就有用,那恐怖分子不得偷着乐?”

    “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被当成恐怖分子了吧?”白月光一脸歉意,认真道,“抱歉啊,下次我一定多涂几层。”

    “别,请不要再有下次。”安斯年大吃一惊,连忙求饶。

    “好吧。”白月光砸了咂嘴,遗憾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是我们,是你,你来解决。”安斯年纠正道,“非法携带枪支的是你,我可是五好四美三热爱的知识青年。要不是咱们有着那么一份朋友道义,我都想和你划分界限了。”

    “那就杀出去?”白月光挑了挑眉,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别!你疯了?”安斯年差点把自己的小心肝儿吓出来,她赶忙劝道,“还是等爱丽丝来救我们吧。”

第4章 黑羊与白狼(下)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激怒了苏格兰场的警察,也看傻了人群中不明就里的赵筱雨。她早就觉得这两个家伙古里古怪的,可她实在没想到这两个疑似恐怖分子的家伙竟然在枪口底下说起了对口相声。

    好在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并不懂中文,否则这两个白痴一定会被当场枪毙。

    雷斯垂德探长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两个少年不知死活的态度了,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两个家伙,内心已经把他们划分到疯子的行列。雷斯垂德不动声色地屈了屈手指,悄悄对手下的警员发出了指示。

    三秒钟后,苏格兰场的警察们身形暴动,怒吼着蜂拥而上。

    “双手抱头!”

    “跪下!”

    “不许动!”

    黑发少年和白发少年也不反抗,他们不约而同哀叹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要我说,就该杀出去,事后用记忆消除棒清理他们的记忆不就好了。”白月光嘀嘀咕咕,声音轻得像是幻觉。

    安斯年知道这不是幻听,白月光确实是做得出那种事的人,这家伙简直就是杀神白起转世,暴力得只用拳头说话。

    “警官,注意点枪口啊,别走火了。”安斯年用英文善意提醒道,“我很怕疼的,打针都会害怕的。”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拿枪顶在脑门上,要不是之前战过火焰三头犬,又和巨人交过手,他此刻一定会被吓得腿软。好在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之后,他终于得了几分学院狠角色的精髓。

    安斯年看起来真的有点儿战栗,有点儿害怕,只是语气却客气得要命,仿佛此刻雷斯垂德警长手里的不管是针管还是枪管,他都会露出这么一副模样。

    雷斯垂德探长嘴角抽搐,他很想打开这个黑发小子的头盖骨,好仔细看看这家伙的大脑回路究竟是怎样一种构造。

    他沉吟片刻,眼角看似不经意瞥了一眼身后的人群,脑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

    …………

    “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挺有意思。”

    一辆车型罕见的宾利轿车停在希斯罗机场的停车场,一位气度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坐在后排最右侧(若是司机开车,这是最尊贵的位置;若是主人开车,则是副驾为尊),她的左手边坐着一身淑女打扮的爱丽丝。

    这款宾利轿车有自己的名字——StateLimousine,是2002年宾利公司为庆祝女王登基50周年专门推出的皇室专用轿车,全球仅有两辆,全归英女王所有。

    StateLimousine基于宾利雅致R型轿车开发,由克鲁郡的工匠们手工打造而成,外观采用代表皇室内奢古典的深紫色车漆,发动机罩上的宾利飞翼B字徽标也被女王专属的圣乔治屠龙纹章取代,堪称史上最独特的宾利轿车。

    除此之外,StateLimousine还配备了世界顶级的小牛皮,由来自瑞士的Bally工匠代工,华丽的木材配备深色的皮革,将这庞然大物装点得冠冕堂皇,犹如一座移动的宫殿。

    此刻的爱丽丝正襟危坐,双手平整地放在膝盖上,活脱脱像一个认真听讲的乖宝宝。此时若是安斯年和白月光在场,他们必然大跌眼镜。

    要知道,平日里大家所见的爱丽丝简直就是个冷面女武神,也就只有进入战斗状态的白月光能和他比一比谁的温度更接近于冰。

    “女王陛下,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场测试,甚至连人群都不进行隔离。”爱丽丝恭敬道,“万一那两个家伙脑袋突然一抽,下定决心一路杀出去,那事后可会带来许多麻烦。”

    爱丽丝称呼英女王的方式倒和鹿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尊敬之中带着些许疏离。她与英女王其实并不具有血缘关系,她是大不列颠历史上狮心王理查一世的隐秘直系后裔,金雀花王朝的唯一历史遗留。

    “我们脚下这块土地是大不列颠的国土,这里出过莎士比亚这样的剧作家,出过约翰列侬这样的歌手,也出过达尔文和艾萨克·牛顿这样的学术先驱,但那都是以前。”英女王脸上挂着慈祥和善的笑容,“王尔德有这么一句话,人生而为王,但大多数却在放逐中死去。人们在我面前都不是自己,我想暗中看看他们两个对待事情的态度和处理突发事件的方式。”

    “那么,您看到了什么呢?”

    “一只打盹儿的狮子,披着羊的外皮,在人畜无害的纯良外表下潜藏着利爪和雄心,他生来叛逆,却喜欢遵守规则,只是一旦被人逼急了,他就会打破规则。”英女王看着屏幕里哭丧着脸的发少年,脑海里想起的却是这家伙只身对抗死光的画面。

    “另外一个家伙呢?”爱丽丝愈发好奇了,她可没想到英女王竟会这般评价那个怂货,老人家的眼光向来毒辣,一般她说的基本八九不离十。

    “一头浪迹荒原的独狼,却偏偏要伪装成喋喋不休的小丑,这是他排解寂寞的惯用伎俩。”女王陛下轻声道,“他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点,这也是所有异类的通病,那就是孤独。这是两个孤独的小孩,想要的很多,真正在意的却很少。”

    “我看到的他们和您看到的不太一样?我只看到了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和一个絮絮叨叨的暴力狂。”爱丽丝吐了吐舌头,露出了难得的俏皮一面。

    “那是因为你看到的只是面具,人都喜欢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啊,这两个孩子尤甚。”女王说道,“人类喜欢给自己戴上不同的面具以应付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生活,当我们的真面目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我们就会恐慌,恐惧,然后发疯。”

    女王顿了顿,继续说道:“好了,闹剧结束,把他们接过来吧。”

    …………

    …………

    赵筱雨实在是担心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毕竟都是同胞,看着那两个家伙被一群苏格兰场的警察拿枪顶在脑门儿上,她忽然生出一种替这两个白痴解释几句的冲动。

    说什么英女王邀请、爱丽丝公主之类话语,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妄想症患者。这样的家伙就算再傻,也坏不到哪去。就在赵筱雨犹豫着是否上前的时候,一道温醇的嗓音忽然响起。

    “对不起,请让一下。”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挂着成熟自信的迷人笑容。

    赵筱雨愣了一下,她下意识打量了对方一眼。男子看起来应该三十几岁,是个典型的英国人。他的头发用发蜡正经地梳成一个背头,可再正式的发型落在他的身上都自有一股潇洒不羁的风流气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白手套的中年人,看起来应该是男子的司机或者助手。

    这或许是某个富家子弟,甚至可能是英国贵族。赵筱雨这么想着,赶忙侧身为这男子让开道路。

    “误会!都是误会!”男子朗声喊道,“雷斯垂德探长,这两位是女王陛下的贵客。”

    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看着男子挥舞着手臂,越过人群而出,径直走到雷斯垂德探长面前,而一路上那些苏格兰场的警官也不予阻拦。

    “艾略特先生,好久不见。”雷斯垂德探长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迎了上去,他是一个矮小结实得象个叭喇狗似的人,此刻笑起来脸上的横肉皱成一团,倒显得颇为滑稽。

    艾略特从助手手里接过一叠文件,笑着解释道:“雷斯垂德探长,这两位贵客受女王邀请而来,这是白金汉宫和唐宁街特批的入境申报文件。你过目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人我就带走了,女王陛下还等着这两个孩子的觐见。”

    雷斯垂德探长接过文件,装模作样大致扫了一眼,随后大手一挥,喊道:“放人!”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赵筱雨的预料,她看着那两个疑似恐怖分子的家伙摇身一变,没想到竟真的成了英女王的贵宾。飞机上两人的言谈举止此刻落在她的眼里也不再是精神失常的妄想症表现,而是再度成了低调谦逊、平易近人的代言词。

    人们通常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相信他们所相信的。我们不相信我们所见的,我们只看到我们相信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险好险,其实我刚才超紧张的,被人拿枪顶脑门儿上这种事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了,差点把我吓尿。”安斯年嘟囔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劫后余生的欣喜。

    “我倒是觉得这样子还挺有趣的,安斯年和白月光,一下飞机就被人拿枪指着,跟拍电影一样。”白月光倒是一脸亢奋,显然脑回路与众不同,“我们像不像《邪恶力量》里斩妖除魔的温彻斯特兄弟,最不济也得是《喋血双雄》或者《无间双龙》。”

    在一阵瞎扯之中,两人跟着那位名叫艾略特的贵族绅士离去。他们的对话荒诞不经,角色分工明确,简直就像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双方凑在一起就说起了对口相声。

    赵筱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离去,她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忽然有些遗憾。她到最后也没明白,这两个同胞到底哪个叫安斯年还是白月光。

    她下意识觉得那个白发少年是后者,因为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清冷,像孤寂的月,一看就是她的可望而不可得。

第5章 古堡惊魂(上)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离开希思罗机场,朝着英格兰东南部地区的伯克郡驶去。在英国伦敦以西32公里的温莎镇,那儿矗立着一座历史悠久、气势恢宏的城堡——温莎古堡。

    温莎古堡是英国王室温莎王朝的家族城堡,也是当今世界上有人居住的城堡中最大的一个。威廉一世为了保护泰晤士河上来往的船只和王室的安全建造了这座城堡,自12世纪以来,温莎古堡就一直是英王的行宫之一。

    这座坐落于泰晤士河南岸的古堡诞生了太多传奇。

    在这座古堡里,有十八世纪之后的历任英格兰君王长眠于此,也有莎士比亚受女王伊丽莎白一世邀请,在此创作出了《温莎的风流娘们儿》一剧,更有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向两度离婚的美国平民辛普森夫人求婚而毅然放弃王冠。

    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宛如一道黑色的流光在公路上静静流淌,司机的车技很好,安斯年和白月光坐在由高级兽皮手工打造而成的座椅之上,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天色已晚,劳斯莱斯幻影驶进温莎小镇,稳稳当当地停在亨利八世门门口。爱丽丝公主双手环抱,倚靠在花岗岩砌成的石墙之上,脸上挂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恬淡微笑。

    这笑容淡得几乎透明,看来她在这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劳斯劳斯即停即走,艾略特先生对于安斯年和白月光始终保持着礼貌性的亲切。他既没有因为两人受英女王邀请而显得格外热情,也未因这两个家伙的不着边际而心生鄙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一个贵族真正的涵养。他是一个善于攀谈的人,但过分的寒暄并不适合放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身上,对于这两位贵客,他只是各自递了一张样式精美的黑色卡片。

    “终于来了。”爱丽丝放下手臂,迎了上去。

    “爱丽丝!好久不见!”白月光张开双臂扑了上去,他的表情分外夸张,热情得像只大狗熊。

    “滚!离我远点!”爱丽丝冷笑一声,右手抓住腰间的石中剑,剑鞘顶在白月光的脑袋之上。

    “哎哟!”白月光眉心吃痛,他捂着脑袋连连后退,躲到安斯年身后,终于回想起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被爱丽丝支配的恐惧。

    安斯年神色古怪,他看了一眼横眉怒目,气势汹汹的爱丽丝,又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生无可恋的白月光,心想自己在南美洲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爱丽丝可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自从认识她以来,爱丽丝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一个贵族的骄傲和自矜。

    “艾略特邀请你们进国际精英会了?”爱丽丝挑了挑眉,出声问道。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一头金发未曾像往日那般扎成马尾,而是披散于肩头。在夜里,爱丽丝牛奶般顺滑的肌肤白皙得有些晃眼,像柔和的月光,静谧之中自有一种无言的美。

    这样的爱丽丝不说话时格外美好,就像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带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古典美。

    安斯年挠了挠头,疑惑道:“什么邀请?没有啊。”

    “喏,这个不就是吗?”爱丽丝快步上前,抽过安斯年手里的黑卡,“艾略特先生是卡米拉王妃的外甥,同时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英伦贵族。不过相比起‘卡米拉王妃的外甥’这个头衔,他本人更喜欢‘国际精英会创始人’这个身份。”

    安斯年的肩膀上窜出一个脑袋,白月光惊奇道:“国际精英会?那是什么?听起来就像某种成功人士的高端会所。”

    “你们连这都不知道,看来艾略特也没有和你们详说。”爱丽丝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国际精英会是全球四大顶级富豪俱乐部之一,为了满足富豪们天马行空的愿望而创立,其服务网遍布全球,内部会员相当于在世界各地拥有自己的私人管家。他们有一个承诺是任何事、任何时间都可搞定,当然那种无理取闹的除外。”

    安斯年和白月光听得频频点头,眼里却仍旧一片茫然,看起来完全就没明白这个会员身份的价值。

    这两个家伙就是两只小土鳖。

    爱丽丝嘴角抽搐,思索片刻,解释道:“这么说吧,2007年,一位沙特公主计划到马尔代夫度假,而那里的酒店早已预订一空。这时候,国际精英会出面了,它选中了某家豪华酒店,掏钱让已经预定房间的372名旅游者到别的地方旅游,为这位沙特公主和她的117名随从解决了难题。”

    “比如我想登月?”白月光举手打岔道。

    爱丽丝瞪了他一眼,这才点头说道:“可以,早在好几年前,就有25名会员报名登月计划。”

    “这么夸张?”安斯年大吃一惊,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苦着脸道,“可我没有那么多钱,也不是什么富豪。”

    “艾略特应该觉得你们两个值得结交,他送出的会员卡不需要你们缴纳会费。”爱丽丝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走吧,不说这个了,我带你们去各自的房间。”

    “不见女王?”安斯年楞了一下,疑惑道。

    “现在太晚了,女王已经歇息了。”爱丽丝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们两个家伙一身落魄,身上都是雨水和灰尘,还是先去洗洗吧。”

    虽然原则上温莎古堡基本上全年都对游客开放,但眼下夜色渐浓,早已过了游客的准入时间。古堡沉浸在冷清的黑夜之中,繁星为充满历史余韵的建筑物披上一层朦胧的面纱,气氛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

    安斯年和白月光跟着爱丽丝走在幽寂的城堡之中,仿佛穿越回到了中世纪。古堡是欧洲历史的一个重要符号,它的渊源像教堂一样古老,虽不比教堂神圣,却远远比教堂来得更加神秘。

    说起古堡,人们总是会想起吸血鬼德古拉伯爵,或是住在高塔的公主以及看守城堡的巨龙。温莎古堡里自然是没有吸血鬼,也没有巨龙的,但公主却是实打实站在安斯年的面前。

    在异国他乡的这个夜晚,安斯年跟着爱丽丝穿梭在温莎古堡里,内心情不自禁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和白月光就像中世纪忠诚的骑士,在幽深凄冷的深夜夜巡。

    日本有一言不合就剖腹的武士道精神,武士们效忠的是天皇,中国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大侠们讲究替天行道,而西方的骑士精神最为浪漫,骑士们即使是效忠于一个女人也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

    安斯年看着爱丽丝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念起远在大洋彼岸的鹿圆。

第6章 古堡惊魂(下)

    由于时候不早,爱丽丝并未带着安斯年和白月光两人多做参观。三人漫步在偌大的城堡内,径直来到了上区的皇家私人公寓。

    “到了,今晚你们就住这里。”爱丽丝推开对门的两间套房,站在门口说道,“一人一间,自己挑。”

    爱丽丝没等两人回答,又认真叮嘱道:“对了,记住一点,温莎闹鬼,如果听到走廊上或者窗外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响起,最好不要因为好奇就出去乱看。当然,如果你们耐不住寂寞的话,也可以试试,不过千万别踏进那些私人领域。”

    爱丽丝说得神神秘秘的,这话就有点令人不寒而栗了。被她推开的两间套房室内并未开灯,房间内的黑暗蔓延而出,配合上爱丽丝的神情语气,气氛顿时就显得异常阴森。

    “真的有……”安斯年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正想开口询问,却被白月光一把捂住嘴巴。

    “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出门!”白月光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道,“现在也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们明天见!”

    “好,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们。”爱丽丝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眼神足以戳进他们的身体,再从背后穿透出来。

    她道了一声“晚安”,不待两人回应便直接转身离去。

    “喂,你刚才什么意思?”安斯年紧张道,“这种古堡一般都会闹鬼的,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

    “男人嘛!鬼有什么好怕的?别问那么多,在女孩面前你得表现得勇敢一些。”白月光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走了,我先回去睡觉了。”

    安斯年傻傻看着这家伙进了其中一间套房,关上房门,心里哭笑不得。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垂着脑袋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想这算什么事啊,这家伙自己想在女孩面前逞威风,又何必拉上自己陪葬。

    作为一个资深的恐怖电影爱好者,安斯年这才想起来,古堡里不仅可能有吸血鬼、巨龙、公主,可能还有恶作剧的幽灵和索命的鬼魂。安斯年牢牢记住了爱丽丝的叮嘱,电影里见鬼了的人都是被自己的好奇心玩死的,他下定决心,直到天亮之前都一心一意做个老实的聋人。

    钟表的声音有些烦人。

    洗漱完毕之后,安斯年爬到那张柔软舒适的豪华大床之上,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墙壁上,上了发条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秒针跳动的声音仍旧不折不挠地绕过被子的缝隙钻进安斯年的耳朵里。

    安斯年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额头渐渐有冷汗渗出。

    其实他怕鬼还不至于怕到这种程度,只是不知为何当他一个人身处在这种古堡的时候,内心就有一股恐慌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

    幽寂森冷的城堡,机械齿轮的转动,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笼罩住安斯年的内心。恍恍惚惚之间,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一种诡异的错觉,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玻璃舱之中。

    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同样有这么一座城堡,同样有这么一块钟表,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似乎一直泡在某种特殊的绿色营养液里,就像婴儿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被温暖的羊水包裹。那时候的他,大脑甚至还未真正发育完满,可他莫名其妙就是记得。

    那座城堡与世隔绝,在泡在绿色营养液的日子里,陪伴他的只有一个神色时而癫狂时而温柔的老人和一颗在透明液体里沉沉浮浮的大脑。

    像自己这样的试管婴儿并不止一个,但像自己这般具有独立意识的就自己一个。老人将包括自己在内的这批婴儿称作“深蓝孩童”,安斯年觉得他的模样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

    砰砰砰!

    急促而沉闷的敲门声轰碎了安斯年的幻想,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那种迷路小孩独有的茫然。画面里那个老人和那颗大脑依稀还残留在他的视界,他有些分不清那是记忆还是梦境。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再度响起,节奏明快,富有韵律,像一首催命的小曲儿。安斯年终于回过神来,他打了一个激灵,爱丽丝的叮嘱像大写加粗的红色字体跃上心头。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置之不理。

    安斯年再次躺下,他的眼皮耷拉着还没阖上,床头边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刺耳的铃声想起。

    “见鬼了这是!”

    安斯年抱怨了一句,他拿起手机,这才发现打电话过来的是白月光。

    “醒了没?快开门!”门外传来那家伙的声音,半夜敲门,他倒是不客气。

    安斯年松了一口气,他趿拉着纯棉拖鞋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个门缝。

    “怎么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安斯年嘟囔道。

    “没怎么,睡不着。”一身睡衣的白月光顺势挤了进来,嬉笑道,“爱丽丝说得神神秘秘的,我想邀你夜游温莎古堡,探个究竟。”

    说到这里,白月光一把拉过安斯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就在刚刚,有人在屋外敲我窗户。”

    “见鬼,这里又不是一楼,窗外怎么可能有人?”安斯年打了个寒颤,顿觉毛骨悚然,“你不会是逗我玩吧?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白月光扶额,哀叹道:“拜托,我没事骗你干嘛?而且,鬼怎么了?咱们是异种人诶,你的异能是摆设吗?而且爱丽丝没说有危险,那就一定没事。”

    “哈利波特还是魔法学校的学生兼全书的主角呢,他最害怕的不也还是摄魂怪。”安斯年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睡前手机不静音还放床头,下次你可没机会拉着我冒险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白月光眼睛一亮。

    “不同意,我害怕,怕得要死。”安斯年一脸誓死不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

    “啊,我可是看见了,某人开着兰博基尼载着女孩冲下瀑布,可拉风了。”白月光抬头望着天花板,仿佛上面有花儿一般,“就是这人呐,没见过什么世面,根本不知道那辆兰博基尼上面还配备了特殊的行车记录仪,就算车没了,云端也有备份的。”

    “爱丽丝那边存着呢,我可是欣赏了好几次。”白月光的嘴角挂着一丝迷人的微笑,这笑容落在安斯年眼里却是如此可恶而欠扁。

    “啊~MerryChristmasMissDeer~”白月光捏着嗓子尖声道,“就是不知道某人说的是鹿的那个deer还是亲爱的那个dear?”

    “喂!喂喂!别说了!成交!成交!”安斯年慌忙捂住他的嘴,脸上烧得厉害,“帮我把视频删了,大恩不言谢。不就是鬼鬼怪怪的吗?我舍命陪君子,就和你走上这么一遭。”

    “成交!”白月光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一脸“兄弟我够讲义气吧”的豪爽表情。

    见鬼!为什么世界上会诞生行车记录仪这种万恶的东西,这简直是公开处刑现场!安斯年感觉浑身奇痒无比,脸皮也烫得要命。

    安斯年生无可恋地看着面前这个损友,实在没想到这家伙这么阴损。白月光把他逼得有些渴望打架,因为只有在战斗状态,这家伙才会变得沉默寡言,像个冷酷杀神。

    “走吧。你这家伙……”安斯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你的小把柄,否则我一定会让你见识下我的兄弟义气。”

    白月光嘻嘻一笑,一脸的无所谓,看起来倒是完全不介意。

    两人就这么穿着睡衣和拖鞋,于万籁俱寂的黑夜中晃荡在空无一人的古堡里。上区私宅的走廊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名画,那是来自各个时期的画家名作。

    除此之外,走廊上每隔几步就有一具全身式盔甲陈列,或是哥特风格的全身板甲,或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麦斯米伦风全身盔甲。在温莎古堡,这儿的藏品遍布整个欧洲,这里似乎成了整个欧洲时代的缩影。

    安斯年和白月光两人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墙壁上的画作和边上样式迥异的盔甲,他们行走在温莎古堡里,仿佛踏在欧洲文化的时间长廊之中。

    “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白月光忽然顿足,他的话音未落,就猛地转身回头望去。

    安斯年被这家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心中一紧,赶忙跟着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安斯年一脸彷徨地看了看四周。

    白月光摇了摇头,蹙眉道:“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可他们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股金属摩擦和撞击的声音响起。这声音的韵律有些类似脚步声,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一次,安斯年也听到了。

    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之后,他们骤然回头。

    下一秒,入眼所见是一只猎犬叼着一颗人头朝着两人跑来。

第7章 睡衣派对(上)

    “慢一点!慢一点!”猎犬嘴里叼着的脑袋看到安斯年和白月光顿时大喜,“前面的两位,快救救我!这蠢狗竟把我的脑袋当成了它的玩具球!”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他的下巴留着尖尖的山羊胡,上嘴唇同样蓄有浓密的胡须。男人的脑袋上留有一头卷曲的长发,倒是颇像中世纪的贵族。

    这画面实在太过于诡异,安斯年和白月光面面相觑。而那条叼着人头的猎狗身形矫捷,趁着两人这一愣神的功夫,就从他们的身边窜了过去。

    “喂!你们两个是克伦威尔的间谍吗?别看戏了,快来帮我!”那个脑袋惨叫一声,猎狗同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什么情况?”安斯年有种掉入魔幻电影的错觉,“这就是温莎的鬼?”

    白月光同样一脸纠结,他怔怔道:“不知道啊,追追看?”

    两人话音未落,刚刚猎犬跑来的方向,一个穿着全身盔甲的骑士就急急忙忙地朝着两人跑来。伴随他的跑动,安斯年终于明白那股金属摩擦和撞击的声音源自何处。

    “两位,可有看到一只叼着国王脑袋的猎狗?”骑士的面容隐藏在头盔之后,但安斯年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话语里的焦急。

    白月光指着猎狗消失的方向,无语道:“如果你说的国王脑袋是一个留着长发和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的话,那么那条猎狗往左手边那个方向去了。”

    “谢谢两位。”盔甲骑士点了点头,火急火燎地追着猎狗消失的方向跑去。

    白月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大概知道那个脑袋是谁的了。”

    “我也知道了。提到克伦威尔,又掉了脑袋,他应该是大不列颠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公开处刑砍掉脑袋的查理一世。”安斯年神色古怪地说道,“听说查理一世死后的一周,他的尸身被秘密埋在温莎古堡。说句实话,我还以为温莎的鬼会像哈利波特里面那样,在画作里面和你对话呢。”

    安斯年目送着骑士离开,可那名骑士刚走没多久,他们身后的方向再度响起金属摩擦和撞击的声音。

    这是一名无头骑士,他的身上穿着一套样式精美华丽的盔甲。可能是失去了脑袋的缘故,这名骑士跑起路来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摇摇晃晃,时不时就得撞一下墙壁。无头骑士跌跌撞撞地跑到安斯年和白月光面前,挥舞着手臂,比划了半天。

    “国王查理一世?”安斯年试探性问道。

    没有脑袋,无头骑士连点头也做不到。

    查理一世伸出右手,竖了一个大拇指,看起来像是在夸奖安斯年的机智聪敏。

    提起这位断头国王,就不得不说起死前他那源自英国人骨子的冷幽默。1649年1月30日早晨,白厅宴会厅前搭起了断头台,查理一世面带微笑,慨然赴死。

    据说在处刑之前,查理一世先是朗诵了一首自己的诗,并泰然自若地称自己是人民的殉道者。做完这一切,他主动配合刽子手将自己的头发用白缎子小帽拢起来,自动躺到断头板上,自己一打手势,刽子手便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有趣的是,在这之前他还要求穿两件衬衣,以免冷得发抖使人们认为他是在害怕。

    “如果您是在找一只叼着您脑袋的猎狗的话,那么它往前面左手边那个方向跑去了。”白月光拍了拍无头骑士的肩膀,语气随意得像是为某个迷路的旅人指引方向。

    安斯年瞥了一眼忽然热心起来的同伴,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天边飘来的愁云笼罩了他。

    果然,下一秒这坑货就原形毕露。

    “国王陛下,您看您现在脑袋没了也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带你追上去如何?”白月光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说完他就看着安斯年,无声做了个嘴型——“视频”。

    好吧,这是抓着自己的小把柄不放了。安斯年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完全就是个好奇宝宝,还是喜欢拉别人下水的那种。

    原来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还会害死猫的同伴。

    无奈之下,安斯年只得和白月光一人一边,托起查理一世的身体,朝着猎狗消失的方向飞去。

    而半空之中的国王查理一世时刻谨记着一个贵族的应有礼节,即使没了脑袋,也不忘对这两个少年竖起大拇指补上好几个赞。

    或许在他的身体看来,这两个来自神秘东方的少年可称得上骑士精神的某一种具现化。

    叼着国王脑袋的猎狗跑出了皇家私宅,它是温莎古堡另一个鬼魂萨克逊·亨特·赫尔纳的宠物。相传当年这个男人将自己的身躯挡在雄鹿面前,为了拯救国王而死。他的灵魂徘徊在这片土地之上,虽然查理一世不是他当年效忠的对象,但好歹也是大不列颠的某一任国王。

    可怜的猎犬,这愚蠢的四条腿的动物,它甚至没搞清这不是主人平时跟它玩的扔球游戏,就把查理一世的脑袋叼着走。

    当安斯年和白月光赶到上区庭院的时候,赫尔纳正追着他的猎狗转圈圈。它大概是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主人追得愈快,它就跑得愈欢。

    除了这令人尴尬的一幕之外,空气中还有查理一世的脑袋的惊呼回荡。

    “该死的狗!”

    “这一定是克伦威尔那家伙的化身!”

    “停下!停下!”赫尔纳气得浑身哆嗦,“你这蠢狗,快把国王还给我!”

    查理一世的身体落在地上,同样在安斯年边上急得手舞足蹈。安斯年瞥了他的身体一眼,他那烂好人的性格实在没办法让他坐视不理。

    “走吧,来都来了,上去帮帮他们吧。”安斯年叹了一口气,主动开口道。

    白月光愣了一下,事实上,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呢。这出闹剧可比莎翁的戏剧来得更加精彩,简直可以写成一部有趣的作品,名字大概就叫“温莎的风流男人们”。

    “安大爷都开口了,我还能推辞不成?”白月光撇了撇嘴,无奈道,“走,我先上了。”

    说罢,他的身形暴动,一阵狂风掀起,托着他朝着那只猎狗追去。安斯年见状也不落后,他悬浮在半空之中,从另外一边包抄了过去。

    “哎哟!”

    两人相对而行,却狠狠撞在彼此身上。猎狗和它嘴里叼着的脑袋像是完美的幻觉,两人扑向猎狗,却径直穿透它的身体。

    “我们都是精神体,可以随意在虚实之间转换!”查理一世的脑袋大喊道,“别想着用你们的双手抓住他!”

第8章 睡衣派对(下)

    安斯年和白月光双双跌坐在地,他们望了彼此一眼,正当两人起身想再继续追击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响起。

    “你们这是在睡衣派对?”穿着一件丝质睡裙的爱丽丝站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她挑了挑眉,语气冷淡得似乎就连冰淇淋放在她的身上都化不掉。

    公主殿下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自己也穿了一件睡裙,或者说,即使她注意到了,大概也不会在乎。

    她的出现引起了那只猎狗的注意。令一个国王、一个骑士、两个少年苦恼半天的猎犬呜咽一声,竟主动松开嘴里查理一世的脑袋,跑到爱丽丝身边,讨好式地摇着尾巴,并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腿。

    “原来美人计对狗也有效。”安斯年喃喃道,“早知道是这样,白月光你真该女装登场,就不用费劲了。”

    “嘁,色狗。”白月光撇了撇嘴,心中一阵恶寒,“凭什么是我?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当一只狗。”

    “这世道没救啦,人都不如狗。”安斯年盯着白月光,脸上挂着一丝促狭的笑容,“你像那只狗一样撅起屁股跑到爱丽丝面前摇一摇,说不定她会摸摸你的脑袋,夸你一声小白真棒。”

    “别,我还不想死。”白月光斜睨了安斯年一眼,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

    趁两人说话的功夫,查理一世已经从地上捡回自己的脑袋。兴许是死法比较残酷,头颅放不回去的缘故,他并未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脖子上,而是夹在自己的腋下,活脱脱像一个即将上场比赛的足球运动员。

    无头骑士源自爱尔兰的民间传说,比起先前的闹腾,眼下的查理一世站立不动,倒是有了几分神话传说中的恐怖色彩。

    “陛下,下次还请注意一点。”爱丽丝缓步走到查理一世面前,无奈道,“尽量不要出房子,免得被人看到了引起误会。”

    “小爱丽丝,这得怪你边上那只蠢狗。”查理一世无奈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以这样子的方式在外面晃悠。”

    安斯年偷偷打量着查理一世的身体,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磁场,这里的磁场异于其他地方,是古时候某种异能的结果。”爱丽丝解释道,“温莎古堡建于1070年,当时参与建造的人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不过被埋葬在此处的死者都有概率以精神体的方式出现,大部分的先人都在沉睡,你们看到的只是部分。”

    安斯年下意识看了一眼查理一世,后者对着他回以微笑。如果不是刚才那场闹剧,安斯年一定会为国王查理一世的风度所折服,虽然他的脑袋夹在腋下,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国王威严,反倒有一种魔幻般的传奇色彩。

    “陛下,我先带两个客人先去休息了。”爱丽丝躬了躬身,轻声道,“请您务必小心。”

    “等一下,小爱丽丝。”查理一世喊住了爱丽丝,“******打算明天带他们到圣乔治大教堂?”

    “是的,陛下。”爱丽丝恭声道。

    “那么,我们会为他们送上祝福的。”查理一世的嘴角挂着捉摸不透的神秘微笑,“就在明早,我会说服其他的王,不过人数我可没办法保证。”

    爱丽丝呆愣了一下,这在她脸上可是极少出现的表情,显然查理一世的话对她的冲击不小。爱丽丝轻飘飘瞥了一眼云里雾里的安斯年和白月光,心想这两个家伙的运气还真是好到令人嫉妒。

    告别查理一世和赫尔纳之后,爱丽丝带着安斯年和白月光回到了皇家私宅。

    爱丽丝临走之前,安斯年犹豫了片刻,问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秘密授勋,女王邀请你来就是为了授予你圣乔治屠龙勋章。”爱丽丝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这可是异种人的最高荣誉,至于为什么授予你我也不太清楚。这次授勋是隐秘的,所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锦衣夜行啊……”白月光感叹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那我呢?”

    “你……应该也有份吧?”爱丽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女王好像打算授予你嘉德骑士勋章,同样是隐秘的。”

    “嘉德骑士勋章?”白月光嘀咕了几声,“好吧,也不错,好歹也是和平年代的最高荣誉。”

    “知足吧你,授予你的可不是普通的嘉德骑士勋章。勋章本身的荣誉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王者的祝福和王之力。”爱丽丝叹了一口气道,一脸的无可奈何,“对于异种人来说,圣乔治屠龙勋章也好,嘉德骑士勋章也罢,这些勋章都只是授勋时作为承受王者祝福和王之力的载体。”

    “王者的祝福和王之力有什么区别?”白月光眨了眨眼睛,好奇道。

    “王者的祝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代表了大不列颠历史上诸王的认可。每一个王者的祝福可以让你一次性征用一名隶属于英国王室的异种人骑士。”爱丽丝在这些事情上倒是耐心十足,她解释道,“而王之力的作用就相对不明,传说王之力源于亚瑟王,除了可以强化异能之外,有人说它是使用湖中剑的前提,也有人说它是通向阿瓦隆秘境的钥匙。不过遗憾的是,至今仍未能有人证明这两种说法的正确与否。”

    “每一位王都是身为王者的骄傲,所以上面我所说的王者祝福和王之力其实并未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获得。”爱丽丝耸了耸肩,说道,“只能说你们的运气太好,既然博得了其中一位的好感,那么事情可能会比以往每一个授勋的异种人来得更顺利一点。”

    “等等,你说顺利,也就是说……”安斯年敏锐地捕捉到了爱丽丝的言下之意,他紧张道,“也就是说,到时候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意外称不上,只不过拳头不够硬,你又怎么获得王者的祝福。”爱丽丝的脸上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到时候会有几场骑士对决,你们要和诸王生前麾下的骑士一决胜负。顺便一提,那些都不是本人,而是他们死后遗留下的盔甲,替代自己的主人而战。”

    安斯年听着爱丽丝的话语有些恍惚出神,要是一年前,有人告诉他将来他会跑到英国成为一个荣耀的授勋贵族,他是绝对不信的。而现在,像他这种一事无成的家伙不仅要获得最高荣誉圣乔治屠龙勋章,还要和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骑士决斗,即使不是对战本人,这也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嘛!

    好在安斯年虽然心底有些发怵,但倒也不至于像最开始入学那般气势全无。他表现出的模样有些滑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在害怕着什么,矛盾得像一个不敢坐过山车却又跃跃欲试的小孩。

    他瞥了一眼白月光,这家伙看起来倒是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担忧。像他这样的家伙学院里有很多,他们看起来总是自信满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像是电影里走出的酷哥。安斯年一直很羡慕他们的粗神经,好在他也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足够怂的人有一种本领,那就是把高风险和低风险的事物等价。对于安斯年来说,被苏格兰场警察拿枪顶在脑门儿上和被一名医师拿针扎在自己屁股上没有太大区别,而与所谓的骑士对决也和普通人的打架斗殴没什么太大不同。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怕打架啦。所以安斯年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就复归于平静。

    人总是要成长的嘛,何况白月光说得有理,男孩要在女孩面前表现得勇敢一点,不管如何,自己也该有威风的一面。没有人可以不长大,安斯年觉得自己也不能总是希冀于在人生落魄的时候等着某个女孩来救。

    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他梦想成为一个英雄。现在看来,当个骑士也是极好的。英雄和骑士不冲突,他想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忠诚地守护着自己的公主,无所畏惧,至死不渝。

    第二天一早,安斯年就早早被一道温柔的声音唤醒。

    安斯年睁开看到的第一眼是一张金发碧眸的漂亮脸庞,一位面容精致典雅的英国姑娘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床边,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而在陌生姑娘身后,还站在好几个身穿黑白女仆装的女子。

    “早上好,先生,您醒了。”女侍官柔声问候道。

    “早上好。”安斯年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回应道。。

    伴随着体内基因解锁之后对身体的强化,他的身体素质也越来越接近非人类了。对于异种人来说,并不存在时差影响。达芬奇有自己的达芬奇睡眠法,而特斯拉每天也只需睡两小时,当初安斯年在通古斯天赋学院学的第一课就是如何用更少的时间完成更充足的休息。

    可眼下,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才会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一觉醒来就有一堆甜美可人的女仆温柔地注视着他。

    温莎古堡竟还提供叫早服务,爱丽丝可真够讲义气的。安斯年这般想着,却听见对门白月光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9章 王的战争(上)

    “出去!出去!”

    “都给我滚出去!”

    对门房间不停传来白月光的嘶吼,他的话语里带着冲天的怒气,仿佛一只领地受到侵犯的雄狮。

    “怎么了,怎么了?”安斯年被这怒吼吓了一跳,他掀开被子,从一众女仆之中穿过,急匆匆冲进白月光的房间。

    “你这是怎么了?”一进房间,安斯年却是呆住了。

    卧房内,白月光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蜷缩在桌子底下,身边还围着爱丽丝和好几个穿着黑白女仆装的侍女。白月光的脸色异常苍白,原本就肤白如雪的他此刻更是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的身体瑟瑟发抖,恍如一个孤独无助的小孩,脸上的表情却狰狞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安斯年,快,把她们赶出去。”看到安斯年进来,白月光的眼里露出一丝哀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月光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于外界,他向来是满不在乎的,可眼下暴怒惶恐的白月光于安斯年而言,却陌生得像是从未认识过。

    安斯年看着这样的白月光,心情低落得像是要坠下幽深的峡谷。。

    人这种生物,分明没有能力完全了解对方,却可以视对方为自己独一无二的挚友。你既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却还会为他的痛苦而难过。

    “你们先出去吧。”安斯年对着那几名手足无措的侍女歉意一笑,安抚道,“我是他的朋友,这里我来解决就好。”

    侍女们惴惴不安地离开了,安斯年走到爱丽丝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回事?”安斯年低声问道。

    “不知道,我一过来就这样了。”爱丽丝回头看了安斯年一眼,脸上写满了茫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你也先出去吧。”安斯年思索片刻,也把爱丽丝送出房门。

    回到白月光身边,安斯年注意到这家伙毯子底下赤裸着上半身,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裸露的肌肤上爬满了一只只“蜈蚣”。

    那是皮开肉绽之后又缝合起来留下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触目惊心,似乎在无声述说着什么。

    异种人的伤口会快速愈合,要想在他们这类人身上留下伤疤,得是在觉醒之前。这家伙在觉醒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安斯年瞳孔急剧收缩,他快步走到桌边,抓了一把水果刀递到白月光的手里,迫使他冷静下来。

    “说一说?”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如果不想解释也没事的。”

    “我有裸睡的习惯,因为穿衣服睡觉会很疼。”白月光声音嘶哑,眼里的惊恐渐渐散去,“由于白化病,小时候我被父母丢弃在孤儿院。那里的生活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每次有什么事我做得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受到大人的毒打。”

    “伤口迸裂之后真的很痛,我睡觉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因为伤口流血结痂之后会和衣物粘在一起。”他抬起脑袋,一脸漠然地看着安斯年,“第一次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我不得不自己动手掀开自己的伤疤,这样才能清理掉那些粘在一起的衣物。”

    “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敢穿衣服睡觉,伤口虽然结痂,但是那种幻痛却早已停留在我的内心深处。爱丽丝和那些侍女过来的时候真的很像我在孤儿院的感觉,一大早醒来,一堆人围着你,虽然我知道她们没这个意思,但我还是觉得她们注视着我像注视着一个死人。”

    安斯年踌躇片刻,开口道:“我也是孤儿院的小孩,不过我被一对好心人收养了。”

    “没人会领养一个白化病的小孩,所以呢……。”白月光自嘲一笑,说道,“我是自己从孤儿院偷跑出来的,加入通古斯学院也是因为一名局外人恰好发现了我的天赋。”

    安斯年愣了一下,陷入沉默之中。原来大家都是孤独的小孩,漂流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面具是土壤,幻想是空气。幸福之于孤独的异类就如同天边的极地虹光,是我们的可望不可即,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置身其中的瑰美梦境。

    幸福并非唾手可得,世界是蛮不讲理的,在生存这件事上,我们又何尝不是绝地求生?

    “安斯年,入学的时候,学院让我们写下自己的人生信条,你写了什么?”白月光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果刀,声音淡漠得仿佛来自空旷的冰原。

    “活着,然后不给别人惹麻烦。”安斯年居高临下看着桌子底下的白月光,眼神却纯澈得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

    白月光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他抓起衬衫套在自己身上,轻声道:“我写的是,分毫不让,继续向前,像蜈蚣一样。”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价值观了,安斯年看着白月光的眼睛,忽然伸出自己的右手。

    “干什么?”白月光皱起淡淡的白眉,问道。

    “把刀子给我,难道你要带着一把水果刀去见英女王啊?”安斯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抱着脑袋哀叹道,“拜托,我知道白大爷您一往直前,无所畏惧,可是小的我可怕死得狠呐!希思罗机场的事情我可不想发生第二次,就算大清亡了,你也不是御前带刀侍卫呀!”

    白月光讪讪一笑,将刀子搁置在桌面之上,又恢复了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走吧走吧,你不是不想惹麻烦吗?英女王还得等着我们呢。”白月光把手搭在安斯年的肩膀之上,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两人勾肩搭背的身影简直就是狼狈为奸这个词的最好诠释。

    由于纬度高的原因,英国的日照时间特别的短。当两人洗漱完毕,跟爱丽丝碰头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可远方的天空才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晨光微熹,靛蓝色的天空宛如一池清水倒扣在人们头顶。天空蓝得有些静谧,昏暗不明的光线渲染大地,冲散了温莎古堡独有的历史庄重感。

    微弱的亮光勾勒出安斯年一行人的面容,从温莎古堡上区的皇家私宅到下区的圣乔治大教堂,白月光一路上都忙着点头哈腰,为自己刚才的失礼向爱丽丝道歉。

    “爱丽丝,对不起咯。”这家伙说话的语气分明毫无诚意,偏偏眼神又诚恳得很。

    爱丽丝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爱丽丝,温莎的天可真好看。”白月光顿了顿,说出来的话令安斯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你的眼睛一样,真的,我不骗人。”

第10章 王的战争(下)

    爱丽丝冷笑一声,依旧保持着公主殿下的高傲,对这白痴不屑一顾。

    安斯年在边上看得暗暗咂舌,白月光向来是一个臭不要脸的无赖,他实在是佩服这家伙的厚脸皮。明明刚才他还冲着人家大呼小叫,吓得堂堂一个公主殿下不知所措,现在却能腆着脸顺着杆子往上爬。

    “到了,就送你们到这里。”爱丽丝终于开口,“自己进去吧。”

    在白月光的插科打诨之中,她亲自把安斯年和白月光带到圣乔治大教堂门口。

    大门无声打开,两人站在入口处,隐约可见教堂内部的大彩色玻璃窗。圣乔治教堂是典型的哥特式垂直建筑,其建筑艺术成就在英国仅次于伦敦市区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安斯年和白月光虽然不懂建筑,但还是不禁为圣乔治教堂的宏伟气派所折服。

    两人对视了一眼,迈步朝着教堂内部走去。当他们的双脚才刚刚踏上圣乔治教堂的地板,发出第一声脚步声,身后的大门就应声合上。

    安斯年抬头打量着教堂内部的装潢,外界的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进室内,折射出斑斓的光。微光,高窗,旗帜,这一切美得近乎梦幻,带着一种神圣的意味。

    “圣乔治教堂的西窗是英格兰第三大的彩色玻璃窗,每次窗户重新配置之后就会被添加新的图案,它们代表着七十五个国王、王子、教皇和圣人。”一道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安斯年耳边响起,“到中殿来,你们会在石拱形的天花板上看到463枚徽章,它们有的是国家权力的象征,有的是骑士的手臂花纹,有的则是都铎王朝的红玫瑰和白玫瑰。在高窗下面,雕带连绵不绝,上面雕刻着250位天使。”

    安斯年愣了一下的,但还是依循着这道声音,同白月光朝着内厅走去。

    这是举行宗教仪式和嘉德骑士授勋朝觐国王的场所,。嘉德骑士勋章是英国的最高荣衔。每一位嘉德骑士在厅内都有固定的席位,席位后面的墙壁上悬挂着每位骑士的盔甲、佩剑和纹章旗帜。

    只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内厅中央站着的一个老妇人。她的脸上挂着一种宁静祥和的微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安斯年,她的目光令他莫名联想到一个慈爱地看着自家孙子的老奶奶。

    和安斯年的反应不同,白月光虽然也注意到了英女王,但他的脑袋却被一股巨大的威压压得抬不起来。他半低垂着脑袋,视野极限是英女王面前的那张巨大的圆形桌子和桌子上那个闪耀着白金色光彩的奇特酒杯。

    当然,还有桌子底下吐着舌头喘着粗气的柯基犬,它是英女王的最爱。(注:英女王独爱柯基,她养的第一只柯基犬叫Susan。)

    “来这边坐。”英女王的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笑意,“这是一场非正式的授勋,和你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可不一样。”

    安斯年和白月光看了彼此一眼,不约而同迈步朝着英女王走去。此刻的白月光脸上不再是那幅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他拉开椅子,却不坐下,脸上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拘谨。

    这让安斯年有些尴尬,老实的孩子没有多想,他拉开椅子乖乖听英女王的话坐下,脸上有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就像一个远游归来的孙子,对待自己的奶奶也不必过于拘束。

    安斯年一屁股坐下之后也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了一跳,教堂内有一种莫名的气息影响着他们,使得两人不假思索就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回过神来之后,他想起身道歉,却听见英女王的声音响起。

    “坐吧,这是授勋的一部分。”女王陛下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白月光这才拉开椅子坐下,安斯年注意到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后背竟然渗透了冷汗。安斯年从英女王身上只感受到老妇人的亲切,白月光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渊渟岳峙般的威严。

    就像小贼遇上了守护宝藏的龙王,旱鸭子遇见了要命的海难。

    “不用紧张。”英女王轻声道,“放轻松。”

    她的话像一句魔咒,白月光所感受到的那股威压顿时消散不见,仿佛一场幻觉。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引来安斯年莫名其妙的目光。

    朝觐女王自然是令人紧张的事,但这家伙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吧?安斯年看着白月光,却不知道对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

    同样都是二阶基因锁,难道这就是血统比例的差距?白月光大概猜到了安斯年毫无所觉的原因,心想你这家伙看起来怪怂怪怂的,可却是个实打实的人形怪物啊。好在这家伙虽然是怪物,却也是自己的朋友,这还真是令人安心。

    想到安斯年平日里的表现,白月光心说像你这样的家伙,就算是怪物,也是温柔的怪物,注定凶恶不起来啊。

    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很莫名其妙,有时候认识几十年也成不了好朋友,有时候却能因为聊聊几句话就成为过命的兄弟。安斯年和他很像,也很不像,但这并不妨碍白月光认可他是自己朋友这一点。

    “看到你们眼前的圣杯了吗?那是你们的圣餐,里面盛满的葡萄酒是王者的鲜血。”英女王慢条斯理地说道,“王者的祝福和王之力自亚瑟王起传承至今,圣杯是外星文明带来的奇特仪器,能强化你们各自的异能。”

    英女王稍作停顿,正色道:“现在,喝下杯中的酒,你们将进入英灵的幻想乡。”

    安斯年直勾勾地看着圣杯中的葡萄酒,仿佛着了魔一般。伴随着英女王的话音刚落,圣杯之中红色的酒浆翻涌,两道水柱自圣杯中腾出,如同两条水蛇悬浮在安斯年和白月光的面前。

    这是两条衔尾蛇,水蛇首尾相连,近似无限符号“∞”。一股难以言喻的权能迫使两人张开嘴巴,紧接着,两条美酒化成的衔尾蛇顺着喉咙、食道钻进安斯年和白月光各自的体内。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安斯年甚至没感受到葡萄酒的美味,脑袋就逐渐变得晕晕沉沉。美酒落于胃袋之中,开始使劲折腾起来。

    仿佛有人在他的肚子里点燃一把烈火,安斯年仔细体会着体内小腹处的温暖,伴随着温暖而来的还有无边的醉意。

    他眨了眨眼睛,闭眼再睁眼时已是醉眼朦胧。

    恍惚之间,他看见圣乔治大教堂内部升腾起阵阵白色的迷雾。中殿两侧的骑士席位上不知何时站满了唱诗班的孩童,他们来自英国圣公会,全都是尚未觉醒的异种人后代。

    “在你们面前的是,承上帝洪恩的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及其他领土和属地女王、英联邦元首、国教圣公会的捍卫者、爱丁堡公爵夫人、梅里奥内斯女伯爵、格林尼治女男爵、兰开斯特公爵、马恩岛领主、诺曼底公爵、最尊贵的嘉德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尊贵的巴斯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古老和最尊贵的苏格兰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光辉的圣帕特里克勋位骑士团领主、最杰出的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卓越的英帝国勋位骑士团、优异服务勋位骑士团领主、帝国服务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崇高的印度宝星勋位骑士团领主、最杰出的印度帝国勋位骑士团领主、英属印度勋位骑士团领主、印度功勋勋位骑士团领主、缅甸勋位骑士团领主、皇家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勋位骑士团领主、英王爱德华七世皇家家庭勋位骑士团领主、功勋勋位骑士团领主、荣誉勋位骑士团领主、皇家维多利亚勋位骑士团领主、最威严的耶路撒冷的圣约翰医院骑士团领主、加拿大勋位骑士团领主、澳大利亚勋位骑士团领主、新西兰勋位骑士团领主、巴巴多斯勋位骑士团领主、忠勇勋位骑士团领主、军功勋位骑士团领主、皇家警察功勋勋位骑士团领主……”

    孩子们清脆的童声响起,英女王那长得吓人的头衔绕得安斯年脑袋生疼。

    “我的天,这是在拍《冰与火之歌》吗?”借着酒劲,安斯年的胆子格外大,他对着白月光嘀咕道,“女王陛下的头衔都足以碾压《权利的游戏》里的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酒壮怂人胆,醉酒状态的安斯年判若两人,估计和战斗状态的白月光有得一拼。他的声音不大,混杂在孩子们的童声之中,可英女王还是准确捕捉到了他的嘀咕声。

    女王陛下笑了笑,看起来倒是丝毫不介意。

    孩子们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念完英女王的头衔,这是仪式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唱诗班的孩子们骤然收声,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开始齐声歌唱。

    “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

    Thatsavedawretchlikeme.

    IoncewaslostbutnowI'mfound,

    WasblindbutnowIsee.……”

    圣歌缭绕在温莎的圣乔治大教堂,歌声涤荡心灵,醉眼朦胧之间,安斯年看到每个唱诗班的小孩所在席位的头顶,那一具具所属骑士的盔甲忽然动了起来。

    白雾茫茫,圣歌将雾气塑造成马匹的形状。

    骑士们欢呼着,吆喝着,翻身坐上马背,他们挥舞着利剑,向着自己砍来。

    这是一场王的战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凡!

第11章 黑太子(上)

    “女王陛下。”

    爱丽丝的身影出现在英女王的身后,她看着趴在圆桌边上昏睡的安斯年和白月光,眼神一片平静。

    圣杯之中的葡萄酒蕴含足以令异种人沉睡的奇特物质,人死自然是不能复生的,但人死之后的精神意志却可以依附某些特殊仪器而不消散。所谓幻想乡,就是圣杯通过脑电波干扰饮酒者的梦境,令其在梦境之中与死去的骑士交战。

    女王陛下回头看了爱丽丝一眼,温和道:“你知道这张桌子的来历吧?”

    “知道的。相传,亚瑟王的王后桂妮维亚的父亲有张巨大的圆型桌子,供他麾下的骑士聚会使用。”爱丽丝轻声说道,“亚瑟王在与王后结婚之时,从女方的父亲那里得到了这张巨大的圆桌。”

    爱丽丝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张圆桌最多可坐下150人,在亚瑟王时期,他与麾下150名骑士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在圆桌上议论大小事务,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圆桌骑士团。其中,圆桌骑士团又以十二名骑士最为强大。”

    “这两个小家伙进来的时候,我让他们挑选一个位置坐下。”英女王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苍老的面容此时却像一个调皮的小女孩,“你知道他们两个凭着本能坐的位置在当年属于哪两位骑士吗?”

    爱丽丝抬起脑袋,莹白的小脸写满了茫然。她摇了摇头,对于两人的坐席一无所知。

    亚瑟王的事迹发生在公元五世纪左右,有些东西可不是她这个层面就能接触得到的。即使她是英王室的公主,可在异种人的世界,这个身份甚至还没狮心王理查一世的直系后裔这个名头来得响亮。

    女王陛下微微一笑,悠悠道:“白头发的小家伙坐的是当年第一骑士兰斯洛特坐的位置。”

    “就那个白痴?您这是有什么用意吗?”爱丽丝瞪大眼睛,明亮的蓝眸闪烁着动人的光,模样可爱极了。

    这是少女都应有的娇憨,可在爱丽丝身上却是极少见的。

    英女王淡淡一笑,轻声道:“没什么用意,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爱丽丝有些摸不透女王的想法,她好奇道:“安斯年呢?他坐的位置属于谁?”

    “安斯年啊,两人位置相邻……”女王陛下神色古怪,说道,“他坐的是自然是,亚瑟王的位置。”

    闲聊完毕,英女王估摸着那两个少年也在梦中进入了正题。她挥了挥手,圣杯之中升腾起一股水雾,幻化出两面明亮的水镜。

    镜面中折射出安斯年和白月光的梦中情景,可这还不是结束,伴随着两面明镜的出现,在镜子四周,圣杯之中又有数十道水雾蒸腾,变幻成一个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类形象。

    泽维尔院长赫然就在其中,他的身边还站着鹿圆。英女王通过圣杯的力量将安斯年和白月光的梦境投影到了远方,使之得以共享。

    水幕之中,骑士们骑着雾气凝聚而成的白马,挥舞着利剑,向安斯年发起了冲锋。

    耳边唱诗班孩童们的圣歌还在继续,骑士的铁盔里燃起金色的火焰,身经百战的勇者们身上还有新鲜的血迹流淌。早已死去的骑士魂归而来,火与血,钢与铁,骑士精神熔铸成男人的浪漫,裹挟着漫天的气焰压向安斯年。

    少年只身站立,独自一人面对骑士们的冲锋,如同一叶孤舟迎向铺天盖地的黑潮。这一幕神圣而浩大,波澜壮阔得宛如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白雾渐浓,安斯年眼角余光注意到身旁的白月光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人影。那家伙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未发出任何声响。

    周围的景色在白雾之中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圣乔治大教堂融化成一片无边的原野。

    白月光那家伙虽然不靠谱,但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圣乔治大教堂是温莎古堡的象征之一,圣杯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真的把它融成一片荒原。

    安斯年顿时明白了,这不是真实,这是真实的幻境。

    类似的场面他经历过很多次,在心里某只小狗出场的时候。

    既然是幻境,那就不怕了啊。醉意压下安斯年的惧意,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身上有关胆小鬼的特质被驱散得无影无踪。安斯年挺胸抬头,恶狠狠地看着英勇的骑士,眼里不见丝毫胆怯。

    当一无所有的家伙发起疯来,人人都得礼让三分。当初在安斯年开着兰博基尼冲下尼亚加拉瀑布的时候,鹿圆瞥见花火照耀之下他的侧脸,心里就曾莫名其妙冒出这样的想法。

    骑士们骑着白马涌来,如同潮水一般欲将安斯年淹没。安斯年抵消引力,飞上天空,可骑士们也不甘示弱。他们扬鞭策马,马匹竟肋生双翼,载着骑士们飞上天空。

    “这简直是作弊!”

    危急关头,安斯年嘟囔了一声,少年的身影轻轻一侧,躲过了骑士们的第一次冲锋。

    “再来!”安斯年看着骑士们掉转马头,忽然大喊了一声。

    借着残留的酒劲,少年此刻颇有一种“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意气风发。酒壮怂人胆,他现在何止不怂,他简直就是闲暇时分所读小说里“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江湖大侠!

    他的这一声喊叫显然激起了骑士们的胜负欲,他们分散开来,自四面八方将安斯年团团围住。少年站在骑士们空出来的一个圆圈中心,如同汪洋里的礁石,随时都可能被大海淹没。

    骑士们不再发动冲锋,安斯年获得了他们的初步认可。他们围住少年,接下来才是幻想乡的重头戏——一对一的对决。骑士们站立不动,眼中金色的火焰静静燃烧,火光落在彼此闪耀的金属盔甲之上,反射出来的金光晃得安斯年眼睛生疼。

    没人出场,就在安斯年以为试炼结束之时,骑士们忽然在一阵盔甲摩擦的声音中,分成两排。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骑士从人群中走出,他的着装打扮和周围的骑士完全不同。

    绝大部分骑士的盔甲都是银白色或黄铜色的,然而这名骑士的盔甲却是纯粹且极致的黑。这黑是如此深沉而幽寂,仿佛一片吞噬一切的深渊,即使是金色的火光落在盔甲表面也反射不出任何一丝光亮。

    黑骑士的出现令观看的******等人大吃一惊,历史上一身黑的骑士或许不少,但真正令人胆寒的只有一个——黑太子爱德华。

    他是国王的长子,也是法兰西的噩梦。他是西方的霍去病,也是英法百年战争最著名的指挥官。年仅十六岁,他就在克雷西战役中指挥英军取得胜利,而当他26岁时,在普瓦捷战役之中,他甚至俘虏了法王约翰二世。

    “黑太子爱德华残忍好战,酷爱骑士对决,没想到他会对安斯年感兴趣。”鹿圆看着画面里的黑骑士,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在电影《骑士风云录》中,爱德华黑太子便以汤玛士·柯维尔之名多次参加骑士比武大赛,虽然这未必为真,但爱德华黑太子热衷于骑士比武,倒是不争的事实。

第12章 黑太子(下)

    “历史上,对上黑太子爱德华的异种人都失败了。”爱丽丝明白她的担忧,轻声道,“如果失败,那么这次授勋也就结束了。”

    “不必担心,英灵们自有分寸。如果获胜了,他得到的可是尚未被任何人使用过的王之力。”英女王也听到了鹿圆的声音,她记得这个女孩,一个大胆的孩子,在一群行将就木的老人中大声发出自己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振聋发聩,像是一汪清澈的活泉,为他们这些老人腐朽的身心注入一丝鲜活的气息。

    水幕之中,黑太子爱德华拔出了自己腰间沉重的英格兰宽刃剑。他甩了甩右臂,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双眼落于剑身,铁剑上立刻有一道炽热的光火燃烧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气息,如果说之前冲锋的骑士是象征着光明与正义的天国战士,那么黑太子爱德华的登场就无异于《启示录》中天启四骑士的降临。

    黑骑士的铁剑垂在地上,伴随着他的走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剑尖划过大地,擦出一系列噼里啪啦的火花。金色的火焰宛如一条阴毒的金环蛇,顺着火花在黑太子爱德华的身后留下一条燃烧的路径。

    真正的强者总是无需多言的,他置身于人群之中就仿佛火炬立于黑暗之间,不需要刻意说明什么,也不必大声张扬,黑太子爱德华的出场就给安斯年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黑骑士举起右手,挑剑直指安斯年。虽然黑色的盔甲之下只是一团没有固定形态的魂火,但安斯年还是能实实在在感受到对方铠甲底下的那股轻佻和随意。

    安斯年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一眼黑骑士手中的长剑,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按照电影情节的发展,骑士向一个他认可的对手发出挑战,那么他的对手就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用自己手中的利剑作为最有力的回应。

    可安斯年什么也没有,他的双手空空如也,简直像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遇上了一言不合丢白手套要求决斗的贵族老爷。现在,贵族老爷丢白手套了,他难道要把自己扔出去吗?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黑骑士的吐息之间仿佛有熔岩灼烧。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挑选的这个对手这么不靠谱。

    他选择安斯年是有原因的,他在这家伙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只有足够强大的对手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可是这家伙刚才还一脸豪迈地喊着“再来”,现在怎么就一脸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

    难道自己看错了?这个少年其实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无能草包,自己在他身上瞥见的危险气息也只是自己的错觉?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之中,黑太子爱德华静静站立,剑指安斯年,而安斯年则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在等待对方回应的时候,黑骑士的脑袋里各种杂念纷呈。

    这里是幻想乡,他自己的梦境,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只要一个念头,就有无数神兵利器供他使用吗?或者说,这家伙明白这一点,但他却弃之不用,因为他觉得比起假借于外物,拳头才是男人的浪漫?

    粗重的呼吸声中,黑骑士头盔里的金色火焰骤然爆发出夺目的光彩。火光大盛,黑太子爱德华越想越觉得自己抓到了安斯年的用心良苦。

    他反手将手中的铁剑插在边上的土地之中,紧接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这是要碰拳?安斯年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黑骑士,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舍弃自己的长剑,但安斯年还是很开心地伸出拳头和他碰了碰。

    “黑太子为什么舍弃自己的武器?”曾多次和泽维尔院长通话的萨缪尔也在围观的坐席之中,“武器对于一个骑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黑太子失去了他的剑,相当于实力削弱了一半。”

    “大概是因为安斯年也不使用吧。”英女王解释道,“黑太子崇尚骑士对决,他应该是不想仗着长剑之利对战手无寸铁的安斯年。”

    萨缪尔蹙眉,不解道:“那安斯年又为什么不用?从之前的视频来看,他的潮汐锁定只是控制和辅助,唯有神兵利器的配合才能发挥出超越100%的攻击力吧。”

    “那大概是因为……”爱丽丝替英女王回答了这个尴尬的问题,“因为我们忘记告诉他在幻想乡可以构想任意的武器了。”

    萨缪尔愣了一下,忽然捧腹陷入一阵爆笑之中。他忽然明白黑太子的决定从何而来,骑士精神束缚了黑太子,而这恰恰给了安斯年机会。

    “老家伙,看戏。”泽维尔院长瞄了一眼老不正经的萨缪尔,没好气道,“安静点,别打扰到别人。”

    萨缪尔讪讪一笑,心想这可真是一个绝好的写作素材,可惜某个老不死的根本不懂自己的黑色幽默。

    外界的谈话结束,幻想乡的战斗却刚刚开始。

    比起安斯年那边,白月光的处境就要写意得多。他对上的只是一名手持锈剑,身着生锈盔甲的骑士,看起来就像自尘封的远古时代走来。

    这名骑士的实力不容小觑,可他的战斗却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他虽未像黑太子那般舍弃自己的长剑作战,但似乎这次对决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在这名锈剑骑士的明显放水之下,白月光操纵空气气流,以风刃对战这位骑士,虽然称不上游刃有余,但胜利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安斯年这边,在短暂的碰拳之后,黑骑士收拳又猛地砸出。漆黑晦暗的黑色护手包裹着黑太子爱德华的拳头,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安斯年的胸口落去。

    这是实实在在的铁拳,但失去了长剑的黑骑士就如同失去了利爪的老虎,这一拳虽然气势逼人,可没有那把燃着诡异火焰的铁剑,安斯年倒是轻巧地躲开了对方的攻击。

    安斯年本身的速度并不是特别出色,引力使得他直线加速快于常人,但在机动性却要差了一点。能这么轻松避开黑太子的拳头自然不是因为安斯年的身法远比对方灵敏,而是在黑太子拳头挥出的那一刻,一道引力就落在他的身上。

    黑骑士现在顶着十几倍的重力在和安斯年搏斗,这家伙确实无愧于他的强者头衔,在这种不利的环境下,那身沉重的黑色盔甲穿在身上已经完全不亚于一辆汽车压在他的身上。黑太子的魂火不得不分出大半精力在维持外形之上,才能保持自己保有人形。

    从黑骑士放弃剑斗的那一刻起,本身就穿戴一身厚重盔甲的他注定会被安斯年克制。

    在对阵耶格尔的时候,小狗帮助他回忆起了自己在梦中曾经施展过的潮汐力。醉酒状态的安斯年在认真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自信,愈醉他的战斗思维就愈发清晰。

    在躲过黑骑士的拳头之后,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加大了黑骑士身上的重力。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浮空而起,开始以黑骑士为中心,绕着他快速旋转。

    潮汐锁定,然后是潮汐力攻击。

    他自问做不到像小狗那样,制造出的攻击足以轰碎五阶状态下耶格尔。但利用引力差产生潮汐力进行攻击的方式,与潮汐锁定配合,这在一定程度上将大大弥补他攻击上的薄弱。

    天空中出现无数道安斯年的残影,每一道人影皆伸出双手,无数道大小不一的引力落在黑骑士的周身。每一道潮汐力或许不足够撕裂黑骑士的盔甲,但量变却足以引发质变。

    黑太子爱德华深陷重力泥沼,一道又一道潮汐力落在他的铠甲之上,即使再坚固的材质也承受不住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

    “结束了。”醉眼朦胧之间,安斯年的眼神骤然明亮,最后一道潮汐力自他双手间飞出,为对方送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是你啊。”黑骑士喃喃自语,身体却忽然放弃挣扎。

    黑太子爱德华身上的黑色盔甲片片碎裂,随风飘散,逐渐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他的五官意外的柔和,看上去竟给人一种柔弱之感。与安斯年所想的不同,在他看来,黑色盔甲下的骑士应该就像古时候的雕塑“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面容坚毅,神采焕发。可除去盔甲之后,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病恹恹的贵族美男子,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和。

    “你赢了。”黑太子的笑令安斯年想到了四月的春风,“现在,接受我的力量。”

    骑士代表所属的王者而战,击败了骑士就能获得相应的王之力。黑太子优哉游哉地走到安斯年身前,伸出了自己的拳头。

    安斯年愣了一下,和他碰了碰拳,一如决斗开始之前。

    “和王之力无关,这是一份小礼物。”黑太子眨了眨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13章 关于彩虹(上)

    从外界围观者的角度来看,黑太子爱德华和安斯年碰拳之后,声音和画面就出现一刹那的模糊。众人愣了一下,倒也没多大在意,圣杯引出的幻想乡本身作为梦境就存在不稳定性,他们只把那一瞬间的模糊当做某次意外的波动。

    在众人看来,波动过后,黑太子爱德华的身体逐渐半透明化。他回身拔起插在地上的铁剑,轻轻一挥,熄灭了铁剑上的剑火,随后抓住剑身将剑柄递向安斯年。

    “做什么?”安斯年下意识接过那把铁剑。

    “重复我的话,跟着我说一遍。”黑太子轻声道,“最后再用剑身分别触碰我的左肩和右肩。”

    说罢,黑太子单膝跪地,高傲的头颅低垂。

    安斯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好在他并不值得这名黑骑士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一名普通的骑士,因此倒没过分紧张。

    中世纪的骑士老爷们不就爱玩这一套吗?身后猩红色的披风一甩,一个帅气的单膝跪地,向自己的王效忠,单凭这一幕,就勾动了不少贵族少女的浪漫情怀。

    “跟着我说。”黑太子开口说话,不给安斯年胡思乱想的时间,“Kneel.Warrior.(跪下,勇士)”

    “跪下,勇士。”安斯年懵懵懂懂,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

    “Bewithoutfearinthefaceofyourenemies.(强敌当前,无畏不惧)”

    “BebraveanduprightthatGodmaylovethee.(果敢忠义,无愧上帝)”

    “Speakthetruthalways,evenifitleadstoyourdeath.(耿正直言,宁死不诳)”

    “Safeguardthehelplessanddonowrong.(保护弱者,无怪天理)”

    “Thatisyouroath.Andthatsoyourememberit.(这是你的誓词,牢牢谨记。)”黑太子待安斯年复述之后,忽然怒吼道,“Riseaknight!”

    这一幕真是酷毙了,男人的浪漫一览无余。安斯年被黑太子的爆发惊了一下,随后又羡慕起对方的画风。

    他稍作停顿,手握长剑,学着黑太子大喊道:“Riseaknight!”

    可惜同样的话语自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效果是截然不同的。这句话由黑太子说出,那可真是威风凛凛,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咆哮,而由安斯年喊出效果就差强人意,像一只秃尾巴的小狗狺狺狂吠。

    外界的爱丽丝捂脸叹息,无力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正经的事,放到这家伙身上就变得这么中二。”

    “可能是因为这家伙是无神论者?”鹿圆强忍着笑意,心想蠢驴还是一如既往的傻,“说起来黑太子和他的姿态是不是反了?赐予王之力,单膝跪地的不应该是安斯年吗?”

    “不知道啊……”爱丽丝摇了摇头,同样一脸茫然。

    “这很简单啊,姑娘们。”泽维尔院长笑眯眯地说,“王者从不跪服,他只等别人朝拜。”

    “可是白月光那边是什么情况?”爱丽丝撇了撇嘴,指了指另一名水镜,“听说中国有类似的婚礼传统?”

    画面里,白头发的少年已经和那名骑士相互跪地,这一幕正如爱丽丝所说,颇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后,夫妻对拜的感觉。两人相对而跪,一把绣剑一把风刃分别置于彼此肩膀。偏偏白月光这家伙手握武器的时候又一脸冷酷,原本是家庭喜剧,现在却被他搞得好像一出家庭冷暴力。

    泽维尔院长面皮抽动,心想这又算什么?这两个学生还真是擅长制造惊喜,以至于快成了惊吓。

    “说起来,和白月光对战的这名骑士是历史上的哪位?”泽维尔院长悄咪咪地转移话题,“印象之中,好像没这么一号人物吧?他的仪式怎么和黑太子一样古怪?”

    英女王没有说话,因为她也想不起这位锈剑骑士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瞥了一眼手边将要颁发的两枚勋章,嘉德骑士勋章上凝聚了十二道王者的祝福,这个数字很好,最有名的的圆桌骑士也是十二位,但令她相对不喜的是,圣乔治屠龙勋章上凝聚了十三道王者的祝福。

    多了一道,十三,这还真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

    …………

    …………

    伴随着安斯年的骑士誓言喊出,他手中所持铁剑在黑太子的肩膀各拍了两下。忽然再度燃起金色的火焰。火光冲天,火舌顺着剑身蔓延,舔舐黑太子爱德华的肩膀。转瞬之间,黑太子就被金色的烈火吞没。

    安斯年心中一惊,他下意识想松手,但剑柄却死死粘在他的手上,仿佛自他血肉之中生长出来一般。

    “别担心,我没事。”黑太子看出了安斯年的担忧,“这只是仪式的一部分。”

    火光闪烁,火星飞舞,被金色火焰包裹的黑太子一脸平静。他那半透明的身体变得愈发透明,直至最后,他变得完全透明化,恍如一片寂寥的虚无。与此同时,金色的火焰仿佛得到了充足的燃料,火光骤然大盛,火焰倒卷而回,顺着剑身、剑柄,最终攀上了安斯年的右手。

    这道火焰并不炽热,比安斯年所设想的要温柔不少。安斯年甚至还没来得及惊慌,金色的火焰就蔓延至他的全身,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慰藉感。

    安斯年整个人被包裹在火焰之中,如同置身冬日的阳光之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心想自己大概成了一个火人。

    “你该醒了。”

    黑太子的声音自空气之中响起,他那透明的身体又重新在安斯年面前凝实。

    哗啦啦一片声响,围绕着两人的骑士们纷纷单膝跪地,也不知道这些逝去的英灵究竟是在跪拜安斯年还是黑太子爱德华。

    黑太子依然是那副病恹恹的美男子模样,伴随着他的声音落地,安斯年身上的火焰汹涌着,像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朝着少年的眼睛涌去。

    他的瞳孔像是两个神秘的黑洞,吞噬着无穷无尽的火光。金色的火焰点燃黑眸,点点火星骤然盛放,安斯年的眼睛被火光渲染得一片金黄,金灿灿的,恍若巨龙的无尽宝藏。

    这是一双熊熊燃烧的眼睛,火焰烧尽了男孩那谜鹿般双眸里的怯弱,至少在这一刻,双瞳蓬勃燃烧的安斯年就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天地万物的中心,当之无愧的主角!

    望着少年眼中的野火,黑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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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异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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