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万千烟火是你TXT下载万千烟火是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万千烟火是你全文阅读

作者:翩百里     万千烟火是你txt下载     万千烟火是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她的名字

    他再夹起一块肉放进她碗里,笑呵呵地盯着。

    她瞟去,收回目光。

    吃完饭后,又打了会游戏,他才回去。趁着于嫃不注意,她将之前收拾的东西扔给他,催促他赶紧下楼,顺便也将他昨天给她的外套带了去。打包的东西有些多,足足跑了四回,才拾掇完整。

    于嫃也收拾好了一切走出来。

    她转身问了一句:“小深呢?”

    阿涴向沙发走去,伸了个懒腰,揉着发酸的手腕,淡淡回:“回去了呀!怎么了,难道你还想留他在这里过夜?”

    于嫃竟意外地道:“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你们俩在一起了,住在这里都行。”

    阿涴嫌恶地摆手:“妈,你说的都是啥?我觉得你们都有毛病,我们只是朋友。要是人家知道你们藏了这种心思,还不得气得分分钟跳墙。那些有的没的,都是你们的自作多情,别人压根不会那么想。”

    于嫃明显不信,“怎么会呢?我就觉着,怕是你误会了人家。在妈看来,他对你啊,的确不一样。以老妈多年的经验来观察,他是喜欢你……”

    阿涴忙打断,思绪烦乱:“你们脑子有问题!你知道吗,在G城,人家的家世也是高高在上,位列前头。那样家庭出生的人,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企及的。搞不好,被外人说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我才不想。

    再说嘛,虽然我跟他的确没什么代沟,是好朋友。可是,再怎么说,我们还是两个世界成长的人。有些想法,可能天差地别。要是妈你想凑合这些事,是连门都没有的。人家啊,还有一个父母为他甄选的未来妻子,家里说好的。

    你在这瞎掺和也没用。我还不小心得罪了那什么他的青梅竹马,以后的路啊,难了。”

    于嫃了然地附和:“话是这么说。”却又转了话头,“不过,两个人过日子,本来就是从两个世界出来的,也得学着适应对方吧?不管是他还是别人,都一样。

    他真的有什么妻子人选?板上钉钉了?他可没和我说过这事呢!不行,改天她得问问。

    家世好,人家品行也好,有什么可挑的?喜欢就得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觉着他这人靠谱。与他相处这么久,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家世像你说的那般好。

    这样一个沉着内敛的男孩子,不好找了。”

    阿涴无语地撇了撇嘴,转身就往书房走去,“你想找,就去找。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呢,也是不吃。我跟他呀,就是单纯的死党兼兄弟,别给我整这种不正经的门路,很烦。

    我要工作了,你早点睡,晚安。”

    于嫃还在身后念叨:“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你妈看中的人,你老妈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这么一箩筐倔脾气,不知随了谁……”

    关门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阿涴靠在门上,无声叹了口气。阿深有时候确实很怪异,可他们只能说朋友。

    他说过,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她信他,所以不怀疑他。况且,她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异于常人的魅力,做到人间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

    他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即便她知道他不太待见那个人。可明面上,人家始终还是他家人口头承诺的未来妻子。

    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思考这些?记忆深处,却朦胧浮现出一道身影,把那些多余的情绪通通垄断。

    一朝情倾覆,旧人泯逝故。

    我们还是走不到彼此心里。我心中还有你,你心中……却从来没有我。

    明知这是一厢情愿,深知这是飞蛾扑火,才知这是痴人做梦。

    遗憾的是,她对他思念入骨,可对他而言,她仅仅是可有可无的过客。

    甚至可以说,连过客都算不上。

    直到感觉脚有些发麻了,她才向座位走去。坐下后,打开电脑,情绪却有些烦躁不安。她用手指沉沉敲了敲桌子,还是一样不能冷静。脑中一片混乱,心神不宁。她不知要做什么,不知要从何开始。电脑屏幕上映出汪洋深海,美人鱼畅游在其中,唯美梦幻。

    低头缓缓从桌箱里拿出那本几千页的字典。翻开第一页,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慕檀涴。

    上面一个收放自如,刚劲有力,洒脱奔放,笔锋锐利。下面一个内敛沉着,小家碧玉,压抑沉郁,藏着万千的情绪。

    她轻轻抚着上面一排的字迹,仿佛还能记起他当时认认真真地拿着她的字典勾勒她名字的模样。一笔一划低头沉思,严谨静默。那天阳光正好,一束光从离他不远处的窗户外跑进来,洒在他的脸上,她刚巧抬头看见。

    心脏跳得极为热烈激动,她的手紧紧压在桌上,轻微颤抖。她生怕握不住笔,又假装收了手,放在桌下。他那张不是很完美,却在她眼里帅得不像话的脸,浸染了无数光亮。仅仅是看到他一个侧脸,她便觉得,那是一种再是奇妙不过的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周身不安烦躁又舒适通畅。

    手心里渗出了汗。她狠狠将它擦在裤子上,又小心翼翼地垂下头,生怕别人发现她在看什么,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探索到更多东西。

    那一眼,却是怎么都看不够。直到他好像写完了突然抬头,她才佯装淡定地低头,看着书上的内容。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却怎么也进不了脑海。

    手指一痛,她低头看去,它在字典的尖角边磨出了一个深凹的红印。她伸手弄了弄,那印子太深,还是没能恢复原状。她放弃,将字典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箱里,再抬头望电脑的屏幕。

    凝了凝神,她才敲动键盘,开始工作。

    转眼几天过去。这几日,任衡又掐着时间点来到了书店。正月初十,她正在前台整理东西,店里迎来了不速之客。

    动作停下,阿涴看着从门外走来的两人。两人都是上好的仪容,光临此处,顿时蓬荜生辉。精致的面容,协之色泽明润的衣裳,更衬得两人气质不俗,随意一猜就知不是普通人。

    他们很快走到她面前。还是一身休闲装的任衡先开口:“慕小姐好,我又来了。”

    继续干着手中的事,阿涴回道:“任总请便吧!您随意。”他笑着揶揄:“我都说了,慕小姐不必这么生分。在外无需叫我任总,不如叫我的名字,可否?”

    她寻思着,难道叫他“任衡”?可难免不太礼貌。正想着该如何回他时,任衍却是恰巧解了她的围。

    “哥,你就不要为难别人了。这一看人家就不想叫你的名字。”阿涴暗忖,有这么明显吗?任衍忽而转头对她说道:“慕小姐,不知可不可以借用你一点时间?”

    顿了顿,阿涴抬头瞥着她,略带疑惑:“时间是有,只是不知道,任小姐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是需要我为您找什么书吗?”

    潜意识告诉她,不会这么简单。从没有交集的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突然找上了自己,绝对不是一件可以忽视的事。

    阿涴有种预感,她就是为此而来。

    任衍妖娆一笑,洁白的玉齿规格整齐,与完美的脸庞相得益彰,大气温婉,尽显大家风范。她道:“不是。想找你聊聊天,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看慕小姐肯不肯赏脸了。”

    抿唇一笑,阿涴飒然言,“任小姐真会开玩笑,还说不上赏脸这一词。既然任小姐有疑问,我就却之不恭了。”

    任衡浅笑,“那你们聊。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书。”见她俩同时点了头,他才举步往书架而去。一起上了三楼,抬眼可见眼下房屋林立,人流湍动时,她们同时站住了脚。阿涴没有回头,淡淡问:“不知任小姐想要聊什么?天文地理?还是人情世故?这些我都不擅长。”

    任衍与她并肩,扶着墙拦,睨了她一眼,温声细语,带着一种无比谨慎郑重的语气说:“他说你是他的初中同学对吧?如果是这样,慕小姐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他那时候的事?只要是关于他的都行。”

    指尖蜷缩,温热的天气里多了几分寒冷,鳞次栉比的建筑晃了一圈,阿涴没什么情绪地道:“俞先生很优秀,只是,我与他并不熟,没能了解更多,抱歉。”

    大卷的金发泛着盈盈的色泽,高贵清新。任衍偏头盯着她:“真是太巧了。他与你说的是同样的话。看来你们真的不熟呀!”

    心脏仿佛被劈了一半,阿涴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啊。任小姐可能找错人了,你要问的这些,我都帮不上你什么忙。抱歉。”

    “慕小姐……”她忽然拔高声音叫她一下,阿涴歪头。她或许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忙压低声音道:“慕小姐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不如我们交个朋友,我叫你檀涴,你叫我阿衍怎么样?”

    骨节敲了敲面前的瓷砖,思虑几分,过了半晌,阿涴才道:“任总和任小姐,都很喜欢交朋友?我这人脾气不好,实在不想认识太多人。任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朋友嘛,我身份着实不堪,恐怕不能如任小姐的意了。虽然不能做朋友,但认识任小姐,是我的荣幸。”

    空气凝滞了几秒,她见任衍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从起先的自信张扬,逐渐削薄,最后化成一脸陌生的凝视,脸色也冷了下来。

    “慕小姐……果然,不同一般人啊!难怪我哥对你另眼相看。”她不喜不怒,眸子里有深深的打量。

    阿涴扬唇,却不笑,无情绪波动,淡淡言:“是任总高看我了。微小渺茫如我,不过如此,是任总看错了。”

    深幽的目光里顿时夹杂了几分怒意,姣好的面容也染上了寒霜,大黄的长裙勾出高挑的身材。

第二十九章 元宵节

    就在这一刻,阿涴发现她真的动了情绪。从小养尊处优,人人巴结靠近,怕是还没遇到过她这种能驳了她话的人吧!

    “慕小姐,那今天就到这里了。我就先回去了,谢谢!”

    阿涴点了点头,“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必了,我看,慕小姐应该没那个心思。”她漾起轻微的冷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地向楼下走去。不一会儿,任衡和她的身影就出了书店。

    他回头向上看来。

    阿涴却只是瞥到他模糊的轮廓,不知他脸上是何情绪。这就是近视没戴眼镜的人寻常的状况。他转头跟上任衍的脚步,迅速离开。来时风风火火,去时匆匆碌碌。若不是为了问某人的事,怕是不会来这种地方了。

    还真是郎情妾意,十分般配,般配得让人绝望啊!

    看了看时间,五点五十。下楼与小琳一起关了店门,送她上公交后,阿涴才回了家。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到了,曲深到她家来一起过节。她嘴上念叨了几句,叫他滚回去,别老蹭吃蹭喝,他含糊地应了几句,还是赖在了这儿。

    于嫃自然是十分乐意。

    阿涴自是不知她这乐呵的劲从何说起。

    他们乐意这样,她也不想搅得不开心,就任由他们去了。

    又是一顿浓重的饭会,掺和着些元宵氛围。饭后,于嫃交代他俩要去城中转一圈。如此良辰美景,当是不能辜负。他们走到市集上,看到有许多地方摆着鲜艳的灯笼,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端端一看,就能迷煞人的眼。

    社会的进步,让人们意识到传统文化的越发珍贵。尽管如今的时代已经足够发达,在这弥漫节日盛会的时候,还是有隆重的舞狮,放烟花。

    花灯在城市中心的泉塘里一串一串接着飘荡。男女成群,老少结伴,在这个布满欢乐的日子遨游。

    阿涴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他的目光被周遭的热闹引了去。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喧闹声,十分嘈杂。

    她有些厌烦这样的环境。

    抬眼观去,一大片的人群从她面前路过,对面过来的人将目光徘徊在她和阿深之间,又低头交谈。她扶了扶眼镜,有些不耐烦地瞥着四周。

    不时有人从身旁有过,还有人会狠狠撞了上来。她缩了缩身子,意识到有人靠近便远远绕开。脑袋有些发涨,身旁的人却忽然揽上了她的肩,低头附在她耳边道:“吵吗?”

    她轻轻道了声她都觉得听不见的话:“很吵。”

    鼓声人声鞭炮声烟花声……汇成一片片冗长的喧嚣,渲染出和平世界里人民丰衣足食美妙幸福的绝美画卷。

    他从她唇的开动中辨别她说了什么。他又道:“你在这里等等,我过去买个东西。”

    “唉……”她欲伸手拉住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见他消失在了人群中,迅速无声。

    她没有上去追。人太多,太过拥挤和复杂,她是追不上或是找不到他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原地乖乖等着。再加上自己有些路痴,她怕这几步走出去,会迷了路。白天还好,大晚上的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

    她忽而有些烦躁和慌乱了。

    那些人影渐渐在她脑中浮现,过滤,形成一束束晕人的光影,炸得她头疼欲裂。

    万千浮华中,茫茫人海穿梭间,她突然扫到二十多米处站着的一个人影。

    他正直直立在那里,一瞬不眨地盯着她那些复杂又刻骨铭心的记忆回笼刺痛。

    有些记忆,你以为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在某个瞬间,你看到何曾相识熟悉的一幕,那些本不在意或是早已念念不能忘的东西又会蹦出来,让你失神,让你痛苦,让你无所适从。然一想到,记得这些事的人只有自己,那些感伤就会被冲淡,被麻痹,被遗忘,直到完全消失。

    可当它再次出现时,物是人非,停在原处的人,只有你自己。

    她呆在了原地,眼中的热络几乎要灼伤整个部位。

    千帆过尽,沧海桑田,他们又再次遇见。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这闹得不能再闹的集市。

    色彩斑斓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唯美虚幻。万千烟火从他头上那片天空“砰砰砰”热烈地炸开,飞舞,回旋,消失,归于平静,又有无数接憧而至,也如前番耀眼夺目。

    反反复复,灼灼醒目,迷幻神秘。

    洗尽铅华,涅槃新生。有一日,我想念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了我面前,没有任何预料,荒诞了我如烟过往。

    爱人执迷,你若我生命里烟花泛滥,千里光景,脑海尽现。我思你千年不朽,汤山覆水也要来到我面前。

    万千烟火是你,连呼吸皆是你。

    这是她心里闪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眼睛痛了起来。身侧有人猛地撞向了她,一个不注意,她就被引得侧了身。那些美好或是痛苦的记忆从脑海里转过了一圈又一圈,她彻底背过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还没踏出几步,就被一声十分大的叫唤惊住了身。拧了拧衣袖,她停住身体。

    “慕檀涴!”

    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时间都静止了,久到她觉得天昏地暗了,久到整个身心都疲惫麻木时,身边再次响起了任衍的话语声。

    “好巧啊!”

    阿涴慢慢转了身,回头看着她。美人说话做事,即便是高调了些,也是招人喜欢瞩目的。不似有的人,因为长了一张令人厌恶的脸,就会招来许多不公平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对待。

    人之差距,又何止于此?不少行人站住,窃窃私语。或许是说美人天人之姿,或许是议论别人长短。

    似曾相似的画面,又完全不同。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呢?复杂?又不仅是复杂?太过难测,太过深奥,说不清是身处何地,说不清是什么阻隔了这一切。千万沟壑重叠,连绵不绝,提心吊胆,难免心酸。

    十里花灯映衬,满眼都是花火耀眼。她心里容下的,却只是那么点东西。无数光影投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她身段妖娆,高挑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是自信和贵气,一头波浪卷头发为她添了几分成熟的女人气。

    自行惭秽,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阿涴搅了搅手心的汗,忽而微笑地淡淡道,语气没有一丝破绽,还接近了完美的云淡风轻,轻快和煦:

    “你们也来游玩吗?元宵节快乐呀!任小姐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推了推明亮的镜框,很是平静地望着他们。

    又是一身鲜红的长裙,笼罩在她身上,美好向往,勾人心魄。她随意扫了一眼她身侧的人。任衍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很是甜蜜幸福,他同样会看着她,深情凝视。

    任衍的目光移向了阿涴。

    “我们也算认识了,见到熟人,不应该互相寒暄几句吗?这个日子,也算不错,能遇到慕小姐,我和阿远都很开心。哦,对了,刚才看到慕小姐想要回头走了,是没看到我和阿远吗?是你一个人来了?那个几乎形影不离的护花使者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赏灯?还是他有了新欢,抛弃慕小姐了?”

    阿涴平淡地笑笑,瞥了那男人一直未变的脸色,和胶在旁边人身上的的眼神,嘴角又扬了扬,再是没心没肝地道:“可能人太多,没看到你们。人挺多的,我眼睛也不好使,没有看到别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至于阿深嘛……也不是什么护花使者,我们是好朋友,永远都是好……”

    “小涴!”

    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话。不知何时,阿深已到了她身边,带着笑意和欢喜,他对她笑嘻嘻地说,还抬起了两只手上的花灯,孩子气地笑得欢畅:“小涴,你快看看,这可是我买的花灯,好不好看?漂不漂亮?我挑了好久的。是不是觉得我眼光贼好,这品味也是万里挑一,旁人难及呀?哈哈,你快说说,我都转悠了好久,累死了,累死了,快把你的拿走!”

    他硬塞给她其中一个红色的花灯。阿涴拿着自己手里的那个,又愣愣地盯着他手里那只绿的,深深浅浅,纵横交错,上面画了一副布满整个外围的樱花,而她的一只,则是整个布面的忘忧草。

    她晃了晃面前的东西,望着他期盼的面孔,寻思了几秒,才一本正经地道:“丑,丑到爆。但是,我喜欢。”

    “那看来,我们是臭味相投了。不行,我手酸了,你得再提着我的。”他又把他手里的那个塞过来,她顺手接下,正想损他几句,他却揽起了她的肩,像是方才看到那两人似的,脸上惊愕了几分,又若无其事地开口:“原来是你们俩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贩子,想把我家的小涴拐骗去卖了呢!虽然她不值钱,可在我这儿,还是能勉强当一个使唤丫头。虽是使唤丫头,可精贵着呢!

    要是真卖了,我可舍不得。不知两位找她啥事呢?这大过节的,你们不去某些地方郎情妾意,还想浪费时间在这大街上晃荡,真是闲得慌嘞!”

    阿涴歪头看向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本想拉开,可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便止了动静。余光向某个方向注意了一下,她迅速无声无息地收了视线。

    任衍凝了凝神,道:“什么叫闲得慌?憋在房里,总是没有出来见到景色好。要是不出门,我们还遇不到你们俩呢!要不要去搞个深夜party?也好让我和阿远见识一下,慕小姐是怎么做曲少的使唤丫头的~”

    她的目光落在阿涴身上。故意强调的字眼没能激起她任何的回应,她就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任衍或许是觉得无趣,便撤离了视线。阿深道:“大晚上的,还是回去睡觉舒坦得多,搞什么聚会?我家小涴习惯早睡,是一个三好青年,相貌好,人品好,习惯好,怕是受不住什么party啥的。她也喜欢睡觉,不喜欢搞那些有的没的。

    再者,我俩去也不太合适,任小姐说是不是?”

    他邪魅地眨了眨眼,引得她一阵娇笑,笑颜如花绽,鲜艳夺目。

第三十章 买瓷杯

    “曲少说话真幽默。”她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来,我是没那个运气看到慕小姐大显身手了。既然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我和阿远,还有许多地方没去呢,就不和曲少,慕小姐聊了。改日找个时间,再约曲少和慕小姐吃饭了,Goodbye!”

    “拜拜!”他挥了挥手。见两人从对面离开,他才偏头盯着她,“你就那么怂?慕檀涴呀,老是这样你会做不了自己的。想咋滴,就咋滴,顾及那么多干嘛?要是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要把自己委屈成一个小可怜?”

    “还想不想要这东西了?”阿涴胡乱甩了甩他的绿色花灯。

    “要要要,怎么会不要呢?”他赶紧伸手拿去,带着委屈巴巴的脸色盯着她,“我都说我手酸了,你还不帮我拿。慕檀涴你这个残忍的女人,心狠手辣的女人,小肚鸡肠的女人……”

    她斜斜一笑,煞有其事地附和:“啧啧,不错,不错!你还是有点东西的。可以继续说,我还想知道我到底还是什么样的女人。说不好,今晚就揍你一顿。”

    他的脸色倏然衰了下来,拉着她向前走去,狗腿道:“你是一个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瑰姿艳逸的女人……”

    在心底默默地笑了几分,她拖长语调道:“怎么……这么假呢?嗯~一听就知道多么敷衍,假假假,太假了,你这个一点可信度都没有,明显是欺负我单纯。”

    他摇了摇她的肩膀,辩驳:“不假,绝对是出自百分之一百的真心。我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对您撒谎啊!”

    “呵呵……”阿涴似笑非笑。

    “真的,你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用着一种最为诚挚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阿涴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他又在身旁叨念。她时不时回他一句,让他急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旁边不时有机器人穿梭,作风行为与人类几乎没什么差异。外表和那些美国大片上的大体一样。夜晚的空气凉风习习,浸透了身体,掀起衣服微微轻扬,舒服极了。天上挂着一轮圆月,唤起了无数朦胧模糊的流年飘荡。

    车声喧闹,人声喧哗,生活的声音洋溢在耳边,顿时使人不自觉地就产生了一种依赖和安全感,暂时远离了黑暗无尽。

    在水间放了花灯许完愿后,他拽着她从人群间穿梭,时不时看着一些小玩意,稀奇古怪的,拿在手里比划,询问她的意见,见他兴致浓烈,她也跟着有了些兴趣。

    此时,他正端看着一个小瓷杯,上面雕刻了一些水墨画,古韵深厚,颇具美好。他轻轻甩了甩手中的东西,低头沉思问:“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放在家里的哪个位置好?要不买回去给你喝水了?”

    她没有回答他,反而问老板:“老板,这杯子多少钱?”

    那老板赶紧从座位上起身走了过来,面带笑容说道:“小姑娘,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大晚上的,咋这生意也不好做,别人都去买花灯了,我卖这些,一点儿优势都没有占到。放心,我不会坑你们的。

    一看这位小伙子就很好相处,我就打个折,卖给你们。”

    听她说这么多话,还没到重点,阿涴直接说:“老板,您就直接说多少钱吧!”

    商人都喜欢用些心理战术来促进销售。显然,她并不吃这套。这中年女摊主笑出了声,露出了满脸的褶子,灰旧的衣服上粘了些灰尘,似乎多了几分和蔼和亲善。她道:“本来是650的,我看你们俩也格外讨喜,像是自家孩子一样,不如就给你们打个八折吧,正合适。”

    八折?她在心里算了算价钱。不禁莞尔,这个人还挺会做生意的。

    “八折?老板,这杯子,我要了,给我包好。”

    她这边还没说话,阿深就直截了当地要了。她淡淡地看着他,很平静地言:“曲大傻,你确定要?这东西,有些贵了,有钱也不带你这么糟蹋的。不过也没事,你喜欢的话,就拿回去做个摆设,也是可以的。”

    “怎么是拿回去呢?这是买给你的,就是要放在你家。我就是买给我的,我才不要自个儿拿回去呢!”

    他上前将东西递给了摊主。摊主脸上是收不住的笑意。

    “看小姑娘和小伙子的样子,应该已经结婚了吧?这个瓷杯,产于景德镇,是名副其实的景德镇瓷器。卖这个价格,也是十分中肯的了。要是去别处买呀,可还买不到这样成色的陶瓷。我也一把年纪了,不会忽悠你们这些年轻人。

    货真价实,不会卖贵的。小姑娘,既然你的爱人有这个心意,就姑且收下了。

    看小伙子的穿着,这点钱,怕是都瞧不上眼吧?赶紧买回去放家里收藏起来。如果将来想起,也会觉得这是一件难忘的旧事,你就不要回绝他的心意了。”

    阿涴被她的这番话惊得如遭雷劈。结婚?爱人?这都是什么鬼?

    难道她的眼睛被施了什么神奇的法术,从而拥有了化无为有的通天本事?

    阿涴看着她接过瓷杯正在拿着纸盒包装,阿深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一脸的幸灾乐祸。

    呵。

    她在心底冷笑,明明被说的不止她一人,他还置身于旁观者,将她扔在当局者的孤独位置,怎么能这么……无情?讨打?

    “额……阿姨,我们不是夫妻。是好朋友,可以说是,好兄弟。不知道阿姨怎么会说我们是……”

    阿涴没有将话说完,就端看着对方的神色。老板打包瓷杯的动作没停,依然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脸上却是嵌着笑意,双眼发光: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眼花了。我还以为……唉,似乎真的是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了。说的话,小姑娘别往心里去,我瞎说的,瞎说的……”

    惊魂未定,阿深拍了拍她的背,“一场闹剧,不要这么大惊小怪,不知道你慌啥!”

    “小伙子,来,拿着东西。”

    阿深接过,拿出手机付了款。

    老板连忙说:“小姑娘,真不好意思啊!我眼睛不好使,看错了,真是不好意思。”

    阿涴微微一笑,“没事的。又不是什么大事。祝老板生意兴隆,那我们先走了。”

    无心一句,便从此抹去。

    “好嘞,好嘞!”

    离开那小摊后,又进入人声鼎沸的闹市里。

    刚游了几分钟,她便叫他回家了。

    快接近23点的夜间,还是不同寻常的热闹。游乐场的尖叫嘶吼,小贩的高声叫卖,传入耳膜,既多了许多烟火气,又掺杂了几分闹热。

    “真的不再游了吗?”他嘟着嘴蹭了蹭她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抗议。

    阿涴弯了弯唇:“如果你还想待在这里,我没有意见。反正呢,就算是你睡在大街上,我也还是百分之百地支持,随你高兴。就是嘛,你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我,恕不奉陪。”

    他邪邪挑起嘴角:“随我高兴?那我今晚就睡你家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回去。”

    她走上前去,将他遗落在后,“你要是愿意睡地上,你就睡。再说,我妈不会同意的。她再喜欢你,还是知道男女有别。睡在我家,成何体统,传出去可是要坏名声的。”

    他小跑跟上她,与她并肩一起走,“你要是在意,就不会和我做兄弟了。小涴,你就真的……从没有介意我的身份?他们都说,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是怎么也不会相熟相知了,也不会与彼此真知真待,你也是这样想吗?”

    耳旁的空气凌乱了几秒,她忽然停住脚步,侧身注视着他,无比认真地道:“阿深,换做很多年前,我或许认同你刚才所说的话。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变了很多想法。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阶层之分?况且,我不见得与你不是同一个圈子。

    什么是圈子?我们不是都有个朋友圈吗?你的有我的存在,我的有你存在,这不就得了?

    再者而言,我欣赏在意的,从来都只是你这人而已。那些须臾浮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名利地位尚且重要,可我们的关系,可比那些珍贵得多。你不是也这样认为的吗?

    刚知道到你身份的瞬间,我确实有过无措与惶然。可是,一想到,我要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便觉得,有些吃亏。憋了这么久,才和我提起,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是不是可辛苦你了?”

    “辛苦辛苦,超级无敌辛苦!”他眼底的那抹小心翼翼悄然离去,继而是满眼的明亮透然。她看着他脸上浮现的笑意,没有世俗的干扰,那么干净,那么纯粹,激起了心海某处激荡的起伏,波涛翻涌,瞬而又恢复平静,佁然不动。

    “阿深,我们,终归不会因为世俗名利分道扬镳。此去经年,我不知我们这段友情能走多久。但你只要记住,不管风吹雨淋,不管严寒酷暑,只要还有太阳升起,我们都会永远陪着彼此,直到,对方找到一个人,可以陪他走完余下的路。至于后来,且看造化。”

    她不知嘴中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千言万语,她从不敢向别人表明似承诺性的话。因为她知道,一旦承诺,就不可以背信弃义,因为她知道承诺的意义。

    某些不受控制的情感却要蹦跶而出。

    她或许,低估了他们的关系。

    他的眼睛骤然发红,猛地扑进她的怀里,死死抱住她,却不说话。她的手僵在了半空,手里的东西压得手腕有些发酸。

    她没有回抱他,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这些年,她从没有认真去了解过他的一切,除了他的性格。

第三十一章 痛过新生

    他的家庭,他的朋友,除他本人以外任何的一切,她都没有好奇心。

    她笃信她只是能与他这人结交,排除这外,再无其他。她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她不会对他,付出多余她自身掌控的感情。

    至少不会在,她抽身退出的时候,伤痕累累。

    现在,她有些心疼他发红的双眼。

    不知是为什么?

    可她,不敢深究。是的,不敢深究。

    好一会儿,他才退开,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怎么样?吓着你了吧?看,我演的多好,快给我夸奖。”

    “戏精!”

    面对他的欠揍表情,她给了他最好的夸奖。

    回去的时候,于嫃还在沙发上等她。

    听到开门声,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转过来,将她打量了遍,道:“回来了?小深呢?”

    “当然是回自己家去了。大晚上的,他不回家难道去睡大街?”

    她换了拖鞋,向沙发走去。

    “这倒也是。玩得开心不?”于嫃又问。

    “还行吧!这么晚了,没必要等我,你应该早点睡。”阿涴皱眉盯着她。

    “你不懂。不看到你回来,我怎么能放心睡下?”于嫃抬眼凝视着她阿涴。

    灯光明亮,阿涴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间。拧了拧眉头,心中有一丝心酸和震惊闪过,她居然有白头发了?什么时候的事?

    阿涴始终觉得,她会永远年轻。可以没有漂亮,但必须健康长寿。瞥见那些白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映现的话是:原来她也会老。

    她高估她了。

    她以为她多年屹立不倒,多年强大如山。却不知山也会崩塌溃陷,支离破碎。

    “我知道。对不起,我不该回来这么晚。”

    有些愧疚在心尖陡然生成。很多时候,她们明知这样做会如何如何,还是会去做。

    明知自己做的不是心想期盼的,还是会违背别人的意愿,只是因为开心乐意。如此完美无懈可击的解释,又显得格外苍白无力,渺小好笑。

    “说什么对不起?你和我,别搞那些。我更高兴的是,你和小深是不是玩得开心了。

    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也有自己做事的度量和底线,成熟了很多。什么该做不该做,做到什么程度,你心里都有个数。你妈呀,还是老了,不服老都不行。将来,你还是要过自己的一生。现在我能管你一时,也不能一辈子将你管住。

    妈担心的是,你还没有好的归宿。这是妈妈现在唯一的愿望,也希望,你把它放在心上。

    女儿啊,也许,小深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妈了解他,你也了解他。如果他是你未来的另一半,是不是也知根知底得多?”

    千篇一律的话题。阿涴不知她为何这样钟意阿深。

    或许是时间久了,相处久了也有了感情的缘故吧!

    “妈,你别老说这个。你知道阿深的家庭吗?他是G城三大财团之一曲氏的继承人。简而言之,就是我高攀不起的人物。我跟他,真的不是一路人。

    我们,只能是朋友,不会是别的。我都说了,他有他的什么预定的妻子人选,所以这些,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呢,最好就是想想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操心。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

    找到合适了要结婚,结婚了不行还得离婚。都不是儿戏,随缘吧!你就别一颗心思扑在这些事上,没用也烦。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再不睡,脸上的皱纹会越来越多,还长黑眼圈,丑死了,快点!”

    阿涴推着催促她往卧室走去。她不禁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还推着你妈去睡呢?好好好,你自己看着办。我不担心,不操心……”

    直到将她拉到床上睡下,阿涴才关门走了出来。

    望着茶几上放着的东西,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家伙的话还在耳边响起:“你要是不拿回去,我就扔了,反正也值不了多少钱!”

    最后被他死磨硬泡,她还是着不住把这个瓷杯带了回来。

    正月十六。

    估摸着今天就是特殊时期,阿涴带了点红糖到书店。

    果不其然,下午五点的时候,腹里先是感觉到一阵热意,她赶紧去了洗手间将东西换上,回来喝了些热糖水,又贴了暖贴后,才走上了三楼看书。

    心中忧虑惆怅的同时,明显传来的热意蒸得她额间出汗,鼻尖冒水。她抽出纸擦了擦,继续盯着手里的书。

    过了十多分钟后,腹中仍有阵阵疼痛袭来。伸手捂了捂腹部,压了压,依然无所用。身体各处溢出堆满了汗水,弄得她心情微微烦躁。

    将书放下,她起身。

    眼前一阵黑晕裹携,她差点站不住身,倒了下去。支撑着椅子,她稳住了身子,缓缓抬步朝楼下走去。扶着木梯而下,她觉着脚间的力气在逐渐抽去,渐渐无力。

    好不容易到了前台,新招来的伙计余妏正低头看着手机。

    她撑在台面上,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小妏!”

    余妏倏然抬头,惊呆地盯着她,眼睛里写着吃惊和疑惑:“檀涴姐,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苍白,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感冒了?”

    阿涴揉了揉发酸的腹部,手指已接近麻木蜷缩,溃散软弱。实在是没有力气多说,她咬着牙道:“到点锁门,我先走了。”

    不等她说多余的话,她撑着身体往外快步行去。蹒跚着脚步到车上时,她全然感觉不到周边的动静了。一阵天旋地转,她拨开了窗户,胡乱撤出一个垃圾袋便开始狂吐。

    胃里干呕,却吐不出什么来。周身的汗意浸透,她握紧了口袋,极力忍受着不适和痛意,缩在座位上。

    痛了许久许久,直到一阵黑暗向她砸来,她才睡了过去。再是清醒,耳边响起声声呼唤。

    “慕小姐?慕小姐?慕小姐……”

    与昏暗困境努力较量,从眼缝中瞥到一个人影。那道身影模糊清晰又模糊,又清晰……

    她嗫嚅着唇,无声言:“任总……”

    意识又清醒了几分,身体处在一片漆黑深渊里,又似万剑重刺,疼到撕心裂肺,痛到生不如死。她努力打起精神,睁眼望他。他像是听清了她的话,轻声道:“慕小姐,怎么了?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她闭上眼,隔绝了所有的光亮,动了动唇:“不需。”

    他又说:“那需要帮忙吗?”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干脆沉默。他或许是没见她回答,前后一思量,便开了车门。她感觉被他抱了起来。微微睁眼,她又陷入了黑暗。

    彼此静默。

    她似乎被他放到了座位上,他给她寄安全带,同时弯身在她脸前温声道:“你家的地址是?”

    强忍着痛意,她轻声道了地点,耗去了大量心神。她彻底瘫在座位上。

    矫情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不如随他的意。

    车子发动,离去。

    耳边再响起他的声音时,已经是过了几个世纪。

    “慕小姐,到楼下了。能起得来身吗?”

    她不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是尽然没有那个能力了。他又轻声询问:“慕小姐?”

    周遭是沉沉的山崖,冗杂密密麻麻的乌云,看不到边。阿涴几乎快要忍不住流泪。遍布的荆棘弄得她失魂落魄手足无措。像是深海梦魇,她感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身子温暖了几分,梦境与现实交叉环绕,让她心神不宁,接近疯狂。

    她感觉他将她抱下了车,却踌躇不前。有一道声音响起,唤醒了她的梦。

    “小涴?任总,我来吧!”

    她觉察到她被放入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熟悉的味道飘入鼻间。

    她向那温暖靠近,贪婪地靠近,无声呼唤:“阿深。”

    她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眼前容不得她想那么多,他向任衡道了声谢后,就抱着她往前走去。

    “小涴,再忍忍,快到家了。”

    她拧了拧眉头,陷入昏睡。

    可以见到外面的一切时,窗外已是黑夜浸没。

    周围的环境黑压压一片。

    腹部的温度正是恰好,虽感觉没什么力气,那些疼痛早已不见。似乎有久违的暖意包裹,她睁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吊灯在窗外闪来的光亮中闪烁着光泽。

    深吸了口气。

    终于活过来了。

    每月的这个时候,都是如同经历一场生死。

    熬过第一天的那多个小时,万物复苏,春意回归,一切又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又得继续。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起身靠在床沿。

    有人影悄声开了房门,小心地盯着里面。

    她扬唇而笑,出声:“进来吧,我已经醒了!”

    “啊,你醒了啊!”

    他打开灯,室内霎时通亮,阿涴不适地闭了闭眼,复又慢慢适应眼前的环境。

    阿深走了过来,坐在边上,细细地观察她的表情,黑黑的眸子转来转去,额间的碎发遮住了几分少年意气。

    她伸手给他挠了挠,整理顺眼了才笑说:“干嘛这样看着我?没事,死不了。你不是都知道的吗?过了那几下,还不是跟正常人一个样,活蹦乱跳,哪有什么事?”

    他睁大眼狐疑地问:“真的吗?没事了?可又把我吓死了。每次都这样,什么时候到个头?

    干脆我们去找最好的医院看看。要是看不好,就去国外。我一定得找人给你瞧好,省得你经常遭罪。”

    阿涴摸了摸他的头,懒懒回:“乖!看不好的,就这样吧!中药吃了很多,也不管用。西药的话,多少还是有很大副作用的。顺其自然吧,养个几年,注意一些,会好的。”

    他不信,挑开她的手,在她额间试了试:“没发烧?怎么说胡话呢?还是要去看的,老是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还是要去看医生。”

    “再说吧!我饿了!”

    听说她饿了,他赶紧往门外奔去,不一会儿就端着粥跑进来。舀了一勺,小心地吹了,才放到她嘴边,“来,本少亲自伺候你!你就坐着享福吧!”

第三十二章 几分真几分假

    “得了吧!我自己吃。”

    她想要伸手去拿,他却躲过。

    “不行,你现在是伤员,应该是我照顾你。我感冒的时候,换你照顾我。不要拒绝,也不准伸手。饿了就赶紧吃。”

    她也没有力气与他争辩,直接上嘴。刚吃了几口,于嫃开门走了进来。

    “好些了没有?”

    阿涴看了她一眼,回:“好多了。”

    她也过来坐到床边,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咧嘴笑着。阿涴有些悚然,吃了阿深喂来的粥,含糊不清地道:“有什么事?你们吃饭了没有?”

    阿深弯起了眉眼,轻轻对她说:“吃了。阿姨说你要睡很久,等你起来也不吃,所以我俩就先吃了。你呢,就只能喝最清淡的粥,一点儿肉的影子都不能给你看。”

    “是啊!今晚和小深吃饭,少了你,可是要好吃了很多。你不吃一顿,我俩就可以多吃几顿,省了很多饭菜。”

    阿涴差点被气得吐血,“敢情我是多余吃干饭的了?倒不如我自己出去找个地方住,你俩把这里包了得了。想吃想喝想睡,随你俩的遍。也不用看我的脸色,不用顾忌我的想法,多么完美和谐的建议,妙极了!”

    于嫃顺了她的话,“这个主意不错。不如我收小深做儿子,你以后是我的干女儿。无事可以回家看一趟,平日的话,不想来就别来了。

    我在享小深的福。是不是很不错?”

    “不错。”他开心地附和。

    “不错个鬼。我这没痛死,也被你俩气死了。”阿涴不满地瞪着他俩。

    眼角溢出了笑意,他温柔地注视着她,“不用被气死。我不会做阿姨的干儿子,才不会抢走你的母爱。”

    她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敢抢,我就敢让你尝尝我的拳头,看看是你脾气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不敢不敢!”他没骨气地回了她。于嫃却忽然问道:“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呀?”

    “谁?”阿涴在脑海里想了想,道:

    “就是与我们生活还没有到多大交集的人,是一个公司的老大。”

    于嫃伸手为她拉了拉被子,轻声问:“看起来人挺好的。

    是去书店遇到你的?我看他的车,亮得发光,一定不是一般人。

    果然和你妈猜的一样。

    怎么认识的?熟吗?怎么会遇到你呢?”

    阿深将已经没有了粥的碗放在床头的桌上,也静静地等她应答。

    阿涴抿了抿唇,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说呢……第一次,是在书店。阿深知道。后面吧,就是他时常光顾,与我也算说得上话。倒不能说是什么熟人,只是恰巧认识。

    今天呢,也是赶巧,在停车场被他撞到我那副……鬼样子。

    然后别人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就只能将我送回来了。失策失策,我想啊,现在,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不体面的……蠢蛋?也不能这么形容。

    反正我是出了丑。

    管他的,爱咋地咋地,我才不想知道他心目中我是啥样的。”

    “哦!就这样子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呢!我呢,就希望你平平淡淡,嫁个好男人过日子得了。

    不要总是去结识那些身份不一般的人。

    要是除了真的喜欢,有钱人还是不能沾。将来你嫁到了人家,少不得又要活在别人的眼色之下,多委屈!

    倒不如简简单单地找个平凡人嫁了,人品好点,衣食无忧,却是要靠谱得多。”

    阿深一听,放大了眸子,“阿姨,你这话……说得怎么像是……”

    于嫃笑笑,忙解释,“这话是对别人说的。小深家是有钱,但阿姨了解你的为人,靠谱。对了,小涴说你有个什么家里属意的未来妻子,什么时候结婚啊?家里有没有说?”

    他的表情暗了暗,眼神无畏而坚定。明亮的灯光照在眼上,镀了几层微醺的朦胧。语气中有了几分无奈,剩下的全然是不在意。

    “结婚嘛,是不可能的。有人硬是要塞给我,我可是要反抗的。那姑娘确实不错……”

    他忽然停下来,转眼盯着阿涴,意味深长。

    “看啥?继续说啊!”

    阿涴无所谓地睨着他。

    他哈哈笑出声,接着说道:“不错是不错,关键是我对她没有爱情,最多有些竹马亲情。迟早,她会退步的。随便她怎么折腾,都是不能撼动我的心意了。

    所以呀,那里安排的一切,对我没有多大影响。”

    她心想:幸好,我妈不像他家里人,还搞个什么人选。一清二白,两袖清风,一穷二白,当真是幸福。

    当然,这些胡话只能在心里想想。

    “这样啊!”于嫃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她们是母女,那眼色里的意思她懂。

    该死的,她却不想懂。

    可是迫于某些压力,阿涴还是不由得问坐在床边的男人:

    “阿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把我当兄弟,我妈却计划着要你当她的女婿。你说,这是不是有点违背人道主义?她这样的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哎,哎,你说,可怕不可怕?”

    他却戏谑说:“这个想法很好。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可怕。要不,咋俩现在就直接结婚,了了阿姨的一桩心愿?”

    “扯淡!你自己结吧!我去帮你买一圈黑母猪,和你一起诉说生死誓言,白头偕老?”

    “滚!滚!”

    “你俩这孩子,竟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

    刚起了床洗漱好,阿涴听到有人在敲门。她瞥了一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人,那人顿时转头吩咐:

    “起来了就去开门。不知道是谁,这大早上的就来敲门,有点奇怪。快去看看!”

    “知道了!”

    阿涴轻轻拍着脸往门口走去。

    透过投影屏幕,她看到了一身正装打扮的任衡,正笑着站在门口。

    这是来干什么?又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她打开了门,就被映入眼帘的酒窝迷了眼。

    “任总?这……这一大早的,您怎么来了?请问是有事找我吗?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你该说的,不是赶快请我进去坐?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他温和一笑,瞬时又将那两个酒窝完美地露了出来,一脸天然无害,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她侧开身,“请进!”

    他踏着缓慢的步子走了进来。

    手上提着一些补品。

    她了悟。

    可能是昨天见她那样,今天就过来看她。

    昨天他送她到楼下,再想要知道她住的具体位置,那还倒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来的时候,是不是不太对劲?

    “慕小姐的家,比我想象的更加舒适!

    没想到,慕小姐平日很……喜欢的东西却那么温馨,着实出人意料!我对慕小姐,是越发……”

    阿涴看着他长腿一迈,翩然坐在了沙发上,还顺手把补品放在茶几边。

    举手投足闲适淡然,自成风景,她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赏心悦目的东西总是会莫名地让人多了几分欢喜。自然,那些折煞人眼的一切,就显得更不堪入目了。

    无非,想让人多瞧一眼都艰难。

    “这是我妈弄的,我还没有那个巧手打理好这一切。”

    他还没应,于嫃恰从厨房里端着东西走了出来。

    “小涴啊,快去把里面热好的牛奶端出来……”

    话还没说完,人就惊在了原地。

    这里鲜少来过外人,还是这样看着就很高贵养眼的外人。

    “他是?”不过愣了两秒,她就平静地将手里端的东西放在桌上,回身走了过来。

    待仔细一打量,她恍然,微笑道:“这不就是昨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心善的小伙子吗?还劳烦您一大早跑过来看我家小涴,真是太感谢了!

    刚好做了早餐,要不就一起吃个早餐再走吧?”

    “好啊!那劳烦阿姨多准备一份了。”他也微笑着回她。

    “没事,没事。还没感谢你送小涴回来呢!”

    两人客套了几番,似乎极是开心。任衡竟是高兴地来了个自我介绍。

    直到坐在餐桌上吃早餐,阿涴还是没有完全接受于嫃竟然会留一个陌生的男人和她们一起吃早餐的事实。

    简直是邪乎,有违寻常。

    正在喝牛奶的时候,于嫃突然问:“任总,看你年纪轻轻,却年少有为,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噗……”

    阿涴这一口牛奶破天荒地就喷到了邻边人的身上。

    她有些发窘,赶紧扯出纸巾为他擦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不,我买一件新的赔你?真的是不小心,我妈说话太口无遮拦了,唐突了!”

    “没事!就几滴牛奶,拿回去洗了就好!”他好脾气地回道,眼睛直直盯着近在咫尺的脸。

    于嫃在一旁也跟着道歉:“真是对不起啊,任总。我家小涴只是太心急了,是我说话太不着边际了。是不是也吓到了任总?”

    那擦拭的手忽然触到了他伸来的手。

    下意识地避开,阿涴垂下头,掩藏了心底的烦躁。

    耳畔却传来让她足以惊骇的话语:

    “没事。不唐突!女朋友倒是还没有,只是,如果慕小姐答应,就有了。

    我与慕小姐一见如故。

    不能说是第一眼见到她就心生仰慕,可在后来接触的日子,我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走入了我心里。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像是过了许多年。

    本来是打算再藏一些日子的。

    既然阿姨问起,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摊开来说,或许还能因为坦诚相待而得慕小姐好感!

    慕小姐也不必害怕躲避。我喜欢你,也是光明正大的追求和靠近,不会耍手段!

    慕小姐也不必急着拒绝或者是摆明立场身份,不如给我一些时间,让你看看我的心意,了解我这人多一些再说。说不定,慕小姐会改观,甚至是,喜欢我呢?”

    身体僵了几秒。

    阿涴忽然抬起头迎视他,目光炯炯地对视着,没有什么情绪翻涌,就这样淡淡瞥着他:“任总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他忽然低低笑了出来,十分有兴味地道:“慕小姐的心思,果然是与别人不同。到这个时候,关注点还是在真假上面。我只能问你,你希望,有几分真,几分假?”

第三十三章 期盼之人

    “呵!”无悲无喜无情无绪。她扬唇,眼里是薄得几乎不见的云烟:

    “真假难辨。其实,我忽然觉得,真假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任总抬爱,实属荣幸!早安!”

    一波平静,他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早安!”

    于嫃见他俩之间的动作言语,没有再开口说话。

    气氛说不上怪异,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朦胧。

    吃完早餐后,于嫃让她送他下楼去,顺便直接去书店上班。

    到了楼下,他偏头对她说:“你的车,还在那边的停车场。我送你过去书店吧!”

    阿涴笑笑,拒绝:“还是不劳烦了。你还要上班呢,我自己坐公车去就行!”

    “也没有多麻烦,还是送你过去吧!离上班时候还早!”他坚持要送她过去。

    幽深的双眸里映现着流光溢彩。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解开,露出分明的锁骨。纯白的皮肤在清晨的光线里尤为瞩目清晰。

    站姿掩映在她的眼波里,高大清楚。如此模样的男人,又何愁没有追求者?

    “任总,我不喜欢别人过分热络,尤其是不熟悉的人。正是因为是你,我才坦言。我想,任总应该可以理解我这种心情吧!”

    透过眼帘,她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是吗?这样坦率和真诚,我偏偏觉得,更喜欢靠近你了!”

    他微微低头凑近她。

    她的身影却一动不动。

    他的鼻头几乎要触到了她的脸,她的心神紧了紧,却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凝视着他。他霎时笑了,映出深深的酒窝,黑色的西装映衬,像是正,又像是邪;像是黑暗,又如同是光明;像是久经世故,又好似天真无邪,天然无害。

    可巧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偏差存在于他的身上,浑然天成,一点儿也没有违和感,反而贴切得近乎完美,无可挑剔。

    他直起身,笑看着她:“不得不说,慕小姐的性格,真的很让我喜欢。你的人,更是让我欢喜。就像,你生来,就是要成为我的心上人一样!”

    她讨厌世俗人花言巧语,轻浮浪荡。可面前之人说出的话,没有想象中那般令人厌恶。她挑了挑眉头,轻轻一笑,“反之,我并不觉得,任总,与我所期盼的人有任何相似之处。从上到下,由内而外,一丝也无。”

    “谁说得定呢?”他动了动手指,“期盼与欢喜,始终有所区别。你所期盼的人,或许与你欢喜的人,相去甚远!再者,所谓期盼,大抵是从未得到。

    也许是因为你怀有期盼,当看清时,才发现,他与你期盼的,相差太多太多!你只是,把他想象成了你幻想中的样子。

    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浮云尔尔。而你,身在局中,尚不清楚此人如何,尚还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罢了,是吧?”

    她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

    她竟有种错觉,他说得十分对。

    可是,她从前笃定的,就是旁观者是知之甚少,当局者,才是最看得清事实真相的。

    她或许有些微动摇了吧。

    “可能!任总,请……”

    他却没有动作,直直盯着她,“我与你认识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应该加个联系方式,改日一起约个饭?”

    她伸手,他了然地拿出手机递给她。

    输入她自己的号码,她还给他。他终于道:“慕小姐,那再会!”

    “再会!”

    见着他开车出来离去,她才转身往公车站走去。

    终于是逃过了一劫!

    身侧突然驶过一辆车,在她边上停了下来。停下脚步,心中的烦闷去了些,她弯唇,转了身看过去。

    开窗,露出他那张无辜的娃娃脸。此时他兴味地调笑:

    “嗨咯,亲爱的陛下,咋家来送你上班!”

    他欠扁地趴在窗边,笑嘻嘻地漾起了眉眼。

    “你咋笑得这么猥琐!真欠揍!”

    走到副驾驶坐上,车向书店开去。

    他看着前面的路,问她:“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偏头观着他的侧脸,轻声回:“来看我的!”

    “看你的?不会吧?”他大声叫了出来,震得她耳膜发痛。

    “好好开车!这有啥惊奇的?车轮都要被你这声音震爆了!哎,真想让你闭嘴!”她不由得假装很痛苦似的捂住耳朵。

    “不惊奇?那家伙摆明就是图谋不轨!不行,我得给阿姨说说,这人不可信。是不是还进家门了?”他没有回头看她,依旧注意着眼前的路。

    她淡淡说:“进了!还一起吃了早餐!”

    “吃了早餐?一起?要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一定是魔怔了,才会让他进门去。

    阿姨那么聪明,还是被他骗了,足见他是多么的狡猾!这种人,你应该离他远些,见着他一次,躲他一次。分明就是带着阴谋来的,一点儿都不值得信任。”

    “你想想,一般这种豪门的心思都不单纯!他突然这么接近你,一定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shit!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开心呢?一点儿也不开心!不开心!你快安慰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傻瓜,你真要相信,这世上没什么无缘无故的事。他一定是坏人!他就是个反派大boss!专门对付你这种小白!”

    “这次是找到你家混进去,改明儿还不得强抢民女?没王法了!,没天理了!”

    她笑了两声,才道:“你说的都非常对!我表示一百一百地赞成!”

    “没了?”

    “你还想怎样呢?对你的万分肯定,就是对你莫大的安慰!”

    他:“说得倒也是。反正,你就是要离他远一些。他就不是好人!”

    她十分配合:“好啊!没问题!”

    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到了书店后,确定没有问题,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呆了一个多小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阿涴拨开屏幕,躺在椅上接通。

    电话那头响起他十分刺耳的吼声,她将电话移开一些,唇角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慕檀涴!你这个心怀叵测的女人!你居然瞒我事情!”

    她将手机举得老高,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你这个女人,蠢得要命!我就说,他不是好人!你看,这不是说中了?要不是阿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背着我和他有了这样一个秘密。刚才还不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老子知不知道都没关系?”

    “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你这么单纯,这么可爱,这么貌美,要是被他骗去,我可怎么办?他是老狐狸,你就是一只小白兔!”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是心虚了吗?告诉你,赶紧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不准留着!”

    “我跟你说呀,这件事还得听我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

    她听见于嫃在一旁欢畅的笑声。

    一猜就知道他不放心杀去了她家,定是要将这前因后果打听个遍,方能安心。刚才没跟他说,就是怕遭到他的言语炮弹。这下好了,没瞒多久,就败露了。

    可是,此事,她也觉得不重要。

    “我……你听我说嘛……”

    她在这头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一边呵斥她,也在她的争辩中冷静了下来。让他平静的方式有很多种,言语说服最简单了。把他安顿好,阿涴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桌上,她看向几米处的绿色盆栽。

    他肯定是看到了她拿任衡手机输号码那一幕。

    要不然,哪里会说什么删联系方式的话?

    再说,她也没有。

    正要关门,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一道男声说:“慕小姐,一起吃个饭吧!”

    将门锁上,她才转身看着他,道:“好!地方你选吧!”

    对于他上次的仗义相助,她还没有正式道谢呢!恰好请他吃饭。

    上了他的车,他开口问她:“想吃什么呢?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阿涴淡淡回了句:“一切按照你的口味就好!我都喜欢!”

    他应了声“好!”后,也静静地行车,没有再说话。到了一处,停了车,他们进了那处名为昔特饭店的地方。

    进入里面,流水式的服务看起来十分周到。除了少许的人,全部都是服务机器人在回应客人。头顶的吊灯梦幻通亮,质地极好的木地板,放到脚上,似乎都能带来阵阵舒适。

    机器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座位上,便开始说:“先生,小姐,请问你们需要吃点什么?”

    任衡摆摆手,将桌上的菜单往她面前一推,道:“女士优先!”

    阿涴对那机器人说了句,“先要一杯温水,谢谢!”

    “小姐请稍等!”

    见她离去,阿涴扫了一眼菜种。

    大部分的价格都在三位数以上,只有极少的是比较便宜的。

    有少数的招牌菜,已经到了四位数。抬眼瞥了他的视线,她随意一问:“任总常来这家店吗?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他礼貌地回她:“算是老顾客。都不忌口,慕小姐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吧!我都会喜欢。”

    她收回目光,将他后面的话完全忽视。

    琢磨了几秒,那为她倒水的机器人回来将水放在桌上,含着几分浅笑等着她。阿涴给她说了几样菜,她便拿着离开准备了。

    周遭有不少客人谈笑风生,两人之间却是静默下来。顿了许久,她率先打破了平静。

    “任总,前天的事,多谢了!让你见到我那样狼狈的模样,想必,你也被吓了一跳吧!”

    他抿唇,在脑中勾勒了一番,半晌才出声:“是啊!从见到慕小姐,我就觉得,慕小姐应该属于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那种女生。

    直到那天见到你,我才知道,原来,人人都有弱处。

    若不是痛到极处,累到极处,慕小姐也不会在我面前……说来,能见到慕小姐那样一面,确实不容易。那样会让我觉得,与你,又更近了一步。”

    她眯了眯眼,没什么笑意地言:“不管怎么样,还是要道谢!对了,你的衣服……”

    他的眼神炽热专一,让她应接不暇。她不想使自己处在这样一种似乎不受控制又及其窘迫的环境,只得转移话题,解了尴尬。

    “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介怀!既然是道谢饭,就不要说些无关不开心的话题,免得扫了兴致。你的诚意,我收到了。”

    他爽爽一笑,飒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好!”

    这顿饭吃得还算安宁。

    他们没有说那些难以捉摸的话语,只浅浅谈了一些兴趣和时事,倒也融洽。

    饭后,已经到了七点半。天色黑去,他们也吃完,起身往收银台走去。

第三十四章 遇见熟人

    里面还是站了一个机器人,他礼貌地盯着他们,眼睛从她身上飘过,落在身边的任衡身上,了然地道:“小姐,不用结账了。这位先生是本店的VIP永久会员,享有半年结一次账的权利。所以,现在还不是结账的时间。感谢您的谅解!”

    阿涴点了点头,暗赞这个会员身份果然不错。

    正要对任衡说些什么的时候,几米处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话声未出,便已止静。

    她的心一跳,又沉了下去。

    嘴边的笑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又徐徐恢复,淡淡地望着那两人。

    任衡轻唤:“小衍,阿远,你们也来了!”

    “是啊,哥,好巧!怎么,在和慕小姐约会?是不是被我瞧见,有些不开心了?”任衍的视线从他身上飘向了阿涴。

    静待他们走了过来,她依旧待在原处,没有说话。

    “怎么会?要回去了吗?”

    任衡看向任衍和俞远,温声问。

    俞远只是点了点头,任衍却是转身问阿涴,“我们要回去了,慕小姐呢?还是要与哥哥再单独处一会儿?”

    阿涴的目光落在她精致刻画的容颜上,淡笑着说:“慕小姐可能是误会了。我和你哥哥,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一起吃了顿饭,不是约会。既然都吃完了,肯定也要回去了。”

    “那好啊!我们走吧!”

    她亲热地揽着那人的手往门外走去。阿涴低头顿了一秒,任衡提醒,“走吧!”

    “嗯。”

    抬头注意着前面的两人。女子貌美依偎,男子扬唇微笑,温情凝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赏心悦目的呢?

    作为隔绝在世界之外的人,唯有默默祝福和欣赏,才是最好的做法,也是最理智的做法。要想不再卑微,就必须装做丝毫不在乎的模样。但凡有一丝不甘和怨恨,所有的努力,便会付之东流。

    真是极为可怕的想法,荒谬!

    “慕小姐,可是对阿远有什么想法?”身边的人突然出声,晃得她心神难安。

    丝毫没有停顿,语气极尽无波澜和平静,阿涴稍稍笑了,“并没有什么想法。从前不熟识,谈不上什么想法之类的。

    只是觉得,老同学还能见面,有些恍如隔世。转眼,就过了十多年。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到如今的不知是喜是悲的地步,真的想感慨光阴似箭。一不小心,人就老了。”

    他与她并肩走去,抿唇轻道:“是吗?老同学见面,连寒暄都没有?你们这老同学,当的真有意思。”

    阿涴的视线定在那人的背影上,无所谓地说:“谁知道呢?人人不同。许是我入不了他的眼,许是他入不了我的眼……所以,在他看来,在我看来,我们并不算老同学呢!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也是!”他迎合她的话,又道:“说到老这个话题,我恐怕还比慕小姐还大吧?今年快要到三十了。按照别人的话来说,已经是个老大人了。还是我比较老!”

    她被他逗得笑了笑,“别提这个伤人的话题了!说多了都是泪!”

    “哈哈,是啊!咋不说这个了!”

    两人相视而笑。前面的人齐齐回头,任衍扬起眉头,数落:“哎,你俩,怎么这么慢?在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他们的步子同时扩大,迅速朝他们走去。不消多久,就到了他们身前。任衡回:“也没说什么。可能,我俩笑点太低了。”

    阿涴也跟着笑笑,不说话。任衍八卦地打量两人,语气里不乏意味:“慕小姐,还说没什么关系,我看,你们与情侣的差距,也不远了。应该说,你们俨然是一对情人的模样。”

    任衡转头注视着阿涴,但笑不语。那人的眼里多了几分波动,竟也跟着扬了扬唇。

    大概,自己女朋友的场还是要捧的。

    他的一切,皆因挽着他那人而有了波动。

    而不是……旁人。

    其乐融融的氛围,原本应该开心的才对。阿涴却觉得,心脏抽痛得厉害,连腹部也跟着微微热了起来。余光漂移,忽然在某个路灯下停住。

    她定睛一看,是阿深。

    透过夜灯,她只觉得他的身影异常模糊。没有戴眼镜,她看不清他的样子。橙黄的灯光投在他单薄瘦削的身躯上,营造出一种孤独与世隔绝的凄凉。他靠在路灯的栏杆上,默默注视着这边。

    她忽然有些心疼。

    不知道这种感情源于何。

    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恰巧路过,还是特意等她?他又看了多久,知道了什么?又猜测了些什么?

    周遭一切都静止,眼前一片雾朦,她看不清他的面目。是上前去迎候,跟他一起回去,还是云淡风轻地打个招呼?就在她纠结十分的时候,那道身影向她走来。不过眨眼的瞬间,他就到了面前,依然是从前嘻嘻哈哈烂漫的笑容。

    可她又觉得,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

    那种感觉不过一瞬,就在他的话语轻启间落地无声。

    “见到我开心得傻了?”他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又将手搭在了她肩上。原本是想要移去躲开的脚步,硬是没有动分毫。她呆呆地望他的侧脸,他却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三人的身上,徘徊飘动。

    “大晚上的,我就带她回去了。你们自便!”

    说完,就揽着她离开。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冲某个人多寻了几眼,便望着任衡道:“今晚,多谢你陪她吃饭。代为感谢,改日再见!”

    见对方点了头,他才回了头,拉着她移动脚步而去。

    她的步子有些僵硬,他仿佛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地拖着她,向停车场方向赶去。

    坐上了车,他一直没有再说话。

    到了楼下,停住车的刹那,他忽然问她:“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透过光影的面庞隐着微微怒意,却被面上的平静掩了九分。

    她想了几秒,答:“是一顿道谢的饭,没有其他。我会离他远一些,这次,不一样。”

    “就这样?”他皱眉。

    “不然呢?”她反问。

    “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他又问。

    “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点不好么?你说,你想听什么解释?”她有些烦躁地拧眉。

    “你果然是执迷不悟!”

    他猛地打开车门,走到她这边把她从座位上拽了下来。

    然后上车,关门,绝尘而去。

    ……

    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方才踏步上了楼。

    刚进门,于嫃在沙发上回头问:“和小深吵架了?”

    她肯定是看见楼下发生的一切了。

    换了拖鞋,阿涴将包放好,才走回沙发边坐着,没什么力气得道:“都看见了?”

    “是啊!”

    阿涴捏了捏鼻梁,闭眼回:“也不算吵架,莫名奇妙地就对我发了火!也不算发火吧!就是可能情绪不对!应该是我做错事了,让他不开心了!”

    “去见了任总,被他撞见?”

    阿涴睁眼望着她,“嗯。”

    “那就对了。这样就说得通了!你啊,还是想想怎么跟他和好吧!”

    阿涴捂脸,无骨似的倚在沙发上,“等我缓缓!等一下再思考思考吧!”

    于嫃唠叨了几句,便去洗澡了。

    听到洗澡间潺潺的水声,她的心终于平复。

    行,行!她认输,她道歉行了吧!

    阿涴打开手机,转到消息页面。

    她打了几个字:“对不起,我错了!”

    犹豫了几秒,她又急急删掉,换了一句:“睡了没有?”想想又觉得不对劲,赶紧删除。又换了一句,“你说的什么执迷不悟是啥意思?”

    忽然又觉得问得没有水平。索性退出,直接将手机仍在茶几上看电视。

    这歉,是没法成了。

    睡前,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慕小姐,晚安!

    她没有回。

    望着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她直接将手机扔到了柜台上,蒙头大睡。

    天色灰蒙,下起了连绵小雨。昨夜没有开车回去,早上只能乘公交去书店。

    来来往往的乘客在这个时段还有些多。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她便戴着耳机望着窗外的景色,静静想着事情。不时有人上车,又闹,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味道,还有人不断朝她挤来。她不适地深吸了口气,一路忍着性子,终于熬到了终点站。

    正沉迷于吸收新鲜空气的舒适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阿涴被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居然是初中同学……郭渟。

    比之从前,现在的她显然时尚了许多。一袭长裙,画着极好的妆容,整个人要比先时美上好几个度。

    “嗨,真是你啊!刚才在后面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你现在长高了好多,又比之前白,整个人与初中时相比,简直是进化了好几个世纪啦!还有感觉你现在更让人喜欢和亲近了。”

    她激动地说着,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好几次。

    阿涴轻轻一笑:“你这形容,说得像我之前是原始人一样!应该是,我是不是回炉重造了,哈哈!”

    “瞧你说的!”她终于将阿涴打量了遍,又继续道:“春节前不是有个同学聚会吗?你怎么不去?”

    阿涴笑笑,礼貌地回:“抱歉,事有点多,没收到消息。”

    “这样啊!”她忽然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俞远吗?”

    阿涴点了点头,若无其事一般:“记得啊!老同学嘛,怎么会忘?”

    “也对!”见她不像从前那样,郭渟的语气硬了起来。

    “真是万事莫测!哎,初中的时候,你们之间的那些事……哎,都过去了。你知道他现在交了个女朋友吗?”

    阿涴坦然地道:“没联系了,不了解!”

    郭渟忽然凑到她面前,似是献宝地高谈阔论:“我跟你说啊,人家现在,可是交了个了不起的女朋友!天任知道不?你肯定知道。他女朋友啊,可是天任现任总裁的亲妹妹,典型的白富美,长得那是美若天仙,高不可攀啊!上次同学聚会,我有幸一见。啧,那脸,那身材,真是没得话说。

    况且啊,人家不仅家世好,连修养也是极其的好,对人可温柔礼貌了。这下,俞远真的是一下从底端飞上天,以后要飞黄腾达了。唉,人的命运,咋就差那么多呢?听说天任总裁任衡还是单身,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命,被相上,一朝麻雀变凤凰,成为豪门太太,那该有多幸福啊!不用说,我现在想想就觉得要飘上天了。”

    阿涴努力笑得真诚:“那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郭渟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追根究底的表情问:“还没问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呢?工资高不高,有没有男朋友?还是已经结婚了?你还没有买车吗?这些个天气,挤公交真的很难受。要是自己有一辆车,那开得就畅快多了。”

    阿涴反问:“你呢?”

    “我就是来G城出差,现在考了个公务员,工作很稳定。男朋友倒是有了,还没结婚呢。你还没说你的呢!我很想知道,你这几年到底享了什么福。可不要瞒着我,不说。这样多不够意思,是吧?”

    这种架势,是打算刨根问底了?

    阿涴硬着头皮简单敷衍了几句,撤了身。

    还真是,遇见熟人就要掉半条命。尤其是,那原本算不得怎么熟的人。

第三十五章 我喜欢你

    到书店的时候,还是余妏先开了门。十点时,店里杀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满身都是戾气,似要在她身上瞪出许多个窟窿。

    唯独羸弱的身体实在瘦削,像跟竹竿似的,似乎风一吹就倒了。她脸上的气色发白,若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她进来的时候,阿涴还在整理书籍。见她来势汹汹貌似想大声脱口,阿涴便截住道:“到楼上说吧!”

    她努了努嘴,最终还是安静地跟着阿涴上了楼。楼顶的风微微刮过,空气中夹杂了几分冷凝冰寒。阿涴站住了脚,观着楼外面的翩翩小雨,如丝滑落,缠缠绵绵兜兜停留了几刹,才叹尽衷肠,归于地面。身旁的人依然与她并排而立,观着她的样子。

    阿涴不冷不热地问:“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好!我并不想与你待太多时间!”

    “你以为我想吗?”赤色的眼眸含着怒意瞅着,少许雨丝在她身上徘徊了几秒,隐隐约约又化为无形,辗转消失。

    明亮的面庞有粉色雕琢,衣衫被带动了起舞。骆婷说道:“今天来找你,我不想玩什么套路。我就直说我的目的。

    你知道,我喜欢曲哥哥,从小就喜欢。那次在宴会上,他说的话,我全然不信。什么女朋友,什么未来的妻子,我都不会信。

    他虽然不常在家里,经常出来,我也知道他肯定是出来找你,和你待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呢?有人跟我说,你们只是兄弟情。我从不相信女人和男人能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要么是图人,要么是图财。

    可是后来,我多方打听,暗中观察,知道你这人确实和别的女人有些细小区别,压根不会去在意曲哥哥的家世如何,也不喜欢他。

    所以,既然如此,你就别再陪他演什么戏了,没用的了。我看的出来,你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阿涴似笑非笑,侧头盯着她。

    她的表情十分丰富。

    由笃定变为不确信,又转变成些微疑惑,最后才化为一抹沉静和不变的坚定。

    阿涴见她笑出了如花似玉的容颜清丽夺目,在这一片萧索探新的天地中,眼眸真诚清亮,美好的五指轻轻扶着伞,在葱葱玉翠的来临中另辟了一个盛世好景。在烟波倒映中,开出片片妖娆魅惑的血色花瓣景致。

    骆婷笑道:“就是相信,莫名其妙地相信。我相信曲哥哥的眼光,更相信我自己的直觉。你就是不喜欢他。到底用什么衡量呢?你应该从没有见过他的家人吧?你也应该不认识什么和他认识的人了吧?

    是因为曲哥哥没有将你带入他的生活,还是你们压根就没有融入彼此生活的必要?

    但凡你们真的将彼此看得重一些,至少在这些方面,你们是要互相知晓的。曲叔叔说这桩联姻,不过就是要为曲哥哥铺好后面的路。这些,你应该知道的才对。

    慕小姐,你很聪明,所以曲哥哥才会选择与你做兄弟。说了这么多,我还是希望,以后,你可以站在朋友的立场,多帮帮我!若是将来我嫁给了曲哥哥,我们还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以你的聪慧,应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阿涴附手抵在唇间思考。

    竟然还会这么用心,不知又是谁说的这些?兄弟情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若是能抢走他,能让他喜欢你,我自愿退出。”

    她没有承认所谓的兄弟情,只是放出这一条线。如果因为她的欢喜追求,让阿深喜欢她,她绝对没有意见。如果不能,那便是她自己的能力不足了。

    或者说,她与阿深,还是有缘无分。未来的事千变万化,她没有想过要阻碍谁。

    她不怕头破血流,也不忌成人之美。

    “你说的是真的?说话算数?”骆婷打开了笑容,亮晶晶的眼直直注视着她,无辜又可爱,无形中让阿涴多了几分无奈。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是。如果你能抓住他,我绝对不阻止。”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出尔反尔。”骆婷终于敞开了笑脸。

    “我说的。”阿涴确定地回她。

    ……

    她没有想到她的话给了她那么大的勇气,也或者是她早有打算。在第二天的晚上,阿涴就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

    “来農非酒店1119房间,找你有事,莫大的惊喜,不要迟到哦!”

    原本她是不想搭理的。

    可是后来,又不知怎么,神经兮兮,立场不坚定,直到站在所谓的農非酒店前,阿涴还是不明所以。

    进了酒店,有服务生领了她去到房间。

    道了谢,那人离开后,她才敲了门。

    “砰砰砰……”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

    她再次敲了敲。

    “砰砰砰!”

    过了几秒,那道门瞬间打开,露出一张通红的脸。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透明的纱衣,除了关键部位被遮住外,其他地方几乎一览无余。

    如此性感的打扮,她略微疑惑。

    骆婷扯开了笑容,对她道:“快进来呀,曲哥哥在里面呢!我是想请你过来,和曲哥哥我俩喝酒庆祝呢!”

    “庆祝?庆祝什么?”阿涴反问,明显是多了不好的预感。

    她直接拉着她往里走去,顺带关了门。

    “当然是我和曲哥哥能……”

    后面的话还没听完,卧室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

    半身微露,眸色微醺,被水浸透墨黑的发梢凌乱地散在各处,脸部染红,似乎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才一天多没见他,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模样?

    这种地方,这种场合,这种情景,她霎时明白了骆婷的用意。

    是考验她是否喜欢他吗?还是说,需要眼前一幕彻底绝了她的心思?

    她再蠢也知道自己的窘境。

    盯着他默了几秒,他的目光猛地避开,落在了她身旁之人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阿深,我祝福你!”

    两人没有说话,阿涴望了一眼骆婷脸上的得意,眼神真挚地望着他道。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不顾身后骆婷的呼唤和挽留。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显然已经没有追出来的必要。

    坐在车里,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心底滑过一阵阵莫名的情绪,低落惆怅。

    他说过,不喜欢这个女人。转眼间,还不是……

    是她想多了吗?不见得。如果是他的选择,她——乐见其成。

    车猛地驶去夜市,迷失在密密麻麻的车海里。

    刚到书店门口,就见廊沿下蹲坐着一个人,缩在狭小的角落里,似乎是在低头琢磨着什么。顿了会儿,她还是走到他边上,隔着一米之距,轻声唤:“阿深!”

    他倏然抬起了头,挣扎起来的身体差点摔下,她下意识伸手扶他站稳。他拉着她的手却是不松开,神情谨慎仔细地凝视着她的眼,诚恳地道:“小涴,昨晚……你看到的都是一场误会,事实不是那样的。”

    她瞥了一眼四周寂静平和,缓缓言:“进去说吧!”

    “不。”他直接拒绝,“我就要在这里说,不进去。”

    “真不进去?”无奈笑笑,她继续说:“其实你不用解释的。风月场里的红颜知己也罢,还是家里为你安排的一切什么女人,都跟我没有关系呀!女人的事情,你喜欢就好!什么误会的,也没有那么重要,不存在的。”

    “不,很重要。”他的表情极其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样的表情很是让人抓狂。

    她挣了挣,他却拉得很紧,她没能挣开。

    她放弃,淡淡地望着他,等他续话。他撑住她的肩膀,凑近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误会,对别人来说,不重要。可对你来说,十分重要。我不想再掩饰了。”

    铺天盖地的不祥预感接憧而至。阿涴感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她撼动惊诧。

    果不其然,他深吸了口气,道出了能让她惊讶得快要窒息的话语:

    “慕檀涴,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不能再喜欢。我知道现在说爱还太早,我只敢对你说喜欢。我相信有一天,我敢说出那个爱字。

    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久到我都以为我们不可能了,久到我都快要绝望害怕了,久到,我以为,我们真的只能一辈子做最好的兄弟了……

    那些诸多的错觉,却在他再次回来,闯入你的视线里开始,通通抹去。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吗?

    每每夜深人静,你总是会为他伤心难过。你看见他的那一晚,到底是怎么折磨自己的?你就是一个傻瓜!傻蛋!蠢驴!枉你聪明一世,竟然会败在他的手里。

    我真的……想打死你。可是,又舍不得。

    最重要的是,我打不过你。

    你可不可以,试着换个身份,和我交往,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近乎乞求的语气让她很是难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喘不过气。

    他是个骄傲的人。

    家世好,身在养尊处优的位置,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从来都是信手拈来。

    虽然从认识他以来,他一直很低调。

    可是,以前他会因为别人一句羞辱的话,同别人大打一架。

    他从来不会去求别人。他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别人送上来。

    因为身在高位,因为有那个资本。

    空气瞬时凝滞,她的视线微微躲闪。

    他是湛蓝空际闪现的一抹白,干净纯粹。她何德何能,能得此欢喜?

    “阿深,你傻了吧?开什么玩笑!这种老掉牙的话,咋能不玩了了吗?嗯……”

    “我没有!这次我是认真的!非常非常认真,没有开玩笑!你何必要骗自己?难道你感觉不到?”

    那双明亮的眼一直定在她脸上。阿涴的退路被堵尽。

    垂眸,她想了无数个回绝的理由,脱口而出的却是能让她自己都能瞬时奔溃的话:

    “我这个人,出生以来,就没有真正享受过什么是父爱。

    后来一直寄人篱下,唯唯诺诺,不敢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还一不小心就要挨一顿打。亲眼看着妈妈在别人的吵闹和欺打之下过了十多年。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得到了对方无限的羞辱,从此自卑堕落,抑郁成疾。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感动,不过成就别人茶余饭后的备胎一说,可有可无。正要挣扎走出黑暗时,又遇到了外公去世。欲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时,又被某处出来的无尽决绝话语中伤。

    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她的心一寸寸撕裂地疼痛。

第三十六章 不想忘

    想起那些过往,阴霾袭至。无穷深渊,陡然生成。爱恨纠葛,不幸过去,皆化作一场电影从脑中滤过。虽只是短暂的一掠,却仿佛針锥刺骨,片片凌迟,万分疼痛。

    当悲伤来临的时候,她从世界坠落了。

    “你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呢?什么值得不值得?那些过往,早已成了灰,你所有的不开心我都会将它抹去。那些令你痛苦不堪的往事,我来与你一起承受。

    小涴,我没能在你遇到这些之前拯救你,所以只好成为,你后来的保护伞。这辈子,一直到死去,我都想一直保护你。

    没有什么配与不配,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的天真无邪,喜欢你的坦率真诚,喜欢你的心旷笑意,喜欢你一直陪着我,喜欢你的一切一切……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你不准拒绝。”

    眼眶里酸涩了几分,她闭了闭眼,又睁开,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地道:“阿深,我们……”

    “好你个慕檀涴,又和曲哥哥勾搭上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不算数,不是说要退出的吗?你骗我!”

    不知何时,旁边赶来了骆婷。

    她欲伸手打阿涴,却被他及时拦住。

    “骆婷,你不要太过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来欺负她?”

    他含怒瞪着面前的人,甩开了她挥过来的手。骆婷踉跄了几步,才险险稳住身形。

    委屈的表情占满了整个面庞,她带着哭腔道:“曲哥哥,你推我?你怎么可以推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时候这样对我过?就因为她这个外人,你就这样对我?我可是曲叔叔钦定的未来儿媳,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角跌落,顺着脸颊向下淌去。

    即便哭花了妆容,面前的人还是很好看。

    我见犹怜,说的大抵就是她这样。

    冰肌玉骨,仙女流泪……

    心绪渐渐回笼,阿涴看着他,无波无动,郑重其事道,“别和她吵了。我回答你刚才的话,你也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非他不可,没他不行。

    沧海桑田,世界末日,唯独他是我目之所及,心之所向,爱之所归。旁的,不行。”

    “你倒是说的出来!”他忽然苦笑,言语极尽苦涩:

    “慕檀涴,你倒真是说得出来!这么些年,你还是执迷不悟。你是不是魔怔了?还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老是不长记性,他,他明明……都爱上了别人,都有了别的女人,说不定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还在这里傻等个什么劲?

    重逢的这些日子,他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比起他,我的喜欢就这么一文不值?廉价到,你连拒绝的时候,眼里心里的人都还是他?你到底有心没有?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心思?”

    眼角发红,她仿佛在悬崖边注视着他微微颤抖。冷傲的面庞浸染了寒霜,平日的嬉笑彻底落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见不了光。

    清晨渗出的第一抹阳光刚好投在他的身上,唯美,落寞,又清冷。她想抚去他额间的痛苦,现下却不能对他动一分关心。

    伸手理了理袖间褶皱,在骆婷满眼的泪光里,空旷辽远的声音从心海奔来,“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出现了问题。以后,我们到底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对方面前,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事情。”

    “是吗?是你执迷,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还是我的错?我总算是明白了,这几年,你从未想过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也从未想过要认识我生活中那些人,从未想过要插入我的生活,只是因为,你不在乎是吧?

    不喜欢,不在意,那其他的东西,就更没有熟悉的必要了。你从来都没有主动要来了解我,都是我在向你靠近。即便我们到了这种关系,你还是一成不变。

    你说的不在意我的家世,地位,还有旁人,就是你从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你认为,我不重要。那剩下的,又有什么分别?

    慕檀涴,你铁石心肠,你压根儿就没有心。说好的不离不弃,你却从未把我放进你的生活。都是假的,你所有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没有心。”

    她微微冷笑,漫不经心地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他嘲讽地盯住她,脸上是稀奇的冷凝环绕,眼里飘起了泪花,在这原本该温馨梦幻的早晨,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哑着声音对阿涴说:“我说过,没有什么人是忘不掉的。你若是痛,我陪你痛,你若是想忘,我便陪你忘。

    你之所以忘不掉,就是你不想忘。如果这世上出现一个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再无可替代,那你便能忘得掉。你只是,不愿去忘。

    可是,你不信我。我……我也不是那样看你,只是气急了…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现在,你知道我喜欢你了,你还是要选择他吗?明知不可能,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们……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们要一辈子不离不弃好不好?”

    “你……”她斟酌着话语,无奈和悲伤席卷了她整个心腔。

    过了半晌,她犹豫地道:“这样……只会让我们渐行渐远。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真的兄弟,是铁打的友谊,你怎么就生了这要命的心思。”

    “我……感情的事,你都控制不了,你叫我如何控制?反正,你只要告诉我,答不答应?”

    希冀从他眼里冒出,漫无边际的等待占据了他心里的每个角落。咖啡色的外套蓄积了点点星光,在高岭之上撒下了一片片暗影。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她的眼里,裹携着寂寥和绝望,原本消瘦的身体越发弱不禁风了。

    骆婷恨恨地瞪着她,“你还真是绝情,竟会对曲哥哥说出那样的话。你等着,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要你了,他也不会再原谅你了。”

    见她急急地追上去,阿涴陷入了沉思。

    “此生,都不会答应。我们只能是朋友!”

    是啊,果然绝情!不绝了他的心思,又怎么会让他死心呢?

    她也不想这样。

    可终归是不爱啊!

    ……

    他还是生气了,好久好久都没有来找她,仿佛,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说的很对,她真的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他的生活联系在一起。她一直笃信地以为,只要他们彼此当朋友,其余的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无到有,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此刻,她有些明白了。

    如果真的把他当朋友,就应该了解和接受他的一切。

    她发现,现在,除了他这个人,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她不知多少,又知道多少?再除了他曲氏继承人的身份,她又知晓他多少?她也没有勇气,找他和解。

    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一道深深的堑沟,没有什么东西能补上,没有什么东西帮助搭桥,他们是走不到对方面前了。

    她以为他不会再来找她,她以为他们要闹很长时间的矛盾。

    直到这一天,他在楼下站着等她,她才醒悟,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自以为是。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她,她却从没有过这个念头。

    “我想好了,既然你不答应,那我们还是做兄弟好了。”

    黄昏的夜景实在美丽。

    晚霞布天,他从天边走来,立在了云端之上,却在仰视她。

    她忽而觉得有些心痛。

    是什么让他踏出这一步?是喜欢?还是不舍得?不舍得离开,就要退而求其次?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爱一个是什么感觉。

    她不会自恋到认为他非她不可的地步,却能意识到他的委曲求全。

    这是一种无形的默契,通过多年浇筑修葺所得。

    无需多余的话。

    “如果你愿意做朋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走近他,立在他身前,微微仰头凝视着他的眼。他伸手挠了挠她的头发,宠溺道:“只要你开心,做什么我都愿意。”

    自此,他们之间那道堑沟隐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正因为适当的退步和理解,他们才能陪彼此一直走下去。

    如果太执着于一时冲动与得失,总是会越行越远。他给予她无限的温暖和包容,她也可以,既往不咎。

    当他们走投无路,眼前全是深渊时,才会无比珍视那些温暖和情意,是多么美好难舍。

    一旦舍去,满城荒芜,寸草不生。

    二月初四。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天方夜谭,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哪怕他此刻就这样往她面前一站,都能让她心神不宁。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是单单出现在她眼里,那所有的冷静自制,都荒谬失措得可怕。

    “好久不见!”

    出口的声音压得她喘不过气。

    五脏六腑融入了惊涛骇浪。心情极为复杂,分不清是酸涩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他突然这么没有预兆地来找她,她是不是应该表现得高兴些才对?

    还是假装非常平静,情绪无波?

    是慨叹多一些,还是佯装他们之间,确实真的如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瓜葛?

    她不禁嘲讽自己,本来就没有瓜葛。是她的一厢情愿,贴上了有瓜葛的标签。

    最后丢脸不尽的,还是她。

    “好久不见!”她张了干涩的唇,笑着回答。她坐在前台,淡淡地望着他。

    深色的衬衫笼在他身上,多了几分冷漠和成熟。黑色的短发利落地躺在头部,精致和谐。长开了的轮廓布了些冰寒,刀削的面部退去了年少青涩,继而是深不可测的幽秘。

    他长高了很多,也再无年少的笑容。

    “怎么,也不请我坐坐?”他开口笑笑,许是因为尴尬勉强,有几分违和感。

    “好!”她起身走出来,带着他上了楼。

    给他接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她也一同坐下。轻敲了敲桌沿,她解释:“这里还没有现成的果汁,只能让你喝白水了。”

第三十七章 你的心意变了没有

    “没事,我比较喜欢喝白水。”

    他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复又盯着她,带着一种她说不清楚看不明白的神情。他的表情中透着神秘和深幽,变幻莫测,魔法与虚幻并存。

    她实在看不明白他这人。

    也或许,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显得这么懦弱无能,跌撞求存。

    “嗯!”

    找不到该说的话题,她简单应了声,就垂着头看着面前的水晶杯。平静的水面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她轻轻敲了一下杯面,里面的水涌起了波涛。

    虽不至于撼天动地,却也有了一些物换星移。就在这时,她听他说道:“这么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脑海里掀起****。

    顺利吗?算是顺利吧!除了那些思念你快要疯了的日夜,除去那些活在人言可畏心魔缠绕的日子,撇去你对我深深无休无止的厚重影响,再免去少年不幸悲悯,世界割离,其他的,貌似都很顺利。

    她抬头笑笑,也盯着他的眼睛:“还好,万事顺利!不说那些不入眼的小波折,另外的,都很平淡。不庸碌无为,不无所事事,总结说来,还是很不错了。”

    “是吗?”他直直在意着她的表情。

    “当然。看来,你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天衣无缝,平静应答。没有刺耳的争锋相对,没有入眼的高山浅水,有的,不过是一汪淡然。

    “一言难尽。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太多。万事已变,不知道,你的心意变了没有?”他闲闲诉说,却在她心底扎了一针,刺骨地疼,诛心地痛。

    他怎么会直接问出了这句话?她在梦里听到他说过无数的话,现却独独这一句刻骨铭心。

    一梦醒来,依旧能记得清。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指尖蜷缩了几分,脚尖已经麻木。周身僵直,她呆在了座位上。

    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任衍还不够优秀?任衍还不够好?她的心意有什么作用,有什么要紧?朝思暮想的梦想突然间出现在她面前,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梦境吗?她捏了自己的手腕,有痛楚。

    她攥了攥掌心,还是有刺痛发生。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

    理智并没有被感情完全吞噬。如果她回答,还有呢?他会不会就此弃了任衍,和她在一起,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怎么会呢?任衍长得漂亮,家世好,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他凭什么还破天荒地要知道她的心意?

    他说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女生都可以喜欢我,唯独你不行。我就算随意喜欢其中一个,很丑的,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

    他说:“就算全天下的女生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

    他说:“我真的从来没有这样讨厌甚至恨过一个人。”

    他说:“丑女无敌。”

    他说:“年少的事我早忘了。”

    ……

    他说过很多伤人的话,那种能将人坠入寒冰地狱的话,让人痛不欲生的话。年少本就脆弱,随意一句伤人的话就能置人于死地。

    当时的她确实如此。

    那句“丑女无敌”真的能毁了一个人。

    多年来唯唯诺诺,自卑懦弱来源于此。

    也许,于他,她只是个路人;可于她,他是她整个青春的全部。

    而今,她记得无比清楚的是,他那无所谓却如同针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在她心上的话:”那时候很轻狂!”

    一句年少轻狂,便已涵盖她多年痴恋的无比笑话,无比愚蠢,无比自作多情。

    可她偏偏不争气的是,只因为当初从闺蜜嘴中听到一句他说的,“除了我,谁都不可以欺负她!”

    她就深深沉浸不能自拔。

    那几乎是她从出生到那时十三年以来听过最动听的话,也是支撑她十多年一直忘不了他的重要原因之一。她多次哭诉,多次快要感觉活着是生不如死之时,总是将这句话记得分外清楚。

    所以,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失忆。

    可万事巨变,而今,他在她对面云淡风轻地问出一句:“不知道,你的心意变了没有?”

    他怎么可以问出这样的话?不是毫不在乎甚至是唾弃吗?她用了多少心力和忍耐,才能在十多年后遇见他,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假装她没有被伤害,假装他们真的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伤害别人还可以这么坦然地揭开别人的伤疤?

    更让她难以接受鄙视的是,她竟然对他说出的这句话感到些微的惊喜和期待。

    她想,她真的是爱得卑微得可以。没脸没皮,没有尊严可说。

    耳畔开起无名的怒火,有人向他们走来。刹那间,有一道身影闪到了她面前,接到突然出现的那人抬手泼来的水,一滴不落地洒在了他的脸上,身上,简直精准地难以置信。

    “什么心意?是喜欢阿远吗?”那道扑来的身影正是任衍,而挡在她前面的人,是阿深。

    阿涴迅即回了神,拉开他,抽出纸为阿深擦了擦脸,冷冷地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关你什么事?任小姐可以泼我,但是这水,是不可以波及到阿深身上的。”

    于是,在几人的注视下,她端起俞远身前桌上的那杯水,毫不留情地从她脸上泼去,干脆利落,不带犹豫。

    既然她用自己的水泼阿深,那她就用俞远的水泼她。

    多么完美的决定。

    她瞥见他眼里的惊讶和波涛,而后又是一脸冷静地看着她。大抵也不会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可以这样对另一个人,而那人,是他的女朋友。

    她也瞧见,对方手上闪闪发亮的钻戒。

    “你居然敢用水泼我?”

    多年来的自信和骄傲,高高在上的心思在侧,她实在是想不到,她会这么对她,而且是在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

    “我说过,你可以泼我。但是我边上这人,你不能欺负。”阿涴将杯子放到桌子上,目不斜视,挑起了纸巾擦手。

    变故却往往只在一息之间。

    当匕首刺入阿深肩膀的那一刻,她已呆滞。潜意识的反应,她狠狠向出手之人踹了一脚。

    任衍的身体落入了那人的怀里。

    阿涴的身体猛然凉了。

    她害怕阿深会因此……也害怕她在那人心里的样子逐渐失色。

    尽管她知道,自己在他心底,压根儿没有一点儿地位。这些复杂难以抑制的想法,都在阿深唤她的那一刻,迅速退去。

    “慕檀涴,我都要死了,你还在想什么?”

    救护车到的那一刻,她彻底失了心神。送阿深进手术室的瞬间,她忽然想流泪。可是,忍了许久,那泪又回到眼眶里,渐渐蒸发吸收,不见踪影。她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盼出主角。她赶紧上前问了医生,“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了她一眼,“你应该是他的家属吧?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伤口很深,动了手术,应该要养个把月了。不会是拿着刀子玩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一点儿都没有分寸,要是哪天不小心要了命,有你们哭的。”

    对于他言语间的骂意,她没有注意,匆匆道了谢。见被推出来上半身裹满白纱的人,她不禁笑出了声,“怎么成这样了?没死就好,谁叫你喜欢像小孩子一样拿着匕首玩耍。这下好了,切个西瓜把自己送进了医院,活该!”

    四周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涨红了脸,却没有和她争辩缘由。只是埋怨:“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嘲笑我。我要生气了。”

    医生在这时又道:“这小伙子还不错。做手术时还不准上麻醉,说是他一定要醒着见外面的人。想来,那个人就是你了。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我们,还是老了,学不得你们这些小年轻了。”

    阿涴愣住。

    医生笑了笑,转身离去。

    床上的人动了动,开口:“你再站着,怕不是想要把我晾干了?这里人多,我好害怕。快带奴家去个安静的地方,奴家想休息。”

    “哈哈哈!”她轻笑了两声,跟着护士将他推进了病房。

    下楼为他买了些吃食,她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于嫃,回了病房。

    于嫃很是担心忧虑,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大堆补品前来瞧看。

    望着床边亲切交谈的两人,阿涴的心里布满了暖意。

    退出病房,她和南宫瓘打了个电话,又到楼下买了些水果,才又转回去。

    刚进门,他们同时转头盯着她,她不禁笑道:“看我做什么?”

    于嫃张口问她:“小深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是他切西瓜不小心弄到的。鬼才信,医生都说这个伤口应该是外人刺过来的,不像是误伤。好好的一个人,转眼间见到就是这样子,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涴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可以说是因她而起,可以说是为她而受。可这些,于嫃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不会知道她那些年性格大变的原因,她不会知道她曾经因为一个人负了多少年华。她更不会知道,她多么在意那个人。偏偏是因为那个人,间接导致了阿深的受伤。种种前因后果,要她如何说清楚?

    “妈,是因为我……”

    “阿姨,不是因为她。当时我去找她,抱了一个西瓜去。谁知道下楼时不小心滑了,滚了下来,那切瓜的匕首就刚好刺到了我的肩膀上。都是我这火急火燎的性子,跟她哪有什么关系?净是说些糊涂话。”

    她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他打断。

    她呆呆地立了几秒。

    抬起她为他买的食物走到他面前,打开桌子,她将包装打开放在上面,道:“吃东西吧!刚买的,还热乎。”

    于嫃让开了位置,站起了身,“既然来了,也知道小深的伤没有大碍,我就不打扰你俩了。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她温暖慈祥的眼神投在她身上,阿涴似乎从她眼里读到了一些东西。

    她有些明白了悟了。

    其实,她早就看出阿深喜欢她的对不对?所以才会一直撮合她跟他?所以才会故意将任衡对她表明心意的事对阿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作为长辈,作为她的生身母亲,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阿涴又何尝不了解她?过去的那些年,是自己亏欠了她。

    于嫃忍受了太多的痛楚和酸辛。

    或许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给阿涴无限的安全感,只有他才能让阿涴接受。

第三十八章 晚霞思君

    所以,当她看清阿深的心意时,才会那么固执己见地想要让阿涴和他在一起,不顾他已经有了妻子的人选,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只是她相信,阿深是一个靠得住的人,是这世上鲜少喜欢靠近她的人。

    她一直在推波助澜,不知从何时起。

    太久了,太远了,阿涴有些记不清了。人到了一定年纪,人到了一定境地,总会想要通过自己特有的某种方式,去遗忘那些不想正面的东西。

    于嫃偏头对他说:“小深,好好休息!小涴会好好照顾你的。阿姨回去给你炖排骨汤,鸡汤,鱼汤……只要你想喝的,想吃的,都可以和阿姨说,阿姨都满足你。”

    他笑嘻嘻地挥了挥没有受伤那边的手,“好的,阿姨。如果要,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小涴,送妈……阿姨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于嫃极其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阿涴忙推着她往门口走去,她却一直回头叮嘱,“小深,好好吃饭,放心指挥小涴,她不听话,你只管打电话给我告状,我罚她不准回家。好好吃饭多休息,一定要养好身体,别的都不要想,有什么需要,都和小涴说,她不敢不听你的话……”

    “好嘞,阿姨。知道了!您走吧!注意安全!”

    她十分热络的表情让阿涴万分无奈。出了医院门,于嫃直接回头道:“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你说的什么环保安全。

    你呢,回去好好照顾他。书店的事,不是还有别人吗?可以请几天假,专心伺候他。你不要骗我,你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东西,刚才我就看出,这事一定和你有着很大的关系。

    如果真的是因你而起,结果也得你担着。他和我说了,对你说明心思的事。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了。我这辈子,看上的唯一女婿,就是小深。别的男人,谁都不行。

    他也和我说了,这辈子就是要娶你做他的妻子。他……唉,算了,说多了也不行,免得让你有负担。你可以试着去喜欢他。感情需要培养,也需要维持。

    你们已经了解对方了。剩下的,就是细水淌日子。反正,这次你得好好照顾他。我先回去了。

    记住,凡事还是让着他一些。毕竟,人家是富贵里养出来的,难免有些小脾气,你哄着他就好了。

    其他的,不用多说。回去吧,等一下他有什么需要,也没人看着,多不好。”

    阿涴点头。

    她转身提着包从面前走去。踩着高跟鞋,已然有很多发白的头发飘洒在风中。她走得有些慢,每一步都像是费了巨大的心力,细数着需要迈出多大的步子。

    见她走进了人群,直至完全消失,停顿了几秒,阿涴才往里走去。

    到了房间时,他正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听到她走进来的脚步声,他睁开眼望着她,却没了笑意。

    她静静地端看着他,他也无声凝视着她。她想了无数的话,却只是冒出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他挑眉笑出了声,“原来我家的小涴还会跟我说说谢谢?我以为,你巴不得一脚把我踹上天。说到踹,我就想起当时任衍被你踹的样子,那模样,那表情……足够我笑好久了,哈哈哈……”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传来,使得他的笑声猛顿,他哭丧着脸,再不敢大笑,“哼,反正她给我这一刀,也是被你踹回去了。还敢放肆的话,简直是不要命了。小涴,没想到你平时那么怜香惜玉,今天也下得去脚,还是那样一个大美人……”

    他欲笑的表情又停了,还是沮丧地说: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不,应该是美人救英雄!爽快,爽快!”

    “那个女人,竟然敢欺负你,也太嚣张了。改日我得教训教训她,谁叫她欺负我们的小涴儿……”

    ……

    听他说了半天,他终于如她想象的那样,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叫喊着:“看,说多了,肚子饿了都不知道。好饿啊!好饿啊!”

    “饿,就吃呀!不是放到你面前了吗?”坐在他旁边,她撑头看着他。

    他可怜兮兮地用眼神示意她看他受伤的地方,“吃不了啦!本少残了,吃不了啦!饿死算了!”

    “好呀,那饿死算了!”

    用勺子舀了一口粥试了试,还没有冷。她再吃了一口,赞赏:“真香!”

    她正舀了第三勺要放进嘴里的时候,他突然凑上来,张嘴吃了进去。她的手抖了抖,嫌弃地说:“真恶心!我吃过的。”

    “没事,这算什么?不挺正常的?”又舀起一勺,他又凑着吃下去。

    她只好,又继续喂他了。

    “你也吃呀!都还没有吃呢!”

    等他俩将买来的两碗粥吃完后,她收拾了垃圾,拿出去倒了,又回来剥水果给他吃。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她出门联系余妏,说了这里的情况,交代了她独自看好店后,才回了病房。

    夜色来临,天际之上,纷纷扬起了暖意清风。霞光绵绵,她望了一眼阿深闭着的双眼,独自站在窗前,远眺夜景。

    风景旎人,五光十色,碧海蓝天,都降服于暗流微波之中。

    医院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地板的瓷砖有些阴冷,透过鞋底传向了身体何处。圆圆的吊灯沉在天花板上,透着一股古老而陈旧的韵味。床边摆着的几个柜子,堆满了医疗用品。病床的上方,有紧急呼叫按钮。入眼的白,刺入神经系统中,除了大热天,她也不愿意将自己沉浸在白茫茫的虚幻里。

    它太过纯洁想往,稍稍有污渍,就会被放大无数倍,令人不喜。

    还记得大三的时候,妈妈突然生病,阿涴就是在医院里待了好久好久。日日对着里面的生死离别,血淋淋的一片,让她难以适从。悲观离合,在这个地方不断上演。她既期盼着不要有这样一个地方,又希望它如神仙一般存在。如果不是它,妈妈也不会痊愈。如果不是它,她也不会在这里见到那些刚送到医院就断气的人,还有那些伤手断脚……

    思绪翻转,她看着楼下那栏杆边的台阶。那天,黑夜将近的时候,黄昏很美。

    是大二下的时候。

    身体不适,她去了田径场。熟悉的感情忽然奔来,一到这地方,心情会不自觉地沉重起来。她踏着步子,已经虚弱至极的步子,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到全身发软无力了,她就迈步到栏杆边的台阶坐下来看着篮球场里各色的人,在打着篮球。

    眼睛忽然润了。

    她又想起他了,不可抑制地,山崩地裂地溢出来。夜色渐深,路灯亮了起来。那些跳动的人影,仿佛都成了他。她想起那无数个夜晚,他们一起在篮板下,她悄悄盯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在心里诉说着那些少女心事的模样。

    他打篮球很好!难以形容地好。她曾经以为,这世上再美好的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他在她心底的地位,不是任何一人可比,包括她妈。现在,那些如神话般的仰慕稍稍坠落,于嫃,还是在他之上。

    那夜,她在台阶上坐了五个多小时,自己抱着自己。时而望着路灯和人影流泪,时而又在无声嘲笑自己,愚蠢,不可雕。

    她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了。

    那是她下定决心变得优秀后第一次为想他而哭。

    回到寝室的时候,又是平静淡漠,仿若无事人一般。

    阿涴曾经因为想他而折磨自己,也因此遭到闺蜜的鄙视。

    她说,你若是再这样没脸没皮,没有骨气。那以后出去,就说我们不认识。我真的没见过你这样没有骨气的人了,值得吗?

    值得吗?若是感情之事皆能用值得二字衡量,那就算不上喜欢。喜欢就是身不由己,喜欢就是情难自禁。

    当时她不懂,每个人都会在某一段时间里,遇到自己的白月光。月光虽好,却不如阳光。月光固然美丽,可他给不了你温暖。能给自己温暖的人,才是属于自己的阳光。直到过去无穷远的时光之后,当她们回头来看,也许一切都有了不同。

    “嗯~”

    一声轻微的喘息从房间里发出。她回头看了一眼,他却没有睁眼。她朝床走去,坐在边上,仔细凝视着他的面庞。眉深骨醉,睫毛纤长,额间微微皱起的地方,笼罩着暗无天日的阴影。

    她听见轻轻呓语:

    “妈妈……妈妈……”

    握住他的手掌,她轻轻附在他耳旁道:“别怕,我在。”那只手紧紧抓住她,像是经历了生死挣扎,终归免于平静。他的忧愁散了去,松了松她的手,安心睡去。屋里的灯亮起来,照在他的脸上。

    异于常时的苍白让她有些心堵。她看向他的唇瓣,紧抿削薄。她别开了目光。

    无法回去,她只得在这里睡觉。

    到了半夜,这家伙突然睡够醒来了,闲得没事做,拉着她下起了五子棋。

    小瓘好似神算一般,在来看他时,恰好带来了一副五子棋。她的原话是:“我看他现在睡得正香,半夜一定会睡不着。依他那副性子,不找什么来玩铁定不罢休。左思右想,照你跟我说的那种伤情,五子棋正适合。一只手也可以,还不费脑,与他,是绝配。”

    等他醒来看到这副五子棋时,果然来了兴致。她虽然有些困,还是耐着性子陪他下了几局。见他赢了开心的样子,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玩了一两个小时,她也累得不行,逼着他睡觉才罢休。

    要不是她让着他赢了几局,怕是还哄不了。

    第二天,任衡来看阿深。

    他带来了许多名贵的补品。见她在这里,似乎是吃了一惊,“慕小姐,昨夜一直在这里陪曲少吗?难道曲少没有把这事告诉曲总?”

第三十九章 六岁之事

    “告没告诉,恐怕都与任总无关吧?哦,也不对,本少这伤,也是因为你妹妹而起。作为哥哥,自然也脱不得干系。这是来赔罪,还是来兴师问罪?”

    阿深偶尔性子急,怼起人来也是不甘落于下风。

    任衡昨夜发了消息问医院的地点,她回复了他。没想到他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了,这诚意,还是十足十的。

    任衡将东西放下,理着衣袖走过来,边走边道:“曲少说是兴师问罪,那便是兴师问罪了。”

    他又观向她:“慕小姐,才一两日没见,总感觉是阔别多日,甚是想念。”

    她这边还没说话,躺在床上的人却是没留机会给她,“想念个鬼。不准想,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想念她?我现在是伤员,还是因为你妹妹。若是我一个不高兴,去报案,说她想杀我,你说,警察会怎么着?”

    “怎么着?”他走到她面前,从她身上转开视线,瞥向了阿深,“要不,你先去试试?”

    她在一旁轻轻笑出来。

    “慕檀涴,你不帮我,还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那家伙又是急了。

    阿涴无奈地叹口气,“他说的不错,你去试试就知道了。毕竟,实践出真知!”

    他“呀呀”地鬼叫起来,“伤口好疼……”

    对此,她只能表示,假装没有看见。

    阴雨沉沉,天色覆盖了一层阴暗。

    乌云在天空中编织了一团灰色的大网。楼下枝摆摇曳,绿叶葱茏,万物新生,都在这一场雨中涅槃重塑。

    几滴雨丝从窗户外飞了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微冷不燥。

    楼道里极为安静,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出声,她也乐得清净。

    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甚至是肆无忌惮地伤害另一个人。

    任衍刺伤阿深这事,怎么也该有个说法。她想冲到任衍面前去揍她一顿,只是出于君子,不应该那样对一个女人。如果去警察局报案,又显得太过小题大做。阿深的伤虽然需要养一个月左右,可还没有要到撕破脸教训她的地步。

    再者,阿深也说此事就这样结了罢,不必闹大。要不然,以曲氏的能力,还是能为他讨回一些公道的。他不说,她也有数。

    此事因她而起,若真是做大了,不免让她难堪。

    正是因为这些,她才越发愧疚。

    任衡突然开口:“慕小姐,对于舍妹所做之事,我深感抱歉。在此,特为致谢,曲少和慕小姐的包容之恩。等曲少恢复后,不如由我请一顿饭代为致歉吧!我也会,让她亲自来给曲少道歉。”

    她回过头盯着他,眨了眨眼,轻声道:“了解!”

    他浅浅晕开了笑意,摸了摸鼻间,动作优雅自然,温声道:“谢过慕小姐了。”

    他慢慢走到她肩旁,同她一起看着楼外的天空,嘶哑沉醉的声音徐徐道尽前因后果,引得阿涴不得不扼腕叹息。

    侧面的轮廓染了一分悲伤,她从他的表情中读出心疼和伤痛。那些往事缓缓从他嘴里说出,如画般浮现在她眼前。

    “阿衍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她从小就性格温顺,懂事体贴,又聪明。天妒红颜,人有旦夕祸福,或许是她太优秀了,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天任在G城的地位,怎么也是有些颜面的。身在此处,自然会引来别人的窥视觊觎嫉妒。六岁那年,她发生了一场意外,被绑匪绑了去,消失了十天十夜,一点儿音讯也无。家里着急得要命,四方查探。最终,还是绑匪放出风声,索要了钱,才安然把她救了出来。

    那些绑匪十分凶恶,又懂得如何利用人心。他们能忍了十天十夜后才放出消息,就是看准了那种时候,我们都六神无主,陷入慌乱了,定是要先救人要紧,不会讨价还价,从而得到更多的勒索。

    后来,那些绑匪在G城特警齐力寻找抓捕下,终于进了大牢。可从她回来之后,性子就变了很多。她对那些发生在外面的事,一问三不知,已然失了忆,性子也变得异常敏感暴躁。对于这次,她出手原本想要伤害你的事,也是出于缺乏安全感。

    可能,你与阿远,确实有什么不妥之处,刺到了她的敏感神经,不然她也不会对你出手。她对阿远,是真心实意,是决定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她强烈的占有欲,绝对不会允许阿远同别的女人走得那么近。也许,她那敏感的神经早察觉出你与阿远,确实存在着什么不一样的情愫,所以才会有所预谋,带着刀具前去。

    慕小姐,那件事,我希望你只是听听而已,过后,全然忘了。这是任家家事,也是她不愿提起的恐怖事。对外人,还是不要说的好。”

    她的心情有些凝重。

    思酌了几秒,她对着他清冷的面庞说道:“原来如此。可是,这并不是她伤人的理由。这次没有伤及性命,却让阿深吃了很大的苦头。再者,这次只是刺到肩膀,可以养好。若是对准的,是心脏,那就不好说了。

    至于我和俞远的关系,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你大可回去告诉她,我从未生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脚长在他身上,不是我能左右,希望她不要误会,也管好自己的人。

    阿深于她,比之俞远,比之我自己,强了无数倍。若是他出什么事,若是他……这笔账,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地了了。”

    “我会告诉她的,谢谢。慕小姐,我发现,好像,你越来越,让我喜欢了。”他侧身撑在窗边,迎着笑意睨着她。温柔煦暖的目光如沐春风,深深的酒窝漾着欢喜和亲近,她抿唇一笑,“这又该让我如何接……”

    **

    日子数着过,阿深的伤势渐渐好去。俞远来看了他一次,唯独迟迟不见任衍的身影。这天,恰是盼来了任衍。

    出乎意料,这次她意外安静地立在病房内,再无她以前对她的认知,自信骄傲,趾高气昂。

    阿涴削好苹果,递给阿深。他喜滋滋地接过去,放在嘴边啃得咔吧作响,不断夸赞:“嗯,好香,好吃!我家宝宝果然不一样,削个苹果都这么好吃!”

    阿涴扫了一眼站着的两人,没好气地说:“宝宝?你确定是伤的肩膀,不是脑子?脑子可能进水了,糊了!”

    他不满地嘟囔,“我说是就是。”

    懒得理他,她抬眼盯着两人,打量思考了几秒,温声言:“来了就坐吧!站着碍眼!”

    他们没有坐下,瞥到俞远投过来的目光,阿涴垂眸躲过,不动深色地又拿起了一个苹果,继续削着。

    她并不擅长这些手上的操作,完全是手残级别的不忍直视。因而,她削得格外认真。

    “对不起!”

    手上的动作一停,她又接着削。阿深步步紧逼的声音响起:“你对不起谁?对不起什么?你这是道歉,还是兴师问罪?这样不愿的态度,还以为是我伤的你呢!”

    任衍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她才不甘不愿地说:“曲少,对不起,是我鲁莽,一时冲动,刺伤了你,深表歉意。”

    阿深却眯了眯眼,一脸不屑带着火气:“你对我道歉干嘛?你的道歉,可不在于我。你该道歉的人,准确来说,不该是我。”

    任衍的眼睛红了起来。

    在原地踌躇了很久,她握紧了拳头,低头想了无数个时刻,直到阿涴的苹果都削了一半时,她还没有道歉。

    她身边的人许是为了她考虑,看不下去了。低沉好听的声音缓缓出现:“我替她道歉。慕小姐,对不起,因为误会,让她失手伤了曲少。我也为我自己道歉,因为我的言语不当,让小衍认为,我们之间有不恰当的交流,是我的失误,对不起。”

    手中的刀片一滑,她愣在了座位上。有人把刀拿开,在她出血的手指上深深吸了几口,将血吐了,她才反应过来。

    “你……”屋内的三人像见鬼似的盯着她,他却旁若无人地用纸巾为她擦起了手,嘴里道:“好吃!”

    她有些尴尬。

    目光不由得轻轻从两人身上掠过,她佯装淡定地道:“你伤还没好呢!赶紧给我躺好,起来干什么?真够变态的,要是我得了狂犬病,那你就一辈子别下地了。”

    “好啊,我就在床上等你伺候!”

    ……

    那两人各怀心事地离去。

    这次的道歉算揭过了这段事。唯一的后果,就是让她接受那家伙不停的使唤,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任衡时不时地来看他一眼,却是每次都被他怼得体无完肤。可她知道,他却任衡的态度,明显是比以前好了些。

    于嫃果真用尽了心思,为他忙前忙后,就怕他饿着委屈着。而她,身为她的亲生女儿,只能与这个傻帽蹭汤喝,蹭着东西吃,真是一把辛酸泪。

    三月伊始,他终于出了院,她也暂时放下了吊着的心。

    生活总喜欢和他们开玩笑,他们以为,当走出眼前的困境时,迎来的将会是柳暗花明。

    可现实往往是,当你走出眼前的深渊时,下一个又是无穷无底的沟壑。纵使他们以为用尽了全力,纵使他们觉得上天应该给他们恩赐时,偏偏还有一道惊雷劈在你身上。

    才刚出院两天,他便闲不住,说是想要去体验那些久违的夜生活,拽着她去了heaven酒吧。

    点了些小菜,她随意吃了一点。

    他让她喝酒,她却拒绝了,总得留一个人开车。

    视线投在他微露的锁骨前,她忽然想起了前几日的事。

    那次,他很久都没有来找她,她以为他会过得逍遥自在,不亦乐乎。

    打来的陌生电话却毁了她所有的想法。

    她到酒吧的时候,他还是在这个包厢内,人事不醒。

第四十章 忘记你无能为力

    那个打电话的服务员告诉她,他一直在这里闹,让他们给她打电话。

    嘴里不断嚷着,“快找小涴来,快叫她来接我回去。”

    她时常陪他来这里,那些人对她还是有些印象。他把手机塞给那些人的时候,他们也难为地拿着手机,在里面翻着联系人。

    可是却没有找到一个备注为小涴的人。

    只是看到了她的照片。

    前面的备注却是:“我未来的妻”。

    他们打了过来,恰恰就是她。

    她以为他是一时戏言,不过是想要将骆婷气走罢了,谁知这份感情却藏了很久很久,连她都不知道。

    后来,她把他随意送到一家酒店,便走了。

    或许他醒来会知道这一切,可是又拉不下脸来见她,所以迟疑了几天。

    最后,还是耐不住性子来找了她。

    现在,他们都是在装糊涂。

    明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她却想要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贪婪地占有着这一份宠爱,只是因为害怕失去。

    对彼此,他们早已难割舍。就像她和小瓘,十多年相知相守,有时候,无需多余话语,就能懂彼此的意思。

    她们已如同一家人,难以分别。

    “想什么?”他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疑惑地看着她。秀黑的双目大而无辜,她从他的眼睛里观察到自己如今的样子,疑惑迷茫,不知方向。

    她释然地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解释:“想你啊!”

    他忽而愣住。

    她哈哈大笑,取笑他,“你还当真了。我是在想,待会儿回去,还是同从前那样,把你丢在半路边,叫个出租车来带你回去,还是,随意把你丢去一个酒店,等你第二天醒来自己走回家去。”

    他戳了戳面前的菜,假装恨恨地盯着她,“还好意思说,你都丢过我多少回了?阿姨不在的时候,你还可以让我去住家里。阿姨回来了,你就想着把我往外面丢,真是心狠。

    你也知道,外面什么卖肾卖器官的,横行霸道,万一在路边看到我醉醺醺的,就对我下手了呢?那你以后怎么办?再说,我这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翩翩少年,现今世界,女子如狼似虎,又一不小心从路边经过,看到我的样子,我还不得失了清白?

    你也真能放得下心害我,佩服佩服!对此,朕表示,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她踢了他一脚,“哦呵?现在就把你扔出去,喂狗。不对,是用狗喂你。”

    他顿时劲头上来,起身就追着她打。

    “胆子好肥,还敢踢我了。看我不惩治惩治你,你这个小妖精。”

    “来呀,造作呀!”

    ……

    结果还是她压着他在地上揍。

    出酒吧的时候,已经到了22点了。从停车场拿出车,让他上来后,她偏头对他说:“是大路边?还是酒店?”

    他闭紧了眼,一副醉醺醺生无可恋的脸,不耐烦地说:“不管不管。我两个都不要,今晚,我要你送我回家!”

    她拧紧了眉头,不确定地问:“你真的要我送你回去?”

    “不然呢?不想送,还是不敢送?”他微微睁眼,慵懒地躺在座位。规整的衬衫被他胡乱扯了,解开了两颗扣子,风光旖旎,好景醉人。

    她不禁收了视线,直直盯着前方。

    他的喘气声越发热烈响动,她直接道:“指路!”

    “好!”他应了声,又狠狠扯着自己的衬衫,她迅速瞄了一眼,问他:“你这是要裸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注意形象!”

    他的眸子里乘着黑暗危险,微沉散漫,带着几分炽烈诱惑,“不,是月黑风高,良辰吉时,适合做些什么的时候。”

    “说,是要爬山,下水,还是偷鸡,摸狗?”她疑惑问。

    “不解风情,不识情趣,无聊的女人!”他的动作顿住,转眼看向了窗外。扬唇一笑,他道:“前面左转……”

    她听着他的指挥转了无数次方向,渐渐地,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么位置了。

    阿涴在心底默念:“不会是住在什么迷宫里吧?还是什么深宅大院?高大豪华别墅?深山老林,另有乾坤?”

    目光从后视镜飘过,后头跟着几辆黑色车辆。不远不近,速度不快不慢。沿着他所指的地方,她又转了一个弯。

    又继续转了两个弯后,她忽而发现了不对劲。那几辆车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若是顺路,也不会顺得那么巧吧?她见眼前的逼仄巷道,有些惊讶,她停下车,纳闷地道:“你就是住这里?我们都绕了好多道了,怎么还没有到你家?这里也开不进去了。”

    撇头望他,却见他明亮的双眸,正含笑地瞧着她。心里一个咯噔,她瞬间恍然大悟,他笑得很是大声,阿涴却咆哮:“原来,你一直给我指错的路,忽悠我对吧?”

    “你才知道,傻子!”他做了个鬼脸,十分调皮。

    她却气得肝疼,怒气冲冲地呵斥:“我靠,你玩我?曲深,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没天理了是吧?

    早知道,让你扔大路边天桥下被……反正我这一腔热血喂了狗。我下次还信你,我TM就改姓。真是的,真想把你在这里解决算了。我这暴脾气……实在受不了你。”

    她拍了拍方向盘,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0点。她顺手发了一个消息给于嫃后,直接气得闭眼不想动。

    他见她生气了,好久了才说了一句:“我只是想要和你多待一会儿。”

    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散,却因为这句话抹去了大半。她捶了捶身下的位子,没好气地反驳,“可你不应该这样做,大晚上的,我妈会担心的。而且,我现在有种不好的预感,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他急急解释,“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你敢!”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害怕地缩了缩头,她无奈地敛了敛脾气,尽量使自己的表情不要太过狰狞,缓缓道:“或许,我们被人跟踪了!”

    看着后头也停下来的几辆车,她坐直身,看了一眼他惊愕的面庞,提醒:“坐稳,小心伤了!”

    “好!”

    确定他做好心理准备后,阿涴发动了车子,往后退去。猛地转了方向盘,迎面而来的是通亮的车灯,她晃了一下眼,寻找了一个缝隙,加速驶去。

    “小涴,我……对不起。”耳畔传来他微弱的声音。她没有回头,直直道:“给我坐好,别添乱就行。”

    他乖乖地不说话。

    她凝神,专注从那个缺口逃出。这几乎微茫的可能性,被一辆转换方向的车倏然打碎。伴随着的,是被撞停的车。四周冲来的统一车辆,齐齐将他们的车堵在中间,她的心吊了起来。眼下,坐在车里是不可能脱困了。她迅速解了安全带,他了悟,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起下了车。

    她向他奔去,将他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从那些车上下来的十多个蒙面彪型壮汉。他却将她拉到身后,谨慎小心地盯着围过来的众人。

    冷冷观向已经停下来的人,他凝眼喝,“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领头的一人邪邪笑着道:“不干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想给你一点甜头。”

    目光如炬,一瞬变化。

    他们不等他俩再说什么,直接招呼人打了上来,“上!趁着现在没人!”

    “小心!”她抖着手扶了一下阿深,他们上来就拳打脚踢。他不会防身的本事,她只能站在他身旁为他挡住一些攻势。眼下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不一会儿,他就被踢了一脚。

    她不可思议地怒瞪了那些人。她突然发现,他们的目标好像是阿深。虽然对她出手也毫不留情,但像是感受到她会着拳脚功夫后,在避免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全力像他攻去。

    一念之间,她被两人拖住,困住了手,难以动弹。被人束缚跪在地上的状态果然不怎样,她的眼睛红了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阿深踢到墙上,然后下重手地左右踢打。

    她的泪水就这样滚了出来,热烫地滚了出来。

    “阿深,阿深,阿深……”

    喉咙间微微不适,饶是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一人路过这里。四周寂静,就只有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忍着疼不闹不叫,她却见他身上脸上雾蒙蒙的红色,沾满了他的全身。她使劲挣扎,身旁的一人忍不住,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嘴角渗出血迹,她却停住了泪水。她的眼里,浮现的是,他即使被打也要向她奔过来的身影,努力爬行,满脸鲜血和热泪。

    “你们这些人,要打就打我好了,不要打她……你们怎么可以打她……怎么可以……”

    他脸上的的血水落入身的灰尘里,淹没又干涸,又冗杂混乱,周而复始。从未如此狼狈的模样,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风景。

    “看来还是个痴情种,那就多给他颜色看看,我倒想知道,他怎么爬到她面前来!”

    另外又走来一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溢出的鲜血,她吐了一口血,忍受着火辣辣的刺痛,直到麻木,都没有吭一声。她的眼里只是看到,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又被几个人踹了倒下,然后又站起来。循环了几次,他没了力气,干脆直直爬过来。

    明明他们之间只有十几米远,他却好像用了一生在爬。

    他在用命朝她奔来。

    她的眼眶模糊了起来。她曾经以为,没有什么比忘记俞远让她更加无能为力。直到此刻,他躺在她面前,正在生与死之间无限兜转,几近毁灭,她方才又慌了神。

第四十一章 属于他的记忆

    如果他出事,她怎么办?

    “阿深,不要……你们听好了,要是他出事了,你们都得给他陪葬,我说到做到。G城就这么点地方,想要找你们,凭现在的技术,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如此嚣张,真的是该死。”

    她顶着莫大的酸涩,狠狠说出了这段话。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念叨。她也不知这能否让他们犹豫几秒,分分神。

    阿涴的视线瞥向身后的两人。

    就在这一刹那,她起了身,以她平时决计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踢翻了那两个人。

    向他奔去的时候,那些人不知为什么,已然使了眼色,集体开着车散去。

    匆忙逃窜,来时若无声,去时无迹。

    将他从地上捞进她怀里的时候,他仅存的力气,是用来拉住她的手,然后就是坠入沉沉的黑暗,一直没有醒来。

    再次进入医院,是漫长无尽的等待。

    黑夜带去了光明,也抹去了她心里徐徐燃尽的希望。她知道他伤得很重很重,重到,连陷入混沌前唤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一想到他勉强展着笑意对她说:“还好你没事……”

    他无声的话语却早让她泪流满面。

    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阿涴撑着地靠在身后冰冷的白色墙面上,神思恍惚。头顶的灯光一阵阵白一阵阵黑,地板瓷砖的冷寂一寸寸袭进她的掌心,腿上,心里,脸上。

    黑夜昏暗,无边寂寥。

    滚烫的沙漠自面堂穿过,星辰大海自脑海里奔波逐流,眼前数不清的黑晕渐渐将她吞噬。

    盛世好景,到底有多少人美满熟睡?又有多少人彻夜难寐,孤枕疗伤?

    似乎她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从一出生起,到已经快要二十七年的岁月,无不都是一片漆黑。

    找不到阳光,寻不到方向。

    她时常伸手试图触碰阳光,可掌中却一片虚无。为什么想要这样做呢?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暖了。

    这几乎算是她多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在遇到阿深之前,或者在遇到他之后的一小段时光里,她只有小瓘作伴。

    可大学时光,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偶尔的见面只短暂谈谈人生理想,不快郁闷。

    可真正陪自己的,还是自己。那些明面上的逢场作戏,需要费很大心力。

    说不定,还会因此招来烦躁。

    怎么认识阿深的呢?

    说来也是缘分。

    那时候,得知外公去世,她很难受,却因为很多原因不能回去看他,因而留在了学校。

    无处诉说,她只能独自一人走到一方僻静处,顾自垂泪。

    哭着哭着,头顶传来一阵笑声。她抬头望去,是一个躺在树上的男生。

    长得是挺不错。

    可那又怎么样呢?一种被窥见心事的难堪包裹着她。

    她偷偷抹了泪,抬脚就走。

    他却侧身唤住她,“同学,你是在笑啥呢?怎么笑跟哭似的,怪让我难受的。”

    心底的那丝难堪退去,她停住脚步,立在树下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冷冷地说:“好玩吗?舒服吗?”

    “嗯,还不错!”

    他那“不错”两字刚落,人已从树下坠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接住他,他躺在她怀里闲情逸致地道:“美人救英雄?不,是你踹树导致我掉下来,应该不叫救,叫扯平……”

    平的后果是,她放手让他狠狠砸在地上。直到她离去,还听到他在树下大喊:“还是你欠我……”

    后来,他们又断断续续遇见了几次,都不怎么愉快。

    大学的校园有时候很大,大到即便是曾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的人都不如一个室友陪伴的时间长,又小到,好像,在茫茫人海中,恰恰就是碰到了那么一个人,不止一次。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莫名奇妙的,她也不知如何,后来他们就混成了朋友。再是之后,越来越了解彼此,到如今,感情深厚,好似不能没有彼此。

    缘分这东西果真妙不可言,你以为它不会出现,或者你并不相信,可它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呈现在你面前。直到他们确定不可分割时,才敢坦然面对自己最真实的部分。

    天昏地暗,手术室开的时候,她猛地惊醒。那些过往如烟消云散,流入脑海的,是当下难以接受的局面。

    五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待,还是没能让他睁眼看她。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病床上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一场梦。

    停留在记忆里的,还是上次他被任衍刺伤的场景。

    没过多久,他又突遭横祸。

    她不明白生活到底在给她开什么样的玩笑。

    如今,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做。是要告诉他的家人吗?

    除了眼睛,嘴和鼻子,他的其他地方被纱布包着,整个人沉沉地睡着,氧气罩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容,她瞥见他嘴唇上的死皮,发白的唇色十分的骇人。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给于嫃和小瓘打了个电话,她便趴在边上小憩。一夜未睡,她的脑子实在不清醒,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握着他的手,渐渐睡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她突然惊醒。

    是于嫃来了。

    她在旁边小声地哭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刚从医院出去吗?怎么又进了医院?你们到底都去干了些什么?”

    阿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于嫃看见她这模样,眼泪又哗啦啦地不停落下,怎么也止不住,“你们这是去做了什么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走过来摸着阿涴的脸,心疼地哭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嘴角的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全部说清楚。”

    前后为难,阿涴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她。

    阿深身上多处骨折,外伤更是遍布了全身。

    那些人在打的时候,她就预知没有好结果,还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她们报了警,于嫃叫阿涴去买了些消肿的药膏涂上,又央求着她回家里洗个澡整理仪容再回来。

    这副尊容,的确没有了颜面再见外人。

    抵不过她的叨念,阿涴还是回了一趟家。过来的时候,南宫瓘已经在病房了。跟着到来的警察去录了口供,阿涴才去见了她。

    她们坐在医院寂静的楼道里,沉默了半晌。

    南宫瓘终是忍不住先说话。

    “凶手的事,你不要慌张!警察那边会查清楚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是他醒过来,瞧见你这副模样,怕是要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阿涴冷嘲,“那就让他立即醒过来呀!医生说,受了这么重的伤,连醒来都难,何况还能……”

    南宫瓘拍了拍她的肩,抱住了她,安慰:“别这么悲观,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有可能。医生也没说他不可能醒过来了呀!不管如何,阿姨和我,都会陪着你,一直等到他醒过来。”

    “我知道!”忍住眼间的酸涩,她也回抱着她,伏在她的肩膀上,静静感受着还跳得热烈的心声。

    “我想,让你调查一下,那些出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可不可以?我记下了车牌号。”克制了几秒,脑中混乱逐渐减少,阿涴轻轻对南宫瓘说道。

    南宫瓘毫不犹豫地应,带着温暖和慰藉,“放心,交给我。”

    思绪缓缓汇集,阿涴理了理她背后的头发,振作了精神。

    南宫瓘却忽然提起了她一直逃避不愿接受的话题。

    “其实,曲深真的很喜欢你。你想听听往事,想听听那些你不了解的故事吗?”她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数不尽的阳光魔力。

    心里的排斥因此退缩了几步。阿涴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在好奇里败下阵来,听她诉说。

    流淌的时光如电影般放映。南宫瓘细细说起了那段日子,一段只属于阿深的日子。

    “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大二下的那个学期,没有征兆的,毫无预料的。我从不相信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我有想要亲近的感觉。

    那天,我躺在树上晒着日光浴。

    一切都与平时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在我刚刚睡着时察觉到树下来了一个人。

    我没有睁开眼细看,还是静静闭着眼享受着大好时光。

    树下的人忽然哭了起来,带着压抑和无助。她哭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我没有打断她,听着她哭了很久很久。后来,不知是什么心思作祟,我出声提醒了她。

    她或许很难堪,因为被别人知道了心事。

    我以为她生气一脚踹了树会离开,没想到,她还是留了心眼怕我摔到,所以扶了我。

    其实那树高不过几米。

    这真是个可爱的女人。

    后来,是在一个燥热的午后,我又跑到那里睡觉。我去的时候,恰好见到她躺在地上的场景,文静美好,与她醒来的脾气相差甚远。

    我试图让她知道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她被惊醒,起身就冷冷地瞪着我,很不友好。说:‘这位大哥是想调戏良家妇女?还是闲得……发霉,想要找点乐子?你们男生都喜欢这样,光明正大地偷窥别人睡觉?’

    她那陌生的注视让我有些不满。

    难道是不记得我了?

    我不禁问:‘你不记得我了?’她无所谓地笑问:‘你是谁,需要我记住吗?我们见过吗?’

    短短几句话就让我感到无尽的羞辱和鄙视。于是,我指着头顶的那棵树道:‘你记得踹过这棵树没有?’

    她冷冷嘲讽,‘我踹过的树多了,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其中之一。’

    就好像是在说,我认识的人千千万万,而你不过是其中最不瞩目的一个。记得与不记得,显然没什么区别。

    鬼使神差的,我想知道她的信息便张口问了。谁知她漫不经心一笑,无比嫌弃:‘你知道吗,现在,用这种询问别人专业班级的方式绝对是最low的了。

    一股怒火从我心底滚过。不善与人打交道,我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她对我改变态度。尽管内心有不愿和傲气,我也只得虚心求教,‘那你说,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问。’”

第四十二章 你和我的妻子长得好像

    “她这句话纯属是忽悠我,当时我确实这么坚定地以为。

    经过多次偶然相逢,我们渐渐找到了些话题,关于理想,关于爱好,关于性格,关于人生。

    我也有些明白了她那句话的含义。

    我竟意外地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孤僻,清傲,向往自由与干净,没有属于这个世界的污浊。

    在这世上能找到这样一个合乎心意的女孩子确实十分艰难。不知不觉,我被她的优秀和品质折服,渐渐付出了心意。

    当时我站在高处,俯视着她遍体鳞伤,也坚决不放弃。我是想拉她一把,可我不懂怎么爱一个人。我以为,我们做朋友,就能把她拉上来。事实是,她只会离我越来越远,不可触,不可碰。

    那个朋友的身份,一直阻拦着我们在一起,耗去了好多年。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可是,时间不会允许我再来一次。

    我只是希望待在她身边,一辈子照顾她,包容她。我也希望,她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可直到与那人重逢,他仅仅是露了一个面,就能让她痛不欲生,心神恍惚。

    呵,那该是我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啊!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真的是高到,凡人与之相比,都太过卑微渺小了。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向她表明心意了。她果真是拒绝了我,毫不留情。她说此生都不会答应,此生都只能做朋友,我还能妄想什么呢?我是生气的,甚至是有些怨意的。

    以前,我不是非常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怎么会将所有一切都隔绝在外,怎么会将自己禁锢于自己凭空捏造的牢笼之中。可现在,我却有些明了。

    明白的或许不只是她的遭遇,也有我自己的魔障。

    没有人能逃过自己内心痴缠不舍的执念。

    人之执念,犹如烈火蔓延,挡不可挡,退不可退,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立场让她逃开?我们都被困于牢笼,如果自己不愿意走出来,不管别人使多大力,或者直接将牢笼粉碎,还是不能把你拉出来。所以,我就等吧!

    等她愿意自己走出来,等她愿意接受我的时候,我再向她走近。

    我总是在漫无边际地等待,即便知道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多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我乐意,她也只能成全了。

    爱情少来两情相悦,我就熬到两情相悦的时候。直到,她回头看我,情愿与我,共度余生。”

    她的话语声终止,阿涴却久久不能平静。

    是啊!

    他们都被困于牢笼之中,不自救天又为何助?那些残存的念想微微淡却些许,身下的阵阵冷意侵蚀着她的神经,她们抱紧彼此,才能汲取稍稍暖意。

    这世界太过淡薄昏暗,只有少数人,能给予你无私的守候。

    确实需要自己想通。

    ……

    近日,于嫃的脸色有些憔悴,比起自己,阿涴觉得她更加上心。尽管阿涴在这里守着了,于嫃还是不放心。

    商量好后,两人轮流守着阿深。公司的事,只得全部交于小瓘。

    这无疑是一段太过煎熬的日子,不知他何时醒来,不知他是否,会在她耳边继续吵嚷?

    经过五天五夜的漫长等待,第六天的时候,他终于醒了过来。

    面目苍白无血色,他脸上的纱布已经取了下来。他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还好你没事,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千疮百孔的心似得以复原。

    他眼角流下的泪水,滚烫地滴在心上。她有些哽咽,却没有哭,只是趴在他面前温温道:“我以为,你可能已经死了。”

    他的目光陡然明亮,身上的力气却不足以抓住她的手,只是微微抬着摇晃,她伸手接住,紧紧锁着他的眼神。

    还没多少精力,他说话都有气无力,让她有些心疼。

    “你还这样说。要是……我真死了,可是……要……成全你了。我才不要。”

    那天,她攥紧他的手,没有放开。医院外传来一阵嬉闹,如同这大千世界的一抹烟云,迅捷散尽。她是用了多大的运气,才会遇见这样一个人,余生会告诉她答案。

    这么大的事,她自然得想要告诉他的家人,可给他说的时候,他的情绪变化不过只在咫尺之间,冷冷地说:“我没有家人。”

    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或者说是在情理和推测之间回旋。

    他从没有给她讲过家里的事。那个冠在他身上称为“曲少”的身份,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去多大的影响。

    除去金钱上的支持,几乎没有有存在于他生命中的痕迹。

    他还是与普通人一样,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识出他身份之前,他同她讲过,自己的家庭有些富裕,但没有透露得很清晰。他说过不止一次:“我没有家人!”

    她未将它放于心上,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说的话好无厘头。如今这种情况地重复,让她留了心思。

    在他养伤的时候,她没有再说起这事。

    小瓘很快给了她消息,警察那边也抓住了那晚的人。她去看的时候,只有三个剽悍模样的人在监狱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当时是黑夜,他们又蒙着面,她自然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唯独可凭直觉和少许身形特征判断。

    好在,警察也根据她记住的车牌号,捕捉蛛丝马迹,让三个人落了网。

    可她知道,这事,还没有完。

    有的人,终归还是出现在了黑暗之外。

    三月二十五日,一件几乎可以颠覆她信念的事发生了。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沉在圈里,被别人算计在内的,一直是她。

    当她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去了一间病房见到那个一身西装,公正严谨又满眼慈善的中年男人时,她的心情是惊喜和惊吓并存。

    “慕小姐,别来无恙。”

    那句别来无恙唤起了她的回忆。

    那时是大三的时候,夜晚的寝室太过吵闹,她拾着一本书走出寝室,去了寂静的亭中散步。

    盯着手里的书看了会儿,天空中突然炸开了烟花。她抬眼望去,色彩斑斓的烟火遍布在天空的每个角落,神奇唯漫,丝丝溢着新生的向往和热烈。

    那些美丽在心中一晕,让她止住了呼吸。

    万千烟火是你,连呼吸都是你。

    快要窒息的时候,她狠狠吸了口气,心间莫名多了几丝苦涩。

    无数次见到这样的烟火,却没有一次,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想,人生如果有幸,与所爱的人看一场盛世烟火,那该是怎样的浪漫呀!

    可惜,此生,我恐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眼角坠了滴泪水,漾在书页上荡成了一个圈。

    她掏出纸擦了擦,又继续低头看书。那些映在耳边的震响渐渐远去,心底开出一朵朵无名的花,窸窸窣窣,又转而无声。

    云边挤出了点点光亮,继而满地白色,冠照在整座空庭之内。

    明月出现,大地亮色,没有什么比这黑夜浸透更让人欢喜。

    黑夜见不得光,黑夜包裹着丑陋和虚荣。

    只有在这无边无际的昏暗中,她才能感受到从心底跑出来的安全感,旁人不懂一分。

    就在她沉浸在书海世界里时,耳畔变动响起。抬眼观去的时候,就是迎面走进亭内的一位中年男子,正装利落,满脸慈祥。

    阿涴喜欢待在一处无人发现的角落,独自闲散。闯入的这个人,无疑让她有些不满。

    她也不想做得太过明显,便假装未见垂眸盯书。

    他没有坐向别处,反倒是走到了她身边,缓缓坐下。

    她的心猛地坠乱,难道这就是网上那些人说起的猥琐大叔?

    没人回答她。

    阿涴捏了捏手中的书,寻思着该如何躲开。

    他没有伸出所谓的什么咸猪手,只是忧伤地道了一句:“你和我的妻子长得很像!”

    换做别人,恐怕认为他已经有了图谋不轨的念头,或是觉得这人有病。

    她偏头看向他。

    在黑夜里观察一个人,她有些肆无忌惮。没有所谓的害羞和躲避,直直地睨着他。

    意外的是,透过镜片,她竟从他眼里瞥出了几缕泪光。

    是悲伤吗?

    她心里的警惕散去了几分。不禁疑惑出声:“叔叔,您的妻子……”

    她觉得他这话不像是平常的一句话。

    那些荒无人烟的少年时期,她很是喜欢心理书,便买了几本,左右品读研磨,导致她后来每见一人,就打探推测他所有的动作,表情,还有暗藏的心思。

    偶尔的荒唐猜测更是加重了她的抑郁,偏执。

    此时,她观他的动作和表情,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害怕和孤寂,因而,心里的排斥已然散去,变成同情和伤感。

    “我的妻子,已经过世十六年了。”

    他的话语一落,阿涴的心就如刀割般疼痛。

    十六年,多么漫长的岁月。

    对于那些生活在幸福里的人而言,它不过是一串数字。

    可对于那些活在痛苦的人来说,就是一段永远不得天日殊死挣扎的绝望煎熬。

    别人因为畅快和浅薄,总是不能体会他其中情感一分。

    如果世间总是圆满,未有不幸,那又该有多好!

    可惜,生活不只存在幸福,还有接近死亡的恐惧。

    如此,才敢担生活二字。

    他后来的话,才是将她震得彻底失神。

    “十六年来,我一直忙着工作,很少顾及我们的儿子!他应该是怨我的吧!如果……在她得了产后抑郁症的那段日子,我好好陪她,不要彻底沉迷于事业,她的病情,可能就会好转。”

    “她跳楼自杀的时候,我没有在家。管家说,我们的儿子亲眼见到她从楼上跳下来,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流了好多血,就这样撒手人寰。那时候,儿子刚满五岁不久。那么小的年纪,怎么能承受看着自己的妈妈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呢?

    他果真同他妈妈一样,对这世界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怎么拉,怎么喊,他们都走不出来。

    后来,请了心理医生疏导,治了一年,他的病情有些好了,却不怎么近人。我把他当做一个平凡的人来养,融入了人群之中,却不见他对谁有些亲近。

    这么多年过来了,他还是一成不变,把我当成了仇人,认为我是害死他妈妈的罪人。该……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也不会让……

    我总在计划着给他最好的未来,给他富足的生活,让他的未来衣食无忧,高兴快乐就好,不必在乎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困扰。

    可是,始终,我用错了方法。

    我也知道了,最好的幸福,不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呢?遗憾的是,这个道理,是在妻子逝去的后几年,我才想清楚。”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904/ 第一时间欣赏万千烟火是你最新章节! 作者:翩百里所写的《万千烟火是你》为转载作品,万千烟火是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万千烟火是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万千烟火是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万千烟火是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万千烟火是你介绍:
我从不后悔喜欢你,也不遗憾没能和你白首不分离。如海深情,只盼你,即使天涯陌路,也要幸福如故。
——致藏在时光里的故人万千烟火是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千烟火是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千烟火是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