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田沿村故事
“想清楚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不能回来了。她给我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我们的儿子。
可他恨我,恨我不能挽救她的生命,恨我在她跳楼自杀的那一刻,都没有陪在他们身边。
他恨我,这么多年,从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亲近的家人看待。我何尝不想?
每次看着他对我投来仇恨的眼神,我都觉得……无地自容。我不敢把我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他看,我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对子女贴心的关照。
我也拉不下脸,跟他说声对不起。”
阿涴盯着他发红的眼眶,也难过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得到一分父爱,不知道被一个父亲爱着的滋味是如何。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心怀芥蒂的儿子重新接纳原本沉甸甸的父爱。
它之于她,太过异想天开。
她吞了吞喉间酸涩,轻声安慰:“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家庭于孩子,本身就是意义重大的,不可割舍的。如果真的想要与他好好相处,不如先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想想。直到有一日,你愿意敞开心扉,他也愿意沉下心来,与你好好沟通的时候,互诉彼此的心肠。
这种事,急不得。”
他忽而释然地笑笑,带着深重的语气道:“没有想到,你一个小姑娘,还有这样的心思听我说完这样一段往事。虽说很唐突,但从见到你,就像见到她当年的模样,文静,温婉,不卑不亢,沉静稳重,又有些小女孩的羞涩退缩。
一见到你,我就觉得意外的亲近。或许有一天,我们真的有幸成为家人也说不定。”
她微微一笑,没有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回他:“天赋这种东西,先天不足,后天可补。可家人,没有便是没有,如果硬生生要去造出一个,痛苦连害的,可能不止一人。”
他没有和她再继续这个话题。抬眼扫了她的书面,他问:“在看这种人工智能的书?将来打算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吗?”
她点头,又摇了摇头,否定,“现在还不知道。本来打算创业的,只是目前,资金是需要注重考虑的问题。”
他深沉一笑,直直丢给她一个惊天大惊喜,让她愣了神。
“小姑娘,你很对我眼缘。一见你,就很讨我的喜欢。我可以给你足够的资金,支持你毕业后创业。可是将来,如果我有什么需要,在不违背道义和法律,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破绽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如果是一个陷阱,她又该怎么办?
可是之后,妈妈的一场重病,还是让她接受了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馅饼。
她深知,得失相辅相成。
她得到他的资金支持,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因此,让她失去什么。
“看到叔叔就呆了?”
他开口说话,将她的思绪拉回来。现在,他是来给她提要求的事吗?欠人的,总归是要还的。
“叔叔好!”
她恭敬地鞠了一躬,抬眼瞥了他身旁守着的一人,戴着黑色墨镜,气质冷寂冰寒,一脸生人勿近的气息袭面而来,使人心惊胆战。他让那人离开,与她单独会谈。
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的心情可以用五味陈杂来形容。
跑了许久,她似乎,还是没能走得很远。
任衡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这么多天怎么没去书店了。她顿了顿,缓缓说:“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没有时间去。如果任总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先挂了。”
他那头正经地道:“好,那慕小姐先忙。等你忙完了,我再来找你。”
“嗯。”
这天,俞远突然走进了病房。见到他的那一刻,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生成。她继续擦着柜子,没有说话。躺着的人却是将目光放向了他,目露不满,“你来干什么?俞远先生,请问,你是如何得知我在医院?难道我受伤这事,与你有关?”
她看了一眼他一刻不停的嘴,又继续做着手下的事。抬着手里的水果洗了回来以后,还是听见他唠叨不停的言语。
“我说,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既然跟你没关系,怎么还要到这里来?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我很讨厌你,见到你整个人都快要疯了,你给老子滚。”
站着的人没有说话,眼神却是瞥向了她。白色的衬衫在她眼前一晃,她垂头躲开他的视线,将红提递给了阿深。
“吃!”
他的注意力迅速从那人身上撤下,转向了她,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要你喂我。”
她“呵呵”笑了两声,“看来是不想吃。”
他狗皮地纠缠,“怎么会呢?就是要你喂!”
她懒懒散散瞟了他一眼,没用任何怒火,他却倏然咬了咬唇,看着被捆得周正的胳膊,将说未说,只用一种“你快看,我还是伤员”的无辜眼光注视着她,好似要让她知道他真的很惨一样。
“我来吧!”俞远忽然走了过来,说了这样一句让他已经气急的话。她轻轻一笑,应他:“好啊!他就缺你这样的照顾。”
他垂眸望她的瞬间,露齿深深笑了。那种久违却弥足珍贵的温暖让她心头一动,继而又是钻心地疼。
阿涴盼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那些都是她梦境里虚幻中自作多情的笑话之后,百转千回,峰回路转,山清水秀,他突然向她走来,带着多年等待而无果的恩赐,一下子就让她手足无措。
以至于她走出房间时,还是一手的汗。通过房门瞥向里面,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她看见阿深愤怒别扭的脸,还有他的背影。
就算抛了脑袋去想,她也不敢相信,终有这样一日,他们还能愉快地交流。
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她低声啜泣。
有生之年,她又真的,离他近了一步。
多年深情付空茫,一朝变故,君心欢喜,我心回转如故。殊不知,此情此意,能有多长?
在楼道里坐了许久,她的心情一直不佳。回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她的力气抽了大半,又见着阿深躺在床上安静的睡颜,明明就是疲惫和坚强,她越发不能冷静。
四月中旬,公司需要生产一款帮助农业生产的机器人,阿深的伤也好了大半多,她便领了这事,独自乘车下了一个乡镇,亲自到民宿去询问观察调查,以确定机器人的生产规模和功能需要。
乡下的空气果然是比城里好了很多,这里的人也朴实忠厚,甚好交谈。她向他们打听的时候,他们总是很真诚地回答她所问的问题。
在这里过了两天,也让她心里的烦闷淡却了许多。
她一直的梦想,就是能够创业,存了很多钱,然后找一处世外桃源,度过后半生。
那些不停追求却得不到的东西,想想便罢,不能作为实际。如今她在梦想这条道上赶去,其中崎岖险阻,一场笑话,都在徐徐上演。
可人,不能丢失自己的信仰不是?
即便梦有分毫破碎,不能磨灭否认,他还是她曾经当做命的东西,怎么也是值些思酌考量。
阿涴正在沐浴阳光,为她提供住宿那家的女主人,几步并跑,向她迎来。她黝黑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说话也是有这方独特的语调。不一会儿就奔到她面前,蹲下身,她递给阿涴一把伞,温柔地道:“给,天气热,怕把姑娘晒伤。”
阿涴接过那把褶皱的伞,由衷地说:“谢谢姨!”
她笑开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眼睛也眯成一条缝,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布满了春天春风宜人的气息,灰色的衣裳虽然有些破旧,却依然漫布着层层叠叠的暖意新春,沁人心脾。
凡事看到她的人,无不都会因为她的憨厚忠实,被她的善解人意,笑意迷人感染。
麦埂上干净如新生的泥土,散发出阵阵入鼻的清香,暖人心扉。她砰地坐在阿涴旁边,聊起了这边的趣事。
传说这是一处龙的栖息故地。几十亿年前,还没有人类的时候,群龙汇聚,存食而生。天地混沌多变,万物进化,适者生存。即便是身为万物之主的龙,也被这变化多端的世界所淘汰。
星辰交替,光阴似箭,无数年后,那些龙的尸骨有的泯灭,有的则是化为齑粉散于尘土,无影无踪。而能成为龙的化石并完整保存的,不过是其中亿万分之一。
恰好,这村里就供奉了这样一块化石。
这只龙的化石从上古时代保存至今,受田沿村世代人所供奉推崇。他们皆认为它是神的化身,能庇佑村里的人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至少,在这么多年来,这个村子一直欣欣向荣,没有遇到什么重大并且可怕的天灾。
所以,人们越发笃信,只有将它奉为神邸,求之,就能免大灾大难,一切如愿且顺展。
阿涴仔细听她说着,嘴边不时扬起笑意附和。望着满地的盛景繁华,她不禁留恋。
乡下的人大多厚实好相处。可是,不是每个地方的人都如此。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当你望见世间一缕浑浊污垢,便觉这世界大多肮脏不堪。然则,污垢与干净同时存在,只是正好,你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一个合适的靓丽风景。
田沿村是G城一个经济稍偏落后的村子。把目标定在这里,就是想让这里的人见见外面是什么样子,见识新科技的力量。只有适当的发展,才能带动他们原本落后的生活水平。
可同时,阿涴又忧虑,发展的同时,是否会让原来美丽而纯真的模样变得面目全非。
这就是进步必须做的改变,无可厚非,势在必行,无可避免。
第四十四章 田野好意
最终,两相抉择,还是选择了前进。没有人喜欢停滞不前,没有人能避免停滞不前。
回去的时候,田里的油菜花开得正艳。
阿涴请她给自己拍了几张照片。
拍好后,阿涴随手打开聊天记录,给于嫃,阿深和小瓘分别发了过去。
她们往回走去。
山青绿水,兴起了夏季头间初冒,难得的是空气太过清新,绿植太过繁茂,遮住了她们头顶的烈日。独独从丫枝缝隙间投来偏偏闪白,惊起了心尖鼓舞跳动,孩童飞舞。
村里的小孩都很活跃,几家串门。她在楼上看着他们蹭蹭跳跳地打闹,心情也跟着好了。
*
十多年过去了,我发现,你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模糊,模糊到,我几乎快要记不住你的模样。
也许,你不知道,曾经我为了忘了你,紧紧逼自己试图忘记一切所关于你。
奇怪的是,在忘记你的一切时,我倒是连所有亲情,友情……所有有关的细枝末节,都几乎忘了遍,随波逐流,浑浑噩噩,懒懒度日,当真是过得逍遥无比,就连自己的初心,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我也大概忘了,我曾经却也是优秀的。我一直在想,你凭什么占据了我生活的一切啊?
原来我想不透。现在,我方完全顿悟,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仅仅是……你给了我独一无二的光。真的是,仅仅是因为如此,我的整个青春再没有过光亮。
小的时候,阿涴从来不敢去接近同龄人,因为害怕别人嘴里说出“野种”这两个可怕的字眼,因为害怕他们嘲讽鄙视的目光。
曾经有一次,一个大她一岁的男孩骂了她一句“野种”,脾气倔的她一时想不开,上手就打,把他压在身下狠狠地拽着头发捶打。
年少的思绪向来难以推测想象。她不明白当时怎么会那么想。换做当时,她也不明白如今是如何想。或许当时是她那可怕的自尊心作祟,她不允许别人说一句刺耳的话,不允许别人如此待她。
可是长大了后才发现,如此待你的人,不说是十足十,怎么也有三两个。
他们看你不爽,也或者,只是觉得你这人卑微,不屑一顾,值得动手动嘴降低你的身价,从而获得心理上的舒服。
也许,不需要什么理由,一时兴起的,没来由的,想要置你于死地,想要毁了你。人心叵测,越是站在高位的人,越是肆无忌惮,越让人害怕。
同样的道理,两极生魔,那些处在金字塔底端的人,想要从下面爬上,就得不择手段,就得虚与委蛇,造作满含城府。
这就是所谓的生存,向来残酷。
年少无知冲动故可为,长大后,切勿少年行事,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他们童真欢乐的场景,也抹去了她心底的那点缺憾。年少之时她恨不得时时作为当局者,年少之后,她更偏向于,做一个旁观者。他们开心,她也开心。他们痛苦,她也扼腕叹息,却不会有太多的起起落落,悲痛剧烈。
对面楼里突然走出一个人,与她处在同一楼层的走道里。
两两相望,他对她展颜一笑,漾出了浅浅的酒窝,温柔而道:“慕小姐,这么巧!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竟然还能在,这么个世外桃源相遇,的确是不一样的缘分。”
她也回以一笑,“确实。什么时候来的,昨天怎么没见到你?”
他靠在面前的楼拦上。
迎着昏黄的灯光,那些光晕在他脸上勾勒出极好的轮廓,儒雅刻骨,温柔动人,让人不自觉地就产生了几分亲近。
他低头笑,在她眼里映出如雕琢的五官,黑色的衬衫微微扣开,视线扫过,却是他的旖旎剪影,闪了她的眼。
状似没看见,阿涴移开目光。他的眼神在她身上晃了一下,深深笑,带着几分调趣与幽默,“檀涴思我,便看不到我。你若是看到我,便属不得思念了。”
她淡淡回:“比起思念你,我想,我还是更喜欢你任家千万家产,豪华富硕。”
彼此对视,又在无声中浅浅微笑。
此时,他们才觉得对方有些真实,又离得有几分远,看不真切。他轻扣了扣手下砖石,手指与瓷砖相碰,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又有节奏地堆砌,在这一片祥和安宁中,轻轻言说:“我多希望,你是真的喜欢我的万贯家财,而不是口头戏谑。”
她静静立了几秒,无声凝视着他的脸,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是真喜欢,很真很真的喜欢。”
他的表情蓦然严肃,带着几分忐忑和不确定,“真的?若是……”
他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她扬唇笑笑,夹杂着几分玩笑,“是比真金还真。可是我这里的真金,在别人那里,一文不值,卑微如泥。好比水底圆月,明着是与天上的一般无二,实则,不过都是虚幻。不可信,绝对不可信,哈哈!”
他愣住,继而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对着她眨了一下眼,震得她呆愣了一下,转而沉静。
“檀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她张嘴一答,不假思索地,“我亦如是!”
与任衡聊了一会儿,她便进了屋。打开木制的窗户,外面有一只鸟正叽叽喳喳地叫。
阿涴趴在上面,吹了几声口哨,它在原地跳来跳去,停顿了会儿,还是扑腾着翅膀往更高的地方飞去了。
她坐在屋里,看了几眼他们发来的消息,不禁觉着好笑。
南宫瓘:“谁帮你拍的,速速招来!一定是个黄花大公子吧?”后面还配了一个猥琐的表情。
于嫃发来的语音:“这么拍还是挺好看的嘛!平时也不见得你拍照技术,这下终于开窍了。”
阿深:“你背后的油菜花真好看。对了,那后头油菜花的后面那个黑影是什么?好像是个人嘛!挺神秘的,认识不?”
她瞥了一眼,那人蒙着口罩,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箱边缀着几颗红色连珠。从图片的右上角浮光一现,还来不及端清他真正的模样。
过滤脑中的疑惑和好奇,回了他们几句,阿涴便躺下休息了。
天色昏沉,从熟睡中缓缓醒过来,白昼替现。
早上起床打理好一切后,出门恰巧遇见他从对面走来。
他的双手没有插在兜里,而是负于背后。她只以为这个动作是那些老古董做的,偏生见到此番还觉着别具韵味。
他毫无犹豫地对她打招呼,“又巧了,檀涴。”
她在他对她的称呼上纠结了些许,便闲置不理会,也向他挥手道:“早上好!”
“早上好!”他也同她问好。
他:“这是要去哪里呢?”
顿了几秒,她才缓缓回:“去田里,看看风景。你呢?”
她扫见他眼里一挥而过的兴奋,还是一身黑色的装扮,深色的衬衫稍稍解开,锁骨微露,精致的面庞笼着适度正好的笑貌。
此时晨曦未放,天边晕染着几朵金黄的霞光,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绿色气息。
他脸上出现着连绵不断的温柔,沁在晨光里,对她说:“又是一路!”
阿涴淡笑,跟他走了一路。
到田间的时候,恰好遇见第一抹阳光初开,照耀在大地间。
周身弥漫在舒服的光晕之内,她满足地深吸了口气,也极其放松地笑了。埂间油菜花在晨光里越发鲜艳夺目,五彩缤纷的色彩攫取人的视线,非常悠扬引人。
阿涴轻轻在田间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欢呼。
她竟觉得,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连全身的细胞都跟着跳跃舞动,弥漫在心间的幸福和满足全然将身体里的疲惫尽数赶走。
脑海中记起初中时候,自己一个人在花地里奔跑嬉闹的场景,倏然感觉时光易逝,春光易老。不知不觉,时间偷走了太多的东西。
耳畔风声绕过,她听见风里回荡着一片声音,“慕小姐,你真像一个天使,是我生命里独且唯一的光亮啊……”
那声音太过微小模糊,她停住了脚步,也顿了笑意,继而回头盯着那人,“任总,你刚才……”
“没什么!今天空气真好,太阳也很暖和。这样看你,更觉得,慕小姐越发好看了,比初次见面,更加让人心动。”
她抹了抹眼角,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从未这样认为。任总,人啊,总该有自己明确的定位,不可妄想,不可妄夺,不可妄言。”
晕在年华里里的容颜帅气多姿,雅致美好的身影更是为他添加了无数耀眼和蛊惑。他这人就是有这种魅力,即便随意一句话,不管多轻浮,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好感,从他的笑颜中迷失方向,从而迷失本心。
这就是一副好皮囊的魔力。
纵使他再过妄动,也只会让人把他列为好的人,而抛弃那些本就不怀好意的言论。
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到后来交流认识后种种,自然可观之一二。
“慕小姐,不用怀疑。我是出于真心,也是出于实意。对你,我不曾有半分轻佻不实。那些所谓的妄,都不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在我这里,慕小姐显然是低估了自己。”
他漾开清浅的笑意,迎着清晨的那抹阳光,投在她眼里的男人英俊伟岸,又有着极好的修养和高情商。
一般的女人遇到这种,早要为悦己者容,为之春心大动。
她的心底噔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却并不是苦涩,而是漫无止境的慰藉。
饶是她一向抵触别人靠近,一直讨厌别人说话轻浮,可此时此刻,有这样的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无比诚恳地说出这番话,有些动摇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一念之差,却是与平常相距甚多。她真正把他认为是一个好人,一个她愿意接受并完全不排斥的好人。
又或许是时光正好,风景正好,她再也不想花时间去计较这些人的得失罪过如何,只想简单地,全凭一时心情,允许另一个人离她更近一些。
“好。我接受你的好意!”她在原地哈哈笑了起来。
她好久都没有完全敞开心扉的感受。一旦回到这种地方,她觉着她身上的刺被拔去了很多很多。
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是向往这种人少风景多交通稀少的地方,因为远离喧嚣,因为可以稍稍远离人心叵测。
“哈哈,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檀涴?”他放声笑了出来,盯着她的脸。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错觉,其实平时的他太过内敛沉稳,而失了真正的快乐和乐趣。他这时的笑,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发自眼底的笑意。他这一刻,才是真正开心令人想往的。
第四十五章 真的很喜欢你
酒窝深深,人脸无害,阿涴没有拒绝,爽快地应了,“有何不可?”
她在田野间旋转,闻着菜花香往前奔去,他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又问:“那,之后,你也不要叫我任总了。不如,叫我任衡……可以吗?”
她在乱花渐欲迷人眼中回头瞥向他,阳光洒在她的眼上,她伸手遮了遮,漾开了笑脸,“好啊!就叫你任衡了!”
她又往前跑去。
他在原地顿了顿。
心里荡开的微痒折磨得他心神晃动。沉迷在她刚才不染纤尘的笑意里无可自拔,他摸了摸心脏,那里跳得乱了节奏。满心满脸浮现的,是那个女子不做作不虚伪不掩饰的笑脸,那如同孩童稚嫩却温暖的爽笑在他脑海里映下了一片片阴影。
鲜少有如此时刻,他觉得快绷不住内心荒芜寂静,熊熊烈火占据了他的身体。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还是年轻的。
那些早已满目疮痍的角落渐渐复原。
他抬眼凝视着那往前蹦蹦跳跳的身影,充满了欢快,释放了天性。她一直太过沉静,将自己伪装在冷漠里,却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真诚人。
从书店再次相遇,他就是有了这样一种感觉。
她身上那种干净而又倔强假装冰寒的模样总是在惊扰他的心神。有时候,寂静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绝望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想起她。
想起她故作镇定,想起她收敛疏离的微笑,想起她看书时安静的样子,想起她说笑时满脸的向往,还有眼底滚过的偶尔悲伤。
但她是倔强坚定的。
不管心中如何退缩害怕,表面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无有些女子的虚荣矫情。
他抬步小跑上去。
前面的人忽而转头望他,又在欢快的笑意中往前跳去。他彻底放开,也学着她的样子在田间跳跃奔跑。田埂上的农人见到这两人的模样,只是低低说了几句:“真像长不大的孩子!”
“哈哈,是啊!城里人见到这样子的地方,肯定是喜欢的。把握不住情绪也很正常。”
“嗯,是啊。俺们见惯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
那天的天气十分好。
暖意旎人的阳光明媚正好地撒在天边,埂上,洒在那些在浊世里沉浮飘动心声欢快的人身上,落在寻不到边的时空里。油菜花开得格外浓烈,农民正在辛勤地劳作,田间作物肆意生长。
在这美好的时刻里,各自发散着勃勃生机。
夕阳余晖下,坐在埂边的两人并排而坐,晃着脚丫,诉说着那些往事。故事中不乏悲伤与快乐,心情,却意外地平静。
阿涴偏头盯着他,轻声问:“所以说,尽管你生在这么好的家庭里,还是觉得自己不快乐吗?”
他笑笑,明亮的眼眸里尽是她的样子,好奇的,微笑的,淡然的,冷静的,无数个她的样子,都清晰地倒映出来。
“是啊!别人以为,我衣食无忧,将来又是天任的继承人,肯定是过得多么潇洒自在。可是,他们不是我,不会体会其中的烦恼。有的人接近,无不都是因为我这一层身份,又真正有,多少人,能是真心实意地待我?未曾知晓。
你也知道,人活到这种地步,所求的,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而是怎样开心,怎样不愧此生。我们都是新世纪的人了,思想断然不能拘泥于过去那种迂腐的样子,该怎样就怎样。人生也就那么多年,我们为了追求所谓的物质,而背弃了自己的本心,说起来也是可笑。”
捻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她非常赞同地附和,“话是这么说。这方面的看法,我是觉得你说的完全没毛病。在G城,天任确实可担大任。可放眼整个国家,它不过是众多奔往一线城市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有时候想想,其实再怎么样,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嘛,就得干些平凡事,整天老想着登云望月,也是不切实际。”
他也在草地边寻找了一颗干净的草,问她,“味道怎么样?看起来蛮帅的。”
“尝尝不就知道了?”她笑着望他,还抖了抖嘴中的草尾。他果真塞进嘴里吮吸着,还用牙齿嚼了嚼,一股苦涩的味道自嘴中发散,他不由得苦笑,“还真是不一样的味道。苦中带涩,苦中取乐,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她抬手抓着嘴中的草,撇了撇嘴,应和:“哈哈,你该是没有见识过这种吧?小时候,无聊时,我总会一个人躺在满天星覆盖的大地上,畅想着这天上是不是有外星人。还有啊,这人将来要是死了,是不是要真的成为这天上的一颗星星,一眨一眨地看着地上的人,看他们痛哭流涕,看他们悲观离合。
可是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人死了还会变成星星的道理,真是荒谬。
生前作恶无数,或是声名显赫,都逃不过一死。若干年后,还不是一抔黄土而已。所以说,生前点缀诸多,却不如随心些,快活些,死的时候就会少一些遗憾。
之前我不懂。等真正领会的时候,已过去好些年,青春早逝。想来啊,也是人生的考验。过了心里这一关,过得通透些,之后才会理智些,也避免让自己,再经历那些大风大浪时,再像幼时那般手足无措,失措茫然。”
他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在阳光下孕育着温柔。
浅色的眸子里全是他所未见过的婉约和飒爽。能将这两种气质融为一体而不觉着生涩别扭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许是情难自禁,他忍不住道出了人生第一句发自内心真诚不过的告白,也在余晖中上演着最美好的爱情电影。
他将自己嘴中的草拿下,轻轻弹开,任它飘在脚下的地里,语气中含着满满的情意:
“檀涴,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你。初见时生了好感,后来与你相处的日子,我渐渐被你的学识、价值观、修养和气质吸引。如今,再次与你巧遇相逢,我再难控制自己的心意。
我的视线不知不觉会随着你而动,我的心会跟着你无意间话语而砰砰跳个不停,我的情绪会因为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而起了波动。我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向你靠近,不受控制的,发自内心的,怎么也逃脱不了的,被你深深吸引。
我真的想要和你待在一起。不说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至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是愉悦开心的日子。檀涴啊,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或者……不说是喜欢,至少有好感吧?”
阿涴拿开嘴里的东西,放在手里旋转了几秒。绿色光泽的物事在最后一缕光亮中熏染了暖色的触感,那种温暖从掌心蔓延到心脏,像涓涓泉水悦心悦耳,像无数棉花温柔地包裹,像是游走在温泉里全身舒畅那般,她弹了弹指尖,在晚霞遍布的天空,微笑着对他说:“我本无心,如何动情?你我虽志趣相投,却不能往那方面想。人生虽然那么长,可我也不想,费太多心力在感情上。感情这事,烧脑费心,一不小心,就飞灰湮灭。
与其在当中苦苦挣扎,倒不如做一个无情的人,也乐得清闲自在。所以,你懂的。”
他的心隐约痛了痛,落了个无底洞,迅速往下延伸而去。堕入黑暗的同时,他却扬唇笑看着她,“既然不说这方面的,倒不如做个知己算了。喝酒谈天,快乐肆意,也许还比想象中的更让人欢喜愉悦。”
她道:“何不呢?那就做个知己吧!”
他轻轻松松从埂上一跃而下,从埂下抬头望着她,“好啊!我也想做个无情的人,我们蛇鼠一窝。”
阿涴也从埂上跳下,利落地站在他身边,“愉快地决定了。”
他们默契地伸出手对了对掌,相视一笑。
彼此心尖落开一朵朵盛开的白玉兰,竞相绽放,大放异彩,而后,芬芳四溢,绵延数十里。
田沿村的人此时正忙活着自己的事,无暇顾及他们。她和他约了在田间观察,在街上漫步,倒也闲闲散散度过了几日。
明日,就是回G城的日子。
刚洗了个澡出来,阿涴就瞥见阿深发来的信息。
“宝宝想你了,快回来吧!”
她缓缓打了几个字,“这几天怎么样?”
他:“还好,就是有点想念你在我身边尽心尽力的日子。你不在,还有些不适应。”
她:“滚蛋!还真把我当成你的丫鬟了!看来,我回来了,你得给我报酬。不多不少,亲情价,一个小时就1000吧!”
他:“不行。1000太少了,我觉得吧,1500刚好中肯。”
她:“好啊!反悔的是狗。”
他:“要不签个协议,70年的?”
她:“一年的。”
他:“75年?”
“半年?”
“80年?”
……
这个幼稚的话题肯定没有了后续。
再和他说了自己明天回去的事后,阿涴才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凌晨的时候,揉了揉发酸的手,又伸了个懒腰,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夜深人静,四周漆黑。除却天上数不尽的光亮,这片地上,俨然已经没有了灯光。
她敲了敲窗面,闭眼整合了一下情绪。
要回去了。
有的人,是不是,还是要遇见?
*
今天的天气不说好,也说不上坏,空气中的闷热却是席卷了每个神经。但好在此地空气甚好,也不是很难受。
与宿家告谢道别后,阿涴提着行李出了门。
女主人心善不舍,硬是要帮她提行李和着出了门。
楼下站了个人,也提着一个行李箱。
阿涴看了旁边的女主人,又瞥向他。
那个行李箱是黑色的,箱边缀着几颗红色连珠。
原来,那照片里出现的人,便是他,只是他们当时没能看到对方罢了。
第四十六章 出村
所以,一个晃眼不在乎的瞬间,有人会从你生命中路过,而你,完全不可知。
你以为只是昙花一现,浮华掠影,可是,谁知道,他会在你人生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直到你全然让它失去,才会醒悟,原来,他是你在这茫茫人海,硝烟漫漫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当你还在沉迷于往事中不可自拔的时候,面前的困难又会纷至杳来,使得你喘不过气。
左右不过是要经历之后,才能全然理解并体会其中甘甜涩意。
“你也要走了?昨天你可没说呢!”她皱眉盯着他。他笑笑不说话,反而淡然地从女主人手里接过她的箱子。
阿涴很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说什么,而是憨厚地将东西递给了他。他道:“谢谢!”
女主人挥了挥手,“不用,不用。这是俺家愿意的。俺还想送檀涴出去呢!你来了,俺就不耽搁你俩了。俺先回去了!”
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阿涴叹了口气。明明刚才还坚持送她去村口的人,怎么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走吧!还看什么?不想回G城了?要不,再在这里多待几天?反正回去守着那个书店,你也没什么事!”
她看着他两只手上的东西,清一色的黑色,道:“你也不上班吗?这几天在这里出差巡查,也该回去了。要是待久了,回去还不得觉得生活忙碌,车通繁杂,一点儿也没有这边好。说不定,还想长居此处呢!”
“怎么会?”他笑笑,“比起这样躺着不知何时是尽头的日子,我更喜欢在忙里偷闲。人活着一天,就得严于律己一日。”
她和他默契地并肩往前走去,她一边说:“各自想法总归有所差异。要是换做有些人,如果有足够的钱,坐着一天天享福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住,又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两个箱子在他手上,仿佛没有什么重量似的,也是闲情逸致,气定神闲地与她玩笑聊天。
“是啊。你呢,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顿了顿,“吃酒喝茶,平静淡然,祥和永远。”
就像此刻她所向往的那样,她努力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希望,它离她未来的规划更进一步,甚至说是照着她所计划的步骤进行。她不喜欢那种漫无目的走去很远很远的路。有时候,你走着走着,便会觉着脚下的路异常艰难,继而会有种错觉,不知道下一刻该做什么,该往哪儿走。
那种感觉一向热烈重复严重时,会让你的生活了无生趣,看不到边。
看不到边最后的结果便是,你终会死在这种沉寂里。那种无声死去的痛苦和纠结,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受。翻不起风浪的日子,往往需要找些变故坎坷来填充,方能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从她口中落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心底的念头变换了无数遍。他曾经固执地以为,一往无前无穷的野心上进能让自己那空缺的地方补足完整,可终是,他高估自己了。
在这分不得白天黑夜痛苦挣扎的日子里,他只会离黑暗越来越近,走不出来。渐渐地,他也忘记,忽略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自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忽然说道:“檀涴,信仰三观这东西,人与人,就差那么多吗?”
她默了默,目光瞟了一眼他完美无瑕的侧脸,在清晨浓雾里模糊了几分,又逐渐清晰起来。
“所处的环境不同,经历的不同,心理承受能力不同,好多好多的不同,都造就了人人独一无二的条件。因而,何必要去在乎那些同与不同?人也是会变的,当我们学会用同一种角度思量某一件事时,就说明我们可以慢慢融合,可以有交谈相处的机会,接着是更多。那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又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它是你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却不是你人生中非要不可的一笔。若是抹去它,整体布局还是大同小异,那么,我们求不到,又为什么要苦着自己去强求呢?”
他弯唇笑。
阿涴瞥见他的酒窝正泛着盈盈的光泽。
曾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很无奈,很痛苦,很孤寂。可她不会认为她已经有了那种资格向他靠近并摆明什么立场要求他做什么。
她一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尤其是与那些随意能勾人心魄,危险的人相处。
她知道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需要做到何种程度。
“你总是能让我无言以对,又觉得你说的全然是对的。这到底是什么魅力,要不我向你讨教讨教?”他撇过脸含着温柔望她,又转过,目光延至远处,有近有远,每一步都下得稳妥。
“才知道啊!哈哈,我可是隐形的铁嘴王,怎么也说不过的。”她眯了眯眼,紧紧跟着他的步子。他的步子不快不慢,恰能让她闲适地并肩而不觉得吃力。
“好,我们的檀涴小姐,你铁嘴王,也是铁怼王,我俯首称臣,甘拜下风。”
“哼,才知道呢!称臣倒是不必了,我会骄傲自豪外加无情地蹂躏你的。”
“欢迎来蹂躏,在下感激不尽。”
“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绝无虚假!”
她猛地伸脚踢去,他的身影却敏捷地往前奔去。她笑嘻嘻地跟上嘴里嚷道:“说好的任我摆布,竟然藏了这等心思,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他往前加速跑去。
提着两个箱子也如常人一般,就差飞起来了。
阿涴见到他如此一面,惊叹感慨的同时又在后面急急追。
他们真正抛却了身份隔阂,玩闹嬉笑,从村里一路往田间撒腿狂奔,又从田间游荡往村口方向而去。这时候,他们都太过沉浸于自己的快乐和喜悦,没有记起平日的惆怅和烦恼。
看到他的背影,她的心忽然暖了暖。也许,试着去接受一些新的东西,新的人,新的事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发自内心的。
“你的车在哪呢?”她在后头追着他,嘴里问。
他回了头,见她离他不过几米,连忙往前冲去,回她:“在村口。你的呢?是不是也在村口?”
她喘着气道:“是啊!你跑慢一点嘛!别把我的行李摔了。坏了要你赔!”
他的步子停了一下,又突然窜了出去。
“不赔,不想赔,干脆我现在把它摔了得了。改明儿我也试试被人追着讨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神仙享受。”
“天啦,大伙儿快来看啊,这里有个变态啊!”她轻声嘟囔了句,又接着大喊:“要不你试试?到时候你就看看,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没准儿,那些看戏的人,会知道他们老板是一个不靠谱的人。有多不靠谱呢?居然是个……傻子?变态?哈……哈……”
他顿了几秒等她,在她快触到他的时候,他闪得飞快,一下子就跳去了好远。
她一路追着他跑,他在前面也不停地赶。
到了村口的时候,她已是累得不行,脸上流淌的汗水弄得她很不舒服。她掏出纸巾擦了擦,见他将东西放在了各自的车上,挥了挥手问:“你要擦脸不?出汗了没?我这难受着呢!”
他也不顾及走了上来,打量了她好几眼,戏谑说:“你这不亚于参加马拉松啊!跑得这么欢快,现在就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样了。下次注意点,别老跟着瞎跑。”
她递给他纸巾,他接住,也随手擦了擦脸和手。
“没瞎跑!这不是风景好心情好闹腾一下吗?以后这样的机会可少了,抓紧享受吧!再见也不是我这人了。”
“为什么不是你这人?”他挑了挑眉追问,白色的衬衫越发衬得他身材完美。
极好的曲线棱角分明,沿着脖颈一直到腰部,都是极美而精雕的弧线。
“因为我有人格分裂症。身体里住着很多很多人,我都分不清,什么时间,什么样的人占主要地位。”
他努了努嘴,拍了拍她的肩,在一片闷热的空气里清冷地言说:“这么巧,我也有。哈哈,我发现,咱俩还是有好多共通之处了。”
她点了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管他的,还不上车?回去G城的路上山高水远,得花半天多的车程。老顾着说话,就得赶夜路了。我晚上眼睛不好使,就跟夜盲症似的,完全是雾蒙蒙一片。再加上有些路痴,简直是夜晚迷路最佳人选,没有之一。”
他招呼她上车,为她关了车门,趴在窗边,“这下好了,上车,你在前面,我跟着。有事好照应。你应该记得路的吧?来的时候怎么来的,回去就怎么回去。”
她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来的时候,迷路了。恰巧碰到村里的人回去,便跟着他们去了。这来时的,已然没有印象了。”
他忍不住想敲了敲她的头,她灵巧地躲开。他只得弹了弹窗边车缘,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好好跟着我,别走神。我在前面开路,可一定要跟上,别半路丢了,又找不到出去的路,那你就惨了。”
“遵命,哈哈!”
他无奈地叹口气,去开着自己的车往前走,还不忘出窗户回头看一眼,叮嘱:“你可要跟紧了!”
她单手比着“OK”笑着,他才信信向前面行去。
山间的道路不是很平坦,偶尔急剧地震动也在情理之中。她握稳方向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车子在路上摆出一条长长的尾翼,满耳的繁杂却不会觉得厌烦和躁动,只望见田间景色旎人,盎然生机,无限乐趣。
第四十七章 做错事
如此场景,不免让她多了几分要听歌的心思。
音响一开,车内便放起了《Ineedyou》。熟悉的曲调悠扬动听,扬起了一抹清风明月,自心尖滑落滚过。
心里越发宁静温和。
久违地脱离了这个时间,这个空间,仿佛畅游在无边无际的舒适暖洋里。她瞥了一眼前面的车,不紧不慢地跟上,也跟着哼起了小曲。窗户外吹来热乎乎的风,她打开了空调,温度恰好,情绪恰是处于最美好的点,一切都那么自然宁静。
天公不作美,燥热的空气为砰砰滴下的雨花做足了准备。当车窗打落无数淅淅沥沥时,外面就飞进了急促的雨朵。
她摇起了窗户。
前面的车慢了下来,还是在徐徐前进。她开了雨刮器,也慢慢跟着。忽来的暴雨响彻在耳边,没有败了她的好心情。
下雨多好啊!
雨帘遮住,也看不清很多东西的样子,还可以享受地在雨中漫步旋转,在雨中独自藏起情绪,的确算是一个好时候。
当年她回头望的时候,望见的是一片黑暗乌云,如今她再回头看,已不见当年失魂落魄,满眼荒凉。
一切都变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无光的人,在很久前就已经死了。
可那个一心归属那人的姑娘,还在原地徘徊等待。
她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摆脱这种困境。
是的,是困境,陷在迷雾中的困境。
说不清是走出还是陷得越深,一切当得顺其自然,听天由命。适当时,还可以违违常道,寻找一些别样的情绪。
他们在路上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候后,雨势渐退,日头破空,阳光又从云层间争抢着跑出来,映在眼前景致上。枝叶间雨珠站不住地滚落,停在了路边的绿草上,破开的光亮透过窗户射进来,温暖和宁。
现下的道路不像村口那边坑坑洼洼,半山腰的景色既让她觉得心旷神怡,又有些恍惚和害怕。
尽量使自己忽视掉奇怪而别扭的情感,她从车前瞥了一眼他的车。
车右边是高耸的河沟山堑,左边是陡峭的绝壁石窟,风景如画,绿意盎然丛生,高大繁茂的树木凌乱又有序地长在上面,布满整个山界。脚间些微颤抖,一边享受,一边折磨。
这种非常矛盾的心思却同时出现,似乎天生不可分,注定要相遇。
她抬眼扫去。
这边的地形大多如此样子,好似看不到边。
行了半个多小时,她有些反感心慌了。
去时带着的是一种新奇试探,回来了反倒是失了那种乐趣,只顾着能快点离开这里。
音乐骤停,她直接关了。
两边的景致渐慢,就在这一刹那,前面的一处动静惊得她睁大了眼。
那里正滚下乱石,山上泥泞绿树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往他的车上袭去,她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那么短暂的时刻,他的车子突然往后退来,转眼间就到了她的面前。她赶紧刹住了车子,又迅速往后退去。只不待她看清眼前的情况,他就从他的车上下来,一直往她这边奔来。
阿涴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车门。
当时不知道是如何一回事。
他居然能突破那样的速度,飞到她的车上。在他坐上副驾的那一刻,天塌地陷,山崩地裂,顶上的大石忽然滚了下来。伴随着众多山体崩塌,她的车一直再往后飞速退去,却没有任何的作用。
在退去了几十米后,车子发生了猛然的震动。他忽然奔出副驾抱着她,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刚才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她已经将车子往山崖内侧角落靠去。这也是为了防止车子从半山腰坠下。
可无论她做任何的措施补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等车子被压打得往右移动的那一刻,她的心脏若是崩裂的。微微膨胀,带着几分深不可测,带着无数的压抑。
她忍不住无声喘息。
她好害怕,极度的慌乱。
很少有这样一个时刻,她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去,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也许是天意眷顾,也许是她命不该绝,车子卡在了外缘,险险地固定在了原地。
阿涴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那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可如今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
是不是真的没有救了?
心中百感交集,表面上她还是异常平静。
她没有感觉到他抱着她的身体有少许发抖,甚至是平静得异乎寻常。
这样一种冷静和自制,让她觉得荒凉同情。
她抬头看着他,小声地问道:“任衡,你怕死吗?”
他忽然伏在她脖颈边轻声笑了起来:“怕呀!怎么不怕?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怎么会不怕死呢?那些装出来的不怕死,都是骗人的。人啊,当还有所追求,想要活下去,想要看看这个世界,想要奋不顾身地守护什么的时候,就不舍得去死。因为他知道,一旦死了,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倏然有些想笑。
明明知道这种场合不合适。明明知道,她可能快要死了。
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任衡,你真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让我佩服的人。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后来慢慢相处,便觉得你这人还不错。直到如今,我们可能要死在一起了,共患难了,我才觉得,发自内心地觉得,真挚地觉得,你这人,确实很不错。”
她没有拒绝他的靠近,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因为她的内心,已经全然接受他。她认他这个朋友,所以没有必要推开他,甚至是没有这个想法。他所做的一切亲密举动,在她眼里,都没有同陌生人那般厌恶和排斥。
他看着她的发间说:“檀涴,能够和你一起共生死,是我莫大的荣幸。仅此一次,我们一起面对着不知何时结束的劫难可好?”
静默了半晌,在他殷切的注视下,她深深点了点头:“好!”
感受到他用力拥住她,却没有过度让她不适,她也静了静心,攥住了他的衣袖,缩在他怀里。
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是假的。
面前忽然袭来一阵变故,四周都被各种泥土乱石树木所遮盖,车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密不透风的环境让人感觉到窒息和惶恐。她的心跳得猛快,快到抱紧了他的腰还不自知。
“檀涴,你说,这是天要亡我们吗?”
残存的理智并没有让她束手就擒,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衣包里的手机,盯着信号那里看了无数回,居然是——没有?
她的心沉入了谷底,在深渊里漂浮游荡。
这一下,她又该怎么办?
没有手机求助,也不敢有大肆的动作,难道就这样等死?
“我也不知道。你说,现在要怎样做,才会有人来救我们?不能,我们不能一直等死。”
她微微喘了口气,想起现在也不能太过说话。若是到了氧气稀薄,或者再无氧气的时候,他们就是因直接失氧而死。
他也小心地挪出手机看看,继而是让她绝望地挑眉。
不用说,肯定是没有的。
他也意识到说话可能会带来意料中的结果,也再没有开口。
阿涴不知道这一片坍塌到底延续了多长,什么时候才有人发现,也或者,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可这些,都显得太过遥远了。
她闭紧了眼睛,脑中浮现的是于嫃慈祥的面孔。
若是自己死了,她会是怎样的难过?她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独自面对所有的苦楚。
阿深呢?他会想她吗?也许过了很多年,他最终会遗忘她,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结婚,和和满满地过完一生。
他呢?
她的死与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那句不经意的“不知道你的心意变了没有?”只不过如当年他所说“那时候很轻狂”“年少的事我早忘了”那么云淡风轻,漫不经心,仿佛她在他心里,真的不过是普通到如同蝼蚁一般。
即便她苦苦挣扎,即便她痴心妄想,还是挽不回他的心意。自始至终,他都在离她无穷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没有带一丝起伏。
心情起伏不断的,出尽丑象的,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
这样的喜欢,何等卑微,何等多余!这样的喜欢,怎会牵起他情思波动?
她所有的欢喜都付之东流。
不喜就是不喜,何曾有辩驳的必要。
就这样吧,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终是要从她生命中落幕。
头上忽然发出声音,带着几丝颤抖和释然,低沉如玉石碰撞,“檀涴,如果,人一旦做错过事情,是不是,他……就是一个坏人?”
她嗫嚅了半天,想了很多种回答方式,放松了心神,还是轻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人就会有过错。主观臆断,都不过如此。无愧于心就好!弥补也罢,总之不要一直处在那个不恰当的立场上,就算不得一个坏人。”
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有思考过他是经过多大的折磨思考,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同她这样说起。
“嗯,我知道了。檀涴,撑住!我们都不能死,我们要坚持活下去,活个一百岁。”
他深深呼了口气,坚定地说道。
她“嗯”了声,又沉默了下来。她能听见他心跳的鼓动,在她耳边“砰砰”无规律地响起。
这也是她从未想过的场景。
没有想到,曾经以为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如今要与自己一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天灾。
第四十八章 来看她
人生之事,向来难料。
若是她知道后来的结果,前面就会规避。
可她们是肉眼凡胎,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所谓的的异能。
既然只是一个常人,就得在生活的种种矛盾中仔细衡量思考斟酌,避免一步错步步错。
她们都太过平凡,索性要得到一些,就得付出一些。
得失总会成正比。
没有无缘无故地什么理所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都是你的。
周围空气渐薄,在这个没有信号又人烟稀少的地方,他们的身心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阿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从前她能自救两命,可换到现在,她连自救一命的条件都没有。若是她一动,车子便会从半山腰的护台之上一跃而下。
除了跳车,别无他法。
而外头被一大团乱七八糟的东西罩住,她没有把握,能从车中跳出来。
跳下去的时候,她也不能保证不是落在大石上撞死。
除此之外,缺胳膊断腿又有些在情理之中。而如果一直待在这车里,没有氧气,他们还是会死,只是这种死远比跳下去要安详得多。可她又不敢确定,山体滑坡是否还会继续,一不小心,他们还是会坠下去。
这样一个山青水绿的地方,是真的让人绝望啊!
在车里待了三个多小时,似乎还是没有人发现这一片动静。
脑袋也有些发涨,整个人全身无力不说,还有僵直的麻木也在撕扯着躯体。阿涴皱紧了眉头,思绪也跟着慢慢褪去。
任衡没有说话。
她感觉他伸手来握住了她,在她掌心挠了挠。
她知道他在给她打气。
她扬唇笑了笑,睁开眼缝扫了他的方向一眼,又沉重地闭上。
她攒了攒力气,回握住他的手,无声而笑。
她不知道他如今的样子是如何的,可她依旧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让她无比欣慰。从某时候起,她没有同旁的男人这么接触过,除了阿深。
她不知道,原来别人身上也带着鼓励和安定,让她心安。
仿佛漂浮在一片无际海洋上,四周暖融融的,看不到边,心底却是踏实的。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浪人回家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微风从窗外吹过,他看着故地的每一寸土地,一棵树,一间房子,一个人,都觉得分外的欢喜和愉悦。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喜欢和安定,叶落归根,浪子找到了安定的居所,再不用去面对生活的压力,不去面对人眼的锋利打量鄙视。
伴随着耳旁自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她彻底陷入了黑暗。
……
课上的知识乏味而冗杂,阿涴忍不住垂了头,低低盯着着桌上的某处发呆。
耳边是老师叽叽喳喳的声音,无聊极了。
她的心压根不在这儿。
他的脸,他的动作,他笑的样子,他认真的样子,他皱眉的样子,他打篮球时的模样,他对她挑眉的悠扬……
那些立体而生动的想象在她脑海里一次次定了型。
她又惆帐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脑中对知识的吸收一片迟钝,而唯独,她可以把他的样子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也忘不了。
下课后,手机震动了几秒,她拿起一看,是于嫃。
“怎么了?”她有些烦躁地接起了电话。
那头传来声音:“我过来了,载我的司机说到你们学校上面这个医院了。”
阿涴摇了摇头,狠狠踩了踩地上的沙粒,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慢吞吞地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晃到那里的时候,于嫃正站在廊沿下静静等着。阿涴抬眼一瞧,又眯了眯眼,直接往前走去。
于嫃跟在她身后说着话。
“刚下课是吧?是不是很累?老师上课讲的东西,你听了没有?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这久的状态都不好,上课老是发呆走神。”
“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给妈说说,说不定我能给你点建议。你妈虽然在文化上比不上你,经历却比你多很多了。”
“嗯,怎么不回话呢?上高中了,性子怎么比初中时更加不好了?你这沉闷的性格,是不是得改一改了?”
“烦!”
阿涴不耐烦地嘀咕了声。
周围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灰白的,没有色彩的。
她说不清楚她现在到底是哪里烦,反正就是不想说话,不想搭理一切,就想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嫃沉默了好久。
阿涴的心情又更遭了。
不是不能感受到她的伤心和失落,可是她不能控制自己。
她不能掌握她心中随时都要爆炸的小宇宙。她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毁在这样一种难以抑制的局面中。
四周的车马喧嚣,行人吵嚷,空气沉闷,越发积攒了她内心的烦躁和不安。
仿佛像一只迷路的野兽,时刻都可能要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于嫃忽又开始说,“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把午饭解决了,再回你住的地方去。下午你给我说说菜市场在哪里,我去买点菜,给你做点好吃的。”
阿涴低头不说话,漫无目的地晃了几分钟,在一家炒饭店面前停下来。
于嫃意会到她的意思,拉着她就进去。
阿涴很想甩开她的手,却还是耐着性子忍了忍。
很久了,她不喜欢别人的靠近,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不喜欢别人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喜欢面对明晃晃的光亮,不喜欢走人多的地方……
不喜欢的东西太多太多,她都不喜欢她喜欢什么了。
“你想吃什么?”于嫃撇头望向她,笑着问。
她面无表情地回:“随便。”
于嫃见她的脸色不太好,便问了店家有什么东西,最后还是斟酌着为她点了一碗肉炒饭。
阿涴还是挣开了她的手,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来。
这家店没有什么客人,冷冷清清的,她的心情又莫名好了一点。
拿出手机滑了滑,最后还是点出了一本小说,她垂眸静静地看。她的余光瞥到于嫃在对面坐下来,一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
她顾自皱了眉头,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脚尖点了点,阿涴还是抬头有些冷冷地说:“你不要一直看着我,很烦。”
于嫃的眸子暗了下去,阿涴好像从她的眼里看到几丝泪光闪过。
她越发地烦躁。
若不是店家早为她们炒了饭,她真想提起书包一趟奔出去。
于嫃低头擦了擦眼睛。
阿涴又垂下了头。
这顿饭吃得没有味道。
很久了,应该说是她很久感知不到味觉是什么样的享受了。
所有的东西吃进嘴里,真的不过都是酸甜苦辣,没有多余的感受。没有多余的欣赏,没有其他的想法,只不过是简单地填饱肚子。有时候,甚至连想要填饱肚子的心思都没有。
很奇怪的是,她没有瘦。也许是缺乏运动的缘故,也许是她更喜欢吃零食的缘故。
吃完,是于嫃结了账。
阿涴提起书包挎上就往前面跨去。
拿出耳机戴上,她默默地提足走去。这一刻,世界才是真的安静的,没有纷纷扰扰,没有她不想听的声音,耳朵里只有她想听的歌。
一切都好了。
她感觉她的书包被人从后面拉了拉,猛地回头瞪着身后的人。
见到对方脸上的情绪,过了半晌,她又无声收了视线。
莫名其妙地动人东西真的很烦。
她又往前走,走得很慢很慢。她怕自己快点走,会喘不过气,会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走过一个岔路口,她停下了脚步。
回身,于嫃一直跟着,居然没有如前番那样再说话。
阿涴的心沉了沉,又努力抹去那种烦闷的情感,伸手指了指右边那个路口,“从前面去,右转500米,走到尽头,再左转300米,在右转50米,转身找去,就是了。”
说完,她直接踩着地下硬硬的青石板路往逼仄的巷子里走去。
这里的宽度,只有两个人并排走过的容量。
四周有些绿植覆盖在人家的围墙上,空气清晰,偶尔中还有蝉鸣狗叫。围着的住户都很安静,鲜少发出什么震耳欲聋令人不喜的声音。
耳机里的声音收了收,听见身后人跟上来的脚步声,她又将它调大。
“怎么会住这么偏僻的地方?多不安全!要不妈再给你找个宽一点,人多点的地方?”
等待于嫃的却是无声的回答。
阿涴其实是能听到她的话的,只是不想开口。
她的沉默一下是代表拒绝,偶尔是默认。
如今她不回答,于嫃可能是悟出了她没有那个意思要换,便也没有再问。
上了几个楼梯,终于走到住的地方。
开了门,阿涴走进去,将书包放在桌上,便一下扑到了床上躺着。
钥匙被她扔在了桌上。
她将耳机里的声音关了,看了看手机里那张壁纸,伤感了许久,才闭眼睡觉。
于嫃走进来在屋中游走的动作很轻很轻,不知在干些什么,阿涴却还是难以入睡。
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于嫃或许是感性应到她的心情,问:“吵着你了?调好闹钟了吧?妈拿着钥匙出去逛逛,不打扰你休息了。记得回去好好听课,别在瞎想什么。现在啊,你只顾学习就好了。”
她又翻了个身,踢了踢床。
于嫃了然地拿起钥匙,关上了门。
阿涴的心彻底松下来。
没有别人的环境才是她最舒适的时候。
太过疲惫,她很快睡过去,做了个噩梦,缠着像是恶鬼一般,惊醒了她。睁眼时,恰好是闹钟响的时间。
她起身洗了个脸,整理了一番,便背着书包去学校了。
在路上没有遇到于嫃,她或许知道她有起床气,没有在她醒来的时间里遇到她。
天气很好,除了有些热。
阿涴顶着浑浊的眼,快要垂下的身体,她才一路有气无力地迎着预备铃拐进了教室。
将书包一放好,她就趴在了桌子上。直到恍惚间听到上课铃响起,物理老师洪亮的声音说:“上课!”
“起立!”
随着班长一声“怒吼”,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起。
她才慢吞吞地起身。
坐在最后一排,没有人观察,没有人在意,自然是这般舒畅,似乎与前面的人隔开了一个界限,互不打扰,互不干扰,两个世界。
第四十九章 没有及格
选了最后一排,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以前她不喜欢。
她想,现在她唯一笃定她最喜欢的,就是最后一排的座位了。
“坐下!”
物理老师说了一声。
伴随着凳子哗啦啦地响动,不少叹气声从她耳膜穿过,同学们陆续坐了下来。
阿涴抬眼望着窗外,操场上还有一些人顶着烈日在上体育课。篮球场上,还有几个不听话的学生在投篮。
梦想总会被击破。
两个保安正往篮球场跑去,那些学生被吓到,抱着篮球就向那边那栋教学楼飞奔而去,比兔子还快。
他们追不上,只得停下来叹了一番,继而又走回了保卫室。
多好啊!
他们可能只是吓吓他们。
不上课,在篮球场上瞎闹会耽误学习。
这是他们想的。
上了高中,所有人都认为,学科难度加大,需要使劲的用功,才能稳住自己的成绩。
他们都以为,进了火箭班,一切都万事大吉。
他们以为,只要成绩好,考个好大学就万事大吉。
是啊!他们都这么以为。
可阿涴的心,皆是茫然。
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她不知道,自己这行尸走肉的日子要过多久。她不知道,她这样每天战战兢兢想他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她睨了一眼站在讲台上漂亮的物理老师。
白得发光,容貌温和,说话好听磁哑,穿着一身裙子好看极了。
可是,她说的:“这道题,关键是要学会受力分析。看看这个小球,它总共受了几个力,分别是什么力?要用什么样的解题方法?”
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六个力。重力,绳子对它的拉力,地面对它的支持力,木板对它的压力,上面一个小球对它的压力,还有一个外加力F……”
“那解题方法是什么呢?”
他们又道:“先整体法,再隔离……”
她瞄了一眼她在黑板上画的受力图,便垂了头趴在桌子上胡乱地画着草稿本。
这些,她不喜欢参与了,他们爱怎么说,爱怎么做,都与她无关了。浑浑噩噩地听了一节课,她几乎是半眯着眼发呆完的。
偶尔假装撑头小睡了一会儿。
她这嗜睡的毛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现在挺严重的。下课后,就是令人厌倦的眼保健操。监控里应该有人在查看,还有值文明岗的学生不断从教室外走过。
她也跟着应付性地做了做。
等那几分钟过去后,她就直接瘫在桌上补眠。
睡梦中有人推了推她,阿涴睁眼不耐烦地看去。
班主任那张苍老可怕的脸立在她面前,她的心抖了抖。
班主任见她醒了,有些不屑地说着,还把手里的测试卷粗鲁地扑在阿涴面前,不停道:“看看,看看,又是你不及格。你上课都干什么了?都不好好听课。我们班的整体水平,可不是这样的。考得这样差,还睡什么觉,多看看书,没准儿成绩就上来了。真搞不懂你们这种人,怎么进的火箭班。”
她很是嘲讽地盯着阿涴。
阿涴的脸烫了烫,面无表情地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终于,她似是嫌弃地再看了阿涴一下,又亲自去打发下一个人的试卷了。
阿涴松了松心神的同时,有种屈辱感不断蒙上心头。
二年级后,她一直都是优秀的好学生,怎么会沦落到被别人瞧不起的地步?
厌烦的心思一旦生成,阿涴对她,从此多了厌恶和讨厌。
她就是一个凡尘的老师,好学生就是以成绩为标准,差生便连睡觉的资本都没有了。
阿涴又垂头趴桌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上课铃响后,她抬眼看着讲台上的人,没有表情,有的是无边无际厌恶的情绪。
可她藏住了,就无声地望着她。
班主任抬了抬手,摆放了会儿粉笔盒。满脸皱纹的样子,略带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身染花的半身裙子,并不能给她五十多岁的年纪带去几分鲜活。
只听她道:“这次测验,总的来说,还是不算太差。九十多分的,我们比2班多了8个,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们班还是可以超过他们班。我们班90多分的,有15个,80多分的,有38个,七十多分的,有12个,六十多分的,有10个。
剩下的两个,一个52分,一个56分。2班上80分的,还是少了我们3个,70分多的,多了我们2个,60分的,多了我们2个。至于没及格的,他们班只有一个。
这一点,还请我们班那些没有及格的同学。”她的语气顿了顿,阿涴感觉她正盯着自己看。
阿涴收回了目光,垂头望着鲜红的52分,久久不能平静。
“稍稍努力一把,上课好好听讲,不要把心思放在什么没用的地方上,争取下次全部及格,考个好成绩。这样,我们班的整体水平就会上来一大截。校领导对我们两个火箭班的成绩很重视,所以啊,大家所做的努力,他们都是看得到的。好好听课,不要走神啊!”
阿涴伸手擦了擦嘴角,盯着试卷发呆。
她说好好听讲,她也没有了心思。
考的内容是基因遗传定律,什么显隐性遗传。在生物的所有内容中,这部分算是比较烧脑的。
她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她讲课,几乎都是在发呆和半听半不听的状态,考试也不看书不复习,不及格也很正常。
只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成了倒数第一。
只能说,他们太过优秀了。
她,望尘莫及。
她原本也不在乎平时成绩,只有大考的时候才会复习,她爱说便说吧。
只是这被人瞧不起鄙视的眼神和语气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索性,爱咋咋地,她开心就好。
班主任在黑板上写写画画,阿涴的心却早已飞出了教室,遨游天际。
心不在这里的人,怎么强求,也没用的。混到了下课,她几乎是低着脑袋从教室跑出来的。
那里太压抑了,太死板了,永远只是学习。回到住处的时候,桌上摆满了一堆肉。
有鸡肉,鱼肉,还有好多素菜和水果。
“回来了?饭刚好没多久,估摸着你要回来了,我才踩着点做的。是不是饿坏了,快点吃吧!妈给你盛饭!”
她将书包放了,走到桌边。
看着满眼好吃的,她有些饿了。接过碗来她便夹了一块鸡肉吃进嘴里。入口的味道好吃极了,比起她平时老在外面随便吃又恰好寻着不好吃的店的状况,或者自己煮粉煮面条随便和着吃,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香甜。
喉咙微堵,阿涴深咽了口气,才慢慢吃着东西。于嫃一边给她夹东西,一边问:“上课还顺利吗?有没有听不懂的地方?”
阿涴的心像是被划开了一个口子,疼得麻木。
她吞了嘴里的肉,面无表情地说:“还好!”
还好就是她还能接受,还好就是班主任没有在班上举着一面大旗高呼,“慕檀涴是个差生!脑子不行。”还好就是,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吃饭,尽管内心已经烦躁崩溃得要命。还好的是,到了这种地步,她居然还没有想要一飞冲天,用功学习的打算。还好的是,她真的,不再是一个让老师夸赞的好学生了。
“真的吗?可你们班主任说,你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还有整天不说话,像是不在听课的状态。”
于嫃试探地问,目光也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
阿涴扒了一口饭,模糊地回:“不知道她怎么看的。爱怎样就怎样,我可能是撞邪了吧!”
“真的……撞邪了?”于嫃紧紧看着她,面色焦急担忧。
阿涴的筷子停住,又若无其事地吃起了饭。
或许班主任说得对,她的确是那个样子,可又能如何呢?她控制不了,从心而发的,逃脱不了的。
“你看呢?”她一直在吃着饭,于嫃也没动几筷子,几乎都在望着她吃。
“说啥也得先吃饭,书上说,食不言寝不语,就是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睡觉的时候也不要讲话。”
于嫃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始吃饭了。
这趟远行很不愉快,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但很快要画上句号。
于嫃得赶回去,那里很忙。
为阿涴买了好多水果,又买了些零食和生活用品,第二天中午做完午饭,见阿涴回来叮嘱一番后,她还是急匆匆地走了。
“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家里的事,别担心,我和你叔叔他……没事的。都会好的,考了一所好大学就好了。”
“老师说你很正常的。不开心的时候给妈妈说说,都会过去的。多跟同学交流交流,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多出去走走!”
“手机玩多了对眼睛不好。不如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能看进书去。”
“还有啊!妈给你买了一本菜谱。外面的东西不好吃又贵,周末你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做着吃。菜谱你识字,看得懂,照着做就好了。想吃什么,就多买一些。但也别买太多,现在天热,容易坏。冬天的时候,可以多买一点。”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妈都会解决的。你妈也不是那么脆弱,还能为你遮风挡雨呢!别想太多,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看看你,脸色都白了好多,一点儿也没有年轻人的活力。”
“别整天阴着脸。你看这些衣服,是妈买的,颜色也鲜活些,凑合着穿吧!你老是买黑色的,看着就不好看。”
“脏衣服已经帮你洗了,以后,洗衣液过敏的话,洗衣服一定要记得带手套。”
……
她所有的话语,都在她走出房间关上门那一刻,陡然停止。
阿涴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她偷偷往窗台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于嫃忽然回过了身,阿涴猛地往旁边挪了挪,捂住了嘴小声哭泣。待到她感觉于嫃已经离开后,移动身体看去,她果然是走了。
这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这世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坐在窗下啜泣好久。
这顿饭终是含着泪水咽了下去。
生活还得继续,尽管她走了,她还是要重复着她暗无天日,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生活。黑白颠倒,惶恐度日,没有尽头的感觉,是那样的心慌和绝望,布满了她生命的每个角落。
第五十章 恭喜重生
那所有的回忆,都在时光的齿轮里复生回旋。
十多年过去了,我发现,你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模糊,模糊到,我几乎快要记不住你的模样。
也许,你不知道,曾经我为了忘了你,紧紧逼自己试图忘记一切所关于你。奇怪的是,在忘记你的一切时,我倒是连所有亲情,友情……所有有关的细枝末节,所有东西都几乎忘了遍,随波逐流,浑浑噩噩,懒懒度日,当真是过得逍遥无比,就连自己的初心,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我也大概忘了,我曾经却也是优秀的。我一直在想,你凭什么占据了我生活的一切啊?原来我想不透。现在,她方完全顿悟,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仅仅是——你给了我独一无二的光。真的是,仅仅是因为如此,我的整个青春再没有过光亮。
阿涴的眼角滑过滴滴泪珠,热辣滚烫。
她再也握不住什么东西,她真的死了,是不是真的死了,什么都触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成为这世间的一抹孤魂,无所依,无所靠,无处遁形。
忽然,她似乎抓住什么了,她用力地攥住,怎么也不想放开。
她生怕一松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涴……”
远古传来的呼唤温暖亲切,她忍不住呢喃了声,“阿深……阿深……妈……”
手中的温暖越发清晰,她听见那个声音又道:“你快醒来啊!傻瓜,我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啊!
她在心底呐喊嘶吼。
千帆过尽,一丝光亮从眼间射来的时候,恍若新生。那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波里越发地清楚明亮。
久违的面容让她愣了愣,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切,好似真的回到了那时候,她还是那个畏畏缩缩,一心堕落的人。
她没有前进的目光,没有上进的心思,独自活在黑暗里,活在思念那个人的时空里,活在他的梦魇里,什么人也走不进来。
“怎么了?刚醒了就失忆了?你不要给我上演什么经历生死突然就忘记了一切的戏码,很俗套,又很沙雕。要真是那样,我俩干脆当作不认识算了。”
她看着他握住她的手,静静地坐在一边,身上还裹着些纱布,一只手上还打着石膏。
阿涴缓缓坐起身,全身跟散架了重塑一样。靠在身后,她盯着他好看的眉眼,低声笑笑:“没有。高兴不?”
他嬉笑着道:“开心,开心,高兴。作为我高兴的赏赐……”
“额……”她还没有回答,他就紧紧地抱住她,带着失而复得地感慨,“你可知道,知道你遇上什么山体滑坡的那一刹那,老子都急眼了,差点就要开车奔去了。幸好警察办事得力,很快就将你救了回来。还好有气,不然,下半辈子,老子就要在家里摆上一块牌子,上面写着“XX之墓”,那得多吓人是不是?还好你没事,阿姨可吓坏了。我这还没好,你就出事了。
我们俩真是难兄难弟,受苦受难也要连在一起,惨兮兮的。”
本是想拍拍他的背教训他的,又想到他还有伤,阿涴直接掐断了那种想法,冷声道:“XX之墓?应该是什么牌位吧?你这家伙,还存心想我死呢?我偏不让你如愿。”
这时,肚子却“咯咯”叫了起来。
于嫃刚好推门进来。见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欣喜,继而又是满脸无所波般平静。
她轻轻走过来,温和地说道:“饿了吧?你们俩都先吃点东西吧,饿坏了就没有力气了。”
阿涴有些尴尬,拽开他,“我妈说,吃饭呢!我饿了,没听见吗?”
他笑呵呵地应:“好好好,听到了,先吃饭。”
吃的东西没有什么肉,她忽然想起梦里她给自己做的东西,眼眶有些酸涩。
年少的时候,她太不懂事了。自己委屈,她何尝没有委屈?她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只是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就要忍受她肆无忌惮的冷漠和任性。
是不是天下的母亲都这样,无私无畏地付出而沉默?也是不是,好多人都像自己父亲那般,对自己的子女能做到这般绝情抛弃和不喜?
阿涴不知道。
世界太大了,人太多了,你想不到甚至是顾不到那么多人的情绪和性格。他们是如何样,都不会给你的生活带去更多的光亮,有的只是漫无止境的逼迫。
吃完饭后,阿涴想了想,又问阿深,“任衡呢?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他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饭。
眸子一眯,他八卦地望着她,“不会是,一起经历过一次无关紧要的磨难,就对人家有意思了吧?”
吃完也有力气了,跟没事人一样,她穿上衣服,将垃圾收了,站在他面前停了几秒,笑着说:“也不是不行啊!毕竟人家有钱有势有地位,又帅,人品又好,又体贴,还说喜欢我。这样子看,完全就是完美男友的标配。不对,是完美老公的标准。
若是真能在一起,还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呢!哎呀,再瞧瞧你,哪里能行呢?人比人,果真是要气死人啦!”
他气怒地瞪了眼,“我哪里都行!我也有钱,我也有势,我也有地位,我人品更好,我更体贴,关键是我更靠谱,我就喜欢……就喜欢一个人。
像他那样的,道貌岸然,披着羊皮的狼,虚伪至极,难受至极,也不知道他怎么装出来像这样没有漏洞的。
就是这样才更假。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你呢,也不要把他想得那样美好,都是骗人的,你要相信我,要相信自己面前这个大神的判断,总没错的。”
“是吗?”她伸了个懒腰。
于嫃又提着苹果走进来,说道:“吃些苹果,补充营养,两个都得吃。小深的,小涴你就帮他削皮,他的手不能有大动作。”
阿涴不满撇了撇嘴,“我说啊,我也是伤员,这才醒过来呢?你们就这样虐待我,真的好吗?”
“好!”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她。
她气得差点摔了桌子,最后握了握拳,轻轻放在身侧,摇着牙说:“你们两个真是……好样的。”
生活沿着时光的轨道缓缓进行,她又回到了照顾他的日子。
晚上,任衡约了她,在農非饭店吃饭。
她应声前去的时候,他已经到医院楼下接她了。
他们的车都因此报废了。
他又换了辆车,与之前那一辆没有多大差异。
大抵,都不便宜。
“好了?”他在她全身扫了扫,担切地问。阿涴点头,“是啊!我们都是同样被困,你都好了,我怎么能有不好的架势?再说,不过是因为缺氧,也不是什么伤头缺骨的大事,活过来一切都好说。”
他为她开了车门,道:“别小瞧了它,要人命的。”
阿涴进了里头,道:“谢谢!”
他也坐上了车,阿涴接着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他偏头笑道:“运气好,他们在清理道路的时候,听到了我的呼救声。后来,我也晕了过去。那边离G城要近一些,应该是他们把我们送回来的。怎么样,活着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
她猛地点头,抿唇笑着说:“当然。好死不如赖活着,知道还是活着好,我还是打算好好享受人生,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该咋样就咋样。”
往往让人有轻生念头的,或许不是那些大到令人害怕的危险,而是一点点的生活压力累积,到达一定高度,而再也承受不了的时候。
他发动了车子,往城中开去。
“是啊!爱咋样就咋样!哈哈!”他们都笑了起来。
到農非饭店的时候,时间刚好是下午七点。他让她点了菜,而后点了一瓶红酒。为她倒了酒,他们举杯相贺:“恭喜重生!”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饮而尽,她轻扣了扣桌,说:“这一趟田沿村之行,确实收货颇多。对了,还没问你,你去干什么呢?单纯地去度假吗?”
他将杯子放在了面前,两眼弯弯,“对呀!算是。田沿村的地势不如何,不然,我还考虑去建个度假村什么的。那里的山好水好,人也好,又盛产农产品。听说这场山体滑坡,蔓延到了村外。他们举行了祭祀活动,求神龙保佑。可最终,这场天灾还是毁了好几户人家,死了3个人,受伤的有几十人。
他们或许会意识到,信那个东西确实没有什么作用。这么多年顺畅惯了,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思想上,也会给他们狠狠一棒。单纯质朴是没错,缺乏科学信仰,也是一大弊端。”
阿涴的心情有些沉重。
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又在面临什么样的生死离别,他们是运气好才能捡回一条命,可有的人,未必就那么幸运。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会为这些生命的逝去有感于怀,却不能为他们承担。他们的至亲,只能带着鼓励和坚持,生活下去了。”
他附和:“是啊!可别说这个了。这是我们的庆贺宴,开心些!”
她的脸色缓了缓,提起神来与他又干了一杯,“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们能做的,就是缅怀。缅怀结束,烟消云散,生活向前看!”
两个杯子响亮地撞在了一起,挥奏了一片又一片的宁和曲乐。
走出饭店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他偏头问她:“送你回家?”
她的视线晃了晃。
虽然没喝多少,又是红酒,可脑中却朦胧起来,连带着眼前的任衡,都变成一段一段的重影。她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了些,才说:“去医院吧!”
他戏谑,“还是放心不下曲少?”
脚尖一个踉跄,她差点摔倒在地上。他伸手扶住她,说话的声音几乎凑在她的脸边,“喝多了吧?要不直接送你回家?这样去医院,怕不是你去看他,是他看你吧?”
她执拗地摇头,“不,我就是要去看他。看不到我,他会担心。我妈也在医院。”
他的眸光一闪,嘴唇状似不经意地从她额间滑过,她愣了一秒,心头晃起圈圈涟漪,又若无其事地闭了闭眼,轻声道:“我要去医院。”
第五十一章 睡沙发
鼻间不断传来他身上的味道,似竹香,朦胧香,还夹杂着一股烟草味。
没想到他还会吸烟。
酒香伴随,她差点又要睡过去。
他叹了口气,直接揽起了她,往前走去。
她本想挣开自己走,他箍紧的手却用力禁锢,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将她放进座位的时候,他的脚是绊了一下,眼角传来的柔软吓得她睁大了眼。
条件反射,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他,让他撞在了车顶上。
“啊……”
一声痛呼声响起,在她的耳边格外清晰。
“你……疼。”他竟然委屈地说了一句。
她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明明就是……反正就是你的错。我一向有动手的毛病。你要是不……我也不会……算了,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可她止不住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她的幸灾乐祸。落在她眼角浮光掠影的一个触碰,旖旎的气氛也被她这个神经大条的笑打破。他捂着头坐到了驾驶座上,艰难地摸着头顶揉捏,道:
“我这头,差点就废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要是哪天真遇到什么土匪流氓的,一定会被你整死。”
“啊哈哈哈,不一定。我不会让他们死的,死了我有罪。”
他被她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大笑中,她似乎从饭店的二楼上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人影,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她转了头,只当它是一个错觉。
去到医院的时候,下了车,他给她开了车门,说道:“还是好好休息吧!楼上能去不?”
她从副驾钻出来。
刚才一直开着窗吹风,都醒了些神智。
“能。不就是上个楼吗?怎么不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好,回去好好休息!酒量渐减啊!”他拍了拍她的肩,她抬眼看了,忽视。
看着他开车走了,阿涴才缓缓往医院里踱去。
医院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往阿深的病房里走去。
刚进门,她就见到坐在桌边面无表情盯着她的人。
心底虚了虚,又无声化为平静。
“喝酒了?”他翘起了二郎腿,像是一个没有受伤的人那般潇洒地晃起了腿。
“是啊!”她走近他,一下子扑到了床上。
他的眼眸暗了暗,往她走来,坐在边上,逼问:“和谁?”
她闭上了眼睛,“任衡!”
“怎么?真的因为去一趟乡下,遇到他,就对他有了好感?我说过,他没有好意,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慕檀涴,你可是涨了脾性,连我的话,也越来越听不进去了!”
他的语气布满酸涩和嘲讽,她自然是听得出来,那几分怒意和不甘。
“那你呢?你有我想象中那么好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似乎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这样问他,反倒让他一肚子的醋意和火气尽数散了去。
“我……你怎么说到我的身上了?我们不是在说这个,你得给我解释解释刚才那个话题,你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喝酒?还有你……是不是觉得他真的很不错?”
“他什么也不是,顶多是朋友。阿深,你说,你有我想象中好吗?”
阿涴偏头看向他。
他的轮廓在她眼里映得意外的清晰,她伸手抚了抚他额间的燥意。
鬼使神差的,她竟在那里轻轻啄了一下。
他呆了。
“你说呢?快回答我!”她猛地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的脸瞧。
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额头,他的睫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没来由的,想仔细看得清楚些。
“我……我……”
他好像说不出话来了,整个脑袋完全是一片浆糊,怎么也理不清,又来了吗?喝醉了总是会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清醒了又一切都不记得。
“快说!”
她点了点他的鼻头。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忽而展开了笑意,“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喜欢你,更多一些,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如果用生命来衡量,那是一生,如果用时间来衡量,就是一百年,如果用行动来衡量……”
唇间的甜意弄得她全身酥麻,一种陌生的情感迸发出来。脑海中似乎快要弹出什么异样的情感,都在那一声推门响起的时候,消失殆尽。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整个人像鲤鱼打滚似的坐直了身。于嫃抬眼望来的时候,正襟危坐,阿涴俨然是一位十分守礼的君子。
“来了?小深说,明天就回去了,不住院了。我刚才办理了出院手续,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去了!”
于嫃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突然疑惑地问,“你们俩怎么坐得这么端正?还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呢!瞬间变成了这个样子,还让我有些不习惯!呆坐着干嘛,快收拾东西啊!”
阿涴绷紧了身,一个窜了往门口奔去,嘴里说道:“我先去给小瓘打个电话,让她送我们回去。”
话音落下,她早已奔出了门外。走到安静的楼梯间,她拢了拢心神,打开了手机,拨通了南宫瓘的电话。
刚响了三声,她就接起了,“喂,伤员,你终于醒了!舍得给我打电话了?我还说呢,你怕是还在沉迷于那些长长短短的爱情纠葛里不可自拔,没有时间来理会我这个老阿姨呢!”
“废话多,老巫婆!我要回家,车坏了,阿深要出院,没人送我们回去!”
阿涴靠在窗沿轻声怼人。
楼下的绿植长得正好,脑中浮现刚才的一幕,耳廓像是着了魔似的烧了起来。
“哟,坏了啊?阿姨已经和我说了,我买了一辆,明天应该就能开到你家里了。其他手续事宜,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拒绝,反正,是记你账上的。我这会儿刚走出公司,你等等,马上过来接你回家!”
“好!”
挂断了电话,阿涴在楼道里站了会儿,才走回了病房。
南宫瓘果然来得很快,将东西都提到楼下的时候,她正靠在车沿玩着手机,眉头紧蹙着,似乎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疑惑。
他们刚走近,她立刻抬起了头:“来了?将东西放好!”
放好东西后,于嫃直接走去了副驾坐着。
阿涴睨了一眼边上直愣愣地盯着她的人,无奈叹口气,坐上了车。他紧跟其后,凑在了她胳膊边。
她忍不住呵斥:“你这人有毛病?天老热了,你总是这样擦着我坐,我要热死了,你这个没有眼色的家伙,傻帽!”
“我不是傻帽!”他瞪直了眼与她争辩。阿涴往车窗边移去,他又蹭着上来。她咬了咬牙,瘫在了身后的位置上。前面坐着的两人笑成了一团,她捶了捶座椅,闭上眼睛休憩。
酒精让人烦恼,酒精让人疲惫。
“滚粗!”她在他耳边悄声说,避免让于嫃听到。
车子忽然启动,发生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她的唇竟然落在了他的耳际。
她猛地缩回。
现在这种情况,锤他一拳,又怕伤着他。不锤他,总觉得他欠揍。
“明明是你亲……”
“对呀,就是我比你轻,你比我重。”她赶紧截住他的话,捏了捏他的手腕。
“哟,谁轻谁重,一目了然啊,慕檀涴,你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吗?”
拆她台的人开着车,也不忘抽个空闲情逸致地说道。
阿涴无事般撤了身,靠在座后:“我去你……好好说话,咱俩的关系还有的处。不然,算是完了。”
阿涴从镜子里瞪了她一眼。
南宫瓘眯眼一笑,给阿涴白眼,“这年头都不敢说实话了!俺家再也不敢说了,再也不敢说您老人家了!”
阿涴瞥了一眼身旁还是挨得紧紧的人,抚了抚额,只能努力将他屏蔽,假寐。
回到住处,南宫瓘打了声招呼,便开车离去了。
本是想让她把这个麻烦送走,可她说这麻烦不同意,麻烦也明确地表示,今晚就是要赖在这儿了。
于是,阿涴做了一个非常友好的决定,让他睡沙发。
这个友好的建议迅速被于嫃大人回绝,“你看,小深他还是伤员,不能睡沙发。要不,你睡沙发吧!”
嘴上是十分的体贴和友善。
她抱着被子丢在沙发上的时候,阿涴知道这是要针对自己了。
她忽然有些伤感。
她要睡沙发!她要睡沙发!居然让她睡沙发?
这有没有天理了?
深夜来临,她在沙发上滚了几圈,才默默卷进了被子,闭上眼睡觉。
耳边传来阿深的脚步声。
她没有睁眼看他。
她的心情不好,不想看到他。
她向来任性惯了,即便收敛了好多好多,还是依旧挡不住她骨子里的放肆和一意孤行。
不心甘情愿的事,总会在她心底留下鸡皮疙瘩,让她浑身难受。
“怎么了?不开心吗?要不……你去睡你的,我睡这里?”
听见他小心翼翼的话语,她的心情竟平静了很多。
她抬眼一瞧,黑暗中只能瞥见他模糊的轮廓,她的视力也不好,更加看不到他的表情。
“没事,你去睡吧!我习惯睡这里。”
被子被拉开,他伸手拽她起来。
“不行,你得去床上睡。在这里,我没有安全感,怕你摔在地上。”
她被他拽进了房间。
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他抱着被子跟了进来。
“还不睡吗?明天你要去书店上班了,不怕起不来吗?”
“你抱被子进来干嘛?不是说要睡沙发吗?不想睡了?后悔了?”
她盯着他看了好久。
他忽然直接躺在床上去,盖上了抱进来的那个被子。
她拧了拧眉,眩晕的脑袋有些难受,站着考虑了很久,直到腿都发麻了,她才蹦上了床,睡觉。
没有想象中的难堪,没有所谓的睡不着。
早上醒来的时候,抬手摸了摸头旁的柜子,却没有摸到她的手机。她恍然醒神,昨晚是被拽进来的,自然没有那个时间拿手机。
她轻轻起身走下,临近的他睡得正熟,紧闭的双眼安静乖巧。
第五十二章 那眼前人呢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少许的阴影,动人极了。
陡然收回视线,阿涴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合上了门。
她才放心地开始洗漱。
幸好浴室里有干净的衣服,她关上准备去书店的时候,于嫃才起床。
“要走了?今天怎么去那么早?我还没做早餐呢!”
阿涴挥了挥手,拿起了包,在门口换鞋,轻声说:“吃了。锅里有粥,我还煮了鸡蛋。味道吧,不算难吃,却也……可能,就那样吧!你们将就,我先走了。妈,照顾好自己哟!中午我不回来了!拜拜!”
“拜,注意安全。”
刚到楼下,下面就站了一个人,后面还停着一辆车。不出所料,她刚走过去,那人就跑上前,客气地道:“慕小姐是吧?这是您的爱车。这是钥匙,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购买本店的车!”
她接过,也客气地笑笑:“谢谢,我会再考虑。”
开车到书店的时候,余妏还没到。
她开了门进去。
熟悉的布置又让她的情绪安定了几分。在店里整理书籍,陆续有客人进门来。他们都默默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仔细观着手里的书。
阿涴也拾起了一本小说,趴在前台,低头垂眸望着。
“慕……檀涴,能耽搁你几分钟吗?”那道声音响起时,吓得她猛地起了身。
“俞远?”她定神看了看,惊魂未定地撑桌站定。他穿了一件条纹衬衫,黑中带白,白中有黑,俊朗的眉目清秀帅气,冰寒着盛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见到她这样的举动,他抬唇,“吓着你了?不好意思,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看得那么入神。”
她抬手抚了抚眼镜,咬唇顿了几秒,才开口说:“还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有,任衍小姐,知道你来这里吗?”
他脸上的单薄笑意完全撤了去,定定的望着她,三分疑惑,三分寒意,四分漫不经心,“她不会知道。在这里说,没问题吗?”
她思考了上次他说话的威力,还是单独找了间房,再倒了两杯果汁,放在各自面前。
空气忽然稀薄,她喝了一口橙汁,才感觉心尖的忐忑降了下来。抬头盯着他,又垂了眸子,阿涴轻轻弹了弹桌上的杯壁,保持沉默。他不说,她也不想做一个先开口说话的人。这么多年,她太过放纵自己,每次都是她主动,每次都是她小心翼翼。
她不想再处于这样尴尬的地位,她想重新定义自己。
她觉得卑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都处于卑微的位置。
他不向她靠近,她断不会抛却她的身份,再向他走去,即便她喜欢他入骨。况且,他现在是别人的男朋友,她更没有立场,接近他。但凡有点理智,都不应该做出违背道义之事。
“你……听说你去田沿村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山体滑坡,有没有,伤到哪里?”他垂眸说,带着几分无奈和关切,明明是再冷漠不过的语气,还是包含着莫大的关心。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也或者,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要记住他曾经说的那一句,后来的,都是一场笑话罢了!
“没有。谢谢!”她捂住杯子攥了攥。没有无地自容,只有些微的紧张和忐忑。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要做什么,他的用意是什么,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迷雾和混沌。
“那……我之前的话都是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又说。
她点了点头,“嗯。”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多久之前,是很多年前几乎要毁了她的话,还是多少天前他说的那句“不知道,你的心意变了没有?”
是她独自太过沉浸往事,还是这些回忆掀起的故事,往往不是她一个人在诉说?
无从查证。
“曲少他……似乎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你知道吗?你不必用他是你男朋友的借口搪塞,这些,早就不成立了。你对他的好,都只是因为朋友之谊吧?”他笃定的话语,仿佛能剖开她的心脏,看清里面所有的枝节脉络,一切都了解得无比清楚明白,好似他还是当年那个俞远,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伤和欢喜。
“知道,又如何呢?”她扣了扣桌沿。
“不如何。还有,任总他……是不是说喜欢你,想要追求你是不是?”他又说道。眼里闪过一抹烟云,她抬头望向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说的吗?”
他露齿笑了笑,似乎又是当初她看到的那个少年模样,明媚美好,不染纤尘,又善解人意,“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与否,不是靠言语,而是靠眼睛,靠心。他毫无掩饰对你的喜欢占有,从与你相处的时刻,就能明显地觉查出来。你这么敏感聪明,肯定也会有所感受。”
阿涴握紧了杯子,“是啊!他明说了。可我们只能做朋友,不会有感情纠葛。”
“这么笃定?”他火辣直接的目光胶在她的脸上,一股烦躁和焦虑席卷上了心头。她为什么要解释,可能是有病。
他停了几秒,又接着说道:“你,后来,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她的心乱成了一团,又在无边无际的昏暗里浑浊不堪,“有。”
他疑惑地问:“后来呢?看现在,你的身边还没有男朋友,应该是,后来分手了吧?是什么原因?”
心脏撕裂,她捏着杯壁,看着手上发红的印子,面无表情地说:“嗯……志不同,道不合,没有喜欢和热烈,只有些微的感动。”
她听见他沉沉的笑声,霎时间小心地扫了他一眼,有些生气地说:“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他抬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眯着笑眼道:“很好笑。别人说到感情的事,大多带着期盼甜蜜的表情,唯独你,总是一副苦大仇深,水火不容,慷慨赴义的为难之态。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我自见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你最大的变化,应该就是心态变了。
你不会再同从前那样愁眉苦脸,每天都不开心。对于你现在的改变,我为你高兴,干杯!为你庆贺!”
举杯相碰,她拔去了心尖酸涩,终于恢复平静地盯着他。
这跟做梦一样。
一次次的梦境,美好得不似真实。本来就是厌恶互不相容的两个人,命运却每次都给他们开玩笑。
“既然身边人你都看不上,那眼前人呢?”
他突然来了这样一句,吓得她绷直了身体,密密麻麻的字眼从眼前掠过。
眼前人吗?该怎么说,怎么回答呢?看不清眼前的场景,身处在漆黑汪洋里,看不到边。麻团似的思绪纷杂难理,扯着她走去了很远很远,扫过路上的台阶杂石,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碰不到尽头。
在一片沉寂静默中,他忽然开口:“很难回答吗?”
她犹豫不决,最终轻声说:“你的未婚妻,应该着急找你了。现在,该回去了。”
任衍不同寻常的遭遇,令她的性格难以捉摸。如果让她再知道自己和俞远的情况,肯定避免不了一场世纪大战。
果然,听到她说任衍,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缓回:“好!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
“嗯。”
盯着他往门外走去的背影,阿涴在原地默了很久。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死寂沉沉。小瓘告诉她,上次她让调查的事,多半和任家有关。
目标锁到了任家,难道是任衍?可如果是任衍动手,她怎么会轻易地饶过她而以阿深为目标?
好像不大对劲。
那除了任衍,到底是谁要对付阿深?难道是曲家的对手施的一个反间计,想要嫁祸给别人?可他们大费周章的,最终因为她的存在而打破了规矩,怎么说着,也有很大的不合理性才是。
她不会妄自菲薄。
如今她一个普通人,于他们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他们敢对阿深下手,更遑论是她呢?肯定也是不留情面。诸多疑惑,在她心底生了根。
这个真相,时间最终会给她们答案。
四月十八,阿涴又和阿深一起去医院拆了绷带。换了新的物事后,他们回了家。
“开饭了,开饭了!”他端着一盘菜从屋里走了出来,嘴上不停地嚷道。
他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估摸月底,就可完全好了。
她坐在桌边拿手机刷着微博。他将东西菜放在桌上,凑近脸看着她的手机页面,喃喃念:“热搜第一个又是娱乐性热搜?该换换了。什么时候,让南檀也上热搜?那可要带动不少资金链产业的发展呀!”
“热搜这东西,不是听说可以买吗?多少真假,看营销的本事了。想上还不简单?”她低头望着某某男星和女星的绯闻,顿了几秒,她便退出了软件,关了屏幕。
微博下面的评论多半是骂的。网络暴力真的很可怕,能承受这样痛苦的人,多半心志坚定。
那些承受不住的人,也许不能存活于世了。走明星这条道路,薪资高的不像话,风险也高得不像话。有的人是冲着酬劳去,有的是冲着梦想去。
不管是哪种,都是自己的选择。只是运气不好的,会因此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他们毕竟靠舆论话题吃饭。
“也对。饿了不?”他低声问。
“不饿的是魔鬼。”她起了身,往厨房走去。
“我觉着,你肯定是魔鬼。”他说。
她:“你是魔鬼中的战斗机。”
他:“你是大魔王。”
她:“我是你大爷。”
他:“你真是我大爷!”
她:“切~”
于嫃正在炖着汤,阿涴问,“还需要多久?要饿死了!这个汤要不加个香菜吧!他就别喝了,吃干饭得了。”
于嫃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怎么还是这样子?要学会对他好,以后,我可指望他呢!”
第五十三章 承诺
“指望他?”
她不屑地哼了哼,“指望他有什么用?给你养老吗?这不是还有你闺女吗?虽说我是不靠谱,可有些事,还是能有些可靠的。你不能全然否定你亲生女儿的能力吧?妈,我一点儿也不赞成你那么喜欢他。”
“嫉妒呀!”他在阿涴身边洋洋得意地眨了眨眼。
“嫉妒个……不嫉妒,不嫉妒。我一点儿都不嫉妒。你这人啊,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嘴欠。”
她冷冷扫了他,又低头看着台上的各种菜。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嫉妒使人丑陋!嫉妒使人疯狂!”他欢快地哼起了小曲,在一旁嘚瑟地晃起了腿。
“你俩吧,还是吃完饭再吵!”于嫃关了火,将汤倒进了一个大碗里,还是没有放砧板上的香菜,端起就往门外走去。
阿涴随手端了两个菜,跟上去,“妈,我得说一件事,您不乐意也不行。你每晚都要同意他住我们家,这传出去,恐怕不太好。我感觉邻居们,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今晚,我怎么也得把他送回去。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个什么?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他,就让他回去吧!反正也住够了。”
阿涴将汤放在了饭桌上。
后面跟着的人端着一碗黄瓜,乐哉哉地坐在了椅子上。他拾起一块黄瓜咬了一口,肆无忌惮地说:“行吧!你要送就送,我也住烦了。还是回去睡我的屋比较习惯,睡你的屋,总归也是不好的。”
一个两个“住够了”“住烦了”说的是畅快,当初她不答应的时候没人听她的。
她这是遭了什么罪,要摊上这样两个人?
大步向厨房走去,取了饭和碗走来,阿涴有些置气地摔在桌上,“你行,你们都行!我在这家,是一点儿家庭地位都没有。你们说了算,你们都行,就我不行。曲深,赶紧吃,吃完给你打车回去,路费我报销。”
“怎么还成你报销了?”他嘟了嘟嘴,又说道:“不能你送我吗?听说什么打车的不安全。女孩子在外面玩保护好自己,我们男孩子,也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谁知道,打车的司机是不是如狼似虎的饥渴老女人,或者是那些心怀不轨,性取向不一般的……不对。现在,同性也是受待见的。可是我不喜欢,万一人家强迫……我又没有学什么功夫,自然是没法子应对的。
何况,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现在肯定是要败在受伤的坎上。你不送我,是打算让我自生自灭,然后……出个什么可怕的事吗?还有上次的事儿,要是再被人追着打,我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又可怜,又无助……再加上我这么帅,这些可能性很小的事儿发生的概率不知会提升了多少倍,你都不担心我的吗?
还有啊,我的行李,虽然的确只有一点点,可我毕竟是有伤在身,你就这样狠心让我自己遭罪?还有啊,作为我的好哥们儿,这大晚上的,出于道义什么的,你也得送送我才合规矩……再说了,我们都一起住了这么久,感情也是该有很大的进步才对,你怎么还是如从前那般铁石心肠,不容商量……
我走了,你是不是就潇洒了?随便就能跟什么人出去玩不带我?你得防着一点儿那些人,什么任衡的,什么远的。我不在,没人看住你,你就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停停停,吃饭!”她阿涴连忙挥手,“我头疼,您老人家少说点,我脑袋发涨。”
还真的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于嫃夹了一块鱼肉放他碗里,“你走了,不是还有我吗?虽然我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但我会看着的,不会让她夜不归宿。她也没你说的那样没分寸。你这孩子,分明是比你阿姨的嘴还厉害。将来啊,她会被你这嘴管得稳稳的,妥当!”
阿涴翻了个白眼,什么将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知这长远的将来是怎么定义在一处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仿佛全世界都希望或者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会在一起。
尽管她心里还存在那么方圆十里,是留给那个人的。明明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却都看不清楚。
“赶紧吃,要我送,今天就必须在我前面吃完饭。要是晚了,我就睡觉了。”她夹了一块黄瓜,放他碗里。
“好,好!”他笑呵呵地应,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急匆匆地扒起了饭,弄得满嘴角都是饭粒。
于嫃伸手给他擦去,带着很是温柔宠溺的语气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吃得这么洒呢?慢慢吃,别听她的,她不送,阿姨也让她送。”
“好啊!我听阿姨的。”
他的速度果真慢了下来,却没有细嚼慢咽,只是稍稍比前番多了些优雅。
阿涴低头默默地吃着饭,碗里多了一块肉。她抬头望向他,他露齿笑着说:“多吃点肉,我觉得你都瘦了。你吃慢点,不然我真的会噎死的。”
“噎死你活该!”她将那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嚼碎,吞了下去。手上的动作悄悄慢了下来。不是他说,她都会控制着她的吃饭速度。他这个样子,她还真不放心就这样让他出去。打车出事的案例,的确不在少数。她也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呵呵,你俩,还是小孩呢?动不动就把那个字挂在嘴边,多不好。以后我不在,都不知道你们要闹成什么样。”
于嫃呵斥了她一句,却没有多少责备的语气,还是常见的轻斥和笑意。阿涴笑笑,接话,“不会的。你呢,长命百岁,万事顺利,永远跟我住一起,不然还能去哪儿?睡大街吗?流浪吗?显然是没有那个可能性。”
于嫃的筷子顿了顿。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人看见。
阿涴瞥了眼她夹过来的肉,感谢地说:“谢谢母亲大人,您也吃!”
她又夹了一块给她。
其乐融融的气氛维持了整个饭局。
也许是要走的缘故,他吃得很多,将于嫃做的所有菜都吃得一干二净。果然,吃完饭后,他动不了啦,靠在身后的皮椅上直哀嚎,“撑死了,真撑死了!今晚回不去了,走路都困难。”
阿涴幸灾乐祸地道:“撑死最好。不管你找什么借口和理由,都不能逃脱我要把你送出去的命运。还有啊,如果你真的走不动,那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一下子就到了车里。这不就皆大欢喜,你也出去了,我也如愿了。”
他嘟囔着说了几句怼她的话,她当做没有听见。哼着歌愉快地进了厨房,见于嫃正在收拾东西,阿涴说:“妈,我洗碗吧!”
“别!”她直接拒绝,“你洗碗麻烦,还有对那个东西也过敏。现在我还在,可以帮你洗。以后真要没人帮你洗了,你就得自己琢磨了。”
阿涴忽然皱眉望着她,“怎么感觉你老是说这种没有里头的话?今晚都说了两次了。妈,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是怕我抛弃你,做个没良心的人吗?你曾经对我说过一次,你说,怕将来我长大了,真的会变成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发现,我真的变了吗?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所以,你又何必总是这样?我们会一辈子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好不好?”
“好。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你也不小了,如果在今年内,你没有找到男朋友,听我的,和阿深在一起,结婚生子,一辈子好好过行不行?”
她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严肃地看着阿涴。
阿涴发现她鬓边的头发又灰白了几寸,眼角的纹路又比之前浓了些。
有些心酸,却无能为力。
人人都逃不过老去的命运,可她才五十多岁,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她会长命百岁,她会岁月无忧。
她的话,阿涴也纠结了许久。
她既不想忤逆她的意思,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人只有一辈子,她不想因为一句承诺而葬送自己的幸福。可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说的话,她的考虑,还是有几分道理可言的。
阿涴撑在门外站了半晌,才轻声道:“感情之事,你也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来的不幸福。我不想走你的老路,我也畏惧婚姻。我害怕,结了婚后,会让一个原本美好的人面目全非。它不是赌博,它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归宿。
妈,我不敢给你保证,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做。可是,我要说的是,我真的长大了,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如果我要走的那条路毫无希望了,走到尽头了,天黑了,没有方向了,我真的会放弃。
如果有一个人,他真的值得我去爱,他真的能有让我放手一搏的勇气,我会抓住的。你也……不要在操心了。不如,明天我们去医院给你做体检吧!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阿涴没有回头,却感觉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人,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话。
承诺这东西,太假了,她只能跟着她自己的心在走。
曾经,她深信不疑的一句,“除了我,谁都不可以欺负她”倾覆,从此,她再也不相信任何太过伤人的诺言。
她那可怕的继父,当初还不是用甜言蜜语将于嫃哄去,折磨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不愿轻易地放手,直到用法律强制结局。
所以啊,每一步,都该细心思量,不该胡乱决定。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体检?不去了。无缘无故地做什么体检?浪费时间和钱。你妈才五十多岁,哪有什么大毛病。”
她低声说着,开始洗起了碗。
阿涴晃了晃脚尖,轻声说,“反正就是要去。你洗碗吧,我送他回去。”
她没有回复。
见她不说话了,阿涴转身,就看到站在屋中的人,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一股挫败,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小兔崽子,走,送你回家。还不跪下谢恩?”
第五十四章 饭店相遇
“谁是小兔崽子?”他回神,不甘地辩驳。
她从沙发上提起他的一点儿行李,向门口走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上。
“你啊!小兔崽子叫曲深。”她望着他挑衅。
“那你也是小兔崽子,我们蛇鼠一窝。”他漾起微笑应她。
开门出去的时候,他在外呆站着不动。她出声提醒:“怎么不走?舍不得?要不你送我一栋大别墅,我把这里让给你了?”
他的身子动了动,眼里泛起了红血丝,直愣愣地盯着她,用一种近乎可怜的语气说:“我要走了。去住冰冷冷的别墅,你也不让我住这里,多残忍。你要是想住别墅,那我把我那个给你算了。或者,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
她拽着他往楼下走去。
“不想去。我还是觉得这里很好。”心里冒起一股股心疼,她忍住鼻间的酸痛,带着劲儿拉着他出楼去。
“好吧。那我还是孤单单地住别墅好了。”他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怎么安慰他。
她不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事情,她不想揭起他内心深处最痛的伤疤。
他们曾经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正是因为某些相似的遭遇,导致后来某些相似的想法。
从而他们才更珍视彼此。
就算知道他喜欢她这个事实,她也不能撇下他,她也不能全然不顾他的心思。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曲肇关心他,再没有人能照顾他内心脆弱且敏感的情绪。
她看过一句话说,“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苦,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
敏感的人会被动性的洞穿对方的难处,就不能无动于衷,总想着为对方分担一些,就算是要委屈自己。往往敏感的人在事情未发生前就提前自她创造了痛苦。所以,那些共情能力弱的人,是很自私光明地在幸福着。”
而他们,终是不能光明地活着了。她明知道她这样的不果断,会给他,给她带来很多困扰,可她为了她心底冒出来永无止境的心疼,同情,为了顾及于嫃的心思,为了别人的拜托,她都得逼自己抛却那些所谓的正确的做法,反而选择了伤人伤己的行为,来维持生活的继续。
不能舍弃的,又何止是他?
他的侧脸倒映在黑色光晕里。
她偏过头,仔细看着周围的的交通路况。他会给她说如何走,却再没有和她说多余的话。
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在这一刻,看不到对方的模样,即便看到了,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了。
他让停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四周高楼大厦,豪华奢侈。大多数还亮着灯,少部分已经黑了。从高楼大厦一端望去,眼前铺起的,是一栋栋别墅群。复古的设计,混合着欧洲圆头氏的一贯风格,越发衬得这一片地的不同寻常。
能在G城看到这样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
不知为何,看到这些别墅的一瞬间,脑中却忽然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好像是,若干年前,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场景,以如今她这个姿势去看,她曾经是到过这里的。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
中学的时候,她常常因为路边的某个场景痴站了很久很久。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也搞不懂那些瞥到熟悉场景忽然热泪盈眶,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情感从何而来。
只是觉得,久违了。前世今生,是否她真的目睹过这样的环境?
这就是所谓的似曾相似感,科学的解释是:知觉与记忆相互作用“似曾相识”是人们大脑中知觉系统和记忆系统相互作用的结果。要想了解为何出现“似曾相识”的感觉,科学家得从知觉和记忆中的分类进行。分类的过程是知觉的一个基本特征,也是记忆的一个基本特征。
知觉包括对面孔的知觉,对物体的知觉对位置的知觉等等。以这3类为例,由于它们的对象不同,因此,当我们到一个地方以后,方位和空间关系,周围的物体,人物,可能同时出现。然而,我们对它们的知觉却是由大脑中3个不同的空能回路,即位置知觉的回路,物体知觉的回路和面孔知觉的回路分别去完成。
与知觉类似,记忆也分很多类型。知识和感念的记忆被称为语义记忆:针对情节、经历、事情经过的记忆,即情景性记忆。其中每一类记忆,又可以分为很多个子类。正因为知觉和记忆都是“分类”进行的,我们曾经经历的一些场景的众多特征存放在不同的记忆系统中,而我们无法意识到,当我们走到一个新的场景,场景中的某些部分就可能会击到我们的一些记忆,调动大脑中并不同的记忆系统和与之相匹配。
一旦场景中的某一特征和过去的经历匹配上,就会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生活经历每个人都会有,因为积习的东西很多,偶尔出现“似曾相识”这种主观体验是很正常的现象。
而用另一种解释,就是磁力的知识。不管是哪种,都有它相应的道理。如今这种情况发生,她姑且认为,可能是一种“错觉。”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情感格外地浓烈真挚,差一点让她落了泪。
他的身影从车前走过。很快,她就见他提起了他那为数不多的行李,站在窗边对她说:“仔细开车,注意安全!”
分明是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还带着几分笑意,可她却感觉到,他内心的酸涩和不舍。
她淡淡说:“好,早点回去休息!动作轻点,不要碰到骨头。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给我说。”
“嗯。”
见他答应,她发动了车子,“我走了。你快进去!”
“嗯。”
车子开去了很远,她看了看镜子里还站在原处的人,拧了拧眉,才一路不停地开回了家。
房间里再没有他的存在,凝思了很久很久,她才睡过去。
醒来后,阿涴还是硬拉着于嫃去了一趟医院。
她虽然很是不愿,但耐不过她努力地说服撒娇,还是无可奈何地去了。
早上的时间,医院很安静,阿涴在走廊上坐着等她。
几乎每一项都去查了个遍,现在还在做腹部B超检查。
她开始玩起了手机。
突然收到一条信息:“今天早上没在书店见到你,你有什么事吗?”
是任衡。
她回:“来医院了。让我妈体检。”
他:“阿姨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嗯,目前检查下来的项目,都没有什么问题。有事找我吗?还是单纯地在书店逛逛?”
“那就好。没有事,就是来书店看看,能不能遇到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约一个?”
“嗯?约啥?”
“你之前说过,你对台球有些兴趣,不如过来打打?”
“不甚了解。看吧,如果有时间的话,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过来。”
“好的。”
聊完后,于嫃和医生刚一起走出来。阿涴忙起身问那个女医生:“医生,请问,我妈的身体怎么样?有问题吗?”
那个医生笑了笑,“你这小姑娘,真孝顺!你妈妈的身体很健康。当然,除了些陈年老伤,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那些老伤,早就过了治疗的最后期限了。这下,若真的要根治,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应该说,即便在科技发达的今天,都还没有如此先进的技术,让所有的都痊愈。
不过,你不要担心,不碍事的。只要好好照顾,活个七八十岁是没有问题的。”
阿涴点头,道谢。
出来的时候,于嫃就唠叨:“我就说嘛,没什么毛病,你偏不信!这下好了,也是白跑一趟。”
阿涴拉着她的胳膊,解释:“不管。检查了,我心底的大石也就落下了。我这可怕的强迫症,妈你是知道的。走吧,我们去吃饭。吃完呢,我送你回家,然后再去书店上班,好不好呀?”
“好。傻闺女!为了让你不担心,妈来检查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嫃点了点她的鼻尖。
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顾客比较多的饭店,走了进去。老板热心地过来领着她们走到一个空位置坐下。
“嗨,两位客人想要吃什么呢?”老板带着笑意问道。
“嗯,一份排骨,一份土豆丝,一份小白菜……妈,你还要点什么?”阿涴看着菜单点了三个菜,抬头问她的意见。
“再要一份豆腐汤吧!”于嫃开口说。
“好,再要一份豆腐汤。就这样了,老板,谢谢!”阿涴看着老板说道。
“好嘞!两位请稍等!”
老板转身去忙活。
阿涴倒了一杯茶放在于嫃面前,“我们点这么多,吃不完的话,打包吧!”
于嫃理所当然地应:“吃不完当然得要打包。不能浪费粮食!不愁吃不愁穿是好,可是节约才是咋们的优良传统。”
“是,是!”
阿涴喝了一口茶。
老板的速度很是快。
客人多,服务态度也很好,不久就端来了菜。
虽然味道不错,她们还是没有吃完。让老板打包了剩下的菜后,两人结账出门,却又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檀涴?”
俞远站在离她们三米处,疑惑地望着她。那张俊朗的脸在白光的映衬下风华不减当年。
阿涴攥紧了手中的口袋,惊讶地问:“你是来这里吃饭的吗?真巧!”
“是啊!这位是,你的妈妈?阿姨好!”
他很快认出了于嫃的身份,很有眼力见儿。
“你好!”于嫃女士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阿涴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掌心。
千想万想,掏空脑袋来想,也不知道此时此景该怎么说了。
“这位是?还不给妈说说!老样子,是一个老熟人了。”她的眼神在俞远身上上下打量,阿涴有些不好意思,谁知她会这么直接,说:“俞远,初中同学。”
第五十五章 学台球
“初中同学?还没听你提起过呢!有时间,可以叫去家里坐坐,交流一下感情。老同学还能遇到,不容易。”她轻轻说道。
确实是不容易。
“嗯。”阿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若是他能去家里坐,太阳都会打西边出来了。
“小远吧?是要进去吃饭了吗?我和小涴刚吃完,你肯定饿坏了,赶紧进去吃吧!阿姨和她就回家了,改天有时间来家里玩玩。”
她盯着面前那人看个不停,态度友好充满好奇。
阿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个绝对不是她的亲妈。
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冰冷形象因为她这一打岔,降了不止一丁半点。她还是对别人这样,人人都喜欢,看谁都像自己的孩子。
阿涴歪脸看向别处。
“好。谢谢阿姨,有时间我会来的,再见!”
他挥了挥手,眼间浮出了笑意。
“好。小远,再见!”
见他进了店,于嫃忽回身望着阿涴,“告诉我,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看你老是怪怪的,像是藏住了什么秘密一样。”
阿涴忙揽着她往前走去,云淡风轻地说:“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初中同学而已。多年不见,突然见到,肯定是惊得不能管好自己的情绪吧?再说了,你也看到他那样子了,明显就是很淡定的表情,能有啥事呢?我发现你脑子里想的东西真多。”
“真的吗?你别骗我哦!我的眼睛可是很亮的,蒙骗你妈是不对的。”
阿涴推着她走,带着几分急促,“骗你干嘛?还没有沦到骗你的地步。你在瞎操心他干啥?就一同学,不熟。”
她没有回头再看,直直载着于嫃离开。
晚上,和任衡对了位置后,她便开车过去。
夜晚昏暗迷蒙,到了他所说的地方后,阿涴停车出来,便见他站在门口静静等着。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出了几分安宁静和的美好畅往。
“怎么不进去?我自己能进去,哪里能劳烦你在这儿等呢?”
月亮躺在空中,街边的路灯都亮堂了。
路上的行人成群结队,互诉心肠,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不少琐事。邻近的店家都开了门做生意,有些还放着响彻的声乐。不过这一带,大部分都是网吧,酒吧等娱乐性场所。
行人穿得也较为休闲随意,女生大多数身着裙子,男的则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她垂眸看自己的衣着。
一身黑色的连体衣,妆也没有画一个,直接梳着一个马尾,脚踩一双军靴。
脖颈上戴着一条玉石菩萨项链,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坠饰。
倒显得与其他女生格格不入了。
“等着你进去比较好,位置都已经定好了,就等你来了。应该吃完饭了吧?”他率着她从门口走进去。两个服务生恭敬地鞠躬说:“欢迎光临!”
“谢谢!”答了服务生,她跟着走进了满耳喧哗的屋内。
一楼是一个蹦迪的地方,开着的音乐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炸开个洞。舞池里扭动腰身的男女姿势妖娆,少儿不宜。那些微微靠近挑逗的样子让她眼前一亮,同时又眉头一皱。
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多,她有些吃力地跟上他的步子。往楼梯上去,边上不时站着几个人,男男女女混合搭配。穿着怪异,目光轻佻,在她身上不停地穿梭,似乎要戳出一个洞。
“还适应吧?这是我挑的地方,你应该没有来过吧?试着来体验这种生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想,你是一个乖孩子,不应该带你来的。后来又思考,你这么体贴人,又好奇新鲜事物,肯定愿意来尝试。有没有被这些吓到?”
他停住脚步,揽住了她的肩膀。
那些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悻悻地收了回去,顺便还低咒了几声。
他的目光缓缓投过去,那些人瞬间愣神,不满地歪头望向别处,假装之前作为都不作数。
“还好!电视上看到过,亲身经历,又是另一种感觉。最大的感受,就是太吵了。”耳边几乎要炸了的音乐,干扰了他们的谈话。不得已,他们只能放大声音说话。
他凑在她耳边说:“上去就安静了。”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进入二楼的一个包厢,关上门后,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了。里面放着几个小沙发,一些果品,还有一个球台桌。四面的材料都是隔音的,所以听不到外面的吵闹。
脚下踩着的黑白相间的木地板,顶上挂着的一个大吊灯,呈一朵花蕊形状,白色华丽,应该值不少钱。
而再从周围简略的布置来看,这个地方,价格不会太低,但也不会高到,让人觉得脑子宕机的地步。
“是要开始了?还是休息几分钟,聊聊天?”
他倒了一杯果汁给她,微热,像是刚刚准备不久的。她笑了笑,点头,“开始吧,谢谢!”
他的贴心出乎她的意料。
现在,她的确不能喝冷的。只一次,他便猜到且记在了心上。这样的男人,是很容易让人心动。
“爽快!先来,还是我先教你?”他深深一笑,解开了脖间的纽扣,露出了性感的锁骨,白皙如玉。利落的碎发偶尔有从眼间浮过,英俊帅气。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折起衬衫袖子,动作优雅动人,无形之间多了几丝极致的诱惑。
伴随着喉结微动,她移开了视线,回身拾起了一根台球杆,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要不先来试试?我没玩过,也不懂规则。你直接给我说说规则和打法,我们直接开始吧!”
“好!”他拿起了另一根台球杆,走到球桌边,开始摆弄台球,一边说道:“中式八球台面上有花色和单色、黑八、白球16颗球组成,根据规则谁先打进哪一种球,判定该选手打这种球,另一位选手则判定为另外一种花色的球。本方七颗颜色的球打进之后,谁先打进黑八谁取得本局胜利!
中式白球摆球:顶点在置球点上,黑八在中间(第三批中间),底边两个角不能是同一种花色球。
合法开球:开球的时候可以根据个人习惯,可以在开球线上正面开球也可以侧面开球,只不过两个位置的瞄准不一样。在开球的时候注意掌握好记起你的力量与准度。
开球时有专用的冲杆,大多数人都是自备两三根球杆,毕竟在台球桌太大时,不可能让你趴到桌子上去,这样违犯台球礼仪。冲杆比击球杆更硬,力量能更好地传导给白球,也不必担心手臂摆动太大,力量分散等情况。
有效开球:有效开球:至少有一颗彩球入袋或四颗彩球撞库。否者为非有效开球。还可以有四颗彩球撞库,不能重复,所以越大力地发球,越容易成为有效开球。
开放球局:在球组确定之前,球局被称为开放局。击球前,选手必须表明他选择击打的一组色彩球,如果选手合法地击入该色球,那么这种球组属于该选手,另一组球属于他的对手。如果选手没有合法击入球,那么球局依然开放,换由他的对手击球。球局开放时,选手可以击打黑八以外的任何其他目标球。
继续击打:在合法击球后,没有犯规的、能留在台面上继续击球的就是继续击打。持续合法的击入八号球,为该选手赢下本局。在选手没能合法击球入袋后,保持台面上球的位置,换对手继续击球。
重置球:如果开球犯规话,可以要求重置台球让自己或对方重新开球。
犯规:出现以下情况有裁判判定犯规:
白球落袋;在开球线外开球;将对手球击入袋;空杆;直接击打目标球;台面上的球未停稳击球;在目标球未入袋或静止前开始击球;无击球权时接触球台;比赛中选手不能接受他人建议;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离开球台;连击;击球时双脚离地;打贴球失败;球滞留在球台以外;球员的身体、衣服等触动台面上的球。
输局:八球与彩球同时落袋;没有击完本组其他球,把黑八击入袋口;选手在击打己方一组的最后一颗球时与黑八同入袋等等。
总之,规矩虽然多,打起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且看着。”
他屈身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指节固住球杆,眼眸坚定,侧面的容颜紧紧绷着,手间配合用力,那成团的球尽数散开,进了两个球。
她的眼睛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缓缓移动,盯着他的脸,默默沉思。
“该你了,试试!”
他眯着眼一笑,酒窝如他的面庞那般越发醉人。
她浅浅应:“好。”
学着他的动作在球间瞄住,她闭了一只眼,仔细地观察。手上忽然附上另一只手,修长有力,随之而来的,是他附在她耳边清楚无比的声音,“你看,你的手,要这样,退后一点,不要靠得太近,近了用力便不太对。
还有你的身体,要放松,不要紧绷着。运用胳膊间的弹力,还有观察力,身体协调性综合,打出去的时候,一定要看准球心,不要打偏了。嗯,然后这边,你的这只手,也再退后一点,就这个位置……”
他不断指导着她手上、身体的动作,连绵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熏染了一圈圈的肉麻和花纹。
她忍不住僵直了身体。
整理了思绪,完全冷静下来,她才试着放开,听着他一步步地诉说。讲了许久,他终于退开了身子,也让她松了口气。
他道:“慢慢来,不要慌,心静则神宁。你一眼望到的是哪一个球,号对上了,就是你要打进去的一个,别的球,除了那颗黑的,完全可以忽视。你现在初学,不用考虑弧线问题,一击多中的情况。放轻松,看到自己面前的球就好了……”
她没有点头,眼睛里浮现的,只是那个球的身影。
第五十六章 受点教训
“砰”的一声,那个球以一种直线的方式,猛地滚向桌边的另一个球。两球相撞,同时完美地落入了集球箱。
“好球!看来,不用我教了,你可以无师自通。等一下就让我看看你无师自通的本领到底通了多少,哈哈哈……”他在一旁笑起来,还鼓起了掌。
她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就是运气好了点。要是再来,可能就没有这个运气了。”
事实是,确如她说的那样。接下来的玩耍,她硬是没有进一个,还一直打偏。直到第十局过后,她才找到了些门路,算是比较顺利地玩了起来。
“可以。以这个速度,不需多久,你就可以玩得舒畅了。”他轻笑着说道。
她附和,“或许吧!”
玩了两个小时,身体便受不住了。
她捶着腰往沙发走去,“砰”地趴在上面。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玩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整个背都是废的,腰酸背疼,手抽筋。我看,今晚就到这儿了吧。”
“你这个样子……哈哈,别把自己闷坏了。好吧,今晚就到这儿。我也累了,想下去喝一杯不?还是想在这里喝一杯?”他将东西整理放好,坐到了沙发上,喝着果汁望着她。
他倏然敲了敲额头,“唉,忘了,抱歉。你不能喝酒。”
她趴在沙发上抬头望他,语气模糊不清地说道:“其实吧……嗯,喝酒也行。只是我怕……太吵了。还有啊,他们都……唉,你如果想去,我倒是可以陪你去。”
“也不是太想去,终归只是解闷罢了。现也觉着,睡在这里休息也不错。”
他的语气似乎怪异了起来。
阿涴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知哪儿来的精神,她从沙发上翻起了身,直接向门口,“兄弟,我觉得,还是楼下好玩。多热闹。”
他在身后说了句,“你先下去,我收拾收拾,再下去。就在吧台边等我吧!”
她摆了摆手,“好说,快点啊!”
“知道了。”
下楼去的时候,又看到那些无聊的人斜斜站在楼梯边抽烟,夹在手中的东西冒着腾腾烟雾。他们自以为姿势帅炸天,嘴上叼着烟,眼里含着欠扁的笑意,在烟雾缭绕中搔首弄姿,占尽风流。她走过的时候,其中一人竟然伸出了一只脚,放在楼梯上,摆明是要挡道。
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她直接越过,从容地走了下去。
“噫,还挺有脾气的。刚才那男人呢?死哪儿去了?美女,加个微信呗,以后联系联系,说不定我们就成了呢!”阴阳怪气夹着大声的话在她身后响起。她暗自咬了咬牙,装作没听见,往楼下走去。
不时有人望向这边,目含轻浮,眼角带着几分打量阴冷。
真是活见鬼!这种地方的人,果然没有多少正常人。身边的人在偌大的音乐声中扭动着身躯,不少人直接大胆地动起手来。冷漠地走过,几乎是用了她所有的巧劲,才没有和他们贴身而过。
到了吧台,服务生笑着问道:“小姐,要喝点什么?”
她坐上了椅子,在原地转了转,撑头看着他,“一杯白开水,不知方便不方便?”
“可以啊!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不缺酒,也不缺白开水。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要白开水的,小姐真是独特。”他很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谢谢!你忙吧!”她说。
他道:“好。”
见他转身忙了,阿涴才回头打量这舞池中的景象。大多都是男男女女混合在一处,喝酒交谈,贴身说笑。其间的灯光变化多彩,黑白配合,震耳欲聋的音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还有人在后台打着灯,玩着电子鼓等诸多乐器。
还有许多人在玩酒令,玩骰子,玩真心话大冒险……震彻的电音滑在耳边砰砰地回旋,还真有种生在云端的解脱之感。
迷离的光线,一切都向着旎人的气氛发展。凡是自制力过低的人,怕都想沉迷于这种蚀骨的荒唐中不想走出吧!
温柔乡,荷尔蒙作祟的地方而已,偏偏就是有那么多人心驰神往,大抵是对现实太过失望,也或者,是过大的欲望。
人一旦沉浸,便再难以走出。阿涴数着杯子转起了圈,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似乎二十多岁的模样,眉目清秀,皮肤偏黑,浓眉大眼。
明明长着一副善良的面孔,偏生说出口的话就没那么让人欢喜了。
“美女,一起喝酒吗?应该是一个人来的吧?怎么喝白水?来这种地方,自然要喝一两杯,才能借酒浇愁。”他靠近她身旁坐着。
凝了凝神,她接着玩自己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笑,她带着几分无所谓的语气,“哦?是吗?怎么就看出我是一个人了?没听说过,‘借酒浇愁愁更愁’吗?喝酒只会更发愁。我觉着,你更适合喝硫酸,纯硫酸,绝对有用。一杯下去,应该是没有什么忧愁了。”
“是吗?”他喝了一口酒,凑近她耳边暧昧地说道,“要不要,你也喝喝试试?反正,看你也是孤身一人,像个正经人,我们一起喝硫酸,岂不是,也圆了美女不再孤身一人的梦?”
怒气在她心里升腾。
要不是现在人多,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送他去见他的姥姥。话多毛病多,不检点,搞什么妖娆帅气,搞什么撩妹?老子会撩人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呵呵,这样啊!”她微微冷笑,“我不太喜欢喝那个东西呢!没钱,好贵!”
她招来刚才那个服务生,温声道:“兄弟,你们这儿有硫酸吗?他要喝。”
他惊愕地睁眼,不一会儿直接笑出声来,“小姐姐,不好意思,我们这儿还真没有。这种东西,是不准卖的。就算这个帅哥有钱,我们也拿不出手。抱歉啊!”
她抬眼一瞧,轻回:“没有便算了。要是真的给他喝,嗯,这后果嘛……”
“这后果怎么样?难不成,你说的那硫酸竟比这酒后劲还大?”那流氓疑惑地问。服务生笑了笑,晃着头去给另外一个客人备酒。
望了一眼头顶的光亮,阿涴淡淡道:“嗯,这个吧,应该需要,你自己体会。”
他又凑近她的脸,带着酒气,十足的肆无忌惮,全然没了规矩,“体会?美女,我们应该先体会体会另一种感觉。比如,去个房间一起玩游戏啊!很好玩,保准儿你玩了一次就忘不了。
说不定,这辈子也会非常喜欢那种感觉呢!醉生梦死,一生都想要……”
他的手缓缓覆上她的腰,喷薄而出的憋屈直接让她条件反射地一脚踹了过去,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蹲在地上捂着某处低声喘息,满脸痛苦。
“你……你……”
“你什么你?我知道她功夫不错,也知道你……实在是不行。弱爆了,没有男子气概。有史以来,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这么不经打的人。”
她刚说完这句话,余光就见到任衡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俞远。她的动作僵了僵,又坐在椅子上晃起了腿随手抬起水喝了一口。
“怎么了,这是?”见几米之内的人皆是被这一幕吸引了视线,他出声问她。她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人,微微冷着语气说,“登徒子,受教训。”
“好,教训得好。”他弯唇轻赞。
屋内窜进了几个保安,直接将那人拖了出去。
那人一直哀嚎:“啊啊啊啊……你们是谁?抓我干什么?滚开!不要拉着我……”
可惜还是被不留情地拖出去了。
其中一人上前来谄媚地说道:“不好意思,任少。这人,我们会处理好。叨扰到这位小姐的兴致,是本店的失误。我们会给老板说这件事的,还望任少海涵!”
“不需要了。出去吧!一切照旧,没必要放在心上。只是我的人,怕有些不开心了,稍稍做个样子便行了。”他低声笑,眉慈目善,温文儒雅,仿佛没有什么威胁。那人垂头哈腰,“是,是。我会处理好这事的。”
摸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那人迅速带人撤去,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那些人见热闹看完,也回头各自玩自己的。
“怎么了?受气了?要不要暗里给那人……”他坐在了她身旁。俞远也走过来,坐在了她的右边。
“不必了。”她果断拒绝,“一时兴起,一时兴落。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咋也没必要这样对他。对了,这家的老板,你认识?”见那些人态度那样恭敬,她随意猜了猜。
那人被她踹了一脚,应该有好几天是跳不起来了。就应该给他提个醒,做人不能总是以下半身思考,尤其是个男人。
“嗯,是。你刚才踢的那个人……噗,老远我就看到,出手还真是不留情,差不多就要废了吧?”服务生上来轻声喊了“任少,俞少”,就自动为他们倒了两杯特制的白酒。
她看了他们杯里的酒,又观了观自己的,都是一样的白色,这味道就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就有点天差地别的待遇呢?
她摇了摇头:“哪有?你可别抬举我了。最多,就是给他一点点教训,还没有到让人家那种的地步。传宗接代是一件伟大的事,我怎么忍心让他绝了?还不是开开玩笑罢了。希望他下次不要遇到我这种人了吧,不然,可要苦了他呀!”
叹了几口气,她又喝了一口水。
“哈哈,你说话这语气,真幽默!看哪个倒大霉的,还敢遇到你。”他忽然笑开,干了一杯酒。
右边坐着的人也掀起了嘴角,无声微笑。她扭了扭脖子,埋怨地看着他,又唉声叹气:“你这话也说的,一点儿都不公平。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小女子,柔弱可怜,哪有你说的那样可怕?哼,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这个不靠谱的家伙!遇难的时候你不在,这人一收拾完你就现身了,莫非是躲在暗中看了会儿戏?”
“怎么会?”他轻轻驳回。
第五十七章 眼里所容
“我怎么放心看戏呢?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打算出手。这一下来,就是这种情况了。只怪一切发生得太快,让我无能为力啊!”
解释的语气,她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好啊!你怎么说都对。我这样不近人情地逼问,倒显得小气了。”
她坐在凳子上画着圈。
抬手看时间,又是十点多了,阿涴不得不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改天再约吧!”
“我送你?”他与她一同起了身。
阿涴连忙回绝,“没有必要。我自己有车呢,你跟着去还不得再回来?要不,你们再玩会儿吧,反正两个人也有好玩的,不缺我一个。”
“要不,我送你?”俞远也开口问道。
她的心神岔了岔,没所谓地回:“也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再见!”
两人终是应了。
挤出人群走到门口时,她回身看向吧台。
他们同时对她挥了挥手,她也晃了晃,出了门。
深夜走过的人大多成群结队,不时有情侣从旁边路过,甚至还有在路边亲近的人。
好多酒鬼醉醺醺地说着胡话,廊沿下还躺着些流浪的人。
快步往停车场走去,她屏蔽掉周围不时送来的目光。
回到家,于嫃还在沙发边看着电视,见她回来,唠叨了几句,就关了电视回屋睡觉了。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今天的事情。
手机屏幕亮了。
她感应到,睁眼一看,又是那家伙发过来的消息,“慕大傻,晚安!”
她回了句:“晚安!”
接着又一贯地滑出了任衡的:“檀涴,晚安,好梦!”
她:“好梦!”
将手机关机,那张熟悉深刻的脸又映入脑海。
他今天就坐在她右边,那么近,那么温暖,似乎又回到十多年前,他和她做同桌的日子。他们还是天真无忧,还是没有烦恼的时候。
可是,他们,真的能回去吗?不管她付出多大努力,他都不会接受的。那些偶然间出现说出的奇怪的话,一定是别有目的,一定不是她所期待的那样。
……
眼睛一睁,又是一天的到来。重复的过程,重复的一天,是常有的平静和宁和。日子不细数,它也照样过。接连几天,阿涴都被叫去打台球,她有些不喜那个地方。那晚遇到的流氓,再没有来过。
也许只是因为她才见过他第一次,所以没有记清他的样貌。
已经到了四月底。
今晚,又是在那里瞎混的一夜。还没到地方,她就在考虑,要不下次直接给任衡说她不想在这儿打台球了,太烦。可等走到门口时,却发现这里大门紧闭,不过门口倒是站了两个服务生。
她疑惑地问:“今天不营业吗?怎么关了门?”两人相视而笑,其中一人开口笑解释:“就等慕小姐来了!请进!”
宽阔的大门被推开,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漆黑一片,没有人声喧闹。不同以往的氛围,让她的心有些微不安定。
她轻声嘟囔:“这个,不是吓唬人的吧?汗涔涔的,能不进去吗?”
两人听见,还是怀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回:“慕小姐不要害怕。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模式,进去就好了。”
“哦~谢谢!”
做了心理准备,她一脚迈进了门。
刚一进去门就被拉上。
抬眼看去,四周望不到边,连一丝灯光都没有,完全处在黑暗中。
正在她心神未定之时,突然,眼前亮了起来。
无数个各色氢气球在头顶上空漂浮着,四处堆满了玫瑰花,摆成了巨大完整的爱心。
设置华丽的烛光晚餐,旁边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还有一个衣着整齐的乐队正严肃地坐在一处。
看他们的样子,什么乐器都有,俨然不是新手。
他们的表情很认真,略带微笑,不自觉地让人多了几分向往。
地上摆满了无数花灯,从脚边一直蔓延到整个大厅,组成了一个爱心。而在明亮的大厅中央,则用深红色的蔷薇花缀成了字形“慕檀涴,IIOVEYOU!”
大厅的屏幕中央,竟然放了她的照片,图片上配了文字:“深思熟虑,我想与你共度余生。嫁给我吧,檀涴。”
顶上的水晶灯徐徐发着光,纯洁美好。二楼的四周站了些人,却都安静地望向她这里。
众人瞩目中,任衡从二楼走下来,着一身黑色正装,脚蹬一双精致同色皮鞋,每一步都响彻在耳边。
温暖的气氛,笼罩在大厅内。如此精心的置量,定是废了不少心思。灯光照在他身上,宛如从黑夜中走出一个天神,拯救众生。雕刻分明的五官映照在光影里,迷幻如梦。即便就这样缓缓而无意地走来,却早已让她的心翻江倒海。
他怎么会……怎么会搞这个?他们不是要做朋友的吗?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想也想得到。她现在是闲情逸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站在原地,还是落荒而逃?
时间推移,就这一刻,他走到她面前,只是轻轻一笑,便走了过去,直直往钢琴那边而走。
那一段路不算长,她却觉得他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身子都发麻了,他还没有到终点。瞥了一眼较近的一颗柱子,她慢慢走了过去,背靠着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倚着。
抬眼瞟去,他已经坐在了钢琴旁。指尖环绕,他的手轻轻附在了琴弦之上。白色相融,越发衬得他的手指修长匀称,白如冠玉。随着他指尖一动,乐队也跟着起了声。声声相合,一首《梦中的婚礼》倾泻而出,充溢满耳。
眼间温润,心间泛涩,那些远去的回忆纷纷奔来,绞起了思绪舞动,天翻地覆,眼前陷入一片朦胧。
她仿佛又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那时她喜欢一个人躺在阳光下沐浴,心情惬意,不用面对那么多异样的目光。耳朵里听着这首《梦中的婚礼》,眼泪从眼角不断滑下。操场上没有什么人,因而她的心也意外平静。每次听到这曲子,眼泪就会忍不住“刷刷”地掉下来,她听到了伤感,听到了恳切,听到了酸涩。
没有人比自己更懂自己的孤独。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所以在面对种种崎岖变故时,才会那么力不从心。若是再老练一些,再豁达一些,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后来她总算明白了,胸中有千山万水,心中有疼痛,也依旧可以走得无穷远。
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她才能在这以后的道路上,走得顺畅了些。
那首曲子不长不短,恰好够她理好情绪。头一抬,却瞥见了楼上站着的那个人,正直直地盯着她。某一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他眼里的光亮,震撼心肠。
是在伤心吗?还是在悔恨,在遗憾?
怎么会呢?
他是俞远啊,那个曾经送她上天堂的人,也是推她进地狱的人。在出手的时候,但凡他有些犹豫,但凡他不忍伤她,也不会造就如今的她。
大概,她是疯了。
嘲讽一笑,她收回了目光,看向曲声止处。那个人朝她漫步走来,带着满脸的笑意,黑色的西装映衬他神姿面容,皎皎君子,不胜欢喜。玉白的面容如浮光闪过,一步步向她靠近。
心头一动,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
到底是震惊多一些,是无措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
不得不说,她这人的确容易感动。
从之前糊里糊涂地做了很多傻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后来,她总算拧清了关系,该是怎样就是怎样。随心多一些,也少为难自己,伤己伤人。
“怎么样?有没有感动?”他走到她面前,温声问道。
她稍稍抬了脸,睨着他,不悲不喜,不怒不燥,“是有些感动,可仅此而已。”
“真的?那这个呢?”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黑盒子,在她还没来得及拦住之前,单膝跪在了地上,同时拿出了里面那颗沉重的钻戒,深情地望着她,温柔地说:“我想,我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意。
从我在阿姨面前说我喜欢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真的是只想要你这个人。世界纷纷扰扰,唯独你是我心之所向,眼里所容。田沿村一遇,是让我彻底决定想要与你共度余生最好的起点。那时候,是从心而生的,单单只想要慕檀涴这人的冲动。再是冷静下来,深思熟虑,左右衡量,非你不可。
我知道这很荒唐,也许会让我们的关系相去甚远。可是,如果我不抓住机会,我不敢想,也不敢等,等有朝一日,你的心里突然真的确定了非那人不可了,那就没有后来了。
我想趁这个再好不过的时刻,向你正式的表白,也正式求婚。时间很仓促,没能给你更好的仪式,是我的过失。
可我真的不想等了。不知道,檀涴,你愿不愿意?”
他举着钻戒跪在她面前,眼里有期盼向往,无不都是引人注目,心旷神怡的。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面对这样的情况。难道她真的,也值得一份真挚的情意?
不可能,她还是慕檀涴,不管过了多少年。
她到底又了解他这人多少?家里的情况,除了知道天任,他的妹妹,他的未来妹夫,她还知道什么?他的家人她没有接触,不知道是否如她喜欢的那般。
任衍呢?或许对她还是抱有芥蒂,无缘由的。也许有缘由,只是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去细想。
他弄了这个,让她如何面对?是要拒绝,还是?她不喜欢他,是应该拒绝吧?可是如果拒绝,该以怎样的方式。
楼上的人齐齐欢呼:
“在一起!在一起!”
“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
“答应他,答应他!”
“哦!!!!!”
“在一起……”
周围又忽然静了下来。
身体震了震,她理了理思绪,轻声道:“任衡,我们说过,要做朋友的。既然说了,应该要说话算话才对。再者,虽然说起是两情相悦,需要是因为爱情才结婚有些荒谬了,但我就是这样认为。况且,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任继承人,而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小民众。家里应该还不知道我这人的存在吧?
说起来还真的很仓促。我没有去了解过你的一切,也不知道,能不能融入你的生活。也不知道,你这份所谓的非我不可到底有多深。可让我最坚定的想法是,对你,我确实没有喜欢,再何来谈爱?求婚不是小事,代表着要与彼此共度一生,这个打算不是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