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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翩百里     万千烟火是你txt下载     万千烟火是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死而复生

    “哈哈,爷爷能活到一百岁!小涴儿说得对。为了你这句话,爷爷一定要活到一百岁!

    要活到看到我的孙女儿嫁出去,才能离开啊!不然啊,我可不知道是哪个小家伙得了我家小涴儿呢!”

    脚下的路径渐渐平坦,阿涴抬头望了一下高起的台阶,仔细依着他踏上去,“爷爷,慢点!您说的是。

    我这还没嫁出去,可别净说些不好听的话。爷爷可要见到您的曾孙才行!他要是没见到肯定会不高兴的。”

    “哈哈!对哦!我还没有见到我的曾孙,怎么也不能没给个见面礼,那样多不好意思。我的曾孙,当然是要得到我的礼物了!”

    “那是。爷爷的礼物,可比什么都珍贵。虽然还不知道他在哪。但我想啊,我的孩子,定要和我一样喜欢爷爷的。”

    “小涴儿说得不错!这话我爱听!”

    两人一起迈着脚步往那头的亭子里走去。

    远远地,阿涴就听见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大得快要把这里的地震开。互相喊叫的声音也格外巨大,把这块天的气氛也带得高昂亢奋了。

    “老李,你这一手未免也太杂了。咱们下棋的,也不是这样乱来的。刚才那一把,你可输得好惨!这一局,换老刘来吧!老刘的棋艺比你好太多!”

    “就是啊!老刘上。老李先看着一局。老王是常胜将军,局局是赢家。今儿天怎么还没见老话头过来?他平日里可是积极,今儿晚咋滴,是被老婆子管住脚了?”

    “准是了。他就是一个耙耳朵!老婆子要是不让他来,就算他脾气急,也是没用的,老张也是一样的。

    你们两人啊,早晚还得被家里人唠叨一顿。不像我家那口,我出来话都不敢说一句。什么时候想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别提多舒服了!”

    老张一听,顿时也急了,“什么怕老婆?我们不是怕老婆,是爱老婆。我家那口子,话是多了的,对我那是一等一的好。

    她年轻的时候,还是咋们镇出名的美人儿,这圈儿的,谁不知道?

    她这下还要在家给我洗衣服,回去还给我暖被窝,多贴心的媳妇。平时被她管管,我也是高兴得很。都知道她是为我好,哪里来的怕呢?

    你家那口子,虽然不管你,也没见得对你好哪儿去。

    这个点,指不准又锁上门到哪个姐们儿家去串门,晚上不回去嘞!

    还不是得像之前一样,你要跑过去让她给钥匙?这样对比,我家那老婆子可是好得太多。”

    老王不乐意了,忙解释:“我就是不想管她。要不然,每次都那样留我一老头在外面晃悠,还不得休了她?

    我就是脾气好,脾气太好了她才没当一回事。这女人啊,就是得教教,不教她就总是碍你眼,不听使唤。”

    “说什么不听使唤呢?老子没在,你们几个就玩得团团转了,真是一帮糟老头子!”

    耳边传来一道洪亮的话语声。阿涴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笑笑,扶着他朝亭中走去。

    坐着的四人闲情逸致地斗嘴,这下倒是齐齐因他的话而转过来,四人都是满脸的意味深长。

    老王摸了摸胡须,率先甩手,指向他的对面,刚气十足地道:“你看,这不就是说谁,谁到吗?

    我们几个糟老头子还寻思着,今晚儿,您怎么还没来呢!这不来了吗?对面那个位置都是留给你的。

    这儿的人,也就你能跟我平分秋色了。一决高下的时间来了,请坐!”

    阿涴低头轻笑,习惯了他的样子。刚才在外面听见他说自己的老婆的不好,其实事实恰好相反。

    这几个老头子都是熟悉他的秉性的。嘴上说着对方的坏话,心里却是宠着媳妇儿的。

    要是他那口子出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得担心得前后招呼,忙得火急火燎的。

    就比如听爷爷说的,去年他那口子在山上摔了一跤,他人本来是在家里的。这一听邻居说自家媳妇儿在山上摔了,这不,鞋还没穿就撒腿跑去。

    找到自己的媳妇后,也是二话不说,以为人家伤了背了回来。

    结果,他媳妇最后只是蹭了点皮。那事儿传到别人口中,不免又杜撰了很多个版本,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调料。

    这位爷爷也是不管别人怎样说,还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经常在家里和妻子高声吵嚷,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疼媳妇的。

    “别给我搞这种腔调!你这个老头子,不就是想和我比较比较棋艺吗?

    怎么着,几天没见,莫非棋艺还是精进了?我记得前晚你可没有赢过我。难不成前几天下雨,你偷着在哪儿学了窍门不成?”

    爷爷顺着他指的方向坐下,阿涴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老刘在一旁道:“老话头,他就算再厉害,也是比不上你多年苦功的。

    别说咋C镇了,就算从这里画个大圈儿,几千里围过来,都没人是你的对手。我们几个老头子跟你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赢过你,你说自己厉不厉害?

    就算王老头再琢磨个十年,怕是都赶不上你的水平。平日里下着玩玩你倒是会让着点我们。要是真的斗起来,怕是没人敢跟你叫板了!”

    老李同样撸着下巴的胡须道:“那是自然。我们老话头虽然是以话多出名。可真正的看家本事,还是他那令人震惊的棋艺。

    我们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小涴儿,你爷爷又带着你来了?

    他就是半路捡了个便宜孙女,嘚瑟着呢!每晚都带在身边,可不就是给我们这些老头子炫耀,他自己有孙女嘞!”

    老王赶紧附和:“就是。每次都亏得要带他这个孙女过来,搞得别人没个孙女似的。我都有好几个,哪里会在乎这个?”

    见四人如此说,爷爷的脸色顿时变了,气怒地拍桌,“哼,谁说我是炫耀了?

    我带小涴儿过来,可不是炫耀我有孙女的。咱不是天天在这儿下棋吗?

    既然咋们约好了要在这里拼拼棋艺,自然是要用下棋的功夫来说话。

    小涴儿,你也看很长时间了,之前没叫你和我们一起玩,那是在培养你看局势的本事。

    今天晚上,你就和王老头子来一局,让他们好好看看你的本事。我家小涴儿,可不止下棋拿得出手,就算是去摘星星,也是可以想想的。”

    “听听,这是人听的话吗?”老王绷紧了脸,视线扫过另外三人的脸,“这话里话外,还不是在说他这个便宜乖孙女?

    村外老杜家的孙女儿不是也挺好的吗?听说嫁了个有钱的老板,还生了一个小曾孙。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好过了!”

    爷爷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瞪直了双眼,反驳道:“嗨,你这话就不中听了。

    我家小涴儿,是我见过最贴心的人了。她要是找了个男朋友,铁定比那什么好多了。”

    两人各执一词,开始吵起来。另外三人见势头不对,也忙出声阻止。

    阿涴叹了口气。

    每次都免不了要因为一个话题而争论。本来是来下棋的,有时候几句下来,可能会拉不下脸。

    过了两日再聚,双方又是恢复了正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老王最喜欢说的一句:“过去的事,老子早就把它忘记了,讲它做啥?”

    爷爷往往也会说:“昨天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就算是说了,那有什么的。

    我跟他吵了几十年,还算那一次吗?就算进了棺材,我们还是得吵!”

    她轻轻抓住他的袖子,温温打断他们的话,笑着道:“爷爷,我们是来下棋的,可不是来和王爷爷吵架的。

    您看,时间也不早了,也不知道能玩几局,您再耽搁,就没有多少时间玩了。

    您不是想让我和王爷爷对弈吗?那就来吧!

    之前我也一直看着你们,现在可学到了不少。王爷爷,您可要小心些哦!要是您赢了,爷爷肯定不开心。所以,我会全力以赴的。”

    两人的面容终于缓和。爷爷伸手甩了甩自己面前不存在的风,哼着道:“要不是小涴儿说得对,我能再跟你说个八百来回。

    还不快摆上?大晚上的,冬天还有点冷,老是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谁选的这个地儿?要是在家里窝着,可比这个暖和多了。”

    老王拍桌,边念叨边将棋子摆好,“嘿,不记得是你自己说得了?

    说什么咋虽然是大粗人,活了大半生,应该要学学古人附庸风雅的行头,做个洒脱下棋的高手。

    这下自己倒是全忘了。你可别说我记错了,问问他们几个就知道了。我们几个都听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半的晚上都耗在这儿了。

    你要是还赖账,那就真是年轻人口中所说的顽固不化了。”

    “什么附庸风雅?你会不会说话?你这个糟老头子,每次都得拆得我下不来台是吗?”

    似是还有“卷土重来”的架势。阿涴赶紧圆了场,恰好也摆弄了手中的棋子,“王爷爷,开始了。

    您是长辈,您先来!我在后!爷爷,您就看着孙女下棋吧!咋们不吵了吧,好不好?”

    “好,不吵了,不吵了!”他无所谓地摆手,将注意力转向了桌上的棋盘,催促对面的人:“还不得快些?

    不要让我孙女久等。我等她出手这一天,可是盼了不只一两个晚上了。”

    “行行!你嚷嚷啥?我这不就开始了?嘿,还真是老话头,话多得要命。都成死老头了,还是这么多话,年纪大了脾气也是见长。”

    老王冷冷地盯着他,因激动过度,说话时还带着身体发抖,让阿涴莞尔一笑。

    “王爷爷,您快开始吧!你们呀,说对方说惯了,有时候吵起来还真是停不下来。哈哈,我们开始吧!您请!”

    她说的这一句话,终是还是将对方地注意力引了过来,着手在棋盘上动作。

    深夜的景色宁静而安然。

    趁着这美好的光景,他踏着散漫的步子朝远处看了看,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从他醒来就有所预料。祝家一家人好心收留他,让他待在他们家里,一起生活。

    这样的日子像是从没有经历过一样,全是陌生。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梦中时常会出现一个人的侧脸,倒映在模糊不清的光影里,窥不分明。

    想要走上去仔细看清楚,却发现,他每走近一步,那个人的样子就模糊一分。

    他尝试过想要使劲跑过去抓住那总是惊扰他心神的人。

    可是,每当奔到那道身影一米开外,她就会化作泡沫随风而逝,消弭无踪。

    在这里的六个多月里,他有思考自己的来处是哪里,分析了很多种情况,却终是没能得到证实。

    像是稻草浮在一溏毫无边际的汪洋里,找不到方向,不知过去遇到过什么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在后来冗长的日子里,该要干什么。

    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很好,这里的风景独一无二,这里的山川河流奔涌不息,在生命的齿轮里转着秀丽的轨迹。

    可是,终归不是他心里所期盼的。空缺的地方,总是需要什么才能弥补空白。

    这条路很安静。

    他是第一次出来走走。

    他并不喜欢出门。出门在外,总是会在别人的注视下淡淡苦笑。为此,他一度以为,他会被困在祝家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一辈子这样无聊地度过。

    然而,有时候,脑子里冒出的奇怪想法又总是烦扰着他的神经,有些喘不过气。

    他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醒来时,他发现这双手很细腻,很白,不像是做过农活的。

    所以,也许,他注定是,不属于这里?说不上养尊处优,肯定也会是一个做过苦活的人。可是,背上那块烫印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海里压根儿没有印象,深深推测过多少可能性,都在脑中成型却没有定论。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到极点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淘气的熊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又是该如何作数。

    至于那个名字“书友”,也不知为何,当时祝家人问他的时候,他就很自然地答了出来。

    头顶的银河金黄璀璨,顶着明亮的星空,他仰头扫了扫,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接踵而至。

    是不是,他曾经也是这样子看过星空的模样?

    心中不断堵来阵阵的酸涩。

    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

    他总是想要抓住那个虚幻珍贵的感觉,偏偏偶尔的欢喜又被现实的冰冷浇灌。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人烦闷了。

    近时的记忆力忽然浮现一个人的脸。

    今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生,怎么给了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见过,很深刻。

    他掏空了脑海富有,却是不能寻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如果突然去搭讪那样一个人,会不会太突兀了?他能看出,她对他,并不是很感兴趣。许多女生都因为他的长相而会多看他几眼,就只有今天遇到的那姑娘,居然没有注意他。

    他就这么平凡吗?只是只得随便瞟一眼,就足够了?

    迎着微冷的风,他紧了紧大衣,朝着远处那座高亭走去。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出来清净,自然想站在高处看看,底下的风景如何。

    微微叹了口气。

    上面传来喧闹的谈话声,他的脚步顿了顿,无声停下。清辉洒在他的半边脸上,有些冷意。

    他伸手摸了脸,很冰。

    远处的山水在月光的映射下,有些恍然。片片树影投出黑色的一团,静寂,幽寒。

    身体沁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拽到了草丛里。四处道路交织,灌木密集,绕出纤长的十里光景。

    月光相称,路灯演绎,山水清风,漫天夜丽,闪闪彻亮,都堆在这片阔大的天地里。

    他再次抬头,望向上面的亭子。

    里面的灯光很是昏黄,围着桌子站了四五个人,皆是在絮絮叨叨念着什么。石桌边应该坐满了人。要不然,旁人也不会是站着看了。

    目光懒懒顾了一圈,忽然停住了。

    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纯黑色的外套贴合地搭在身上,仅仅是冰山一角的侧脸,也让他微微愣了神。

    他的手心瞬间缩了缩。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抬步往灌木丛里走去。

    寻到一个绝佳的位置,他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坐在桌边的她,静静地低头望着棋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很快,她伸出手,默默放了一颗棋在自己面前的棋盘上。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老头子,淡淡笑了。也许是今夜的景色着实有些醉人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无端涌了上来,费了他浩大的心力才能阻止感情从心腔中喷洒出来。

    竟然在这里遇见她了。

    刚刚脑海里还浮现她的脸,这会儿,就看到她的人了。

    还真是……巧!

    是不是,想要见的人,都能在猝不及防间出现?那所有的等待又显得无关紧要了。

    桑海桑田,诚心所至,面前之人,是心仪之人。

    “哈哈!小丫头片子,还真是有两下子,难怪老话头那么喜欢你,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老王搓了搓手,盯着上面放得不偏不倚,正是好位置的兵,开始皱起了眉头。

    怎么跟老话头一样?

    每次只要和他交手,他就讨不到便宜的。这下换了个女娃子,他以为是老话头口头吹吹的,没想到对方还真是一点儿不逊。

    他的棋子已经被吃了大半,她的却还剩三分之二。照这样的下法,后半段他的优势全然是没有了。

    也不知道这小孩子怎么喜欢倒弄这种东西。村里的小姑娘怕是将所有的心思花在了别的上面,哪有闲工夫来下棋?

    他睨了一眼一向不悲不喜不显声色的女娃子,又垂眸思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才使自己能扳回一局。

    阿涴撑着额头不说话。周围的人没有秉持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作风,反倒开始三五成群地直指导老王:

    “王爷爷,走这一步,这一步象过去,铁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哪里能走那一个?她的马过来,还不得下一步就把这边的路堵死?”

    “谁说会堵?这不是还有两步可走吗?你那叫眼光狭隘!往远边一点拉,没什么问题。”

    “你们俩纠结个什么?直接把車拿过来吃了她的炮再说。搞那么多花样,最后还得输。

    看远一点,现下就死了,还下什么棋,不懂就不要瞎说。旁边可是还站着两小屁孩,别带坏孩子!”

    “切,没眼光的是你。废什么话,滚一边去!话真多!”

    ......

    耳边叽叽喳喳地讨论他们的观点,坐着的几人也在热乎得掺和着说笑:“是啊!老王,听小晒子的,他说的不错。

    老话头家的丫头下棋也跟他有得一拼。你跟他斗了那么久,也应该学到了不少。用老方法来走,一定行得通!”

    老张皱眉说:“你几个,瞎凑什么热闹。这样一说,那小丫头当然知道你们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有什么样的招式都不管用了。观棋不语,观棋不语。老祖宗都发话了,你们咋就不听呢?”

    老李也觉着是这么一个理,插嘴来说:“是啊!等老王在心里想想。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万一他刚好寻到一个法子,恰恰就被你们这样一闹腾彻底灭了呢?咋们还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看吧!”

    “那是。你们也不要说话,打扰到我孙女想法子可就罪过了。老子话最多也可没寻思着要打断他们。

    你们可安生点。旁边的几个小兔崽子,长辈在下棋,给我小声些,不要打扰。不然,我可起来撵你们了。一边玩去,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爷爷看不下去这一团的吵闹,连忙出声止了外界的一切喧闹。几人脸色悻悻,还真是迫于他的威慑,乖乖地做起了看客。

    阿涴的思绪落在了棋局里。她在琢磨着要怎么下,才能求得安宁。

    爷爷肯定想要她胜,她呢,自然不想因为自己的得胜而引王爷爷不开心。

    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要是输在她这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手上,定然是要不好看了。

    另外几人要拿他寻一番开心,他也会因此闹心。

    慢慢持续的棋局,渐渐有了清明的结果。看到那个玄机,阿涴忽然歪头问爷爷:“爷爷,您说,这颗棋子应该落在哪儿?

    这最后的关头,我有点紧张,恐怕不知道怎么下了。王爷爷气量大,一定不会介意爷爷指导我一颗棋子吧?”

    她漾开嘴角的笑意,真诚地盯着老王。老王藏了眼中的神色,心中明了。

    下到这种程度,输赢已有了定论。只需挪动一颗棋子,他便没了退路。如此,便真的输了。

    可是,这丫头精明得很,怕是在考虑自己的感受,将最后的抉择给了老话头,明显是在护着他的颜面。

    心中有些惊讶的同时,也改变了他对面前之人的看法。

    也难怪,这样的女娃子能得到他的喜欢了。

    老话头家的那些陈年旧事,他们多少知道一些。若是因为这半路杀出来的小姑娘,让他们两位高兴高兴,陪伴两个老人,也是不错了。

    “我孙女主这样问,老王,你可得给面子!反正老子也不是没赢过。

    几十年,再赢一局,无伤大雅,天经地义,没啥好说的。”

    不待老王说话,那最后的一点活路,便被爷爷抬手下去的一子堵死。

    走投无路,死局,他是输了。

    输得明明白白!

    “嘿!你多什么手啊?老子还没答应嘞?你这个老话头,总是喜欢耍赖!

    这么大年纪了,也是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嘞,咋还动上手了?真是一个不讲道理的老顽固!”

    老王胡乱打乱棋盘,吹着胡子瞪爷爷。

    “耶,老话头爷爷耍赖。我们都看见了。王爷爷你也太吃亏了!明明可以赢这位姐姐的,偏偏就是老话头爷爷耍赖了!”

    “那是,下不过就耍赖。老师说这是不对的。你们大人不要教坏我们小孩子!”

    “你们大人下棋都可以耍赖。那我们小孩子就可以随便玩了。回去我得和我老爸老妈说说这件事。”

    几个小孩子也因爷爷的突然插入揶揄他。

    老爷子不满地冷哼:“看这天儿多冷,都给老子回家去烤着火不好吗?

    咋几个老头子在这里下棋,你们就别来看了。老师都不布置作业给你们做的吗?还闲着?等假期一完,别又大晚上的趴在桌上赶作业,多难受!

    老师叫你们不要耍赖,我这也不耍赖!别学坏了!”

    “您就是耍赖!王爷爷都说你是耍赖!哼,你们长辈就喜欢欺负我们小孩子不懂事!

    哼,懒得看你们了,又冷又不好玩,我们去打球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做起了鬼脸,招呼起身边的人往亭外冲去。

    “滚!你们这些兔崽子,不惹我生气还真是过不去,都给老子回家去,打什么球!”

    老人家起了身,气得脸发红,颤着身子往外放声吼。

    几个小孩一边跑,还不忘朝这里招惹:“哈哈!来追我们啊!打我们啊!你这个糟老头子,追不到我吧?还不赶紧回家去!你们的棋艺,太差了!”

    “就是,还每晚都在这里下,是不是老了,脑袋不管用了?我爷爷就是这样的。”

    “懒得和你们这些老头打交道!哦!就是不回家,就是要去打球!”

    “追不上我们,乖乖下棋吧!老话头,怕老婆。回门去,不准进,哇哇声震天撼地!”

    “老子……这帮小兔崽子,哪里学来的东西?这是打算要气死我吗?”

    老头子愤怒地伸手指着那帮撒蹄跑起来的孩子,身体越发抖得厉害。

    阿涴赶紧起身扶着他,拍着他的背顺气,出声安慰:“爷爷,咋不计较!

    这是都是熊孩子,淘气一点罢了。别放在心上。等他们大一点,懂事就好了!”

    “都是些什么小兔崽子?怎么那么讨打?像我那么小的时候,哪敢和长辈们顶嘴!”他总算平复了些情绪,就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时代变了,哪跟我们过去一样?

    就算是如你家丫头那么大的孩子,都还淘气着呢!

    你是有多大的福气,才会遇到个这样的好孙女儿!多听话!我家那个呀!哎,说多了又是几把辛酸泪!”

    老李似有所感,唉声叹气,长叹短吁。

    “是啊!这一代的人,都变了。再不是我们以前的样子了!”

    老刘也加入了伤春悲秋的行列:“人心,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我听说,现在还流行什么骗婚,传销之类的。

    还有什么高端的骗局骗钱一类的,不是我们以前的生活能比的。

    这不,听说镇上还搞了一个什么机器人服务的,天天有一大堆人去看,展示什么新科技。

    我还听说,年轻人还流行一种什么蹦迪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是很受欢迎。

    可是这样看来,我就没见过小涴儿去蹦迪。真是一个好孩子,也是她文静了点。

    要是换做我那孙女,夜不归宿是常事。我时常念叨一句,也被她爸妈嫌弃。

    哎,可能,我们都是老头子了,已落后于时代的发展。

    也不知道几时下土,看不到这世界了。这几天,天气也凉了,身子也越发的不舒服,腰酸背疼,难睡了啊!”

    阿涴的心忽然被刺了刺。

    她想起了外公。

    外公去世的时候,也就六十多岁。

    那是一个很好的时光啊!人怎么能只活这么久呢?他还来不及享受儿女的孝敬,来不及看看如今世界的辉煌美丽,来不及让她好好去看看他,他就这样离开了,连最后的一眼都没有见到。

    是啊!

    离开这个世界,也太简单了!

    莫名其妙的,猝不及防得就这样逝去了。如风般飞逝,也许,痕迹都快没有了吧!该有的东西,都已经在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

    她带着他曾经存在的些微痕迹,留一处角落,艰难地想着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惊喜

    偏生又在这种惆怅的心绪里,冒过一个人的身影。

    他,又如何了?

    是不是在想着她?是不是在失落难过?是不是有满腔的怒火不甘?是不是,独自处在荒凉的夜幕,捶膛顿足,夜寐难安?

    还是和别的女人言笑晏晏,郎情妻意,琴瑟和鸣,早就把过去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你们还来不来?想这些东西也没有用,不如算算,以后的日子里,该要怎么样过,才能觉得这日子没白活!

    几个老头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在这样学着那些小孩子伤感,真是活倒了!”

    老王已经摆好了棋盘,虎着脸盯着几人,衰老的脸庞长满了皱纹,在夜晚的灯光照耀下越发地清晰夺目。阿涴垂眸,整理了心中情绪。

    “是啊!咋也别光顾着说这个了。才下多久嘞?要是时间一直浪费下去,咱是不打算玩了吗?”

    老刘大声说道。

    “哈哈哈,就是了,现在这天气也是忒凉了。我们就再玩几局,早点回去了。开春了,还可以玩许多时间。是不是啊?”

    老张收起了伤感的表情,放声笑了起来。

    几人笑笑,又转移了话题,开始琢磨起下棋。阿涴玩了一局,便没了再玩的兴趣,换了老刘和老张对弈,另外三人在一旁协助指导,实则进行了言语大战。

    她低头笑了笑。

    见不到相见的人,在这里躲躲藏藏的,能够遇到这样一群人,她也觉得生活不是了无生趣,总归还是要生活下去的。

    这世上,离别是不可避免的。她们不敢承诺给别人永不分离的誓言,那就离开吧!

    找一处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想……自己可以的吧?

    胃间倏然滚了滚,阿涴的面色一变,抓紧了手下的裤面挣了挣。

    手心蓦然出了汗。

    她低下头忍了忍,实在无法控制那种情绪,便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说:“爷爷,您们先下着,我出去转几圈再回来找你们。”

    “哦?要出去走一走?也是,咋几个老头子,的确有些无聊了。外面黑,小心些,别游太久!我们下几局就走了!”

    爷爷偏头疑惑地问她。闻言,坐着的几位也同时转头望向她。

    “嗯。好!”

    她站起身,在他们的叮嘱下,默默点头出了亭子。刚才也是在忍,现在她急需找一个垃圾桶,方能将喉咙间的秽物吐出。

    胃中又砸起一片巨浪,折磨得她难安生。她赶紧伸出手捂住嘴,往远处跑去。她记得过来时,那里有一个垃圾桶。若是在这里被发现她有异样,肯定又要让他们担心了。

    脚下如是生了风,她的脚步有些不稳。差点在梯子上摔倒。

    路边的灯很亮,在她的前方晕出一团团阴影。那道影子又不断伸长,缩短,最后落成一个点,又延长。

    跑了许久,耳边呼呼转了一圈又一圈,眼里终于出现了久违的东西。几步窜了上去,她再也忍不住凑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呕……”

    明明就是不舒服,可左右吐,硬是吐不出什么,闹得喉咙发涩,嘴间发苦。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她素来小心,不会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所以,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才对。

    又是一阵干呕,她无力地扶着垃圾桶立稳了脚跟。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到了特殊时期的第一天,吐得全身发软,冒汗连连。

    可是,她并没有来那个东西呀!上个月也是没有。

    她也听说,一两个月没来也是正常的事,因而没有太在意。

    如今,事情似乎有些怪异。正寻思着该如何办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声,有节奏地敲进了神经里。

    越是这种时候,她的听力越发灵敏,周身都带着警惕和抗拒,这种从外界发出的声音,在耳中更加的清晰。

    “谁?”

    猛然回过头,她的身子抖了抖,冷冷地盯着远处。

    意料之外的,一道身影缓缓踱步,走了过来。

    有些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头顶上。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根据来人的轮廓,她可以判断对方是一个男人,穿着灰色的衣服,步调不紧不慢,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没人回答她。

    知道是个人,她的神经也没那么紧张了,倒是转而注意着那人。

    微风从脸间滑过,带着冰凉的意境,钻进了她的脑海。

    她的身体有些无力,轻轻倚在垃圾桶的边上。幸好这东西经常有人擦,也没有脏到不能接受的地步。要是换做平时,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这样的。

    艰苦的环境,势必会将自己的要求降低。

    那道身影渐渐走近,走近,又走近。

    阿涴眯起了眼睛。

    晚上的光线没有白天的好,再加上她又没有戴眼镜,自然分不清那人是何样貌。

    这种痛苦,也只有同为近视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了。

    耳畔的风声笑了,十米开外,那人的轮廓缓缓清晰,也不见得有多久的时间,她就望清了那人的样子。也许是夜晚的缘故,她没有顾忌地回避,逃开别人的视线。

    是.....他?

    是......他?

    是他吗?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微微眨了眨,以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果然是他。

    稍稍挪了挪脚。

    垃圾桶不是摆在大路边,所以,她没有占到他要走的路。想想他过来的方向,那不是她跑过来的方向吗?

    难道是他跟踪她?可是,今天在街上遇见,那些陌生的1注视,陌生的话语,都说明,他不认识她。

    既然不认识,也就没有跟踪的必要。他是不是任衡?到底是不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人?

    如果是,那他为什么会不认识她了?才过去那么点的时间,不至于把认识的人忘掉吧?

    “呕....”

    不待多想,胃中又袭来呕意。

    趴在上面又开始干呕,怎么也吐不出东西,只是胃里很不舒服。

    “慕小姐,你没事吧?”一张纸递到了她的面前,接着的,就是背上附了一只手,在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想不得多的,寻见纸,她一把接了过来,擦着嘴。状态开始返好,她也站直了身子。那双附在她背上的手却是一直没有收回,轻柔地拍着。

    “没事,你……谢谢!”

    想不到,只是见一面,他就记住了她的名字。就在这一刻,她又想要明确地知道些什么,便顺口问了出来:“我们认识吗?”

    他的动作一顿,低头笑了笑,盯着她的脸,带着几抹调趣:“哦?我们不认识吗?”

    她的心浮动了几秒,又垂了下来。

    “嗯哼?你说呢?”

    她摸不清他的意思,就反问回去。她仰头望着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位置有点奇怪。她还扶着垃圾桶,他为她拍着背,两人一致地待在这个垃圾桶边,莫名多了异样的情愫。

    他看她的眼神也很怪异。说是认识吧,也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说是不认识吧,恰恰又说不出那种突兀的温柔是怎么回事。

    “今天不是还在市集上见过吗?慕小姐贵人多忘事,是不是早把我忘记了?”

    攒了点力气,她赶紧从他面前退出身,走向了道路中央,转头望着路灯源,淡淡解释:

    “什么多忘事?我没有忘记。那句话只是开玩笑罢了,你别当真。当真你就输了!”

    “自然没有当真,我也是和你开玩笑的。如今你先当真,是你输了!”

    眼见怀中的人落空,灵活地钻了出去,不理会他,他的心无名升起了失落。

    瞥见她的侧脸,在灯光掩映下,温温氤氲了光泽,他的心跳猛地跳了几下,惹得他心神不宁。

    攥住手心,掩去了这种情感,他也望向了那平淡无奇的灯光。

    深夜寂静,寂寥相随。

    鲜少有的,今晚却是平静和安然,似是什么了了。

    “无聊!”

    阿涴扯了扯嘴唇,感觉胃间那股酸涩也褪去了些。见她的脸恢复了些颜色,他漾起了深深的酒窝,温声道: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生病了?还是?夜黑风高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游走,总归是不安全的。”

    阿涴睨着他,眨眨眼,“没有不安全吧?也就还好!我和爷爷他们过来的,就在那边那个亭子那儿下棋。

    你呢,我看到你从那边过来,也是我换个人出来走走?这年头,男孩子在外面走,才是不安全的吧?今天看到那姑娘,怎么没有跟着你了?”

    男子眯眼一笑,戏谑地说:“听你这语气,还是担心我?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当然,一个人在外面走走,也是无所谓的对吧?为什么要带个人在后面拖后腿呢?”

    “也是。”阿涴点头,“嗯,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大晚上的,天气也冷,在外面久了说不定会感冒。”

    “感冒?没事。我送你回去吧!”

    不由分说,他执着地盯着她的眉眼,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哦,不用了。我和别人一起来的。他们可能在那边等着我回去呢!你还是先回去吧!”

    她往后退了退,正要带着乏重的身体离开。

    “慕小姐,你现在住在哪里?既然我们都认识了,那就不如留一个联系方式,等改天联系一起吃饭?”

    踏出的脚步陡然停住。

    阿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要联系方式,这实在是有些……

    “嗯,手机拿来!”

    既然别人有心想要结识,她也不会再逃避。有的东西,太过拘泥就不利于她的计划了。

    “好!”

    在他手机上输了自己的号码,阿涴才和他道了别,转身走了。

    他看着那道身影,急急地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去,掀唇笑了。

    真可爱!

    时间这么长,我们会有更多的机会再相见。

    那些躲藏的秘密,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若是不知道,也罢。寻到这样一个人,倒也足够了。

    以后的生活,一定再会相见。

    ***

    阿涴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等回神来时,世上多了一条新生命,陪在她的身边。那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孕育出的生命,恨不得将要将所有的心思压在他身上方能安心。

    她以为是再是寻常不过的呕吐,直到意识到这可能是另外一种原因时,满心的纠结。

    最后确定,她果真是怀孕了。

    这微茫的机会,恰恰让她遇上,说不出到底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可她不想把这条生命从自己生命里割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她可能预见到他未来的生活尽管艰难,偏偏内心的不舍和执念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有了抚养他的想法。

    十月怀胎,当他出生的那一刻,阿涴才知道,什么叫幸福。

    很痛,很难受。

    在过程中遭受的一切折磨,都在他出生后看到他的那刻烟消云散。

    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吧!

    爷爷奶奶知道她怀孕后,也没有过多纠结什么,只是细心地照顾她。

    南檀那边,生意也渐渐大了起来,又在别省增加了分公司。

    新增的拟声机器人也有了大卖的趋势,公司的业绩稳固提升。

    一切都朝着好的地方发展。生活完美地继续,仿佛昨日之事大梦一场,醒来后,万事如意。

    此去经年,她有了安宁的生活。

    在一处偶然的机会下,她也确定了任衡的身份。

    就是他背上的烙印。任衍说得不错,他该是吃了不少的苦吧!她也终于确定这人,是失忆了。他也知道了她住的地方,不时过来照应一二。

    “啧啧啧……”

    怀里的小东西忽然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嗫嚅声,惊醒了她的思绪。

    “乖,乖!别闹!小泽真乖!”

    心脏处连绵地涌来阵阵温暖,阿涴低头不住地笑。

    生下来的时候,他还是黑黝黝地一团。如今缓过了个把月,变成一个水灵灵的婴儿了。

    眼见就要过中秋,爷爷奶奶上街去买月饼和吃食。她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照顾孩子,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很辛苦,却又在苦中作乐了。

    房间里走出一个穿着花衣布衫中年妇女,张口问:

    “小涴,今晚是要和那边一起过中秋?还是在这里过?要是去对面,我就不去买菜了。我家那边也需要买菜,要是顺道一起买了也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中秋节之别

    这是她请的阿姨。自从怀孕后,她也不好麻烦爷爷奶奶两人,便自己请了个帮手,照顾她们的饮食寝居。

    李姨就住在镇上,家里人都出外面去找工作了,就留她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她也想找点事做,便应承了这份工作。

    中秋时节,近的家人自然赶回来了,她也该回去和家人聚聚了。这个节日过去,恐怕又得等到春年才能再聚了。

    “可能,奶奶那边会叫我过去。姨,今天你就回去吧!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和家人聚在一起,你就赶紧回去吧!这里我能应付!之前看你做也看懂了七七八八,应该没问题的。”

    阿涴戳着小子的手心,看着他的脸大笑。手下的触感软软的,像是一团棉花似的,舒服极了。

    那双眼睛生得是锃亮汪水,大大的,无辜极了。每眨一次,都能把她的心融化。

    “小泽啊,妈妈的宝贝,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呢?怎么就这么好看呢?不愧是我的儿子,遗传我的基因,多水灵。将来一定很聪明。”

    不断逗着她玩,阿涴也总能找到乐趣。她是发现了,自从这小家伙出生后,她的工作能力逐渐下降,也不太喜欢闷着看书了。

    每日的最大爱好,就是逗着他玩。就只是看着他,就能笑个不停。要是一直这样,她还不得提前衰老?

    想要抑制嘴角的笑,却发现根本不管用。

    李姨走过来,在他脸上摸了摸,夸赞道:“是啊!长得多好看!跟你有五分像,另外的五分,想必是从了他的爸爸吧!孩子长大了,一定很周正。”

    阿涴嘴角的笑意猛然止住,低头在他脸上瞄了瞄,淡淡说:“姨,现在也是下午了,你去忙吧!再不去买菜,可能会买不到好的了。”

    李姨缩回手,悻悻应:“也好。那我过去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明天我再过来!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一定要高兴些啊!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地方,和家里人分开。

    好不容易寻到个好日子,跟家里打电话说说吧!不能回去也得报平安。”

    “嗯,我知道。”

    她抬头睨了李姨一眼,又垂眸逗着孩子。

    “那我走了,晚上多吃点,你这几天都瘦了。有了好的体力才能更好地照顾孩子!有什么心事,也别想不过去。我走了!”

    见她似乎还有一堆的话要说,阿涴笑着说:“我知道。李姨,您快回去吧!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和家里人团聚,您就快回去吧!我这边,真没事。

    晚上也是要去那边吃饭的,就现在逗逗孩子。那边大鱼大肉等着我,我自然是要好吃好喝的,搞不准一晚上就吃成个大胖子。

    您就别担心我了,我没那样脆弱。”

    熬不住她的催促,李姨还是慢吞吞地离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

    阿涴坐在沙发上看着怀里的人,发了会儿呆,又在孩子的微微晃动下醒了神。

    夜晚很快来临,奶奶那边刚回来,就过来叫了她。爷爷抱着孩子,她和奶奶在厨房里开始忙活。弄了一阵,总算烧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去拿筷子出来!”

    奶奶边摆桌边说。

    “好!”

    阿涴进了厨房,将收拾好的碗筷端出,又拿了点果汁,出了门。

    “真乖!太姥爷的小孙子,真乖!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的小不点?唉,真可爱!太好看了。

    乖乖长大,陪太姥爷下棋好不好?我们几个都盼着你长大嘞!真乖!这五官生得多攒劲呢!”

    阿涴走过来的时候,爷爷抱着孩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哄着。

    奶奶扫了一眼,瞪眼提醒:“老头子,你可别一直给我摇晃。孩子还小,要是被你摇出个什么毛病来,我可饶不了你。小涴也不会放过你。

    看你激动那个劲,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阿涴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笑望着两人。

    爷爷抬头一看,又低头盯着怀里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呀呀!小不点真乖!我们不要理老婆子说的话。

    你很坚强的,也要长得硬实点,太姥爷的孙子,怎么能那么弱不禁风呢?小伙子就得给我刚硬点,好养活。”

    说着还左右晃了晃孩子,一副想要实验一番的心态。

    “哎——你疯了?别晃孩子。给我抱,过去盛饭!”

    奶奶被他的行为吓到了,生气地窜到了他边上,抢过了孩子,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你这是给我添堵。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是你皮糙肉厚的能比的?没带过孩子的人就是这样。赶紧盛饭,天都快黑了还没吃饭,都快饿扁我了。”

    爷爷不满地嘟囔着唇,慢吞吞地走到桌边,眼睛还是一直落在小泽身上,嚷着:

    “哼,你是和我抢孙子吗?既然饿了,就得来弄饭。我抱着他不好吗?干嘛跟我抢?要是他长大了跟你亲怎么办?那个混小子就是因为……”

    奶奶的脸色倏然变了变,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换话题:“哟,反正,吃完饭还是我抱。今天是中秋节,我说了算。家里的其他事都是你说了算,唯独这事,是要我说了算。”

    “你想得美!什么事都得我说了算。你这老头子,不误正事就好了,就不要给我添堵了。”

    “哪里有?老子打下的那片江山,可是把我们俩的后半辈子都包办了。看看你,咋们现在这么好的生活,都是因为我聪明。

    相当年,我还是小伙子的时候,那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帅小伙,那个姑娘不喜欢我?

    就是被你给偷了心,才让我这么聪明的帅小伙熬成了一个老头子。你说你是不是赚了?”

    “你怎么说话的?你这老头子!难道你还在想要去再想找一个不成?

    你可记不记得,我和家里人决裂也要拼着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我年轻那时,可是青春正就,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嫁给你还是我委屈了呢!

    实在不乐意,咋俩现在就离婚,进行一段黄昏恋也可以。没有你这个死老头,我还能找个更贴心的,省得日日听你吆喝,吵得我耳朵起茧。”

    两人又开始吵起来。阿涴摇头,独自盛饭。这样的时候太多了,也成为两老人家特有的相处方式。

    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对彼此执着的心意。如此,言语的对峙不过就是增加感情的促进剂罢了。

    也许,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种幸福。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追求的已经不是物质上的高享受了。

    人至晚年,每天寻思的应该是珍惜这些美好的时光,想着一种自己认为最不枉此生的方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如是,她到晚年,也不知是哪种光景?

    “行了,行了!吃饭,懒得和你吵!小涴还要吃饭呢!

    不吃饭怎么养孩子!你倒好,没什么可担心的,吃不吃还是瘦成了杆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了!”

    奶奶瞥到桌上的饭,结束了这场快要没尽头的拌嘴。

    “你也不是成了一根杆子!叫你多吃点肉你不听。这下好了,还不是走路都要弯着背,直不起身来。

    看你头上的白发,要不然学学小年轻,去染黑了?”

    爷爷说着话走到了沙发上,作弄起奶奶的头发凑在眼间看。许是望得不大清楚,他又凑近了些,碰到了奶奶怀里的孩子。

    “呀?你小心些。孩子还小,要是小心碰到哪里,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你这个糟老头子,净添乱!说好是盛饭的,就顾着和我吵,也没小涴的忙。还不赶紧吃饭?

    你不动筷,小涴怎么好动筷?怎么这么大的年纪,还是死脑筋?一点儿也不会为别人考虑。”

    “没事的。奶奶,爷爷也是因为爱你啊!娶到这么贤惠的媳妇,他当然是开心的了。一斗嘴,一关心你,可把其他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些我都知道。”

    阿涴拾掇了一切,把他们的碗筷放了过来:

    “孩子我来抱吧!先吃饭。祝爷爷奶奶,中秋节快乐!健康长寿,百岁无忧,年年此时,心想事成。”

    “还是我来抱吧!小涴也要快乐。吃饭吃饭!等一下你还要喂孩子呢,多吃些!”

    奶奶推回了她伸来的手,示意她赶紧吃饭。

    “是啊!老婆子说得对。你都瘦了。要多吃点!女孩子就是要养得胖些,富贵相,好看。

    要是再瘦下去,没准儿外面的老头子们还会说我没把小涴儿喂饱。这小家伙可是把你折磨够了。你们女人生孩子就是痛苦。

    当年老婆子怀上的时候,那是吃喝都吐,夜晚还得起床折腾,持续了好久。

    好不容易让他出来,以后还是给我养得凡俗些。男孩子就得从小锻炼,经常饿着点也没什么问题,只要饿不死就得了。”

    爷爷也附和,不巧的是,又触上了奶奶的神经,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这嘴,少说些话!什么饿着?这才多大的孩子,能饿?

    怎么也得过去个一两岁才能锻炼。你们这些糟老头子,就会指着人做些荒诞的事情,没玩没了了。”

    两人又吵了几句,终于还是吃起了饭。

    阿涴没有再和奶奶抢,默默听着他们说话,他们问她时便乖巧地应一两句,和睦地吃了顿团圆饭。

    饭后,奶奶拿出月饼尝了尝,便嘱咐她给于于嫃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团聚的时间,难免是要有些惆怅的。

    走出房门,阿涴走向了寂静的路边。

    正逢月圆之时,那轮明亮的圆盘幽冷地挂在天上,有些孤寂。伴随而来的悲凉情绪,又在脑中沉沦覆没。

    “慕大傻啊,你知道中秋节对我来说,是意味着什么吗?”

    脑子里还是清清楚楚地漾出他的话。当时她并未在意,浅浅回了句:“中秋,相聚。”

    那人却是苦笑,指着那轮圆月,缓缓地说:“月圆月圆,它是圆了,我是扁了。他人是重聚,而我是别离。

    春节意味着开始,于我又是新一轮的凄凉。一个人的中秋佳节,就像是你走进了一座热闹的宫殿。

    里面的人载歌载舞,结伴游行,独独你是一人。举目四望,无人可观,无人可依,无人知,无人诉。

    他人仰在天堂,你执着地狱。这是全世界都不懂的寂寥。

    小涴啊,何其幸运,能够遇到你,才有了如今的我。如果时光倒流,我们是否还会遇见?

    如果我们以后天涯陌路,你是不是还会在意我这个人?我发现,我很怕,很怕失去你,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怕我会因为平庸,而够不上你的脚步。我怕有朝一日,我们会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分离。这种感觉太荒谬了。

    我从前从不会去想的,只是遇到你后,好多东西都无法克制了。

    如今,那天上挂着的东西,似乎再不是我从前认识的了。”

    她抬头直直盯着星空。除却最耀眼的那个,星空漫步,宇宙星河,满眼河山,都在夜色中铺出一片绚烂的场景。

    手心有些凉。

    她使劲攥了攥,承受冷风侵袭,站了会儿后,还是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屏幕。点开通讯录,她找到于嫃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声嘟嘟响起,过了三秒后,那头接起。

    久久没有人回答,她的心忽然有些慌乱。

    多日以来,看似安静的生活,实则是充满了无限的挣扎。她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她还是会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太平静了,平静地有些诡异。人就是这样奇怪。生活在黑暗里的时候,总是在渴盼光明。

    当活在亮堂堂的空间里后,又在不安地试探,这是不是比现实更加可怕的梦境。

    左右都是在为难自己。明知是为难,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肠。心就是这样奇怪。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自己无能。

    阿涴觉得今夜有些违背寻常,便直接开口道:“喂?妈,你在听吗?”

    话语刚完,周围回荡了长长的语声,即便她已经压低了声音,还是非常响亮。

    也许是这一片太静了。

    想象中的回答却没有出现。

    她们一直有联系,隔些天便有一次。所以,这次接着的不出声让她的心很不踏实。

    若是照往常来看,那头一定先会说:“小涴,打来了啊?妈很好,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亦或是:“今天是我中秋节,你可要多吃点饭,多吃一点月饼。和那边的人要好好相处。在外边也不要担心我,妈很好,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今夜并非如此。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又是新年

    内心开始忐忑,她又轻轻地唤了声:“妈?”

    意料中的声音却是没有传来。她紧张地握紧了手机,正要再次问,那边却是响起了沉沉的男声,悠悠递进她的耳里。

    眼眶忽然润了,像是被什么塞住。心思百转千回,都在这两个字中,熠熠生辉。

    “是我!”

    她的眼眸闪了闪,捏紧了耳边的手机,呼吸窒了窒,在黑暗无边的荒野里,找到了方向。似乎所有经历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

    顿了许久,直到那头再道:“我知道你在听。是我,曲深,你没有听错!”

    是你?是你又能怎么样呢?

    阿涴低头苦笑。抬眼瞧了瞧四处,她望到边上的石阶,提步走了过去。手机一直被她攥得死紧,她却没有回话。屈身坐了下来,感觉整个人彻底松了口气。脚尖开始搓着地上的细沙,她才缓缓说:“她呢?”

    难道妈没在?去哪儿了?这可是她的手机,怎么手机会在他手上?她也没想着要挂断。这么久的折腾,却是因为这一通电话,来了个正面交锋,那剩下的,又有什么必要?

    真是搞笑。

    “阿姨出去了。忘记带手机了。”

    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是所有的一切还如当初那般,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却又感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出去了?他竟然还在那个家里?自己都离开了,他还在和妈妈打成一片?那她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一切?有没有告诉他,自己如今的现状?

    她没有说自己所在的住处,只是让南宫瓘给她弄了一张国外的手机卡。

    “她这几天还好吗?”

    寻思了几秒,她又道。

    脚底被剧烈的磨动折磨得有些不舒服。可总是需要做点什么,不然这样实在太过于无聊了。

    那头的人静了静,让她的心又提了提。终于,他淡淡地说:“阿姨很好。你不用担心。”

    忽然听到开门声响起。脑海里立马浮现她开门进来的场景,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熟悉亲切的声音:“小深啊,来来,阿姨给你买了一双拖鞋,换上吧!这几天夜里有点凉,可不能把自个儿冻坏了。”

    “好嘞!阿姨,我来了!”

    他的笑声透过手机清晰地传了过来,像是一道狠毒的魔咒,敲在她的心上,震得发疼。

    “孩子,来来,快换了试试合不合脚?阿姨可是专门挑了好久,照着你的尺寸买的。”

    “哈哈,谢谢阿姨!阿姨对我真好。也就您这么对我了,您真是世上最美丽的阿姨了。”

    “傻孩子!”

    ……

    那两道谈话的声音不是很清楚,似是有了一段距离。她轻轻喊了声:“喂?”

    “合不合脚?”

    “很合脚!这个大熊猫款式的,真可爱。阿姨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了?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穿呢!真舒服!”

    “合脚就好了。路过一家店,顺道进去看了看。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要穿这种青春活力的。有毛的衣服这些,铁定是要暖和一点的,以后阿姨再给你买。”

    “好嘞!阿姨要给我买很多很多暖和的东西。我这个冬天又有人照顾了,真好啊!冬天来了也不怕。”

    ……

    听见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被无视了。

    被无视了。

    竟然又被无视了?

    听了会儿,她缓缓拿开了手机,放在面前盯了盯。那个通话时间在不断地前进,前进,不快不慢的速度却是和她的心脏规律不符。

    她的手指轻轻触上那串数字,来回抚摸,仔细观察。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听不到里面的话了。

    眼前袭来一阵模糊,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光亮,她的手抖了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那沁在光影里的人不是任衡还有谁?

    她突然低头往手机上瞥去。跳到通讯录的画面却是让她的心头闪过些微的不舒服,继而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揣进了口袋,仰头望着那人。

    任衡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体,调整了一个恰好的姿势,刚好与她的视线相平,笑说道:

    “怎么了?在和谁打电话吗?这大晚上的,又是中秋节,一个人坐在外面,多不安全?再怎么说,我们慕檀涴小姐可是一个大美人呢!”

    他的眼睛直视着她的眼,触到她眼底的那抹怅然,微微愣了神。

    阿涴看着与自己靠得有些近的人,几厘米的距离让她有些排斥。她稍稍抬了头,也不让对方尴尬,弯着眉眼调趣:

    “当然了,我怎么也算是个大美人了,坐在这儿的确不安全。要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能是,我的魅力太大了吧!今晚的月亮,怕是都比不上我的美丽了。我就是今晚这条街最靓的仔。”

    现在,这条街就她一个女的。

    人虽然还是任衡,却又不是任衡了。这么多月以来,他也经常过来看她,照顾她,帮爷爷奶奶的忙,和大家熟起来。

    不管是作为什么人,她都没有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理由。

    即便任衡重新活了一次,成了一个普通人,如今她也不可能跑出去大喊:天任的任衡又活了,他没有死……诸如此类的话。

    任衍说过,他在任家的日子不好过。现在能够逃离那个地方,说不定,还能让他开心一些。

    他也说过,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是再追求物质的时候了。索性各自成全一些,过好当下就好了。

    他记不起从前往事也好,同时又忘了那些不开心的童年时光,寻找一种新的生活。虽然平凡些,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是啊!你是这条街最靓的仔。那先祝我们这条街最靓的仔中秋节快乐。同时希望,明年的今日,你还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他轻声笑笑,顺着她的眼神往天上瞟去。那道通明的物体在夜空中散发着夺目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中秋快乐!是啊,希望明年的今日,我还是最靓的仔。”

    阿涴掀唇笑了起来,痴痴地盯着那轮明月。

    过了许多年许多年,再次发自真心去看那些从前认为不可接受不喜害怕的东西的时候,突然间就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更多的是,随着时光的推移,我们在丰富自己的情感,充实自己的情绪,总在旅途中战胜自己的恐惧。

    他的目光转而停在那张充满笑意的脸上,忽而觉得这一幕久违的熟悉,就像曾经有那么一刻,自己也曾如此望过一个人一样。

    他收了视线,慢慢挪到她身旁坐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抬眼观察着星空,温声说道:“檀涴,你相信命运轮回一说吗?”

    阿涴的眼睛晃了晃。她想了几秒,才缓缓回:“我也不知道。老人们常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是,我认为也不是那么绝对。

    有时候吧,我确实有一种感觉,命运这种东西,它存在,也在左右折磨着我们。

    我们在和它斗,可最后,还是斗不过它。什么是命运轮回呢?大抵就是被困在一个圈子里,走了一圈,又回到起点。

    事实上,这是个鬼故事。明明你已经费尽心思走了一圈,可它偏生就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吓人。

    但是偶尔换个角度想啊,你怎么会是只走了一圈呢?而且,人生那么长,也不知道总的要走几圈,每一圈又是如何精确的几圈云云。

    换言之,咱也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呗!想多了也是无济于事。不要因为眼前一点险阻,就把自己困住了。说到底,还是得会控制自己的心。

    心不动,世间一切,皆是静止。心动了,浮云款款,身不由己,也是玄妙了。”

    他原本以为可以抑制自己的行为。可当她开口的那一刹那,他又不自觉地转过了头,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在夜冷的光辉中毅然成趣。

    也许在那么一刻,他的心却是……动了。

    “是啊!心动了,身不由己。又有什么人能控制自己的内心呢?都是一场妄想的梦境,左右都是为难自己,落得个什么都不是的下场。”

    徐徐收回目光,他又望向那轮明月。仿若大梦一场,醒来后,前尘忘得干干净净,已然不知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涴偏头扫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许多事,终归还是有身不由己的理由。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所有人都逃不掉。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能改变。即便登峰望顶了,还是有很多言不由衷的事。

    今晚,还是夜色太浓郁了。

    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便轻声笑笑,换了话题,:“你怎么还在外面?小泽可能需要人照顾了。中秋节了,你还是和他聚在一起比较好。

    顺便,我也过去看一下他。不然,我这个干爹可当得不称职了。他在你肚子里折腾你还不行,这下还得在外面折腾你几十年呢!”

    阿涴听到他说小泽,眉眼间的情绪也淡去了,浮现了美好的笑意:

    “那小家伙,谁带都一样。不哭不闹也不笑,挺安静的,很省心。这会儿,怕是被爷爷他们哄得团团转了。”

    “也是,他一直都很乖!同你一样,安安静静的,多招人喜欢!”他扬起了嘴角,回身望着她。

    阿涴的笑意顿了顿,在他脸上打量了几下,才回:“也许吧!但我可有自知之明,我没有他招人喜欢。

    小孩子嘛,与世无争的,粉雕玉琢,纯洁可爱,很正常。”

    他俯首往地上看,踢了几脚面前的细石子,笑道:“你也是呢,多可爱的一个人。我能够结识你这样的人,是我的福气。

    我寻思着,这里的人,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阿涴一震,偏头望向他。

    纯白的面孔没有正对她,而是漫不经心地玩着眼下的石子,说的话也是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感觉一切都不过是信口胡诌。

    偏生她就是从中瞥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令她大吃一惊。可是这种猜测又在他不在意的表现下落于平静,归于淡然无关的地方。

    她继而收了心中疑惑,淡淡说:“人人都有可取之处。大抵是讨人喜多一些,还是讨人厌多一些罢了。

    没有人是从骨子里往外看,一无是处,全然没了价值的。关键在于观测者的衡量标准了。

    你认为我可爱,那是因为……我本人确实太可爱了吧。没办法,这是天生的,想要脱除也做不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呢?哈哈,只能忍受了。”

    “是啊!能怎么办呢?只能忍受了。”

    他弯唇笑了,转头盯着她。眼睛里藏着诸多不能泄露的东西,又在极度隐忍的汪洋里俨然平复。

    日子又过去了许久,仿佛那一个电话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交流。

    再是回头来想,阿涴也未能从从那些只言片语寻到蛛丝马迹。小泽也渐渐长大,转眼就是要熬到了新年。

    “明天就是除夕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新年想去哪里呢?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要说想去的话,我们一起去。”

    任衡坐在沙发上,望着对面抱着孩子的人,轻声说道。

    阿涴一边逗着小泽,一边笑着说:“说这个干嘛?说时间就是在证明,人已经老了。

    新的事物一开始,前面的一切都会忘得干干净净。不管它,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开心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一个人结婚了才对。

    你老是往这里跑,那个祝小姐可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哦!人家小姑娘对你的一番情意,可不要辜负。

    新年就要来了,人家也等了你很久。是个人都知道,她对你有意思了。你,就不打算考虑考虑?”

    闻言,任衡的笑容滞了滞。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缓缓说,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落寞。

    “你不也是吗?虽然是有了小泽,但从来没见你联系过什么人。那小泽的爸爸呢?

    他怎么没有来找你?既然你们都有了孩子,他为什么能放你一个女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作为一个男人,在女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在你身边吗?

    如果他还活着,就不该这样。你一直说我的事,怎么也不关心自己的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是不是喜欢她

    明明看出她的心底藏了许多事,明明知道她不愿意提及那些似乎涉及秘密难以启齿的话,可是,他有些等不及了。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已经在心里发芽生根,不可避免,逃不掉了。

    他总是在压抑自己,他也在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不管内心如何想不通,这份难以压制的情感就是汹涌地冒出来,阻挡不了。

    天地倾覆,只此一人,入我心头。

    他总是时常试图撩拨她的心。可面前这个人啊,就如顽石一样,怎么也撼动不了。

    就算他再如何努力,都不能再进分毫。他们的关系,独独维持在朋友这一层,难进可退。

    都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涴嘴角滑起的笑意陡然停住。那些从没有在耳边挑起的话,被他这样毫不避讳地拿出,自然能让她心神乱晃,轻起波澜。

    她看着怀里的孩子,无声而笑。原本从出生开始是皱巴巴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精致的孩童。

    眉眼弯弯,皮肤细滑,眼睛明亮有神,睫毛也长到随意一眨,便似能融化人的心脏。

    可是很奇怪的是,这孩子自打从出生起,除了偶尔出现的一次对她笑以外,从没有对别人笑过。

    不管别人如何逗他,他都不会笑,从来都只是板着脸,不哭也不笑,安静极了。

    这也急坏了她,连忙带他去看了医生,最后检查下来也没什么问题,大抵归结于这孩子的性格罢了。

    “我也说过,人人都有各自的立场。不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许真的是身不由己。如今,即便我只身来到了这里,也没受什么苦不是?

    遇到爷爷奶奶,遇到了你,遇到了别的好人,都很照顾我,这不是很好吗?

    一个人也不见得很苦。我可以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以很认真地生活。如此说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他的目光暗了暗,忽而又道:“那……你们结婚了吗?”

    阿涴低头。虽然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可人家既然问了,就没了隐藏的必要。

    “没有。”

    听到内心想要的答案,他垂眸,遮去了眼底的笑意,又若无其事地说:“来,让我抱抱他吧!很久没逗他了。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有没有忘掉我这个干爹。”

    “好。”

    刚把小泽递给他抱着,阿涴看向厨房说道:“那你先哄着他。哎,也不要哄,抱着就好。反正他也挺乖的,不需要哄。”

    “那是。我的干儿子,当然和一般的孩子不同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眯着眼笑起来。怀中的孩子却是没有丝毫动静,只是淡淡地望着他,也没什么反应,微微眨着眼,很是乖巧。

    阿涴听到他口中的“干儿子”一词,默声顿了顿,转身进了厨房。当初生小泽的时候,他一直在身前忙活。

    不管是怀孕那段时间,还是后来贴心地照顾,一应俱全,都让她很感动。他当时开玩笑地一说,却是被奶奶听下了,和她说了。

    那是孩子降生的日子,很好的兆头。爷爷奶奶都陪着她,她也再想到这么多日子以来他的贴心相待,也没了拒绝的理由,索性同意了。

    反正,多一个干爹也没什么坏处,恰巧多了一个人爱这个孩子,也是一件好事。

    她看出来,任衡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的。这种感情很难得,有时就算付出了全部的心思也未必能得到。

    在厨房里和李姨忙活了一阵,做了几个小菜。她特意让李姨多做了一道清汤鱼,端过去给爷爷奶奶吃。

    这脚下刚送过去,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祝绿哄孩子的声音:

    “嘿嘿!小泽!我是你的祝阿姨啊!有没有想阿姨啊?这么久没见,你肯定很想阿姨对不对?

    明天就是除夕,阿姨给你买礼物好不好?嗯,你喜欢什么呢?是要小兔子,还是小狮子?

    还是其他的?听我爷爷奶奶说,小孩子就应该给他们打一个长命锁,让你们平安地长大,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做一个聪明的孩子!”

    阿涴的脚步陡然停住,扶着门靠了下来。眼边的风景徐徐暗淡,无色,失去了光亮。

    直到再有一片声音传来,她才推门而进。

    “你小心些,别伤到他,他还小,动作轻点。”

    阿涴关上门抬眼望去的那刻,就是他温柔着盯着怀中孩子的模样。他的脸上充溢些幸福的笑意,在眼波流浪中发光发亮。

    如果有一个人,知道小泽的存在,那他是不是会如这般开心?

    “耶,小涴,回来了?回来了赶快过来吃饭吧!饭好了,可以吃饭了。站在门口做啥呢?”

    李姨刚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恰好看到愣在门口的人,笑说着。阿涴被那道声音扰了下,很快回过神来,

    “看你们这么开心,我只是觉得有意思罢了。站门口视线好啊!我儿子就是这样有魅力,这么多人喜欢他,多好的事儿啊!”

    她从门

    走了过来,向沙发边坐下。李姨已经摆好了碗筷,说道:“好了,大家先吃吧!小涴,你先吃饭,我先抱着小泽哄哄。”

    “没事。抱着吃吧!让这小家伙看看,吃饭是什么样子的,让他早点看会。等以后会吃饭了,自己也能很快学会。孩子就是要从小培养。”

    “你们要吃饭了呀?那我先回去了吧!书哥,我们走了吧!檀涴姐她们要吃饭了,我们就别打扰别人了。”

    阿涴刚说完,祝绿就反应过来,转身看着她说。李姨走过去接过小泽,宠溺地说道:

    “谢谢小友子!小泽啊,看看,你干爹都抱你了。这孩子,还是不笑。哈哈,人小鬼大!”

    “没事。干爹抱,怎么都不累!”

    任衡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转身望向对面已经坐下的人,温声问:“既然你们要吃饭了,那我就回去了吧!改天再来叨扰你们。哈哈,干爹的乖儿子,再见了哦!明晚再来看你。”

    见势,阿涴垂眸笑了笑,调趣:“你们两个还这么客套?这餐具都是四个人的,怎么还要走?大家都是老面孔了,没必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都坐下吧!吃过饭过来的,再吃一次。至于你嘛?”

    阿涴瞧着那人嘴角的笑意,揶揄:“你这半天都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不饿,除非你是去厨房偷吃了。

    偷吃了的不算,这顿饭也是要吃的。我什么都缺,就是这饭,不太缺。想吃多少有多少。

    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吃了,不要那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话,是要衬托我的厚脸皮吗?

    我的脸皮虽然是很厚,但是没必要衬托得这么厚对吧?”

    “言之有理。我就假装一下,你看不出来吗?”

    那人直接坐下,笑着望她。祝绿看到身旁的人一直没有看她,反而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脑海里蓦然又蹦出诸多不愉快的因素,扰得她难受,她皱着眉头,也不客气地坐在了任衡的旁边,大声说:

    “是啊!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既然书哥也要在这里吃饭,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就像檀涴姐说的那样,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瞥到那道靠过来的身影,他往身边挪了挪,缓缓说:“是啊!那吃饭吧!还等什么?

    我现在很饿,很想吃饭。檀涴小姐,你是想要饿死我吗?饿死在你家里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你说得对。毕竟,在家里出现那东西,怪不吉利的。”

    阿涴眯眼笑笑,歪头对站着的李姨说道:“姨,开饭咯!孩子放回我卧室床上去吧!让他先躺一会儿。在哪都一样,先吃饭!”

    “那……好吧!”

    李姨犹豫了会儿,转身将孩子抱进了卧室。

    吃了饭,又和着聊了会儿天,两人才和阿涴道了别,出了房门。

    一路上,明灯清楚地照在两人的身上,一前一后,不远不近,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祝绿小心翼翼地扫了那人一眼,加快了脚步。正要擦着他的那一刹那,他却忽然往旁边移了少许,又维持了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五十厘米,刚好是一个安全的距离,想要更近一步,却发现他总能意识到这个,转而固定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她想要大声吼出来,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子,可是,刚要说出口的话,总会在快要迸发的那个瞬间,又齐齐归于尘埃。

    她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一直往前走的人。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还是依旧如常时她认识的那样,他清贵帅气惹人眼,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

    宽阔的背影,映在她的眼眶里,清澈透明,高大俊朗,与世无双。

    她记得,当初,她们一家人去G城时,在一处回家的江边救回了他。那时候,他满身伤痕,只剩一口气了。

    本来家里人不想多管闲事,看他的穿着也不是寻常人,不想理会的。但是,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人,怎么舍得不救呢?

    是她缠着家人带走了他,拉回了C镇,终于将他救了回来,养在了家里。

    父母的想法,一直都是觉得是他们一家救了他,她又告诉家里人,自己喜欢他。所以,他们也是一直认为,他们是要结婚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左右邻居都是心知肚明。他们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拒绝才对。

    他的心里应该也是知道他们是要在一起的吧?可是,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她忽然又发现了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眼前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在醒来后失忆了,可是他身上所有的特征,他所有的行为,言谈举止有度,都说明了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他不是一个平凡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那如果她和他结了婚,会不会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有钱人家的媳妇?

    那是不是可以享受一切有钱人高贵的待遇?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在这种乡下小地方过日子了?

    想要在城市里过那种衣食无忧的日子,想要去做一切想要做的事情,吃山珍海味,买名贵的包包,好看的衣服……全部都会成为自己休闲时候最寻常不过的打发是吧?

    再比如,她又忽然知道,面前这人好像心有所属了。那她前面所有的想法,是不是都会变成泡沫?

    是不是所有的想法都尽然是她的妄想了?她可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女人明明都有儿子了,还来掺和什么?她已经配不上书哥了,怎么还要和自己来抢人?

    如果不是书哥喜欢来这里,她才不愿意过来。虽然这女人看上去也挺有钱的,还请得起保姆,那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她的书哥好。

    说不定这些钱都是不干净的来路呢!

    如果她是怀了有妇之夫的孩子,收了奸夫的钱养孩子也说得过去。毕竟,过了这么久,也没见谁过来找她,也不排除她是到这种小地方来躲债的。

    总归,是比不上她的。

    一想到这些,她就越发妒忌。为什么那样的人,能值得书哥多看几眼?能博得他倾心对待,毫无怨言?

    这些日子,他一心扑在她身上,照顾她的一切,就连自己也被忽视得一干二净。是不是自己的魅力减了,所以不能吸引他?

    不可能。

    镇上的很多男生还和她表白来着,她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不招他喜欢的呢?一定是那个女人使了伎俩。

    要不然他才不会看不到她。

    望着前面的人依然直直往前走,没有感觉她已经停下了,她的心里又升起许多的不甘和愤怒。

    跺了跺脚,她直接小跑起来,追了上去。想要伸手拉住他的想法在手一动的瞬间,消失了。

    她可又不想被他不着痕迹地拒绝,怎么说她也是要面子的。

    隔了五十厘米的距离,她咬着牙问:“书哥,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的眉眼隐在背光的黑暗里,看不分明,只是听他淡淡回了一句:“嗯。”

    得到肯定地回答,她才轻咳了几声,眨眼高声道:“那你就和我说说,你是不是喜欢檀涴姐?从把你救回来后,我可没见你对哪个女生这样。”

    如果不是喜欢,她倒是觉得稀奇了。猛地踢了几脚路上的石子,她又赶紧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怎么会这样?一起走的话,怎么也需要等等她吧!这样一声不响地在前面走,真是不懂得体贴。

    可他平时所有的一切,却又合情合理,调和得天衣无缝,没有瑕疵。

    即便内心有诸多不满,也会在他那些周到的考虑中泯灭。

第两百章 你只是救命恩人

    这种感觉总是让她难受地憋着一股气,可就是找不到任何挤兑的借口。

    就是这种接连的无力,让她觉察到从远处袭来无形的攻击打在她的身上。

    虽不致命,却是折磨。

    他的身影顿了顿,又往前走去。她看到他的身影又先自己一步,不由得又跑步追上,“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书哥,你就老实和我说说,我不想听假话。”

    头上的路灯闪了闪,似是要有老去的景象。他停下脚步,抬眼望去。

    那道闪烁的灯光挂得高高的,远远的距离,却又像是缠在他的心上。每晃一下,就是在他身上画出一道冗长的曲线,如此往复,没有周止。

    他转过身,望向同样停下来站在不远处的人,扬唇笑了笑。那张天衣无缝的容颜,一笑起来就是春暖花开的惊艳。

    祝绿呆了呆,愣愣地望着那个人。

    他忽然伸手,在她错愕的目光下,缓缓掀起她脸边的碎发,束在耳后。

    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跳欢呼雀跃,快要跳出了心脏。身上像是被什么定住一样,挣脱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她,也是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和她相处。从前都是拘礼客套,不愿与她再近一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收了手,暖暖一笑,嘴里却是淡淡陈述,仿佛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事,那么的坦然自若,平静无波: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以我对她的心思,我以为你早就心知肚明了。

    祝绿啊,你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啊,怎么就不知道呢?我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意对吧?对她,我尚藏着,可是对你,我从来就没有。”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今夜说话怎地就如此不加思索了?平日里的温文儒雅,不忍伤人呢?都在那个女人的迷惑下全然失去了。

    她的脸色沉了沉,拔高了音调道:“书哥,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你们才认识多久?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况且,她还是有一个儿子的女人。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不好的来路。反正比起我来,她绝对算不得一个清白的女人,你就喜欢这样的一个人,眼光未免低了吧?”

    他面对着自己,明亮诱人的五官也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镀上了几层神秘。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这一刹那,她意外地感觉到那人身上传来了冷冷的气息,包裹在她的周围,几乎令她窒息。

    可是,转而仔细去看的时候,那人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他温温笑了起来,眸子里藏着狂风暴雨,语气却淡淡的,无波动的,甚至是过于平静的:

    “原来,我竟不知道,你心中竟然揣着这么多奇怪的想法。祝绿,你又一次让我重新认识了你这人。檀涴怎么样,好像,与你,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我很感激,你们一家人待我如亲人。但是,这种感激并不会作为,你随意诽谤别人的理由。

    你可以不喜欢她,但做人啊,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喜,就想把别人毁了,就想把别人推进肮脏的深渊里才甘心。

    如果你告诉我,这就是你原本的模样……那感激之情,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会报。然而,那个家里,怕是容不下我了。”

    多么果断的话语,就在他漫不经心的言语中说了出来。

    祝绿彻底丧了脸色,生气地吼:“你还知道是我们一家救了你?古人都知道救命之恩大于天,你作为一个现代人,连感恩的心都没有,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们家为什么养着你。你这么聪明,肯定心知肚明。既然都注定要成为我家的人了,就不应该惦记别的女人!”

    “祝小姐……”他的语气冷了下来,“书某确实是有欠你门一个大人情,不胜感激。

    可是,对于你说的这方面,书某从未想过。从前对此事无意,将来更是不想。

    就算你因为这事不满于心,但也请别迁怒别人。

    尤其是注定是成为什么这样的话,祝小姐还是请慎言。虽然书某如今确实寄人篱下,但也不会因此,逆了自己的心意。

    至于掂不惦记别的女人一事,可能还不需您担忧。”

    “什么?你还在维护那个女人?书哥,你可别忘了,我们才是救你的人。

    那个女人,她能为你做什么?从来都是,她只是一个路人,没有在你生命中做出什么事,从来就与你无关。

    你怎么就是一门心思扑在她的身上?是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吗?这么喜欢她?

    就算你真的喜欢她又能怎样,我可不见得那个女人是个省心的。就算你真的为她付出了心意,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切,始终都会是你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不准和她走得那么近。”

    祝绿望着面前的这个人,觉得他有些陌生了。尽管他一向离她不是很近,近到一种深重的程度,可是从来没有这么远。

    他竟然为了那个人,这样和她说话,不是被蛊惑了还能有什么缘由?

    那样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值得他这样做?

    “书哥,你一定是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别看她平时一副清高的模样,谁知道背地下是什么样子的的?

    说不定是个……你一定不能喜欢她。是我们一家救了你,你应该甘愿报恩。我家的人都对你很好的对不对?所以,我们不要去计较这些好不好?”

    嫉妒的情绪陡然充溢,她冲上前,想要拉着那人劝说,只是手刚拿出,那人就退了一步,冷淡地说道:

    “我知道你家人对我很好。

    祝绿,没想到你心中竟然对檀涴有这么多成见。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蛊惑我。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

    就算是我的自作多情又能怎样?感情这回事,本来就复杂难辨。

    今日她不喜欢我,说不定过些时日就会有所变化。如今我不能决定她要对我如何,但是我可以努力,让她以后要对我如何。

    因为你是我的恩人,所以,这次,即便你在我面前这样诋毁她,我也暂且不跟你计较。但这种话,只能有一次。

    如果下次,你还要这样说她,那我就不会嘴下留情了。我是一个绅士,不喜欢用什么血腥的方式对待女人。

    但是,为自己喜欢的人出些气还是有能力的。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始终是不安全的,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她的心在他冷漠地一字一句渐渐下沉,落入了圈套。

    眼泪漱漱地从脸上滚下,她哭着对他道:“你怎么就这么铁心石肠?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要不是我喜欢你,我又怎么会救你?相处的这么长时间里,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难道就没有一刻,是喜欢我的?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喜欢我的人那么多,可是,我就是只喜欢你一个啊!”

    “你是很好。”他溢开了嘴角,却是带了几分凉薄:“你是很好,那又怎样?不喜欢的东西,再怎么强求也不会喜欢。

    若是内心执着笃定一种,那旁的多不过是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的多了,自是没有什么珍惜的必要,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所以,就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是知道你们的意思,但那是出于道义,出于感恩,我也尽心地满足你们所有的要求,就是打算报恩了。

    既然你明说了,我也不必在掖着了。唯独这事,实在是勉强我了。”

    “勉强你了?我就那么差吗?我就比不上那个人吗?我再怎么差,也是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女……”

    “闭嘴!”

    嘴上激动地快要冒出字眼,恰被他微微含怒的语气打断。

    他的脾气真的很好。这些日子,不管别人如何对他,他都维持着彬彬有礼的风度,不曾表露些微不快的神色。

    是了,他就是个绅士,都被她逼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女人太重要了,重要到让他连自己的性子都摈弃了。

    她的眼泪刷刷往下掉,越来越多的委屈席卷着心脏,她再也忍不住大声怒吼:

    “你就是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她不喜欢你,你也不会如愿。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你就是痴心妄想了,她配不上你……”

    趁着那人握拳似要发怒的瞬间,她甩手跑了出去。

    现在可不是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不敢回头去望,她怕看到那人黑着的脸,不想知道那人喜欢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到什么地步。

    跑了很久很久后,转身望去,没有他的身影了。她终于放松了心,伸手擦干脸上的泪。

    狠戾的眼神从她眼里迸发出来,她盯着远处的夜景,咬牙切齿地说道:

    “书哥,这可是你逼我的。爸妈早就希望我和你结婚了。以前我还和他们说,要顾着你的意思,慢慢来,相信你总会和我结婚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那个贱女人插在我们之间,阻挡了我们的幸福。所以,我得和爸妈说我想和你立刻结婚。

    他们是长辈,你总会顾及的。如果我们在年后结婚,你成为了我的丈夫,自然要负担起照顾妻子的责任,听老婆的话,不会再惦记外面的什么野花野草。

    再者说,我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有些东西,我就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就算你如今失忆了又能怎么样?万一哪天你的家人就过来找着你了呢?

    我岂不是能坐享其成,做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了?对,就是这样的。这个机会我不能放过。

    结婚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搁。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觉得我比那个女人强千倍万倍,我就是不想要放手。书哥,你就等着我给你惊喜吧!”

    想通了这个,她的心情蓦然好了,蹦蹦跳跳地往家里跑去。

    这段路太熟悉了,现在又装上了路灯,压根儿不会有什么事。从前黑漆漆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从这里路过,不见得有什么事。

    哼,什么女孩子要注意安全的事,就是瞎扯。要不是因为他是她喜欢的人,她才不会这么让着他。可是那个人呢,还是不知道珍惜。

    母亲说了,男人就是需要培养。以后他们结婚了,她一定要把他养成一个听话的丈夫,只对她一个人好,就像爸对妈那样。

    哈哈,真是太好了,我要和书哥结婚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去找那个女人。

    我会把他管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他和那人有一点联系。

    ……

    那道身影在自己面前极速地奔了出去,那些欲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闷在心里,着实难受。

    他捏了捏拳头,望着天空看了几秒,心情竟然缓缓平复了。

    他想起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天空,你会发现自己很渺小,很无助,又很孤独。

    但是呢,那种感觉过后,你又会想,既然我只是这世间如此微小的一人,那我所遭受的一切,又全然没什么值得纠结的了。

    毕竟,上天从来不会去在意那么一个平凡的人。

    你只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如果你看重的是别的东西,就没有那么多恼人的心事了。”

第两百零一章 逼婚

    他忽然笑了起来,独自体会着想念一个人的快乐。

    是啊,她就是那样独一无二,她就是那样奇怪,她就是那么有魅力。不知缘由的,不说来处,不问将来的,他就是奇迹般地喜欢那样一个人了。

    说不清她到底是哪里好,可就是那样喜欢了。

    就算他自己思考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荒谬至极,毫无里头。

    “我是在折磨别人,还是在折磨自己呢?”

    低低地自言自语,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如何,没有人会在意。他忽然觉着有些落寞了。

    从一醒来,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即便到了现在这种境地,他还是没能想起过去的蛛丝马迹,他还是未能找到关于自己一丝一毫的信息,他就要在那个陌生却又压抑的地方一直过活?

    想要做什么来摆脱自己的困境,却发现四处无门,无人可依,即便是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盛世孤独,大抵就是这番场景了。

    “檀涴,是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我们之间绝无可能?脑海里总是浮现昙花一现的场景,我感觉似曾相识,我们的缘分,应该不止于此吧?”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想要将心中欢喜一一倾诉于她,却又在徘徊犹豫。他不敢太过于刻意。

    她是个敏感的人,也是一个再通透不过的人。即便不明说,他也明白,至今她倒是没有想要和别人在一起的想法,似乎清心寡欲才是她的常态。

    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淡然脱俗,仿佛一切都不能让她有所改变。

    内心坚定,不忸怩造作,每一副模样都能让他欢喜不已。

    站了许久,他终于迈出了步子,往祝家走去。

    回到那座排得老长的房子时,他的目光暗了暗,又无声换上了一贯的笑意,抬步走了进去。

    刚一推门,他就被里面的架势吓到了。那一家四口人,齐刷刷地坐在沙发上,听到拉门声,同时望了过来。

    “小友子,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他笑着应,脸上堆着客气。

    祝妈率先出声,给身旁的祝信使了个眼色。祝信收到信号,转身走了过去,到门边拉起他走过来,“书哥,你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一定会喜欢的,快来坐下。”

    “哦?有事?”

    他抬眼往那个坐在沙发上盛着笑容盯着他的人,仿佛刚才的哭泣已然是错觉。

    祝信兴奋地应:“那是。绝对是大事,我们可是很关心这事,一直没有和你说而已。我妈她们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说了也可以放下一段心事了。”

    “是啊!小友子,快坐下,阿姨和叔叔给你说点事,说完就可以休息了。”

    祝妈笑着,望着他跟着祝信坐在了对面。

    祝绿一直注意着他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异样,开心地捂嘴笑了起来,撒着娇道:“妈~你可不要欺负人家。”

    “哪里有?你这孩子,话还说呢,哪里来的欺负?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怎么会欺负小友子?”

    祝妈不满地戳了一下祝绿的额头,宠溺地说。

    “来,来来,书哥,喝茶!姐,妈,你们也喝一点,喝一点醒醒神,说这事就该精神点。把我姐招呼出去就是一件大事,容不得马虎啊!”

    身旁的人热络地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兴高采烈地说。

    任衡垂眸看了看鞋尖,但笑不语。祝绿观察着他。他的样子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她忽然雀跃起来,是不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是愿意的对不对?

    她推了推祝妈。祝妈握着她的手抚了抚,遂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未发话的祝爸。

    只是一眼,祝爸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低头在心上叹了一口气,他展开了笑容,望着任衡,和蔼地说:

    “小友子,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家里人都没有找过来,你也失忆了,那,今后,你是打算要怎么过?

    难道就一辈子待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帮我们做农活了?”

    祝绿的笑容破了破。这样隐晦的说法,他能懂吗?要是他说不愿意,不想在这个地方住下去,岂不是直接将她踢了出去?

    她拽着祝妈的胳膊眨眼。

    祝妈摸了她的头,抿唇一笑,用眼神给了她一个安抚。她生气的甩头,幽怨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可是,祝爸却没有看她,只是认真地等着任衡搭话。

    她嘟起嘴,瞪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转头又把注意放在了明亮身姿的人上面。

    任衡的视线落在几人脸上,顿了几秒,无声垂了头,含着笑意说道:

    “叔叔说得对,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帮你们做农活。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去G城看看,也许能有什么奇遇呢!

    但是你们放心,即便我去了G城,你们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永远都作数。你们遇到什么困难,凡是我能做到的,我也绝对不会推脱。”

    “什么?你还真想离开这里?”听到对面之人的打算,祝绿不得不尖声打断,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祝妈赶紧拉了拉身旁的女儿,轻声说:“小绿的意思,是没有想到你真的要走,不要放在心上。她性子就这样,你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任衡无谓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话说出来,屋子里怪异地陷入了尴尬的平静。

    还是祝妈又说:“唉,小友子,是这样的。小信不是说我们要和你说一件大事吗?这是个很好的时候,是说这个事了。

    我们都是一家人,也就坦诚相对,不讲究那些弯弯绕绕了。

    既然当初我们救了你,又让你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相信,你对我们家小绿已有了一定的了解,你这个孩子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们心里的意思是不是?”

    祝妈凝视着对面的他,语气顿了顿。他抬头扫了几人,又低头,只淡淡一笑,未发一言。

    祝妈踢了祝爸一脚,他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唯唯诺诺地对他道:“是啊!小友子。我们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也……

    可能知道了我们一家待你如亲人。如果可以的话,你觉得我们家……我们家小绿怎么样?”

    任衡低头笑了笑,再是抬眼,脸上明显多了几抹真诚和肃意:“叔叔,您的女儿很好。但是,书某恐怕无福消受。您们对我恩重如山,我心知肚明。

    从前我以为此生了无牵挂,多的不过是无聊伴随。可不知从何时起,心中竟然会因为牵挂一人夜寐难眠,心思难安。

    从前也不曾体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直到我遇上她的那一刻,天地骤变,我心回转,大彻大悟,明白寄托一人是如何的快乐和幸福。

    但是,祝小姐确实很优秀,值得更好的人,是书某配不上她。让你们失望了,是书某的不对。”

    有理有据的说辞让几人愣了愣。祝绿却被他的话刺到,急得起身拔高声调质问他:“说得这么好听,又有什么用?

    你不就是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吗?都有儿子了你还是那么惦记,难道我会不如她?

    如果我真的像你口中说的那样好,那干嘛不和我在一起?你明明就是在伤害我,就是看我不顺眼,就是瞧不上我。

    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做?要是当初我没有救回你,你已经死了,哪还能说后头的事情?

    书哥,不要怪我说话太狠,是你对我太狠。我没有那么不堪吧?你宁愿喜欢一个不是……的人,也不愿意答应我妈她们的请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们一家,你也不会过得这样好。”

    看到自己的女儿激动成这个样子,祝妈也冷了脸色,拉着祝绿坐了下来,口中也是接着说:“小友子,小绿的情绪确实不对,可能说了让你不开心。

    但是,真像她说的那样,你喜欢一个有夫之妇?我家女儿这么好,没得挑,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这一年来,我们对你是没话说的吧?虽然我家情况不是一等一的好,可说到吃穿用度,绝对没有亏待你吧?逢年过节还给你送礼物,我女儿就是对你这么好。

    可是呢,你想想,我们知道你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这件事,阿姨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可能暂时无法接受。

    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我们一家对你是如何的,不要话到嘴边不经考虑就说了出来。阿姨也知道你是一个通透的孩子,有些话不说得很清楚你也明白。

    我们一直都把你当女婿对待,这一点你别装不懂。这邻里谁不知道你会是我祝家未来的女婿?

    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懂知恩图报,这个事儿,也就确定了吧!你看年后怎么样?

    年后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都生活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大家也都了解了,知晓对方的性子。

    我女儿也特别喜欢你,那就没有其他的话说。小信你俩也玩得来,周围的邻居也好,阿姨相信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等你们结了婚后,我们再打算送你们去G城。毕竟去城里前,还是要准备很多东西的。你说怎么样?”

    他还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便被她一股脑儿决定了原本是属于他的事。这种打着关心理解的幌子,处处为别人着想的模样,让他的笑意微微凝了凝。

    这是打算逼婚吗?

    他瞥向旁边的祝信。平日里话多的人也看了他一眼,就默默垂了头。他瞟向祝爸,那人轻轻起了身,直接进了里屋,显然,对此事没有话语权。

    也是,一个被妻子管得很严的老实人,又有什么勇气敢和她们站在对立面呢?

    边上的人忽然伸手拖住他的胳膊。他转头望去,看到那张盛满笑意的脸笑嘻嘻地劝道:

    “是啊!书哥,你成为我的姐夫也挺好的,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成为真正的亲人了,还可以一起去做农活,去城里打拼,还可以合伙做点小生意过日子,岂不是很好?

    和我姐在一起很好啊,她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毛病。就算你现在不喜欢她,不代表以后不喜欢吧!

    再说啊,女人大多都用来传宗接代的,也不必考虑什么一套……”

    他忽而凑在他耳边悄声道:“结婚了也不是就被绑住了。外面有喜欢的,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什么区别。”

    祝信扬起了头,恢复声音:“反正就是一张结婚证而已。感情也可以培养嘛!老爸老妈他们这一代,我们这里的人,都不讲什么感情的,父母说了算。

    你失忆了,我爸妈救了你,替你做主没什么不合情理的。你就别想太多了,年后办点婚礼,热闹点,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有媳妇谁不开心啊?有好多人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

    他望着那张黑黝黝的面庞笑得极是开心,似乎真如他口中所说,结婚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切都无关紧要吗?就是一个女人而已,没有也可以很好地过一生?女人就只是传宗接代?

    冗杂的情绪从他的脸上闪过,任衡淡淡说道:“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我也知道是你们一家救了我,这件事毋庸置疑。

    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即便你们救了我,然而,对于你们所说的结婚这事,我怕我……难以让你们如愿了。”

第两百零二章 收留

    像是从未相识。

    人心有这种情态,有时候并不稀奇。

    “不能如我们的愿?书哥,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和我结婚怎么了?我不好吗?

    我哪里不好了?你说,我都可以改,我都可以为你做一切,只要你答应和我结婚。”

    意识到面前的人心也远去,祝绿不肯罢休,放低了身价。

    如果这时不能留下他,就没有后来了。

    那她所有的梦想,是不是就要在他的拒绝中毁灭?她不想要这样的情况发生。

    “小友子,小绿说得对。你们这么登对,就应该在一起。

    我女儿在这里可受欢迎了,好几次都有人在提亲,是我没同意。

    我心里早就给你留了女婿的位置,我知道你现在是一时被蒙蔽。等你想通了,一切都好说了。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

    休息吧,这些事,我们明天再说。”祝妈见见势头不对,赶紧打了圆场。

    她向祝信递了眼色,对面的人了悟,拽着任衡起身,亲热地拉着往房间走去,徐徐说道:“是啊!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实在不想听,那就不听她们废话。我平时也是很讨厌她们这副鬼样子了。话多,唠叨,神烦。”

    他沉默,不语。

    祝信看他不理,又继续言:“真的,她们就是这么烦。

    你知道不,我以前过的日子,那是一个不得劲,简直天天遭受她们的欺负翻不了身。

    说句心里话,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姐也行,咱们也就不考虑什么结婚不结婚的,好好做兄弟,和和睦睦的,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多好的事儿啊!咋不理会她们两个。”

    他回身望向站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斜斜挑起了嘴角,又无声回了头,跟着任衡进了他的房里。

    ……

    昨夜睡得有些早,阿涴起身的时候,刚好是七点。房外已经有了些光亮笼罩,勾出了一片片宁静的美景。

    洗漱完又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她起身往门外走去。

    四周冷冷清清的,小泽和李姨都还未起来,一切都还安静得意外。透过窗瞄了一眼,她看到远处的星辰还有未散尽的,确定了今日的天气确实是个艳阳天。

    开了门,她望着远处的天际,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又是新的一天。

    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她闭眼享受着这一刻的祥和。

    又吸了几口气,她方才睁眼望着眼下的一切。

    目光在周围转了转,忽然出现的不明物体差点让她往后退去撞到了头。

    她靠在门上,睁大眼望着坐在门边不远处靠墙正直愣愣地盯着他的人,像见鬼似的惊恐,喘着气问:

    “喂,你怎么在这里?也不出声,这大早上的,你就打算吓死我还是怎么的?”

    她的视线落在他疲惫的面上,怔了几秒。

    这是干什么去了?竟然坐在这里了?

    “能吓死你那还得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了,收留我可好?”

    他忽然漾起了嘴角的笑意,温柔地凝着面前的人。

    她现在还是披着一头微显凌乱的长发,随意地裹着毛茸茸的睡袍,撒着一双粉色的毛拖鞋,有些呆愣地望着他,没了常时看到她的那种疏离和整洁。

    眼底的笑意越发深厚,他轻轻笑了几声,无辜地望着那张似乎有魔力的脸。

    阿涴无语地从门边站起了身,嫌弃地打量他,幸灾乐祸地问:“不会是在这里等了一晚上吧?被赶出来了?”

    他伸手扶额,无奈说道:“你怎的还问出来呢?这样的事,不是迟早要发生的吗?这么聪明的孩子,胡乱揭别人的伤疤真的好吗?”

    她踢了踢脚下的地板,翻了个白眼,“啊哦?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呢?我跟你不熟呢!”

    嘴角上扬,她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那人正要起身,动了动身体,却猛地哼了声,挣扎着叫她:“唉,我好像……动不了了。可能,需要你搭把手。”

    “怎么像个傻子一样?”她嘴上虽然吐槽着,步子却是踏了过去。

    那个人现在正用求救的目光地看着他,脸上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

    他咂咂嘴,温声言:“你别光看着我呀!快拉我起来,我好累!一晚没有睡觉,脑袋都有些放空了,现在也有些不理智。

    要是做出些什么笑话的事情,你千万别放心上笑话我。”

    那双纯白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在微冷的天气中溢上了几分暖意。

    她的视线微微顿了顿,继而出手拽住了他,“放心,我不会笑话你。但是呢,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我好像还没有答应收留你呢!”

    那道身影就着自己的手顺起来,忽然又向这边晃了晃,她急忙扶住他的胳膊,拦住了他快要坠过来的动作,提醒:

    “唉,你可给我站稳了。你这么重,砸到我还真得成重伤。”

    “哈哈,要是你成重伤,我会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

    偏头躲开,她傲娇地说道。

    “……我好像有些走不动了。你扶着我过去吧!”

    任衡看着面前把头撇向别处的人,无声笑了笑。

    他望着扶住自己的那双手,在偏冷的天色里染上了几分温热。

    阿涴回过身从他的头上一直往下瞟,狐疑地问:“你确定真的走不动了?还是在骗我?可不要欺负我天真哦?要是你骗我,没准儿我会揍你。

    现在你是走不动,也许揍了就是一辈子走不动了。”

    “没有骗你,我是发自内心的不能走!”任衡无辜地眨了眨眼,扬着笑意落在她的眼波里。

    熬不过他的言语轰炸,阿涴只得将他扶进了屋内。

    等进去后,才忽然发觉自己还没同意收留他,却被他带偏了,直接中了圈套。

    反应过来后,她直接望着占据一方沙发半仰着休息的人,微微讽刺:“我还没说要收留你呢,您老就这么开心了?看在我们平时的交情上,准许你喝一杯水再走吧!”

    “哦?是吗?”男人转了转疲惫的眼睛,戏谑道:“我都进来了,就没有出去的道理。

    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进来了就进来了,我们便不说什么出去的事儿了。房间应该很多吧,还得麻烦大人给我腾一间,让我先睡会儿。

    整夜未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下,要是再不休息,我会成为一个老头的。”

    “成为老头呢?然后会怎样?别给我说还指望去撩妹!”阿涴懒懒靠在沙发上,拿起了一个苹果啃,顺便给他甩去一个。

    “接着。”

    他稳稳接住,道了句:“不用谢!吃了再睡。”

    反正有空置的房间,让他去睡也不是什么大事。那祝家的风评她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些地方的人,没事也不会玩手机,农村妇女大多也喜欢说个东家长西家短的,自然她也听到了点消息。

    比如祝绿的老爹是个妻管严,在家里根本是说不上话的。祝绿和她的弟弟也是很早辍学在家,无所事事混日子。

    祝信还会和别人出去晃荡一两圈,祝绿就是一直住在家里,不时和附近的小伙子“打交道”。

    可自从祝家救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后,她就改了性,一心扑在那个神秘的男人身上。

    外人早传,两人注定是夫妻了,祝家也早把他当做女婿了,就差对外面说了。

    非法同居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把其中的路子熟悉个遍,心中自是有了一番计较。

    如果不是她知任衡这人的性子,怕是也会被外界的风言风语迷惑。孰真孰假,她还辨得分明。外面的人怕早就不能说清了。

    祝绿从小就受母亲的影响自以为女人可以扬眉吐气,一手控制男人。

    她喜欢一个人,可能还是会想方设法得到。或许从没有感受过什么是求而不得的感觉,她一直都很有迷之自信。

    阿涴虽然不知道他是发生了什么,但照如今的情形,定是要来反抗了。他这样的脾性,怎么会和那家人有相和的地方?总归不是一路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无法同一而论。

    在相背的路上走,总会走得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

    他学着她的样子啃了一口苹果,笑着说:“你往日都去跑步的,今早也赶紧去吧!我可不想耽误你的计划,要不然,你可要说我了。”

    “以后我不会说你的。”她弯唇,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果,又接着说:“最多就现在说说你。”

    “哈哈,还是我认识的慕檀涴!”

    他的笑声未落,李姨就从房间走了出来。看到沙发上突然多出的一人,她急急走了过来,惊奇的问:

    “呀?小友子也过来了?怎么看你这样子,是一晚上没睡了?怎么大早上的就过来了?”

    阿涴晃了晃脑袋,戏谑地说道:“他是被人抛弃了。这下子无家可归,昨夜一宿未眠,应该是在门口蹲了。他也没有叫我,我当然不知道了。”

    “什么?被抛弃了?”李姨瞪大眼问。忽而又似乎觉得这是迟早的事,她补充说:“其实也是正常的。外面早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我回家去也听别人议论,说是小友子早就成为了祝家的上门女婿。这种话,还听过不少嘞。

    要不是你和小涴交情好,我也听过小涴说你的好,肯定又会觉得,外面所说的那些事全部都是真的。

    照我看来,那家压根不是什么好归宿。要是你没有那个意思,赶紧卷起铺盖跑路。还待下去,人会受不了的。

    那家那姑娘,是个不检点的……前面可是有好多事儿发生呢。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自然也不好明着说什么。

    你们心里要打个底,至少知道什么人是怎样的。要不然,被骗了都不知道。

    小涴啊,既然他被那家人赶出来了,我们应该收留他。

    他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这一带就认识你,反正这屋子里房间也多,客房也有,拿给他住刚好合适。

    小友子可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要是独自在外,也不能依靠什么人那就糟了。

    如果再遇到像祝家那样的人,没准儿又被骗去做苦力,还没有工钱,最后还会被赶出来,嘴上也是讨不到便宜了。”

    “李姨说的是,我正是这样觉得。我就是因为找不到归宿才在外面蹲了一夜,现在就因为没睡好觉头晕目眩的。

    要是她不收留我,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流浪。对于我来说,活着都是件困难的事。我无家可归了,李姨可要为我做主啊!”

    沙发上坐着的人慢条斯理地啃着苹果,开始和李姨打起了同情战。

    见她手舞足蹈激动的样子,阿涴笑着插入话头:“好,那你快去收拾吧!就角落那一间。他要是想睡,等你收拾好了就可以过去了。”

    “哎,好嘞!小涴,你人真好!能遇到你这么善良的人不多了。”

    李姨高兴地点头,满脸兴色地进了房间去准备。阿涴转头望了一眼,低头淡笑。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没有再纠结的必要。

    本来也就是收留一个人的事儿,再说这人是任衡,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然而,后续也许会发生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但那是后来了。

    想要找事,她也不会怕事。要来便来,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第两百零三章 噩耗

    第一抹阳光从窗外渗进来的那刻,她刚好把手里的第二个苹果消灭了。那头李姨已将房间收拾妥当,进了厨房准备早餐。

    任衡眯着眼,懒散地瞟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长长的枝丫隐隐遮去了远处的青山碧绿,在悠闲的清晨映现连串的美丽幻境。

    许是对面的人身上已放了些光亮,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微微仰在身后的沙发上,温热的感觉在心间荡漾,他轻轻说道:“你就不打算问问我?”

    阿涴打了个响指,漫不经心地道:“问你什么?”

    他扶额轻叹:“你就是这样!哎,你不问问我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这样一过来,说不定还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可是我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最后,还是决定来你这个地方。我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般怀,可能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好。”

    阿涴低声笑了笑,摊手:“是谁给你的自信?我这里可没有说你好呢!什么是好我不知道,但起码,我知道你不坏就得了。”

    能让这家伙卸掉平时的架子,孤零零地在外面蹲了一晚上,连行李也没有带,就这样“离家出走”,定然是那些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要不然,他是傻了才会吃力不讨好地折腾自己。人啊,大多时候还是喜欢安逸稳定的生活,哪能有那么多的闲工夫瞎搞。

    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了。

    他弯唇,眼里却是渗出了几分冷意。

    昨夜他以为说完那番话就结束了。谁知道,祝绿又是大半夜地进了他房间,外面的人把房门锁了。

    最后,他只得从那道有些破烂的窗户中逃了出来。那种钻窗户的感觉很是稀奇,像是前生并未有过。

    这样的落荒而逃,那样的逼迫,把他最后一点的耐心都耗尽。

    要不是因为还有救命之恩存在,他也不必一直守在那里做事报恩,早就寻个合适的时间离开了。

    说起来,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醒来脑中就是一片空白,离开也说不上要拿走什么。总归,那里没有他的任何寄托。

    简单地离去,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你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了。谁叫,你现在就是我的债主呢?以后,我可没有钱给你,做些苦力来抵房租可是行?”

    她站起身,淡淡望着他,点头:“那你可得小心了,我会折磨你的。”

    “我等着。”暖暖的笑意从他脸上淌出。她看着他一副瞌睡绵绵的模样,提醒道:“你还是先去睡会儿。我出去跑步了。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不要有什么压力。都会过去的,养一个闲人,我还是可以的。”

    “嗯。”

    见他应了,阿涴才进了卧室。换了一套运动装,她出了房间。出来时那人还在沙发上闲闲地歪头休憩。

    只是看了一眼,她就出了门。

    戴着耳机在宽敞的公路上跑了一圈,去了附近修建的公园里练练身体,她坐了会儿,才缓缓走了回来。刚要进门,对面的人却起来了。

    奶奶在门口大声问道:“小涴,去跑步回来了?吃了早餐没有?没有吃的话过来这里吃,奶奶都做好了,有你爱吃的新鲜馒头,还有泡菜,可香嘞!要不奶奶端过来一些?”

    她站在门口轻笑,也拔高了声音道:“不用了,奶奶。您吃吧!李姨现在应该做好了!

    早上好!新的一天,祝奶奶和爷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笑口常开,永葆青春。”

    “你这孩子!嘴真甜!也是。既然小李都给你做了,那就在你那里吃吧!等一下抱孙子过来,我们去哄哄他。

    下午一起去街上买点好菜,晚上可是除夕嘞!我们大家,一起在这里过年,一定要过个开开心心的大年!”

    她站在台阶上,花白的头发在金灿灿的光亮中沁了一层明晃晃的烂漫,温暖的笑意也在寒意的冬风中裹挟着美好向往。

    阿涴使劲点头,才和她挥手进了屋。

    刚进门,桌上的早餐恰好发散着香喷喷的气味。沙发上已经没人了。想必,那个人去了房间睡觉了。她懒懒扫了一圈,走进自己的卧室。

    果然,还未进门,就听到李姨在跟孩子细细玩笑:“小泽,猜猜我是谁啊?哈哈,快猜猜我是谁。怎么不笑呢?你这孩子,这么小就不该板着脸才对。

    你怎么每天都这么乖呢?我记得阿姨那几个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大喊大叫哭哭啼啼拉扯大的?

    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乖的孩子。你说长大了,是不是不让你妈妈操心了?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没有爸爸呢?你爸爸去哪儿呢?

    哎,到底是哪个狠心的男人,竟然会瞎了眼抛弃了你们母子?你妈妈可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啊!这么善良,怎么就舍得让你们在这里受苦呢?

    小涴是个好人,怎么就摊上一个负心汉呢?唉,女人啊,眼光很重要啊!

    就是一辈子,相错了,这辈子就算完了。这就是命!

    看得出来,你妈妈心里还是有你爸爸的,要不然,怎么不找个人重新结婚呢?

    不过也不怕,好人都会有好报的,你妈妈一定会幸福的,你就放心吧!

    啊!真乖!小泽好乖!小宝贝啊真可爱!”

    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她还在认真地做着各种动作逗着孩子。

    阿涴的目光落在床头那个瓷杯上,失神了许久。

    “小涴?你回来了?早餐都已经做好了,可以吃了,别让冷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突然出来的声音让阿涴立即醒了神。她的视线迅速收了回来,走近床边,俯下身在小泽的脸上亲了一口,轻道:

    “好,我们先过去吃!等我吃了再喂他。他再躺一会儿吧!”

    “嗯,我们出去吧!”

    她起身先出了门,李姨在后头跟上,阿涴问:“他呢?去睡觉了吗?”

    “嗯,刚才他说有点累,也不想吃早餐,先去睡觉补眠。还说,你回来的话,再让我说一遍感谢。他没有认认真真地给你道谢,这是他的失礼。”

    “这人!”她垂眸笑了笑,“你过去先吃吧!我去看一眼。要是他醒了,还是让他吃一点。要是出去落了个饿死人的名声,那我可就不划算了。”

    “好,那你过去了,我先过去吃了然后去照顾小泽。”

    “嗯。”

    阿涴朝着角落的那个房间走去。踱步站在门口时,她的脚步顿了顿,瞥到李姨投来的视线,她本想伸手敲门,又想起他昨晚一夜未睡,定然是疲累极了的。

    她就悄悄地看一眼好了。克服自己内心的想法后,她轻轻推了门,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迎面而来的,是那张不大不小的床。窗帘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房间的光线有些昏暗。她闭眼感受了会儿,她再睁开眼,面前的一切有些清晰了。

    那张正对着自己的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他的双手规整地叠在腹部之上,整整齐齐的被子盖在身上,很安静。

    透过偶尔打在他脸上的光亮,她似乎扫到那人额间皱了皱,又无声隐匿。在无数个交替之后,房间内似乎寂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那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这番场景,不用多说,一定是睡着了。她踮起脚,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合上了门。

    走回沙发边,李姨正剥着鸡蛋,见此,便笑着问:“是不是睡熟了?”

    “嗯,可能不需要叫他了。等他睡吧,什么时候能醒,便什么时候吧。吃饭也不用叫了,一顿饭应该不影响什么。”

    她低头看向桌上的豆浆,端起喝了一口。

    “好,给!鸡蛋!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你要把身体养好,才能给孩子更好的营养。”

    “多谢!”

    阿涴也不矫情,拿起鸡蛋吃了起来。吃完早餐后,她洗了个澡,刚好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穿上,手机就响了起来。

    回身进了卧室,她坐在床上,看着躺在穿上乖巧的人,点开了接通键。

    她正寻思着打过去,那头却先抢了主动权。她玩着小泽软软的手指,笑着问:

    “喂,妈,你怎么先给我打电话了?我还在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先给你打个电话呢!

    既然你先打给我,那我就不用打给你了。真好!我们不愧是母女,真是心有灵犀。”

    想象中的声音却没有传来。她拿下手机看了看,确定这是于嫃女士打过来的,才又凑在了耳边,笑问:

    “妈,你怎么不说话?是在做什么事吗?要是做什么忙的话,要不挂了等会儿我再打给你?”

    意料中的回答还是没有传来,就在她猛然心慌无所措时,电话里意外地传来了磁性幽冷的男声。

    初听是熟悉,再听已是惶然。

    “曲深!”

    没有多余的点缀,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像是从未认识的路人,亦或者是认识后的陡然陌生,都在那声空旷深远的语调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手僵了僵,继而无声而笑,视线一直落在孩子的脸上,淡淡说道:“我找我妈。她没有在吗?”

    那头忽然沉默了。

    阿涴起了身,走到窗边,垂眸望向窗外的灌木,立着身体不动。

    耳边安静极了,四处没有丝毫声音发出,如同陷入了一场迷幻的梦境,四处全是寂静和宁和。

    她的目光透过窗外的景致,落在放空的虚无海中流浪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的身体凝固了,电话那头才徐徐传来:“小涴,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了,你有知道的权利。”

    她的心哐当一下,不知是因为什么。

    阿涴微微蹙眉,淡淡问:“你瞒着我什么事?”

    他轻轻道:“阿姨去世了,很久之前就离开了,就在你离开的不久后。

    我……我不是要故意瞒你到如今,只是有些事,我答应了她。不到时间,我不敢同你说,怕你难过,怕你伤心,怕你还是一条路走到尽头,永远不转身。”

    她的眼睛热了热,轻嘲:“就算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你也不必给我开这种玩笑吧?

    她是我妈,你怎么会这么不识数?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心情也好,一直和我通电话,哪里会去世?你这话也未免太荒诞了。”

    身子却是微微抖了起来,这一定是他的玩笑话。

    妈怎么会出事呢?一直都有联系,她的身体也一直很好,每次打电话都笑得极开心,怎么会去……怎么会离开呢?

    他许是在气,她一声不响地离去,一定在气她隔绝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一定是这样的。

    “你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她望向眼下的窗户,有些站不稳了。

    .他每说一个字,就会劈下一道雷,震得她头皮发麻,惊魂无力。

    “不,我没有。小涴,你知道我的为人,就算是天塌了,身死了,我也不会拿这种话跟你开玩笑。

    你要是不相信,那就回来看看吧!我不管你在哪里,也不管你过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可是这事,我还是要给你说清楚的。毕竟,我们曾经也是……

    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不给她多说话的余地,电话已被挂断。

    “嘟……”

第两百零四章 斯人已逝

    手机砰地掉在地上,她还没问原因是什么,她还没有来得及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妈……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都在骗我,骗我……”

    身体猛然向前坠去,差点就撞上了玻璃。她险险扶住桌子,稳住了身形。眼角毫无预兆地滚出了一滴滴的热泪,阿涴眨眼,抹去,喃喃自语:

    “不,这不是真的……怎么会是真的?他在骗我,他一定在骗我。肯定是就想让我回去……

    就想让我回去而已……怎么会呢?逻辑说不通,事实解释不清,一定都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然为什么要挂掉电话呢?一定是心虚了。”

    行色匆匆,当她坐上回G城的车时,神思已经去了遥远的地方。只是简单地交代了李姨照顾好小泽之后,她直接拿起重要的证件直奔客车站。

    尽管她还在犹豫,还在忐忑,这是不是只是她的梦境……

    可是那个明晃晃的电话记录却总在她脑海里不停地打转,回旋,怎么也脱不开。

    眼睛也是不听使唤似的,刷拉拉红成一片。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赶来,那趟车太缓了……摇摇晃晃折腾了几个小时,在她差点要背过气的时候,终于到了终点站。

    很不幸,她又赶上了晕车。站在车站门口,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腿也是软得厉害。可来不及管这些,也不想去在意,她直接打了一辆车,往家里奔去。

    熟悉的景致从眼里晃过,午后的日光恰是最热烈的时候,她却冷得极狠。努力地缩在一角,她仿佛又体会到最是艰难那段时间的心境。

    周围的一切都走不进,四周的一切都尽然是烦躁,腐烂,不堪。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在漫长的等待中,她终于见到了久别的家。

    那是她们在G城的第二个家。

    第一个是那个狭窄平凡的小房间,这个是用她的钱正正经经置办的一间舒适的房子,只属于她们的家。再不用和别人挤着去洗澡,也再不用忌惮这偌大的世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身。

    刚一转头,她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的人。一身合适的黑色西装合理地贴合在他的身上,眉眼间却无了别前少时风流肆意洒脱的笑意。

    似乎,她再不是她认识的阿深了。

    那人站在原地拧了拧眉,望着她呆呆地立在原地,阔步走了过来。脚尖溢起的弧度,带动了身旁微风触动。

    那是分别以来,她第一次端详他的模样。有些熟悉,迎面而来的,更多却是陌生。

    他很快走到了面前。在她的身上打量了片刻,他缓缓道:“回来了?回来就该进家门了。”

    她顾不得别的,只是上前急急地拽着他的衣袖问:“我妈呢?你说的话……是骗我的对不对?她很好,就在家里等着我对不对?”

    “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们上去。”他又拧紧了眉头,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在冰凉的地窖里挣扎浸没。

    “我……就这里。”

    “是你先不听话的。”

    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脸上滑下一滴泪的时候,脚已经离了地。

    “你……你干什么?”她的声音穆然哑了,那颗心突然像是被扎入了千万根毒针,刺得生疼,风声不闻。

    “抱你上去。别说话,安静待着。”

    那双曾是含有如意春风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和固执,一点儿都容不得她反驳,便带着她走上了楼梯。

    眼里的泪水覆盖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却在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中找回了些回忆,默默揭开了伤疤。

    妈……希望我进门的时候,你没有事。

    怀着忐忑害怕的心情,当他在屋里把她放下的一刻,她匆匆窜了出去。在客厅看不到她的身影,阿涴首先冲进了她的卧室。

    “妈,我回来了!你在睡觉吗?”

    那张空荡荡的床上却没有任何她存在的痕迹。来不及再看,她又跑进了厨房,浴室,洗手间……

    他看着她焦急的面孔,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把屋里所有的角落都找遍,她却看不到于嫃的身影。屋子里太过寂静的氛围,让她的脚步顿了下来。

    在屋里晃荡了这么久,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正凝视着她。她的眼睛里奔下了连绵不停的江流,落在他的眼里,敲出串串的红色旋绕。

    她猛地冲过去,晃着他的胳膊问:“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她是不是出去买菜了?亦或者是出去了旅游了,只是没有告诉我?

    然后换了手机号,把她的给你了对不对?你说啊,不要不说话。你给我说话啊!不要不理我,不要这样安静,告诉我她在哪里!”

    看着她脸上落下的泪水,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擦去,可刚动了少许,他忽然又收了回去,口中淡淡说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就算是骗了所有人,我也不可能骗你。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同从前一样,那么喜欢怀疑我,质疑我的话。”

    他在心头苦笑:我怎么会不理你呢?明明不理我的人,一直是你啊!明明那个一直从我身旁逃开的人,一直是你啊!

    “我不管!我不管!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好不好?阿深,告诉我,这是假的好不好?她要是真的……

    也不会不告诉我的对不对?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了吧!

    她会回来的……她怎么会是人间蒸发了呢?我都没有看到……这一切我都没有看到,不是真的。”

    阿涴怎么敢相信这是真的呢?照他在电话里说的那样,那和她通电话的人是谁?她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因为她们都知道,只有两人可以相依为命了。

    她怎么会离开了呢?攥在他胳膊上的手松了松,她突然又抓紧,死死追问:“你说话啊!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说……那你给我证据啊!我想看看你要怎么圆这个谎。”

    她忽然想起什么,一只手松开他,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那只手怎么也控制不住颤抖,她点开了,费了好大的心神才打开了通话记录。

    拨了那个号码,她仰头望着他的脸,有些模糊了,却又是清晰的。心头不断袭来昏暗的疼痛,折磨得她难安心肠。

    “嘟嘟嘟嘟……”

    手机里响起了声音。

    “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

    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

    请你打开电视看看

    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

    突兀的响声从他身上发出。

    声声入耳,声声刺耳。

    她惊呆地看到他徐徐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手机,蓝色的外壳,带着的卡通保护套还是他买给妈妈的……

    “阿姨,这个猫很可爱,我们就买这个吧。谁说你们这种年纪不适合用这个的,出来,我保证不揍死他……”

    仿佛晴天霹雳一样,她又看到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机……

    她的思绪轰然崩塌,听到他道:“她的手机一直是我在用。从前和你通话的,是拟声机器人。她知道自己不久后将离开人世了,便嘱托我……”

    “你TM骗谁呢?”她倏然放开他,转了身,僵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我不会信你的。什么拟声机器人,都是假的。那东西,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那么多的往事……

    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要回来?我可以让我妈来找我呀,为什么要回来?你说的话就没有一句是真话!”

    “你当真不敢面对你自己的心?慕檀涴,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说的就是事实。

    我是脑子有坑才会拿这种事骗你。就算你眼中心中从未有我这个人,就算老子一厢情愿喜欢你,你也不该这样想我。我们都……

    难道你还要这样?面对现实吧!阿姨就是怕你受不了,才让我以后再告诉你。可是,再不告诉你,我怕,你早就把这里忘得一干二净,独自在外面活得风生水起,高兴着呢!

    许是我不提醒你,你都快忘了,有我……有南宫瓘我们这些人的存在……你就是那么绝情。

    当初那样悄悄地离开,现在无奈让你回来,你还是不肯……那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呢?

    你知不知道阿姨她……有多想你?你真是狠心。对我狠心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对阿姨狠心?她多需要陪伴你不懂吗?

    口口声声说的多么动听的话,却还是抵不过你转身潇洒离开的硬气……你还真是……一成不变的铁石心肠。

    你不相信也好,相信也罢。阿姨她总归是去另外一个地方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活下去。不要悲痛,不要害怕,勇敢地活下去。”

    心口向来攒的怒气就在这一刻迸发出来。他想要大声质问她,为什么发生那种事后她还是想要离开,还是不能接受他,还是能那样淡定地站在他面前,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似的。

    他的心很乱……很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番话。

    明知道她现在需要的是安慰和鼓励,明知道她的心肯定也很痛很痛……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那道平静的身影抖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坠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出现了惊慌。

    他来不及多想,脚步已跑了过去。可他还是慢了一步,在他的手触到她的衣袖的刹那,她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小涴,你……”

    他的膝盖砸在地上,弯身在她面前,慌乱得手足无措,他的眼睛急得发红,落在那张布满泪痕却异常平静的面容上,震了震。

    “小涴,我……”

    “我想去看她。”

    ……

    墓园里,一片安静。

    他就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她。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下的心境。

    后悔,挣扎,心疼,痛苦……

    太多太多了。

    他亲眼看着她从山下上来,三步一叩首,来到了这里。他试图劝阻,却被她狠狠甩开。他跟着她一起磕着头爬了上来,在这个布满坟墓的地方,为逝去的人哀悼。

    单薄的身影在日头的照耀下越发瘦弱了。她还是那么执着倔强,自己决定的事,从来不想别人插手。

    他本来是守在她旁边的,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拽到了这里。

    她刚才拽过的地方,现在还是隐隐作痛。破了皮的手腕在强烈的日头映照中,越发的明显了。

    他拉起衣服藏起伤口,默默地站在那里,凝望着站在墓前僵着身子的人。

    眼睛里忽然充了些滚烫,转了几圈,又收了回去。

    即便知你会如此难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能让你绝望的消息。

    因为时机到了,因为我怕了,怕你不回来了。怕你在那些无人知的角落,仔细擦着自己的伤口,孤独,寂寥。

    因为我发现,离开你的这些日子,四下了无生趣,索然无味。

第两百零五章 回转

    因为我快撑不住了。没有你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地狱。越是接近人心,越是明白,只有你对我那么好,也只有你,让我心情舒畅。

    劫后余生,脑海里出现的人都是你。

    头顶的日光晒得她发昏,可她却觉得全身冷得厉害,像是身处在四处无边的冰山雪地里,一眼是白,两眼是黑,彻骨冰凉,都比不上那颗早就疮痍破烂的心凉沁。

    阿涴忍不住滑跪了下来,望着那块没有丝毫温暖气息的墓碑。泪水不断的从眼角滑落,打在跪着的地面上,又迅速干涸。

    她的声音低低的,布满沙哑,像是自言自语,回荡在脑海里嗡嗡作响,有些恼人:

    “你怎么就……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呢?我不过就是没在你身边一段时间嘛?一切都好好的,都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晶莹的泪珠刷刷地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只能喘着气低低吼:“你怎么就去了呢?我可是为我们打算好了一切。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劳累,都是为了能给你更好的生活,都是为了我们的后半生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都是为了,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我也不是非要什么名利钱财。可是,一想到我们举目四望,一眼望去尽是人情冷漠的时光,我就不敢不努力,我就不敢不赌。

    哪怕别人要的是我的一条命,我也会因为你而周旋放弃。

    我不想我死前,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很无能,连我最好的母亲都不能护佑,都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都不能让她衣食无忧。

    我活着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不知道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使劲捶着底下的石板,任眼泪滴滴答答地滚下,任手背在疼痛中麻木,大声嘶吼,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你是什么意思嘛?

    你是我妈就可以瞒着我去死?你是我妈就可以决定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你是我妈就可以任性地离开不告别?你是我妈就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安安心心地离开?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把所有的都定好?我……”

    过度激烈的情绪差点让她岔了气,没缓过来。她忽然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环境,渐渐冷静,边流着泪边苦笑着说:

    “是啊!你们都喜欢这样。喜欢就这样安排别人的人生。不说离开,不说抛弃,偏偏就要没有声息地离开。抛弃,厌恶,都不给别人反驳的余地。

    想要怎样便怎么样。我这人,就只是你们认为的那般,要我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赶到我身边,不需要我的时候,哪怕抛弃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她的语气倏然哽咽,眼睛酸痛,都在持续的情绪迸发中渐渐无力,“就没有一刻,想要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平安,是不是非有要瞒着我的理由?

    我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一心任性的慕檀涴了。过去是我脆弱,是我不对,是我太胆小了。

    我后来才明白。

    就像微冷的天气突然现出一丝微光似的。人生有很多意外,正是未知的、充满神秘的事物让我们勇往直前。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或事物,完全可以活在原则之外。现实本是虚幻,不必拘泥于其中微小的得失,生活才会幸福,而人生才会得到。

    因为我的幼稚,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让你们觉得不开心了。我可以改,我也改了。我就不该离开你……我就不该这样懦弱地跑了……”

    血红的色彩弥漫在她的眼球里。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加让人无能为力。原来,可怕的不是死了,而是活着。

    她匍匐着身子,一点一点爬到墓碑旁,用着最大的力气,哑声道:“妈,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呢!

    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我忽然变了,变得不爱说话了,变得更加刻薄了?

    那是因为,我遇上了一个让我无能为力的人啊!无能为力,说得有点太简单了。

    那时候,你还是教我要如何委屈求全地生活在那个家里。我不愿意,也不想。

    你说,我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啊?明明我才是受苦的那个人呢。

    明明我才是不幸的那一个。被生父抛弃,寄人篱下还不够?还要过着连自尊都没有的日子?那真是太憋屈了,我不想过那种日子。

    后来呢?怎么样了呢?日子还不是得继续。就算我遇到那样的人,我们的生活还是有一天是一天。

    其实很多东西我还是记得的,你别以为我忘了。你对我变好的时间,就是我高中颓废那段。

    一定是那个班主任和你说了什么,你才会渐渐地对我好,理解我,关心我的感受。

    可是,我又怎么能一时接受得了?那本来是根深蒂固的东西,突然间变了,怎么也会不适应。

    就像是我喜欢那个人,很长很长的时候啊,用了我最好的时光,去忘了那个人……如今我也……

    呵呵,然又有什么用呢?你不在了,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面对流言蜚语,面对所有的挫折,无力,不安,面对很多我不喜欢的东西。你就这样狠心地离开了……

    妈,我好想你,很想很想。现在,我的脑子里忽然想起曾经温情的时刻,是那么的奢侈。

    我的眼睛就忍不住发酸,就是忍不住想要回到过去,有我们快乐的日子……亲人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爱自己的亲人……

    你怎么就不等等?时间还长,你离一百岁还有好多年好多年,你要享受的幸福还是别人体会不到的,可是,你怎么就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开?

    小……我还没有把很重要的礼物给你看。要是你看到,一定又要感动地哭一阵。

    我没有违背您的意思……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这里。你就不能睁眼看看我吗?

    你就不能突然间,像是没事人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唠叨也好,责骂也罢,只要你出现,我都能接受。可是你……

    你都没有在,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她抱紧了面前的墓碑,靠着冰凉的碑面,顺着它瘫了下来。口中嘴上有些干涩,她也没了力气,安静地闭上眼睛。

    世界都清净了,仿佛是一场冗长的梦境,无休无止,全是看不到边。

    如果时间重来一次,或许,她便不会离开了,或许她要准备好好陪陪她,陪她度过一段段愉快的日子。

    她不祈求什么大富大贵,唯一想要的,就是给自己在乎的人安然无忧的生活。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

    “妈,你回来吧!我不走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你说的话,我也一定会听,会好好听的,会好好听的……”

    心口不断浮来阵阵的窒息。她的脸靠在墓碑的名字一栏上。

    上面的日期……就是在她离开后的第二个月。

    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掉,任嗓子转眼干涩,她轻声道,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们不肯放弃的东西有很多。可是,真正到了绝路那一条,或许才会明白自己身边的人才是最珍贵的。”

    眼睛开始痛,她却不管,兀自道:“妈,我很爱你,很爱你,很爱你,你知道吗?

    从前我也不是真的想那么对你的……我只是不懂,要怎样对自己在乎的人。我只是在害怕,如果我很在乎你了,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离我而去。

    你还是走了……你还是离开我了。妈,对不起,我就不该离开你,是我先错了。我不怪你,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都不怪你……”

    “要怪只怪我自己,太任性了吧!有些事,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明知道不可能,还是会……

    妈,你说,以后谁会做饭给我吃?我做的可难吃了,也不会做。看来我是要饿死了来找你……

    哈哈,也许那些鬼还是第一次见饿死了去见老妈的……”

    她忽然不想说话了,闭上了眼睛,又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日头溢血,逝于天际。那最后一丝光亮掩映在处处染黑的轨迹里,勾出一片片往事回应,每一丝都打在她的心尖上,捶得十分用力。

    命运的齿轮在她的身上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即便过去了许久,她还是依旧能记清那种失去至亲垂死挣扎双眸不含幻想的感觉。

    南檀是有了,她是有了可以让她一生无忧的钱财,可是那又怎么样了呢?

    阿涴此生唯一的母亲,终于在她的千般确认下,猝然长逝,与世长辞,与这个黑白不是的世界划开了结界。

    人的生命就是那么脆弱,毫无里头的,难得预见的,就那么失去了。

    横亘了心事兜兜转转持续了经年桑田的不舍简单地从眼前刮去,刻骨铭心地在心间凿出深深的口子,用尽心思去复原。

    却发现,往事不故,失不再来,那个爱她,辛苦抚养她,包容她一切过错的人,还是残忍地抛弃了她,彻底地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如影随形。

    半只脚踏进深渊里的感觉实在是可怕极了,恍若隔世,脑袋放空的时候,还是会在心里不自觉地勾起那段漫不经心的烦事循环,插在心头忘不掉,深刻徘徊,直到压得你喘不过气。

    我们,终是在时光里,不断失去自己,不断感受伤痛到绝望的感觉。

    也终是在心情低落到达至高点,渐渐沉下,落在了极度死气的荒原里。

    别人伸手一拉,不会让你高兴一分;旁人无情推搡,黑暗接连往来。

    在那场心事燎原的刺骨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公寓,脚下发凉的地板缕缕透入她的脚心,在身体各处起了反应,无外乎都是极致的冷意。

    若是眼睛一闭,像是会马上离开这个世界一样,如是而已,并没有什么紧要。

    人世沧桑从不会赐你花团锦簇。

    每一颗受伤的心都只能在时光的年轮里嗜血不断地前进。哪怕是累得体无完肤,无路可走,依旧要闯出一片天来,供后世玩赏。

    倘若这时,眼前一翻,双腿一蹬,自可万事大吉,然事实是并非如此。因为有牵挂不舍,那样的离去显得苍白无力。

    谢谢你曾赐予我生命,

    赏给我艳艳芳华。

    此刻你身已去,

    我徜徉世间,

    望尽万水千山,

    只为做你的眼睛。

    旧事早故,

    至此,我心永恒,独独辟一角落,

    为你长眠。

    走好,我亲爱的母亲,

    我爱你,却不得不离开你。

    愿你,厚福通享,

    居处,无痛无苦,

    岁月长乐。

    我会很想念你,

    直到我同你重逢的那一刻。

第两百零六章 不治之症

    他站在被帘幕遮挡的窗前,微微仰头望着夜空。

    深夜到来,她用独自的倔强一步步从墓园走了回来。

    经过热闹的集市,路过熙攘的街道,穿过人海如潮,睹过满眼沧寂,几个小时也被她走出了几个世纪。

    很奇怪的是,这次她没有迷路了。

    她的执拗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从某方面来说,她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听到她的脚步声缓缓往沙发边走去,他的心才稍微安了安。

    她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了。

    从外面回来,她就直愣愣地定在那里,不许他靠近,不许他做任何动作,就这样呆呆地站着。

    他们都在折磨自己。

    明知道这无谓的挣扎纯属是做无用功,可依然要执着地以为,自己能把天撕裂,能控制万事变迁。

    氤氲的眸子盛着波澜汹涌的深海复杂,荡在一望无边走不到对岸寻不到尽头的浩瀚里,他的背影沉浸在那一方寂静冷凄的光线遮掩,透着淡淡神秘幽冷触不到的忧伤。

    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她比以前更瘦了。那曾经沉静的眸子越加的深谷悠然,他在她的世界里流浪,居无定所,无法释怀。

    像是双腿被灌了铅,她走得每一步都极其沉重,麻木僵直。

    踩在不知冷暖的地板上,跨过棉质的羊毛地毯,她走向了沙发,直直坐下,机械地躺了下去。

    背靠着的地方本是柔软可用,可她的心里却是疲惫得很,不知有多少艰难阻塞挡在她面前,她每走一步,心尖刺入的,永远的都是无止境的针锥骨痛。

    是什么让她想要落荒而逃呢?如果当初她不离开,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这样?

    撇去她的软弱,退缩,在原地徘徊不前,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也或者,她能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和她有告别的机会?

    她就这样一声不响地逝去,走遍无尽荒漠,踏遍黄沙海洋,就是不见得要与阿涴相见。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舍弃,从诀别那一刻开始,覆面的概率瞬时为零。

    除非去的是天堂。

    她的脑海里漫过曾经相处的每点每滴,眼泪又汪在眼里,却怎么也没有掉出来,也许是痛到极处失落到绝处,也许是觉得前途再没有任何激情。

    激情全然演变成了一种心境,沉在心底拔不出。

    头顶的天花板染上浓墨的黑,窗外冒来几缕的光线,投在不远处的墙面上,却无丝毫渗进她的眼中。

    背着身后的沙发,她的身上一寸寸冷去。

    月光从天际之上藏进乌云的那刻,他忽然长叹一口气,轻轻说道,像是从远古飘来的长曲,落在她耳旁滴答成声,连绵不绝,一听下去便是无尽头的深奥。

    “瞒你是我不对。可是,小涴,有些东西,知道了并不见得是一种幸福。阿姨苦苦恳求我,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

    你不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此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说得清的。即便那时你在她身边,也是无能为力。”

    他的手在袖间握了握,望着远处的霓虹闪烁,微红的双眼掩在深色的寂静里,压抑的气息回荡在整个空间。

    “阿姨第一次晕倒后,我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却显示,这是一种罕见的症状,患者起初是与常人无异,检测不出什么病症。到了一定的时间后,种种症状渐渐显现出来。

    可是这时候,往往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医生姑且给了它一个新的定义,叫帕司特骺璞器官衰竭症。

    病因是由于长期遭受某种人为或者非人为重荷,造成身体极度损伤,没有进行及时救治,从而隐藏在体内。

    直到数年之后,缓缓有迹象浮现。在这种长时的折磨中,患者会因为器官的逐步衰竭,九感顺势而失。

    直到最后,衰竭的速度骤然加快,一日如一年,分秒必争,终会——器官枯竭,无法说话,彻底老去,化作……枯骨。”

    她的眼泪忽而从眼角滑下,双手使劲捏着身下的棉质物,闭上眼,不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如今的心情呢?再是深刻不过。

    在陪着阿姨度过珍贵时光的日子里,他的心都在滴血揪痛。

    她没能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她赌气害怕逃避离开了,他就是她的后盾。

    每一夜的宿醉失眠,每分每秒的思念都在侵蚀着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他真是想极了她。

    他想要翻遍所有的角落去找到她,他想要不惜任何代价寻回他心爱的人,可就在他从旁敲击她去何处的信息时,阿姨晕倒了。

    慌措包裹了他的所有心绪。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他愣神了,害怕了,恐惧了。

    在心中期盼阿姨无事,他在手术室焦急地等着,等着医生告诉他们,这只是简单的病症,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知道阿姨于她的意义。在心中唯一扎根的亲人,相依为命成长的亲人,怎么能离开彼此呢?

    那是她的信仰啊!她虽不善用口中语言说出对方如何重要不可割舍,可她内心的温暖柔和从来都是他不能舍的理由。

    阿姨就是她最重要的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要把照顾好,就像她还在他身边一样。

    素来痴心妄想,得不到慰藉自然也会在时光的打磨中满含怨愤和不满,可那些聚在骨子里的思念总会汇成江海奔波,让他彻夜难眠。

    至此心上,满目疮痍。

    医生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站在医院的走道里,体验了彻骨冰凉全身难受无力的绝望。

    阿姨是她的亲人,亦是他的亲人。

    阿姨对他的贴心照顾让他动容,他早把她当做了自己刻骨铭心的亲人。

    他们迟早也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不是吗?他怎么会放弃呢?

    他本来是瞒了阿姨这个消息,却怎知,有一日她还是听到了他和医生的对话,知晓了自己命不久矣。

    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阿涴。在四处碰了壁,他最终还是对那个人妥协了。

    那人曾对他说:“你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得听我的话,去公司好好做,做出点业绩。

    在外面还没有疯够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完整的一个家,如果不能给让她后半生幸福无忧,如果不能为她撑起一片天,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当胡扯呢!

    既然她要离开,那就给她时间。

    给我滚过来在公司去做事。你要是一直都懦弱无能,就算随便是个女人也未必喜欢这样无所作为的人。

    你以为男人是要让女人护吗?真正成熟的男人,是要给女人安全感的。

    那样上不得台面的追逐,只会让她越来越看不起你,离你越来越远。

    等她再见到你,突然意识到曾经认为会一事无成的人成事了,懂事了,怎么会不喜欢呢?

    稚子的喜欢才会不计较这些生存必需的东西。

    你若是不给她一个充足可依靠终生的理由,她凭什么要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是天下的男人都灭绝了吗?

    你可以排斥甚至讨厌我这个父亲,但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你不要步我的后尘,不要和自己喜欢得女人分开,我都是为你好。

    今天你不听我的话,那你就等着遗憾终生吧!”

    他恨他,非常恨,他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过。

    那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到就算身在一个屋檐下,也是几年见不到一次的人。

    谁的亲人会不把自己的亲人当亲人?谁的亲人会冷心冷血到,即便自己的妻子得了抑郁症还一心扑在事业上全然不顾?

    谁的亲人会冷漠至此?就算自己的妻子去世了还没有赶回来,只是一心在意着自己的前途?

    他的儿子呢?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闹翻才得来的妻子,竟然也是遭了这样的对待,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他的父亲?

    这是他一个人的生活,从小到大都只是他一个人。

    他带着无尽的思念,把自己沉浸在工作的负荷里。

    不见黑夜,昼夜不分,夜以继日,想要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想要在找到她之前,能成为一个有能力守护她的人。

    那些冰冷的黑夜,他让自己躲在阴森森的荒原里,暗色的幽林里,就是怕内心的炎凉透出,等不及去寻她的脚步。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终于得以听到她的声音慰寂寥。

    多少个快要倒下的时刻,他一想到她的笑容,就会充满力量,想要做出什么令她刮目相看的事情。

    利用对她的了解,对阿姨的了解,他用一个拟声机器人骗了她这么久,终于,他等不了了。

    这样的时光太过漫长,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那个在他生命里能称之为信念的人,他很想很想,想要立刻见到。

    不论今日是什么时候,他都想见到她。可是,他忽然又后悔了。她现在的难过,皆是因他而起,他又有什么资格,见她?

    她是云端高阳倾城之姿,令我倾心辗转反侧欲罢不能。

    我想放手,让你去寻找你一心期盼的人,可是我又放不了。深重的情意已在我心底扎牢生根,想要放弃喜欢那样一个人,真是比要命还要困难。

    我输了,我还是不得不伤害你,哪怕只是见你一眼,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方能得到圆满。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不能没有你,便不得不伤到你。你是我爱的人啊,我怎么忍心让你难过呢?

    可我就是让你难过了。

    心底不断升起烦躁。

    他回身看了看,瞥到沙发上那道人影一动不动,像是彻底与沙发融为一体了。

    顿了几秒,他还是撑着麻木的身子走出了房门。

    四周俨然一片寂静,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地运动,能感觉到身体各处的冷然僵滞。

    眼角的那颗泪落在耳旁,将这片染成了沼泽。再是回神,脑中却蓦然清明得很。

    她能听到他轻轻推门出去的声音,她能感知得到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她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纵然全世界都远去,尽管她已经觉得现下没什么可高兴的了,可是她又深深地明白,她不能倒下。

    她仅有的几点理智告诉她,如果妈妈在世,定然不喜欢看到她这样。

    她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有时候伤心到极处,脑袋却又意外地清醒。

    可能是难受到极处,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了?

    脑子里轰隆隆地滑过回忆沙漠,将前尘往事皆是过了个遍,她又更绝望了。

    当初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她曾不耐她的某些作为,她曾没有深刻地意识到,原来相处的时光并不多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手术只是缓和了她们的关系,而没有让她彻底从心头认定,她该珍惜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真讨厌自己,凡事总是后知后觉。

    如果不是她这种慢吞吞迟钝的个性,有些事情便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

    然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偏生就是不到绝路不死心,偏偏就是撞到了南墙还不回头。

    她总想着,没准儿我还能把南墙撞垮,另辟蹊径呢?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我又可以开始一场陌生的旅行,寻找自己的梦想,等到它成真,继而是欢喜雀跃,兴奋,归位,平静。

    是的,人总会这样想。

    即便她曾经试图以一死离开这个世界,最后却没有做到。

第两百零七章 倾诉衷肠

    那种寻死的感觉和这种刻骨铭心的失去的感觉尽然不同。一种是放弃,一种是求而不得的追寻。

    耳边忽然想起轻轻的开门声。她没有睁眼,静静地躺着。那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停在了身边。她感觉那人动了动,矮身蹲了下来。

    透着微微不适的味道徐徐溢进她的鼻腔。她皱了皱眉头,便感觉到温暖的触觉自手上反应。

    “别动!别动好不好?”

    她刚想开口,抽出自己的手,他的声音便出现在了耳旁,不远不近,几厘米的距离,低沉中透着几分无奈,祈求,通通在她的耳里出现。她的身体动了动,最后还是静了下来,瘫在沙发上。那双手紧紧地抓紧了她的,稀缺的温暖从他手上,身上渐渐暖了她的心房。

    “你的手好冷,好冰!”

    他苦笑了一声,靠在她面庞的沙发上,轻轻说道。

    黑暗中的双眼熠熠生辉,他微微吸了口气,如释重负,“我好想你,很想,很想!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见到你。”

    他转头看了看她的侧脸。光线有些暗,他观察了许久,还是没能完全不能看出她脸上的神色。那张平静的脸此时就在脸侧。

    他们分明离得那么近,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是很远很远,远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近不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可在离开你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是因为我们已经……

    既然都到了那种地步,我怎么会不负责任?小涴,就算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还是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们发生了……我当然要娶你。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他忽然嘲讽自己。

    “也是,你的心从来都不在我身上,又怎么会想我呢?我们只是朋友,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每次离开我,也是悄悄地,一声不响地,像是没有我这种朋友似的。我忽然发现,我在你生命里,好像没有想象的那般重要。”

    低低微吼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他忽然缩在她的脖颈里,委屈地道:

    “阿涴啊,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你就不能睁眼看看别人?你总是一心扑在那人身上。

    你匆然离去,是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吧?你怕在这个地方和他不停地遇见,你会无所适从。从你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一样了。

    明面上,你是很淡定,你是表现得天衣无缝。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

    你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很深,好像全世界都会不知道一般。呵呵,都是假的。你不要骗我,你骗不了我。一切都是假的,那些都不是你原本的模样。

    我认识的那个小涴,还是忘不掉那个人的小涴。都是我错了……我错了……”

    滴滴的水珠散进她的脖内,滚烫地灼烧着肌肤。她的身体骤然僵了僵,又缓缓冷静下来。

    “我好怕,好怕你不要我了。你知道吗?没有遇到你的那些年,我的人生是一团乱麻。

    自从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一片光明,繁花似锦。我从未想过,我还可以那样快乐,我还可以好好地去感受阳光的温度,我还值得别人这样喜欢。”

    他的泪水不停地洒在她的衣领上,寸寸侵蚀,直至痛到心尖,难以呼吸,麻木沉沉,化作漂浮的萍叶,难以找到归处。

    “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事吧?这一段时间,我忽然觉得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不好,非常不好。

    从我出生起,妈妈……她便患上了产后抑郁症。那个人忙于工作,忙着自己的声誉,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将来。

    可是,正因为他这种无力的借口,才导致后来妈妈的跳楼身亡。那时我才五岁,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家里的楼上,跳了下来。

    面前晕上了好大好大一摊血……她闭上眼睛那一刻,我觉得我再难看到光明了……

    尚在年幼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到世界对我的认可。我多么希望,那个一直坐在窗边望着天空的人忽然变了,回头哄哄我。

    我也多希望,我能像别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在阳光下奔跑,大笑,结交朋友。

    然而,事实总不是我想的那样。很多人对我好,多不过是为了生活。孩子对善恶真心美丑的判断,一向是敏锐的。

    我一眼就看出他们并不是真心待我。那个人,也一直在外面奔走。除却姗姗来迟,将母亲葬了,后来就很少回家。一晃眼,可能过去的就是几年。

    我曾怀疑,曾抿心自问,是不是我不听话,是不是我不够好,也或者是我不优秀,我没有做到他想要的程度。

    我就努力学习啊,努力弹钢琴,努力做很多事情,就是要证明给他看,我很好,很听话,我需要他。

    可是,他从来没有在意。不管我怎样做,他都不会关心我。他的内心,除了钱财和名声,应该是没有别的了。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再好好学习,不再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做一个活在孤单的世界里的孩子。

    他还真是好硬的心肠!不论我如何折腾,他都不会管我。最多就是让下面的人把我的饮食起居固定成一个机械的模式,不准我有任何的反抗。

    后来厌倦了,做了些挣扎,还是又回到了那个冰冷冷的地方。

    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会和你说,我没有家了?因为,一个家,它就意味着温暖和守护,意味着那是一个能容纳你缺点和优点,能包容你喜怒哀乐的地方。

    可是,那个地方,我从未感受到过。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吗?那次,他忽然说要去学校找我,说是要看看我的学习环境是怎样的。

    呵,真是可笑!我希冀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就算我差点用命来换,他也不愿意。我觉着我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时候,他又来我的世界打扰我,真是……

    我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这样一个人。

    我以为我真的走到绝路了,我以为这个世界都把我抛弃了,直到遇见你。我不相信,上天安排我们遇见,就仅仅是让我们做朋友。

    不可能。

    每当我觉着我快要感受不到任何光亮的时候,你就出现在我脑海里,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快要把我逼疯了……”

    他的声音含了些微颤抖,也带上了几丝哽咽。

    “我喜欢你,怎么会没有缘由呢?最初是因为觉得你和别人不同,大抵跟我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同是孤独,同是不太欢喜这人世。

    后来慢慢相处,我总会在你身上发现许许多多神奇的地方……

    你聪明低调,腹有诗书并不炫耀,富有爱心,拥有一颗我看过的最善良纯真的心。

    最重要的是,你对我太好了,很好,好到让我感觉,没有了你,我便感觉这世间再无生机,好到我一想到你,整个人就不受控制,满心欢喜无处安放。

    好到,你的一颦一笑都能在我的脑海里定格,生长,直到把我整个人的回忆都塞满。

    你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就喜欢你偶尔的小脾气,喜欢你毒舌怼我,喜欢你站在阳光下放声大笑,喜欢你天真无邪的笑颜,喜欢你时常伤感却总能给我无限欢乐……

    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觉得很喜欢很喜欢。

    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关系会有所转变,我们可以亲密无间到,需要彼此才能过好一生的地步。

    可是,你每次的转身离开,都在告诉我,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也本想着,祝福你,让你幸福就好了。

    事到如今,我在失去你那么久之后,我总算明白,这辈子,没有你,我的人生不会完整了。

    我想,你会很懂,深深喜欢而得不到回应的那种无助和痛苦。

    小涴,既然命运让我们相遇,到如今你也还没能得那人的喜欢,他也有了别人,成为了别人的丈夫,那我们就……不要去想了好不好?”

    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恳求,他微微颤了颤,忽然轻声笑着,带着回忆想往,“还记得你曾经,在学校体育节的时候,你逼我去跑一千米……

    跑到半路的时候,全身基本没有多大力气了,可是,我一想起你和我说过,不管过程多么艰难,你都会在终点等我,我的身体倏然间就充满了力量,顺利的跑到终点,还拿了前三。

    当我看到你果真在终点等我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哭了,是真的想哭。我抱着你站了很久很久,才能把我的心情调整好。

    我不敢想,不敢奢求,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总在我无路可走甚至陷入绝望低沉的时候拉我一把,可是你来了。

    这么些年,不管我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你总会在我身边鼓励我,给我温暖,让我觉得,原来是有人爱我的。

    那种爱让我有安全感,忽然让我感觉到,我活在这个时空的意义。

    你陪伴我的这些年,我快要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淹死了。明明不是梦境,我却感觉这像是一场梦。

    每当午夜梦回,我偶尔会从那种幸福的美梦里惊醒。因为太美好了,反而成了内心最恐惧的下意识。

    你从来都是忐忑别人给你的温暖是否长久。如今我给你的,是我全部的真心和坦诚。

    慕檀涴的曲深,从来就没有远去。即便我们分别了这么久,可我的心里,始终会因你的消失而心神不宁,彻夜难寐。

    我对你的心思,从来不会时间的老去而动摇半分。我爱你……

    我知道爱这个字的意思。你不对别人轻易许诺,是怕诺言被时间打磨毁灭时,面对那种身心都被摧残的可怕。

    可是,我也不会随便说说。现在,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爱你,所以,离开你,无疑是要了我的命。

    我知道,让你接受我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会等,等到,直到你愿意回头的时候。

    既然如今你也回来了,那就不要离开了好不好?我们就这样好好的,还是做朋友。

    如果你哪一天忽然想通了,我们就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白头偕老。

    小涴,我们都不能失去彼此,我们要相伴到老。阿姨虽然离开了,可我会代替她照顾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

    清晰的字眼慢慢落进她的耳里回荡轻浮,辗转许久,未能消弭。他抬起头,忽然在她的额心上啄了一口,弄得她心神晃动,绷直了身。

    “我们去床上睡好不好?这里冷,你会受凉。受凉也是需要我来照顾,你就是会折磨我。

    不要拒绝我的好,我对你的好,都是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偿还。你若是想还也可以,那就以身相许好了!”

    他微微起身,待适应了麻痹,便试探地伸手靠近她。碰到她的刹那,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才松了口气,抄手抱起她,进了卧室。

    眼间没有光线,黑漆漆一团。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平稳。再是回神时,背上就触上了软软的床。鼻间淌来熟悉的气味,她的心定了几分。

第两百零八章 电话来了

    这是自己的床。

    离开了很久很久,可是那种久别重逢依然如故的感觉来得热烈酸涩,一下子就把她那颗冰冷的心暖成了热烫。

    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脱了鞋,悄悄在黑暗中观察她一阵,也蹑手蹑脚爬了上来。

    她一直没有动,如同雕塑一般。

    身体盖上了被子,那双手绕过她的腰,抱住她,那人徐徐在她耳边道:

    “小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不管世界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时间会远去很多年,可是我相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脸侧的肌肤相触,发丝交接,她缩了缩身子,缓缓沉醉在放空的时光里。

    ……

    窗外溢进缕缕不通亮的光线,床上的身影动了动。他的手微微探了探,倏然,他睁开了眼睛,手中的虚无告诉他,另外一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心头冒起一阵慌乱,他猛翻起身,匆匆下床往门外跑去。脚下一个踉跄,他的视线在屋中急急转了一圈,蓦然定住。

    他要寻找的那个人,此时正抱着自己,坐在窗边的桌上,头微微靠着窗户,看着远处。

    他的心,轻轻落地。

    他轻手轻脚,一步一步向那道身影走过去。在她身旁站定,他照着她的角度看向窗外。

    楼下是几米一棵的红色枫树,些微衰退,若是美好初谢,繁华落幕,终是会迎来曲终人散的一天。这天色甚好,还是如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那般美好。

    新年了,万物如春,阳光普照,芒辉百里,一切好像都过去了,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他记得她说过:你知道老天爷为什么喜欢把每年的第一天设成大晴天吗?

    他当时好笑地问,也期许她能给出什么怪解释。果真,她弯起眉眼,笑得很是开心:“因为他在告诉我们,过去的都过去了,第一天就是晴天,那新的一年,也绝对会有好运。

    换一种角度来说,我们不应该放弃好好地活。我每天给你灌输这种思想,就是在激励你,不要执迷当下,要看到将来。

    终有一日,我们会随时光的流逝而老去。然而我们那颗心,永生不老,直至死去。”

    物转星移,过去了很久,他们失去了很多东西。譬如岁月,譬如欢乐。

    人长大了,有时候并不能总是拘泥于那点欢喜和狭隘,总是需要为将来考虑些什么,也总需要在社会的浮浮沉沉中寻找活着的意义。

    当从泥沼中搅和,挣扎,逃脱之时,换掉的又不只是皮囊。

    他忽然笑了,带着回忆和幸福,望着远处的风景,眼神虚幻,走到了另一个时空:

    “看,那马路上的枫树,多好看!虽然是凋了些,可依旧不影响,它的美丽。

    还记得吗?那一次,就是大四那个秋天,我们去枫山看枫叶。那里百里枫亭,百花盛开,都在我们去的时候,尽数展现出来。

    我那次说,那幅景致,是我在上大学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风景了。我也敢说,那将会是我一生中,难以忘记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在满山跑来跑去,开心得像是一个孩子,一个从未经历人间善恶浑浊的孩子。

    之前,你也会笑,也会和我玩一些幼稚的游戏。可是那一刻,我是真的觉得,我动心了。

    心脏从未跳得那样快,从未那样觉得,一个女孩还可以那样好看。

    那是个很好的日子,同以往开心时的艳阳天,漫天湛蓝,无云一朵,你的身影在飘转的红枫间舞动,眼波流转,娉婷笑意,都在我的心里画出深深的烙印。

    我也曾在那时想,你那么好,我是不是配得上你的好。我的身体太冷了,我总是要依靠你,才能找到温暖的世界,方能觉得我活着,还能这么好。”

    片片坠下的红枫徐徐飘到她身上,围着她转起了圈。那张在斜阳下映着的侧脸,棱角分明,覆着暖暖的光泽,根根细数的睫毛透过微醺的暖阳,在他的心底连续地注入滚烫的江流。

    漫山遍野,皆是两人的欢声笑语。

    十里枫叶亭,藏埋心动情。

    他的嘴角不断往上掀起,眼里却是裹了些晶莹。

    “我从不会在意外界如何评价你,我也不期盼别人如何理解我对你的感情。我也不会说,我能十足十地体会你曾经那样深刻地喜欢一个人。

    因为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针不扎在别人身上,别人当然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无非就是扛着一张嘴,到处宣扬你该如何。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纵使别人说你千般不是,我也不会信一分。自始至终,我就只是信你这个人。

    其实,我也知道了些你和他的过去。刚听到时,我是非常嫉妒的。我嫉妒那样一个人,居然也配得上你的喜欢。

    可更多的,是心疼。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早点找到你,一定不会让你那么无助。

    他们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那样说你?”

    他的情绪猛然高亢,狠狠地吼了一句。坐着的人被他吓了一跳,身体颤了颤。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低了声音,轻轻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对不起。”

    似乎是知道她不会搭话,他转了视线,缓缓靠近她,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从前那样。

    “至今我还印象深刻,在L镇见到你那副模样,多么……我家傻阿涴倔起来,还果真是像阿姨所说的那样,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哈哈!”

    眼角忽然缀了一滴泪水,他却没有反应,又温声说:

    “小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说我有多喜欢你,也不是要说你有多喜欢那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你所说,又是一个新年,我们都不应该执着当下,要眺望未来,你看,今天,天气也很好。我们,是不是也向光明,靠得更近了?

    人生,诸多离别,总是不停地上演。如果回天乏术,那就顺势而为。如果你走不下去,那我的肩膀,你随时都可以靠。”

    周遭静了下来,他看着面前从没有移动半分的人,还是缓缓道:

    “既然回来了,木已成舟,你就不要为难自己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先去厨房做早餐,你……就先静静吧!我不吵你了。”

    坐着的人依然没有理会他。他无声苦笑,继而走开。

    一时无法接受天崩地裂之事,向来都是人之常情。等她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涴的视线在远处定格。眼眶里早是模糊一片,看不清前方是何种光景。

    她伸手擦了擦,又凝固在原地。伤心难过到一定程度,人总会趋向于用屏蔽外面所有的一切来保护自己。

    就算微微一动身,也会耗费大量的心神。索性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姿势,到达情绪最低迷的情境。

    眼睛也看得有些乏累,她缓缓闭上休息。

    不到半小时,他就做了热腾腾的早餐放在桌上。解开围裙,他徐徐走近她身边,温柔地说道:

    “小涴,早餐好了,吃早餐吧!身体最重要。你曾经教会我要坚强,如今轮到你了,你也不许退缩。”

    面前的人依旧没有动。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耐心地解释:“你不要折磨自己,你虐待自己,就等于是在虐待我。如今你心里的难过,我也能体会。

    如同你对阿姨的感情,我也绝对不会好受一分。可是,我知道,她定是不想要我们这样。

    就像她不让我告诉你那样,其实是希望我们可以很好,我都懂。所以,你就不要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他的话一落,手就伸了过来。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强硬地抱起她,不给她回神喘息的余地。

    “我……洗漱。”

    怀中的人突然出声,令他迈出去的步子陡然一顿。他惊喜地望着她,连连道:“好,好好!我们去洗漱!”

    浴室里摆好了洗漱的用具,却是两人套的。她抬头扫了他一眼,他手忙脚乱地小心放下她,“当心,我帮你挤牙膏。”

    不由分说,等她站稳后,他有些激动地拿起了旁边的牙刷和牙膏,挤好了递给她。

    “给,慢慢来!”

    她愣愣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机械地接过,开始刷牙。

    洗漱完后,他逼着她吃了些早餐,她又跑到窗户边,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景。他一直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不知不觉,阳光热烈地从眼缝间袭来,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的手忽然动了动,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拿出手机,她按了按,屏幕却是黑的。

    没电了。

    “手机没电了?我拿去给你充好!”

    不知何时,他走到了身边。她呆了呆,无意识地将手机递了出去。

    刚把手机递出去,她就回了身,又望着远处。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几秒,又无声收回,走去给手机充电了。

    日头上移,正正打在她的脸上,烫得她微微眯紧了眼。她还是没有转开。

    时间的指针正正指到了十二点。

    厨房里传来阵阵的香味,手机已经拿了回来,放在她身旁的桌上。

    忽然,手机振动了,“轰轰”的声音在她的耳里回荡得异常清晰。

    迟钝地转头,她的视线在手机上顿住。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手尖微动,电话却被挂断了。她正打算转开头,那个熟悉的号码又拨了过来。

    她的手缓缓伸了过去,触到机身,她轻轻拾到耳边,接通。

    刚一点开,一道磁性动听的男声便慢慢说道:

    “檀涴,你在G城是吧?”

    她动了动干涩的唇,无力地回:“嗯。”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他的声音忽而有些急切。

    阿涴淡淡道:“何事?”

    小泽那儿,李姨应该会照顾好。看她行色匆匆地离开,定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号码是李姨的,这么说来,是李姨让他打的,难道是小泽出了什么事?她的手忽然抖了抖,又继续问:“是不是小泽……”

    “不是。”那头准确地给她一个回答,忽然又静默下来。她的心稍定了定,又在想他是否是有什么急事。如今她没有多大心情听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那挂……”

    “别……”

    他忽然截住她的话,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波澜。她皱着眉头,也安静了。

    那边静了很久,还是他又不急不缓地说:“檀涴,你……快回C镇来吧!G城那边的事,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先放一放。你还是先回来看一看吧!”

    这种奇怪的氛围在电话这头堆砌了些微紧张。话里的意思怎么也是多了一股不明的意味,让她的心慌了慌。

    那颗本是沉在死海不动分毫的心肠,倏然间因为我外界莫名的闯入墙侵楫摧,无处安放。

    这绝对不是只叫她回去那么简单。

    她的神思凝了凝,提了几分精神,试探地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压着的声音透着几缕嘶哑,没有引起厨房里那人的注意。

    无边的沉默让她的心越发提了上去,卡在嗓子眼几乎是要窒息。阿涴垂眸看了看脚尖,扣紧窗户,也不再询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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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藏在时光里的故人万千烟火是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千烟火是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千烟火是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