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草,海带及海藻(下)
相传在这座金字塔刚建造之初,就曾闹过一个笑话。
那时候为了恭祝亚特兰蒂斯人的基地落成,第一代人类在地球基地的负责人带着礼物前来,结果他到了这里却被卡在门外,那是一个身高近九米的高大生物,以至于他如果想进去,就必须跪在地上,像小狗钻狗洞一样爬进去。
这件事令三眼巨人们难堪,也让亚特兰蒂斯人颜面无光。在星际条约的掣肘下,种族之间的关系虽然相对缓和,但这一幕还是很容易令人误解。
于是,亚特兰蒂斯人做了一个决定,他们毫不犹豫就破坏了崭新的基地大门,并用美酒和美食展示了自己的尊重。底部的大门和地基相关联,事后,据说为了修建大门,他们不得不重新打牢地基,将整座金字塔重新翻新了一片。
当然,这件事也为亚特兰蒂斯人在星际间赢得了好名声。
"为了星际间的和平,莫说是一扇大门,就算是整座基地拆了重建也未尝不可。"当时负责亚特兰蒂斯基地的负责人波塞冬是这么说的。
是的,此波塞冬即彼波塞冬,那位负责人就是希腊神话里海神的原型。
当今世界各地的神话,大多数原型皆是出自亚特兰蒂斯人,少部分来自更前面那几代外星生物。
"这些资料,学院里竟然没有记载。"安斯年听完薇薇安的讲述,感叹道,"如果我把这些故事带回去,不知道是否奖励学分。"
"别多想了,大部分资料通古斯天赋学院自然都有记载。"薇薇安撇了撇嘴,解释道,"只不过你们也知道了,学院内部不是特斯拉的一言堂,为了不把情报泄露给光照派,所有的资料都存在ECHO的核心深处,只有少数几人可以调阅。"
金字塔内部空间很大,但异种人走路的速度也可以很快。几人说话间就走到了金字塔底部中心,安斯年注意到站在中心抬头望去,内部每一层的中心都是镂空的。他站在低层,凭借超凡的目力,甚至可以直接看到金字塔的塔尖。
塔尖的石头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有无数颗光球在顶端凝聚。蓦地,在安斯年抬头仰望的时候,顶端的光圈洒下一道柔和而不炽烈的绿光。
众人的身体开始向上飘浮,就如同先前被UFO照射一般,安斯年心想这应该是同一种不知名的原理。
而金字塔内部中心的这道绿光和这个直达每一层的通道,应该就是这个基地的"电梯"。
"又是绿色?亚特兰蒂斯人戴帽子吗?不会也戴绿色的吧?"白月光这家伙即使到了别人的地盘,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安斯年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事先说好,你等下因为乱说话被抓去解剖了,我可不管你。"
见安斯年制止了白月光的口不择言,薇薇安这才无奈道:"亚特兰蒂斯人不喜欢戴帽子的,因为他们帽子遮挡了自己的头发。亚特兰蒂斯人喜欢绿色,也很在意自己的头发。在Kepler442b,评判一个亚特兰蒂斯人是否足够好看,主要是看那人头发的长度和颜色的深浅。太深或太浅都有严格的讲究,通常来说,亚特兰蒂斯人喜欢深绿色和直发搭配,浅绿色和卷发组合。"
"如果深绿色和卷发搭配,浅绿色和直发搭配,你如果完全弄反了顺序,那么对不起,你将成为Kepler442b的卡西莫多。"
说到这里,薇薇安似乎也在憋着笑意,她继续说道:"总之,要嘛像海草,要嘛像海带。所以说,等下见面之后,想博取好感就多夸夸人家的头发。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唱歌,尤其是同鲸鱼唱歌,所以当他们决定歌唱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断他们。"
说罢,她指了指白月光背上的爱丽丝,示意他千万别满嘴跑火车。
"明白了。"涉及到爱丽丝,白月光这家伙倒是难得正经了起来。
从塔尖射下,笼罩在众人身周的绿光仿佛舞台上的霓虹灯光,照得众人的脸庞有些迷离而妖魔化。但其实,乘坐这种独特的电梯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安斯年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轻盈,而身体里那些疲惫的工作细胞似乎在这绿光下得到了充分的滋养。他知道真正得到滋养的不是那些细胞,而是身体深处那部分影响着异种人异能的基因。
绿光罩着众人匀速上升,带着安斯年等人来到了金字塔的最底层。虽然金字塔内部空间越往上越小,但这个金字塔本身的体积实在太过庞大,以至于即使最顶层的空间,也比普通客厅要大上不少。
"Vivian!"
"Cu&aaposie!"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安斯年刚从绿光中走出,一个有着一头流着大波浪卷长发的亚特兰蒂斯人就迎了上来,如薇薇安先前所说,他的头发是浅绿色的。
"他说什么?"安斯年低声问道。
"西班牙语,大概意思就是,薇薇安,好久不见。"鹿圆解释道。
"见鬼,尼普顿,你怎么说起西班牙语了?"薇薇安点了点头,招呼着安斯年等人同那名亚特兰蒂斯人一起入座。
"Llevodosa&udiailde;ol.(我学习西班牙语两年了)"尼普顿搓了搓手,热情说道。
薇薇安无奈地看了尼普顿一眼,叹息道:"你还是说中文或英文吧,不然他们有的听不太懂。"
"好吧,我最近对西班牙文化挺感兴趣的,刚学了一首西班牙歌,请容许我唱给你听。"尼普顿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开唱。
这个亚特兰蒂斯人在地球的主要负责人一言不合就开唱,令安斯年心里生出一种拍印度电影的错觉。只有印度的电影才动不动就飚歌舞,但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打断尼普顿,就连内心焦急的白月光也不得不平复心情,毕竟这时候他们有求于人。
"Soyelfuegoqueardetupiel
我是火焰,灼烧你皮肤
Soyelaguaquematatused
我是清水,满足你渴望
Elcastillo,latorreyosoy
我是城堡,我是高塔
Laespadaqueguardaelcaudal
我是镇守财宝的利剑
Tuelairequerespiroyo
你是我呼吸着的空气
Ylaluzdelalunaenelmar
你是海上倒映的月光
Lagargantaqueansiomojar
我多想润一润喉咙
Quetemoahogardeamor
却又怕窒息在爱中
Ycualesdeseosmevasadar?
你会向我许下什么心愿?
Dicestu,Mitesorobastairarlo
你说,我只想看着我的珍宝
Tuyoserá,ytuyoserá
你会得到的,你会得到的"
一曲儿唱罢,不得不说,尼普顿确实有几分自傲的资本,他在歌唱上的造诣丝毫不逊色于地球上任何一个当红歌星。事实上,亚特兰蒂斯人各个都是天生的歌唱家,上天赐予了他们美妙的歌喉和独特的审美观。
安斯年心想,希腊神话中塞壬用自己的歌喉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航船触礁沉没,或许传说中的海妖塞壬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亚特兰蒂斯人在尽情歌唱。
得多亏在来之前,薇薇安详细向安斯年等人介绍了亚特兰蒂斯人的文化,否则安斯年听了鹿圆翻译的歌词,估计得把尼普顿突如其来的歌唱当成对薇薇安的求爱。
不过薇薇安可没一头绿发,而亚特兰蒂斯人对唱歌喜爱更是根植于骨髓深处的,因此几人倒是较为平静地接受了尼普顿的热情似火。
歌唱完了,尼普顿也不看安斯年等人一眼,他只是自顾自地喝薇薇安谈着话。而按照事先说好的规定,在没得到薇薇安示意之前,他们几人也最好不要主动开口。
于是,他们安安心心地当起了听众,仔细聆听薇薇安和尼普顿那荒诞不经的对话。
"薇薇安,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小时。"尼普顿优哉游哉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哦,我来之前在湖边洗了个头发。"薇薇安看似懊恼地说道,"洗发水一直黏在头发上,怎么都洗不干净。"
安斯年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可没看到薇薇安洗头,倒是看到她花了不少时间在涂指甲油上。看来光是她这一份说谎话不打草稿的定力,就值得大家伙好好观摩学习了。
"湖水?淡水湖吗?"提到和头发有关的事,尼普顿似乎来了兴致。
薇薇安一脸烦闷地说道:"嗯,阿瓦隆周围的湖水,你也知道的,那里的水干净得很。"
"淡水湖就正常了,那的湖水一定是天然软水。"尼普顿胸有成竹地说道,"软水就是这样的,不管你怎么洗,摸起来都很滑,这和洗发水没多大关系。"
"这该死的水,我以为是洗发水的缘故。"薇薇安叹息道,"软水可能对普通人比较好,但对咱们这些人来说,还是富含矿物质的硬水比较好。"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洗发水的原因,你用的不会是地球上的洗发水吧?"尼普顿看起来在护发方面是一个大师。
事实上,所有的亚特兰蒂斯人在护发、养发方面都是大师。
"正是地球上的洗发水,我这人总是喜欢丢三落四,当时来的时候就没想着带洗发水。"薇薇安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我的天!薇薇安!像你这样拥有一头秀发的女子,虽然颜色可能不适合我们亚特兰蒂斯的审美观,但你本身的发质却令我都不得不艳羡。"尼普顿夸张地大喊道,"工业污染都成了什么样了,你竟然还用地球上的洗发水。待会儿走的时候我送你一瓶,我现在出门都是用自己的洗发水,不含添加剂,不管是硬水还是软水都好用。即使在Kepler442b,我用的那牌子也是风靡全球的抢手货。"
说到这里,尼普顿伸长脖子,把自己脑袋凑了过去。
"来,摸摸我的头发。"
薇薇安趁着尼普顿低头的时候,一边冲着看得目瞪口呆的少年少女眨了眨眼睛,一边伸手搓了搓尼普顿的发丝。
"噢,尼普顿,你的发质可真棒。"薇薇安微笑着,使出了致命一击,"真希望我的头发能像你一样柔顺。"
瞧瞧,这就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第11章 怪奇物语(上)
一上来就直接拍马屁是不行的,那样会显得你很突兀。你要做的就是等待机会,再适时出击,一举卸下对方的戒备心,博取足够的好感度。
可如果没有机会拍马屁怎么办?
安斯年从薇薇安那里学到的是,如果没有机会让你拍马屁,那就自己制造机会。在不经意的闲聊间,以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作为切入点,一步一步将话题引向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薇薇安和尼普顿的聊天堪称马屁界的经典教学。
在薇薇安和尼普顿聊天的时候,安斯年细细打量了最高层房间内的家具和陈设。
在金字塔四面相交的地方,分别有四条长方形的类似灯泡一样的发光体。这四条发光体散发着明亮的白光,相比起头顶的那束不甚明亮的绿光,白光才是这一整层室内最主要的光线来源,
这灯光让安斯年莫名想起了拔牙时候,医生常用的那种照灯。
毫无疑问,这间屋子是空旷而简洁的,除了众人各自坐的那块金属椅子和一张银白色的金属桌,这里几乎看不到其他多余的东西。
可是安斯年有一种直觉,一种来自异种人的直觉: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这几位就是你所说的那几位朋友吧?"
谢天谢地,在漫长的寒暄过后,尼普顿终于提起了安斯年等人。
薇薇安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嗯,他们想和你借用下那台机器?你可以先看看我事先发给你的资料。"
尼普顿轻轻拍着桌面,手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静静打量着安斯年和昏睡不醒的爱丽丝。片刻过后,他伸手插进墙壁里,就像人伸手没入水中一般,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光是他不经意间展现出的穿墙术,就已经足够说明亚特兰蒂斯人在量子遂穿效应上取得了不少的研究成果。
尼普顿从墙壁内部取出的一块类似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他的手指在上面滑动,上面似乎记录了一下档案,。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资料,又偶尔抬头打量了一下安斯年等人,这一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
"嗯,让我看看。"尼普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安斯年,喃喃道,"俄耳普斯即将踏上冥土,一个受难的灵魂被意外困在一座城堡里,有意思,但只需要勇士的孤勇,城堡里的公主就能得到解救。"
除了薇薇安之外,其余人对于尼普顿那神棍似的话语听得云里雾里,他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好在尼普顿并不在意也不关心他们要说什么,结束那预言性质的喃喃自语后,他冲着安斯年无声咧着嘴笑。
"我可以帮你们,不过你们要替我做三件事。"尼普顿说,"我喜欢和人做交易,公平的交易,只有完成了我提的三件事,我才能满足你们的请求。"
"但说无妨,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努力完成。"白月光看着他认真说道。
"哦,这倒是没必要。"尼普顿摇了摇头,有条不紊地说道,"第一件事和你没关系,和这个断臂的年轻人有关系。"
"什么?"安斯年愣了一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
"对,就是你。"
"好吧,我能做什么?"安斯年挠了挠头,轻声道,"我和白月光一样,不管是什么,都会努力完成的。"
"很简单,我要你做的是事情很简单。"尼普顿身子靠在椅子上,调整角度寻找更舒适的姿势,"前些年我研究历史,听说罗马的暴君在处刑圣劳伦斯的时候,将他搁在烧烤架上炙烤。那位殉道者躺在烤架上,是这么对罗马的统治者说的:'给我翻个面吧,这边已经熟了。';"
"那个死前让别人把他翻一下烤,分给难民吃的那位殉道者?"安斯年惴惴不安地问道,"我大概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你提这个是..."
"哦,我想验证一下传说的真假,看看人在被做成铁板烧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还能泰然自若让别人帮他翻一面烤。"尼普顿认真道,"我看你就挺适合的,不过放心,我的铁板比烤圣劳伦斯的烤架要温柔得多,你的身体扛得住,也不会任何烧伤,但是会经历和圣劳伦斯一样的痛苦。"
听他的意思,应该就是一次痛感体验?亚特兰蒂斯人的实践求知的精神令安斯年有种欲哭无泪的错觉。
但即便如此,安斯年还是被吓了一跳,他将目光求助似的投向薇薇安。只是对方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可偏偏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似乎也想着把他往火坑里推。
"不能是我们其他人中的任何一个吗?"鹿圆出声问道。
"不能。"尼普顿摇头,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眼神活脱脱像要吃掉安斯年。
"好吧,确定没危险吧?"安斯年叹了一口气,低垂着脑袋,认命似的站了起来。
"稍等片刻。"
尼普顿在手里那台平板电脑上滑动了几下,一台类似放大版烤箱的机器从地砖中升了起来。说它是烤箱可完全没有辱没这台仪器,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内部构造上来看,这确实更像一台烤箱。
"开始吧。"尼普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指着烤盘说道,"直接躺到上面去,不用脱衣。"
安斯年叹了一口气,他躺到那个"烤盘"之上,与此同时,鹿圆和白月光也坐好了随时救援的准备。
这台类似烤箱的仪器是全自动化的,安斯年一躺上去,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烤盘就自己送入烤箱内部,烤箱的门被轻轻合上,这一整层室内的光线也骤然一变。
这里的光线并不只局限于头顶的白和绿,事实是,白光在一阵闪烁中转变成黯淡的酒红色,和头顶莹绿色的亮光交相辉映,同样的昏暗,同样的迷离,比起一个基地,这里更像是夜店。
烤箱内同样亮起了明亮的暖黄色灯光,似乎烤箱外的昏暗就是为了衬托出烤箱内的光亮,以使众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如朝阳一般温暖而生机勃勃的光线打在安斯年脸上,将他的脸庞模糊成晦暗的侧影,他的轮廓在光线的涂抹下像一把燃完后尚有微光的火炬那样发出亮光。
温度渐渐攀升,安斯年能感觉得到体内的细胞忽然活跃起来,一种奇痒无比的感觉像蚂蚁一般爬遍他的全身。可高温的照射使得这种痒变成一种酥麻的快感,他丝毫不觉得难受,比起躺在烤箱里,他更觉得自己是在蒸桑拿。
"你好像完全没告诉他们事情真相?"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女声在他脑内响起。
第12章 怪奇物语(下)
安斯年听得很清楚,这是薇薇安的声音。
"不确定你的想法,所以让尼普顿把你放到这个仪器里。"薇薇安解释道,"我们这样对话可以屏蔽外界的一切窃听。"
安斯年默念道:"你说的事情真相是指什么?"
"他们完全不知道爱丽丝困在你的大脑里吧?我知道他们不知道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我们现在才以这样的方式交谈。"薇薇安的话有些绕口,但安斯年还是听懂了。
"我有几个可怕的猜想,但还不敢确定。"安斯年叹了一口气,尝试着努力解释道,"所以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而只要爱丽丝回到自己的身体,我也有办法让她忘记被困在我体内的这一段经历,她或许会回忆起一点什么,但这就像一场梦境,对她来说是不真实的。"
"明白了,那你做好准备吧。"薇薇安的语气带着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意味,"尼普顿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其实不是什么,一份小礼物罢了。"
安斯年愣了一下,他忽然感受到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和酥麻感全都往他断臂的方向源源不断涌去。
渐渐的,他又能感受到自己失去的左手臂。先是胳膊,再来是小臂,紧接着是手掌,最后是手指、指尖...
"看起来就很热,为什么安斯年那家伙一脸愉悦的表情?"鹿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无语地看着烤箱里的安斯年。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家伙躺在烤箱里,更像一条咸鱼了。"白月光见安斯年没事,也放下心来一本正经地瞎掰道,"圣劳伦斯翻面烧烤是殉道,安斯年翻面的话,那可就是咸鱼翻身了...咦?!手臂长出来了?"
白月光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尼普顿,有些惊讶于尼普顿的善意。但对方却不看他,尼普顿老神在在地拿着一把梳子梳理着自己的绿发,似乎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从那一头浅绿色的卷发上分心的了。
这场烧烤盛宴持续了十多分钟,新长出来的手臂白皙细嫩得仿佛一把能掐出水来。即使是和安斯年的脸部肌肤相比,新的手臂也有明显的色差,但这种色差在随着光线炙烤一段时间之后,也逐渐消失。
他新生的手臂与先前别无二致,仿佛他从未丢失过自己的五指姑娘一般。
在做完这一切过后,烤箱停止了自身的运转。室内昏暗的光线重新明亮起来,酒红色再度成了亮白色,在一声轻响过后,烤箱门打开,焕然一新的安斯年新鲜出炉,像一块烘焙完毕,撒上白砂糖的鲜奶泡芙。
"您的头发简直像海藻一样飘柔。"安斯年甩了甩左手,轻声说道。
这句话是来之前薇薇安教的,在亚特兰蒂斯人的文化里,这句话的意思就和"谢谢你"差不多,是通用的感谢语句,无视对方是直发还是卷发,颜色是深还是浅。
"嗯,不用谢我。"尼普顿慢悠悠地说道,"毕竟你们还有两件事要做,接下来可没这么简单的了。"
说到这里,他放下梳子站了起来,负手踱步,在众人面前来回走动。
"第二件事,是和我的一个朋友有关。早些年的时候,我曾隐去下身,以人类的姿态上岸考察各地文化。"尼普顿解释道,"在澳大利亚,我在那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作家朋友,我们相谈甚欢。虽然现在,我们已不再保持着联系,不过在前几周,当地新闻报道我那朋友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离奇自杀。我想知道具体原因,不如你们去替我调查一下。"
"好吧,这下可好了,我们又成了侦探团了。"安斯年愣了一下,苦笑道,"不瞒您说,您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游戏里颁布任务的NPC。"
何止像NPC,尼普顿这亚特兰蒂斯人的行事风格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或许吧。"尼普顿耸了耸肩,"总之,把事情办好了,这才算公平的交易嘛。"
按照他的说法,尼普顿在澳大利亚认识了一名人类,分别之后,两人成了不错的网友。现在,尼普顿这是要安斯年等人帮他找到其中的隐情。据尼普顿所说,他的网友遍布世界各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
世界各地有不少异种人和普通人都和尼普顿在网上有着密切的联系,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尼普顿的真实身份。为了了解世界各地的文化和历史,尼普顿曾以不同的外表行走世间,交了不少可爱的朋友,记下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可是,什么时候这些外星生物都大大方方地发展起网友来了?
安斯年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日常生活,心想说不定自己身边就藏着一个类似尼普顿这样的外星人。
他或她或它,伪装成人类的样子,生活在我们身边。
可能是今天在课上被淘气学生弄哭的语文老师,可能是你暗恋已久的某个隔壁班同学,也可能是校门口那个身材臃肿而市侩的小卖部胖老板,甚至可能是平日里难得有一见的校长、你过红绿灯时扶着过路的老奶奶、公园里跳着广场舞的大妈、菜市场斤斤计较的鱼贩子、街边打着算命招牌的老道士...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
"名字和具体地点呢?"鹿圆可没想那么多,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总不能让我们跑遍整个澳洲吧?"
"我们认识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叫罗森·库珀,这家伙是个悲观主义者,整天郁郁寡欢。"尼普顿一脸感叹地说,"后来听说这家伙发了一笔不小的财,他从布里斯班搬去墨尔本,又从墨尔本搬去悉尼,还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的漂亮老婆,简直幸福到发福。"
"可是普通人的事你确定我们要插手?"安斯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事情如果那么简单,我也不会让你们过去调查。"尼普顿坐会自己的座位上,神色复杂地说道,"这里面有些复杂,就连我也无法做出决断,所以咯,这事就交给你们了。"
"我会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薇薇安见双方谈妥,这才开口说道,"爱丽丝可以和我呆在一起,你们可以留下一个人,毕竟我可不会照顾人。"
"那白月光留下,我和蠢驴去澳大利亚?"鹿圆冲着白月光投去问询的目光。
白月光起身,摇头说道:"不,我想还是你留下比较好。"
"嗯?"
听他这么说,安斯年和鹿圆同样有些惊异,毕竟这家伙一路上对爱丽丝可谓是寸步不离。
"我们无法保证这趟旅途就没有其他危险,大家一起来救爱丽丝,我可不能让你们轻易涉险。"白月光难得认真地说道,"所以如果要留下一个的话,就鹿圆留下吧,女孩子心比较细,其实你比我更适合照顾她。"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爱丽丝是你的人一样。"安斯年忍不住打趣道,"我们来这儿是因为她是朋友嘛,你没必要替她感谢我们。"
"同意。"鹿圆话语简介有力,她静静看着昏睡不醒的爱丽丝,像影视剧里那种随时随地准备拔刀相助的女侠。
"我知道,但是..."白月光回头看了一眼爱丽丝,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坚持这样做。"
"好吧,那我留下。"鹿圆摊了摊手,看起来也丝毫不勉强。
"可是..."安斯年无可奈何地说道,"说来说去,怎么好像变成我是必去的那一个?"
鹿圆瞟了他一眼,嬉笑道:"不然你换我?"
"呃,嗯,还是算了。"安斯年幽幽说道,"反正古怪的事经历多了,我都快麻木了。"
"没事,咱俩有默契。"白月光给了安斯年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令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做好决定了?"尼普顿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梳子,"做好决定了就出发吧,我让人把你们送过去。"
安斯年怔了一下,疑惑道:"让人?不是开启虫洞吗?"
"当然不是,那多没意思。"尼普顿神秘一笑,轻轻拍了拍手,"跟我来吧。"
伴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头顶的金字塔塔尖忽然像盖子一般掀开。金字塔顶端的墙体里,一层又一层的石砖向着周围迅速蔓延,不一会儿就搭建成了一个宽阔的平台。
尼普顿带头走进绿光里,众人顺着绿色的光柱飘到了平台之上。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平台上朝着四面八方望去,金字塔边上的UFO绕着塔尖打转就如同卫星绕着地球旋转。
头顶是蔚蓝的大海,湛蓝色的海水在天空中温柔荡漾。
就在这时,海水里飞出一架造型独特的UFO,它的模样与金字塔周边的飞碟差不多,只是体型更显娇小。
这意味着更显隐蔽。
飞碟停在安斯年等人头顶,无声而高速地旋转着,像一只悄无声息的幽灵。
尼普顿咳嗽几声,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眼里还有着几分自矜。
"坐过UFO吗?"他说。
第13章 遗失的档案(上)
弗雷德里克·霍华德是澳大利亚一位资深的飞行员,他经常来往于澳大利亚国王岛与墨尔本之间,却不是普通的那种客机,而是专门的货运机。
他为澳洲情报机构ASIS工作,只不过像他这样的飞行员虽然薪酬不少,但在ASIS,他甚至连边缘人士都称不上。
飞行员弗雷德里克总是穿着灰色制服,他喜欢跟不同的飞机合影,照片中的他体形高大、恍若梦中情人。然而即使这样的家伙,也有自己的烦恼。
不管是民航的客机机长,还是像弗雷德里克这样的飞行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大部分时间都呆上天上,没多少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呆在飞机上看遍各地风光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成了空洞而无意义的色彩堆砌,何况他大部分时间看到的还是白茫茫的云雾和总是东升西落毫无新意的太阳。
"弗雷德里克,这次去又要多久?"临行前,他的新婚妻子总是这样问他。
"半个月"、"一个月"、"三个礼拜"...弗雷德里克的回答也总是一如既往地令她失望,总之她能得到的答案不会低于一个礼拜。
对一个刚成家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丈夫离家的时间是在家的好几倍甚至十几倍来得更糟糕的了。当然,其实也有,那就是丈夫出轨,只不过那种情况显然不会发生在正直的弗雷德里克和他的娇妻之间。
人生就像西西弗斯推动石头上山,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但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如果把他的妻子比作那块石头,那么这石头就不是负担,而是责任。
"Becauseamaspehhisfamilyeverbearealman."这句话出现在电影《教父》,第一代教父临死前和迈克在花园的谈话曾经这么说过。
大概意思就是:不抽空陪家人的男人,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教父》被誉为"男人的圣经",所以,毫无疑问,看了电影又熟读原著的弗雷德里克先生是愧疚的。这愧疚始终侵蚀着他的内心,他想多陪陪自己的爱人,而不是像萨尔那个混蛋一样,到处把女孩的肚子搞大,然后乘上飞机继续到各地播种留情。
萨尔就是和他处于相同岗位的另一名机长,他可从没弗雷德里克的这种烦恼。机长萨尔不曾成立家庭,他喜欢的人有很多,全澳大利亚他去过的地方几乎都喜欢过。比起弗雷德里克,萨尔更像是一名四处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闲暇时间总喜欢到酒吧和一些陌生的漂亮女子喝上几杯。
当然,表面上谁都爱的人,其实内心谁都不爱。
弗雷德里克是正直而恪守自我的绅士,他一度想过自己要改变这种永远在天上飞的生活,而在5月18日这一天,一件近乎奇幻的事推了他一把。
5月18日,天气晴朗,飞行状况良好,能见度高,弗雷德里克登上了自己所驾驶的货运机。他从国王岛出发,终点即澳洲第二大城市——墨尔本。
在一段看似缓慢的攀升过程中,飞机稳稳当当地突破云层。云海茫茫,地上看着还算绵实的白云在空中近看就成了缥缈的水汽,弗雷德里克驾驶的货运机飞行在云海之上,就好像一只展翅低空翱翔的海鸥,掠着水面飞过。
如今是21世纪,高科技所孕育的自动驾驶仪使得飞行员完全没必要亲自驾驶飞机。因此,当飞机突破对流层,进入平流层飞行的时候,弗雷德里克就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当然,这也不是一份轻松的活儿,哪怕是直线巡航,飞行员每隔1分钟左右也要看一眼仪表显示。
弗雷德里克要更谨慎一些,他喜欢瞥一眼仪表盘,再眺望一眼窗外,他的做法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吃蛋包饭,总是搭配得刚刚好。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货运机,弗雷德里克起初没在意,他想这可能是某架大型飞机。
只是这飞机靠太近了,简直是不要命了。
"呼叫管制中心,附近是否有其他飞机进行飞行作业?"弗雷德里克开始呼叫地面。
"没有,附近并未有飞机进行飞机作业。"管制中心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也许是外来私人飞机?"
这可让弗雷德里克大大吓了一跳,他顾不上规矩,凑到挡风玻璃前朝着上方看去,只见一架巨大的不明飞行物盘旋在他的上空。
它像希腊小岛一样,奶白色的基调,还有漂亮的拱门,而在这架不明飞行物的周身,有邪恶而不洁的绿光不断闪烁着。
"呼叫管制中心,这绝对不是飞机!"弗雷德里克慌慌张张地说道,"这绝对不是一架飞机,它闪着绿色的灯,而且整个外壳发出金属质感的光!"
"冷静一点,弗雷德里克机长,您看到了什么?"
"这绝对不是飞机!重复一遍,这绝对不是飞机!"
盘旋在飞机之上的巨大不明飞行物开始绕着弗雷德里克的飞机上下翻飞,像一只灵巧的花蝴蝶绕着鲜花振翅飞翔。
UFO一会儿向下没入云海之中,一会儿又从云中突然冒出来接近弗雷德里克的飞机,在一番追逐、纠缠和骚扰过后,这架巨大的不明飞行物才依依不舍地放过弗雷德里克和他的飞机,在一阵短暂的加速中扬长而去。
而弗雷德里克,由于这段经历因祸得福,他从一个货运机的飞行员变成了外星事务有关机构的一员。他做起了文职工作,也算是有了更多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
澳洲大陆身为大洋洲唯一一块大陆,这块土地历史上可没少发生类似的不明飞行物事件。
"特里同先生,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你的父亲好像要咱们保持隐蔽吧?"
安斯年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身鱼尾的年轻男子,心想人们总是以为飞碟盘旋在空中可能是想暗示什么,却没想过飞碟上的外星人可能只是单单出于好玩的目的。
"啊,抱歉,我刚来这没多久,所以对一切都还处于比较新鲜刺激的阶段。"特里同歉意一笑,他是尼普顿的儿子。
第14章 遗失的档案(下)
不知为何,安斯年发现自己遇上的机师总是喜欢显摆自己的驾驶技术。不过特里同这外星人虽然追求刺激,但好歹不像学院的伏特加先生那么凶猛。
洛特尼科夫先生可是敢喝着伏特加、驾着超音速飞机做眼镜蛇机动的战斗民族,果然对比起那种粗矿豪放的生死一线,安斯年还是更喜欢特里同的这种无害的刺激。
特里同是前段时间才来到地球的,对于远在Kepler442b的亚特兰蒂斯人来说,只要成年之后知识和学习能力足够,就能通过一系列的考核,被亚特兰蒂斯议会选派到地球进行科研和记录。
而在一系列冗长而复杂的考核中,其中第一项就是审视一个亚特兰蒂斯人的五官容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长发。
各个外星星球建立在地球上的行动基地有点类似于是星际间的大使馆,不仅是亚特兰蒂斯人,就连其他星球的人类在派人前来地球之前,第一项也太多是考核申报者的容貌。
这里的前线人员容貌并非是最美的,但一定要能代表整个星球的特色。各个星球的人类相信,生活在地球上的大使们代表了各自星球的脸面,在亚特兰蒂斯人的大使馆,鱼尾人和蛇尾人的比例一直保持在绝对的1::1左右。
"乘坐UFO的感觉似乎有点像坐在家里,竟然一点都不感到颠簸。"白月光伸手摸着飞碟内部的墙壁,啧啧称奇地说道。
360°全景摄像机将飞碟外面的景观投射到显示屏上,透过显示屏画面,他们可以看到外界的所有景色。
"我们的飞行器内置陀螺稳定系统,采取无推进剂推进,其内部特殊的反重力装置可以通过从引力场中获取能量的模式来驱动。"特里同嘻嘻一笑,骄傲得像一只洋洋自得的大公鸡,"除此之外,这架飞行棋还搭载了利用反物质驱动的曲速引擎,可以在飞行器周围制造一个人工的曲力场,从而使物体能在这个扭曲的时空泡中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动。"
可能是由于和第五代人类交谈是一种很新奇的事,看到他们感兴趣,特里同对安斯年和白月光两人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能从一个外星人那里得到更多信息显然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只不过可惜的是,特里同得意洋洋的卖弄显然表错了情。他冲着安斯年和白月光讲那些闻所未闻的高科技无异于是在对牛弹琴。
安斯年听得迷迷糊糊,也就大概听明白了这架飞碟的飞行方式似乎就和自己利用异能飞行是差不多的原理,除此之外,他想或许特里同去和那些国际上有名的物理学家交和数学家交谈会更好一些。
只不过,据薇薇安介绍,星际间的协议规定,星际文明除了在每一代人类尚未开化的蒙昧初期传授一些简陋的技术外,便不得再擅自干扰人类发展、演化的进程。
神是存在的,只是神和我们一样,真实身份都只是人,他们只不过是起步较早的地球人类。
神也是不存在的,因为神话传说里,神通常都是万能的,可著名的"上帝悖论"已经告诉我们,神不是万能的,因为万能的神不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
"其实你们也有自己的飞行器,特斯拉曾经设计过。"特里同见两人听不懂,只好说些他们听得懂的话题,"1928年,尼古拉特斯拉给这个反重力飞行器申请了一个专利,专利编号为1655144,他将其称为太空引擎或是反电磁区域的推进系统。"
安斯年楞了一下,不解道:"然后呢?既然已经设计出了,却没投入试验?"
"因为你们的制度还不够完善。通常来说,这种飞行器都是利用反重力推进,不需要燃料驱动,所以这势必会触犯到全世界各大财团的利益。"特里同解释道,"试想一下,现在中东的战事归根到底,不过是国力弱小的国家掌握了与实力不匹配的石油能源。如果有一天,所谓的石油、汽油不再有任何用途,那么它们的价值无异于臭水沟里的污水。"
安斯年明白了特里同的意思,当珍贵的石油资源成了一无是处的废水,那最先着急的永远不是平民百姓,而是那些垄断能源的财团。当然,说是一无是处也不准确,因为石油燃烧还能污染大气和海洋。
"所以当特斯拉全身心投入到学院的事务之后,美国政府授权外国人财产保管处封存了他的研究资料,并将他的研究列为最高机密?"白月光若有所思地问道。
"大体上就是这样,不过如果根据你们自己定义的卡尔达肖夫指数来看,地球连Ⅰ型文明都算不上,还没到踏入星际时代的时候。"特里同坐在椅子上,同他父亲一样,优哉游哉地梳理起自己的绿色长发。
Ⅰ型文明即行星文明,指一个文明可以驾驭本身星球上的所有能源。Ⅱ型文明,即恒星文明,可以构建戴森球,驾驭一个恒星的能源。Ⅲ型文明,即星系文明,可以驾驭一个星系的能源。地球当今的卡尔达肖夫指数在0.7左右,甚至还构不成Ⅰ型文明。
"好了,你们想先去悉尼,还是先去墨尔本?"特里同拍了拍手,打断安斯年和白月光的沉思。
特里同问这个问题的语气活脱脱像一个热情的导游,尊重安斯年和白月光这两个懵懵懂懂的游客的意见,并细心为他们规划路线。
"我想先去悉尼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从现场看起会比较好。"安斯年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白月光。
白月光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地说:"我没意见,随便你。"
"父亲的那个作家朋友叫库珀,他生前住在悉尼东区Vaucluse半岛的RoseBay,是当地顶级的富人区。"特里同笑了笑,介绍道,"听父亲说,库珀先生生前经常向他吹嘘那地方很不错,尤其是那儿的景色,海景和海风总是让他灵感如泉涌。"
"景色?能有多不错?"白月光撇了撇嘴,嘀咕道,"再美的景色不也还就那样吗?"
"可能你说的是没错,不过那地方倒也实在不赖,这里有一个房产广告。"特里同咳嗽几声,作诗人状,"波光粼粼的海面点缀着自由的白帆,目光越过帆尖北望,是郁郁葱葱的SharkIsland国家公园。向西望去,登高可见雪梨港大桥。每到日出时刻,朝阳顺着目光流向西方,点点涟漪闪烁辉光,上帝将黄金镶嵌水面。日落时,晚霞余晖,落日镕金,柔情蜜意在秋水里荡漾。于是,日出日落,总是一湾的辉煌;风声呢喃,难忘孤帆远影的缠绵。"
似乎每一个亚特兰蒂斯人都有一个浪漫主义者的灵魂。
"见鬼,这是什么广告?"安斯年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他可不知道现在房地产行业已经竞争得如此激烈,都不得不以诗人的语调来吸引顾客。
"咳咳,这个广告就是库珀先生的房产挂牌出售广告,念起来还挺有意思的。"特里同意犹未尽地清了清嗓子,放下高举的双手,"由于发生了两条命案,所以出售起来会比较困难,开发商和房产中介试图掩盖信息,不过库珀先生颇有名气,所以他们的想法显然泡汤了,短时间那套房产都未必能卖出去。"
"说起来,你父亲为什么对库珀这么关心?"安斯年不解道,"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说,如果随便一个网友死亡就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你父亲岂不是得忙死?"
"这个嘛,你们到了就知道了。"特里同轻声说道,"库珀先生有一些不太一样,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倒是可惜了。"
"好吧。"安斯年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特里同看了一眼时间,问道:"到悉尼了,要将你们送到市中心,还是放到哪里?"
"把我们放到近海吧,飞碟太明显了。"安斯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可以自己飞下去,然后从海里上岸,这样比较不显突兀。"
"也行,那就..."
特里同冲着两人微微一笑,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安斯年的心头。
"走你!"特里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两人的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大坑,猝不及防之下,安斯年和白月光齐齐朝着海底坠去。
"啊——呜呜呜呜~"
安斯年一不留神被吓得大叫,狂风吹得他嘴唇翻飞,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大喊大叫。与此同时,他和白月光各自稳住身形,一脸郁闷地望向天空,表情幽怨得像两个被抛弃的可怜孩子,倒霉且不走运。
明晃晃的巨大不明飞行物潜藏在云层之中,在抛出安斯年和白月光过后,飞碟的外观逐渐变得透明起来,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一般。
"嫌太明显可以说嘛,我可以让它隐形的。"特里同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难道说,纯粹只是那两个家伙想游个泳?"
他摇了摇头,再次拿起桌上的梳子,认真而轻柔地梳起自己的头发来。
第15章 蝴蝶夫人
"亲爱的,爱我吧,请不要让我悲伤。虽然我是个小姑娘,但我的心爱你发狂。在我的生活里,很少得到温暖,我相信,只有我们俩真挚的爱情,像苍天一样**,像蓝色的海洋一样深广。"
"把你可爱的双手交给我吧,我的小蝴蝶,你的名字多么美丽,我是多么爱你。"
"听说在你的国家里,人们捉到一只蝴蝶,要用铁钉把它钉住?"
"人们这样做,是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不愿意失去那可爱的蝴蝶。现在我捉住了你,你再也无法逃避。"
美国军官和15岁的日本小姑娘互相倾诉爱慕之情,歌剧的第一幕在音乐的高潮中结束,玛德琳·霍华德情不自禁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这里是位于悉尼市区北部的悉尼歌剧院,现在正在演出的是歌剧《MadamaButterfly(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是意大利剧作家普契尼创作的歌剧,大概讲述了女主人公乔乔桑与美国海军军官平克尔顿结婚后空守闺房,等来的却是背弃,最终乔乔桑以自杀了结尘缘的故事。
玛德琳夫人家住悉尼东区Vaucluse半岛的RoseBay,她是悉尼歌剧院的常客,这出《蝴蝶夫人》更是看了不下三次。现在,她坐在二层看台上,简直都可以说出演员的下一句台词。
她流泪了,不是因为歌剧的悲剧性而流泪,而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和隔壁的邻居。
别误会,丈夫和隔壁的邻居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正当的事。玛德琳的丈夫是一名飞行员,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空中,很少能呆在悉尼陪她一起来歌剧院欣赏一出话剧或是交响乐团的演奏。
《蝴蝶夫人》里海军军官平克尔顿的不着家令玛德琳夫人想起了自己丈夫也是如此,婚后她和女主人公一样空守闺房,好在她对自己的丈夫弗雷德里克先生有足够的信心。
而想到她的邻居,是因为她的邻居是一名在当地颇有名气的作家。前几周,作家库珀先生在自家的院子里用砍柴的斧头劈死了自己的妻子,警方到达现场的时候,库珀先生的家里一片混乱,斧头正插在死者的脑袋上,像劈了一半的柴火。
暗红色的鲜血和灰白色的脑浆溅得满地都是,等警方到达并封锁现场的时候,那些血渍和脑浆早已凝固,因为空气氧化的原因,草地上的鲜血已经发黑,刺鼻的腥味跟屠宰场没有任何区别,而库珀的妻子身体也早已僵硬,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令玛德琳夫人最为感叹的是,事发前一天,邻居家的女主人还邀请自己参加那天早上的家庭烧烤活动。警方根据她提供的这一证词,推断出这应当是一桩临时起意的凶杀案,至于是不是积怨已久,外人就很难知道夫妻间的私事了。
当玛德琳夫人正怔怔出神的时候,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当第二幕再拉开的时候,《蝴蝶夫人》的故事已经来到三年后,男主人公已经抛弃女主人公而去。
玛德琳夫人如今怀胎三月,这是她的第二胎,而大女儿已经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了。怀孕期间的女子可能比较感性,玛德琳夫人经验老道而不失自知之明地掏出纸巾,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剧情和泪水,可当她伸手入包的时候,却正好意外触到了震动不已的手机。
在歌剧开始之前,玛德琳夫人将手机调成震动无声的模式,又将手机放进她那粉白色的COACH茶玫瑰链带手提包里头。悉尼歌剧院设计精美的回音壁使得歌剧的宏大盖过了一切声响,玛德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正是丈夫发来的十几条信息。
"亲爱的,你无法想象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我在国王岛上空碰到了一架巨大的不明飞行物,我的老天爷,简直有一座希腊小岛那么大!"
"还好那架不明飞行物对我似乎并没有恶意,我刚才在一个不能说的地方述职,今晚可以回家,只不过得等到很晚。听上头的意思,好像要把我调到别的部门做文职工作。"
"怎么说呢?虽然当一个飞行员的确很有意思,但我现在想要花更多时间陪你,我不想像咱们的邻居那样倒霉,爱你。"
啰里啰嗦、洋洋洒洒的一大堆信息,玛德琳夫人虽然还是没太听明白丈夫的遭遇,但她微微一笑,还是回复了几句鼓励的话,并在歌剧中场休息的时候,提前离席。
她要回家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像电影故事里的王后一样,好好犒赏一下她的国王。
"走吧。"白月光胳膊肘捅了捅靠在椅子上正香的安斯年。
"走?走去哪?!歌剧演出结束了?"安斯年惊醒过来,茫然地看了一眼舞台,"这不还没结束嘛,不是要等那个女人看完吗?"
"Beqiuet!"前排座位上一位白发老人回头瞪了安斯年一眼。
"你太大声了,小声点。"白月光拉着安斯年,低声道,"真羡慕你还能睡得着,玛德琳已经走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尼普顿要他们办的这件事情事关爱丽丝的苏醒,因此相比起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犯困的安斯年来说,白月光可谓是干劲十足。
从头到尾,他的双眼就始终聚焦在玛德琳夫人的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真可惜啊..."安斯年,擦了擦口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屁股底下的椅子,"据说悉尼歌剧院的坐垫填充物都采用顶级羊毛,且符合人体工程学设计,没想到睡起来还真的挺舒服的。"
从特里同的飞行器上跳入大海之中过后,安斯年和白月光就从悉尼东海岸的邦迪海滩游上了岸。
那儿的景色的确很美,邦迪海滩的沙子是细碎而绵软的,同普通的那种黄沙不同,邦迪海滩的沙子介于白色和金色之间,干净得像是安徒生童话里人鱼公主搁浅的海滩。邦迪海滩的游客不少,海水蓝得一塌糊涂,安斯年和白月光正是从海里游上来的。虽然两人没穿着泳衣,但也丝毫不引人注目。
上岸之后,他们联系了ECHO,试图得到一些情报。而ECHO也不负众望,它直接入侵澳大利亚联邦警察的数据库,调取了库珀先生的相关资料和人际关系。
库珀先生这人的经历倒是颇具传奇色彩,他曾经落魄潦倒,只能靠政府救济为生。他的父亲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某一天深夜开车回家时因癫痫发作出了事故死亡,他的母亲身体安康,但在库珀先生出名前曾险些命丧癌症。
生活的苦难激发了他的灵感,再加上大众的同情和自发支持,库珀先生的书一经出版社出版,便成了炙手可热的畅销书作家。
玛德琳夫人是库珀先生的邻居,有意思的是,玛德琳的丈夫正是特里同昨天在飞碟上调戏的那名飞行员。
光靠弗雷德里克一人的薪水可能在玫瑰湾难以立足,但玛德琳夫人的父亲是澳大利亚一个人脉广泛、资产颇有雄厚的商人,因此他们能以较低的价格买下他们现在住的房子。
从悉尼歌剧院出来之后,玛德琳夫人便径直走向停车场。她是开车来的,从悉尼歌剧院到玫瑰湾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大概要过十八个红绿灯,但如果她运气好一点而不至于每次都刚好碰上红灯的话,玛德琳夫人可能只需十几二十分钟便能到家。
玛德琳夫人的走路速度不慢,她在玫瑰湾的一家武术俱乐部学过不少东西,身体素质也算得上不错。由于叫醒安斯年用了一点时间,两人并未能在她上车前拦下玛德琳。
"这和原计划不一样。"安斯年坐在副驾座位上,抱着脑袋叹道,"我们应该在悉尼歌剧院装作想买房子的买家,'不经意';碰上玛德琳夫人,而不是当起跟踪狂。"
"你还说,还不是你睡着了。"白月光耸了耸肩,看起来倒是不太担心。
安斯年挠了挠头,抱怨道:"这种场面宏大的歌剧我还是欣赏不来,那种感觉就像高中时听数学老师讲课一样,本来不困的也变得容易犯困。"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白月光这次还真是难得动脑筋,"我们可以扮成刑警,直接上门进行调查。"
"有执照,有制服吗?"安斯年问道。
"没有,那么伪装成专门处理外星事务的特工如何?"白月光提议道,"玛德琳的丈夫不是即将被调到澳大利亚外星事务处理机构吗?他们多少也应该了解这一方面的信息。"
"证件或者相关文件呢?"安斯年强调道,"制服无所谓,不过对方如果要查看证件呢?"
"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车载音响里传出了ECHO的声音,它回答了安斯年的问题,"这辆骑士十五世内部搭载了一台3D打印机,只要对方不细看,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两人闻言愣了一下,心想ECHO还真是好用。
"那就这么定了?"白月光问道,"詹姆士·邦德。"
"行吧,杰森·伯恩。"安斯年一脸苦恼地说,"虽然我也没扮演过特工,但我看过《谍影重重》和007系列,这时候或许来一点经典的BGM。"
"正在为您播放《ExtremeWays》。"
ECHO不由分说,极为人性化地开始播放歌曲,像世界上最忠实的仆人。
第16章 Hack Your Life
白天的悉尼歌剧院远远看去通体雪白,像是某种搭建在海港之上的贝壳雕塑体,又像飘浮在空中的散开的花瓣,除此之外,悉尼歌剧院的外型还有些像大平洋上的白色船帆,随着风力鼓荡而扬帆起航。
可到了晚上,那些白色的"贝壳"就成了流光溢彩的炫目光亮,这儿的夜景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地方。
然而再美的悉尼夜景也阻止不了玛德琳夫人的归心似箭,玛德琳开着一辆酒红色的轿车行驶在公路之上,悉尼歌剧院被她抛在身后,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神情愉悦,嘴角含笑,看上去快活极了。
她可没注意到,在她的身后,一辆黑色的SUV随着她远离悉尼歌剧院。安斯年和白月光就坐在上面,正常人完全没经过反侦查训练,是没那么容易就注意到身后的车辆的。
红色的小轿车按着既定路线行驶,当玛德琳夫人到家没多久,安斯年和白月光就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路易莎,玛德琳夫人的大女儿,女孩的发育总是比男孩早一些,尤其是外国女孩。安斯年和白月光对视了一眼,丝毫没看出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今年才14岁。
"你好,你们找谁?"路易莎同样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里是弗雷德里克·霍华德的家吧?我们来自霍华德先生的新单位。"白月光操持着一口澳洲口音的英语说道。
"按照规定,我们必须对每个新入职的员工进行调研。"安斯年接着说,"从家庭到社区邻里,做一个较为详细的记录。"
白月光接着安斯年的话,继续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和玛德琳夫人谈一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配合得默契无比,但不太像什么政府秘密机构的特工,倒像是搭档多年的相声演员。
澳大利亚人大多都是英国人的后代,所以澳洲口音更多的像英国地方口音和爱尔兰口音的混合品种。最经典的一个例子就是,他们喜欢把[ei]发成[ai],他们说today(今天),听起来就很像todie(去死)。
路易莎显然是被两人半生不熟的滑稽口音逗笑了,这就像鞋子穿错码却硬塞进去一般。她看着安斯年和白月光,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妈!"路易莎回头喊了一句,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抱歉,我妈妈在厨房忙着给爸爸准备晚餐。"路易莎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可能厨房太吵了,她没听到。你们在这稍等一会儿,我去叫她。"
说罢,路易莎重新把**上,脚步声远去,看起来似乎跑到厨房去找玛德琳夫人了。
"妈妈,有客人来了!好像是爸爸新单位的同事!"
"赶紧把你的内裤收一下,以后别把没洗的衣服和内衣丢到沙发上,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知道啦知道啦~"
凭借异种人极其敏锐的听力,安斯年捕捉到了屋内玛德琳夫人的叱责和路易莎有气无力的回答。
"可能这就是叛逆期吧?"安斯年搓了搓手,冲着白月光尴尬一笑。
"如果是叛逆期的话,这样应该还算乖的了吧?"白月光摊了摊手,"老实说,我也不太懂,因为我没这种经历。"
"总觉得我们在拍《窃听风云》,而且听的好像不太该听的个人隐私。"
"相比起住在酒店里,听着一整条走廊上所有房间内的异动,我个人认为这算不上什么。"白月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抱怨道,"也不能怪咱们耳朵太好使,谁叫她们偏偏要喊叫得那么大声。"
比起其他异种人,白月光的听觉一直是他的个人优势之一。他能敏锐地捕捉到消散在风中的对话和叫喊,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即使一百米之外有人偷偷放了一个臭屁,都逃不过他白月光的顺风耳。
当然,通常情况下,他只保持着普通异种人水平的听力。听力全开对白月光来说是一件颇为恶心的事,如非必要,他一般不这么做。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时候,屋内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比起路易莎的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稍显沉重,看来来者应该是玛德琳夫人无疑。
脚步声靠近,玛德琳夫人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两位先生,你们是我丈夫的新同事?"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安斯年和白月光,毕竟两人看上去太过年轻。
"你好,霍华德夫人。"白月光回答道,"诚如您所见,我们来自霍华德的新单位。"
【作者注:国外婚后妻子一般随丈夫姓,如果算不上熟悉的话,是不会直呼其名的,所以这里安斯年和白月光对弗雷德里克的称呼都是霍华德。】
"按照规定,我们必须对每个新入职的员工进行调研。"安斯年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从家庭到社区邻里,做一个较为详细的记录。"
不等玛德琳夫人提问,两人不约而同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证件,主动出示给她看。
"这是我们的证件ID。"
安斯年和白月光各自拿着证件在玛德琳夫人面前晃了晃,他们的动作恰到好处,以至于玛德琳夫人只看到了皮夹上的红袋鼠和鸸鹋以及一面盾牌,那是澳大利亚的国徽。
"哦,既然这样,赶快进来吧。"玛德琳夫人不乏热情地寒暄道,"外面风大,冬天快到了,这天气还挺冷的。"
其实她根本就没看清两人的证件,但皮夹上的红袋鼠和鸸鹋却是让她放心不少。既然这两人代表新单位前来调研,那么自然是涉及到自家丈夫的新岗位。基于此,玛德琳夫人可不敢冒着让丈夫在新单位得罪人的风险,让安斯年和白月光再次出示证件,容她细细端详。
这就是ECHO为安斯年和白月光制定的策略,现在看来,倒还颇有成效。
安斯年和白月光进屋前先在门前的地板上蹭了蹭鞋底,这才走进室内。
一进屋子,安斯年便注意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墙壁上挂满了弗雷德里克和玛德琳的合影,有大学时候的照片,有结婚的照片,有在医院抱着第一个女儿的照片...
照片是从上往下挂的,最下面的照片最新,是路易莎各个时期的照片,从婴儿床时期,到骑自行车,再到穿校服的照片,似乎这对父母虽然嘴上没说,但对自己的女儿格外自豪。
显然,这是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或许不久后,这就是一个更加温馨的四口之家。
"路易莎,去烧点水!"玛德琳夫人喊了一声,同时摆上三个茶杯,并往每个杯子里放上红茶茶包。
安斯年和白月光随着玛德琳夫人坐在沙发上,路易莎为他们冲入滚烫的开水,随后坐在沙发边好奇地盯着安斯年和白月光。
"你在这干什么?"玛德琳低声道,"上楼去,别打扰到客人。"
"妈妈,这两人是电影里那种特工吗?爸爸以后也是吗?"很明显,路易莎正值幻想加叛逆的年纪,显然不会轻易服从玛德琳夫人的命令。
安斯年见状,开口道:"没事的,霍华德夫人..."
玛德琳夫人打断了安斯年的话,她歉意一笑,热情地说道:"叫我玛德琳就好。"
"呃,好吧,玛德琳女士,你的女儿不会打扰到我们的对话。"安斯年继续说道,"要知道,我们的调研务必是详尽而真实的,待会儿我们可能也会问她几个问题。"
"听到没?妈妈,这位好心的先生叫我留下。"路易莎得意洋洋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白月光眼角余光扫了安斯年一眼,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几下,心想这家伙还真是角色扮演上瘾了。
第17章 PAYDAY(上)
"加糖还是加牛奶?"
"呃...随意吧...我们主要是来谈事情的..."
"我也一样..."
澳大利亚曾是英国的殖民地,其茶文化深受英伦贵族的影响。玛德琳夫人喝茶喜欢茶包多泡一会儿,再加上牛奶和两匙糖。
安斯年和白月光是中国人,而中国人喝茶更中意茶水本身的滋味和茶香的意境,所以他们并不能理解玛德琳夫人的喜好。但两人此刻的身份是澳大利亚某神秘政府部门的员工,即使不太喜欢加糖加奶,也得融入到对方的文化之中。
为了搭配红茶,路易莎为众人拿来了一盒名叫IcedVoVo的饼干,夹心部分包括粉色软糖、木莓酱和椰子粉。
ECHO一直通过安斯年耳朵里的微型耳麦为他提供对话策略分析,据它解释,TimTam或许作为澳洲最知名的饼干品牌而远销海外,但IcedVoVo才是澳洲人的心头好。
"谢谢,路易莎小姐。"安斯年复述着耳麦里传来的对话指导,"那么,玛德琳女士,我们这次来访主要是做一个评估,希望你能认真配合。"
"当然,当然。你真应该先尝尝这红茶,乌瓦茶是锡兰高地红茶中的一种,我丈夫前些日子托人从斯里兰卡带回来的。"玛德琳女士的热情恰到好处,既不会突破心理安全距离让人感到不适,谈吐间又丝毫不失优雅。
"嗯,味道不错。"安斯年抿了一口红茶。
"当然,乌瓦茶摘采自斯里兰卡正中央山脉的东侧地区,这一带每年的7、8月都是西南季风,受其影响这一时期会起雾。因为这雾是被跨越山巅的微风吹来的,所以一经阳光照射,被雾气笼罩的茶树就被晒干了,而乌瓦红茶也兼具了甘甜与涩味。"
"咳咳。"白月光装模作样地掏出纸笔,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对方的侃侃而谈。
"不好意思,玛德琳女士,我的同伴和他的女友约好晚上九点半见面。"安斯年尴尬一笑,解释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早点进入正题。"
"哦,哦,不好意思,可能是岁数不小了,我女儿也经常嫌我唠叨。"玛德琳夫人歉意一笑,"先生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我会好好配合你们的。"
"还有我!"路易莎举起自己的手。
她的举动倒是让安斯年和白月光愣了一下,而玛德琳夫人则反手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女儿,示意她别乱说话。
接下来,安斯年从弗雷德里克的兴趣特长和日常爱好入手,像聊八卦一般,先是谈了一会儿游泳对身体的益处,又聊了一会儿玫瑰湾附近的物价,甚至还同玛德琳夫人就近期演出的《蝴蝶夫人》聊了半天。
路易莎一开始还兴致盎然地听着安斯年问问题,可后来她发现安斯年问题都是一些琐碎的问题之后,便干脆缩在一边的沙发上低头玩起了手机。
安斯年注意到那个女孩对着手机屏幕嘴角挂笑,八成是青春期荷尔蒙的涌动。
白月光装模作样地拿着纸笔做着记录,实则在上面乱涂乱画,他的画功不赖,本子上不一会儿就画了好几页的猪头。而安斯年有了ECHO的暗中支持,就相当于一个人形搜索引擎在和玛德琳夫人对话。
从家庭可支配收入到莎士比亚的戏剧《麦克白》,安斯年的问题像水里的漩涡,带动着玛德琳夫人一点一滴朝着中心靠近。
"玛德琳女士,请问弗雷德里克和你与邻居相处如何?"安斯年终于抛出了关键的问题。
"邻居?以前相处还算融洽,以后..."玛德琳夫人叹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是没以后了,这么说吧,K先生,几周前我的邻居库珀先生杀了自己的妻子,接着自杀了,是我报的警。"
J先生是安斯年的化名,白月光是K先生,根据ECHO的情报,澳大利亚外星事务处理机构的探员用的正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作为代号。所以他们和玛德琳夫人打交道时,自报家门的时候直接沿用了电影《黑衣人》里面两个主角的名字,J和K。
"这倒是很重要的一点,玛德琳女士。"安斯年严肃道,"评估中包含了邻居对弗雷德里克的印象,既然邻居身亡,那么我们也必须在报告上对这一点做一个详细说明。能先和我们说说现场吗?"
"好吧,你也知道,弗雷德里克经常出差,所以我们家里总是少一个人。事发前一天,玛德琳夫人邀请我第二天早上带着路易莎一起参加他们的家庭烧烤。那天因为路易莎赖床,所以我们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库珀先生的家里一片混乱,刺鼻的血腥味太过浓烈,以至于我那天吐了好几次,甚至还发了低烧。"玛德琳女士脸色苍白,眼里还有些后怕,"听警察说,这是一桩临时起意的凶杀案,但我不知道库珀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知道,他的妻子可是陪着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三流写手,变成了一个颇有名气的畅销书作家。"
"等一下,玛德琳夫人,你到达现场的时候,你的女儿路易莎也在场吗?"安斯年问道。
"我不在场,库珀叔叔的家庭烧烤定在九点,那天是周末,难得能睡一个懒觉,所以我睡到快十点才起床。"路易莎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我妈妈等了我一个小时,可女孩子出门前很麻烦的,又要洗头又要梳妆打扮,所以十点的时候她就先过去了。"
"也幸好路易莎赖床了,否则现场的画面..."玛德琳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么玛德琳女士,介意说一下现场库珀先生和他妻子的死亡方式吗?"安斯年沉声问道。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玛德琳看了一眼路易莎,"你要不先上去洗澡,待会儿再下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路易莎扁了扁嘴,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闷闷不乐地上了楼。
安斯年明白玛德琳女士的意思,她怕现场的描述吓到自家的女儿。
第18章 PAYDAY(下)
见路易莎上楼了,玛德琳夫人这才开口说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库珀先生和库珀夫人看起来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库珀夫人倒在烧烤架不远处,脑袋上...脑袋上插着一把斧头,正是那种用来劈柴的寻常斧头。"
说到这里,她指着自家的壁炉,那里边上放着一把斧头和一支火钳。澳大利亚位于南半球,五月份已经接近冬季,天气也渐渐转凉,但现在在澳洲的大城市,壁炉已是一个摆设。
"请容许我打断一下。"安斯年咳嗽几声,问道,"你到达现场的时候,烧烤架里面的炭是出于什么样一种状态,全新的,还是燃烧了一半,或者说已经熄灭?"
"这我没注意,有什么联系吗?"玛德琳夫人疑惑地看着安斯年。
"当然有关系,木炭是否燃烧,燃烧了多久,都能看出一些东西。"安斯年叹了一口气,"没注意也是正常,任谁在那种情况下也不会留意木炭的燃烧情况。"
"之后我听那些警察聊天说,法医推断库珀夫人的死亡时间是早上八点左右。"玛德琳夫人解释道。
安斯年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库珀先生的死亡方式呢?"
"库珀先生是利用汽车尾气进行自杀的,我当时看到现场后被吓坏了,但库珀先生并不在院子里。"玛德琳夫人眼里还带着些许惊恐,"起初我想的是有人入室抢劫,于是我打电话给库珀先生,可是铃声却从车库里传来。"
玛德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敢进去,于是我打电话报警,后来警察来了,我向他们询问情况。他们在车库里找到了库珀先生,他在自家的汽车排气管上插了一条皮管,另一头接到汽车里。"
"所以库珀先生密闭车窗,利用汽车尾气进行自杀?"安斯年冲着白月光的本子努了努嘴,"死因是,汽车尾气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
"听说警察在库珀先生的夹克口袋里找到一封遗书,他承认自己杀了妻子,留下的唯一遗嘱就是将自己名下所有财产捐了出去,并希望以土葬的方式把自己埋在威弗利公墓。"玛德琳夫人补充道,"库珀先生的母亲前年去世,他没有其他亲人,所以他的葬礼是我和我丈夫替他操办的,至于库珀夫人,她的尸体被娘家人认领,所以他们没被葬在一起。"
澳大利亚是允许土葬的,如果选择土葬,一般在葬礼结束后遗体直接运往墓园下葬,如果选择火化,三四天后就能前往殡仪馆取骨灰然后下葬。
只是现代人大部分选择火葬方式,库珀先生的选择倒有些耐人寻味。
安斯年出声问道:"你刚才说,库珀夫人陪着库珀先生一路走来,他从一个三流写手成为一名一流作家,能具体讲讲这段经历吗?"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库珀先生出名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母亲。"玛德琳夫人犹豫道。
"母亲?"
"是的,我听她夫人说,库珀先生早期生活落魄,穷困潦倒,而他的作品也不为人所赏识。"玛德琳解释道,"库珀夫人是少数几个支持他的人,当然,那时候两人还算不上真正认识,只是那种文字上的共鸣。"
"后来,库珀先生的母亲得了乳腺癌,那段时期可能是他最艰难的一段岁月。那个时候,当地的新闻媒体只在做一门有关澳大利亚居民患癌率的报告,库珀先生的事迹正好引起了大众的注意。"
"人们基于同情,纷纷伸出了援手,而库珀夫人也正是那个时候正式进入到库珀先生的生活之中。"玛德琳夫人继续说道,"大众将视野聚焦在库珀先生身上,人们认为他那充满魔幻现实主义气息的作品是继马尔克斯之后的又一佳作。"
"所以,从此以后,库珀先生就此平步青云?"安斯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那么日常生活中,你们和库珀夫妇的交情如何?在发生这件事之前,他们有什么异常吗?"
"我们之间相处得倒是不错,库珀先生除了写作几乎很少出门,而他的太太倒是对待这个社区的人都很热情。"玛德琳夫人摇了摇头,下定结论,"没有异常,要我说,虽然库珀先生有些孤僻,但大体上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人,是那种看上去就不会做坏事的好人,所以发生这事我和弗雷德里克还挺意外的。"
"有异常!妈妈,有异常的!"清脆的声音响起,如同百灵鸟一般灌入安斯年耳中,其中的内容令他精神一振。
路易莎穿着一身粉白色的棉绒睡衣趴在楼梯栏杆上,她的头发半干未干,还带着些湿润的水雾,似乎洗澡时顺便洗了头发,却又没完全吹干。
"什么异常?"玛德琳夫人愣了一下,看起来她也有些意外。
"库珀先生喜欢玩蛇,他们家里有一个玻璃缸,里面养了花花绿绿的大蛇。"路易莎走到沙发边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并加了两匙糖和不少牛奶。
"玩蛇?"白月光疑惑道,"玩什么蛇?"
"哦,那是库珀先生的个人爱好。"玛德琳夫人恍然大悟,解释道,"库珀先生确实会养一些爬宠,但在澳大利亚养爬宠的人也不是特别少,所以我也没在意。"
安斯年点了点头,心想养蛇似乎还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他在新闻里看到过养金钱豹、养蜘蛛、养蜥蜴,甚至他还看到俄罗斯人养熊。如果不是路易莎提起,他或许也不会在意。
"不一样的,妈妈,库珀先生养的蛇不太一样。"路易莎大喊道。
"声音小一点!"玛德琳夫人轻轻敲了路易莎一下,这才问道,"哪里不一样?"
"库珀先生跟我说过,他养的蛇叫帝王环颈蛇,虽然外表斑斓艳丽,但实际毒性很弱,对人没什么危害,而且最喜欢吃其他蛇类。"路易莎在自己的手机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几张照片,"看,这就是库珀先生养的蛇,好看吧?库珀先生喜欢喂它们喝咖啡加波本威士忌,可惜,库珀先生和库珀夫人死后,那些蛇作为珍稀野生动物也被放生到森林里了。"
安斯年接过路易莎递过来的手机,同白月光细细打量了一下库珀先生的爬宠。和寻常那种黑灰或者青绿的蛇类不同,帝王环颈蛇腹部上有鲜艳亮丽的橘色和红色,颈部还有一道环形斑纹,从深红色到橘黄色到海蓝色,这种蛇类色彩斑斓,仿佛吃了调色盘长大的一样。
"你知道库珀先生为什么喜欢玩蛇吗?"安斯年将手机还给了路易莎。
"好像和他要写的一本新书有关,他说近期想以我为原型,写一本少女与蛇的小说。"路易莎解释道,"不是普通的那种蛇,库珀先生说他热衷于魔幻现实主义,而魔幻现实主义诞生于拉丁美洲是有原因的。"
路易莎喝了一口红茶,追思道:"拉丁美洲有很多鬼怪神话传说,魔幻现实主义正是把拉丁美洲光怪陆离、虚幻恍惚的现实融入到现实生活之中。因此,库珀先生说他筹备的这本新书,要融入澳大利亚的传说,所以少女与蛇,少女代表的是以我为原型的现实,蛇则是澳大利亚传说中的彩虹蛇,代表魔幻。"
"库珀先生和他的妻子多年未能生育,所以他们都很疼爱路易莎,甚至曾经开玩笑说路易莎就是他们的半个孩子。"玛德琳夫人感叹道。
安斯年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眼睛里的特殊隐形眼镜却加载出了澳大利亚彩虹蛇的一系列传说,并投射到他的眼球深处。
澳大利亚的彩虹蛇就好像中国人的龙,是澳大利亚当地土著民族所崇拜和信仰的一种神奇动物,他们相信世界起源于一场大梦,彩虹蛇kurrigo在梦幻时空里创造了澳大利亚人和澳大利亚的土地(这里指的是土著居民,不包括后来的殖民者)。
在澳大利亚的岩画上,虹蛇长着袋鼠的头、鳄的牙、鱼的尾、羽毛一般的耳、长穗一般的身体,而实际上各个土著部落关于虹蛇的名字、体形、特徵各不相同。库珀向路易莎提到相传就曾创造了彩虹吸蜜鹦鹉,散落在澳大利亚的橘红巨星火山岩就是虹蛇的蛋。
关于彩虹蛇,已灭绝的冰河时期的沃那比蛇就是得名于传说中最古老的一条彩虹蛇Wanambi,传言这条古老的爬行动物栖息在著名红色巨岩"乌鲁鲁"之下的地底深处,它掌管气候,深眠于圣泉之中,如果所处的泉水遭受污染,虹蛇便会因而发怒亦引发洪水。
"差不多就这样吧,今晚就到这里。"安斯年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站起身子,"玛德琳女士,还有路易莎小姐,感谢你们的配合。"
他同两人一一握手,而白月光也握着那根钢笔站了起来。
"看这里,两位女士。"白月光轻轻一按钢笔上的按钮,刺眼的白光骤然绽放,"今晚没人来过这里,忘记我们的存在,忘记我们刚刚的对话内容,你们只是在家安心等着弗雷德里克回来。"
"不,我想不该完全抹掉他们的记忆。"安斯年犹豫了一会儿,纠正道,"如果弗雷德里克问起,你们只需告诉他这只是来自新单位的一场简单评估。如果事后你们先想起任何需要补充的内容,可以打这张纸条上的电话。"
安斯年将临时电话号码写在两张纸条上,分别递给了路易莎和玛德琳。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安斯年和白月光才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怎么样,这次来有什么收获吗?"一出门,白月光就迫不及待地看向安斯年。
安斯年愣了一下,神色古怪地说道:"收获?算是有吧。"
"真有你的,说吧,发现什么了?"白月光用力拍了拍安斯年肩膀。
"收获啊,就是..."安斯年摊了摊手,"我发现红茶和牛奶怼在一起,还真有点奶茶的味道。"
第19章 金蛇狂舞(上)
出了门之后,安斯年和白月光并未急着离开这附近,他们躲过监控,趁着四下无人翻墙进了库珀夫妇生前的家里,像两个胆大包天的江洋大盗。
事实证明,玛德琳夫人关于库珀家里一片混乱的说法绝对是毫不夸张的说法。当地警方已经结了案,这儿的东西也稍微做了点整理,可库珀先生的院子里依旧一片狼藉。
这处房产其实买在库珀夫人名下,所以并未按照库珀先生的遗嘱那般捐赠出去。
"土壤里面应该还有血渍渗透。"安斯年走到那个烧烤架边上,蹲下身子搓了搓地上的草叶。
他犹豫了一会儿,凭借异种人灵敏的五感趴在地上,像最敏锐的警犬一样,嗅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狂犬病吗?"白月光大吃一惊。
"采集点血样分析啊。"安斯年尴尬道,"最好是能采集到库珀夫妇二人的血液。"
"那你找到了吗?"白月光坏笑道。
"没有,最近这里好像下了一场雨。"安斯年揉了揉鼻子,"这里都是青草气味和泥土湿气,这股气味已经盖过了一切。"
"可是你应该早和我说,我的异能是风和气流嘛,我的嗅觉不比我的听力差,甚至要更强。"白月光走到安斯年边上,弯腰五指插进土壤里狠狠一抓,"我连一公里外的臭屁都闻得到,更何况这种近处的血腥味,虽然味道已经淡得几乎没有。"
他手指落下的地方土壤是暗红色的,随着白月光这么一抓,一大把泥土混合着青草被他抓了起来。安斯年脸色有些窘迫,他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玻璃管,并装了点土壤进去。
"待会儿放到车上的分析仪进行解析,这些应该是库珀夫人的血液。"安斯年望了一眼四周,问道,"这附近还有别的地方有血腥味吗?"
白月光鼻翼微张,鼻孔鼓起,像一只身处昏暗河流的大鱼,而微风中的气味就是钓鱼的丝线。空气中但凡夹杂着丁点儿气味,都将引导着他找到气味的源点。与此同时,白月光的右手像品酒师闻酒一般,在自己脸上轻轻扇动着,似乎想把自己按进空气中的万千气味之中。
空气吸进去,又一阵阵喷出来,却未能给他带来什么,或者留下什么。
"什么都没发现,看来库珀没有受伤,不知道是库珀夫人来不及反击,还是没有能力反击。"白月光摊了摊手,解释道,"不是说库珀是利用汽车尾气自杀的吗?这种情况下,是不会有血的吧?你为什么这么执意寻找血样?"
"因为派我们过来的是亚特兰蒂斯人,所以我想这事万一和异种人有关系呢?"安斯年无奈道,"如果能采集到库珀夫妇的血样,至少就能确定他们之中是否存在异种人。你有什么看法?"
"我倒是觉得路易莎挺可疑的,你不觉得吗?"白月光反问道。
"怎么说?"
"如果库珀先生真的对她像对待自己的亲女儿,并以她为原型创作小说,那她刚刚表现出来的神情、姿态就应该更悲伤一点?"白月光解释道,"可是她看上去并没有很伤心,更关键的是,那天早上她快十点才起床,而库珀夫妇的死亡时间是八点左右。她中间完全有时间做完这一切,再跑回自己的床上。"
"所以你不会觉得这事是路易莎做的吧?"安斯年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能做什么?"
"可如果她是异种人呢?"白月光反问道。
安斯年一脸不解地说:"可是动机呢?"
"不知道..."白月光犹豫了一下,猜测道,"你看,路易莎正值青春期,可能她喜欢大叔类型的库珀先生,却求而不得,于是痛下杀手?"
"我说,你这前面分析得有理有据,后面怎么突然就是一个急转弯?"安斯年扶着额头说道,"你这脑洞开的,你自己都不信吧?"
"其实我这脑洞也是有理有据的,看过《狩猎》吗?"白月光嬉笑道,"一部丹麦电影,一个可能还没七八岁的早熟小女孩向一个大叔表白被拒,这让女孩大感没了面子,于是她编造谎言,说那名大叔猥亵她。"
"结局呢?"安斯年查看着烧烤架中的木炭,漫不经心地问道。
"结局就是好好先生成为了整个小镇排挤和压迫的对象,绯闻、谎言、仇恨和怀疑毁掉了这个男人生活。"
"我看了一下,木炭是全新的,没有烧过的痕迹。"安斯年站直身体,叹息道,"大雨冲掉了太多痕迹,看不出什么。"
"你去车库那边看看,我去屋子里看看。"白月光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转身朝屋内走去。
和大部分外国的房屋布局差不多,库珀先生的车库其实是和房屋相连的。车库有两个门,一个是供车辆进出的电动大门,另一个则是一扇通往屋子内的普通防盗门。
安斯年是从电动大门进去的,在进了车库之后,他便重新拉动电闸,关上大门。
那条用来引导汽车尾气的皮管被警方胡乱扔在地上,由于作为凶手兼丈夫的库珀先生自杀了,所以这桩案件并未引起警方注意,便草草结了案。
安斯年注意到左后车窗的玻璃上还粘着一点胶带的残留,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作用。他小心翼翼地抠了几下,显然这胶带粘性很足,贴上去并没多久。
"ECHO,胶带是汽车尾气自杀的道具之一,这些残留应该是警方没清理干净,能构建自杀现场吗?"
"没问题,请稍等片刻,马上为您还原现场。"
透过安斯年眼睛里的隐形眼镜,ECHO能共享到他的第一人称视角。
"嗯,麻烦你了。"安斯年心想这时候在学院学到的东西就派上了用场。
通古斯天赋学院有几名犯罪心理学的教授,他们不止在通古斯天赋学院任教,偶尔还会去匡提科进行演讲和巡回教学。(FBI学院、FBI实验室、海军犯罪调查局、空军特别调查办公室都位于弗吉尼亚州威廉王子县的匡提科)
犯罪心理学算是通古斯天赋学院的一门必修课,几乎每一个执行任务的局外人虽然不能和布鲁斯·韦恩与福尔摩斯那样的侧写大师相提并论,但比起普通的侦探,他们却丝毫不逊色。
第20章 金蛇狂舞(下)
"关上大门,密闭空间,把皮管一头插到空的矿泉水瓶之中,并把矿泉水瓶的底部剪开,套在排气管上。"ECHO吩咐道。
安斯年照着隐形眼镜里的AR成像技术,处理好皮管和矿泉水瓶,将其套在排气管上。在这一过程中,安斯年没有说话,他将自己代入到库珀先生当时的处境之中。
"将左后车窗的玻璃摇下四五公分,将皮管另一头塞到车内,接着用胶带将车窗的缝隙堵上,并固定皮管的位置。"
安斯年依言执行,做完这一切,他坐到车头驾驶座,点火,然后靠在座椅上,像一个对生活绝望的失败者一般,静静等待他的死亡。
浓烈的汽车尾气自排气管喷涌而出,顺着矿泉水瓶口进入皮管,又经过皮管灌入密闭的汽车内部。
浓烟弥漫,安斯年安详地躺在座椅上,脸上的表情像睡着了的婴儿一般柔和。利用汽车尾气自杀的原理是一氧化碳中毒,可异种人的体质却让他难以更进一步体会库珀当时的境地。
除了有点想睡觉之外,安斯年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可正是这种没有感觉,却产生了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预感,这种神奇的感觉笼罩住了安斯年,灵光在他大脑内盘旋,似乎只差一点,他就能抓住那道调皮的思绪。
"你这是在干什么?"车门忽然被人打开,白月光把头探了进来。
"还原案发现场,成为库珀..."安斯年叹了一口气,走下轿车,"以及体会当时库珀的心情。"
"你体会到了什么?"白月光挥手鼓动气流,散去车内的乌烟瘴气。
"灰心,绝望..."
"那不废话!不灰心,不绝望,没事好端端的干嘛自寻短见?"白月光没好气地说道。
"你听我说完啊。"安斯年无奈地说道,"灰心,绝望,快意,还有轻松。"
"快意和轻松?"白月光惊奇地看着他,"怎么说?"
"在进行汽车尾气自杀的模拟过程中,我深刻感觉到,这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安斯年解释道,"与其花费大半天制造这一自杀过程,不如直接找根身子上吊来得更快。"
白月光撇了撇嘴,说道:"可能是因为库珀想死得好看一点?或者说,他害怕痛苦?"
"有这个可能,但几率不大。记得我们让ECHO在警方数据库调到的照片吧?"安斯年蹙眉说道,"库珀先生砍库珀夫人的那一斧从上往下几乎劈到了鼻骨那边,这不仅说明库珀力气很大,而且他还是含怒出手,以至于他没有多大犹豫,简直像瓜农用刀砍西瓜一般。"
安斯年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杀了自己的妻子之后,如果他是因为后悔而想自杀,他就不会还有心情,跑到车库做我刚才做的那些事前准备工作。如果他后悔、自责,那么他只会想着痛苦地死去以惩罚自己,而不是选择这种方式。"
"所以你说快意和轻松?"白月光问道。
"嗯,他的这种轻松,应该是对自己即将解脱的轻松。"安斯年解释道,"他似乎不对自己杀死妻子而感到难受,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如你所说,害怕痛苦地死去,那么他应该服用安眠药之后再躺到这车里。可是我们在警方的调查报告里,并未找到安眠药。"
"那么你的推测呢?"
"如果涉及到异种人的话,那么可能性就有很多。"安斯年无力地说,"万一有人用异能控制住了库珀先生呢?所以我还没办法暂时下结论。"
"好吧,我大概听懂了。"白月光耸了耸肩,嘟囔道,"就是说,你说了那么多,结果一点用都没。"
安斯年干笑几声,说道:"也不是没用,我有点想法,得去一趟威弗利公墓检查下库珀的遗体,才能印证我的猜测。"
"好吧,去屋里看看?我在里面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白月光指了指身后的门。
安斯年点头,他拔去皮管,撕去胶带,将车库里的一切还原成自己来之前的模样,这才随着白月光进了屋。
"你看这些墙壁。"白月光指着墙上灰白色的印痕,轻声说道,"这些有着精美花纹的印子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留下的痕迹。"
"确实有一些,应该是蛇类,库珀养的帝王环颈蛇。"安斯年伸手蹭了一点灰尘,嘀咕道,"不过这蛇会不会太大了一点?你有找到库珀写的那本少女和蛇的故事吗?"
"没有,纸质稿和电脑我都查看过了,并未找到路易莎提到的那本尚未发表的小说。"白月光摇了摇头,打趣道,"你刚才的动作让我以为你要舔一舔,这些灰尘也带一点样本回去吧,顺便用ECHO分析一下成分。"
"嗯,接下来我们得去一趟威弗利公墓。"安斯年收好东西,和白月光一同回到车上。
白月光负责驾驶,安斯年则把刚刚提取到的样本放置到骑士十五世自备的分析仪之中。车载HUD界面上的百分比进度条亮起,可能是由于成分并不复杂的缘故,ECHO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得出了相应的结果。
通过和ECHO从警方数据库调取的资料对比,那些染血的土壤沾上的果然是库珀夫人的血。而那些灰白色的类似煤灰一样的物质却很有意思,经过分析,那是蛇类蜕皮时候的分泌物。
蛇在蜕皮的时候,新皮与旧皮之间会分泌一种特殊的液体,这种液体有助于蛇蜕去旧有的躯壳。显然,这是蛇类蜕皮时分泌物沾上灰尘,又风干了留下的痕迹。
"你怎么看..."行驶在沿海公路之上,安斯年正想着问问白月光的看法,眼睛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大海。
玫瑰湾夜里的大海同样很美,玉盘一样的明月悬挂在夜幕之中,时而躲在云雾之中,时而投下万千银芒。点点星光同皎洁月光洒在海面之上。海水温柔荡漾,银辉在水面飘忽不定,仿佛把一切的光亮都揉碎了洒在大海之上。
夜里的玫瑰湾很美,海风呢喃,大海同样美得惊人,可打断安斯年话语的绝不是什么"海上生明月"的美景,而是游动在银辉之中的生物。
"海面上有蛇。"安斯年唤住白月光,两人减缓车速,蹙着眉头望向大海。
月光同星光被打碎混在海水之中,起初只有点点银辉之中有蛇类在扭动,可是随着一阵海风撩过水面,皎月从云后再次露面,潜藏在海水表面之下的爬行生物们暴露了它们的身形。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条蛇,这是密密麻麻的一群蛇。
大海,与其说是海,或许更改称其为蛇潮,而那反射着月光和星光的海面,又哪里是什么海水,这分明是群蛇舞动时身上光滑的鳞片。海蛇们油光发亮的身体在海面上游动,保证让每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去看看吧,如果这些蛇和异种人有关,那么我们遇上了就不能不管。"白月光将骑士十五世切换至自动驾驶模式,朝着海滩驶去。
安斯年没有反对,虽然他有些轻微的密集恐惧,但调查异常现象是每一个学院局外人行走世间的必要职责,因此即便是头皮发麻,他也不得不上。
他们做好了战斗准备,可他们算错了一点。
异常现象的发生不是偶然事件,无尽蛇潮本就是冲着他们而来。
伴随着蛇潮涌动,风中传来一种古怪的声响,像是来自大自然旷野的狂风,又像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语言,还有些像是某种电影里土著民族狂舞时的音乐,充满神秘的泛音色彩。
夜空之中,云雾翻涌,明月再次躲到云朵身后,大地在须臾之间黯淡了不少。海风上一秒还在呢喃,下一秒就开始怒吼,它像一只愤怒的兽,肆意地咆哮着,搅动得海水之中一片混乱。
风声呼啸,潮水涌动,可那实际上也不是风和浪的声音,那是海蛇电射而出的破空声和浪花翻涌的哗啦声。
噼里啪啦,天上仿佛下起了蛇雨,每一条海蛇像一道闪电一般装在骑士十五世的车窗之上。骑士十五世的玻璃防爆又防弹,而海蛇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这些海蛇撞在车窗上竟直接撞烂了大半个脑袋。
可蛇群的数量太多,它们虽然只是普通的动物,但它们仍义无反顾地发起了冲锋,像悍不畏死的死士,又像所向披靡的大军。
蛇潮像有意识的海啸一般朝着骑士十五世汹涌而去,它们撞不烂骑士十五世的玻璃,可是它们叠加在一起的力道集中在同一个方向,竟在一瞬间将整辆车推翻。
这些海蛇似乎为空气中那古怪且古老的声响所控制,蛇潮宛如真正的海水,它们无孔不入,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顺着骑士十五世的排气管和零部件之间的缝隙钻进去。
于是,发动机瘫痪,骑士十五世熄火。
群蛇狂舞,无情的冷血动物疯狂而扭曲,狰狞而可怖,顷刻间就将整辆车辆淹没。
第21章 蛇形记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原本在想其实你不该来。"
"为什么?"
"因为鹿圆来的话,会轻松很多。"安斯年躺在车里的座椅上,不无感叹地说,"她可以辨别异种人,甚至可以读心。"
"但是现在,你又觉得我该来了是吗?"白月光撇了撇嘴,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
"是的,听说你选修了学院的机修课?"安斯年摊了摊手,讪笑道,"所以咯,麻烦你了。"
白月光饶有兴趣地盯着玻璃外的海蛇说:"好吧,不管怎么样,先清理下这些东西吧。"
这些普通的海蛇虽然密密麻麻得令安斯年感到恶心,却几乎没办法让他感到恐惧。这更像是一种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压制,可按照常理,寻常动物是不会对异种人发动袭击的,安斯年回忆着刚才的那阵声响,心想也许这些蛇类是受某种声音驱动。
在安斯年思考的时候,白月光已经开始动手清理那些海蛇。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划几下,一阵猛烈的狂风吹来,宛如一只无形的手,将倾倒在地的骑士十五世扶正。与此同时,那阵狂风在推动车身之后,打了个旋儿,又重新吹了回来。
这一次,凛冽的风宛如锋锐的刀,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刃像世间最灵活的舞者,在蛇潮之间雀跃着。风的每一次掠过,都是一次致命的攻击,蛇首和蛇身在沙滩边,在海风下,果断而干脆地分了手。
成堆成堆的蛇头和蛇尸被呼啸的大风挂到一边,堆砌成一座腥味十足的小山包。这些海蛇虽然在那阵古怪莫名的声响中发了狂似的速度大增,但实际上它们的肉身却依旧脆弱得一如往常。
两人各自推门下车,安斯年负责看,白月光负责修。
"我不知道这些海蛇袭击我们的意义何在?"白月光一边捣鼓着一边问道,"刚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异种生物,没想到它们连骑士十五世的玻璃都撞不烂。"
"说实话,刚开始我被那些海蛇的气势吓了一跳。"安斯年站在沙滩上张望了一下四周,低声道,"那阵古怪的声音不见了,这算什么,警告吗?"
"警告什么?"白月光头也不抬地问道。
安斯年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不清楚,警告我们不要继续查下去?还是警告我们不要去威弗利公墓?"
"连警告什么都不让我们明白的警告,就不应该称之为警告。"白月光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却难得说了句有用的话,"毁了发动机就走,说明驱使这些蛇的人并不打算和我们纠缠。"
"可如果不是警告的话..."安斯年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毁了车就走,对方只是想拖延时间!那人是冲着车来的,这恰恰证明了威弗利公墓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我们现在..."
"别修了,直接飞去威弗利公墓!"
安斯年拖着白月光直接弃下骑士十五世就走,听说学院藏在全世界各地的据点车辆都买了巨额保险,两人直接弃车的行为非但不用赔偿丝毫,也许还能从学院财务部那赚一笔不菲的零花钱。
当他们赶到威弗利公墓的时候,已是是晚上十点二十三分。威弗利公墓坐落于悉尼东部郊区勃朗特海滩的一个悬崖之上,悬崖之外是壮美的海景,可谓是墓地中的海景房。
威弗利公墓被誉为全世界最漂亮的十大公墓之一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的风景美得冒泡,就算在此处盖一座城堡也不为过。据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其中有一处便是在此取景,而许多澳大利亚杰出人士更是埋葬于此。
"好像也没人在这。"白月光压低声线,说道,"你确定对方是在拖延时间?我们已经第一时间赶来了。"
"也许我们该试试看?"安斯年在墓碑中找到属于库珀的那一座,"反正我们本来来这里,就是想看看库珀先生的遗体。"
"我听说澳洲墓地也很贵的。"白月光蹲在库珀的墓前,叹息道,"你确定要我这么做?"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的,毕竟大晚上跑来这里挖坟感觉怪怪的。"安斯年挠了挠头,同他一起蹲在库珀的墓碑面前。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看库珀的遗体?"白月光嘀咕道。
"因为我怀疑这里根本就没有遗体。"安斯年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今天晚上我躺在那辆汽车里面侧写的时候,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利用汽车尾气自杀根本对异种人无效,那么有没有可能库珀其实根本没死。"
白月光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觉得库珀是异种人?"
"嗯哼,除此之外,库珀的遗嘱强调土葬,而非火葬,所以我怀疑他是假死,土葬是为了保留身体的完整性。"安斯年拍了拍白月光的肩膀,干笑道,"不管是不是,反正我们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你的异能比较灵活,所以就交给你了。"
"我就知道,算我倒霉,脏活累活都是我来。"白月光斜睨了他一眼,忽然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简直就像在吃饭前要说一句"我开动了"。
安斯年被白月光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有些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万一库珀真的躺在墓地里呢?"白月光没好气地说道,"掘墓者是我,又不是你,我这个人讲究礼貌挖坟不行吗?"
"行是行,这自然是行的...只是我总觉得你的样子像是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安斯年哀叹道,"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太对,但是我还是想说,库珀先生可没火化,没东西让你拌的。"
白月光被安斯年说得愣住了,他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姿势,心想或许还真的有点像要开饭的样子?
"呸呸呸!别乱说。"白月光回过神来,他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插在墓前,这才一脸不满地说道,"你离远一点,不然土洒到你那边可不怪我。"
说罢,他也不给安斯年多余的时间,右手便对着库珀先生的坟墓虚抓过去。
气流涌动,无形的空气汇聚在墓碑上方,化作一只肉眼不可见的大手。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罩下,空气大手仿佛挖掘机的铲斗,随着白月光的手掌一提一带,埋藏在土里的棺材连同四周的泥土被他一口气拉出。
"总感觉我们在拍盗墓笔记似的,不管怎么说,你绝对是个倒斗好手。"安斯年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威弗利公墓在悉尼还是一个旅游景点来着,等下记得埋回去,不然明天悉尼晨锋报的头条大概就是'震惊,威弗利公墓昨夜竟遭盗墓贼';。"
"嗯,管挖还管埋,照你这么说,我如果是个倒斗好手,也是上交给国家的那种。"白月光撇了撇嘴,用自己的异能掀开库珀的棺材板。
在气流掀开棺材板的同一刻,安斯年和白月光出于谨慎一起退后了几步。空气之中一片寂静,附近的一座小天使雕塑正好面对着那具棺材,仿佛温柔地在注视着木棺中的一切。
可是没有人诈尸般从棺材中坐起来,也没有任何腐烂的尸臭从内里飘出,空气中只有风的声音和远方悬崖底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冲击声,还有淡淡的海腥味。
"看来你好像猜对了。"白月光耸了耸肩,语气近乎轻松地说,"上去看看吧。"
安斯年点了点头,两人重新回到棺材边上,可棺材内的景象却又让他们大吃一惊。
虽然没有任何腐臭味,但棺材中确确实实躺着一具尸体,而尸体的面容正好与安斯年先前所看到的库珀照片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白月光茫然地看了一眼安斯年,"难道真是自杀?"
"可尼普顿应该不会叫我们大老远跑来看一具尸体吧?"安斯年的眼神同样迷惘。
白月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就是他杀?"
安斯年面色犹豫,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轻声道:"不,即使死了好几周,血液凝固了,也应该有一点味道,可是我没闻到任何气味。有些奇怪,不是吗?"
用异种人的嗅觉去闻尸体绝对是一件恶心至极的事,尸体散发出来的味道可能只是令普通人作呕,可是在嗅觉全开的异种人闻来,那种恶臭就仿佛沉积许久的腐虾烂鱼,想来是可以熏死澳大利亚大分水岭两侧的所有动物的。
可库珀的遗体却是绝对怪异的,他的尸体没有尸斑,没有腐烂,没有肿胀,只是有些干燥,简直就像泡过福尔马林,又抹了防腐精油之后风干了一般。
"你还真是豁出去了,这都敢闻。"白月光见安斯年脸色不变,这才尝试着嗅了一下。
"库珀怀里好像抱着一本书。"安斯年指着库珀的胸口说道。
"我看看。"
白月光并不想和尸体发生直接的肉体关系,他隔空招来库珀怀里抱着的那本书,书皮上写着《ShapeOfTheSnake》。
"这是什么?蛇形记?蛇形物语?"他扬了扬手里的书籍,问道,"这是不是路易莎说的那个少女与蛇的故事?"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安斯年接过书籍,翻开了尘封在威弗利公墓泥土里的篇章。
一种惊天预感笼罩着他,他相信,答案就在其中。
第22章 我在小说里看主角看小说
"库珀先生?"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望了一眼房内的病床,低声道,"请跟我过来。"
见眼前这名须发皆白的老医生一脸严肃,头发凌乱、神情狼狈的库珀心里头一咯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罗森·库珀,澳大利亚最不起眼最不入流的作家之一,他生活窘迫,穷困潦倒,属于那种扔在人群之中掀不起任何一丝浪花便直接溺死的无名小角色。他就像一滩烂泥,人们直接踩过去了也不会在意,即使在意的那些人,也是嫌脏了自己的脚。
库珀是前段时间从墨尔本搬来悉尼的,同他年迈的老母亲一起。来悉尼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和更多的机会,父亲走得早,母亲只能靠在一家超市当收货员勉强维持生计,母子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相依为命。
"怪胎"、"杂种"...库珀心情孤僻,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他小的时候,同学们总是以捉弄他为乐,而他也从不反抗。
性情怯弱的库珀向来逆来顺受惯了,他想做的、能做的,只是不要自己的母亲担心。
把时间拨回现在,库珀和他年迈的老母之所以会出现在医院,不过是因为一份体检。医院得到的体检报告出了些问题,母亲不得不留院观察几天。
"医生,我母亲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库珀急急忙忙拉开椅子坐下。
"乳腺癌,晚期,游离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医生见惯了生死,他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可他话语的内容对于库珀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还...还能...治疗吗?"库珀颤声问道,"医生,我母亲...还有救吗?"
"库珀先生,你的母亲年纪比较大,即使切除乳腺,清扫淋巴结,身体也可能抗不太住化疗的过程。"医生说到这里顿了顿,打量了一下库珀,语气冰冷得像块铁,"更关键的是,手术和化疗需要大量的花费,所以你..."
库珀明白了这名医生的意思,但他咬了咬牙,还是执意问道:"如果接受治疗,能活多久?"
"时间不一定,根据个人情况而来,你的母亲身体有些营养不良,可能也坚持不了几年。"医生说,"化疗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你必须和你的母亲打算好,做好心理准备。"
库珀失魂落魄地回到母亲的病床边,他拿不定主意,又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目光扫视四周,就像溺水之人试图抓住什么。
母亲发现了他的异样,她太了解这个孩子,甚至不用库珀开口,她的大脑里就有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是乳腺癌,晚期。"库珀揪着头发,痛苦地说,"母亲,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回家吧,罗森。"母亲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仿佛库珀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
"回家?"库珀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是的,回家。"母亲握住库珀的手,轻声道,"人都是要死的,早几年和晚几年的区别,呆在这里并不能解决什么。世界是一场大混乱,但凡有一点眼力,都能看出这是地狱。这不是你常在书中提的吗?"
"可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写手,十足的胆小鬼,无人问津的傻帽。"库珀内疚自责,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可我却认为,我的儿子是一名天才。"母亲捏了捏他的脸颊,温柔地笑着,"天才总是孤独而不被人理解的嘛,不管怎样,妈妈是支持你的。"
是的,库珀的母亲或许没有贵妇人的那种优雅,也没有有钱人家的富裕,但在库珀眼里,她的的确确是全世界最好最温柔的母亲。
遵照母亲的意愿,库珀带着她回了家,回到那破落的廉租房。
可性情怯弱的他在这一次是绝对不会退让的,他没有放弃,他一定要想办法拯救他的母亲,因为对一无所有的他来说,母亲就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温暖火光。
虽然经常伏在桌前写作,但库珀的身体素质向来不错。他白天去码头当搬运工人,晚上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写作,将内心无尽的愤怒、悲伤、抑郁、绝望付诸于笔头。
他像发了疯似的写作,又发了似的投稿。
可世界向来就是如此,它从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出版社无一例外都是石沉大海,但有一家报社找上了门。
妮姬·琼斯,这个注定要成为库珀夫人的女子,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傍晚,敲响了库珀家的大门。
因为库珀家没有安装门铃。
"妮姬·琼斯,悉尼晨锋报记者。"这是库珀夫人见到库珀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罗森·库珀。"库珀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更是简洁有力。
妮姬代表报社而来,兴许是因为和平与发展是当今时代的主题,悉尼晨锋报最近在焦点集中在那些生活在悉尼的人们身上。妮姬负责的是作家专题,她要找的,是那些籍籍无名的落魄家伙们,比如眼下的库珀先生。
母亲病危,作品无人赏识,对于妮姬·琼斯来说,罗森·库珀绝对是一个极佳的报导对象。人们在骨子里倾向于同情弱者,嫉妒强者,而穷困潦倒的库珀先生,身上具备了一个倒霉家伙该有的所有特质,她相信一经曝出,库珀将成为一个民众讨论的话题性人物。
于是,妮姬直言不讳地告诉库珀自己能提供帮助。
"难以想象,库珀先生。"妮姬说,"您简直是大洋洲的加西亚·马尔克斯,而那些出版社的家伙们只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谈笑风生,就这么随随便便放走了你这条大鱼。"
她大致浏览了库珀的几部作品,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当妮姬在称赞自己的时候,库珀也只是腼腆地笑着。妮姬后半部分的话令他生出一种同仇敌忾的知己之感,但对于前半部分,他不敢苟同,他想像自己这样的家伙,又怎么和马尔克斯相提并论呢?
"妮姬小姐,您能喜欢我的作品真是太好了。"库珀感激地说,"事实上,其中有一本新书,您是我的第一个读者,就连母亲也还没看过。"
"放心吧,库珀先生,我相信您的潜力,以后您将会有很多读者。"她说,"但不管如何,我永远都会是除您母亲之外的第一个读者。"
第23章 现实的魔幻(上)
在妮姬·琼斯的大力争取下,罗森·库珀在一周后顺顺利利地登上了悉尼晨锋报的头条版面。
他的的确确成了时下最炙手可热的话题性人物,出版社在他的文学作品里看出了商业价值,纷纷找上门来。
作为底层人民的代表,社会各阶层人士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他们想要帮助这名生活落魄的倒霉作家和她年迈的母亲,而有什么比买一名作家的书这样的支持来得更加有力呢?
他的所有作品现在可以被称为著作,罗森·库珀一时风光风光无两,他的书一经出版便被抢购而空,媒体将他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相提并论,文学评论家从他的书里看出了人类的未来、社会的现状、经济的发展、官僚主义的腐败...
总而言之,不管库珀在写书的过程中是否想到,那些评论者和媒体们总能从中看出花儿来。
一时之间,罗森·库珀其思想的深刻性竟堪比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和歌德的《浮士德》,就连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在这一周内都得在库珀面前甘拜下风。
他成功了,毫无疑问,如果所谓的成功,是以商业价值而非文学价值来衡量一部作品的话。
罗森·库珀成了一件商品,资本来到这个时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东西。
人活着本身是不具有价值的,我们呼吸,我们吃饭,我们睡觉,我们排泄,与世间的一切动物无异。人生的价值是被人为赋予的,我们都是外部环境的奴隶,人类活在社会中,定义自身的永远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看法。
罗森·库珀作为"罗森·库珀"这个个体存在,他之所以成为"他",是因为人们把他当成了什么样的一种人。
现在,人们开始把他当作作家看待,出于崇高的心理自我满足向他倾注自己的同情心,就好像为了内心的占有欲和购买欲花钱买了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干杯!罗森,恭喜你,现在你有足够的钱为你的母亲治病了。"妮姬举杯欢呼,脸色酡红,像娇嫩欲滴的花儿。
"谢谢你,妮姬,如果不是你,我是没办法走到今天的。"库珀充满感激地望着她,这时候的罗森·库珀还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怎样一种改变。
短短一周多一点的时间,库珀就从地狱来到了天堂。世界是一场大狂欢,但凡有一点眼力,都能看出这是天堂。
"不必谢我,罗森。"妮姬醉醺醺地说,"这是你应得的,而且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第一读者。"
事实证明,当一个女人面色潮红,双眼迷离地望着你的时候,即使你是性情孤僻的罗森·库珀,也无法拒绝这样柔情似水的目光。尤其是,这是一个在你最孤苦无助的时候走进你生活的女人,她就像一支精准的利箭,狠狠扎进了库珀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库珀和妮姬在一家名叫"ThisMustBethePlace"的酒吧喝着有着冰火两重天体验的B-52轰炸机。
一小时后,库珀在附近的星级酒店体会妮姬带来的精彩节目——真正的冰火两重天,以及那醉死人不偿命的温柔。
钱财、名利、美人,即使猜了狗屎的家伙也没有罗森·库珀这样的好运。从大落到大起,库珀只用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他将常人所渴望的一切揽入怀中,一下子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倒霉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惹人羡慕的成功人士。
妮姬辞了职之后,库珀同她闪婚,两人真正认识甚至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为了盛赞这段感情,在库珀的,妮姬成了一个完美得令人嫉妒的女人。
她不仅是他的精神支柱,还是是他的指路明灯,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她就是库珀的缪斯女神。她在库珀尚未成名之前就始终陪伴在他左右,而自己也将在成名之后陪伴她一生一世。
毫无疑问,这是一段羡煞旁人的佳话。
在盛大的婚礼过后,库珀开始着手安排母亲的化疗。
之所以是在婚礼过后,倒不是说库珀有了娇妻忘了娘,而是因为化疗一旦开始,母亲的身体可能会受到种种副作用影响,未必就能参加婚礼。
而看着儿子成家立业,一直都是母亲的唯一心愿。
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星期一,罗森·库珀和妮姬·库珀带着他年迈的老母来到悉尼的皇家阿尔弗雷德王子医院,这里是悉尼最大的几家公里医院之一,有着全澳大利亚最大的癌症治疗中心。
为了进一步确定库珀母亲的病情,医生安排了进一步的确诊。从核医学骨全身检查到胃肠无痛体检,再到PET检查,医生得出的结果却和库珀的预期大相径庭。
那就是,他的母亲,根本就未曾有罹患乳腺癌的任何特征。
除了轻微的甲状腺炎,她简直再健康不过了!
"可是,医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库珀满是迷惘地问。
"你之前去的医院应该不太正规,可能是护士不小心把别人的确诊报告塞到了你母亲的病例袋里面。"医生温和地笑着说,"其实这样的乌龙虽不常见,但也不是特别少有的事,有些医护人员加班久了经常会出现神情恍惚的状况。"
库珀愣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他一脸狂喜地抱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像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小孩,大喊着"妈妈,你听到了吗","妈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带着母亲和妻子回到自己的家,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向来不舍得花钱的库珀当晚便决定花大价钱在玫瑰湾买一处新家,就这样安稳而平淡地度过余生。
"感谢上帝,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他私底下总是这么说。
可是他的妻子——也就是妮姬·琼斯,现在该叫库珀夫人了——却很失望,她顺从丈夫的意见搬到了新家,这里宽敞明亮,可她的内心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库珀夫人苦思冥想,终于在一个天色晦暗的清晨,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第24章 现实的魔幻(下)
在夫妻两人的关系中,妮姬扮演的一直都是一个救世主的形象。罗森·库珀当初是那么的困苦那么的无助,而她对他的爱又是那么的无私那么的伟大。
可如果库珀的母亲本就无痛无病,那自己的爱还是无私而伟大的吗?
妮姬深刻地知道,她对库珀的爱起源于一个记者对话题性人物的敏锐嗅觉和悲剧性人物的同情怜悯,可如果库珀的人生不够凄惨,那么她的爱对库珀来说就不再弥足珍贵,而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就成了没有价值的爱情坟墓?
库珀夫人陷入患得患失的境地,她像一个神经衰弱的病人,时不时就会在玫瑰湾的新家爆发一场单方面的争吵。
"罗森,今天签售会上那个女主持人为什么一直对你笑?"
"别担心,妮姬。事实上是,那名女主持人对台上台下任何一个人,都是礼貌性的微笑。"
"罗森,这里有一封来自女性读者的信件,她说她很喜欢你,我不喜欢这样。"
"那以后这些信件就由你来保管,你觉得我该看的再给我,不该看的就烧了。"
"罗森,你的身体有问题,我们结婚三年了还没孩子,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近期我会再去医院看一次,实在不行,我们可以采取试管婴儿的方式。"
搬到新家之后,妮姬总能找到足够多的借口指责他。
对外,妮姬的待人接物总是令人如沐春风。隔壁邻居家的大女儿路易莎喜欢到库珀家来玩,由于两人没有孩子,妮姬甚至在热情招待弗雷德里克先生和玛德琳夫人的时候,开玩笑说路易莎算是他们的半个女儿。
可实际上呢,库珀快崩溃了,只不过他总是选择默默忍受,他性情怯弱,属于那种不善辩驳的老实人。即便是面临崩溃边缘,他还是尽自己最大可能安抚自己的妻子。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一年后,库珀那年老体衰的母亲因为新陈代谢缓慢,死于便秘造成的急性心肌梗死,库珀从中获取了一个故事的灵感,但他却无意动笔,母亲的死让他消沉了好些日子。
两年后,帮库珀母亲确诊的那名医生在一次酒后意外提到了库珀,当时喝得面色涨红的医生和朋友谈起了体检这件事。
"听着,我的朋友,你刚才提到了一举成名的库珀先生?"医生说,"库珀的母亲其实并未得乳腺癌,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场乌龙。"
脸色已经涨成猪肝色的酒友隐隐约约记下了医生的话,他是社交新媒体的运营人员,第二天早上便揉着太阳穴醒来去了公司。
为了缓解宿醉,他在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并凑巧碰上了一位漂亮的女同事。
"来得这么早?"他主动打招呼道。
女同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早了。"
这位漂亮的女同事名叫伊莎贝尔,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冷美人,据说不少年轻的追求者都在她那里碰了壁。伊莎贝尔是一个事业心较强的女性,相比起那些情情爱爱,她更在乎今天和明天要报道什么。
"嘿,伊莎贝尔,听我说,我昨晚得到一个猛料,晚上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他说得神秘兮兮,试图故意引起这位漂亮女同事的主意。
"什么事?只要料够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伊莎贝尔漫不经心地说着,但实际上她的好奇心也的确被他神秘兮兮的表情给勾了起来。
"我昨晚和一个高中的老朋友见面,他现在在皇家阿尔弗雷德王子医院当医生。"他小声说道,"他告诉我,库珀先生,就是那个前些年声名大噪的作家,她的母亲其实并未得乳腺癌。"
伊莎贝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娇笑道:"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晚上想吃什么你来决定。"
倒不是医生的这位酒友为了搭讪冷美人而故意捏造事实,他虽然酒品不好,但人品却还是过得去的。但无奈造化弄人,按照宿醉前的模糊记忆,这位酒友听到和阐述给同事的是"库珀的母亲其实并未得乳腺癌,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场骗局"。
于是,在下午,一篇名叫《骗局》的文章被那名漂亮的女同事发表到社交网络之上。这篇文章言辞之激进,措辞之锋锐,直指库珀的冷血和无情。
与此同时,妮姬·库珀未辞职之前的职业也被挖了出来,在这篇文章中,罗森·库珀的成名完完全全就是一场由罗森和妮姬的合谋,他们利用了无辜的母亲,利用了大众泛滥的同情心。
在看这本书的朋友们,还记得前面提到的"商品说"吗?
人们开始把库珀当作作家看待,出于崇高的心理自我满足向他倾注自己的同情心,就好像为了内心的占有欲和购买欲花钱买了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可如果民众付费买了一件商品,却发现商品其实是伪劣产品,他们会怎么做呢?
愚昧的群众会在充满阴谋论的舆论下声讨商家,库珀的书是商品,库珀本人也是商品,更是生产商品的商家。
除了那些真正热爱文学的爱好者,大部分群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开始抨击库珀先生和库珀夫人,他们说库珀先生的作品名不副实,不具有任何阅读价值。
而事实是,大部分人声讨的浪潮注定会淹没那些勇于发声的少数派。支持库珀的便是没有人性的不孝子,反对库珀的才是敢于说出真知灼见的大英雄。
这有些类似人设崩塌,但又不尽相同。
库珀的崛起源自大部分群众对弱者天生的同情,那个时候,落魄潦倒的罗森·库珀就是自己在这个社会生存的缩影。
人们将库珀捧上文学的神坛,可当库珀功成名就的时候,他们一有机会开始背叛他,因为那个时候的库珀拥有的太多,再也无法代表他们。
幸福的家伙总是令人嫉妒,墙倒众人推,库珀的倒霉无异于是大家乐见其成的,尤其是他们认为库珀利用了自己的母亲来达到成名的目的。
库珀的书没有办法再和马尔克斯相提并论,曾经人们认为库珀的著作不逊色于司汤达的《红与黑》、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现在人们觉得库珀的拙作即使让一个稍微能流畅表达词句的中学生也能随意创作。
"像这样的垃圾,我写我也行。"那些文学评论家开始大放厥词,他们的真知灼见和高明赢得了人们的一致附和。
外界的压力蜂拥而至,像海啸一般,压向玫瑰湾的那个家庭。
罗森·库珀不堪其扰,妮姬·库珀歇斯底里,可不管如何,他们还是得保持着微笑,那是他们最后的尊严。
事实上,库珀这几年赚到的钱够两人花一辈子,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舆论过去,像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可妮姬不行,她是一个很好的运营者,库珀的公关形象几乎有一半是成就于她。可她能做什么呢?她只能像被蚂蚁叮咬的巨人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生活。
近年来热衷于指责库珀的妮姬再次找到了当初那种热情,这一次库珀深陷泥沼,她又能从丈夫悲惨的命运中汲取到真正的力量,那是伟大而无私的爱,那种爱令她心灵感到愉悦的满足,那种满足足以令她的灵魂升华。
于是,在一个周末——那是库珀母亲的忌日——库珀为了悼念亡母提议在院子里进行家庭烧烤,而妮姬则顺势邀请了邻居前来,她要让外界知道自己和库珀没被打倒。
库珀一家要面对这件事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冷处理。
辩解是无意义的,妮姬作为曾经的记者,她深深知道人们就在等待库珀一家的反击,而库珀越是激动地驳斥,舆论和媒体就越发兴奋。时下最火热的话题对于媒体来说丝毫不啻于真金白银,辩解经过渲染就成了狡辩,它们对于舆论的敏锐嗅觉决定了它们只会对库珀穷追猛舍。
不管做没做,不管如何辩解,当道德圣人的大帽扣下来的时候,不闻不问,安心过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好在库珀先生虽然厌烦外界的干扰,但他完全在乎世人的看法。
"玛德琳,明早九点一定要过来啊。"妮姬热情地说,"我为路易莎准备了不少她喜欢的烤鸡翅。"
"当然,我和路易莎会尽量抽出时间的。"玛德琳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妮姬的邀请。
回家之后,玛德琳夫人是这么问路易莎的。
"路易莎,你觉得邻居家的罗森和妮姬怎么样?"玛德琳夫人心不在焉地捡起女儿丢在沙发上的内衣。
"罗森叔叔他们吗?"女孩眨着明亮的大眼,认真道,"他们人很好啊,特别是罗森叔叔,前段时间他还和我说为我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玛德琳夫人愣了一下,好奇道:"什么生日礼物?"
"罗森叔叔说要以我为原型,写一本关于少女与蛇的书。"路易莎嬉笑道,"好像是根据《伊索寓言》里面农夫与蛇改编的,不过听说是一个温情的故事,他还没动笔呢。"
"好吧,刚才我路过库珀家,妮姬邀请我进去坐了一会儿。"玛德琳夫人搂着女儿坐在沙发上,轻声道,"听着,路易莎,库珀一家邀请我们参加明天的家庭烧烤,你想去吗?"
"家庭烧烤?太好了,妈妈,我想去!"路易莎眼睛一亮,"是早上吗?什么时候?"
"差不多十一点左右,放心吧,你可以多睡一会儿。"玛德琳夫人宠溺地摸了摸路易莎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