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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翩百里     万千烟火是你txt下载     万千烟火是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结梁子

    “想要在一起共度余生,不是单单一方就可以结果。所以,我应该再没有必要说出,愿不愿意那样明确的回答。抱歉了,让你白忙活一场,是我的问题。”

    他的脸色暗了几分,投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阿涴第一次觉得,也许,他这人,并不是如她想象那般坚不可摧,万事皆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你真的……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低沉喑哑的嗓音含着些微不确定,又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楼上那个人的面孔几近白色,她拢了拢眉心,闭眼沉思,而后又道:“大千世界,遇者千万,如我这般,不值一提。沧海一粟,感情之事,若是你我,纯属虚谈。此生缘分,未生而绝。”

    戒指砰地落到了地上,她往后退了一步。在这场貌似她才是主角的戏中,匆匆转身开门离去。

    一出来,周围的环境似乎明亮了,空气清新了,一切都安静了。那些插在记忆中的碎片,渐渐地随风飘去,落入了江中大海,落入了宇宙尘埃。

    开车出来的时候,外面一团漆黑。

    车流攒动,几步一停,耳边不时有人鸣喇叭,吵得她耳膜发痛。心情烦躁,她忍不住也跟着按了几下。前面的人钻出窗户来骂,“哪个辣鸡?没看到前面也堵,走不了吗?”

    一个气急,她正想也钻出来骂,邻边的人早就抢了先,“你TMD,费什么话?是老子按的又咋样?你吵到老子了!”

    阿涴望过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脸横肉。见她看他,那人还张嘴大笑,露出了黑黑的牙齿,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捶了捶座椅,低声咒了句,“Shit!”

    那人还恬不知耻地吹起了口哨。

    漫不经心地跟着吹了一声,连她自己也被这么大的哨声刺到了耳朵。

    她向他比了比中指,冷冷一笑,前面的车子开始移动,在他惊讶错愕的目光里,她扬长而去。

    想了想那人最后的表情,她的心情总算好了些。随意找了个公园躺了半个小时,她才回了家。

    他今晚,果真再没给她发了个“晚安!”

    他们之间因为那夜之事,算是沉寂了好多日。

    转眼间,就到了端午节。于嫃准备了很多的菜,还是等着阿深来一起过。他的伤已经痊愈了,现在蹦蹦跳跳的,又跟之前没有分别了。刚端了一盘菜走出来,他就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我一来,就可以吃好吃的啦。”他奔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又道:“怎么才两天不见,又觉得你更好看了呢!”

    “瞧你说的,人家一直都很好看的啦。”她对他眨了眨眼睛,嘚瑟地说道。

    “哎哟哟,不得了啦!我家慕大傻要上天了。”他跳脱着随着她往厨房走去。

    “还行吧!没到上天的地步。”

    “来啦,快来端菜,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小深,拿那盘肉。”于嫃见他走进来,笑着吩咐。

    “好的,阿姨。”

    她“切”了声,抬起一锅汤就往外奔去。

    将东西都放在桌上后,三个人坐一起,又开始叨叨。

    “小深啊,明天打算做什么呢?你在家去公司上班吗?是不是该得去找找什么样的工作,稳定稳定?老是这样不干事,将来可是不好。”

    阿涴吃了口米饭,听到于嫃开口说。

    “阿姨,知道了。我打算好好看点书,也出去看看人家工作是什么样子的。时间到了,一切都会来的。知道阿姨是为我考虑,您可好了!他让我去过,我没答应。后面再说吧!”

    他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她碗里,眨着眼道。

    “他?是你爸爸?还是妈妈?你从来没有在阿姨面前提过家人呢,要不改天找个时间见见面。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庭,才能把小深培养成这样优秀的一个好孩子。”她又说道。

    阿涴偷偷扫了他一眼,发现他额间生气,果是褪去了很多。眉眼之间多了一抹凝重,骤然变化的情绪,她也自然是发现了。

    她夹了一块排骨给他,“多吃肉,多补补,免得肾不好。”

    “好,吃排骨。”脸色稍霁,他开始吃着碗里的饭。于嫃反应过来,连忙说:“对呀,多吃肉。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

    “端午安康!”

    终于逃过这个尴尬的局面。阿涴敲了敲桌上的碗,“浪里个浪,嘿嘿嘿……”

    “吃饭,哼什么哼!”他塞了肉到她嘴里,她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兴高采烈地吃肉。

    ……

    在书店里整理书的时候,骆婷突然进了门来。

    许久未见,她依然风采依旧,美人惑心。一袭淡黄色的裙子,面容姣好,小腿纤细,一头长长的黑发卷在身后,整齐柔顺。

    只可惜脸上的怒气冲冲,有些显得,她不好相处。

    “噔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向她走过来,盛气凌人,来势汹汹,不待她站定,骆婷就劈头盖脸甩来一顿骂。

    “狐狸精!你怎么又和曲哥哥混在一处了?当初都说好的,若是我能抢走他,若是我能让他喜欢我,你就自愿退出。

    怎么了?我们之间都发生了关系,你还是要插入打搅,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要不是曲叔叔说,曲哥哥心情不太好,让我等了很久,我才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找你问话。

    说吧,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他?”

    阿涴抚了抚额头。

    怎么这么久没见,还是一样的急躁?

    她将书放好,才回头迎视着她怒气冲冲的脸,分明是想把她撕了似的。

    “喂,你不是说让他喜欢你嘛,可是没有呀,我说话算话,没有违背良心啊!再说了,你之前还不是在说,我不图他钱的吗?

    现在怎么想用钱把我打发了?是害怕了,畏惧了,退缩了,还是什么?那次我看到的,应该是你给他下了药,实质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吧?

    我对他太了解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清楚得很。你这么久才来找我说这事,黄花菜都凉了吧?追人可不是你这种追法。”

    “那要怎么追?”她忽而接着问。又回应过来自己是在找她兴师问罪,转而凶了起来,“你别岔开话题。告诉你,今天我来就是要讨个说法,你到底要多少钱?”

    阿涴拧了眉头,轻笑着看她。有些猜测,不免成了行。

    因他对阿深的喜欢,不可能这么久才来要说法,才跳墙。而阿深也伤重了许久,她都没来看一眼。作为决定这场婚姻的发起者,曲肇应该推了不少力。如果他出面,让骆婷蒙在鼓里,不知道阿深受伤,不让她缠着他,还是易如反掌。

    这么明显的用意,是做给她看的?还是莫大的诚意?别的女人,还真的不能接近他,如果他老人家不愿意。

    “姑娘,你还小。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呢,确实很多。能用钱买到的感情,毫无疑问,它就算不得感情了。你这样一厢情愿的喜欢,是没有用的。我是给了你机会呀,你就是没抓住,怪我咯?

    他的脚长在他身上,也没见我拖着他走是吧?我也没去他家找过他,这你也是知道的。你费尽心思让他看到你,偏偏就是不能如愿,这只能说明了,那小子真的不在乎你。

    以前呢,我不知道你努力有没有用,还是推了你一把。可你不也该死心了对吗?

    尽管你用了那样的方式,他都对你不感兴趣,更何况后来呢?虽说将来的事我也不敢保证,但我敢说,近期是不可能的了对吧?

    别老一副要砍了我的样子,真是没啥用。就算你给我一个亿,我跑到天涯海角,又能怎么样呢?

    你应该明白一个事实,这决定权,不在我身上,也不在他身上。”

    “那在谁身上?”她的表情多了几分疑问,少了几分怒火。

    “你呀,笨姑娘。心长在自己身上,疼不疼还真是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呀,再怎么感同身受,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你。”阿涴打了个响指,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说谁笨呢?嗯?把话说清楚。”

    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她上手抓住了阿涴的衣服,差点就要甩一巴掌轰到她脸上。

    眼疾手快,阿涴接住她那只手,攥紧,轻轻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我妈还没打过我巴掌,你知道不?这一巴掌打下来,我脾气就算再好,这梁子也是结定了。”

    “谁稀罕和你和平相处!结梁子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我喜欢的男人喜欢你,我俩能好好说话吗?不把你打得面红耳赤,那就算是好的了。”

    她挣扎着从阿涴手里逃出,脸上的表情将哭未哭,委屈极了。

    还有不服输的倔强呈满了整张脸,搞得像是阿涴是一个流氓,让她受了多大的欺负一样。

    “啊?这样啊!那我们就算是仇人了吗?只是你单方面宣战哦,我可不想结什么梁子。但是啊,我也不是受虐狂。你打我呢我还得还手的。”

    阿涴睨着她。

    见她的裙子已经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变得乱七八糟,甚至还险些走光。

    阿涴望了一眼周围,没有人,不由得再说:“啊哈哈,凡事好商量,你呢,先看看自己的形象怎么样再说吧!现在是没人,等一下有人进来,见到你这个样子,还以为是疯子呢!

    不,应该说是暴露狂!我都能看到你……”

    “你下流!你……你看哪儿呢?快点放手,还是不是个淑女?天啦,怎么会有这种粗俗的女人,我……快放手。”

    见她语无伦次,气得够呛,也吓得够呛,阿涴提醒她,“可以。但是,记住别再打了。要不然,我可不敢说,下次你打我,我还要顾及你的形象。淑女跟我搭不上边的,贼违和!”

    “是,是!松手!”骆婷急急应付,眼睛不时往各边瞟,生怕别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好嘞!”

    阿涴一松开,她就连连退去了几步,整理自己的裙子,不停地往下扯,遮住腿根。

    阿涴含笑靠在书架旁,勾着手懒懒立住。

    明明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子,学什么打别人巴掌的不良风气,搞得自己多么狼狈不是?

第五十九章 是他所为

    “你这个疯子,一点儿都不像女人,力气那么大。看看我的手腕,都红了。”她发红的眼眶瞪着阿涴,很委屈。

    “这样啊!”阿涴笑着,晃了晃脑袋,“你可以不把我当女人,毕竟我当半个男人习惯了。”

    “你……你……你……反正你就得给我个说法。曲叔叔都说了,我是要嫁给曲哥哥的。你不要对他有什么心思,否则,我要你好看。在G城,我骆家办事,还是有些颜面的。”

    她站在原地指手画脚,嘟唇狠狠地威胁着阿涴,几乎要从她身上挖出个洞来。

    阿涴仔细瞥着她的眼睛,半是玩笑地道:“如果,我对他,真的有什么心思呢?”

    门口视线隐蔽处,一人愣在了原地,双手紧紧攥住。

    她说的,到底是不是他想的?这该死的心脏跳动怎么也控制不住速度?是他多想了吗?

    “你……你简直是不要脸!你怎么能仗着曲哥哥喜欢你,就对他动了心思。你……你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听说,任衡已经跟你求婚了,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魅力,竟然能让他为你倾心。他那人,据说是高傲得很,平时一派君子作风,做事周全得很,却是一个非常有底线的人。

    这种人,要什么有什么。能让他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心吧?”

    额间冷凝,阿涴抬眼漫不经心地睨着她。

    鲜黄的短裙相配,明亮的面孔,一张嘴却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可爱。阿涴抬手随意玩了玩鬓边的须发,不冷不热地说:“或许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对他用了心力也不一定。毕竟,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会对我这种人另眼相看,怎么说来,也有些不可信。更何况,是生了共度余生的心意。”

    这些消息,居然会传了出去。不知道是谁,这么嘴欠?那还如一场梦境的求婚,到如今还是没能让她明白,理清思绪。她是一个慢热的人,没到点,没到那个喜欢的程度,是不能到求婚这种步骤的。

    这些,都不是她能左右了。

    她也是局外人,从一开始,就未真正进入。只是,她既然知道了,那阿深呢?他们有自己的圈子,不知道他是否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你倒是实诚!可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有答应。那么好的机会,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贫穷变富贵,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得到的东西,你怎么就放弃了?还是,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也对,像任衡那样的人,如果轻易答应,还会失了兴趣不是?你做的真是极好。”

    “你在做什么呢?骆婷,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她的心被刺了刺。

    世人都这般看待。一个所谓下层人走进另一个上层人的生活,的确需要承受常人不能忍受的谩骂,猜测和非议。或许,对有些人来说,真的没有爱情这种说法了。尽管在今天,依旧依然存在门当户对的潜意识思想,多么迂腐。

    门口走来的那人,一身咖啡色的休闲服,面带笑容,朝阿涴缓缓地走来。在骆婷说出这些话的时刻,她原本想要再怼回一些的,可他却截了她的话。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她那升起来的点点悲伤又沉了下去,转眼间消失无踪。

    “曲哥哥?你来了!我正在和她说话,你听到了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她就是那样的人。”

    她盯着阿深的脸,看个不停。眼前走过他的身影,她想伸手拉住他,面前人却猛地闪了一下,让她的手落了空。她脸上的惊喜和笑意凝固,遍布了冰寒。身体麻木,她僵着身子看那人笑着上前,亲昵地揽住那人的肩膀,附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想我了没有?好想你哦!才隔了十多个小时没见,就仿佛过了几百年,愁煞我了。要不,再搬去你那儿住,好不好嘛?”

    针锥般刺骨疼痛,骆婷不敢相信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就算跟他青梅竹马,他也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好像整个眼中,只容得下身边那个人。难以抑制的痛苦和酸涩涌上心头,这就是她从小喜欢了的人,这就是那个话少而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这就是她将来要托付终身的人?

    这就是他的曲哥哥?追求她的男生那么多,可是她只是喜欢他,她只是喜欢他呀!他呢,压根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还在她面前这样亲热地对另一个女人……这就是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哭花了妆容,她指着阿涴和阿深,抖着身体哭得好不凄惨,“你们两个……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曲哥哥,你会后悔的,她这个人,没有心肠,没有心,你会后悔的,你们所有人都瞎了眼,都被她的表象蒙了双眼,怎么就看不到她的铁石心肠?

    你们都被她玩弄了,都是她这个狐狸精,仗着你喜欢她,为所欲为,没心没肺,还勾走了别的男人的心,你们……”

    “住口!你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再来找她的麻烦,我们的交情,从此便没了吧!”

    突然的一声怒吼吓得阿涴抖了抖身子,也把骆婷喝住,惊恐地望着他,转眼像逃命似的哭着奔了出去。

    连再说话骂阿涴的心思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阿涴皱着眉看着门口,轻轻说道:“不错嘛,嗓门挺大的呀!第一次听你吼得这么大声,还让我长了见识。”

    他双手揉着她的肩,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的表情,谄媚地解释:“这不是我说你嘛!这人就是太麻烦,每次都是这样。我要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老是来烦你,多碍眼?一次性解决的话,更好,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我家的皇上。

    是不是?嗯,快给我倒杯果汁吧!好累好渴!”

    她冷冷笑:“说,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还有,人家是个女孩子,禁不住吼,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

    他伏在她肩边不停摇晃,“管她的!听到的吧,就那么点。过去的事,咋提它干嘛?开开心心过每一天就好,别说这个了,本少真的想喝果汁,快点给我倒嘛!”

    他推着她往前走去。

    她侧开身,无奈地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楼上等我。”他应了,“辛苦了,辛苦了!”就往楼上走去。

    她站在原地笑笑,就去给他倒果汁了。

    面前坐着的这人再无之前所见那般,透着淡定和从容。他的手在桌边不断地动着,直到她问:“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动作一顿,终于开口道明缘由。

    “还记得三月份曲少受伤的事吧?”

    心下好奇,他为什么会说起这事,阿涴却点点头,应:“嗯,当然知道。毕竟受伤的人,是阿深,怎么能忘呢?”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此事,你是不是查了,还毫无头绪?还是,刚好查到了有人到天任出现过,后来就杳无踪迹?”

    她:“后者。”

    小瓘出手派人查的时候,那个侦探说,见到警察抓人的那天,有一个人逃窜,竟然是进了天任,后来便再没有见到。

    直到如今,情况还是一筹莫展。

    他饮了一口白水,温声道:“这样就对了。我想,你是不是猜过,这件事与小衍扯上了关系?”

    小衍,多么亲密的称呼啊!

    她:“嗯。”

    他又说:“换做别人,恐怕也要这么想。你觉得任衡这人如何?”

    阿涴垂眸思考半晌,回:“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做事几乎滴水不漏,家世好,关键是长得好看。”

    他轻声笑了:“是吗?那你怎么不答应他的求婚?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不正是未来丈夫的不二人选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淡淡说道:“完美,不等于他是我想要。再说,正是他完美得可怕,我才觉得,他这人,或许有我不知道甚至是容不了的癖好。”

    他低沉地笑出声,眉目晴朗地望着她。恍若隔世,他似乎还是她所想的那人模样,惊艳了她整个青春,整个少年时光的人。

    “你还是……让我意外,又欢喜。”

    他的表情肃了肃,终于道:“曲少之事,是他所为。”

    曲少之事,是他所为。

    仅仅是这几个字,便让她呆了好久好久。

    是他所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动机是什么?这么做,不怕给任家树敌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几乎要让他毁了阿深?

    这两月来阿深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是图什么?阿深哪里挡了他的道?这件事,需要和曲肇说吗?还是他早已心底有数,没有出手?

    人心啊,到底是经得起考量,还是在阳光下曝露便全然失了颜色?抵不起内心思索和考察,待不起岁月侵蚀?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

    众多疑问在心里盘旋,经久不息。

    难怪那人进了天任便再没有出来。或许他知道她们会查到任家的头上。可前有任衍刺伤阿深,就算她们知道了蛛丝马迹,也只会将这种推测归在任衍身上,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任衡。

    可是,归根究底,难道就只是因为她这么简单?

    “你怎么知道的?”她冷冷看着他,藏起了指尖的抖动。

    “知道这件事,还不简单?别忘了我的身份。”眸子微阖,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她低头嘲笑自己。

    是啊!怎么会忘了他的身份。半个任家人,或许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什么秘密偶然听到也不是一件难事,她怎么会这么蠢啊!都是未婚妻了,住在一起又有什么稀奇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他又是有什么打算?旁观者?出于好心?那是他未来妻子的哥哥,不管从哪个角度思量,都不可能是要帮她这个外人的忙。

第六十章 年少自尊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还是,不舍吧?心疼?还是莫名其妙地想要帮你,我也说不清了。

    那天晚上,他精心准备,给你求婚,我竟发现,心里有些难受。幸好你没有答应,真好。”他叹着气说道。

    极好的眉眼在她面前盈盈带笑,激起了她心脏鼓动,响起了一段段悦耳的篇章。

    真好?真好,她还是因为他当时的眼神,有所犹豫期盼?还是,真好她喜欢的人,他猜到的,还是因为他?

    真好,现在,她坐在他面前,还是有所震动欢喜?

    “我……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我,很感激。”阿涴攥了攥袖子,轻轻回应。

    这么明显的暗示,是她多想,还是她愚钝?

    “我……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是不是,变了?”他犹豫了几秒,缓缓问出了声。

    她抬头凝视着他的脸。

    十多年了,快要十四年的数,他的长相成熟了很多。那时她处在阳光下,撑着桌边轻轻偷看的模样,渐渐成了大人的样子。

    眉眼再不是从前那般无忧无虑,充满笑意。虽说当时偶尔有些愁绪,毕竟少年,心情好时便忘得干干净净。

    他很少笑了,从前无比幽默风趣阳光开朗的人,现在是一个十里之外还让人觉得高冷的人,真的可说是脱胎换骨。

    鼻尖勾起的弧度,每笔都是她心动的模样。

    坚定的眼神,似乎也在岁月的打磨里遍布了些许沧桑。

    这都是他的样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她难以面对的轮廓。

    重逢后,这是她首次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她太过胆小,太过卑微,太过懦弱。

    她怕她潜藏多年的心事又被他看出,又被别人揣测,从而又让她陷入一种一厢情愿,惹人注目的尴尬局面。

    “俞远,你还真是,问得出来!你这样,叫我怎样回答?你是在理所当然地承着我从前的喜欢,又霸占着任衍的偏爱,让我从中为难,无法做人?

    几次三番的试探,是想做什么?”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那双她不太敢直接对视的眼神中察觉出什么。

    “我和她,虽然已经订了婚,可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你看到的,都不是事实。我们,早没有了感情。和她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爱情了。

    回首往事,回首这么多年经历的种种,我爸病逝,妈妈整日以泪洗面的悲伤,还有从前我们在一起玩耍童真无忧的日子,我发现,我还是,对你动了心的。

    因为年少自尊,年少幼稚,我不敢承认,我喜欢的,是那个样的你。

    所有嘴里说出的话,都是无心之失。我既盼着你离我远些,又会偶然神伤,自从与你闹翻后,我再没有了从前的快乐。

    每次的避而远之,都是怕我,一不小心就退了档次,让别人笑话。

    那时候,我多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呀!这么活过来,才……”

    那些话她没有听全。

    满耳风声作伴的时候,她已经跑出了书店,找到了最近的一栋楼的天台,坐在上面抱腿哭泣。

    她就是这么无能,这么懦弱。她不想再听到更多他说的话,她怕她再听下去,会控制不住,说出这么多年快要折磨死自己的心事。

    她怕他知道她多么喜欢他,从而让她的喜欢掉价。

    她就是个胆小鬼!

    他应该不会想到,她会突然起身跑了吧?那些几乎要倾尽心思的诉说,如今看来,怎么猜想怎么看都是一场梦。

    他怎么会……

    楼顶的空气烦闷地从身体钻来钻去。滂沱大雨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身上,把她淋成了落汤鸡。

    尽数在这场雨中,她撕心裂肺地哭泣,没有人能知道,没有人能关心。

    这样的天气,多么适合她。

    记忆带起她穿回了远古。

    那天,也下了好大的太阳雨。她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楼道里的那些人。

    班里的同学都挤在了走廊上,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午后惊现在天际的一道明显梦幻的彩虹桥。

    她的目光紧随着他而动。

    他和身旁的男生激动地说着什么,眼角溢满了笑意,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灿烂地发着光,眼里盛着无数的星辰大海。

    她听着自己的心脏“腾腾腾”的跳,快要跳出了心腔。

    尽管他们已经开始故意避着彼此,可她的心情和行动,还是不能离开他。

    他就像天上的太阳,无处不在,无处存在。

    她抬笔默默流泪写下:“今天的彩虹真美啊!可是没有人陪我看,怎么办?

    他就在我眼前,我却觉得,有千千万万座高山险水,将我们无情隔离。好像这辈子,都再没有交集了。”

    他很美好,他很好看,是她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好看的风景。

    可是,他不需要她了,他不再属于她了。

    她的天空一片昏暗,乌云密布,沉入深海,几近窒息。

    豆大的雨点打在她头上,发出了“嘣嘣嘣”的声音。

    阿涴用力抱住自己,再一次使劲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再见他,她还喜欢他,这该是怎样的心情?而他,竟然试着再向她靠近,还能怎么样呢?

    她所有的委屈和心痛,经过了大雨的洗涤,干净了,平静了。

    她抬眼向下瞧,黑晕转遍了她的眼间,猛地往后退去,她站定,看着远处的天际。

    眼睛有些酸痛,她以为会有一道彩虹出现,治愈她眼眶的伤势,可她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

    看来,真的不会有了。

    是她妄想了。

    ……

    任衍坐在阿涴面前,眼神不离她身上,凌迟着她的寸寸肌肤,阿涴没有回头望她,因为没有心情,因为不想。

    她终于说话了,在她右边睨着她的侧脸,“好久没见了,你好像瘦了!”

    阿涴眨了眨微酸的双眼,没看她,“也许吧。”

    她这样的不配合,有些冷漠平静的态度,任衍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这次,我是怀着真挚的诚意来的。那次对你出手,不小心伤了曲少,是我不对,对不起。”

    阿涴淡淡应,“嗯。”

    在一片寂静中,任衍又问:“你觉着,阿远怎么样?”

    阿涴:“不熟。”

    任衍的语气稍稍提了提,“你确定不熟?”

    阿涴皱眉:“是。”

    任衍似乎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见到门上贴着的那张白纸上的那些字,是你写的吧?”

    阿涴点头。

    那是最近新添的书籍名字,打印的东西始终少了几分情感,她的字还可以看得清楚,便花些心思认认真真抄了,供顾客观看。

    “那些字,写的很不错!还很少见,女生的字有你那样刚强,笔锋锐利好看的,肯定是练了很久吧?”

    任衍仔细观察着阿涴的表情变化。心里沉了沉,阿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稳了稳神,她淡定地回:“无事的时候,会用些功夫。小小爱好,上不得台面。”

    任衍忽然像是知道什么新大陆一样,凑近她说道:“我居然发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细节,你想听听吗?”

    插在兜里的手抖了抖,阿涴不耐烦地说了句:“有意思没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任衍也不生气,还好脾气地回答她:“不要这样烦躁嘛!且听我说说,看看有意思不。门口那字,好像跟阿远的一模一样,不知情况的,若是两个人的字迹放在一起,可能还会认为是同一个人写的吧!”

    偏过脑袋望着她,阿涴轻笑,“呵呵,字迹相同不是很正常吗?什么怪事都有,不就是字迹嘛,没啥奇怪的。就像突然在这世上遇到一个,与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人,是同样的道理。”

    眼光回转,带着几分怀疑,任衍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丝毫的变化,语声拔高说:“这倒没什么值得深思的。

    更有趣的,其中一个远字,那个元的尾部,竟然出奇地长去了相同的弧度,还有走之底,下面一点,延伸到了老后面,最后还多出了个不易察觉的点在后面。

    若是我不熟悉阿远的字迹,怎么也不会发现,连这种微小到细节都一模一样的笔画。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更让我惊奇的是,这种巧合,竟然发生在两个是初中同学的身上。这不得不让我多留了一分心思。你们……是不是……”

    没有眸光飘动,没有身体抖动,内心波涛汹涌,面上丝毫没有波澜,阿涴笑说:“那时他在班里很优秀,出过黑板报的。

    那时我看见远字那种写法,很新颖,也很漂亮,便照着练了。

    后来,就形成了习惯。每次写到这个远字,都与别的人不同。

    这样算来,还是他是我的师父。我偷了他的独门绝学,罪过。让任小姐误会了,真是不好意思!”

    “是吗?我怎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任衍穷追不舍。

    眼里是疯狂的笃定和执拗。

    阿涴想起任衡和她说的事,也凝了凝心神。

    她还没有回答,任衍就继续自顾自说了起来。

    “还记得第一次落水,别的人叫你你都不应。直到阿远一叫你的名字,你就停住了。”

    “后来,在书店里遇见,你们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都让我觉得事情不简单,哪有人会随便问一个人你心意变了没有?分明是有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元宵节,我们在街上遇到,你看阿远的眼神,动作都和别人不一样。尽管你极力隐藏,可你是忘了,我们同为女人。

    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是怎么也藏不住的,除非是城府高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显然,你不是那一种。

    来医院看曲少的时候,他替我道歉,你削苹果就不小心伤到了手指,是意外,还是情难自禁,控制不住?”

第六十一章 你真棒

    “诸如此类,都让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单单只是同学那么简单。慕檀涴啊,喜欢一个人,就明目张胆地喜欢,说出来就好了,这么藏着掖着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如果你真的有点骨气,就大声回答我,是不是喜欢他?这不丢人,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不会同别人说起的。”

    阿涴没说话,她又恍若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

    “对了,那天我哥给你求婚,是不是因为他在楼上看着,心痛了,不舍了,不敢了,害怕了,害怕他因为你和我哥的事有所误会?

    可是,你怎么忘了,他是我的未婚夫啊!未婚夫,就是我未来的丈夫,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放弃吗?我哥真的很喜欢你,背着家人向你求婚,冒了多大险,还要我帮他瞒,你就没有一点儿喜欢他?”

    阿涴冷着眼听她说着这些。

    观察得真仔细,通通都记得。

    她对俞远,真的喜欢极了。

    喜欢到了,每次发现一点儿不对劲,就要出手试探试探。

    她说的话让自己失去了反驳的必要。

    这么精确的猜测,还让自己说什么呢?

    阿涴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以为你说的都是对的?任小姐,你有没有觉得,你有点妄想症的前兆?有理有据,逻辑合理,声情并茂,不错,不错,是块好苗子!”

    “你……”任衍恨恨地望着她,“你以为你这样简单地逃了,就算了?你这样不敢面对,是因为受过伤?是因为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对吧?”

    阿涴摇了摇食指,“不,不,不!不是逃,是在思考,你这样天马行空,脑洞清奇的回路,怎么也该去当个小说家,展现自己的才华,不该在这里跟我胡乱扯一通,浪费口水。”

    任衍的脸色猛然衰败,阿涴不知道她这毫无厘头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她倏然跪在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腿,低声哀求:“你不要见阿远了好不好?就当你们的同学情谊已经尽了,从此各走各的。

    反正十多年没见了,再多个几十年,又有什么分别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你会做到的对不对?檀涴,我求你,真的不要再见他了好不好了?求你……”

    阿涴的脑海里想起他对她说的:“我和她,虽然已经订了婚,可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你看到的,都不是事实。

    我们,早没有了感情。和她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爱情了。回首往事,回首这么多年经历的种种,我爸病逝,我妈整日以泪洗面的悲伤,还有从前我们在一起玩耍童真无忧的日子,我发现,我还是,对你动了心的。

    因为年少自尊,年少幼稚,我不敢承认,我喜欢的,是那个样的你……”

    哪个样的她?丑陋的卑微的?可是跪在她面前的人美丽,优雅,优秀……所有好的形容词用在她身上,都没有违和感。

    那些所有夸赞的句子,又在她抬头乞求地盯着她的脸那一瞬,猝然长逝。

    他说:“我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

    没有感情了,便已如一团散沙,他和她在一起,以后,图的又是什么?这些她都不想去在乎。

    阿涴是发现了,她和任家的两个人,有仇……

    扒开她的手,阿涴笑着问道:“如果让你离开他,你愿意吗?”

    任衍的表情狰狞了,倏地从她面前起身,也不跪了,冰寒夹杂着怒意,她甩袖怒吼,“慕檀涴,你真是有种。我好好地给你一条光明大道,你居然不走,还如此理直气壮,你有骨气。

    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我的人,我会看住他。要是你敢悄悄和他见面,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给我记好了。

    我任衍没有求过什么人,你甩了我的面子,也别怪我以后会甩你的面子

    。咋们,最后不要撞见,否则,哈哈哈,不要怪我下手太重!”

    她带着怨恨离开,阿涴站在原地静静冥想。

    明明那个一直纠缠不清的人,不是她啊!为什么怪的人,要是她呢?

    ……

    在公园里溜达了几圈,阿涴拿着球拍往乒乓球桌旁走去。

    早上还没有什么人,她喝了一口手里的豆浆,盘腿坐在木椅上玩着手机处理文件。

    耳畔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关了屏幕抬了头。

    阿深和任衡同时到了。

    “早!”

    “早!”

    “早安!”

    他们互相打了招呼。

    阿深趴在她肩膀上问道:“这一大早的,是要干嘛呀?我还没睡醒呢?好困,好想睡觉!”

    她用球拍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又看着任衡说:“话不多说,看到我手里的球拍了吗?

    乒乓球拍,应该都认识了吧?郑重宣布,今天早上,5号选手慕檀涴正式挑战10号选手任衡。

    现在计时开始,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其间为比赛时间,清楚了吗?请有疑问的选手举手发言。”

    两人同时惊讶地盯着她,似乎怀疑她是中了魔。阿深摸了摸她的额头,疑惑地问:“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

    “滚!”

    她推开旁边的人起身走到任衡的身边,拿出拍子递给他,“10号选手任衡,有疑问吗?”

    他僵着手接过,似笑非笑地点头:“应该是没有了。”

    两人准备就绪。

    她将球扔给他,“你发球!”

    阿深坐在椅子上欢呼,“哦!哦!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这是G城国际锦标赛总决赛现场。我们可以看到,5号选手信心十足,而10号选手,目光迟钝疑惑,显然是没有睡醒,还在处于懵逼的状态。

    5号选手颇有大将风范,将发球的权利让给了10号选手。这就是他们的比赛精神,互相谦让,礼貌待人,强者总是不惧于弱者的挑战的……”

    她抽了抽嘴,没有说话,摆好了姿势,集中精力,等对面那人打过来。

    任衡迟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以一个非常帅气的姿势,将球放在面前,球拍打来……

    没有碰到球。

    阿深:“非常遗憾,我们的10号选手竟然没有……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过,快看,我们的10号又拿起了球,在桌间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这一拍,应该非常完美,额……

    失误!再来!”

    阿涴见任衡的球拍又再一次落空,不禁笑笑。

    预料过他们这种人不太擅长乒乓球,却没有完全想到,他压根不会。

    不过,这也好,这才适合虐。

    如果遇到一个高手,她就是被虐的对象。

    叫她去虐一个新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任衡又捡起了球。

    今天他穿的是休闲装。

    阿涴发现,几乎每次见面他穿的都是正装。

    当然,这不重要。

    本来不打算再和他有接触,可是,得知某些事情后,她就坐不住了。不做些什么,可有些对不起阿深了。

    她现在可以假装那件事没有。用她擅长的东西,去去心尖的不满和怒意。她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乐成一个傻子的笨蛋,低低说了声:“真是个傻帽。”

    球在半空飞成一条复杂的弧度。这次,他的拍终于触到了球,往这边拍了过来。她轻轻一接,那球顺畅地飞了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接住,球就滚到了地上。

    “抱歉,真没玩过,见笑了!”他笑着解释。她冷冷淡淡回:“没事,继续。找到手感为止。”

    阿深:“激动人心的非常时刻又到了。我们的10号选手终于发出了第一个球。初次接触这种高级运动,他有些力不从心。在我们5号选手强劲的攻击下,他又错过了接住第一个球的最佳时机,真是遗憾!

    不过,再看看,我们的10号选手,又捡起了球。他终于要开始发球了,看看,看看……他的眼神坚定有力,倔强不服输,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的强者5号选手。

    看,再看,他发球了,啊,球出去了,打中了。乒乓球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镜头转开,我们再来看看,我们的5号选手,是怎么应对这个球的。

    啊!看,她美丽的侧脸在清晨雨露中泛着白光,表情认真严肃谨慎。只见她轻轻用力一挥,球便被打了回去。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阿涴看着球往他那边过去,又险险擦板而过,落到了地上。

    任衡尴尬地笑了,又捡起,发了过来。

    阿深:“第三回合正式开始。我们的10号选手,渐渐摸清了门路,你们再看,他竟然能稳稳打过球了。第一次接住球打过去,第一次!!

    真的太棒了!这是他此次比赛取得的首次顺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看,又接了第二个,真棒!第三个……”

    打个半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像个称职的新手了,能承受她的杀球了。

    再杀了他几十分钟的球,阿涴心中的怒意终于散了去。

    站在对面的人无奈地道:“檀涴,你这……是拿球撒气,还是拿我撒气?你这打的,不是球吧?”

    她挑了眉头,半真半假,“打球打人都一样。快狠准,没错了。”

    阿深坐在椅子上大吼,“慕大傻,你真厉害,你真棒!来,接受我的奖励!”

    她瞪了他一眼,不理会。

    望着对面那人又开始发球,嘴里还说道:“深得我心。”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那白色的球往他面前的桌上跳过,迅速冒到了她面前。

    她抬着拍子迎去。

    球在她的拍子上跳出,转换了几个弧度,气势汹汹地往对面桌上飞去。

    这一拍,她用了七成的力道,利用巧劲,把它打成了旋转飞动的轨迹。

    他预判的位置没有到,球就从另外一边掉出。他向她比了比大拇指,又开始发球。坐着的人跺起了脚,兴奋地高喊:“慕大傻,我爱你,你怎么会这么溜?不愧是老子的兄弟……”

    阿涴拧了拧眉。

    周围不知何时已站了些人观看,弄得她有些尴尬。她狠狠瞪完他,又专心接球。日头高悬,全身出汗,让她很难受。

    她迅速看了一眼时间,还没有到12点。

    又低头继续。

第六十二章 绝江一见

    人渐渐多了起来。

    阿深也吼哑了喉咙,索性认真看了起来。对面的人技术越发好,人群里不断传来夸赞:“好球!”

    “这个位置刚好,打过去正巧能到那个角边擦过,好球!”

    “这个速度,可以呀!”

    “这个攻球,妙啊!”

    “杀得好!”

    “再来一个,刚才那个牛啊!”

    ……

    到点的时候,任衡几乎能与阿涴打成平手。

    只是前面杀的太厉害,让周围的人一片唏嘘。她正伸手打算用袖子擦擦汗,面前就冒出了一块纸巾。她还没接,阿深刚好收完球拍走过来,抢过那纸巾,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擦了擦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走了,回去吧!”他正要挨过来,阿涴伸手阻拦,“热热热,你给我滚一边去,别老挤着我。”

    “哼,哪里热了?”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没有再来蹭着她。

    阿涴瞥了一眼远处已经被占了的球桌,转身看着任衡,无情无绪说道:“多谢今天赏脸,周六的话应该没有上班吧?刚才用力过猛,见谅!你先回去吧,我们有点事,再逛逛!”

    他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言:“好,那改天再约。过去的,就忘了吧!重新开始!总之,我也应该欠你一句对不起,真诚道歉,再见!”

    她点头,接受了他的道歉。

    不管是因为阿深,还是什么。见他消失在街道里,阿涴才回头。阿深又缠上了她的胳膊,低低撒娇说:“我口渴,想吃冰淇淋。”

    她冷哼,“口渴,不是应该想喝水吗?吃什么冰淇淋。”

    “不行,我想吃。”他拉着她往一家饮品店走去。都到面前了,她只得朝里面的服务生说道:“您好,两个抹茶冰淇淋,谢谢!”

    那人笑着答:“好,请稍等!”

    拿到两个冰淇淋,她递给他一个,他立马咬了一口,满足地赞叹:“好甜!真爽!”

    “真的吗?”

    “当然了。”

    “哦!”

    转身正要离开,却有一个东西抱住了她的腿。阿涴低头看去,是一个小孩,粉雕玉琢,眼睛大大的,满脸婴儿肥,皮肤又白又嫩,一看就让她的心都软了下来。

    他指着她手里的东西,软糯的儿音轻轻道:“要!”

    她愣了愣,不知该怎么做时,一位中年妇女急匆匆地赶来,蹲在地上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你怎么跑这儿了?把妈妈吓死了。我们回家吧,不要缠着这位姐姐了好不好?妈妈给你买一个。”

    他没有听他妈妈的话,一直拽着阿涴的腿不松开,“不行,我就要这个。”

    萌萌的口音,也让阿涴的心暖了暖,完全没有了抵抗力。

    她微笑着蹲身,小心地用纸巾包裹了冰淇淋下面部分后,轻轻递给他,温和道:“来,给你。姐姐没有吃过哟!”

    小孩子伸手接过,笑出了牙齿,眼睛也眯成了一个月牙,笑呵呵地看着她,“谢谢姐姐!”

    忍住想要捏他脸的冲动,阿涴轻声说道:“不用谢。快跟妈妈回家吧!不要乱跑哦,怕丢了。”

    “好!”他咬了一口冰激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他的妈妈连连说谢:“谢谢小姑娘,要不我给你钱吧,这……”

    阿涴摆了摆手,“不用了,也没多少钱。孩子真好看,这是我给他的,算作是缘分的礼物吧!阿姨好好看着他,这么好看的小子,真还得看紧!”

    阿姨又客气地说了几句,确定阿涴坚决不会收钱后,才带着那小孩离开。

    阿涴傻笑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身边的人拍了她的脸,“醒了醒了,还买吗?”

    转头看了一眼排了老长队的门口,她果断摇头,“不买了。”

    阿涴看了一眼他手中吃了三分之二的东西,他意味地晃了晃,“要不要来一口?”

    本来有些心动,可一想到,这上面全是他的口水,她就退缩了。他又咬了一口,大赞:“真香!”

    她猛地咬了上去,包了整个口。一大块冰淇淋被她咬了下来,嘴里的冰凉让她有些不适应,他反应过来,就开始追着她吆喝,“不是说不吃的吗?你这个骗子。”

    她捂着嘴往前跑,他在后面追。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她回头边跑边回头挑衅,“小笨蛋,来追我呀!”

    他发话:“你别得意,看我追着你后怎么折磨你!”

    他气势汹汹地赶上。

    当然,最后追到她的时候,被打的还是他。走回家的时候,他忽然说要背她,她半信半疑,还是上了背。

    有个免费的代步确实不错。刚才打球用了她好多的精力,走起路来也不怎么精神。阿涴在阿深背上哼着:“啦啦啦啦,曲深是个大傻蛋。啦啦啦啦,曲深是个傻帽,啦啦啦,曲深是个大笨蛋……”

    “你能不能换个调,这个忒没品了。唱来唱去,就这一句了,我耳朵都起茧了。”他吐槽。

    她:“什么没品?明明就是你没欣赏能力,走你的路,要是让我摔了,我就去警察局告你故意伤害罪。”

    他:“你去告呀,看他们信不信。”

    她:“你说真的?我真去了?”

    他:“人还在我背上了,就开始拆台了。你是越来越得劲了。”

    她:“废话多。我是一只小小鸟呀,怎么也飞不高呀!我是一只小小鸟,可爱的小小鸟呀……”

    他:“哈哈,你这个猪头……”

    她:“你这个脑残。”

    ……

    晚上,手机里收到任衡发来的消息。

    “那天的事,真是我唐突了。”

    阿涴凝神望了几秒,渐渐回:“都过去了。我只是有些接受不了。况且,在这么多人面前,也怪甩你面子的。”

    他:“面子这种东西,对于某些人,可以忽视。太在乎了,绝对不行。”

    她抿唇,打字言:“可能吧!今天的事,还是要说对不起了,我太急躁了。”

    他:“我还真没想到,你会主动联系我,还让我一起打这乒乓球。这是我第一次打,还真有些力不从心。肯定出丑了。”

    她想起他那样子,又记起周围观众的加油助威,不免笑着回他:“没有啊,后面很好了。我也差不多两三年没打了,也没啥感觉。”

    他:“这样啊!今天能陪你打球,我很开心。”

    盯着他那句话看了好几秒,她才道:“不,这是你欠阿深的。”刚打完,又觉得不妥,删了换了句:“嗯。不早了,就先睡了,拜。”

    那头回:“好,不打扰了,晚安!”

    她没有再发过去。

    这事就这样揭过。

    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帮阿深出了气,也不知道任衡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知道了他对阿深做的事。可是,至少,今天见阿深那样开心,她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下。

    她讨厌他那样对阿深,却也不得不忌惮他们任家的势力。

    顶着满足的笑意,阿涴深深入睡。

    永别总在不经意间到来。

    如果时光重新来过,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抛弃那些不满和偏见,真正为他做些什么。

    五月十二,这个没有丝毫多余含意,她收到了阿深的短信。

    “慕大傻,快来绝江边,我在这里等你。”

    阿涴皱眉问,“来干嘛呀?不知道老子在上班吗?”可是他没有回。

    思考了几秒,她还是开车前去了。

    这家伙,也不知道搞哪样。

    窗外不停地吹来风,凉爽宜人。车边喧闹,浮华过后,就是一片寂静。

    绝江坐落在G城的东南方向,是一个遍布江水的地方。隔着高高的悬崖,往下而跳,绝对是一个不怕死的人蹦极的好去处。

    落下绝江淹死的人不在少数。对G城的人来说,这个地方最好是要避而远之。

    而对于游客来说,这也是一个绝佳的观赏景点。由于某些原因,上面并没有将它开发作为旅游区,

    所以,它最多只能算一个天然的景观。

    到那里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什么人。

    阿涴停了车,走下来,离悬崖几十米处的时候,她就定了下来。她不敢靠过去,那种心脏崩裂的感觉,她并不想体会。

    稍稍往下看去,湛蓝深幽的江面宽阔无边,绿油油的周围都是绿葱葱的丛林,天际远去,显得人是多么的渺小。

    江面与她,天地与她,衬得她不过如一只蚂蚁那样微小。蓝蓝的天空上,偶尔点缀着几朵白云,鸟鸣蝉叫,都在耳边奏成了曲曲悠闲的音乐。

    耳畔的风声越发清晰。放眼望去,人烟静默,荒凉薄纱,白色的梦幻在天边缀出了独一无二的色彩。

    夕阳无限好,晚霞遍天,风吹了柳绿,雨落了花红,都勾勒了一个充满美感的世界。

    她轻轻吐槽了句:“这……不知道滚哪儿去了,还不出现?”没有人回答她。

    阿涴听到汽车声,转身望向公路那边,一连串的黑色汽车朝这边奔来,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一股陌生的感情席卷而来,脚步微抖,她意识到了什么。口袋里的手在手机上动了几下,拉上口袋的拉链,她又恢复正常站定。

    车上下来几十个黑衣人,戴着宽大的墨镜,全身墨色的包裹,在余晖里大步向她走来。

    她扫了四处的地势,慌措不安。

    前面是不能跑了,后面也是高得可怕的悬崖,跳下去,不是粉身碎骨就是死在江中。

    她自然不能跳。

    那些人不断地靠近,距离越来越近,她站在原处定了定神。

    他们围着她站定。

    这时,从远处车上下来一个身材极好的女子,戴着偌大的墨镜,波浪卷的头发慵懒地披在背后,散落在肩膀上,向下轻垂。

    艳丽的红色长裙配着同色的高跟鞋,附和着嘴上鲜艳的红唇,盛气凌人扭着腰肢漫步而来。

    随着每一步高跟鞋狠狠落地的响亮声音,她逐渐走到了阿涴面前,与她仅隔了一个黑衣人。

    她倒是警惕,生怕她擒贼先擒王。

    胜似雕刻的五官像是上帝最好的作品,在落霞的天空下笑意盈盈,倾国倾城。

    任衍摘下墨镜,笑里藏刀,直直盯着阿涴,不咸不淡地说:

    “别来无恙啊!慕小姐!”

    阿涴嘲笑了一下,“这不才一天多没见吗?怎么就成别来无恙了?说话就应该真诚,不要这么虚伪。”

    捂唇轻笑,任衍把玩着手里的墨镜,满脸不在意地睨着她,“哎呀,就别计较这些细节了吧?事到如今,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什么作用?

    倒不如花些心思观察,怎么才能摆脱现下的困境。”

    眼角跳了跳,阿涴抿唇不语。过了几秒才说:“困境?任小姐带这么多人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以多欺少,还是想体验一把黑社会的感觉?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还不如多睡觉。”

    任衍继续玩着手里的墨镜,“你说呢?不是困境吗?我既想体验以多欺少的爽感,又想感受一下,带着这么多人,像个黑社会一样,随意欺压别人的愉悦。”

第六十三章 养子

    “不管是哪种,我都心驰神往,向往至极。慕小姐,你现在,会感到害怕无措吗?哈哈,不用想,肯定也是有的。一想到自己今天就要葬身于这里,是不是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一想到,你就要离开你那可怜的母亲,离开那对你痴情不改的曲少,再是那个,让你求而不得十多年的阿远,是不是要心痛死,是不是已经绝望得快要发疯?

    可是,有什么用呢?你就快要死了呀,是我想让你进地狱,你就没有逃脱的空间。”

    她在黑衣人身后笑得花枝招展,而阿涴的心却被挖开了一个洞口,鲜血如泉水汩汩不止。

    内心某个角落被撕开割裂,露在见光的明照下,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她居然调查了自己的一切。

    也是,她想知道的东西,用钱就可以买到。

    G城之小,她这个不算秘密的身份,自然也能被刨出,放在人群中间供他们评头论足。

    阿涴更惊叹的是,她那执着的信念,竟然支撑着她将自己所有相关的东西弄得一清二楚。

    “害怕呀!怎么不害怕?我害怕得快要疯掉。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不能为之做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一帮糙汉子围住,想要殴打,我能怎么办?你能放过我吗?”

    阿涴抖了抖身子,夸张了成分。

    一半是真的害怕,另一半带着糊弄和戏嘲。

    “弱女子?不见得,当初我哥让人对曲少出手的时候,听人说,你还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有人还因此废了一根手指,被你一脚生生踢断。其他的,凡是被你打到的,都受了皮肉之苦。你和我说你是弱女子,不觉得是笑话吗?”

    谈及此,任衍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畏怯。

    “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细细地打量着她脸上微妙的表情,阿涴抬唇微笑,却越发让任衍顾忌了。

    “哼,大晚上的,不知道也很正常。听说这事,你一点儿也不惊讶,莫非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她狐疑地望着阿涴,眼里写着难以置信,似乎是觉得阿涴完全没有知道那事的理由。

    “这事做得几乎滴水不漏,他还差点把脏水泼到了我身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下面的人出了内奸,还是你当真是聪明到,一下就可以猜到他是因为什么才对曲深出手?”

    阿涴垂眸看了看地上,插在口袋里的手玩了几个圈,不禁道:“这都不重要。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阿深可是曲氏的太子爷,若是出了意外,你觉得,曲家会饶过你们任家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

    任衍的眼神变了一变,从刚才的不屑,到沉思,再到满眼的复杂,都写得明明白白。

    将墨镜放入包里,她终于解了阿涴的惑。

    “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傻到,给自己树了这么一个劲敌的程度。但是偏偏,他就知道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双眼睛如蛇般缠绕在阿涴脸上,莫名多了几股悚然。

    “南檀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是你吧?可不是什么一直在场面上活跃的南宫瓘。

    如果能和你结婚,那他握稳的,又不止是天任这块已经让人充满贪欲的肥沃土壤。

    你也不用再狡辩,毕竟,有些证据,早就已经深入脑海,就算你如何推辩,也无济于事。

    曲家的人,其实也不见得有多么愚蠢。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啊,最近,他们和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牵动了半壁江山。

    如果轻易撕毁合同,毁了合作,那他们失去的,又何止是钱那么简单?

    再说,后来不是没出事吗?曲深的伤,还不是好了。

    也亏得他运气好。

    我哥原本就打算让他在床上过一生,然后呢,他就没有那个能力再和他抢走你,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没有机会和他争南檀了。

    两个大公司合并,自然,带来的经济收益又何止点点?

    运气好的,又何止他一人?你未尝不是?

    他为你准备了求婚仪式,是想要与你过一辈子了,不管是因为南檀,还是因为你这个人,都差不多。偏生,你就是那个例外。他或许怎么也没想到,你会那样决绝,居然当众拂了他的面子,落荒而逃。

    可这世上之事,哪里有这么简单。他以为钓到你这条大鱼,就可以高枕无忧,在天任的地位无人撼动。

    他却忘了,他不过是个养子,是我夭折的亲生哥哥的替代品。

    家族丑闻,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知晓。

    饶是我们在外面亲昵如常,风光无限,可这天任,还是不能完全属意于他。他始终就不是任家真正的继承人。现今曲深也无事,我也容不下你了。

    他那美梦,终是要破碎了。破碎的结果是,没有身败名裂,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可那谋划的一切,他喜欢的,他想要的,还是要失去了。

    我还真没见过他那样子喜欢一个女人。多的不过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对你,恰恰付出了真心。真心包裹的,还不是算计。

    曲深不会因为不省人事而放弃喜欢你,觉得配不上你,而你会,因为喜欢阿远,拒绝身边所有人的爱意。

    这些,都会随着你的死去,烟消云散。

    今日绝江,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你看,夕阳多好看啊,可是它就要落下去了。明天早上,它还会升起,可是你呀,不见得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其实我也是在帮你呀。如果你死了,他还怎么打南檀的主意?我做了好人呢!你说,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太完美了!”

    豁然开朗,又堵了无数阻塞心闷,阿涴也冷了面容,“那个信息,是你发的吧?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用阿深的号码发的信息,又能,照着他的语气发来?”

    任衍肆意地笑了,带着鄙视和嫌弃,一脸快意和满足,“生气了?绝望了?还以为你可以装得多么深沉。现在黑客技术这么发达,侵入别人的电脑,做点手脚,再复制一个号码,以假乱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不会想不清楚吧?

    听说,慕小姐还是G大毕业的呢!G城最高学府,培养的就是这样的学生,真让人开了眼呀!”

    阿涴扯起嘴角,冷漠地盯着她快要兴奋地疯狂的脸,突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伴着十足的嘲讽,“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你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如果我和你说,我知道你说的真相,而且,还是你最不能舍弃,最是在意的人和我亲口说的,你会怎么样?

    高兴得跳脚,还是绝望得心碎?呵呵,枉你做了这么多,可你一直真心相对的人啊,心早不在你身上了。”

    “什么?阿远告诉你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

    任衍的包滑落在地上,猛地摇头否认,惊叫起来。

    她对阿涴说的话保持了十足的怀疑,不停地重复着:“不,我不相信,他怎么会不爱我了呢?我们在一起的五年,他一直对我很好啊!他怎么会不喜欢我了呢?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阿涴抿唇一笑,继续火上浇油,“你不是看到了我和他一模一样的字迹吗?”眼泪从眼角滴落,她用着一种向往回忆的语气说道:“那是他一笔一画教她写的。

    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度过了许许多多无忧无虑的时光,他的字很好看,我说,我想学写他的名字,他说,好啊!于是,见我一直模仿不到精髓,他便直接执起我的手教我写。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斜阳轻照,他的侧脸在光线里分外清楚,我……”

    “住嘴!你给我停住!”

    她“嘶”地吼出声来,阻断了阿涴的话,“都给我上,往死里打,扔进江里,不准留情!”

    阿涴原本以为可以激怒她,让她上前,以便自己能抓住她以做要挟。可她的忍耐也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她在原地跺着脚,脸色青白狰狞,仿佛要把自己撕碎了似的。但可能是惧怕她的身手,不敢上前来。

    不待阿涴细细想,那些围住她的人猛地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是拳脚相向。

    她闪身躲开一两个,又有其他方向的扑上来。她嘴里轻声说:“你就这么没种吗?任衍,你真悲哀,太悲哀了!一心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了,喜新厌旧了,厌倦你了,不想要你了,你就想对我出手,还想做后面的鸵鸟,我真瞧不起你。”

    一个旋风踢,打翻了一人,身后又转来一个。灵巧地躲过,拽着那人的衣领来了个过肩摔,又迎来侧方的一脚。阿涴下腰躲过,翻了身,恰巧从他们的攻击缝隙中闪过。

    任衍不断退后大吼:“给我打,往死里打,都没吃饭吗?怎么几十个人都打不过一个女人,养你们你干什么的?白吃干饭吗?都麻利点。这个贱女人,我就要让她死。

    你以为你能激怒我吗?慕檀涴,你太小看我了。你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你已经慌了。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的。

    他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是我喜欢的人,就必须一辈子只爱我一人。你死了,世界清净了,所有他在意的东西都没了,多好啊!给我用点力……”

    刚绕过一个人的一腿袭击,却错不开另一人的一拳,生生承在了阿涴的肩膀上。

    那里像是成了碎片,滚了两三圈,阿涴冲出了一个包围圈,却又进入了另一个。

    嘴角袭来一拳,右边又是来了一脚。

    不及思量,她侧身踢去,却没有躲过嘴角这一圈,砸在了实处,整个部分都失去了知觉。

    踉跄了一步,嘴里冒出了浓烈的血腥味。

    她忍住那种难受的感觉,又偏头躲开另一人捶来胸口的一掌。

    她该多么庆幸,他们没有带刀子器具。

    不然,现在身上没几个窟窿,那就不叫群殴了。

第六十四章 想要保护你

    心头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身体和脚上又被伤到了。这种打法,这样的局面,她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她真的好敢做。

    说是成仇人,真是要把自己灭了口。

    她怎么能死了呢?

    手下和脚上的力越发强劲,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任衍在远处冷冷笑着,声音大得几乎快要让阿涴昏厥:“嘚瑟呀!不是很厉害吗?一个人对付几十个,现在,以你的本事,恐怕还需要几十年呢!

    你以为你就天下无敌了吗?说呀,继续说呀!怎么又不说话了?说说你们从前的往事,让我也听一听,到底发生了多少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多么感动人……”

    阿涴早没有了力气和她废话。专心打架都略感吃力,怎么还会分神和她较劲?

    是有病才会那么做。

    耳边响起车辆驶来的声音,无心去看,还是又挨了一脚。

    “小衍!你住手!”

    意想不到的声音传来。

    不用看,阿涴也知道是任衡。身边的黑衣人愣了个神,她趁此踢了一脚,往外围跑去。

    那些人很快反应过来,追上,同时踢来四只脚,快速规避,还是又被踢了两脚。一脚落在腿上,一脚落在背后。

    咽喉里腾腾地冲来一股腥甜,破口而出,洒到了地上。

    连连奔来的几个人又让阿涴慌措不安,顿时使劲翻了个身,还是被踢中了一脚。再是背部被人扶住的安全感,让她的心安定了几秒。

    阿涴回头看去,他已经在她背后含着安慰的笑意看着她,温柔地道:“不怕,我在你身边。”

    她摇了摇头,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勉强笑着说:“不带怕的。要死就死呗!18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无助难过。他们现在的立场不是同一个。

    她已经知道他对她不怀好意,又怎会再真心相对。可是,在她快要濒临死亡痛苦挣扎的边缘,他却赶来,似乎是要救她,又让她的心情复杂得要命。

    如此多的纠结,都断不可能让她再笑得真心真意。

    可她不是傻子,现在也不是她扛起嗓子大吼,“你TM是我讨厌的人,滚一边去!”

    她看得出任衍是真的铁了心要她的命。在生死一线求生本能更加占优势的情况,她会权衡利弊,不行就来个过河拆桥。

    她从来就不曾标榜自己是个老好人。

    “哥,你这是要干什么?是要阻止我吗?”周围的黑衣人停了下来,警惕地盯着她。

    任衍早变了脸,满是震惊地冷冷盯着任衡,还是站在了黑衣人们的身后。

    任衡叹了口气,将阿涴护在身前,轻声说道:“小衍,你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到这一步?你以为,杀一个人就那么简单吗?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总有一天,你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就不要一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行不行?你是因为俞远才这样的对吧?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只会是你未来的丈夫,你又何必急躁?

    那些往事,都过去了,就不要提起了。既然当事人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你怎么还纠结在上面?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好。

    不如放宽点心,到此为止,可好?”

    任衍冷冷笑了,又大声地怒吼,瞪大了眼,用手指着阿涴,全然没了平时优雅自信的模样,“你听到她说什么没有?你知道你对曲深做那事,都是他告诉你要护着的这个人的,还能毫无顾忌地救她,想留下她?

    她都知道了,你们不会有后续了。所以,你图什么?如果我除了她,万事大吉,此路不通,你可以再去走另一条啊!她活着,对你来说,有什么用?”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瞥了阿涴一眼。阿涴垂了脸,没有和他对视。

    只听他有些生气地说:“任衍,何必呢?她知道就知道吧!

    反正此事,确实是我做的,她要恨,那便恨吧!”

    阿涴听出他语气里含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又存了几分悲凉。

    “恨是一回事。可我喜欢她,也是发自真心的。的确是怀有目的的靠近,然后是一头栽进去,怎么也走不出来。这份心意,天地可鉴。你今天想要对她出手,那便连我一起对付了吧!”

    阿涴的手紧紧握成拳。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难怪啊!真的是图这个身份。心脏痛得厉害,她闭了闭眼,漠然地看着对面的任衍。

    “呵呵,对付你?任衡啊,你别以为我不敢!你不过就是我任家的养子而已!

    亲哥哥不幸夭折,爸妈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出生就死了,就从外面抱了一个回来,替代哥哥的位置。

    在任家长大,当少爷当惯了,你还真以为,你就是任家未来的继承人了?

    你始终是个外人!

    如果我要任家的一切,那都会是我的。只是我不想和你争罢了。

    你现在想要拦我,又是费的什么力?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演了这么多年戏,我真的厌了。你还有些眼力见的话,就给我滚开,不要妨碍我办事。”

    阿涴的心凉成了一片一片。

    她回头瞄着他的下颚,他没有低头,她却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了细微颤抖,不容易发现。

    她猜得出,他对任衍还是很好的,完全不是演戏的样子。

    被自己当做妹妹的人在大庭广众下将这样几乎是不堪的事实毫无预料地说出来,内心该是怎样的冰冷,绝望?

    空气凝滞了,阿涴不敢放肆呼吸,一直提着心。她感觉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用了力,捏得她生疼。他在抑制自己的怒意,他或许不想伤害自己面前这个,曾经有过伤痛而失忆的可怜人。

    亲人说话如此,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那种伤悲。

    无力又心伤,似乎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可是,除了无力和忍耐,他们并不能为此做什么。那个她望到的完美得几乎是如同一件美好的艺术品的人,耳边响起他压抑的怒吼:“任衍,你……你不要这样过分。她这个人,我是护定了。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你的哥哥,你犯的错,我帮你悔过。你要的东西,我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可是,今天,我真的不能退步。

    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动了心的女人。如果你要她的命,何不先要我的命?

    你既然不听我的劝,我又能拿你如何,毕竟,你是我的亲妹妹啊!”

    “你胡说!还摆什么哥哥的谱?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

    任衡,别说你是我的哥哥,看在你以前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再提醒一句,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不要等到我铁了心也要你陪葬的时候,再退不了。”任衍尖着嗓子,像个疯子一样咆哮着。

    阿涴的耳朵里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他说这些,只会让她更加烦躁和为难。她忍住疼得发慌的肩膀,蹙眉凝视着那个在原地快要崩溃的女人,冷冷观察。

    或许她也是在乎任衡的,不然也不会废了这么半天的口舌。

    从小一起长大,怎么来说,也该有些感情。

    可是,人啦,是不能相比的。有的人,就算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他还是会把你狠心地抛弃,像一件物品似的。

    任衍在等任衡过去,她在等任衡舍弃她这个人。阿涴抬头注视身旁人,他垂头望着她,眼眶明显布了几层红意。她犹豫了几秒,吞了吞脖间的干涩,哑声说:“你……你还是不要和她作对了。

    我的命不值钱,你们的关系,比这要珍贵得多。其实死也不可怕,我转身,一跃而下,所有的一切都会求得圆满。可是亲情呀,不能没了。

    她的情绪……你不能激她,她还是在意你的,要不然,怎么会跟你说了这么半天?

    你们这样,对谁都不好。她只是话难听了些。多年兄妹情,也不要因为我这个外人,而……”

    “不,”任衡截住阿涴的话,“檀涴啊!到现在你还没有厌恶我,冷落我,我很开心。从前,我以为,自己一直没有活在阳光之下,冰冷黑暗,几乎快要崩溃。

    任家的不喜,针对,以及严厉的管教,还有某些难以诉说出口的往事,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大多都是出于利益比较。我也真的,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明面上,你身上长了好多刺,让别人不敢近身。可我一见到你,就莫名地想亲近。渐渐地,我开始觉得,你真的好像是我世界末日的救赎。

    每每见到你,眼前一亮,心中都是阳光。你每次敞开的笑容,还有没有丝毫算计的豁达,都是我喜欢你的理由。

    越是接近,越是欢喜。短短数月,胜过我快要及三十年的时光。我想,这就是他们说的喜欢。

    可是,我又觉得,对你的欢喜可以更近一步。我爱你,是的,我爱你。

    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是因为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还真不是在书店。那次求婚,我也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

    那是我首次觉得,我们之间,不是因为所谓的利益,不是因为有所图。你后来的离开,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内,可又在意料之外。

    那天你叫我去打乒乓球,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隐隐有猜测,是你知道了那件事。

    我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只是在害怕,怕我还没能给你说清楚我的心意,你就完全让我失去了那个机会。

    这辈子,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我很幸运,在快要绝境的时光里,遇到你,喜欢你,爱上你。

    可我又遗憾,为何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你的专一程度,你的执着,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

    你真的,让我,很是困扰。

    今天,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想要保护你的时候。你就站在我身后,默默看着就好。

    不管最后是我死,还是我伤,都与你无关。

    你可以,暂时作为一个寻常的女人,让我保护,也收起你那充满肉刺的外壳,好不好?”

第六十五章 不想吃

    “我也来晚了,抱歉!”

    他的眼边弥漫着深色的通红,热络络地滚下了一滴泪水。

    那些本是刻于心的恨意都在无边无际的荒原里长出了绿油油新鲜的丛林,辟成了独立乐园。

    阿涴也跟着红了眼睛,眼眶里砸出了泪水,沿着脸部一直落下。

    她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因他出自肺腑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真的是一个完整的人了,拥有完整的人格和灵魂。

    这种充满真实的感觉又让她陷入沉思绝望。她还没有回答他的话,任衍却在那边冷了语气,俨然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任衡啊,不要怪我,是你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还等什么,给我上!”

    那些黑衣人犹豫不定。

    她放大了声音,嘶吼:“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他才不是任家的继承人。花钱请你们,不是来看戏的,快上!”

    黑衣人们两两对视,终于鼓足了勇气,朝他俩攻来。任衡将阿涴揽入怀里,严肃地盯着周围的人。周围仿佛安静了,她注视着他踱了冰的脸,抹了抹泪水。

    他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偶尔还是受了欺。

    可是,每一次,那些人快要打到她的时候,都会被他挡住。那些所有的拳打脚踢,都通通落在了他身上。他学了一些拳脚功夫,比之她的,确实要略胜一筹。可是抵不过敌人太多,他的脸上又挨了一拳。

    很快,他们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她的心蹦蹦地狂跳了起来,带着害怕和不安定。远处突然想起了警笛声,“嘟嘟嘟”地朝这边赶来。心下稍定,她也再不能旁观,忍住全身的痛意,顺手捶了一拳旁边的黑衣人。

    那些人听到警笛声,纷纷回头看,他们趁此逃出几步,却在他们的回应间,有两人猛地追来,为了躲避右边的人,他带着她朝左边闪了段距离。却不曾料到,左边已有三人同时向他们打来。

    一个慌神,她的腹部便被踢了一脚。

    身体坠出去的同时,有人拽了她一下,一阵天昏地暗,她在崖边险险站定,任衡却往下坠去。

    潜意识地反应,让她迅速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撑住,有人来……救我们了。”胳膊几乎要断了,她听到身后的那些人逃窜远去的脚步声,心已经钻到了嗓子眼,如今全靠毅力支撑,才能让她拽住他。

    他嘴角含着一抹苦笑,“你不用拉我了,拉不住的。好好活着,去做自己喜欢的做的事,好好珍惜自己喜欢的人,也珍惜自己喜欢自己的人。

    那些曾经得不到的人,也不要再强求了。有些东西,从一开始不属于你,最后,也不见得对你,是最合适的。曲少这人很不错,我看你们也相处得挺好。

    如果我死了,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不用为我的死而伤心难过。是人,都逃不过一死。”

    “你……别……废……话。”她不敢用力气说话,左手扣在泥土里,已经不稳了。

    右手拽着他,她的身体正缓缓向悬崖边滑去。

    下面可怕的高度,让她眼花缭乱。她努力克制住这种感觉,狠狠地拽住他。

    如果他们都活着,他这个救她重生的人,必将奉为她下辈子生死之交。

    “放手吧!别浪费力气了,你怎么能拉住我呢?你力气再大,没有物体借力,也是徒劳。檀涴,谢谢你,让我在认识你的这段时光里,曾经开心过,挣扎过,痛快过。

    我已经没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了。除却,没能等到你后半生幸福地嫁给另一个男人。”

    热泪盈眶,他的声音沙哑无比,被她拽住的手腕红通通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黑色的休闲服上也布了血迹,那些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遍布了伤痕。

    眼眶又砸下泪水,打在脸边的土里,染成了一条条长长的印记。阿涴低声抽泣,语无伦次,暗想怎么还没有人到,“不……不要说。你会活,会。”

    天地陷入片片黑沉,他的面容在她眼里越不清晰:“檀涴,我,还是要和你郑重地说声对不起。活在黑暗里习惯了,生在那个家庭里习惯了,不免见到什么,都想算计。

    你是我最不想拖入污浊的人,却因为一时冲动,伤了你的心。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她缓缓说,“不……要……说,啊……”

    身体猛地往下坠去,左手在泥土里划出一条长长的深沟,刮得她骨节生疼。

    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却速速往下而去。

    任衡面对着她深深笑了,释然和解脱遍布在他的脸上,漾出了两个美好明显的酒窝。

    恍惚间她又记起初见他那时的场景。

    眼前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呈现了一片白雾。他猛地推了她一把,她的身体往上升了升,在她以为又要掉下去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眼望去,一个模糊的面容出现在眼里。她眨了眨眼,泪花从眼角滚落,她终于看到他的面容,“阿深……”

    细细呢喃。

    那些空缺绝望的角落渗入了一丝光亮。一根绳子扔了下来,上面的警察紧张地说:“姑娘,手上没有力气的话,赶紧缠在腰上!不要慌张,我们会救你上来的。”

    她点了点头,用空闲的手将绳子拉到她腰间绕了几圈,攥在掌心。

    他们同时伸手合力将她拉上去。

    一上到地面,所有的力气都尽数抽去。阿深将她拥入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幸好你没事,担心死我了。想哭就哭吧!”

    一股安定的力量温暖得近乎含着千万分量,她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哭了起来,“救……他。他掉下去了,他要死了。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

    颤抖的身子,微抖的语气,她都想在心里嘲笑自己,何时这么矫情了。

    “别怕,别担心。警察会采取措施的。能做的,他们都会做。不要想太多,只要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头顶传来的依靠暖意一下子激发了她内心的慌惧无措,漫无边际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由此,她做了一件后面想起来都觉得十分丢脸的举动:生生在他怀里哭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是又哭又闹,又唠叨,怎么也停不下来。他只能陪她在悬崖边坐了一个多小时。起来的时候差点因为身子麻了摔在地上。

    回来的时候,她是被抱着过来的。全身无力,哭得十分狼狈,没法见人。

    去医院看了看,左手脱臼,身体上有几十处淤青。若不是当时被打的时候她绕开了关键部分,恐怕比这还严重。

    坐在医院的病床上,阿涴望着窗外的绿植发呆。

    不知道,任衡怎么样了。

    警察到了任家,却发现任衍已经疯癫了。无奈之下,又因为出事的是任家人,警察将抓捕她的事暂时搁置。

    而那些出手的黑衣人,都落了网。

    若不是任衡早察觉到任衍不对劲,一路跟踪,又跟阿深打了电话说这事,警察和他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那她和任衡,就只有一起坠入绝江淹死的份儿了。

    不知道任衡找到了没有?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这场遭遇,怎么感觉,都仿佛一场梦境,轻如一片幻境,轻的不似真实。

    是做梦吗?可身上的累累伤痕,剧烈疼痛,又在告诉她,不是梦。

    “在想什么呢?”耳旁想起了阿深的声音。她转头瞄他一眼,又看向窗外。

    他手里拿着一袋东西,应该是吃的。

    “想很多事。过去经历的,那些快要忘记的事情。想未来那些还未经历的,却即将发生的。”

    眼神不动,她静静地盯着窗外。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有。整个人想沉浸在一团棉絮里,软得舒服,又无力地快要疯掉。

    “我说慕大傻呀!这有啥大不了的?睡醒一觉什么都忘记了,是不是饿了?经历了这档子事,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将东西拿出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都乱了。”无精打采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欺负我现在没心情收拾你吗?”

    “怎么会呢?”他舀出了粥,递到了她嘴边,“来,吃。吃完就可以有精神揍我了。”

    她翻了个白眼,躲开:“不想吃,你要吃,就吃吧!”

    他又往嘴边伸了伸,强迫说:“不吃也得吃。打了一架,怎么也该补充体力。又弄得满身伤的,不吃点算怎么回事。”

    “不吃!”她皱着眉头回。

    他:“吃!”

    她:“不吃!”

    他:“吃!”

    她:“不吃!”

    他:“乖啦,快吃!”

    她:“不吃!”

    ……

    交战了几分钟,她还是败下阵来。这种是小孩子行径,她可不想一直这么幼稚。吃进嘴里的粥没有一点儿味道,她勉强吃了一小碗,便不再理会他了。

    他在旁边开始削苹果。

    “我还以为你不会呢!至少叫你削你都不愿意,原来只是因为懒。我弄得费力,你也不知道帮帮忙。”

    他的手指灵活地在外围挪动,让她为他提起的那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水果刀从果皮上不断切过,划出一道道整齐的弧线。他的手白而长,纤细好看,她忽然想起网上比较热门的一句评价:这样好看的手,不用来抓bedsheet可惜了。

    噗!

    在心底狠狠擦去那些不良的想法,她偏头闭眼睡觉。他抬眼扫了眼她的脸,轻轻说:“别睡呀,吃完这个苹果再睡,有益于健康。”

    她懒得回复他。

    要是再看,不知道她又会想起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要是再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不得把她嘲笑死。

    窸窸窣窣一阵后,他点了点她的额头,“家伙,快睁眼看看,我削好了。”

    她睁开眼,他正趴在边上直直地盯着她,“吃!”

    她伸出右手去接,他拿开。

    她意会,稍稍坐直身,张嘴咬,他猛地闪开,嬉笑,“吃不到吧?哈哈,吃不到,你就是吃不到。”

    阿涴眯了眯眼,胆肥了就是这么肆无忌惮!

    在他摇晃的动作下,她的右手一个快动作,拽住了他飞来飞去的手,指尖一扬,那个苹果就从他手上飞出。

    抬眼一瞧,她快速接到了手里,在他震惊又不甘的表情下,满足嘚瑟地咬了一口:“嗯,真甜!”

第六十六章 我不会离开你

    “哼,我削的,当然甜。”

    他泄气地靠在她旁边,眼馋着她手上的苹果,“我劳动了这么久,怎么也得给我尝一口吧?”

    犹豫几秒,阿涴拿到他嘴边,叮嘱:“嗯,吃吧!一口,就一口,不能多。”

    他点了点头,傻笑着,在她震惊的目光下,咬了一大口,心疼得她差点要跺脚。

    “你……你果然是只咬了一口。好样的!”

    将苹果拿回来恨恨地咬着,她瞪着他,眼睛落在他嘴上那一大半苹果上看个不停。他突然凑近,在她脸边模糊不清地说:“想要?想……就吃回去!”

    “恶心!”她一脚踹过去,默默缩在角落啃着残余的东西。

    他落在了地上又向她这边爬来,把嘴里的苹果都咀嚼吞进去后,他靠在她肩膀上说,“别这样嘛!大不了我在给你削一个。

    你这踹我的毛病,是不是得改一改?要是哪天不小心让我受了伤,你就哭去吧!”

    她连忙将剩下的苹果啃完,才开口:“不了。不踹你怎么行?你什么时候改了这个老是喜欢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毛病,我就把我踹人的毛病改了。给你说呀,你这个病,绝对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魔怔了。”

    他又挨了过来,却避开了她受伤的胳膊,“无可救药就不救了。反正我就不想改,一辈子这样得了。”

    她冷冷笑:“或许,等你哪天被我踹残了,或者一命呜呼了,你才会醒悟。正所谓,你可能是要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

    他嬉皮笑脸,在她脸上戳来戳去,“那就去撞南墙吧!不撞死不回头。”

    她“呵呵”冷嘲,使劲拍了他作乱的手,“干脆现在我就让你体验一下撞南墙的感觉,一只手照样行。”

    他还没有回她,她就拽他起身,推着他往身后的墙撞去,“怎么样?爽不爽?还可以吧?”

    他连忙缴械投降,拉住她的手,跪下说:“求皇上饶臣妾一命,臣妾以后再也不敢糊弄您了。若皇上能饶臣妾这一回,以后为皇上当牛做马,刀山火海,臣妾也一定不眨眼,奋勇向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门从外面推开,于嫃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面前,阿涴嘴角的笑就这样凝住了。

    “妈……妈。”

    “妈!”

    阿涴低头睨着他,惊讶地愣了神。

    “唉,你们俩弄啥嘞,怎么还跪上了?小涴,你别老是欺负他。这孩子老被你欺负,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What?

    她欺负他?

    就是这家伙自己作的好不好?一个不经意,就给她上演一场大戏,还怪她咯?他急急起身下去朝于嫃走去。阿涴也缓缓躺好,理被子,靠身后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没有欺负我,就是……额,就是……”

    “就是她欺负的对不对?你每次都替她辩解,她每次都在推卸责任,阿姨早就知道了,你就不必为她解释了。”她将手里的水果放在桌上,截住了阿深的话。

    他狗腿地搭着她的胳膊,为她拉了凳子请她坐下,还捶起了背,嘴里说着:“不是啦!阿姨,您渴不渴,要不我去倒杯水给您?”

    于嫃摇了摇头,反倒望着阿涴说,“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人家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想要害你?任总还掉入了江中。

    那孩子……唉,也真是可怜。现在还没有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是去救你的吗?人家的父母,肯定急得焦头烂额。你打算怎么处理?”

    阿涴扫了一眼在边上的人仔细地伸着耳朵听的样子,垂头思考了一会儿,问她:“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医院边的一个饭店见到的俞远吗?”

    于嫃的动作顿了顿,而后道:“记得。那小子,看着性子虽冷了些,可能想到,应该还是不错的。”

    病房里突然沉入了寂静。

    门外的所有声音都透不进来,屋内白色的装饰物皆是纯洁无瑕,白得发光,窗外阳台上的绿植被吹得沙沙作响,床前两人一站一坐,都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想要从她这儿看出什么。

    不远处桌上摆着的各种水果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对面挂着的一个吊钟里的指针“哒哒哒”地走过,在这一片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妈,我也不瞒你了,想要我死的人,是任衡的妹妹。而俞远,是她的未婚夫。她对我有些误会,就这样,容不下我。

    也不否认,我们确实不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但也不是,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我不愿,不想,不喜欢。

    但是,任衡现在生气未卜,她也疯了,并不是我计较她对我如何的时候。”看着白色的被子,她咬着手指缓缓说道。

    一个人想要云淡风轻地说出过往深刻难忘的事情,假装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模样,需要费很大的心神,需要一副泰山不崩的定力。一个不慎,便会暴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屋中又陷入了寂静。

    过了好久,于嫃才出声,带着悲哀和无奈,脸上写着不安和焦虑,握住阿涴的手,“幸好你没事。妈不想你出事。上次是你遇上山体滑坡,前再有小深……这次你又被他们骗去了绝江。

    如果你真的……我又该怎么办?老天真会开玩笑,总是要让你们俩遭受这么大的痛苦。还好,当初没有让你和任衡在一起,要不然,你还会受更大的罪。

    还有那什么俞远的,以后也不要再见了,好好在书店上班。还有小瓘那边,也少去接触什么大客户,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要不是去什么田沿村,你也不会遇到那等天灾。

    以后啊,好好生活。有阿深陪伴,还有小瓘那样的朋友,你的后半生,怎么也要顺畅些了。还有,少去接触那些有钱人,一看就知道不怎么靠谱。”

    阿涴紧紧咬住嘴角。

    面前站着的那人,好像也是有钱人吧?她怎么就把他完全排除在外呢?再者,怎么说来,她自己的亲闺女也是有钱人了,这么仇富可不好。

    “哦,这个吧,看情况。能做的我做,不能做的,就算了。能见的,我就见,不能见的,就不见吧!你就不要担心这些了,反正都会过去的。

    逃生了,就得往前看。老妈,你也得往前看,不要给我灌输什么思想,我不喜欢,也不太容易接受。你也懂的,我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于嫃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好了,既然遭了这么大的磨难,就好好休息了。别的事,以后再去考虑了。”

    她“嗯”了声,“好,你也早点休息!”

    她走后,阿涴看向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的人,挑眉问:“你不走?”

    “走去哪儿?”他一个闪身坐下,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要和你一起睡才放心。再说,你一个人确定睡得着?”

    她想了想,还是说:“要不你去搬一张新的床来睡?我觉得这张两个人太挤了。而且,有伤风化,我把你当女人,不代表别人把你当女人。”

    “切”,他不屑地动了动嘴角,“什么有伤风化见鬼吧!咋俩也不是没挤过,计较那么多干啥?你是不是脑袋有病?”

    她气得不停讽笑,“呵呵,我全身都有病,小心传染你,来个英年早逝。那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他抬眼瞥着她,手上一动,整个房里拢入了一片黑暗。感觉到他又爬来的身体,她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了个位置。她出声招呼:“别碰到我的手呀,要是不小心再包扎一次,那改明儿就把你的也打残,和我一起承受痛苦。两个人一起痛,总比一个人痛的好。”

    “也是!唉!”他叹了口气,在这片深夜里分外明显,“我没想到,你会在阿姨那里提起俞远那个人。”

    呼吸一滞,她又在挣扎中恢复正常,“也没有什么。提起他,也没有说什么,初中同学而已。我不想瞒着我妈。

    熟悉的人之间,最好是少一些秘密,坦诚相待,这样对大家都好。这个道理,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但有些东西,作为各自的底线,还是不能越界。”

    她感觉到他偏头看着她,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清晰,几乎要贴在了一起,“是吗?小涴,我们,是熟悉的人吗?”

    她愣了愣,没好气地说:“这个问题,你还是去地下问吧!熟不熟悉你都不知道,那你就是一个傻子。”

    他的语声猛然伤感了起来,窗外又刮过阵阵大风,抖得玻璃哗啦啦地响动。

    她的心一动,他那道声音悠远而近,又漾成了一片空旷,在屋子里回旋了很久很久,“有时候,我真的有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我经常觉得,我们已经亲密无间到没有什么秘密可藏,可偶尔又觉得,我从而没有离你更近一步。

    你就好像一团迷雾,模糊不清,我想看清你,靠近你,甚至都是徒劳。你懂这种感觉吗?你有没有觉得,看我也是这样?”

    沉默了许久,她开口道,“人之常情。相处越久,有些时候,打破常规的给你一个意外,或许就让你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了。

    我对你,倒是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你太无趣了,性格也太浅显了,也或者,是我知道……了解你多一些。阿深,我不说我懂不懂,我只是想,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着实不想在处于这种状态,我不拦你,你自行离开就好。”

    她歪头看他。

    他的样子在黑夜里看不分明,可那双眼睛却是亮晶晶地盯着她,少许眨一下。

    “我不会离开你,除非真的很绝望了,绝望到心痛难忍,觉得再无希望了。

    你呢?你会离开我吗?”他的眼睛紧紧锁着她的脸。

    她撇过头,又安静了许久。

第六十七章 我相信我儿子

    似乎等一切都平静了,她才说道:“离不离开这种事,不是说了就作数。如果真要怎么证明,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空气陷入怪异的静默,他却一直没有回复她。等她回头望去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了,微小的呼吸声几乎不闻。

    他突然靠了上来,蹭着她的耳朵,抱住了她。

    她先是一惊,继而又是沉静。

    他睡觉的时候老是喜欢抱住别人,也许也是因为,自身遭遇的缘故。

    外人以为他身在豪门风光无限,又怎知他多年光阴,都是寂寞孤苦地度过。外人面前他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纨绔模样,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才会拾起自己的伤口细细治疗。

    “妈妈……妈妈……”

    耳旁响起他细微的梦呓声,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温声细语,“别怕,我在!”

    脸上浮起笑意,他的嘴里忽然轻轻诉,“小涴……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身体僵住了。

    静默良久,他的眉头一皱,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好!”

    他捏住她的手松了松,忽然扬起身体在她唇上一啄而过,之后彻底没了动静。

    她的心情复杂得像是一锅乱炖。

    试图冷静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用。纠结了很久,直到眼睛都发酸了,她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警察局那边就传来消息,经过一整晚的大力搜救,终于找到了任衡。

    不过是——尸体。

    任家大乱,任衍疯癫。

    阿涴出了院,回到了家里养伤。

    下楼来打算去买几个菜的时候,猛然间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几个黑衣人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便要架起她往车上去。

    她冷冷喝了一声:“别动,我自己去。他们想请我去一趟,我当然是要去的。”

    几人闻言,眼神交汇了几秒,没再动作。

    上去后,车子一路行进车流繁杂地,又转了无数圈,驶进了上次她送阿深回来的地方。

    别墅林立,车子又拐了三个弯,绕过了那个地方,总共多行了二十三分钟。

    终于停了车。

    下车后,周围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房子,只有面前这一座占地几百平几乎上千的别墅,金碧辉煌,大气打造,碧檐环绕,圆头氏的古堡设计,配上半黄的色调,又融合着黑色的走廊样式,都为这原本看着就奢华的地方增加了高档的调子。

    三楼的高度不高不低,正好。

    大门敞开,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紧紧围着她,除了前面能走,恍若是密不透风。

    她垂眸望着自己如今的样子,怎么说也是弱残一类,没必要这么防她吧?

    踏步往里走去。

    周围有人正打理着花草,右边往里而去,应该是一个花园。不少花木丛林都露出了大半。脚下的鹅卵石硬而揉着脚,纾解了疲乏。左边过去坐落着一些亭子,也正有人在打扫。眼前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大门。

    她停下了步子。

    一个黑衣人上前按了按门铃。稍不久,开门声响起,露出了一张平淡的脸,约莫二十岁左右,扎着个马尾,眉眼怯弱,畏畏缩缩。开了门后,那姑娘便小跑着向里消失了。

    边上的黑衣人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她迈开步子,他们倒是没有再跟上来。进了屋里,大白天的,也是灯火通明。头顶一顶顶踱金的吊灯彰显着奢侈的风采。四周各种复古檀木的柜子,家具等一应俱全,吓煞人眼。脚下铺着厚厚的质地极好的毯子,柔软无比,极是温暖。空旷的视野里没有一个人。

    她看了隔着柜子往里走去的那个过道。

    没人领她进去,她只能随心而去了。

    脚步声在这绵软的毯子上行走,没有发出非常明显的响声。四周的名瓷古画珍贵稀有,随便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走到过道边,她正准备踏进去,一个白色的东西猛地向她飞来。偏头躲过,那东西还是在她脸边蹭了一下,火辣辣的。

    “混账!”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几乎要震破了她的耳膜。阿涴抚了抚耳朵,才定睛看去。不远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却是同样恶意的面孔。女人脸上挂着再明显不过的嫌弃和鄙视,整张脸精致好看,却因为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布了些皱纹。眉目如画,能猜出年轻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容貌间的相似度,让她很快确认了她的身份——任衍的母亲。

    而那个男人,头发花白,眼神坚定,目光炯炯,满脸纹路,拄着个拐杖,眼角透露的是怒意,还有与女人同出一辙的不屑。

    抬眼望了一眼落在地上碎成片的瓷杯,还有杯中渗出的大片水渍,掺和着诸多茶叶,阿涴渐渐走了过去,皱眉盯着他俩。

    这种见面方式,还真是特别。她轻声道:“伯父伯母,这样不太好吧?哪有一见面就向人摔杯子的?要是我身手不好,是不是就被毁容了?这份大礼,我真的是受不住啊!”

    虽然嘴角还是青紫的,脸上也有些伤痕。但比起再用杯中热水浇灌,好像是过于残忍了。刚才杯中的水溅了一滴在手上,也灼得皮肤发红。若是滚到了脸上,不用想,肯定是要褪了几层皮。

    那种剥皮的痛苦,她还是不要体会了。

    “我还说那个贱种能看上什么样的女人呢,原来就是这种一点儿都没有女人样子的男人婆。枉他还瞒着家人,搞了什么求婚仪式,到头来,婚没求成,倒是落了个命丧黄泉的下场,真不愧是那个人生的贱种,连眼光都让人那么不敢恭维。相貌平平,想来也真是奔着背后的身份去的。”

    宁阡那一句句的贱种,骂得她脑袋发疼。要不是她现在不适合冲动,真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外貌再好看,外面如何光鲜亮丽,也挡不住她内心刻薄凶恶。

    阿涴好像又知道了什么秘密。任贤瞪了一眼身边的人,又是一句怒吼:“你给我闭嘴!”

    宁阡噤了声,还是满眼不甘地瞪着她。他转过头,饱经沧桑的面孔直视着阿涴的眼睛。多年经历,已经让他身上遍布了一层深深的压迫气质,让她抖了抖神经。

    不怒自威,他不急不缓地说道:“今天请慕小姐过来,想必你也知道了缘由。不知道,对于后面的事,慕小姐有什么打算?”

    阿涴淡淡笑了,定定地望着他,“什么后面的事?这一切,好像都只是因为任小姐闹起。自然,之后的结果,无论生死,无论伤残,都应该由她承担。我感谢任衡对我的付出,却也不满任小姐苦苦相逼。若不是她的成果,现在,我也不会这么狼狈。”

    他们同时朝她绑在前面的左胳膊看了看,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动了恻隐之心。宁阡猛地站起身,对她咆哮大叫:“你还好意思说!我女儿那样对你,自然是有些原因的。

    你倒好,害得她如今这副样子……你……你怎么还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毒蝎女人,你让她后半辈子怎么过……啊,你说说,她要怎么过……”

    眼泪从眼角不停地流下,她被任贤拉了坐在沙发上,又不住地捂脸痛哭。任贤观了她的样子,冷哼几声,“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女人,遇事就是这样子,成什么样子。”

    见她没有止住哭声,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甩袖怒喝,“真是的。体统何在!”

    脸色晦暗,他深吸了口气,调整了情绪,终于回头看着阿涴,眸光里全是嚣张和不爽,语气也带着几分凉薄:“慕小姐,你也知道了,任衍现在的情况,是很糟糕。

    我儿子的死,都是因为你。要不就摊开说,你打算如何赔偿我任家失去儿子的损失?还有我那已经疯了的女儿?这些算起来,可都是要实打实的落到实处。

    你想,我任家几代富贵,到了这一代,儿子却因为你,失去了生命。那以后任家的未来,又该如何?

    我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他一向懂得分明,看上的女人,肯定也不是一般货色。要真是有点不一般有点魄力,那就拿出来我看看,让我也见识一下,儿子的眼光到底如何。

    他可能也在某处看着,他想要的女人,是不是还是他所想的那样,在自己老爹面前都泰然处之。”

    阿涴的心彻底凉透。

    如今以他们的立场,无论如何来说,都是她欠他们的。

    那她呢?又是谁欠她?

    差点失了性命不说,又被人言语辱骂,这些,又都算在谁的身上?任衡死了是因为救她,任衍疯了也是因为她,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毛病,一点儿都没有违和感。

    那是要她用什么来换?

    “伯父,这……什么赔偿,怕未必是这样吧!任衡因为我出事,或许我要担着一些。我能理解您丧子之痛,心情难免复杂悲伤了些,做事也难免稍稍越了点界线,可是,如果要说到赔偿,这是不是有点……”

    他的字里行间,似乎在意的只有他那个儿子,亲生儿子。

    而女儿不过是陪衬。

    最后,儿子没了,在乎的又是后续任家的发展。

    如果不是因为他也知道了她是南檀背后的主人的话,又何来这么多客套?毕竟一个市井小民,还配不上他任家高看。

    从一开始他们就调查好了她的身份,细细接近,以图利益,这就是生意人。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因为任衡因她而死愧疚,然后任由摆布。他提出的条件,也会欣然答应。那样,他就不用费很多力了。多么可笑!

    儿子死了,不是责怪她让他痛失爱子,而是索要赔偿!

第六十八章 吓到你了

    “有点什么?你……”他伸着拄杖发怒地睨着她,语气恶劣,方寸大乱,“你还在狡辩!我儿子因为你出了事,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你就得给赔偿。

    他凭什么要为你死?你凭什么获得他的善意?慕小姐,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没有足够的利益,你就不能让别人无条件地付出。

    我任家失去了继承人,这是多大的损失你不知道?你不是在和我商量怎么赔偿,却在毫不客气地逃避,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任家在G城的地位,可不是你那刚站稳脚跟的小公司可以相比的。

    别在考验我的耐性,要是今天你不给我一个答复,就别想踏出这道大门。

    以后这世上,也不会再存在慕檀涴这样一个人!还有你那老母亲,怕是难在G城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

    拐杖在茶几上敲出“砰砰砰……”的声音,吵得脑仁疼。

    阿涴在原地不动,也毫不闪避地望着他的脸。

    她淡淡地说:“年纪大了,性子急些可以理解。您老是一直在敲这拄杖,手不疼吗?这样没有脑子的话,您都说得出来,是不是有些荒谬了?

    饶是我脾气再好,也不喜欢被别人颐气指使,说三道四,让别人提着耳朵教着我怎么走。”

    “你……你……混账!嚣张至极!在我任家也敢说出这种话,大言不惭。怕是野丫头骄纵惯了,不懂得在长辈面前要谨言慎行,真是败了风气。

    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他站起身来,在宁阡幸灾乐祸哭诉的目光里,拾着拄杖向她打来。

    目光一凝,她的心陡然一转,在他震惊的注视下,抓住了他的拐杖,稳稳捏在手中。

    他猛然一扯,却怎么也动不了。气急败坏,他又一扯,言:“混账,你给我放手。

    竟然敢和长辈动手,简直是毫无修养,毫无家教可言!也不知谁家教育出来的混账,如此糊涂,胡搅蛮缠,拧不清楚……”

    心神翻转,她狠狠扯过拐杖。他的身子也向沙发倒去,狼狈不堪。手里的东西实在碍她的眼,索性,她直接甩手丢向外面,动作丝毫不含糊。

    他的脸灰白交加,说话也是急促喘息起来,“胡闹……你这个没有家教的野丫头,竟然和我动手,还有没有点样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儿子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简直是家门不幸啊!”

    阿涴冷冷一笑,无所谓地说:“老人家,不是我说,你儿子是因为我死的又能怎么样?他就是心甘情愿的呀!他讨厌这个家,也不会很喜欢你们这些人啊!

    毕竟,你们这样子的家人,着实不如何。你说我没有家教,那便没有啊,又能怎样?

    我身上还能少一块肉不成?对我动手的人太多了,可是我现在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和你动手怎么的?

    不甘心,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有本事就起来和我打一架呀!躲在沙发上缩着算什么本事?

    我就是为老不尊,我就是没良心,我就是想在你任家闹事怎么了?你说你儿子怎么会看上我,我也不知道啊!

    可是,他怎么就会看上我了呢?”她疑惑地吹了吹手,无辜地又接着说:“我也不想啊!可是他真的喜欢我呢!

    这不,还真的愿意为我付出了生命,在所不惜,天地可鉴,感天动地,震天撼地,其心可叹!

    唉,怎么办呢?你叫我赔偿,我就是不想呢!他死他活,真的不能影响到我什么啊!

    如果他死了,我倒是坦然接受了他的心意。这下好了,我把我内心藏着的话都通通说出来了,成全你了,你开心吗?感动吗?”

    任贤直起身,又因为气得无力又倒了回去,手指着她,怒得厉害。宁阡赶紧抚上他的手,在一旁安慰,“你就别被她激了,她这是再打击你呢!要是中了这臭丫头的伎俩,我们就亏大了。”

    她又回头对着阿涴骂道:“野丫头,你倒是真有几分本事,把我家老爷子气得快喘不过气来。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难怪能让那贱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可真是好啊!现在那贱种死了,就没有人再在家里让我看着心烦了。我还得感谢你让他死了,也让我清净!

    只是你让小衍变成这样这笔账,还是得清算清算!

    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没有什么顾及的,也或者你真的有些拳脚功夫,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任家。外面那么多人,若是想要逃,也是枉然。你最好还是像老爷子所说的那样,给我们个说法,那个贱种的我不管,可是我女儿需要的,你得一分一分算给她,一点儿都不能少。”

    脸上却莫名多了一巴掌,回头望去的时候,震惊布满她的眼眶。

    那个已经涨红脸喘气都成问题的男人,打了她,伴随着的又是狠狠地怒瞪。

    宁阡的眼睛润了,带着无数珍珠往下坠去,哭花了妆容。那个男人咬着牙怒斥:“你这个泼妇!口口声声说的贱种,眼里还真的放不下我的身份了?

    他是我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哪容得你这么放肆?与其在这里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还不如滚回去看看你的女儿,到底成了什么鬼样子,免得又跑出去,丢我任家的脸。”

    阿涴看着他们瞬间变化的脸,不由得暗叹。人人表面光鲜亮丽,谁人知内部复杂难测心酸折磨。

    就算是这样子的家庭,还是逃脱不了那些可怕的家庭关系。哀叹的同时,她也想通了,并不见得自己有多不幸。

    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我们看到的却只是自己的不幸。从而在经受那些痛苦的遭遇时,才会觉得世界没了光亮。如果你的目光在长远些,谁又知道,下一个路口等着你的,不是好事?

    宁阡歪头啜泣,却不忘埋怨:“你最爱的女人,那我呢?我算什么?为你生了个女儿,就什么也不是?

    那个儿子,他怎么说,也是私生子,也只是我生下长子的替代品。他怎么就……我好心收留他这么多年,让他享尽荣华富贵,何曾有过亏待他?

    你居然还为了他打我?我宁家虽比不上你任家显赫,却也衣食无忧,生活美满,追我的公子哥,可以排到别处去了。为什么嫁给你,却要受这么大的气?”

    猛地又是一巴掌挥去,她险险躲过,再也不敢说话,只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害怕得流着泪。

    那个男人见她这样,也终于收起了手,转眼冷冷地扫视着阿涴,目露冰寒压迫。

    他坐在沙发上,恢复了冷静,无事人一般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服。觉得时候差不多的时候,才又开了口,一点儿都没有存之前风度全无的模样。

    “慕小姐,好话我也说了。不好的,自然也是提及了些。刚才我一时情急,难免说了不好听的话。可是,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也是十分有道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你真的给我一个好的答复,以前的既往不咎,从头开始。

    都是在G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慕小姐做事却十分低调。如果不是小衡他细心,和你有缘分,也不会知道你真实的身份。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是听得懂我的话了。我们也不必再互相伤害,说话带刺。

    我比你多活了几十年,知道的东西,不会少于你的。做生意,做人,都要学着往前看,往前走。谁又能知道,我们天任以后,会不会和南檀合作呢?

    南檀能在三年多的时间里,从创业到名声信誉,大大提升,跻身于G城几大集团之一,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所以,你更应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也不想苦苦相逼,这事的确提得仓促,没有给你时间思考。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些时日,让你想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我所说的赔偿,你就自己看着办。

    放心,我不会狮子大开口,只是要让我满意,让我知道,它值得上我儿子的性命。

    还有任衍,她也疯了,那是她活该。没有点自知之明,就该得点教训。刚才吓到你了,是我考虑不周。”

    他起身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久经世故的老练,压在她肩上的手,都让她瘆得发慌。

    任家多年屹立不倒,在G城占有一席之位,果然不是吹的。他们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让她的心沉下,又升上来。

    看着他丝毫不手软扇在自己妻子脸上的耳光,更是给她提了一个醒,他不是善茬。

    她不过是初出茅庐,没有什么经验的弱女子,还是一个胸无点墨的弱鸡,而他,已经横贯了无数时光,是坚不可摧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在给她上课。

    暴躁息怒与谈笑风生,不动声色,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先礼后兵后,又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本事也是出神入化。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不惧怕?

    她还是太嫩了。

    况且他说要给她时间考虑,她为何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如果现在闹翻了脸,她走不走得出这道大门,还是个未知数。

    如此,她还有什么反驳的理由?尽管她焦灼不安,甚至是抗拒这种近乎是逼迫的威胁,然而又能怎样?

    楼上突然走下一个身影,一身黑色休闲服,倒映在光线中,如梦如幻,如影随形,又乱了她的心神。

    五官清楚明了,好看极了。

    他从楼梯上不紧不慢地走下来,侧影浮现在光影里,像是九天之上降下的天神,让她心动难测,让她为此匍匐。

    心里忽然在想,他在楼上多久了,看到了多少,又到底有了什么想法?她不敢多看,便偏头望着沙发上还依旧哭着却不忘瞪视她的人。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时候啊!

    “伯父好!”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肩上的手离开,却没有向他走去,只是不怒自威地说:“下来了?小远,小衍怎么样了?情绪还好吗?”

    “嗯,刚睡着,我就出来了!”

第六十九章 恍若初见

    她不得不感叹他们的屏蔽能力之强,又不得不猜测,也许是这屋的隔音效果太好,从而能让他们这样毫无察觉地在楼上睡觉。

    “嗯,好!小衡的后事,就麻烦你多处理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地来,也安安静静地走,亲人朋友,或者是想过来吊唁的,全都免了。择个好时候,直接葬了吧!”他又说道。

    俞远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轻轻回:“好,伯父。我会处理好的。老样子,您有点累,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任贤点头示意,“你带她过去看看!记住,动静小些,不要打扰到他。”

    看到俞远应了,才转身对阿涴说道:“慕小姐,现在,你是要回去考虑,还是去看看小衡?毕竟他可是为你而死。想必,也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的。”

    袖子攥在手里使劲捏住,她愣了会神,才低声回:“好!我去看看他。您就去休息吧!”

    场面话说得客客气气,谁又知道刚才那番是闹得有多僵。

    他垂眸盯着她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阿涴头皮都发麻了,终于信步离去。

    走之前还提醒一句,“我希望慕小姐,真心把这事放在心里,不要让我失望。我可是失去儿子的人!”

    看着他撑着拄杖踉踉跄跄地上了楼,她才回过头望向身边站着的男人。

    沙发坐着的人突然出声,已然没有啜泣。

    “慕小姐,我也真诚地希望,你能像老爷子说的那样,说话算话。小衍的账,我也不会就这样白白抹去的。”

    她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艳红的颜色在阿涴的眼波里折射出明显的阴影。路过身边,她的目光阴狠毒厉,仿佛要在阿涴身上戳个洞才罢休。

    哼了声,她终于不甘怨恨地离去。

    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他两个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昏黄无奈的尴尬境地。

    她似乎想起他那天还未说完的话。目光低垂,落在脚尖,晕了好几圈。他也仿佛很是词缺,没有开口。

    他们傻站了许久后,他率先开了话头。

    “走吧!去看看他!”

    思绪翻转,她没回话。

    却是跟在他已经移动了的步子后头,不紧不慢,不焦不燥,甚是和谐。又走过了面前的三道门,进了院子,路过桥头,前面就是一间独立的房屋,门上和四周都挂上了白绸。青石板上走过,到了门前。

    周围没什么人。

    他回头,停住了脚步,一不小心,她就撞了他的背。身子快要从旁倒去,他拉了她一把,她连忙抽手。刚才接触的地方好似有无数蚂蚁在上面爬,弄得她心神不宁。

    “进去吧!别愣着了!”她抬头看见他嘴角的轻笑。明知时候不对,她的心还是猛跳了几下。

    跟着他往里走,屋内全是白色的帆布吹拂。相比前院的布置,这里显得简单朴素了很多。棕色的地板,一顶发黄的灯,四周摆着干干净净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些东西,例如蜡烛,香烛,烧纸。

    窗户外面刮来一阵阵阴风,挂在边上的白绸随风飘动,有些凄惨,有些恐怖。

    五十平左右的屋子,挂在尽头墙上的,是一个黑白相框,上面的照片,是任衡的。相框下方,只有一个黑色的大瓷瓶,盖着同色的瓷盖。香炉里不断吹出烟雾,缭绕四周。白色的香晕染出一段段弯弯曲曲的纹路,好像要断了,却又忽然间接上。

    香炉面前,一个铁盆里,烧了许多纸,化成了大半盆灰烬。再是铁盆面前,放着几个蒲团,各自挨着,后面又连着几个。铁盆旁边,放着零零散散的几团烧纸,烧纸旁边,又连续堆着几捆香。

    白色的蜡烛在放着相框的桌子上左右对应,蜡渍滴落到了底端,又凝固在桌上,画成几种好看的图案。

    她没有望他,低声疑惑地自言自语,“如果没有……那这瓷瓶里装的不会是……”

    他的声音突兀地起,响彻在她耳边,“你猜得不错,这是他的骨灰。从江里捞起他的时候,外面已经不成样子了,泡了那么久,肯定也是察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任老当时过去看了,直接命人火化,带了骨灰回来。即便外面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事,他们还是不想闹得太大。他们是很重面子的人,自己的儿子因为落江而亡,怎么都会觉得不体面。

    所以,就打算这么安安静静地放几天。让我找个适当的日子,直接在公墓里找个地方葬了。任总的死,对任老来说,打击确实大。可是,就算是亲儿子死了,他也不能垮。

    天任的重担还压在他身上,如果他都倒了,那任家多年经营,算是付之东流。不管如何,他做的一切,都是以任家未来为己任。

    你也别因为,他对你的逼迫,让人无法接受。人各有所求,或许,对他来说,任家大运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必因为任总之死而自责愧疚。

    路是他选的,结果是任衍导致的。我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极端。那这所有的后果,算在他们自己人头上,也没有什么不对。

    任总真的很爱他这个妹妹,凡事有求必应。她所做的错事,他作为哥哥,自然是要承担。即便那个被伤害的人不是你,他也会这样做。

    也许于他,也算是一种解脱了。这么多年,他好像过得不怎么好。任老非常严厉的对待,任衍母亲动辄言语辱骂或者动手,还有面对任衍偶尔失常的情绪,都让他力不从心。

    他从来不肯接近其他女人,不是因为不想,只是因为没有那样一个人,让他心驰神往,喜笑颜开。

    他藏着许多心事,就算对我,也只是茶余饭后,或是少许小酌一杯随意提几句罢了。

    他过得一直很苦,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生病去世了。恰巧赶上任衍的母亲所生的儿子夭折,任老便把他接了回来,放在任衍母亲膝下抚养。

    当初誓不肯放手的女人,还是因为家里的强迫,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让很多人不开心。

    任衍一直以为他真的是抱养的,直到他死了,才突然听家里人说,他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多年感情,再加上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去,记忆回笼,难免心神崩溃,不敢面对现实。精神失常也好,总比清醒地活着要快乐得多。有的时候,痛苦得麻木,都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怒哀乐了。

    檀涴,不要因为一时的悲欢离合而葬送自己的幸福。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你总得往前走走,才知道后面的风景怎么样。今天你来看他,就好好地慰问,看过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他喜欢你,肯定也不喜欢你受伤。他爱你,一定希望你过得更好。为何不带着他的期盼好好生活呢?毕竟人才有一辈子,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东西,实属不易。”

    人才有一辈子,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东西,实数不易……

    是啊,实属不易!

    当初就是想了,实属不易,才会干一些傻事。那个实属不易就是一场笑话。

    那时候语文老师上课说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解释得多清楚。

    当时他们就坐在一个教室里,所处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一个空间的空气,享受着同样的少年时光,还是幼时情窦初开。

    她懂老师说的这句话,却看不懂他这个人。

    即便如今多少年过去,她还是记得,当初自己多么笃定,她了解他。

    可是,有时候,她发现,她真的不了解他这人分毫,一团漆黑,所有幻想,都不过是一场虚迷。

    她走到任衡的遗像面前,轻轻跪下,闭眼吊唁。那些逝去的记忆接憧而来,仿佛他还活着。久违而熟悉的感觉袭进脑海,悲伤的情绪倒入心中。

    恍若经年,遇见的种种事情,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归于虚无。

    人生本就如千帆过尽,生死一念,一恍如昨,离别愁绪,只不过是其中一苦。

    惦念昨日往事,记挂今日之事,忧虑明日一事,徘徊往复,终不得安宁。

    “那你先和他独自待一会儿,我出去外面转转!”

    她没有说话。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静静离去。

    屋内静了下来,她睁眼看着任衡的照片。

    这应该是他之前的照片,酒窝深深,如他们初见时望到那番笑靥。

    仿若初始所见,面前出现一张脸:明朗若素,干练含笑。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眸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可偏偏,不觉得他轻浮动摇。

    “书友,抱歉,唐突了!”

    他的嘴角溢出了微笑,露出脸颊边两个对称的酒窝,一股浓浓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晃得她有些眼花。

    他也捡起那本书,站起身来低头望她。不是炽烈的吞噬,只是温吞吞的注视,不带多余地打量,只是简单地出于礼貌观着你这人。

    “想不到,书友也喜欢欧亨利?”

    “书友,等等!”他叫住了自己。她的脚步猛然顿住。

    是祸躲不过,她缓缓转过身,面上浮笑,淡淡道:“你好,找我有事吗?”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灰色的休闲服,脚上蹬着一双板鞋,简单中带着利落。炫黑的头发整齐地偏向一头,不长不短,恰到好处。

    他挂在脸上的笑容,还是初次见他那样的模子。他走近她,恰有半米之距,然后道:“这么多天的相处,不知书友可否给我说说你的名字?如果你不想,那便不说。”

    她挠了挠后脑勺,咬着唇思考了一秒,便道:“慕檀涴,幸会!”

    他却伸出手,直直看着她道:“不握个手以示庆贺我们相识?”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犹豫地伸出手,他却猛地握住,而后提起笑容,“任衡。很高兴认识你,慕小姐。”

    她也道:“我也是。”

    他握住她的手没有用力,她轻轻挣了挣,却没有脱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仿佛能窥尽她内心的慌措排斥,还有说不清的复杂。

    她放大了笑容,用了些力气回握住他,自然地道:“任先生,幸会!”

第七十章 不要害怕

    “的确。感情是这世上最为复杂的东西。人心与它相比,还是要次之。真羡慕你与曲少的友谊。这么多年都能不离不弃,作为朋友的身份,也或许,不是太容易。”

    “不执着别人,也不羡慕。人生有造化。遇见慕小姐,任某很是开心。”

    “没事。不唐突!女朋友倒是还没有,只是,如果慕小姐答应,就有了。

    我与慕小姐一见如故。不能说是第一眼见到我就心生仰慕,可在后来接触的日子,我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走入了我心里。

    本来是打算再藏一些日子的。既然阿姨问起,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摊开来说,或许还能因为坦诚相待而得慕小姐多一些青睐!慕小姐也不必害怕和躲避。

    我喜欢你,也是光明正大的追求和靠近,不会耍手段!慕小姐也不必急着拒绝或者是摆明立场身份。

    不如给我一些时间,让你看看我的心意,了解我这人。说不定,慕小姐会改观,甚至是,喜欢上我呢?”

    “是啊!别人以为,我衣食无忧,将来又是天任的继承人,肯定过得多么潇洒自在。可是,他们不是我,不会体会我其中的烦恼。

    有的人接近,无不都是因为我这一层身份,又真正有,多少人,能是真心实意地待我?未曾知晓。

    你也知道,人活到这种地步,所求的,不是茶米油盐酱醋茶了,而是怎样开心,怎样不愧此生。我们都是新世纪的人了,思想断然不能拘泥于过去那种迂腐的样子,该怎样就怎样。

    人生也就那么多年,我们为了追求所谓的物质,而背弃了自己的本心,说起来也极其可笑。”

    “我想,我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意。

    从我在阿姨面前说我喜欢你地那一刻开始,我就真的是想要你这个人。

    世界纷纷扰扰,唯独你是我心之所向,眼里所容。

    田沿村一遇,是让我彻底决定想要与你共度余生最好的理由。那时候,是从心而生的,单单只想要慕檀涴这人的冲动。再是冷静下来,深思熟虑,左右衡量,非你不可。

    我知道这很荒唐,也许会让我们的关系相去甚远。可是,如果我不抓住机会,我不敢想,也不敢等,等有朝一日,你的心里突然真的确定了非那人不可的时候。

    我想趁这个再好不过的时刻,向你正式的表白,也正式求婚。时间很仓促,没能给你更好的仪式,是我的过失。

    可我真的不想等了。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不用拉我了,拉不住的。好好活着,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好好珍惜自己喜欢的人,也珍惜喜欢自己的人。

    那些曾经得不到的人,也不要再强求了。有些东西,从一开始不属于你,最后,也不见得对你,是最合适的。

    曲少这人很不错,我看你们也相处得挺好。如果我死了,他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不用为我的死而伤心难过。是人,都逃不过一死。”

    ……

    那些熟悉的话语一句句在耳边回荡,在脑海里起伏不定。阿涴起身走到墙边坐下,背靠墙面,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不值得。我不过只是一个在你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你又何必为了我,连性命都不顾?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还不足以让你在我的生活里占据主要地位。

    任衡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们原本就没有多大的感情,你怎么能放弃自己的生命,救我这个不想干的人?

    两次患难与共,一是你救了我,二是你为我而死,你说这恩,我要怎么报?”

    “一开始知道你是怀有那样的目的接近我的时候,我是恨的,也对你失望。我以为,你的这种利用,会持续到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你却用死亡向我证明了,之前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遭遇,才造就你那样的性格。”

    “你求婚的时候,我内心还是有些感动的。不说别的,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求婚时,布置了那样的场景,怎么也会有些触动,只是我压抑太久了,也再不敢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了……”

    ……

    阳光从窗外溢进来,射在地板上,映在他的照片上,有些阴寒冷意。头在墙上敲了敲,她叹了口气,抽去了全身毛刺,闭目修养。

    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喧闹声,她抬头瞄去,木门遮掩,外面的一切都在遮蔽下,一无所知。

    分神注意了几秒,那响声还是没有停下来。蹙紧了眉头,阿涴慢吞吞地起了身,踩着不粗糙也不光滑的地板,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拉开门,面前却没有任何异样,耳中吵闹的声音却是越发明显。

    踏出门槛,又合上,缓缓向声源走去。脚下的石子忽然有些硌脚。

    绕过了一个门面遮拦,眼前是一座长桥。

    她的步子瞬间停住。

    那里正发生了一幕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场景。

    女人眉目依旧精致,满脸苍白,发间凌乱,衣服也是穿得不甚整洁,缩在桥下的隐蔽处,抱着自己尖叫,“不要过来!”

    “你们不要过来!”

    “滚!你们滚!”

    ……

    离女人几米处的地方,站着一个满眼关切的男人。而在桥的另一头,定住的是为她开门的那个女孩。

    日头烈了,任衍却像是没有感觉地喊叫,似乎被什么惊扰了一样。

    “你们不要过来!”

    “哥,救我!哥,救我!”

    “你们滚蛋!我是任家小姐,要是你们敢得罪我,我会让我爸杀了你们!”

    “快滚啊!啊!滚!”

    ……

    接连不断的吼叫声冲进耳膜,阿涴眯着眼打量着这一切。

    俞远试图要靠近,却被任衍喝开:“不要,你不要过来!”

    他耐心地解释:“我是俞远,是你的未婚夫呀!”

    “未婚夫?不,我未婚夫是谁?你不是,你不是!”她抱着头将自己并成一团,“你不是,你骗我!阿远呢?阿远呢?快来救我!哥,哥你在哪儿?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

    那个女孩已经被吓得蹲在原地发抖,这边的情况却越发骇人。他试图悄悄走近,任衍却猛地往桥下更深处缩去,嘴里说着:“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滚啊!”

    “我是阿远,我是阿远!小衍,不要害怕,我是你的阿远啊!我是你的未婚夫阿远!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不要害怕!”

    他缓缓地靠近。

    “阿远?你真的是阿远吗?不,你不是阿远!阿远不会抛弃我,他会保护我的。不对,阿远好像喜欢上别人了?呵呵,阿远,阿远你在哪呢?我好害怕!”她又哭又笑,带着几分惊惧和期盼,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不要害怕,我就是阿远。我来保护你,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的!”他温柔的声音透过层层阻碍,去到了那个女人的眼里,心底。

    她似乎有些平静了,“阿远?真的是你吗?我好害怕,快来救我!”

    就是这一刹那,他的身体猛地闪去,灵巧地蹲身抱住了那个人,嘴里轻声安慰:“别怕,我是阿远!我是你的阿远!”

    那个女人奇迹地平静下来,缠在了他身上,大声地哭了出来,语带哽咽和不安:“阿远,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哥哥走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我害的他对不对?是我害的!对,是我害的!

    不,是那个女人,是那个贱女人,都是她……要不是她,哥哥就不会死对不对?”

    他的面容暗了下来,积了几层晦暗,看不分明,可嘴上还是不停地哄着她:“不要想那些事了,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想睡觉就睡吧!我们不要去想了好不好?

    安静下来,那些都不是真的……都过去了,小衍,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

    怀里的人终是因为他的安慰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却怎么也不松开他的袖口。

    冷冷淡淡看着这一切,那边投来一直站在原地那女孩的目光,阿涴瞥了一眼,悄悄离开了。

    此时她多么庆幸他们在的地方,不是她出来的必经之路。

    如果让他发现她在那里,目睹了这一切。又或者,任衍看到她,不知又会激动成什么样子。毕竟,她现在在她眼里,是贱女人,或者也是,导致他哥哥离世的原因之一。

    原来她也是在意任衡的。

    不然也不会,在疯癫的时候叫着他的名字。

    到底是什么样的打击,才会让她变成这样?是因为哥哥任衡的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字里行间,好像不是这么简单了。

    阿远?

    多么亲密的称呼!

    我会保护你?

    多么美的情话!

    过往不曾,她都是一个多余的人。又是谁在谁的生命中渲染浓墨重彩,又是谁幻想过,非你不可?

    十多年同时倾慕一个人,有时候可能并不能分得清楚那是喜欢还是执念。有一句话不是说:太过执着,便成魔障。也许,他便是她的魔障吧。

    魔障,既是魔障,就无可救药。可是,如果所有的付出皆是徒劳,所有的靠近都是假象,那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

    我曾幻想大梦一场,来世间颠沛流离受过伤,只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遇见你,成全自己。然而,终归有些荒谬了。

    ……

    那些黑衣人将她送到了自家楼下,一溜烟就没了踪影。一晃眼过去的一切,都好像置身于梦境中。可任贤给她放下的话,还是让她有些忐忑。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算是赔偿?

    她以为这事他们会给她充足的时间考虑,可不过两天,就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道声音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的。

    “慕小姐,不知你想好了没有,如何赔偿我任家?希望慕小姐能给我一个完美的答复。毕竟,要给南檀一点颜色看看,任家还是有余力的。”

第七十一章 咱俩一起扛

    他的声音像那天见他时那般中气十足,充满震慑。

    想要知道她的号码,不过是很简单的一件事。随意一点小手段,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确实易如反掌。

    阿涴拧着眉头,走到了书店三楼空旷的躺椅上,慵懒地躺着望着并不太好的天空,歇了好久,才回道:“你儿子的命,对我来说,无价。

    我的诚意,是七位数。

    这几乎是我现下能拿出的最多的资金了,能不能满足任先生的要求,檀涴都不太敢再大放厥词了!”

    “哦?慕小姐的诚意……就只有这里?”他的语气拖长,非常平静。可她知道,越是这种情况下,越是容易出现暴风雨。

    她“呵呵”笑了两声,淡淡说:“金钱始终和诚意划不上等号,我的内心是真的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我对任总之死深感遗憾,也为任小姐如今的状况深感同情。可是,我自认为已经做了让步。

    任先生也该知道,这事因何而起,所以没必要让我赘述。”

    “休得狡辩!小衡之死确实和你脱不了干系!还真是年轻人,竟然还想到用金钱和诚意划等号的问题。哈哈,真是好笑!我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像慕小姐这样的生意人。

    直到撞到头破血流,怕是才知道自己年少轻狂,多么单纯。也是,年轻人总归是要吃点苦头,才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慕小姐,可是再无其他的诚意了?”音调微转,她听到了他叹了一口气。

    她轻轻道:“若是再加,那就恕晚辈无能为力了。倒不如,任先生先说说你的条件,我再思量几分?”

    那头静默了半晌,又传来他平静的声音,“慕小姐既然如此识趣,那我也直说了。任家要的不多,不过是需要南檀百分之二十五的持股权。不知道慕小姐认为如何?”

    心头一震。

    这是什么狮子大开口?如果给他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之后,那任家将会是南檀第二大股东,同时兼有天任的绝对经营权,那任家是想在G城只手遮天?

    任家在服装设计方面已经有很大造诣,如果再转入人工智能,再有旗下无数混杂的商业模式,不是要成为G城老大?

    说没有这个野心,她都不信。关键是,若是给了他,这分明就是自取灭亡。

    显而易见,他是想吞了南檀。这是她和很多人的心血,怎么会拱手让人?

    她冷冷说:“任先生,你这是在把我逼上绝路啊!这样的条件,你都能想得出,难道就没有一点底线?”

    任贤的声音却比她的冷,充满了冰凉,透过电话传来:“底线?别跟我谈这些。小衡去了,以后的任家哪里还有继承人?小衍也成了那个样子,你说说,任家的未来,天任的未来要怎么办?

    叫你赔偿这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怪我没有说清楚,这只是我任家提出的一点点小要求,如果连这样都办不到,那慕小姐,这场博弈,你是输定了!”

    她的脑子乱得厉害,不由得烦躁地起了身,不怎么耐烦地说:“呵,任先生,你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活路,威胁我?”

    “你知道就好。”他顿了顿,又说了让她越加忌惮的话,“慕小姐自小就被生父抛弃,不闻不问。

    后来又随着母亲进了继父家门,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后来又因为遇到了俞远,伤了心绪,多年来浑浑噩噩。在G城上大学,又遇到了曲氏少爷曲深,结成了朋友。

    毕业创业成功,成立了南檀,却成为幕后人,一心只追求安静和理想,想必也是不喜欢涉入这如狼似虎的社会泥潭里。

    如此说来,定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肯定不愿参与这些纷纷扰扰。

    所以,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过平静的生活不好吗?如今算是功成名就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是吧?”

    仿佛一盆冷水狠狠泼下,又好像处在满眼冰窖之中,全身凉得不像话。阿涴彻底陷入绝望和挣扎,控制不住情绪轻轻吼:“你调查我?”

    那头笑了一声,“是啊!任家想要清楚地知道一个人的底细,不是什么难事。要是慕小姐还想听更为仔细的,我可以叫下面的人再去查查!”

    “卑鄙!”低咒了声,她冷冷说道:“不需要知道那么仔细。既然任老先生知道我出身如何,那应该也明白,像我们这种人,从社会底层拼尽全力爬上来的人,绝对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背水一战,活着或者死去,俨然不像你们这些生在高层的人那么在意。

    终究,经历的黑暗没有你们污浊,受的苦,许多却是你们不曾体会的。”

    “是吗?”低沉一笑,她听见他说道:“那么了解一个人,如果想要毁了,不是也轻而易举吗?终归,你是我儿子想要以命相护的人,又何必和我作对呢?”

    心尖的那点犹豫彻底淡去。

    生而为人,为何总是要那么憋屈的活着?

    他任家确实不好惹,可是她有尊严有底线,若是动了,就算是任衡的父亲又能如何?

    她想,如果他在,也不会拦着她的。可他真的在,也不会有这么多因他而起的复杂事了。

    “可笑!你以为,我会怕吗?比起毁灭,我更怕没有尊严地活着。人活着就该问心无愧,为骨气而活。那些故去的往事,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任先生知识渊博,应该听过‘涅槃新生’一词吧?

    那些能完整调查出来的东西,不过白纸黑字,是标签。

    真正能定义一个人的,是他如今的所作所为。既然您说想毁了我,那我就拭目以待!

    谁又知道,到底是毁了谁呢?”

    心头燃起的熊熊烈火,不容得她退缩。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究竟能让她后来痛苦到何种境地,可是此刻,她是感觉到她是真正活着的。

    那些不被世俗的眼光所禁锢的自由,是她此生追求之一。

    如果以后的路注定是泥泞,不如现在过得畅快些,也避免她以后,再回忆起的时候,会有遗憾。

    她也不知道她们能走多远,可在乎的过程却是她心中所梦。

    那头静止了一会儿,忽然又响起了话语,语带冰凉,冷心冷骨。

    “慕小姐,你终会为你一时冲动的话,付出惨烈的代价!”

    “嘟嘟嘟”的声音滚动,他挂断了电话。

    阿涴瘫在躺椅上,只觉得眼前昏暗困惑,尽数袭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知道她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切只得静观其变,走走瞧了。

    她拿起手机,按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后,接通,熟悉亲切的女声说道:

    “嗨咯,我的慕大小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不是不习惯打电话吗?发个消息就行了,别弄得那样子严肃,我心慌!”

    “你真得心慌!”阿涴提醒,“我给你说的,任衡坠崖去了这事,他家人找上我了!要求赔偿!”

    “什么?”她南宫瓘神经大条地叫了一声,“你也是受害者!老子现在还没来看你伤成了什么样,公司事也多呢!他家怎么还找上你了,还要什么赔偿?怕不是要翻天哟!”

    阿涴深吸了口气,没什么心思开玩笑,“我本来是想,给他们七位数或者多一些,算是对任衡的感谢。

    可是,任家不同意,还非得要什么南檀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关键让我更气的是,那家伙他调查我,他调查我……老子这口气不知道要往哪里咽才能平息怒火。唉,真是晦气!”

    “你还给他赔偿,七位数?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这么蠢?老娘为你辛苦工作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这个待遇。

    唉,对了,他们怎么知道你的身份?你可没有和我提过这事呀!当初咱签那个东西的时候,可没有谁知道呢!”她疯狂念叨。

    阿涴附和:“是啊!他们应该是调查了。这事肯定是第三个人泄露出去的……第三个人……律师。你去给我查查。我倒是想知道,是不是李律师。如果真是,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南宫瓘拍了拍桌,“我去他……我一定得好好关注一下。话说,他们提的要求千万别答应。

    否则,你就真是一脑残,那是要你把公司拱手让人呢!别想不开!

    实在是没人送,就送给我也行。嗯,那什么,他们调查你,查到什么程度?有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网?也或者,比如俞什么的,不会也被知道了吧?那任家那个小姐和他的关系,会不会对你来说……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腥风血雨?”

    “她疯了……你知道的。什么事都可能顾不上了。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子已经正式和任家闹翻,也就是说,我可能要凉了……你那边,是最关键的。

    他们要出手,应该就是从公司开始。所以,给我安上一百倍的心思,别被吓到了!”阿涴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

    她信誓旦旦地应:“这个不是问题,我可以把我的心思都放在上面。还真没发现,你以前这么刚,这么有魄力,竟然与天对抗,以卵击石,想来也是很委屈了,生气了。也或者,是某人的缘故?”

    阿涴扣了扣桌角,有气无力地回:“傻帽!别扯这个,你大爷现在正烦着,没有精神,感觉前途一片迷茫,感觉天要塌了,感觉一切都不美好了。

    你呢,真的要用点心,如果这次过去,我给你加工资。还有,可能,会上点心给你物色一个帅小子,陪你度过晚年。”

    南宫瓘笑了几声,无所谓地答:“得了吧!老子有目标了……嗯,不说这个,你家曲少,知道这个不?”

    按了按额心,阿涴闭眼说:“他?没说,你也不必和他说。也没多大关系,他知道了,也是烦恼。

    他不适合这些。

    我还能浪!”

    南宫瓘:“好吧!你自己看着办。我会加油注意的,你呢……就保重,我也保重。天真塌了,咱俩一起扛!”

第七十二章 我会努力

    眼眶有点酸,阿涴抬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眨了一下眼睛,没好气地说:“你这是胡言乱语。老子比你高,天塌了还不是先压着我,少往你脸上贴金。”

    她似乎能想到南宫瓘正在那边翻白眼,极度无语:“呵呵……你这个女人,果然是……不要脸!

    你给我好生待着,不要想太多。山河倾覆,冰川融化,尚有转机;黑暗浸透,终会迎来黎明。

    相信自己,也相信我,那些受苦受难的日子都过了,咱还会怕这小波小折吗?”

    “切,不存在的。加油,老女人!你也是,挂了哦!”

    “晓得了,晓得了,挂了!”

    “嗯!”她刚应完,南宫瓘就迅速挂了电话,像是逃命似的。

    垂眸苦笑,阿涴捡起桌上的书来看,却没能静下心来。

    好不容易调整了状态,又是阿深送了午饭过来一起吃。

    下午,南宫瓘给她发了消息。

    “狗带,他果然是没了影子,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大概是逃了。

    任家护着的话,想找到也是一件难事。没跑了,就是他泄露你的身份。你说,咱俩运气怎么就那么背?天下千千万万人,律师成千上万,偏偏就这在清流中,揪出一个臭虫?

    识人不清,当时肯定是蒙着眼去找的律师。不过逃了就逃了,这一切,自有天意。我们,也不带怕的。这边还没有动静,会不会,他们的目标不是南檀,是其他地方?”

    阿涴想了会儿,缓缓回:“不见得。说不定还在酝酿,等待时机。谁知道呢?毕竟我们是在明处。如果真要知道了,除非是通了天眼。”

    南宫瓘:“是啊!咱也没有什么天眼,就一普通民众。好了,不说了,你知道了的话,我就忙了!我是一个为你而活的奴隶,只要不死,拉我起来,我还能工作。只要压榨不死我,我还是天砸不到的大神。丞哥保佑我!”

    发了一个笑脸过去,这段聊天自此终止。

    ……

    他们也或许是笃定了她不会求助于阿深,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人啊,一旦被人抓住弱处,就很难反击了。

    晚上,阿深又来家里和她们一起用晚饭。

    阿涴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给他一点儿突破,让他尝试着去和曲肇沟通。

    可是她又明白,自己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东西,如果别人逼迫自己去做,去喜欢,反倒起了反作用。始终,他们都是要自己去领悟,要靠时间再证明。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醒悟了,一切都会有所变化,迎刃而解。她们都是在摸索中成长,即便满身鲜血,也要坚持走下去。

    日子一直很平静,直到了五月二十一。

    南檀旗下有无数个工厂,专攻生产机器人各部分的零件。出事的时候,她正在书店整理书籍。

    南宫瓘打电话过来,语速十分快:“来了,我就说来了。我们卖出去的机器人出事了。服务机器人会无缘无分的断电,崩溃,工业机器人的性能大幅下降,出现瘫痪的情况不在少数。

    关键是,这个问题被有心人利用,已经在新闻上看到了。

    南檀声名狼藉,很多顾客正嚷着要退货。还有人在这里闹事,索要赔偿。更糟糕的是,在热搜上也挂了一个位置。

    这是打算,将南檀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呀!我们还真是,倒了大霉了!”

    阿涴拿出平板看了看,上面果真有模有样地介绍了具体的情况。她淡淡回:“查原因,从最基础的零件开始,看看到底是哪部分出现了问题。还有,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找一些可靠的下手,在每个环节上严格监察,是不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镇静,我也闲不下来了,等一下会来公司找你,然后亲自去那些工厂视察。”

    “好,先挂了!我去招待招待记者!”

    挂了电话,阿涴刷到热搜一看,果真是要把人逼到绝境上。热搜赫然是——惊天动地无良奸商南檀人工机器人大幅度出现问题。

    点进去看看评论,大多都是骂人的话。

    “没良心的商家!花了那么多钱去买,性能居然那么差!”

    “铁定是上面觉得生意做长了,有点飘了!”

    “果然,才坐稳两三年的公司就是没有什么信服力。品牌都没有保证,以后谁还敢买他们的东西。”

    “卖次品,去死吧!”

    “品德这样恶劣的公司,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听说他们的总裁是一个草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也不知道把握好机会。但凡今日出了问题,之后,名声臭了,这个公司就完了!”

    “对呀!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要妥善经营,诚信经营。谁家受点委屈,以后怕是都不想再碰这家的了。”

    “是啊!南檀的成功史,堪比一个奇迹。奇迹出生的东西,就该顶着奇迹死去。”

    “唉,网上这些人,竟说风凉话。人家怕是都急了眼了,他们还不消停!”

    “没准儿又把上面的人说得跳楼!”

    “跳楼好啊!卖不好的东西就该死!”

    “老子是花钱买罪受!这TM是什么人嘛?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就是。这种人就该死,活在这世上就是浪费空气,浪费土地!看着碍眼!”

    “就是。不如我们组成一个阵营,去讨伐他们这些奸商吧!”

    “对,去打死他们!”

    ……

    看了一点儿,阿涴便退了出来。

    网络成就发展,同样成就了暴力。毁了一个人的,往往不是什么敲打,而是这无形的攻心。精神一旦失常了,那一切都是扯淡。

    去公司的时候,阿涴穿得很保守,戴着鸭舌帽,一身黑色休闲装,一个偌大的金属眼镜,几乎遮住了全部脸。

    她有这里的工作牌。进去后,她直接去了VIP通道。电梯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个人。南宫瓘看到她,拍了她一掌,打趣地说:“绝对的高手。你这打扮,酷爆了!”

    阿涴回拍,抱了抱她:“彼此彼此,还好啦!情况怎么样?”

    “别说了!你看门口是不是没有人?刚才本来是挤了一堆人,都为着拜访而来。

    说是拜访,安的什么心思,咋也不多说了。我叫人假扮我,出去引开了。现在,怕是出去了好远。

    我猜,他们不消多久就会回来,又是一顿猛拍。好了,话不多说,咱俩是准备怎么去工厂看看?”

    阿涴望着南宫瓘。

    她穿的也是和她差不多的打扮,只是墨镜有些不一样。

    衣服是全身的粉色,十足的少女心。

    “跟我来!”

    和南宫瓘一起大摇大摆地出了门,阿涴带她走到马路边。

    走着转了个弯,她停了下来。南宫瓘看着眼前黑色的东西,惊呼:“我们俩不开车?就骑这个?”

    “不然呢?宝马奔驰?劳斯莱斯?还是路特斯,法拉利奥迪,兰博基尼?还是小毛驴?或者骑马?柯尼塞格,西尔贝布加迪?还是帕加尼,迈巴赫?”

    阿涴无情地吐槽,坐上了摩托车。

    “好吧!看在你这个大神亲自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委屈自己,坐这个安全系数不太高,然后你的技术还不是很好,没有保障的世界排名第一的大运摩托身上了。”她上了车在背后唠叨。

    阿涴发动车子,嘴里说:“这是刚租的,共享的。好家伙,要是坏了,咋就完了。然后呢,你其实可以不用勉为其难的。”

    南宫瓘问:“然后呢?”

    阿涴:“在后面跟着跑。或者,打出租。我们这样子很低调了,没人会发现。”

    她在阿涴耳边“呵呵”笑了两声,也戴上了头盔:“想得美!与其那样无聊地跑,我还不如委屈自己,跟你坐这东西算了。”

    摩托往车流中驶去,渐渐在人海茫茫中湮灭。

    南宫瓘:“话说,我们开车也行啊,为什么非要骑这个?”

    阿涴:“可能是有病,病得不轻,哪根弦搭错了吧!”

    南宫瓘:“有病,是的,这是病!”

    阿涴:“你有药吗?”

    南宫瓘:“有啊!哪种的?堕胎药?还是神经病的?”

    阿涴:“去你的,我说的是精神病的。”

    “我说的也是精神病,你想哪儿去了?”

    “鬼信你!你想的龌龊事,还真只是我猜得出来!”

    “放……呵呵,你这样子其实蛮帅的!不知道你家阿深又该如何形容你呢……”

    “不是我家的,他是国家的。”

    “谦虚什么?”

    “话说,别说阿深,听说你不是有目标了吗?还不如实招来!”

    “妹子,等时间到了,洒家自是会告知与你。天意啊,一切自有安排!如今还不是时候!”

    阿涴撇嘴:“脑残,缺根弦!”

    她怼:“傻帽,傻帽!”

    “说好的一起单身到白头,你却背着我找了狗。说好的男人都是垃圾,你却总往垃圾堆里睡觉。”

    “谁说的?可有很多好男人呢!只是您老眼睛不行,看不到,找不到。”

    “去你的!你才不行!”

    “我可没说那个,你想多了!”

    “是你想多了!”

    “是你想少了!”

    ……

    到了第一个工厂,南宫瓘安排的一个下手过来接她们。那是一个比较文静的男孩子,满脸青春痘,听她说做事挺靠谱的。

    她们走去工厂里面的时候,工人们都还仔细做着手里的事情。她们一边往里走去,南宫瓘问道:“近来可是有什么不对劲?这些零件的进货方有没有什么不对?

    还有,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进入了这里?或者说,里面的人有没有让人觉得不太正常的?”

    阿涴没有说话,静静地跟在她身旁。

    那个男孩子回答:“这几天来,我查了监控,没有放过一个细节,但是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进货方那边,我也着人看了几日,没什么问题。

    里面的人,还是如往常一般工作,并没有接触到什么可疑人物之类的。还有,我也还没有发现生人进来,都是这里的老面孔。

    这个车间的人,都还是比较乖顺!”

    南宫瓘连连点头,道:“辛苦了!别说我来过这里。好好工作,年底给你发奖金!”

    他屈身谢,表情严肃认真:“我会的。谢谢!我会努力,争取取得您的信任!”

    两人有说有笑地在工厂聊着转了一圈。阿涴也由衷地笑了,仔细听着他的讲解。

    时至今日,南檀的未来堪忧,他还有如此诚挚的心意,是极为难得的。

    还有里面的人,都是坚守自己的岗位,严谨不偷懒,不看热闹,忠于自己的责任,这也是当初创业时她注重培养的。

    就算南檀真的倒了,他们也不应该慌张。更何况,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走完这个,她们又去了下一个。直到天黑了,把三分之二的工厂都走完了,才结束了一天的任务,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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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烟火是你介绍:
我从不后悔喜欢你,也不遗憾没能和你白首不分离。如海深情,只盼你,即使天涯陌路,也要幸福如故。
——致藏在时光里的故人万千烟火是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千烟火是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千烟火是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