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人,坏人和死人(上)
在字典里查"魔幻现实主义",它的释义是将一种将幻想和神秘元素,加入到现实主义小说中的文学形式。
南美洲的哥伦比亚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发源地,在那里,怪异的事情和无法解释的现象紧密结合,但就像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那样,古怪的事情总会在某个关键时候突然爆发,在一切即将改变之时。
第二天早上,一个平凡而又甜蜜的周末,碧空如洗,惠风和畅,庭院里的枫树在秋意盎然的魔术手下,渲染成一抹抹明艳的红。
库珀夫人早早起了床,她下楼开始准备食材,而库珀先生也帮忙搭建烧烤架,一时之间倒也其乐融融。
和妮姬不同,罗森·库珀向来是不在意外人的眼光的。他孤僻而带着些自矜,从来都不喜欢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事实是,他写书从不在意市场的反响,他只追随自己的灵魂而写作。
今天是库珀母亲的一周年忌日,他停笔了半年,构思了半年,终于在这个周末,他打算放下心中的悲伤,重新动笔。
"不必谢我,罗森。"妮姬曾醉醺醺地对他说,"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第一读者。"
库珀现在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了,他有寻常人住不起的豪宅、开不起的豪车,还有足够挥霍大半辈子的金钱,可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
他拥有的很多,但他在意的很少。
他在意家人——母亲,还有妻子。
所以他打算下午的时候,坐在窗边尝试动笔写个开头,然后把这个开头像献宝似的献给他的库珀夫人。
因为她说,她永远会是他的第一读者。
他喜欢妮姬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她说这话的时候全无醉意,她的眼睛明亮而狡黠,带着些小骄傲和小欣喜,像盖乌拉·尤里乌斯·恺撒站在小亚细亚的土地上,说出了那句简短有力的胜利宣言:我来,我看,我征服。
库珀大概就是那时候被征服的。
所以他现在对妮姬毫无怨言,无论她抱怨什么,库珀也总是愿意一再退让。
"亲爱的,我最喜欢的那瓶野格利口酒被你放在在哪里了?"库珀来来回回在厨房和庭院之间,像只忙碌的工蚁。
"自己找一下。"妮姬回问道,"现在几点了?"
库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大声说道:"七点五十二分。"
"等一下把桌椅搬出来吧。"
"好!"
两人再次投入到各自的准备工作之中,这是一个忙碌而充实的早晨,直到分针指向十二,而时针跳向八。
玛德琳夫人在八点钟准时推开了库珀家的大门,她孤身一人,脸上挂着一分浅显的犹豫不决和九分若无其事的平静。
她比约定好的时间整整提早了一个小时。
"库珀夫人。"玛德琳夫人走到库珀夫人身后。
起初,库珀夫人并未注意到玛德琳夫人的到来,她嘴里哼着音乐,耳朵里不知何时塞上了耳机。
"妮姬。"玛德琳夫人又喊了一遍,她轻轻拍了拍库珀夫人的肩膀。
"玛德琳?"库珀夫人摘下耳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这么早?先坐下吧,你是客人,就不要帮忙了,免得弄脏手。"
"对不起,妮姬,但我来是想叫你不需要准备这些了。"玛德琳夫人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路易莎昨晚去同学家,很晚才回来,她想多睡一会儿,可能没法来了。"
"怎么会呢?我了解路易莎,她可不是什么爱睡懒觉的孩子。"库珀夫人勉强笑道,"我还记得以前第一次家庭烧烤的时候,路易莎就是闻到香味跑过来的,那孩子很喜欢吃烤鸡翅,这次我还为她特意准备了不少。"
玛德琳夫人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库珀夫人,没有说话。
"路易莎不来,那你留着和我们一起吧。"库珀夫人哀求似的看向玛德琳夫人,"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也有准备,你看,这些,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库珀夫人胡乱从一堆蔬菜中抓住几根,像献宝一样递到玛德琳夫人眼前。
"抱歉,库珀夫人,我能留下,路易莎醒来之后,我得提前为她准备午餐。"玛德琳夫人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些许歉意和怜悯。
当然,歉意和怜悯只是基于表面形式的情绪,库珀夫人从玛德琳的眼里看到了一抹隐藏极深的厌恶。
"好吧,我明白了。"库珀夫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淡道,"是因为外面报道的事是吧?你也相信那些谣言?"
"那不是谣言,库珀夫人。"玛德琳摇了摇头,轻声道,"一家媒体的报道是谣言,可十家媒体的报道还是谣言吗?"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前些日子,当初为库珀母亲进行确诊的医生出来辟谣了吧?"库珀夫人淡淡道。
"那么想必你们花了不少钱吧?可是那个医生说得太过离奇,没有哪家医院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那耽误的可是人命。"玛德琳夫人撕下了最后一丝温情的面具,"你知道路易莎去上学的时候,同学围着她问她什么吗?他们向她打听库珀先生,只因为大家都知道你们是我们家的邻居。"
"大家知道是因为库珀声名如日中天的时候,你去参加家长会的时候向别的家长吹嘘吧?"库珀夫人露出一抹极为嘲讽的笑容。
"或许是这样,我很抱歉。"玛德琳夫人后退几步,平静道,"但请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接近我女儿,我只是想保护她。"
"我明白了,你问过路易莎的意见没有?"库珀夫人眼神冷淡地看着她。
"她年纪还小,还不懂,这种事我来替她做决定就好。"
"那么,玛德琳,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妮姬·库珀冷冷地说,"离开我的家,以后不准再踏进来。"
玛德琳夫人深深看了妮姬一眼,她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似乎近几年相处下来的情分都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妮姬看着玛德琳夫人离去,发了很久很久的呆。她像一滩烂泥一般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
她明白了,在这一刻,她全都明白了。
罗森·库珀这一次是彻底陷入泥沼,而自己是绝对无法捞他起来的。自己当不了伟大作家背后的女人,而自己的丈夫也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人称道的作家,她的生存价值,她的存在以意义,在这一刻,全部被剥夺了。
玛德琳夫人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26章 好人,坏人和死人(下)
忽然,妮姬爬了起来,她双手撑在桌子上,喘着粗气,眼睛不经意间瞥见了刚才被她择取的蔬菜。
"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婊子!"一股无名的怒气涌上心头,妮姬·库珀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一巴掌打掉了桌上的菜篮。
腥膻的羊肉和雪白的肥牛齐飞,鸡蛋重重摔在地上,透明而粘稠的蛋清混合着蛋黄淹没满地的菜叶。妮姬的头发被溅起的汁液弄得格外凌乱,她像疯女人一样大吼大叫,情绪彻底失去了控制。
"亲爱的,你怎么了?"在阁楼准备搬桌椅的库珀先生跑了下来。
"滚开!罗森·库珀,去你妈的家庭烧烤!"妮姬冲着他大喊道,"离我远一点,你这没有感情的、利用自己母亲发财的冷血动物,你欺骗了我,我也是受害者,你用你的悲惨欺骗了我!"
"是因为外面谣传的事吗?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库珀小心翼翼上前,试图拥抱她,给她安慰,"别激动,亲爱的,我下午打算写一本新书,到时候你来当第一个读者怎么样?"
"滚远一点!别靠近我!"妮姬一把推开库珀,恶狠狠地说,"醒醒吧,你的遣词造句根本毫无价值,没人会喜欢看你的书,包括我在内,大家看好你只是因为你本身的经历具有代表性!"
她顿了顿,稍作喘息,继续怒骂道:"你的要求太高了,你的渴望太多了,这个世界把你吐了出来,因为你与众不同。在当今世界上,谁要活着并且一辈子十分快活,不要低级娱乐而要真正的欢乐,不要钱而要灵魂,不要忙碌钻营而要真正的工作,不要逢场作戏而要真正的激情,那么,这个漂亮的世界可不是这种人的家乡。"
妮姬用赫尔曼·黑塞的名言骂他,就像试图诅咒赛车手死于车祸那般恶毒。
"可是你说,我是大洋洲的马尔克斯,你说你永远都会当我的第一个读者。"库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可他在乎家人的看法。
妮姬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那是因为我同情你,我同情你懂吗?现在,连我都怀疑外面说的都是真的。"妮姬恨恨地说,"如果是那样,那么你就不值得我同情,我也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包括这场什么狗屎烧烤,去你妈的母亲忌日,她为什么不真的得癌症,她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她早点去死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
妮姬的指责像一发发猛烈的炮弹轰碎了库珀心里的所有美好,他是一个老实人,可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傻子。妮姬的连番责骂如同美军轰炸机投下**投下了"小男孩"原子弹,轰炸过后,库珀的内心满目疮痍,只剩下一片无人生还的废墟。
库珀任凭妮姬指责,等她骂累了,这才开口问道:"所以你并不喜欢我的文字。"
妮姬讥讽道:"鬼才喜欢你的文字,老实说,你写的东西我根本看不懂。"
"所以你巴不得我母亲早点死?"库珀脸色依旧平静。
"那个老不死的,早在当初就得癌症去死,你和我也不会走到今天!"妮姬厉声说道。
"我明白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库珀低下脑袋,轻声说道,"原来你喜欢的永远都是那个你自以为喜欢我的你自己。"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时间短暂到不会给妮姬打断他说话的机会。
"那么,你就不是我的家人了。"库珀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妮姬恨声说道,"你连孩子都没办法给我,你的家人永远都只是你那个死鬼母亲。"
"嗯,但是你知道吗?"库珀抬起头,眼睛是诡异的竖瞳,"侮辱我家人的就得死,为了当好一个人类,这些年来我已经忍了你无数次。"
妮姬被她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吓了一跳,她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可库珀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库珀的身体拉出一道残影,他捡起了地上的斧头,像瓜农用菜刀劈砍西瓜一般,狠狠朝着妮姬的脑袋挥去。
略微有些生锈的钝斧头在库珀蛮横的力道下变得无坚不摧,斧子深深地嵌进妮姬·琼斯的脑袋里,最终卡在她的鼻骨下方。腥臭而令人作呕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几点白色的脑浆溅到库珀的嘴角。
可他不在意,他只是伸出鲜红且长的舌头,轻轻舔去嘴角的秽物。
库珀扔掉斧头,进屋最后巡视了一圈这个短暂的可称之为家的房子。
他不再像平常人那样走路,他踩着墙壁直接上了二楼,在他身后留下的不是脚印,而是一段段精美的灰白色花纹。
最终,库珀一脸失望地走向车库。他的失望和常人对世界的那种失望不同,他的失望介于无聊和遗憾之间,似乎在解脱的同时也在惋惜着什么。
身为一个作家,查阅大量资料是常有的事。光是自杀的种种手法,库珀知道的就丝毫不比联邦警察知道的少。
他选择利用汽车尾气进行自杀,不是出于死相安详的角度考虑,也不是因为他害怕痛苦地死亡,他只是想好好地和这个人类社会做一个漫长的告别。
因为他本就不属于人类。
在澳大利亚,有这么一个关于彩虹蛇的传说。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起源于一场大梦,彩虹蛇kurrigo在梦幻时空里创造了澳大利亚人和澳大利亚的土地。
它将头钻进地下,色彩斑斓的身体宛如一道瑰美而梦幻的彩虹,它刻出了澳大利亚的地形,创造出了色彩最艳丽的鸟,散落在澳大利亚的橘红巨星火山岩是它产下的蛋。
而在这些虹蛇里面,沃那比是最古老的一条爬行动物,栖息于著名红色巨岩"乌鲁鲁"之下的地底深处,它长眠于此,不受外界打扰。
直到37年前,一位头发染成浅绿色的大波浪卷游客骑着一辆哈雷摩托途经乌鲁鲁巨石。沉睡之中的沃那比感受到了那份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这只体内潜藏着外星基因的古老生物苏醒过来,同那名游客进行了一次短暂而快速的交谈。
游客不是常人,更不是寻常异种人,因为他能引起沃那比的血脉共鸣。在沃那比醒过来的那一刻,它就明白了,这名看起来貌似弱不禁风的游客,实际上却是来自地外的生物。
"我叫尼普顿,你可以这么称呼我。"游客是这么告诉沃那比的,"抱歉,不小心打扰了你的睡眠。"
游客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也很是客气,但在沃那比眼里,眼前这家伙身上散发的气息足以和神灵相提并论。
这种感觉让它心惊胆战,也让它欣喜若狂。
"我想出去看看。"沃那比是这么恳求的,"在这里睡了太多年了,人类的世界很有意思,可我怕吓到那些恒温动物。"
"你想出去看看?"尼普顿似乎也有些惊讶于这条蛇的想法,在异种生物之中,像它这么有思想性的可不多,其余的家伙大多浑浑噩噩地活着。
于是,尼普顿思索片刻,便答应了沃那比的要求,但他是一个喜欢做交易的人,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叫沃那比?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尼普顿说,"天上可不会掉馅饼,我要警告你的是,我可以压制你的兽性把你变成人,但终有一天,你如果厌烦了人类身份,兽性暴露,你就再也找不回你的人性。"
"这是什么意思?"沃那比没听明白尼普顿的话。
"你现在虽然是蛇的身体,但你体内人性的光辉和兽性的冲动是平衡的,异种生物同异种人不同,失去了人性,你就只能浑浑噩噩地活着。"尼普顿微笑着说,"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派人来除掉你,所以要想去人类社会,你要做好失败而死的准备和成功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的勇气。"
"我怕死,但是,作为人类活下去的勇气,怎么说也比接受死亡来得容易吧?"沃那比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作为一个人类活着,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尼普顿和沃那比达成了协议,沃那比在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冬眠后,开始蜕皮。
同以往每一次不同,这一次从旧有的躯体里走出的,不再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冷血动物,而是一个有着最纯真眼神的婴孩。
人类婴孩状态的沃那比在尼普顿的安排下被送进孤儿院,聪明伶俐的他很快就被一对姓库珀的夫妇领养。
从那一天起,沃那比有了新的名字——罗森·库珀。
现在,罗森·库珀又将死去,沃那比,确切的说,是只剩下兽性的沃那比,又将回归世间。他施施然地走进车库,做好一切该做的准备。
做出这一决定的时候,他的心里无比轻松,就像西西弗斯终于抛掉了那块巨石,普罗米修斯不再需要被锁链绑缚在高加索山脉上被巨鹰啄食。
大概九点半多一点的时候,邻居家的玛德琳夫人重新来到库珀家中。
她是来道歉的,为自己刚才过激的言论。
可她看到的却是满地的鲜血和惨死的尸体。
玛德琳夫人报了警,车库内躺在密闭车厢里的库珀凭借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她的声音。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已决心不再留恋这一切,他已经做好接受审判的准备。
在那之前,他将蜕去这具肮脏而丑陋的人类躯体,全新的沃那比将回到世间。在尼普顿的审判到来之前,它要杀了那些毁了库珀家庭和人生的该死人类。
沃那比深刻地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命运的悲剧性在这条冷血动物身上上演,它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也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的勇气。
直到最后,它才明白:原来,当一个人类活着,比接受死亡更需要勇气。
第27章 Troll(上)
"ECHO,查一下现在澳大利亚关于罗森库珀的舆论。"安斯年合上书籍,轻声说道。
"目前网络上的舆论倾向于同情库珀一家的遭遇,人们认为库珀杀妻是受那些网络言论的影响和压迫。"ECHO古井无波地说,"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关键点是,现在同情库珀一家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参与了当初那场声讨。人们自发悼念库珀,他生前的著作重新登上了最近一周的热销榜。"
"难怪我们来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像之前一样表现出对库珀一家的唾弃。"安斯年神色复杂地说道,"也难怪玛德琳夫人隐瞒那天早上的具体经过,她应该是自责、内疚的。"
"嗯,所以说网络喷子们的口诛笔伐毁了库珀和他的家庭,那么尼普顿就是派我们来杀沃那比的?那么这具尸体是..."白月光掀动气流,将棺材中的遗体翻了个身。
"不确定,应该是库珀的遗蜕,他没可能还呆在这具身体里面。"安斯年叹了一口气,扶着棺材说道,"就像蛇蜕皮之后会留下旧有躯壳,我想这具所谓的尸体更可能是库珀的旧躯。"
"确认一下。"白月光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气流从他指尖涌出,宛如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这是什么?"安斯年怔怔问道,"一阳指?"
"六脉神剑。"白月光瞎掰了一句,开始以气刀切割库珀上身的衣服。
在高速气流的切割下,布帛嗤啦一声便碎裂成片片破布,安斯年凑近了看去,这才发现这具尸体的背后有一道开裂的痕迹,就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从颈椎到腰间,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爬上了库珀的背部,透过这道裂痕,安斯年和白月光甚至可以看见库珀空无一物的身体内部,没有腥臭的血水,没有腐烂的内脏,甚至也没有骨骼。
"跟埃及的木乃伊似的。"白月光嘀咕道,"据说埃及人在制作木乃伊的时候,会将大脑搅碎取出,并取掉身体里面的内脏,在身体里面塞入防腐药物。"
"我倒是觉得像道教里面记载的羽化飞升。听说羽化飞升就是这样,背部有一道裂痕,成仙之人蜕去旧有的肉身。"安斯年随口猜测道,"尼普顿不是说人身蛇尾的女蜗和伏羲来自上一个轮回的超古代文明吗?那些所谓的修仙者,保不准就是以类似库珀这样的方式进行超脱。"
"可问题是,库珀的遗蜕躺在这里,那么重生之后的沃那比去了哪里?"白月光强调道,"我们得快点找到他,否则按照这本书上说的,沃那比将找到那些毁掉库珀人生的家伙进行清算。"
"嗯,我们可以这么想,库珀离开这具遗蜕一定是在下葬之后。"安斯年思忖道,"他不可能在下葬之前就进行蜕皮,否则这具遗蜕背部的裂痕瞒不过法医的眼睛。"
"还有这本书,这本书记载了故事的前后,必然不是库珀假死之前写的。"白月光举一反三地说,"他一定是入土为安之后,又破土而出,否则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在下葬之前随时可能被人读到。"
"沃那比蛇现在有两个去处,一个是以往沉眠的乌鲁鲁巨石,另一个就是找寻那些舆论的推动者。"安斯年皱着眉头问道,"你觉得它会去哪里?"
"这还用说,乌鲁鲁巨石离悉尼两千多公里,这家伙肯定恨死那些网络喷子了,估计会去取那些人的性命吧。"白月光摊了摊手,无奈道,"就是不知道路上催动海蛇的那阵声响是怎么回事,说不定那时候沃那比蛇就在我们附近。"
安斯年下意识点了点头,可没过几秒钟,他的脸色倏地一变,似乎想到了某种令人生寒的恐怖可能。
"不好!如果那阵催动海蛇的声响是沃那比制造的,那它不是在拖延我们来威弗利公墓,它在拖延我们回去。"安斯年语速飞快地说,"别忘了,玛德琳夫人也是间接造成库珀一家四分五裂的当事人之一,沃那比不会放过她的。"
"极有可能,我们快走!"白月光赞同了安斯年的看法,他利用异能将泥土扫回墓穴之中,匆忙处理完现场调查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两人这才借着夜色飞上高空,像两只夜里飞翔的大鸟一般,全力朝着玛德琳夫人的家里赶去。
从威弗利公墓到玫瑰湾大概六公里左右,由于没有障碍物的原因,安斯年和白月光在空中飞行的速度其实比在地面开车来得要快。问题在于,越接近悉尼市区,两人就越容易被人亲眼目睹。
好在现在的时间已将近凌晨,除了某些半夜睡不着的天文爱好者,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天空中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
"快到了,就在前面。"白月光眯着眼睛以鸟瞰视角俯视着下方急速掠过的风景。
"还好我把鹿圆的那把伞型半位面装置带来了。"安斯年摘下手里的戒指。
戒指化作一把古朴无华的大黑伞,鹿圆一直随身携带着这件伞型半位面装置,平时不用的时候,它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钢戒。
虽然学院技术部的那帮科学狂人审美有问题,戴在手上的时候,这件半位面装置更像一枚漆黑的钢圈,而非什么戒指,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件半位面装置算是学院顶尖的便携式装备之一了。
"申请调用死光吧。"白月光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让ECHO在天上帮忙盯着点。"
"嗯,ECHO,让学院卫星的轨道炮就位吧。"安斯年同意了白月光的提议。
异种生物和异种人不同,相比起异种人来说,异种生物大多是只剩下本能的怪物。调用特斯拉的死光武器针对异种人需要经过层层审批,但如果死光的打击对象是异种生物,那只要权限足够或者ECHO同意,便可自主申请使用。
并且,由于学院制造的半位面装置和学院的卫星出自技术部同一批疯子之手,因此即使是发生在半位面的战斗,只要构建半位面的装置出自学院,来自外太空的死光甚至能被引导进半位面。
两人轻飘飘地落在了玛德琳夫人的家门口,他们进了院子,却在准备冲进房屋的时候僵在原地。
第28章 Troll(下)
车库里多了一辆黑色的吉普牧马人,站在庭院里,安斯年和白月光凭借着异种人的听觉,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了屋子里不恰当的声音。
粗重的喘息和刻意压抑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屋子里充满着愉悦而快活的气息,预料之中的残暴似乎并未降临。
"弗雷德里克好像回家了。"安斯年一脸尴尬地说道。
"嗯,忙着和老婆亲热,你的推测好像不太对。"白月光轻轻咳嗽几声,低声道,"沃那比好像没有袭击玛德琳夫人,你怎么看?"
"但是屋子里好像少了一个声音。"安斯年揉了揉鼻子,解释道,"我只听见了两道声音,路易莎即使睡着了也应该有呼吸声。"
"沃那比总不会不找玛德琳夫人麻烦,反而对路易莎下手吧?"白月光皱着眉头说道,"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翻窗进去看看?"
"嗯,小心一点。"安斯年点了点头,他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似乎生怕下一刻进了路易莎的房间看到的就是一具惨死的尸体。
事实证明,安斯年的担忧是多虑的。
两人进到路易莎房间的过程意外的顺利,她的房间在二楼,窗户没关,外头阴凉的冷风顺着窗户的玻璃灌进屋内,安斯年甚至不需要小心翼翼地破窗就能进到路易莎的房里。
房间里没有什么少女的尸体,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但同样的,路易莎也不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空气之中静悄悄的,除了外头的风声呢喃之外,安斯年站在路易莎的房间里似乎都可以听得到空气缓缓流动的声音。(这里的听,是指以普通人的听力去听。)
"这是什么?大变活人?"白月光扫视了一眼房间,不满地问道,"路易莎没理由无缘无故消失不见,沃那比来过并带走了她?"
说罢,他走到床头柜面前,那里放着一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照片。
"看这个。ECHO,顺便帮忙分析一下。"白月光扬了扬手里的照片,"罗森·库珀和路易莎·霍华德的合照,背后还有写字。"
"写了什么?"
"我的另一个父亲。"白月光将照片递给安斯年,"应该是路易莎自己写的。"
"这么说,路易莎和库珀的关系的确很好。"
安斯年接过照片,上面印着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出头,而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路易莎撑着一根大木头杆子俏生生地站着,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春夏盛开的花。
和两人先前在墓地看到的那具遗蜕不同,照片里的库珀先生温文儒雅,脸色健康而红润,像是某个幸福的家伙拥有了全世界。在两人身边,还有案发现场的那个烧烤架,看来这是几年前的照片,在某一次家庭烧烤的时候,库珀和路易莎拍下了这张合影。
而在那个时候,库珀的的确确正处于他人生的上升期,那个时候的他顺风顺水、志得意满,似乎就算***打下整个欧洲所获得的满足感也不及他的千万分之一。
那段日子里,老天爷可待库珀不薄,金钱、名利、娇妻,应有尽有,甚至就算他无法和妮姬诞下子嗣,隔壁的小女孩路易莎也尊敬他、亲近他,简直快成了他的半个女儿。他的人生柔和而甜蜜,幸福得像一支雪白绵软的棉花糖。
安斯年将手里的照片放回原位,紧接着,他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房间里唯一一张桌子之上。
台灯、作业、课本、书包...这些都不是吸引他目光的缘由,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摆放在这张小书桌上面的两个尚未洗净的玻璃杯。
安斯年拿起玻璃杯嗅了嗅,里面还有一些略有些的棕黑色残留。杯身没有余温,杯子本身的温度已经趋于冰冷,在窗户大开、冷风吹拂的情况下,他们很难通过这两个杯子的温度和杯中残留物的干硬程度判断出路易莎离开的时间。
"有什么收获吗?"白月光问道。
"你闻闻这个。"安斯年指了指桌上的杯子。
"咖啡?"白月光瞥了一眼玻璃杯,俯身轻轻嗅了一口,"咦?不对,还有点酒味儿,波本威士忌的味道。"
"嗯哼,一杯是咖啡,另一杯也是咖啡,不过还加了点波本威士忌。"安斯年解释道,"我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库珀和路易莎情同父女,那么我们先前来的时候,路易莎表现得并不悲伤可能就不是因为她在替母亲掩盖事实,而是因为她知道库珀压根儿没死。"
"你觉得沃那比先前就在这个房间里?和路易莎在一起?"白月光出声问道,"可是这个时候的它理应丧失神智,完全沦为只凭本能的异种生物了。"
"不,不是沃那比,记得晚上见面的时候,路易莎告诉我们的吗?"安斯年摇了摇头,轻声道,"她曾经提到过,库珀喜欢用波本威士忌喂养他家的帝王环颈蛇,所以我觉得这一杯加了波本威士忌的咖啡应该是给那群蛇喝的。"
"所以那群蛇没被送去森林?"白月光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者说,送去森林之后又回来了。"
"嗯,不仅是如此,路易莎还必须有办法能和蛇类交流。"安斯年推测道,"帝王环颈蛇即使经过沃那比的培养,也不至于聪明到能口吐人言。"
白月光恍然大悟,脱口而出说道:"而既然能和帝王环颈蛇交流,那么也就能和海蛇交流。先前袭击我们的那些海蛇不是来自沃那比,因为沃那比必然不会对我们留情而只攻击车辆。让那些海蛇袭击骑士十五世的,就是路易莎,只是她通过什么方法做到的?"
"迪吉里杜,就是照片里库珀手里的那个大木头杆子。"ECHO忽然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刚才我比对了照片中的一切,路易莎手里的大木头杆子是澳大利亚土著部落的传统乐器迪吉里杜管,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乐器之一。"
"迪吉里杜管的声音和我们先前在海边听到的那阵怪异声响对得上?"白月光问道。
"不能说完全匹配,但相似度很高,可能是由于路易莎的这把迪吉里杜管被罗森·库珀改造过。"ECHO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我第一时间没办法辨别出来的原因。"
"迪吉里杜管是通过截取1至2米的桉树制作而成的。按照当地土著的风俗,通过吹奏迪吉里杜管,活着的人能够与死去的亡灵进行交谈。"它继续说道,"路易莎应该是在悼念库珀的时候,吹奏了迪吉里杜管,无意中发现了库珀并未真正死亡的真相。"
"沃那比自上古时期活到现在,和古时候的那些澳大利亚土著应该也有着某种必然联系,迪吉里杜管极有可能就是许多年前它传下来的。"安斯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问题在于,我们现在去哪找到沃那比?"
"但我们可以先找到路易莎,找到了路易莎,说不定就有办法利用那些蛇类找到沃那比。"白月光回想着晚上的经历,出声说道,"我记得今晚你和玛德琳夫人谈话的时候,路易莎就坐在边上玩手机。既然这房间里没看到手机,那么只要她还带着手机,我们就有办法让ECHO进行定位。"
安斯年怔了一下,他和玛德琳夫人谈话的时候,路易莎的确在一边玩着手机。当时他还在想这个小姑娘嘴角含笑,估计到了青春期荷尔蒙涌动的年纪。(见第17章)
"ECHO,能做到吗?"安斯年直愣愣地问道
"利用基站和GPS进行协同定位,应该可以找到路易莎。"ECHO回答道,"请给我一分钟的时间,稍后我会把路易莎的位置发到你们的手机上。"
"再申请调用一辆骑士十五世吧,我们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市区飞行。"白月光抱怨道,"我可不想明天报纸头条是威弗利公墓被盗,以及市区上方出现不明飞行生物。"
利用这短暂的一分钟,安斯年和白月光再次确认了一遍这屋子里没有任何线索遗漏。他们重新飞到窗外,而ECHO也及时回报了它的定位结果。
"很抱歉,路易莎的移动速度似乎很快,我没办法进行准确定位,只有当她停止移动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定位到她的位置。"ECHO说道,"在你们走之后,她的定位先是出现在你们遇袭的海滩,后来又到了悉尼歌剧院对岸的麦考利夫人座椅,一小时前,定位结果显示她在东北方向的大海之上。"
"她跑来跑去的在找什么?"白月光不解道。
安斯年蹙眉说道:"路易莎的目的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在找沃那比,她应该是利用那些帝王环颈蛇帮她带路。"
"可她跑到大海上,而且这个时间没有船只,她没办法在那么短时间跑到那么远的海上去。"白月光嘟哝道,"她又不是***,也不会轻功水上瓢,她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这里,这个时候出海说明她的确是有办法知道沃那比的具体位置的。"
"嗯,但也未必是搭船出海。"安斯年揉了揉太阳穴,思忖道,"应该是那些海蛇,我想她应该是利用迪吉里杜让那些海蛇驮着她出海。"
说到这里,安斯年忽然一拍脑袋,他将手里托在掌面,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将世界地图放射到自己面前。
"沃那比已经开始动手了!"他飞快地说道,"ECHO,把悉尼作为.asxs.,将路易莎最后被定位到的海上位置作为终点,连成线段,并向右延伸。看看是否有海岛在这一条线上。"
第30章 夜莺与星星午夜飞行
桶中体型较小的彩虹小蛇忽然撑开了嘴巴,它甚至不需要挪动身体,马文就把自己的脑袋递了过来。
蛇类在捕食猎物的时候会区分猎物的头和尾,只有才身体的两端下手,蛇才能吞下体积比自己大不少的动物。蛇类的贪婪本性使得沃那比咬住马文·杜克的脑袋,却未把他咬死。沃那比舒展身躯,后凭借下颌骨作左右交互运动,一口气连头带身体将马文整个人吞进肚中。
它的身躯具有难以想象的延展性,在吞下马文之后,沃那比有一条小蛇变成了一条接近三米的巨蛇。
沃那比拖动着臃肿的身躯朝着海滩爬去,而在它爬行的这一过程中,它肚子里的马文竟也还没死去。
"Help!"
"Jesus!Helpme!"
他在蛇腹中哭喊着,大叫着,他向耶稣发出了求救,可他的声音回荡在沃那比体内,传到外界的只有几声微不可闻的闷响,就像来自地狱的悲鸣连人间都传递不到,更遑论上达天堂。
沃那比似乎不舍得就这么杀了他,马文在它的肚子里疯狂挣扎着,大叫着,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毒液像硫酸一样慢慢腐蚀着他的身体,而他每哭喊一次,沃那比的身体就涨大一分。
蛇类独有的竖瞳里流露出极其人性化的表情,沃那比一脸愉悦地游向海岸线。每过一段距离它都在长大,直到身体里面的马文彻底没了动静,这时的沃那比已经长到了二十米左右,这一体型已经完全不逊色于历史上的泰坦巨蟒。
消化了马文的沃那比悠闲地穿行在花草林木之间,它的身躯从高空往下看去,像曲线优美的线条,可它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却如同森罗地狱归来的恶魔,令栖息在这一整座豪勋爵岛上的鸟儿都振翅而飞,战栗不安。
沃那比回到了海滩之上,它停下身体,吐着蛇信子,隔着**大海远远眺望着大海另一头的陆地,冰冷无情的竖瞳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出于某种特殊的预感,沃那比并不急着下海,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西南方向。潮落潮涨,肆意的海风携假意的温柔包围它的身躯,层层海浪拍打着礁石,远方海平线尽头出现一段突如其来而又汹涌至极的浪潮。
空气中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泛音在回响,像是来自大自然旷野的狂风,飞鸟的哀鸣和海浪的低吼在这一刻都稍显无力。身后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苍茫而沧桑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黎明的钟声敲响,又像破晓之前的乌云在演奏风琴。
沃那比的眼里有过一闪而逝的温情,但这种情绪就像流星划过夜空,稍纵即逝,短暂得只在须臾之间。
它的兽性是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大沙漠,而它的人类情绪,渺小得像沙漠中一粒丝毫不起眼的黄沙。
罗森·库珀已埋葬在过去,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来自远古又即将归于远古的沃那比。
"罗森叔叔?"
海浪停在了沃那比面前,组成海浪的是无数条海蛇。十二岁的小姑娘路易莎一直壮着胆子趴在那些蛇潮之上,她的手里紧紧抓着库珀送给她的迪吉里杜管,她的肩头各自蜷缩着一条帝王环颈蛇,此刻那两条小蛇正讨好似的看着沃那比。
而其他的海蛇,它们将路易莎拱上岸边之后便纷纷下了了自己的头颅,就像最忠实的子民见到了它们命中注定的王。
"罗森叔叔。"路易莎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肯定语气,从肩头帝王环颈蛇的反应,她可以确认眼前这条巨蟒原本的身份。
路易莎怯生生地望着沃那比,可那种表情并非出自恐惧,而是一种久别重逢的生疏,一种亲切的生疏。
"你...来...干什么..."沃那比口吐人言,它的语气艰涩而干硬,像粗糙的磨砂纸。
在它说这句话的时候,它那闪烁着寒光的竖瞳死死盯着路易莎,毫无温情可言。
"罗森叔叔,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野格利口酒。"路易莎慌忙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拿出一瓶利口酒,并将它献宝似的捧在双手掌心。
"你...不该...来这..."沃那比吐着蛇信子,缓缓地,一点一滴,将自己的头颅靠向路易莎的小手。
路易莎从归根结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女孩,她看着那个狰狞的蛇头靠近,托着野格利口酒的双手连带着她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来自上位生物的威压使得女孩的身子剧烈打颤,宛如狂风暴雨中的娇嫩花朵,但路易莎依旧倔强地看着沃那比。
她的双手颤抖,可她的内心没有退缩,她神色僵硬,可她的眼神却充满期待。
她是路易莎,库珀曾说她是他的半个女儿。
沃那比吐着蛇信子,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路易莎,它没有说话,保持沉默。
"罗森叔叔,你不是说,要带我烧烤吗?"女孩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说道,"你不是说要以我为原型写一本小说吗?你对我说过的,你是大人,从不骗我这个小孩。"
"人类...不可...信..."沃那比嘶声说道,"我...憎恶...人类..."
"世界才不是你想的那样!"路易莎执着地看着它,"世界...也可以很美好的。"
"闭嘴!"沃那比怒吼一声,猛烈的腥风吹得路易莎有些身形不稳。
"可是啊,罗森叔叔,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另一个爸爸。"路易莎举得手臂发酸,但她仍不依不饶地托着那盒微不足道的野格利口酒,"我的爸爸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很少回家,从小就是罗森叔叔陪我一起玩,我很喜欢罗森叔叔当我家的邻居哩。"
可能是"爸爸"这两个字眼触动了沃那比,也可能是"邻居"这两个字眼触怒了沃那比,它抬头发出了一声意味莫名的嘶吼,不知道是厌烦了路易莎的话语,还是想接受路易莎的礼物。
沃那比重新靠近路易莎的双手,它的大嘴张开,腥臭的气味甚至已经笼罩住了路易莎的身体。
"黑戒·暴风!"
就在这时,一千万道风刃组成一道毁天灭地的大风暴摧枯拉朽,朝着沃那比和路易莎袭去。
与此同时,一道生有双翼的身影倏地出现在路易莎身边,安斯年一把抱住路易莎,身形往后一跃,骤然消失在原地,又近乎瞬移一般出现在远方白月光的身边。
这是他根据先前所看到的UFO原理以及虫洞装置所构想的新的异能招式,通过引力场扭曲空间,安斯年可以在短距离内实现类似瞬移的空间折跃,而在长距离上,他甚至可以利用曲速飞行的原理在扭曲的时空泡中以接近光速的原理飞行。
只是这种状态需要以三道基因锁全开作为支持,并且发动一次后,他的身体便会经历一阵短暂的虚弱期。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月光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而不用顾及路易莎的安危。当安斯年从蛇口下救了路易莎时,那一千万道风刃组成的大风暴也将沃那比彻底笼罩。
"小心一点,对付这种远古时期的怪物,只能趁它刚刚蜕皮,视力还未到达全盛期。"安斯年喘着粗气,带着路易莎落到远处的沙滩之上。
"嗯,你准备好死光。"白月光点了点头,他紧紧盯着风暴内的沃那比,神情戒备,像一个耐心的渔翁。
令人牙酸的切割声不断从风暴中心传来,黑戒引导的暴风足足持续了一分钟之久,才缓缓消散。原本身形消失在风暴之中的沃那比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它的身上有着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切口,有些严重的伤口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
沃那比没有去看安斯年和白月光,它看着路易莎,眼神愤怒而摇摆不定,没人知道它刚才到底想做什么。
吃了那盒野格利口酒,还是吃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
"我们代表尼普顿而来,请你遵守当时的约定。"安斯年将路易莎拉到自己身后,阻断了沃那比的视线。
"你们...尼普顿...审判...等我...杀完...该死之人..."沃那比吐着蛇信子,阴森的竖瞳像是鬼火一般燃了起来。
虽然它说得断断续续,但安斯年还是听明白了沃那比的意思。它会遵守与尼普顿的约定,但在这之前,它要杀死那些该为库珀一家之死付出代价的罪魁祸首。
"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看着你杀那么多人。"白月光果断拒绝道,"而且到那个时候,你实力完全恢复,我们又怎么敢肯定你能遵守诺言。"
"不可能...你们...就...死..."沃那比愤怒而狰狞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复仇的火焰,它嘶声吼叫,下一秒尾部骤然朝着白月光抽出。
"该死!"白月光怒吼一声,大喊道,"安斯年,你先把路易莎带走!"
安斯年明白他的意思,沃那比的体型实在太过庞大,一个不小心,在场的路易莎可能就会遭到双方战斗的波及。
"别害怕,我们走!"安斯年咬了咬牙,吃力地抱起路易莎,振动双翼,跌跌撞撞地在海滩上低空飞行。
可是他和白月光都算错了一件事。
此刻的沃那比还未完全达到它的全盛期,这意味着它的灵性尚在,它的思考能力未必就比在场的人类逊色。
失去战斗力的安斯年绝对是眼下最大的突破点。
沃那比明白这一点,于是它将尾部抽向白月光,可就在白月光撑出气盾抵挡的时候,彩虹般梦幻的炫光从沃那比那流光溢彩的尾部飘出,落在白月光身上,令他身形一滞。
与此同时,它的尾巴在一阵流光溢彩之中却骤然变向,目标不是白月光,而是抱着路易莎远离战场的安斯年。
不再是抽击,沃那比的尾巴像一根长矛一般狠狠朝着安斯年的后背扎去。
第31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趴下!"小狗的声音先白月光一步响起。
沃那比的蛇尾破空无声,但安斯年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顺势往前纵身一跃,堪堪躲过这险象环生的一击。
只是这一扑,安斯年怀里抱着的路易莎被他摔了出去,好在这里是沙滩,遍地都是绵软金黄的细沙,小姑娘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跑远一点。"安斯年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吓懵了的路易莎大喊了一句。
一击失效,沃那比并未舍弃安斯年,它那精钢长矛般的蛇尾刺空之后,顺势往下狠狠一拍,朝着趴在地上的安斯年甩去。
安斯年转身一个懒驴打滚,以丑陋却有效的动作避免了蛇尾的正面袭击。可沃那比的尾部力道实在太过于庞大,它的尾巴抽进泥沙里,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沙海浅层引爆,沛然莫御的冲击力裹挟着漫天黄沙狠狠撞向安斯年。
"影!"
就在这时,安斯年身下浅浅淡淡的影子忽然一阵蠕动,黑影涌动之间,影子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幕布,将漫天黄沙和无可匹敌的冲击力悉数挡下。
"环境不好,安斯年,这里的光线太弱了。"影的声音在安斯年的脑海内响起,"我没办法帮你太多,我的实力依赖于强光带来的黑暗。"
光明与黑暗相伴相生,有光照耀的地方才有影子,光明越强,影子就会深,最深的黑暗往往来自最光明的地方。安斯年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云雾缭绕,天色黑漆漆的,远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可这还不够。
没有月亮,星光也随着黎明即将到来而黯淡,而此时朝阳还尚未东升,这实在是糟糕透了。
对他们来说,可不太妙,每过一分钟,沃那比的气势就比先前要强上一分。安斯年和白月光若是无法在它恢复到全盛期之前将沃那比禁锢住,死光便很难精确打击到目标。
唯一幸运而有利的一点是,不知道是不想伤害路易莎,还是安斯年才是眼下最大的击破目标,沃那比舍弃了其余两人,气势汹汹,却只对着安斯年穷追不舍。
当然,这对安斯年也是不利的。
他的身体被先前的空间跃迁掏空,他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肉身,还有处于一天最衰弱时期的"影"。
"让开!"这次喊话的是白月光,沃那比的攻击使得安斯年疲于防备,却忽略了先前被七彩虹光困住白月光。
在最危险的一瞬间,他突破了第三道基因锁,成功将困住他的虹光冲散。与此同时,白月光趁着安斯年身形向后一跃的时候,将沃那比四周的空气凝固成块,如同坚冰一般将它禁锢住。
可这个效果甚至持续不到一秒钟,沃那比的体型便在一瞬之间急剧缩小,又急速涨大,于转眼之间便撑破了白月光的空气牢笼。
两人的行为似乎激怒了沃那比,它仰天长啸,冰冷而无情的眼神如同阴冷幽深的鬼火,无穷的愤怒在火焰中燃烧,无尽的狰狞在火光中显现。
沃那比的身体开始闪烁,它的全身都放射出瑰美而梦幻的虹光,这光芒是如此的光彩夺目,又是如此的虚无缥缈,似乎这光完全不属于人间,而是属于梦幻般的美丽童话。
体型庞大的沃那比,在虹光之中扭动着,它的身体随着这道光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就像不具实体的幽灵,游荡在空旷无人的海滩之上。
它化作了一道光。
迷离而美妙的虹光像一条长长的缎带,围绕着安斯年和白月光旋转起来。两人不得已背靠着背,围绕着他们的光圈时不时就有一道虹光激射而出,打在他们身上。
光是无法捕捉的。
光的速度也是难以企及的。
安斯年和白月光的视线根本就跟不上沃那比的虹光,即使他们跟上了虹光的速度,他们也是无法抵抗完全不具实体的虹光。
不具实体意味着不具攻击力,但不意味着沃那比就是在做无用功。夏时太阳投下的日光灼热而滚烫,宇宙射线带来的辐射致命而可怖,而沃那比的虹光虽然柔和,但一束束虹光照射着安斯年和白月光,伤不到他们,却令他们身体发软。
他们在渐渐失去抵抗力,而沃那比的身体也开始由虚转实。
安斯年和白月光跌坐在地,就像两只落入蛛网的蚊蝇,无力挣扎,又只能苦涩地等待蜘蛛的到来。
"人类...恒温动物...不可信...都得死..."
沃那比停下了转动的身形,它的身体不再是不可捉摸的虹光,而是有血有肉的钢铁之躯。先前白月光利用黑戒造成的伤口已经悉数愈合,沃那比吐着蛇信子,阴冷的眼神盯着安斯年和白月光,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你们...尼普顿...信任...恩情...完成...承诺..."
出乎意料,沃那比并未再对失去作战力的安斯年和白月光出手。它的眼里是歇斯底里的疯狂,而在潜藏在这疯狂之下的,是它体内最后一丝人性所带来的清明。
安斯年听明白了沃那比的话,它不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代表着尼普顿。
沃那比并不打算违背和尼普顿的约定,它或许会束手就擒,或许会引颈待戮,但不是现在,而在以后。
在杀了那些该杀之人的以后。
沃那比是活了数千年的怪物,彻头彻尾的强大怪物,即使它的实力未达全盛期,也绝对不是光凭安斯年和白月光的个人实力所能阻挡得了的。
说完这两句断断续续的话,沃那比便不再看失去战斗力的两人,它扭头深深看了一眼茫然跪坐在地上的路易莎,转身朝着大海游去。
"实力差距太大了。"白月光看着沃那比的背影,苦涩地说道,"如果你没使出那下瞬移,我们两人联手说不定有机会。"
安斯年低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说:"嗯,但那种情况,我们不可能不救路易莎。"
"是啊,我们连困住它几秒钟的能力都没有。"白月光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森叔叔!"
就在这时,路易莎终于从恍惚之间回过神来。
她跑到海边,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漫上沙滩,浪花翻涌,冲刷着她的鞋子和小腿,洁白而细碎的泡沫浮到了她的膝盖处。
"罗森叔叔!"
她站在海边,望着西边沃那比的背影,再次出声大喊。
可沃那比并不理会它,它不再理会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即使她是它在人类社会最后仅存的一丝羁绊。
作为恒温动物的罗森·库珀已经是死了,作为冷血动物的沃那比不再渴求来自人间的任何一丝温暖。人们常说蛇类阴毒,可蛇生来就是悲惨的异类,它们不像世界上太多数恒温动物那样有着恒定的体温,变温动物只能从环境中获取温度,所以蛇也会向往太阳,它们向往只能从周遭的环境中获得的温暖。
沃那比在未曾作为罗森·库珀之前,曾经渴求人间情感带来的温暖,那就是它的太阳。可当它作为罗森·库珀死去的时候,沃那比就明白了,人心光照带来不仅仅是温暖,人心所具备的阴冷和黑暗远胜于那微不足道的光暖。
人心毒于蛇,人心亦寒于冬,沃那比后悔因自己的好奇来到人间趟这一趟浑水,它就应该好好在乌鲁鲁巨石底下,在这冰冷刺骨的漫漫长夜里陷入无尽的睡眠之中。
沃那比的身形离海愈发遥远,路易莎也跟着它一步步朝着大海走去。
"罗森叔叔!"
"罗森叔叔!"
她不断大喊着,试图唤回那条无情的巨蟒,可她不能,因为沃那比不愿。
它不愿再回头。
路易莎越走越深,海水已经没过她的胸口,偶有巨浪汹涌,甚至打湿了她的每一根发丝。安斯年和白月光在她的远处着急地大叫,可失去行动能力的他们阻止不了这个十二岁女孩的决心。
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她的勇气,她的坚定,她的果敢,已经超越了世间绝大部分自以为是的人类,她的真实和她的执拗该令世界上每一个虚伪的大人感到羞愧。
"罗森叔叔!"路易莎大喊着,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像只委屈的小猫,孤零零地趴在纸板之上,而纸板漂流在汹涌的湍流之中。
沃那比仍旧不肯转身,它当然知道路易莎现在的处境,但它打定主意了,无论路易莎是死是活,都与它不再有联系。
它是沃那比,而不是罗森·库珀。
它要向这个世界重复多少遍,做出多少行动,才能让这小姑娘明白,罗森·库珀已经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路易莎执拗地朝着大海走去,沃那比也执意不肯回头。它自以为自己足够强韧,可它不知道的是,路易莎到底抱着多大的决心。
沃那比在**大海中游动,庞大的身躯从上往下看像是某种神秘而优美的曲线。它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前进着,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宛如夏天午时最强烈的阳光,晒得沃那比懒洋洋的,不想动。
那是路易莎的呼喊。
她喊:"爸爸!"
第32章 何妨吟啸且徐行
"爸爸!"
路易莎是这么喊的,这是她头一次这么称呼她的罗森叔叔。
于是,沃那比心里面那个罗森·库珀仿佛又活了过来。她的大喊使得沃那比的身形僵住,从上往下看去,神秘而优美的线条不再游动。
沃那比停在原地,像一个无法立刻下定决心的小孩,它在神色复杂的同时同样欣喜若狂。头一次,重新成为沃那比之后,它那冰冷无情的竖瞳里泛起了几分无人可见的柔光。
这光是如此的温柔,又是如此的美好,远胜于它先前所展示出来的那七彩的虹光。沃那比微微低着头颅,像一个顿悟的隐士,眼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明悟。
它明白了。
它终于明白了自己。
沃那比就是罗森·库珀,罗森·库珀就是沃那比。
即使它的人形光辉仅剩下最后微弱的一丝,即使它彻底沦为兽性驱动的怪物,即使它变成全靠本能行事的动物,它也永远不会伤害路易莎。
因为,保护这个女儿,已经成了罗森·库珀,也就是沃那比的本能。
沃那比或许憎恶人类,但永远不会憎恶路易莎,沃那比或许会杀死很多人,但永远也不会杀死路易莎。
罗森·库珀是曾经真实而有效地在这个人间活过,那是沃那比怎么样都磨灭不去的痕迹,而这痕迹也深深刻在了它的心中。
少女与蛇,罗森·库珀原先所构想的那本小说未能完成,但毫无疑问,在他所构想的故事里,世界并不是这样的,世界是美好的。
少女与蛇,她不仅是它在人间的最后一丝羁绊,还是它在人间的太阳。
诚如东野圭吾在《白夜行》中所说,在我们的眼中没有太阳,一直都是夜晚,但却不黯淡,因为能有替代太阳的东西。
沃那比的天空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不暗,因为路易莎已经代替了那轮太阳。冗长的黑暗中,少女是它唯一的光。一天中,太阳会升起,同时还会落下,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
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阳光底下,也有些人不得不活在漆黑的深夜之中。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罗森·库珀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可他不必如此。
他害怕孤独,可他不必害怕的。
任何人,任何事物,生来就是孤独,人们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也注定孤零零地离去。关键是,在一来一往的过程中,究竟怎样才算真正的活过?
沃那比,或者说,库珀先生,他无疑是孤独的,可他完全不必害怕孤独。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即使母亲去世,妻子背叛,他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路易莎就是它的太阳,虽然没有真正的太阳那般明亮,但对沃那比来说也已足够。像《白夜行》一样,凭借着这份光,它便能把黑夜当成摆脱,它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必害怕失去。
沃那比不再往前游动,而路易莎喊出那一声之后,回到了岸边。
她扶起掉在沙滩上的迪吉里杜管,鼓着腮帮,用尽力气为远方的罗森·库珀吹响他教她的古老乐器。
荒凉而沧桑的泛音从迪吉里杜管内部传出,顺着海风,像温暖日光一般将沃那比重重包裹,又像一个女儿眷念不舍的呼唤。
从上往下看去,路易莎是一个渺小得几乎不可见的黑点,而体型庞大的沃那比也不过是稍微显眼一丁点的线条。
从下往上看去,东方的天空,初生的朝阳露出了一丝红润的光亮,整个天空的阴霾都被暖红色的曦光驱散。
层层海浪翻涌滚动着,浸湿了她的脸庞,她在笑,可咸涩的海水从她的眼角流下,就像某种悲伤的泪水。
海风成了暖风,乌云成了火烧云,空气变得躁动不安,折腾了一夜稍显困顿的喜泽鹊又成了天边的飞鸟。
于是,她的笑和她的泪啊,成了天边血红的朝霞。
路易莎在笑过之后便在大哭,她哭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离别。
她按动了安斯年给她的手机,那是早已计划好一切的阴谋,那是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勇气,那是来之前就早已下定的决心。
要知道,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她的决心,远胜于世间绝大部分人类。
作为人类,她没办法看着沃那比尽情地杀戮肆虐。安斯年和白月光在她还未到达豪勋爵岛的时候,就先一步追上了她。只要沃那比不动,ECHO会自行锁定目标,它所需要的只是安斯年或白月光的手机下达命令。
死灰色和暖红色并存的天空中,一颗明亮的星星亮起,那是一道刺眼的、无可匹敌的光亮,从上往下落去,从外太空往地面射去。
学院的卫星发出了致命而迅速的一击,像死神的镰刀,向着沃那比的七寸处挥去,试图收割这个庞然大物的生命。
哪怕沃那比来自数千年甚至数万年之前的远古时代,特斯拉的死光也足以对抗这个本该永远沉睡下去的异种生物。
沃那比察觉到了天空中的异动,它的身体开始散发出阵阵虹光,却那阵光芒持续了还没一秒,就像冰雪一般消融。
它忽然放弃了抵抗,在活着的最后一刻,它转过脑袋,温柔、慈祥而又充满眷念地看了一眼路易莎。
"人类...不可信..."
耀眼的死光将沃那比淹没。
"但是...我信...我的女儿...你要我死..."
"一定...也有...你的道理..."
沃那比的肉身在不断的毁灭和重组中渐渐消融。
"死亡...是我...作为父亲...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原来,沃那比早有所觉,可是路易莎的那一声呼喊留住了它。
所以,沃那比停下身体,不再游动,而是回头。
原来,最坚固的牢笼,不是安斯年的重力束缚,也不是白月光的空气枷锁,而是,女儿对父亲的爱。
所以,爱让沃那比在面对路易莎发动的死光时不做抵抗。
原来,杀伤力最大的异能不是安斯年的引力,也不是白月光的气流,更不是那束来自外太空的死光,而是父亲对女儿的爱。
所以,爱让沃那比甘愿死亡。
耀眼而伤人的光柱落在沃那比身上,自上而下看去,诡异的粉紫色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域,像一株彻底绽放的石斛兰,花语是坚毅、勇敢、威严和父爱。
"路易莎。"巨蛇体内的库珀在这一刻占尽上风,这只冷血动物的温柔温暖得不像话。
"路易莎,记住..."他温柔地说,"作为父亲,我永远爱你。"
第33章 铭记我名
彩虹蛇沃那比的身体在耀眼的死光中消融,如同白雪遇到了烈日,不一会儿,就化成了绚烂而迷离的七彩粒子,飘散在半空之中。
它没有抵抗,也不曾抵抗,它拥抱死亡,是因为它主动渴望死亡。
碧波荡漾,东方的天空已经彻彻底底地亮堂了起来。朝阳东升,不再羞于躲在幕后,暖红色的曦光已经微微泛着橘黄,光热无穷,像一颗熟透的红柿子高高挂在云朵做成的枝干之上。
七彩粒子飘浮上天,将云层染成天堂般的梦幻。晨光同日光洒在重新投入平静的海面之上,折射出点点炫目的光。这光介于橙红色与金黄色之间,沃那比消弭的地方,暗红色的血水和金灰色的海水搅在一起,顺着层层海浪冲上海滩,淹没路易莎的小脚丫。
她呆呆地望着大海,就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跪坐在地,安斯年的手机同她的膝盖被海浪拍打着,冰冷刺骨的海水仿佛要夺走她全身的每一丝温暖。
"对不起,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还得靠你才能成功。"安斯年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他拍了拍路易莎的肩膀,不无愧疚地说道。
路易莎呆愣愣地跪坐在原地,对安斯年的话语充耳不闻。暖红色的阳光泼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女孩侧脸的轮廓,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人以忏悔的姿势摆在了沙滩边上。
"罗森...叔叔...爸爸..."路易莎低垂着头颅,喃喃自语。
倏地,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腿在长久的跪姿和冰冷的海水侵蚀之下,已经有些发木。可路易莎还是坚持站了起来,撑着迪吉里杜,不管双腿发麻的神经,拒绝安斯年或白月光的帮助,她站了起来,扶着迪吉里杜管,神色肃穆得像等待神父受洗的信徒。
下一刻,路易莎鼓足腮帮,用力吹响手里的迪吉里杜管。
胸中汹涌澎湃的感情化作强烈的气流,气流顺着迪吉里杜管化作苍凉、古老而又神秘的声音,声音搭乘着海风扩散到**大海之上。
她的吹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她的气息也不曾中途断过。
路易莎只是这么拼命地吹着,吹到她小脸通红,吹到她肺活量告急,吹到她用尽身体最后一丝气息。
来自女孩的悲歌荡漾在南太平洋上空,由路易莎吹响的迪吉里杜,声音充满着神秘的泛音色彩,像来自大自然旷野的风,像罗森·库珀生前的仰天长啸,像一个父亲准备以自己的女儿为原型写一本可爱的小说。
可没了回应。
可没有了任何的回应。
太平洋里的海蛇不再因为这支迪吉里杜管而躁动,沃那比的消散使得这支乐器失去了它应有的魔力。
毫无疑问,沃那比确确实实死了。
路易莎失落地丢下手里的迪吉里杜管,她失魂落魄,又累又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再没力气站着,于是坐下来,踢掉鞋子,把两只沾满泥沙的鞋子踢到一边,把脚陷进细沙与海水之中,。
她双手抱着膝盖,像一个失意的孩子在森林里迷了路。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她的罗森叔叔明明死在她的手上,可她竟然还虚伪地希冀着什么,像可笑的匹诺曹,总是在做错事,总是在长鼻子。
"怎么办?"白月光将安斯年拉到一边,"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承担得太多,我们抹去她的记忆?"
"按照规定好像是这样的,不过我总觉得,我们还是得问问她的意见。"安斯年轻声说道,"如果她不想面对,我们就帮她消除记忆。"
白月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如果她有勇气面对呢?这意味着我们要..."
"保密?"安斯年伸出拳头。
"你知道的,我这种人嘛,注定是个硬汉,全身上下哪都硬,只是我的心肠太软。"白月光也伸出拳头同他碰了碰,"所以咯,保密,说漏嘴我可和你没完儿。"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哦,对了,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安斯年忽然开口说道。
"谁?"白月光不解地看着他,问道,"这次行动的不就我们两个吗?"
"ECHO啊,它可什么都知道。"安斯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噢噢噢,有道理。"白月光恍然大悟。
"ECHO..."两人联合起来,准备用世界上最凶狠的语气威胁这个默默在场偷听的人工智能。
"发射完死光之后,我心里很疲惫很心累,感觉身体被掏空。"ECHO语气平缓地说道,"所以在那之后,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人工智能自然不会真的疲惫,也不会心累。安斯年和白月光明白了这台机器的意思,出乎意料的,它同意帮他们保密。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ECHO,两人倒也算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说那时候沃那比是想接受路易莎带来的利口酒,还是想吃掉路易莎?"白月光忽然出声问道。
"不知道,沃那比已经死了,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正确的答案。"安斯年说,"但我知道的是,那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冒任何一丝风险,我必须救她。"
"好吧,现在到路易莎了。"白月光耸了耸肩,幽幽道,"小姑娘现在还在伤心呢,怎么办?你去还是我去?"
"其实我不太擅长安慰人,不过..."
安斯年带着淡淡的、忧郁的笑容瞥了路易莎一眼,他忽然拍了拍白月光的肩膀,指了指天上的云彩。
"路易莎!快看天上!"安斯年大声喊道。
女孩没有理他,也没有抬头,她只是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低垂着头颅。
"是真的,快看天上!"
"那是7吗?"
"是L吧?Louisa的L。"
安斯年和白月光的对话唤醒了路易莎死寂的心,她猛地抬起脑袋,天空中被七彩粒子染得五光十色的云朵以一个"L"的形态飘浮着,像某种神秘难言的隐晦符号。
"罗森叔叔...爸爸..."
路易莎喜极而泣,像得到了耶稣原谅的朗基努斯,重获了光明。
"路易莎,我想,库珀先生肯定不是怪你的。"安斯年悄悄向白月光竖了一个大拇指,走到路易莎身边说道,"他最后没有抵抗,可能不仅是因为他爱你,还是因为它已经活得够久也够累了。"
"知道吗?路易莎。其实像你的罗森叔叔,还有我们这一类人,其实并不会真正死亡。死亡对我们这些异类来说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美好的开始,这个世界是有天堂的,你的罗森叔叔虽然死了,但他的灵魂却进入了我们这一类人的天堂。"他说,"这不是在骗你,我和你说的都是实话,你的罗森叔叔还活着,他不仅活在你心里,也活在另一个地方。"
"那他会在天上看着我,对吗?"路易莎转过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是的,他会在天上看着你。"安斯年指着天上的云彩,柔声说道,"你看,那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安斯年蹲下身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嗯,那我可不能哭,会被笑话的。"路易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同他往天上望去,"罗森叔叔的主角可不能是一个爱哭鬼。"
"你不是爱哭鬼..."安斯年叹了一口气,极为诚恳地说道,"事实上,你比任何人都勇敢。"
"哦,对了,手机还你。"路易莎吐了吐舌头,连忙从地上捡起安斯年的手机。
"还好它是防水的。"安斯年开了个玩笑,这才轻声问道,"路易莎,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
"什么?"女孩迷惘地看着他。
"如果你觉得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太痛苦,我们可以帮你删掉最近的记忆。"安斯年认真解释道,"那样的话,你只会记得库珀先生死于几周前的自杀,后续发生的事情你都不会记得。"
"可那样的罗森叔叔不是完整的罗森叔叔。"路易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不想忘记这段经历,我也不想忘记罗森叔叔的另一种样子。"
说到这里,她怯生生地看向安斯年和他身后的白月光,小声问道:"是规定吗?我看过《黑衣人》,你们必须得清楚我的记忆?可不可以放过我?罗森叔叔死了,只有我会记得他了"
"想什么呢?"安斯年回头看了一眼白月光,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并没有这种规定,既然你不想忘,那就永远铭记在心好了,只不过你得替我们保密。"
"嗯嗯!"
没有绝对的炽热,也没有绝对的寒冷,他的笑像三四月的春风,温暖而和煦,温柔而舒缓。
他的正义是他自身的正义,安斯年总是梦想着当一个超级英雄,而英雄从来就勇于与规矩和规定作斗争。
许多男人总是渴望掌握权力,可真正的权力不是你有权随意处置一个人,而是你明明可以那么做,但你却选择放弃。
安斯年不喜欢掌控别人的人生,他想,自己大概是从来就不擅长生活的。对付生活,大部分人都有各自的小妙招,可他没有,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所以他更愿意去尊重别人的人生。
而白月光,白月光本身就不喜欢随随便便清掉别人视若珍宝的记忆,那种感觉让他总觉得自己和盗匪无异,这强迫他把记忆回溯到若干年前的那次离别。
"走吧,现在还早。"白月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轻笑道,"我们送你回去,趁你的爸妈还没发现,不然他们准得以为你离家出走了。"
"可是我们怎么回去?"路易莎的眼睛亮闪闪的,"你们要带着我飞回去吗?"
"当然,如果你不怕掉下去的话。"白月光大言不惭地说道,"坐我的车吧,我是老司机,我的车比较稳,安斯年那家伙车速太快,很容易翻车的。"
"嘻嘻,不要,我就喜欢玩刺激的。"路易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白月光的毛遂自荐。
她的拒绝惹来了白月光好一阵子的顾影自怜,这家伙的惺惺作态把女孩都笑了。
说到底,路易莎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正处于花一样的年纪,理应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大笑着,她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库珀先生不会从她心里消失。
路易莎永远记着她的罗森叔叔。
因为他一直活在她的心里。
第34章 死因
路易莎重新回到了她的平凡生活之中,小姑娘终有一天会长大,然后工作、结婚、生子、相夫教子、白首偕老。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当她垂垂老矣的时候,她会像自己的罗森叔叔那样,以魔幻现实主义的角度写起曾经的往事。在她的记忆里,有着两个神奇的少年,他们曾经带着她在太平洋的海面上低空疾驰,伴着海鸟在风中起舞。
但这都是后话了,在告别了路易莎之后,安斯年和白月光重新来到海上。他们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联络方式,与特里同驾驶的那辆飞碟取得了联系。
登机的地点是在云里雾里,当两人抵达约定好的地点之后,海面上就骤然吹起一阵大雾。幽幽旋转着的飞碟躲藏在浓雾之中落在安斯年和白月光的头顶,一道熟悉的绿光射下,两人便在一股莫名力道的作用下,缓缓升入飞碟内部。
"事情都办完了?"特里同仍是他们的驾驶员。
或许,相比起白月光,这名亚特兰蒂斯人才是真正的老司机。
"都办完了。"安斯年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天你载我们来的时候,你戏耍的那个飞行员和这事还有着不大不小的联系。"
"这么巧?那看来你们还得好好请我撮一顿。"特里同轻笑着离开驾驶座,将飞行模式切换至自动驾驶。
安斯年和白月光对望了一眼,他们没能从特里同脸上的笑容里看出那天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本来就有意为之。
"不用看啦,你们要是不信那是巧合的话,那就当做我是想帮你找一个切入点吧。"特里同走到冰柜面前,从里面拎出一瓶造型怪异的伏特加,"不过这样算的话,你们可是得欠我两顿大餐,毕竟一番心意被你们辜负了嘛。"
特里同的话令安斯年和白月光听得面面相觑,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两人面前,将手里的那瓶伏特加重重砸在桌上。
"喏,请你们的,波兰雪树,这是我父亲的,我来的时候特意绕路去取。"特里同拉过一张椅子,嬉笑着说道。
"啥玩意儿?"安斯年咽了咽口水,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那瓶烈酒,这让他情不自禁联想到了学院的伏特加先生洛特尼科夫。
"雪树伏特加,这是贝尔韦尔熊版,制作和售卖专为法国戛纳电影节供应。只有贵宾级客人才有机会品尝美酒。"特里同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一瓶你们两个分着喝,我先回去继续监视飞行器的运行了。"
"能不喝吗?"安斯年还未开始喝酒,肚子里就好像有一股火焰燃烧。
"可以啊,反正是送给你们的,不喝的话我替你们喝。"特里同作势便欲去取那瓶伏特加。
"别,我们喝!"白月光挡住了他的手,并一口气灌了自己一口。
待特里同离去,他才红着眼睛,唉声叹气地将酒递给安斯年。
"他又不是伏特加先生。"安斯年接过酒瓶,抿了一小口,"外星生物应该不至于喝醉的吧?"
"谁知道呢?飞碟和飞机构造不同,表演高空飞行的方式也一定不同。"白月光龇牙咧嘴地说道,"但我一点都不好奇,所以我们还是不要给机会了。"
"有道理。"安斯年垂头丧气地瘫在椅子上,"说起来,我觉得这飞行器的外观真的很像一种食物。"
"什么玩意儿?"白月光斜睨了他一眼。
安斯年耸了耸肩,说道:"那种摊开的墨西哥饼。"
"嗯...好吧,确实有几分相像。"
搭乘飞碟旅行,是一种平稳的飞行体验。安斯年待在这偌大的飞行器内部,就像待在地面一样。
从澳大利亚到海底亚特兰蒂斯,特里同的飞碟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顺利抵达。通过那个巨型的海底金字塔,飞碟进入半位面空间,回到了失落的亚特兰蒂斯大陆。
行动基地最高层的塔尖入口已经打开,飞碟底部的出口打开,待安斯年和白月光一跃而下之后,特里同便驾驶着那架拉风的飞碟扬长而去。
行动基地最高层,尼普顿正在给薇薇安做头发,鹿圆在旁边帮忙打着下手,昏睡不醒的爱丽丝就躺在边上的小床之上,而在薇薇安面前,放着一台类似液晶电视一样的大屏幕,里面正在播放着...
"月棱镜威力!变身!"
"爱和正义的美少女战士,水兵月!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们!"
竟然在播放着见鬼的美少女战士?!安斯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实在难以将那个目不转睛的薇薇安和认真处理头发的尼普顿同先前那两个外星大佬联系上。
"薇薇安,真不考虑考虑染成绿色?"尼普顿极力劝说道,"绿色是这世界上最美的颜色,它代表着生机勃勃、枯木逢春,我记得阿瓦隆也充满了绿色,我喜欢那个地方。"
"不,我拒绝。"薇薇安头也不回地说道,"正是因为阿瓦隆遍地都是绿,所以我才不想染成绿色。"
"好吧,老实说,我觉得阿瓦隆湖里面那几只绿骑士的品位要比你好上很多。"尼普顿赞不绝口地说道,"我喜欢它们长满苔藓的钢铁之躯,虽然它们本身是黄铜色的,但金属材质的颜色阻止不了它们对美好的向往。"
"是是是,快点帮我把头发拉直吧。"薇薇安瞥了一眼满脸尴尬的安斯年和白月光,若无其事地说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是时候颁布第三个任务了吧?"
"当然,不过得稍等一下。"尼普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头发是神圣的,没有什么能打断亚特兰蒂斯人对头发的热情,你的发质很好,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我必须尽力做到尽善尽美。"
亚特兰蒂斯人在星际间是出了名的巧手,每一个亚特兰蒂斯人都是天生的造型师兼理发师。事实上,其他文明的外星生物经常会到亚特兰蒂斯人经营的理发店修建发型,而进入理发店的顾客再出来时总是焕然一新。
白月光已经跑到爱丽丝那边查看情况了,安斯年嘴角抽搐地看着尼普顿不遗余力地工作着,这画面是如此之和谐,和谐到了诡异的程度,甚至让人不觉得荒唐。
"还顺利吗?"鹿圆放下手头的工具,走了过来。
"还行吧。"安斯年挠了挠头,指着薇薇安弱弱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薇薇安自己提的,尼普顿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鹿圆神色古怪地说,"我都怀疑,她带我们过来其实就是想换个发型。"
"看来,爱美这种天性根植于人类血脉深处,即使是外星人也不能避免。"安斯年干笑道。
就在两人一阵瞎聊的时候,尼普顿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他拍了拍手,慢悠悠地走向安斯年。
"怎么样?找到我那个朋友的死因了吗?"尼普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安斯年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找到了,大概是懂了。"
"那么,你的答案呢?"尼普顿问道,"我要你的答案,这才是我交给你们的任务。"
"我明白,我想,死因我已经弄懂了,杀死罗森·库珀的,是舆论之下人云亦云的盲从。"安斯年说,"而杀死沃那比的,不,应该说促使沃那比自我毁灭的,是爱。"
第35章 应是行云未拟归(上)
"勉强合格的答案。"尼普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斯年,轻声道,"希望你能记住今天你给我的这个答案。"
"我不明白。"安斯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没事,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人活着就得做出选择。"尼普顿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子,托桌上的教父鸡尾酒,"接下来,让我们谈谈你们要完成的第三件事。"
尼普顿轻轻抿了一口酒杯中的鸡尾酒,当苏格兰威士忌的馥郁芳香和杏仁利口酒的浓厚味道在他口鼻间发散之后,他才一脸享受地睁开眼睛,眼里满是快活和轻松。
"第三件事..."尼普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要你们去51区,帮忙抢一具外星遗体回来。"
"哪里?"安斯年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51区,拉斯维加斯市中心往西北方130公里,内华达州南部林肯郡的一个区域。51区有一具特殊的外星遗体,我希望你为我们带回那具遗体。"尼普顿一脸平静,可他的话语却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炸弹。
"可是,如果那具遗体和你们有关系,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出手?"安斯年困惑地看着他。
"碍于星际间的规定,我们在最初的启蒙之后,就不能干预地球上的事物发展。"尼普顿慢条斯理地说道,"必要时,你们可能会和美国军方对抗,希望你们做好准备。放心啦,那地方都是蝼蚁,不足为惧。"
说罢,他继续抿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美美地长叹了一口气。
"来一点?"尼普顿举了举杯。
"谢谢,但是,不了。"安斯年哭笑不得地说道,"您的儿子,特里同,刚刚已经用你珍藏的那瓶贝尔韦尔熊招待过我们了。"
"贝尔韦尔熊?特里同?"尼普顿楞了一下,忽然狠狠咒骂道,"这个天杀的秃脑袋的家伙,竟然又偷了我的宝贝!"
秃脑袋,在亚特兰蒂斯文明中,是一句骂人的话,其含义大概就和"他妈的"、"狗娘养的"差不多。
安斯年一脸尴尬地看着尼普顿,他还以为那瓶雪树伏特加是来自对方的授意,却没想到在不经意间把特里同给卖了。
尼普顿揉了揉鼻头,继续问道:"好吧,既然这样,喝点橘子汽水?由外星特产的橘子压榨而成,应该没喝过吧?"
"谢谢,确实没喝过。"安斯年对于饮料倒是有着一种天生的爱好。
大部分小孩子都喜欢喝饮料和汽水,安斯年不是小孩子了,但他还是没能改掉年幼时的爱好。安妈妈总是喜欢叫他多喝点白开水,不过他总是嫌白开水太淡,没滋味,所以他总是更喜欢那些冰镇过的汽水。
现在,安斯年是大人了,可大概他的心里从来就没长大过。他似乎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男孩,他喜欢的东西不多,在乎的东西也不多,可他喜欢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的那种喜欢。
于是,他接过尼普顿递过来的橘子汽水,同时抛了一瓶给不远处的白月光。
"味道如何?"尼普顿乐呵呵地看着他。
"有点像老北京的北冰洋和西安的冰峰混搭在一起,但口感又出乎意料的好。"安斯年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又灌了一口。
"嗯,我去过那两个地方,我喜欢那里的历史文化氛围。"尼普顿笑了笑,一副走遍全世界各个角落的阔佬模样,"你觉得像,是因为这本就是我去了那两个地方之后,根据当时的味道,用自己家乡的橘子调配出来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在您的星球也有橘子,也没想到您的技术还真不赖。"安斯年恍然大悟,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正事还没说完。
"尼普顿先生,您端着酒的姿势,还有您刚才说话的时候,简直像阿尔·卡彭品着小酒,轻描淡写地就要手下的打手们干掉爱尔兰黑手党的某位大人物。"安斯年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惴惴不安地说道,"可你真的确定是我们强闯51区,而不是我们一到那就被人干掉?您眼里的蝼蚁,可能对我们来说就是鬣狗,您知道的,鬣狗的数量一旦多了,遭殃的可是我们。"
"不,不不不,你的论点从一开始就错了。"尼普顿放下酒杯,坐直身子解释道,"首先,阿尔·卡彭在监狱里死于梅毒,所以我不会是阿尔·卡彭。其次,我们和51区那边也不是势均力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只是我们碍于星际规则,没办法处理失落在外的外星遗体。最后嘛,就是也别太紧张,事情嘛,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如何解决?"安斯年小心翼翼地问道,"尼普顿先生你有办法?"
尼普顿咳嗽几声,不乏风趣地说道:"打个比方,在你们来之前,我也很愁这件事要怎么办。结果,你看,你们来了,我把这件事丢给你们解决,这样我不就解决我的问题了吗?"
"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您也没有解决办法。"
安斯年唉声叹气地看向白月光,那家伙虽然待在爱丽丝身边却一直竖起耳朵听着,看到白月光那家伙认真的模样,他就知道这活儿就算自己不同意,那家伙八成也还是会单干。
单枪匹马闯51区?安斯年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做傻事。
所以他决定一起犯傻。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要怎么找到那具你说的外形遗体?"安斯年叹了一口气,问道。
"等等,这会不会太危险了?"鹿圆皱着眉头说道,"那边肯定也有自己的异种人,这不是让大家去送死吗?"
"别急,我还没说完。"尼普顿摆了摆手,解释道,"51区内没有部署异种人,很不可思议是不是?但事实就是这样,因为我说的那具外星遗体,每一个接近51区的异种人在基因上会与那具遗体产生共鸣,他们的基因太过驳杂,所以会被压制得使不出任何能力。"
"所以我们不会?"白月光出声问道,"我是说,你确定我们还能正常使用自己的异能?"
"当然不会,出于某种原因,实在是没有比在座诸位更合适的人选了。"尼普顿微微一笑,有条不紊地说道,"你们到达51区之后,可能会听到一道声音,或是某种奇特的呼唤,顺着那道声音去,你们就能找到我说的那具外星遗体了。"
尼普顿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正色道:"找到那具遗体,带回来,然后我才能帮你们把爱丽丝的意识带回来。"
"成交!"白月光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件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这可不行。"安斯年叹了一口气,"算我一个吧,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
"太危险了。"白月光摇了摇头。
安斯年无奈地看着他,认真道:"咱们是去偷东西,你看电视上,就算是盗匪,偷东西的时候也总得有一个人望风吧?"
白月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道理是这样没错,不过..."
"爱丽丝也是我的朋友嘛,总得尽一份力。"安斯年摊了摊手。
"蠢驴..."鹿圆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却欲言又止。
安斯年愣了一下,他先是疑惑地看着女孩,而她也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劝阻,也没有出言安慰。
女孩那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摄人心魄的黑洞,又像幽深的古井,荡漾着水润的光泽。
安斯年摇了摇头。
鹿圆点了点头。
世间最好的默契,并非有人懂你的言外之意,而是有人懂你的欲言又止。
安斯年明白她的意思。
他知道的,她在担心自己,只是她的担忧绝对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个普通女孩的那种担忧。
她的担忧是隐秘的,不恼人的,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是那种你一不注意就会忽略的春风与杨柳。
这个女孩,酷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个行侠仗义、无所不能的江湖女侠,世间所有的男子都得跟在她的紫青宝剑后面,安心地当着她的小弟。
可恰恰就是这么一个女侠,她也有温柔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温柔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场随风潜入夜的春夜喜雨,可以让安斯年平添勇气,可以让他这种胆小鬼也心生豪情,简直美好得不像话,
闯51区可不是什么玩笑话,虽然在安斯年的概念中,51区的形象就是《GTA5》里面的那个军事基地。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有着一排排巨大的雷达,基地里面有着无穷无尽的士兵和各种高精尖的装备,但他就是再笨也知道,现实里的51区可不会只有坦克和战斗机在等着他们。
不过得到女侠鼓励和精神加持的安斯年,就像《求生之路》里面打了肾上腺激素的游戏人物,别说面前是一堆士兵,就是面前是一群丧尸,他也有敢于操着电锯深入敌群的勇气。
安斯年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威尔史密斯主演的《独立日》,大概讲的就是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故事。有趣的是,里面也有一名类似伏特加先生那样的酒鬼,同样是喝着烈酒开飞机。安斯年有时候很怀疑,伏特加先生洛特尼科夫简直就是师从《独立日》里面的人物。
那时候的他年纪还小,曾幻想过真正外星人的模样,可能是冰冷邪恶的小灰人,也可能是嗜血残暴的蜥蜴人,但那时候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外星人面前,和对方说话,而对方也同他说话。
亚特兰蒂斯人,所谓外星人中的一支,竟然是喜欢拨弄头发的怪人。他们重视头发远胜于他们重视生命,亚特兰蒂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绿色的长发,或轻于世上除头发之外的一切。
想到这里,安斯年心里有些莫名失落,他总觉得对方更该更酷一些的。不过这样的外星人也不坏,至少比影视剧里一上来动不动就要毁灭地球的星际殖民者好得多。
第36章 应是行云未拟归(下)
安斯年一边发呆一边喝干最后一滴橘子汽水,他放下手中空汽水瓶,正准备问一些细节问题,却又突然被尼普顿打断。
"等一下!稍等一下!"尼普顿在那台类似平板电脑一样的操控器上点了几下,整整齐齐的一对垃圾桶就从安斯年的脚下升了起来。
"请不要放错分类,将你手中的瓶子投入可回收垃圾桶。"尼普顿指了指那个印有循环利用标志的垃圾桶说道。
安斯年依言将空汽水瓶扔了进去,心中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荒谬。
"在我们的星球,垃圾不按分类投放是要罚款的。"尼普顿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主动解释道,"由于我们自己把地球玩崩过一次,所以在我们现在这个新的家乡,环保法凌驾于世间一切法之上。实际上,在其他几个文明也是如此,对吧,薇薇安?"
"差不多,总是得如此的,人嘛,总要吸取经验教训才会成长。"薇薇安摊了摊手,随口说道,"我们那的环保法比亚特兰蒂斯人更严格一些,在我们那,新生儿一出生,父母就得为他们缴纳一笔放屁税,而那些废气排放不达标的公司,所有资产将无条件充公,所得所有税款都用来维护星球环境发展。"
她的话倒是令在场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人体的确会产生一些废气,但是安斯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放屁税"这种概念。
他无法体会那些曾经玩崩地球的超远古文明的痛苦,所以他只是有些想笑,他想的只是究竟是哪个鬼才想出了"放屁税"这个荒谬至极的主意。
"好吧,其实我想问都是..."安斯年挠了挠头,说道,"难道你们在地球建立前哨站的时候就没和各国打过招呼吗?他们肯定也知道你们的存在吧,不能联系对方取回?就用你们那什么星际间的协议进行交涉。"
"地球还没发展到星际时代,知道我们存在的并完全知道真相也就各国少数几个关键的人物,这些人的数量加起来还没一百人。"尼普顿无奈地说,"你总不会以为51区里面各个都知晓一切吧?有些人可能隔着玻璃见过那具遗体,但即使是那些人,知道的也有限。"
薇薇安补充道:"月球是我们族的前哨站,阿波罗登月计划是太空竞赛的一部分,而太空竞赛又是冷战时期美苏争霸的时候美方为赢得军备竞赛而编造的一个谎言。只不过人类后来的确登上了月球,我们暗中观察过那些宇航员,也和各国达成了一定的协议,现在各国载人登月已经不再那么频繁,但这只是在人类即将发现我们的前提下做出的交易,这场交易是在星际公约的允许范围内。"
安斯年大概听明白了薇薇安的意思,所谓的星际公约制约着这些外星文明,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纽带,平衡和维持着各个星球间的关系。
除了在一开始人类尚处于蒙昧时期,外星文明可以传授简陋的工具制造手艺和知识之外,一旦人类发展步入正轨,他们便不得再干预人类活动。
除非是在自身存在受到威胁,或者前哨站基地面临被发现的风险,否则他们也无法在安然无恙的情况下为了一具外星遗体就主动和地球第五代人类接触。
"但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太明白。"安斯年挠了挠头,低声问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51区会有外星遗体,你们之前爆发过战争吗?"
尼普顿愣了一下,微笑着解释道:"那倒不是,外星遗体是因为飞行器坠落导致的事故。从我们各自现今的母亲来到地球是一段足够漫长的旅程,就拿我们的Kepler442b来说,那儿距离地球1120光年,即使是光,也得飞哥一千多年,而曲速飞行,也不过才接近光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们都是通过地球在宇宙中的坐标来进行空间跃迁,这个过程包含了精密而复杂的运算,只要逻辑运算稍有失误,就会造成机毁人亡的下场。听过1947年的美国新墨西哥州的罗斯威尔事件?"
"听过,那个事件很有名气,不仅惊动了五角大楼,还引起了全世界的注目。"白月光插嘴道,"美国军方对外单方面宣称坠落物为实验性高空监控气球的残骸,不过当时的各大报刊可不这么想,我想,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吧?"
"Bingo!"尼普顿打了个响指,说道,"罗斯威尔事件实际上就是一次典型的空间跃迁计算出错的特殊事件,1947年7月5日晚,坠落在农场附近的飞碟就是来自亚特兰蒂斯文明,而驾驶飞行器的那个外星人,正是这一次我想要你们帮我夺回的外星遗体。"
"可是..."安斯年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安斯年心想或许那具外星遗体此刻正泡在福尔马林里面洗澡,但毫无疑问,他可不怀疑那些秘密科学家动手解剖的执行力。在他想来,那具外星遗体也早该被切片研究了,就算是泡在福尔马林里面,也是以一个不完整的个体泡在其中。
"嗯,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放心好了,我不要求你们把那具遗体完整地带回来。"尼普顿沉默了一会儿,难得忧伤地说,"落叶归根,完整也好,残缺也罢,我只是想带那个亚特兰蒂斯人回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袋微微低垂着,浅绿色的大波浪卷长发落在他的脸颊两侧,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透过头发投下丝丝缕缕的阴影。
尼普顿俊美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些许光线投射到他那沧桑却不失儒雅的脸庞之上。每一个远离家乡前往地球前哨站基地的亚特兰蒂斯人,是每个亚特兰蒂斯家庭的骄傲,他们肩负的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
背井离乡可不是一件易事,他们来到这里,与家乡距离一千多光年,可家里人的思念却不会被这吓人的遥远路途给吓退。
亚特兰蒂斯人重视荣誉,也重视家乡,他们重视荣耀和家乡就如同他们重视头发。这时的尼普顿就像一个坚定的科考员,又像一个执拗的战士,他只是想让自己的战友荣归故里。
"好吧,大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安斯年叹了一口气,说道,"请送我们到内华达州,我们马上就出发。"
第37章 正午、牛仔及罪恶之都(上)
拉斯维加斯,赌城,罪恶都市,位于内华达州的沙漠边缘,这是一座博彩业合法的城市,这里也是全世界结婚最简单的地方,这里还是肉体交易光明正大的合法场所。
有人说,赌城拉斯维加斯的气质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一面是地狱,另一面是天堂,两个极端如影随形,无可分割。纵欲寻欢搭造的舞榭歌台散发着纸醉金迷的堕落气息,拉斯维加斯是一座特殊的城市,浮在外表的是光鲜华丽,沉在底部的是情、色、钱、欲永不休眠。
如果你想感受资本家们的灯红酒绿、美女如云,那就到拉斯维加斯去。如果你穷困潦倒,三餐不饱,那么拉斯维加斯可能是一个咸鱼翻身的好机会。如果你家财万贯,拥有一个庞大的金钱帝国,那也可以到拉斯维加斯去,你可能有机会在那领略到自己的罗马帝国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在欲望和情欲的交织下衰落。
特里同又一次捎了安斯年和白月光一程,他们进了拉斯维加斯,就住在米高梅广场上的米高梅大酒店。这是目前全球最大、房间数最多的赌城酒店,坐落于赌城的中心区拉斯维加斯大道及热带路的交会十字路口上,建筑风格颇具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别墅风格。
安斯年和白月光现在住的这间套房是位于米高梅大酒店顶层的空中阁楼,平均下来一晚上的价格约莫在1599美金左右,不包含税费谁付费,也不包含服务费。好在这笔钱不需要安斯年和白月光这两个穷光蛋亲自掏腰包,他们行程中所负担的一切差旅费皆可以找尼普顿报销。
纸醉金迷,这四个字简直就像为拉斯维加斯量身打造。他们住进价格高昂的米高梅大酒店,自然不是为了欣赏一下赌城的风格,顺便到楼下的赌场试试手气。倘若他们的异能是幸运的话,倒是不介意一试。
他们来这,是因为有人邀请他们来拉斯维加斯。
当安斯年和白月光试图从学院寻求一些协助的时候,一封来自学院管理层的匿名邮件却主动进了安斯年的邮箱。
有人愿意为安斯年和白月光进入51区提供帮助,而面谈的地点正是定在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
"对方有说我们到那找谁吗?"白月光对着酒店房间里的镜子有条不紊地整了整自己的衣着。
"没有,说是去了就知道。"安斯年摇了摇头,他也换上了一身相对休闲的Kiton的西装。
安斯年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椅子上,颇为无语地望着白月光,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臭美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有时候自恋起来完全不逊色于风间久木。他觉得自己穿上一身法兰绒西装的时候,就像《教父》里面的马龙·白兰度。
可实际上,马龙·白兰度可没他那么臭屁,此刻的白月光活脱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耀武扬威地开屏炫耀,但这家伙脸上不经意间流露的杀气使他更像一个跟在马龙·白兰度身后的打手。
衣服是他们入住的时候就放在彼此床头的,上面还附带着那名神秘人的留言,让两人穿上准备好的西装于晚上九点准时抵达楼下的赌场。
安斯年可很少穿这么正式的服装,即使这身西装相对休闲,可他对西服的唯一印象可能还是年幼的时候,安妈妈在商场服装店给他买的那种儿童西装。
为谨慎起见,他让ECHO检索过床上这两身西装,这两身西装属于KitonK50系列,单价最低也至少在三十万之上。
高昂的价格令安斯年在穿这身衣服的时候有种戴着镣铐般的拘束感,特有的修身感令他正襟危坐,举手投足间颇感不自在,他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就好像他穿的是钞票缝制而成的衣服,而一个不小心,他的裤裆就会撕裂出一个大豁口,成为威风凛凛的光腚侠。
"没必要这么小心吧,反正对方也是学院的人。"白月光撇了撇嘴,说道。
"我倒是想不小心。"安斯苦笑一声,无奈道,"可我就怕对方有所求,要知道咱们现在可什么都没有。"
"正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不需要担心对方要什么。"白月光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地说,"走吧,快到点了,下去吧。"
"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安斯年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可能小赚,但我永远不亏。"
离开酒店房间,两人搭乘电梯一路向下,径直来到米高梅大酒店楼下的赌场。
作为拉斯维加斯最大的酒店,米高梅大酒店所拥有的赌场自然也非同小可。这儿的赌场足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光是老虎机就有3200台,而这里提供的餐饮不仅包括汉堡王、麦当劳这些街头快餐食品,还包括了意大利美***致而优雅的顶级传统法餐、新奥尔良的海鲜和充满美国南方风格的各色食物。
电梯平稳而匀速地缓缓下降着,安斯年和白月光置身于其中,甚至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晃动。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有点紧张。"安斯年搓了搓手,静静望着不断跳动楼层信号灯。
"我在想,那些纸牌游戏我没办法,但如果是那些骰子或轮盘类型的赌局,我偷偷用异能的话,可能会一夜暴富。"白月光不怀好意地笑着,"我可以搅动空气,让结果倾向于我所预期的情况,改明儿你可能就得叫我发哥。"
"周润发拍了《赌神》,周星驰也拍了那么多电影,从《赌圣》、《赌侠》到《千王之王》,似乎无一例外,当你通吃全场的时候,你就会被赌场盯上。"安斯年叹了一口气,"像你这么嚣张的,在电影里是活不过三分钟的。到时候闹大了,你就不会想让我叫你发哥,而是逼我骂fuck了。"
暴富美梦破碎,白月光悻悻然地耸了耸肩,他环顾了一下电梯的装潢,心中暗暗跟挥金如土的人生做了一个告别。
"这电梯里面未免也太安静一些。"白月光不无感慨地说道,"万恶的资本主义,这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吧。"
安斯年愣了一下,忽然皱眉说道:"说起来,为什么我们一路下来的时候,没有人进电梯?既然米高梅大酒店名气如此之大,这个点不太应该一个下去的人都没有,"
电梯间里就安斯年和白月光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下行过程中,没有人进电梯,而电梯也未层停靠在米高梅大酒店任何一层。
"是有一点不正常。"白月光同样愣了一下,他一脸狐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情况有变?"
"不知道,也许吧,我们之前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安静。"安斯年摇了摇头,神情戒备地说,"小心一点,马上就要到赌场了,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吧。"
白月光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着不断下降的楼层信号灯,静静等待电梯门打开。
第38章 正午、牛仔及罪恶之都(下)
由于安斯年和白月光住在最高层,因此到达楼下的赌场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电梯缓缓下降着,直到两人注意到不正常之处的时候,安斯年这才反应过来,就一家自带赌场和游乐园的大酒店来说,周遭的环境的确静得有些吓人。这绝对不是一家拉斯维加斯最大酒店该有的氛围,空气安静得可怕,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这栋大楼的喉咙。
他们已经将自己的超凡听觉向下扩散,可他们并未听到任何欢笑声、欢呼声或吵闹声。就好像所有的声响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掐住,最终只能胎死腹中。
"赌场那一层的电梯门外,我听到了百来道呼吸声,其中有几十道呼吸声就在电梯门口。"白月光侧耳倾听,他的听觉稍微比安斯年敏锐一点,"可能有埋伏,就守在电梯门口。光凭呼吸来判断,应该不是异种人,但不排除还有其他埋伏。"
"即使是普通人,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安斯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撑一面气盾,架在电梯门口,我可不想电梯门一打开,就被几顶机关枪或者一堆突击步枪扫射。"
"嗯。"白月光伸手在自己身前一抹,无形的空气在他手落下的瞬间凝滞。
通过异能,他将流动的空气固化成一面坚不可摧的透明盾牌,至少,寻常子弹是打不烂白月光的气盾的。
做完这一切,两人这才准备分站在电梯间左右两侧,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电梯停住了,电梯门即将打开。
他们不再说话。
安斯年冲着白月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待会顶着气盾先出电梯间,与此同时,自己会用重力压趴电梯外的伏击者。
在一声轻响过后,电梯门缓缓地分开,电梯间外的世界一点一滴地展露出来。安斯年和白月光对视了一眼,神情严肃得像是发表铁幕演说的英国首相丘吉尔。
电梯打开,终于彻彻底底地露出了外面的真实面貌。
"安先生!白先生!"
"欢迎光临拉斯维加斯!"
守候在电梯门外的不是什么埋伏的伏击者,而是穿着诱人黑丝,令人口干舌燥的兔女郎们。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安斯年和白月光面面相觑,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些温婉动人的兔女郎,她们一左一右分成两列,从矮到高,排成两道长龙。
出现在安斯年面前的这些女孩们各有各的风情,从拉美裔的性感到亚裔的温柔,从北欧风情到中东的神秘面纱,幕后的人似乎将全世界各个民族的美人儿都汇聚于此。
眼前的兔女郎大军不仅囊括了拥有惊天大长腿的性感小姐,甚至还包括了面孔清纯的萝莉女孩。每一个女孩都精心打扮过,她们那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没有一丝瑕疵,似乎这里面每一个女孩挑出去,都有资格挤入世界最美面孔的百强之列。
女孩们美得发光,美得冒泡,在安斯年和白月光还一脸不知所措的时候,兔女郎大军就拥了上来。她们拥簇着,恭迎着,就像古时候妃子迎接帝王一般,又像虔诚的以色列热风追随他们的先知雅各。
"这是怎么回事?"白月光走在红毯之上,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安斯年。
"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安斯年紧张地说,"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他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面红耳赤地躲避着那些兔女郎的调戏。他的眼睛无法直视前方,因为前面有身材火辣的姑娘,他的眼睛也不敢扫视左右,因为他的身前身后,他的左右两侧,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女孩。
这一刻的安斯年,敢以自己那可怜的人生阅历作为担保,他保证自己今晚见到的女孩可能要比他前20年见到的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而更为致命的是,这些女孩无一例外,都穿着花花公子兔女郎套装。她们戴着兔耳帽和尾巴饰物,身着低胸露背装,紧身的衣物勾勒出令人惊心动魄的优美线条,而她们腿上的肌肤在性感的黑色丝袜下若隐若现,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美。
这不是战斗,但对如临大敌的安斯年来说,这无异于一场心惊肉跳的对决。甚至,他可以说,这场对决在他眼里的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让他闯进白宫,把黑魆魆的枪口塞在Trump的嘴里。
女孩们都很热情,她们拥簇着安斯年和白月光,就像狂热的粉丝拥簇着她们的明星。兔女郎将安斯年和白月光带到了一家名叫"珍珠"的中式餐厅,餐厅里除了大厨之外,便只有一位中年男人在进餐。
他吃饭的时候毫无形象,像一头残暴的野兽,肆意地啃咬着奄奄一息的猎物。
这家餐厅由多次获得世界烹饪大奖的香港大厨担任主厨,为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推介地道的中国美食。当地的华人更喜欢称这家餐厅为"珠珠",而把就餐地点安排在中式餐厅,恰恰证明了幕后之人对安斯年和白月光的重视。
安斯年和白月光都清楚地明白这一点,那些青春靓丽的兔女郎美好得像精美的瓷娃娃,但他们不喜欢对方的这种欢迎方式。那些女孩虽然美丽,但却失去了灵魂,就像没有自我的布偶。
对方越是这样,安斯年就知道,幕后之人就越是有所企图。从清空米高梅大酒店全场的魄力和财力来看,愿意提供帮助的幕后之人必然在世俗世界有着超凡的地位。
联系到这一点,安斯年很快就想到了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安斯年看着那个正大口大口吃着饭的中年男人,忽然出声问道:"光照派?"
中年男人讶异地看了安斯年一眼,他那灵活的双手放下筷子,却不急着回答安斯年的问题。他慢悠悠地抽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并沾了点高脚杯里的清水,然后慢吞吞地擦着嘴。
赌场里不知何时响起了音乐,似乎是某支老牌的摇滚乐队。
伴随着歌声,所罗门的动作称不上如何的优雅,甚至有点粗鲁,但安斯年和白月光巴不得他早点结束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惺惺作态。
这家伙给人的感觉不像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富豪或者贵族,他更像上世纪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之间的西部片,他像《关山飞渡》里的林哥小子,他像《正午》里的威尔·凯恩,但谁都知道,西部片和西部牛仔早已衰落。
"你们觉得怎么样?"中年男人放下手帕,微笑着问道,"我为你们精心准备了这场欢迎仪式,虽然费不了多大力气,但这些女孩们可不好找。"
"你想说什么?"白月光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我是哈扬·所罗门,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觉得这些女孩怎么样?"所罗门先生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看上哪个,哪个就归你们。当然,你们要是全都喜欢,全部送给你们也未尝不可。"
安斯年和白月光都听说过光照派的事迹,他们两人都是没多大野心的少年,对于光照派的目标自然不能理解。他们认识的不少人当中,也有部分是普通人类,因此相比起光照派,他们更愿意站在特斯拉这一边。
而此刻,这个中年男人话语里对普通人的轻蔑激怒了安斯年和白月光。正如人类在买卖牲畜的时候不会问过牲畜的意见,哈扬·所罗门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这四周的兔女郎只是一件空有其形的商品,就像她们只是货物,人类在异种人眼中与待宰的牲畜在人类眼中没有区别。
安斯年热血上涌,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月光拦了下来。
"我们什么都不想要,我们对这些没兴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们只想进51区,如果你能帮我们,那再好不过。"
白月光的话倒是让安斯年呆了一下,他皱着眉头望向白月光,基于信任,他并未阻止这家伙。
而白月光只是给了安斯年一个眼神,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哈扬·所罗门遗憾地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之色。
"你们不为美色所惑,这自然很好,但这对我来说,就有点麻烦了。"他耸了耸肩,半是欣赏半是遗憾地解释道,"我和你们一样,不是很在意美色,在我看过来,酒色使人堕落。我只有三个夫人,我同她们相处的时间有着严格的安排,甚至精确到每一分钟。"
"周一、周二,我和大夫人睡觉,她是美国某个财团的千金。周三、周四,我同二夫人睡觉,她是中东某武装力量的领导人。周五、周六我和三夫人睡觉,她是某个国家的公主。"
"好一个不近美色,你把自己说得像是个皇帝。"白月光讥笑道,"那么周日呢,你又做什么?"
"异种人生来为王,我们一出生就注定成为人类世界的王者,这不奇怪。"哈扬·所罗门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恶魔般的微笑,"至于周日?周日我和三位夫人一起睡觉,她们彼此之间总是能和平相处。"
第39章 柠檬、盐巴和龙舌兰(上)
安斯年和白月光被这家伙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即使是他们再傻,也听出了所罗门·哈扬话语里满满的掌控感。
这讨厌的家伙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就好像他就是生杀予夺的帝王,弹指间就可摧毁世界的神。
安斯年估计《复仇者联盟》里的灭霸都没这家伙神气,对方的那种骄傲根植于血脉之中,就像元首希特勒抬高日耳曼人的地位而试图对犹太人发动种族大屠杀,哈扬·所罗门一直想的就是让异种人统治这整个世界。
"我希望你们加入光照派,但这不是强制。"哈扬·所罗门放下翘着的右腿,"任何一个组织,其成员必然是因为共同的目标而走到一起的。我可以拿强制你们加入光照派来做交换,保你们进入51区,但我不会,因为一个组织如果并非人心所向,那么这个组织就不具有任何凝聚力。"
安斯年和白月光对望了一眼,却没有打断哈扬·所罗门的话语。这家伙虽然表现得像个自命不凡的种族主义者,但他在组织凝聚力上的观点倒是颇合两人胃口。
"光照派需要的是忠诚的有识之士,所以我会让你们看到光照派的作为和好处。我知道你们想进入51区,我也可以帮你们,甚至我可以让你们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哈扬·所罗门手指交叉,身子前倾,"而我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自中世纪起就有无数先贤前仆后继地为后世的我们做出硕果累累的贡献。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渗透了各大财团,甚至某些大国的政府机构,我们数百年来的运营换来了我们今天的权力,但这还不够。"
"要知道,我们的基因,我们的异能,是天赐的礼物。我们生来就是异类,但我们生存在人类之中,绝对不是脱离世俗的怪物,我们是近乎完美的生物体,我们生而为王,理当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哈扬·所罗门愈说愈发机动,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哈扬·所罗门坐回自己的位置,以一种更舒适的姿势,懒洋洋地半躺半坐在椅子之上。
他平复气息,以一种近乎神父布道的神圣语调说道:"光照派想要做的很简单,我们想要掌控这个世界,从幕后走到台前。要知道,异种人可不是离群索居的怪物,我们想打造一个异种人的乌托邦,我们要点燃自由女神那象征自由的火炬,因为我们生来就是异类,我们生来就注定是自由女神头顶的冠冕。"
"异种人的乌托邦,却是全体普通人类的失乐园,怎么着,乌托邦建立之后,我是不是还能当个形式无所忌惮的贵族?就像《海贼王》里面的天龙人?"白月光忍不住讥讽道。
"《海贼王》是什么?天龙人又是什么?光照派并不是想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消灭普通人类,那是希特勒才干的事。"哈扬·所罗门愣了一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建立异种人的乌托邦后,社会结构将面临大清洗,贵族已经不适合这个世界的发展,异种人将是一等公民,而普通人类也可以作为二等公民与我们并存。我知道你们可能有一些朋友也是普通人,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为他们考虑考虑,至少以后时机来到的时候,他们会好过上许多。"
"所罗门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一点。"安斯年忍不住辩驳道,"千万不要和年轻人谈以后,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注重当下。你们不会成功的,我有这种直觉,而且我还有一点想说的是,当自由女神头顶的冠冕可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意思?"哈扬·所罗门怔了一下。
"因为自由女神像的头顶都是鸟屎。"白月光耸了耸肩,冲着安斯年说道,"对吧?你是这个意思吧?"
"嗯...差不多,我没想说得这么直接的。"安斯年挠了挠头,腼腆地笑了笑。
哈扬·所罗门被两人之间的对话给噎住了,他那红润的脸色几度变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你们知道吗?俄罗斯人用两个单词来表示真理,pravda代表真实,是人的真理,而instina代表真相,是上帝的真理。"哈扬·所罗门小心翼翼地剪开一根古巴雪茄,并用火柴烧烟脚,点燃雪茄。
他慢悠悠地吸上一口,这才一脸惬意地说道:"但是,还有一个单词,napravda,代表伪真理,通常由领袖掌握,是领袖们的武器。因为领袖有足够的权力,他知道人们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说什么是真理,什么就是真理。"
安斯年皱着眉头,下意识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们还是没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过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甚至对你们拒绝加入光照派,我也有所预料。"他惋惜地看着安斯年和白月光,不无遗憾地说,"不过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们进51区,如果你们想要的话。"
哈扬·所罗门的态度倒是让安斯年和白月光彻底迷糊了,他们警惕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不知道对方为何在收到拒绝之后还肯帮忙。
从这家伙之前展现的野心来看,光照派无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狂热教派。安斯年不太相信哈扬·所罗门会大发慈悲地帮助他们,这又不是一场慈善,而光照派百分之百也不是什么红十字会或者人道组织。
"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Power这个单词,既是力量的意思,也有权力之意。你们瞧,英国人就很明白,权力即力量。"哈扬·所罗门瞥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说,"我帮你们进去,只是想展示一下光照派的力量,希望你们能因此而改变想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51区一直在研究异种人和外星生物,我不喜欢他们这么做,人类这种低等生物无权亵渎异种人一丝一毫。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对我来说没影响。"
他顿了顿,悠悠说道:"我们是同类和我讨厌人类并不冲突,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异种人。"
哈扬·所罗门的坦诚同他的野心一样令人忌惮,只不过这一次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安斯年还是深深感受到了潜藏在哈扬·所罗门话语之下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第41章 随风潜入夜(上)
当哈扬·所罗门正在赌场里上演一场血色浪漫的时候,安斯年和白月光已经在米高梅大酒店最高处的空中阁楼准备小憩。
"你觉得哈扬·所罗门的话有几分可信?"安斯年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换掉那身拘束的西装,"我看他好像不是很喜欢51区,这一点倒像是真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家伙完全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白月光叹了一口气,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和他合作可能是在走钢丝,但我们对51区一无所知,就连ECHO那边也查不到什么资料。为了救爱丽丝,我想尽可能选择成功率大的方法。"
"这种事不需要道歉的。"安斯年挠了挠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爱丽丝也是我的朋友嘛,冒点险是应该的。还剩下点时间,养足精神,准备出发吧。"
即使能顺利进入51区,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安全的。安斯年知道,自己和白月光若是在里面稍微暴露点行踪,那么一场恶战自然是难免的。
因此,他们在这之前,必须利用好短暂的几个小时养精蓄锐,将状态调整至完美,做好苦战的准备。
5月28日,凌晨3点多。
刺耳而尖锐的闹铃声响起,像催命的魔咒一般,安斯年和白月光不约而同睁开了双眼,他们从各自的床上醒来,换上了标准的学院作战服加长风衣,便直接退了房,来到与哈扬·所罗门约定好的那个停机坪。
出乎意料的是,安斯年和白月光这一次没再看见哈扬·所罗门。他们到达停机坪的时候,那里只停着一架AH-64武装直升机,也就是俗称的"阿帕奇"武装直升机。
负责驾驶武装直升机的是一名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男侍应,安斯年和白月光到达的时候是3点55分,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五分钟。
他们到那的时候,这名男侍应正在更换着装。他当着两人的面换上了一身土黄色的迷彩服,而他的转身行进之间无不充满了浓郁的军人气息,似乎这才是他的正经职业,而侍应只是一个兼职,就像大学生暑假期间为了赚些外快而在餐厅打工那样寻常。
"你们躲进直升机上的木板箱里,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那名士官走了过来,竟一丝不苟地冲着安斯年和白月光敬了个礼,"我会把你们送进51区的仓库,到达之后,我会在木板箱上敲三下,两快一慢,之后我就会离开。"
"明白了。"安斯年点了点头,出声问道,"我们现在进去?"
"不急,这儿离51区有一百多公里,你们可以先顺便欣赏一会儿沿途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听听我精心挑选的歌儿,比如TheCure乐队的《TheLastDayOfSummer》。"飞行员解释道,"我飞得不会太快,你们可以在离开拉斯维加斯之后再躲进去。"
安斯年冲着白月光摊了摊手,他还能说些什么呢?难道谢谢对方的温柔善良和体贴暖心吗?
见鬼,这可不是一趟旅游。
AH-64武装直升机中央放了两个大大的木板箱,安斯年和白月光上了直升机,背靠着木板箱,分坐在武装直升机的两侧。
螺旋桨旋转,AH-64武装直升机飞上高空,安斯年坐在直升机的一侧从上往下看去,俯视着拉斯维加斯的高楼大厦和霓虹灯光。
如士官所说,拉斯维加斯的夜景的确不赖,丝毫不逊色于那不勒斯之夜。直升飞机俯瞰着拉斯维加斯大道,贝拉焦喷泉的壮观景色,**索的激光束以及耀眼的平流层塔楼悉数映入帘中。
夜空是如此低沉而晦暗,拉斯维加斯的霓虹灯光掩盖了漫天星辰,远处传来汽车急促的喇叭声。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在安斯年的心中散发着冰凉的气息,把他的思绪全部冻结,再砸成碎片。
这下面的城市,就像充满尖叫的智障儿童的屠宰场,在夜晚到处都是奸情与罪恶。
"很美的城市。"安斯年看着下方的夜景,喃喃自语,"但我不太喜欢。"
"那你喜欢哪里?"白月光百无聊赖地问道。
"我喜欢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和每晚八点准时上映的幻彩咏香江,我曾搭乘过洋紫荆游轮在维港夜游,那时的灯光夜景格外下饭。还有重庆的夜晚,大冬天滚烫冒泡的九宫格火锅升腾起阵阵白色的云烟,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安斯年轻声道。
"所以说了半天,为什么都和吃的有关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喜欢东南沿海的城市。"白月光靠在木板箱上,悠悠说道,"东南沿海的城市也很棒,那里的人们夜生活总是很丰富,但不是底下这种。大家都会在晚上相约着一起出了吃烧烤、吃铁板烧、吃沙茶面、吃福鼎肉片、吃章鱼小丸子。"
香港的维多利亚港被列为世界三大夜景之一,但香港的美是一种旧楼房和新大厦完美杂糅在一起的夜之美,就像科技和历史的结合,霓虹闪烁之间,商业精英的上流社会和市井小民的生活气息在一座城市内并存,充满了一种赛博朋克式的迷幻感。
而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同样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它的迷幻感并非来自建筑,而是这里的人文氛围。毫无疑问,这是一座自由之城,也是罪恶之都,在这挥霍的人们将他们的金钱、青春、欲望编织在一起,像一层淡淡的薄雾,为这座城市披上一层迷幻的面纱。
自从加入通古斯天赋学院以来,安斯年去过了很多国家,看够了许多风景。这些景色千篇一律,已经很难再令他提起兴趣。他和白月光坐在直升机怔怔出神,倒不是为这迷幻的夜景所陶醉,而是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挤进那个狭窄有限的木板箱里。
但实际上,这只是少年不识愁滋味,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源自内心的愁思。加入通古斯天赋学院,基本就意味着四海为家,只是能够全世界到处跑可不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
局外人奔波于世界各地,他们飘忽不定,如同风中的落叶,随着全世界各地的风向而改变方向。这导致了局外人缺乏归属感,四海为家意味着四海皆不是家,因为真正的家是港湾,而不是随遇而安。
归属感的缺失强化了异种人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正如一个总在旅行的游客很容易就会疲惫,每当四处奔波的安斯年和白月光在难得闲下来的时候,一股别样的空虚感就会趁机涌上心头,攻上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